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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岚友也)
我再次站在了小谷美香的房门外。
这天清晨,把水泽绿送到幼儿园之后,我去了趟濑户田光弘人住的篠原医院,结果发现濑户田已经出院了。到他公寓去找了一趟,也还是扑了个空。把车开回自家公寓之后,我又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小谷美香的公寓。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
把自行车靠到公寓前,爬楼梯上到了三楼。随着楼层的升高,我的紧张感也在逐渐变强。虽然昨天半途中阿绿打来电话向我告急,只得返回,但今天我却非得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不可。
轻轻扭动房门把手,门把毫无抵抗地转动了。昨天门后拴了门链,没法进去,而今天房门却并未上门链。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太虚构了吧?或许这是个陷阱。必须把房中的人早已算定我会进屋,所以故意没有上锁的可能性考虑在内。
我把门最小限度地拉开一条缝,立刻钻进了门里。那股臭气立刻扑面而来。那是一种糜烂到了饱和点的令人不快的气味。感觉屋里似乎没人,我直接穿着鞋进了屋。
屋里没有开灯,但凭借着从换气扇里透进来的光线,厨房内的模样依旧朦肽可见。水池里杂乱地堆着未曾清洗过的碗筷,沾在碗筷上的污溃散发着恶臭。大碗里盛着的汤汁表面上,凝固着动物性的白色油脂,一只都市里很少见到的绿头苍蝇从换气扇的缝隙爬出屋外,发出刺耳的振翅声。看来就连绿头苍蝇也忍受不了这里的恶臭气味。换气扇上粘着黑糊糊的油溃,茶褐色的变质污溃垂悬欲滴。地板上也粘着一层油膜,每走一步,都会感觉到脚下有些黏连。
紧接在厨房兼饭厅之后,里边的左手是一扇木制房门,右手边则是拉门。拉门的门纸,粘着点点污溃。美香是否就在门后?我把手搭到拉门的把手上,拉开了门。大概是因为安装时的问题,门很难拉动。为了避免发出响动,我用手扶住了门的下底。
门后是一间六叠宽的日式房间。榻榻米已经变成了茶色,翻起了毛边。房间中央有张小桌,桌边面对面地放着两只污秽不堪的坐垫。小桌上有两只喝了一半的茶碗,其中一只上沾着红色的唇印。
窗户边上,被太阳晒得发黄的蕾丝窗帘和遮光帘恰巧关了一半。升到中天的太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射进屋里。光线之中,无数的尘埃粒子不停飞舞。尘絮卷在房间的角落里,看来屋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打扫了。
我走到窗旁,看了看屋外。桃园川林荫道的对面,矗立着一幢崭新的五层公寓。强烈的眩晕感向我袭来。我终于查明小谷美香的真面目了。
虽然我也不希望如此,但眼前的一切,却证实了那女人的的确确偷窥过我的私生活。
“不知廉耻。”
当时我住在眼前这栋新公寓楼建成之前,位于此处的一栋肮脏破旧的木结构两层公寓里。虽然当时我就只能凭借写些不值一提的稿子来勉强糊口,但后来我拿下了纪实文学的新人奖,生活也终于渐渐有了改善。
小谷美香曾经毫不知耻地从三楼这里用望远镜偷窥了我当时的私生活。她偷看了当时我躺在床上看的书的书名,自己跑去买来看。之后她又装成是拨错号码,给我打来电话。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在当时,想要查个电话号码也并非什么难事。
其后,事情便按着美香所设想的开始发展了。她一直没有把她自己的号码告诉我,总是由她单方面打来。因为她一直在偷窥我,我一回家她自然会知道。
我之所以会把自己对恋爱的苦恼和采访追踪的案件告诉给她,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我和她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地址。正是因为彼此之间都不认识,所以才能如此轻松地交谈。妈的,怎么会这样?居然就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我简直就是个小丑。而小谷美香明知如此却还以交谈为乐,实在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或许美香甚至还看到过我把水泽舞带回家里。
在为遭人愚弄的自己感到难堪的同时,我对美香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从另一个层面上说,我又很想见一见她。心情无比复杂。
还有用E-mail发来求救信号这一点。美香之所以会向我求救,大概是因为她遭到了河原的袭击。总而言之,首要的问题还是要先把她救出来。如果不见上她一面,让她亲口说出个中缘由来的话,也就谈不上什么公平了。
我只觉得心中一阵忧郁,把手搭在窗上,呼吸了两口外边的新鲜空气。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手搭窗沿,等待着恶心感消退。之后,我关起窗户,拉上了窗帘。房间里骤然变暗。
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呢?耐心地等着她回来吗?
转身走向厨房,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间房间没去看过。那间屋子大概是卧室吧。电脑肯定也在那间屋里。
我走出日式房间进入厨房兼饭厅,伸手握住了另一间房间的门把。缓缓拉开房门,一股比刚进302室时更加猛烈的臭味儿涌来,之前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的恶心感再次变得强烈起来。我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探头想要看看屋里。刚跨进屋,就见窗边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黑影。黑影的脸上盖着块白布,两手被人用手铐铐在床的支架上。怎么会这样?
“美香!”我大叫一声,刚想冲到床边,就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我心说不妙,想要闪避,可棍棒之类的硬物已然击中了我的后脑。我闷哼一声,向前扑跌在地。
昏厥之前,我仿佛听到了男人低沉的笑声。“就这么想见美香吗?你这蠢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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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越健一郎把望远镜朝向了302室。卧室里的两人缠绵不休时,他们突然之间再不动了。有人进屋来了。
村越瞄准了日式房间,五十岚友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五十岚的目光从村越住的公寓划过,之后只见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频频点头。
“现在才发现啊?笨蛋。”
过了一阵,五十岚走进隔壁卧室,刚一进门,就被人从身后袭击,晕了过去。
“哎呀呀,万事休矣。”
村越笑了起来。望远镜里,一场电视和电影里无法看到的逼真好戏正在上演。而他,就是亲眼看到结局的唯一观众。
村越对案件的所有秘密都了如指掌。之所以没有通报警察,是因为他十二岁时曾经亲历过水泽舞被杀的现场,可后来他却把这事隐瞒了十多年,让警察狠狠训了一顿。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让法庭放走了河原可怎么办?当时那些黑社会般的刑警们对他连恐吓带斥责。当时正是河原提出控诉审之时。
“我讨厌警察。我是绝对不会告诉那些警察究竟谁是真凶的。”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威胁真凶,吓破他的胆。村越要告诉真凶,自己早已看穿他的所作所为,让他感觉到压力。因为当年曾经误闯过水泽舞被杀的现场,凶手不许村越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十多年之后,当村越违背了约定的时候,他再次遭到了凶手的恐吓。
“你小子就和那些警察一起下地狱去吧。”
村越就只想做个旁观者。让自己从少年时代遭受的那份过于巨大精神创伤的阴影中重新站起来,花费了他整整十年的漫长岁月。当他好不容易才平愈了自己的精神创伤时,五十岚友也又开始写起了有关身在囹圄之中的河原辉男的报道。知悉真相的村越觉得不能让真相就此埋没在历史的阴影中,于是他横下一条心,经由编辑部给五十岚写了封信。尽管当时村越写的是匿名信,但五十岚还是找到了他。难得自己好心想把真相告诉五十岚,结果那家伙却反而对自己恩将仇报。
“也不能轻饶了五十岚这家伙。”
还有那些围绕在河原辉男身边,蠢蠢欲动的那些家伙们,你们统统都下地狱去吧。
搬离了大和町的单间公寓之后,村越回到高圆寺的家里,与母亲一起生活了一年时间。在河原辉男无罪释放,村越四处找寻河原行踪之时,他发现了一个与自己一样,窥伺着河原一举一动的可疑之人。村越记得自己似乎曾经见过此人。村越一时兴起,跟踪了那家伙,查明了对方的住址。那是一间房门外挂着“小谷”铭牌的公寓。
那家伙所住的道路对面有栋较新的出租公寓楼,四楼上还有空房。村越毫不犹豫地搬进了那栋公寓。虽然房租稍稍有些贵,但村越原本就没有久住的打算。顶多也就是住上那么一两个月。从四楼的房间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三楼的房间。
估计那家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偷窥了。
好了,好戏接下来就要上演了。故事的结尾,就是真正故事的开端。之前的那些全都只是序章,接下来的才是第一章的开始。
村越决定给那间屋里的人打个电话。
摁下手机的按键。只要看看那家伙的反应,就知道那间屋里的电话已经响起。接,还是不接?对方犹豫了一阵。就连对方这样的心理,村越都已了如指掌。
“快接啊,别让我在这里千等着。磨蹭些什么呢。”
那家伙终干伸出手去握起听筒,把电话贴到了耳边。那家伙在等自己说话。那你就竖起耳朵来听好,可别被吓傻了哦。
“喂……”
村越用女人丝袜蒙住嘴,以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声音特征来。这样一来,对方也就无法辨別自己究竟是男是女了。连村越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带着颤音的嗓音竟会发自自己的口中。即便如此,也同样没什么比谨慎行事更重要的了。他嘴里含着口水,开腔说道:“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知道。”这一次先装成女人说话的腔调,让对方陷人迷雾之中,“听好了,你完蛋了,洗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干得不赖。虽然是捏出的假嗓,但听起来完全就是女人的声音。窗户里就只能看到握着电话的白色的手,因为反光的缘故,脸上的表情却看不清楚。
“你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因为是故意捏出的假嗓,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村越嗯哼一声,轻轻咳了下痰。
“你想把五十岚怎样?”
“……”
“你不会是想要杀了他吧?他刚才不是上你那里去了吗?现在他人呢?”
对方依旧沉默不语。
“嗯?干吗不说话呀?你怕了?你的手在发抖哦。”
对方的手掏出白手帕,擦了擦手。
“怎么?你的手上冒汗了?”
说出口之后,村越才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轻轻地一声惊呼,也完全逃不过对方的耳朵。说出对方擦手的动作,那就等于告诉了对方,自己正在某个地方观察着他。要是让对方觉察到了可怎么办?
“哎呀呀,小子,吓得尿裤子了吧?”对方终于开腔了。声音之中混杂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情势已经糟糕透顶。对方已经觉察到了。
“终于露出马脚来了啊?小子。”对方嘿嘿笑道。
面对对方的嘲弄,一股血气直冲村越的脑门而来。
“小子?你叫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什么小子。”
“那么,我该叫你菜鸟吗?”
“不,不是的。”
“看吧,只要一激动,我就可以让你再也装不了女人。你不就是那个整天骑着隼号转悠的老兄吗?”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高亢的笑声,“冲啊,隼!呀嗬——学得像不像啊?”
“妈,妈的!”
“想骗我?先冷静下再来吧。所以说你这人永远都长不大的。滚回你娘怀里吃奶去吧,乳臭未干的小子。”
“畜,畜生!”听到对方如此露骨的挑衅,村越再也沉不住气了。心中的怒火早已脱离了他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
“怎么?发火了?”
握着听筒的手渐渐挪到窗边。对方的全身终于展露在了眼前。犀利的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村越的身影。村越无法把望远镜从眼前摘离,手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不听使唤。
“哦,小子,你原来是从那里偷窥我的啊?之前我都没注意到呢。你怎么可以搞这种恶作剧呢?”对方的声音里仿佛有种魔力,紧紧搜住了村越。他就像是一只挂在蜘蛛网上的小虫,无法动弹。“真是有够粗心的啊。就因为露了这一下马脚,之前的设想就全部泡汤了。”
对方的食指直指村越的脸。喂,快放下,这样子搞得我鼻梁直痒痒。让你放下手。该死的畜生。村越在心中不停地叫嚷。
“怎么了?说话啊?整天尿床的小子。”
“呜,呜,呜……”村越想要开口回敬,可牙缝间挤出来的却只是空气。
“你小子是鸟变的?信不信我把你脖子拧断?”
“妈的,妈的……”
“趁着还没尿出来,快点上厕所去吧。尿裤子的小子。”对方的挑衅逐步升级。
“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报警的。”材越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句话来。
“哦?你有这胆子吗?”
“当然有。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那你就试试看吧。你要是敢报警的话,我保证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教你再也不敢干坏事。”
听筒里响起了高亢尖厉的笑声。村越无法把听筒从耳边拿开。对方的笑声震得鼓膜嗡嗡直响。
“停下,别笑了。”
“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你。”
“不要,你别过来。”
村越慌里慌张地挂断了电话。快逃。趁着那家伙还没来,快逃啊。他会杀了我的。这次那家伙是来真格儿的了。从窗户望去,可以看到那家伙正向着玄关冲去。村越拿起手机想要报警,可手上一滑,电话便摔到了地上。怎么搞的嘛!捡起电话来,手机已经再没有任何反应了。妈的,摔一下就坏了,不中用的东西。他狠狠地把手机砸到地上,以泄心头之愤。咔啦一声,电话滚落到了地上。
不经意间,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这里还在磨磨蹭蹭,说不定那家伙已经下了楼,坐上我这边公寓的电梯了。
慌忙之间,村越的脚让桌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盖摔得不轻,疼痛让他惨叫着不停打滚。这样下去的话,那家伙马上就会来了啊。
心里虽然焦急不已,可身体却又偏偏不听使唤。
村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可膝盖却再次崩塌下来。他伏在地上,向着玄关爬去。再这么慢吞吞的话,那家伙可就真的来了。之前去取过邮包之后,房门就没有上锁的呀。
“啊,不好。”
他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像条蠕虫似的向玄关爬去。厨房旁边的桌子挡住了去路。妈的,现在是玩障碍赛跑的时候吗?
眼看就要到玄关了,只剩下最后五米了。只要能把门锁上,那么那家伙也就拿自己没辙了。之后只要爬上阳台找人求救就行了。
一阵安心感从心中涌起。用右腿支撑起身子,拖着另一条腿,终于来到了房门旁。
“啊,吓死我了。”
脚步声还没有在门外响起。也算是赶上了。村越只觉得全身瘫软。
可他却未曾想到,之后他会为自己此刻的松懈感到多后悔。当时他要是锁上门锁就好了。
村越一脸笑容,把手搭在门锁上。这时候,门把突然转动了起来。这一下险些没把他的心脏吓得停止了跳动。别管门把,快把门锁上就好了啊。
如果他真那样做了的话,那可就好了。但这一切却全都只是假设。陷入恐慌的他的眼前,房门缓缓地打开了。太阳照在那家伙的背上,看上去就像是佛光一样,而他的脸却化作了一团黑影。脸部的轮廓,与十四年前,从中野的公寓飞身跳下的那人的脸完全一样。
即便蒙了面,那人的身上也发散着一股怒气。
“你,你……”身子往后一退,村越的脚钩上了地上的台阶,摔了个屁股蹲。
“终于赶上了呢。好久不见了啊,村越君。”黑影愉快地笑了。
“别过来。再过来我和你拼了。”
“哎呀呀,这牛皮可吹得有够大的呢。小孩子家怎么可以讲粗口呢?当心我去告诉你妈妈哦。”
“这事儿与我妈无关。”
“哎呀呀,你都还没断奶呢,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恋母癖的小子。”
村越诅咒自己怎会这么不争气,完全着了对方的道儿。若是死掐上一场的话,自己也还有些胜算。可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双腿因恐惧而不住发抖,进退不能。
“哎呀呀,你干吗抖成这样?是不是觉得冷啊?”
哄笑响起。房门关闭,屋里变得昏暗下来。
“这都已经到夏天了,不应该会冷的吧?”
“我没抖。”
“喂,别逞强啊,小鬼。”
说得就像是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犬似的。遗憾的是,村越必须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你的事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念中学的时候被人欺负,整天哭鼻子。上班之后也总是不顺,换了不知多少次工作。你就是个窝囊废。干什么都不成。如今你也还和你妈住在一起,对吧?”
“不对,不对。”
对方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尖刀一样刺进心窝,满身污秽的村越眼里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哭啥呀?一点儿出息都没有。你以为哭上一场,我就会饶过你了吗?蠢货。”
让对方吼了一顿,村越缩起了脖子。
“别说了,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你不该从窗户里偷窥别人家里的。我来给你点儿教训吧。”
“要说这话,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村越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重重摁了一掌。啪的一声,鞭笞马匹般的痛烈声音在屋里回荡,村越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闭嘴,混蛋。给我闭嘴。”对方高声怒喝着,“去死吧。惹毛了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棍棒似的硬物冲着村越的脸挥来。
“求求你,饶了我吧。”
村越用双手捂住头脸,然而攻击却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村越只觉得自己的下身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濡湿。
“哎呀呀,又尿裤子了,这可是很丢人的哦,这样子就不能骑隼号了哦,健一郎君。车座会被弄臭的。冲啊,隼!呀嗬——”
伴随着疯狂的欢呼声,村越的侧头部被狠狠踹了一脚,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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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岚友也)
女人躺在床上。两只手上铐着手铐,被拴在了床的支架上。虽然也曾几次试图逃跑,但手腕却卡在手铐里,被擦出许多血迹来。凝结的血块,粘在手腕之上。
“是美香吧?”待在昏暗的卧室之中,我冲女人问道。女人的脸上盖着袜子一类的东西,她呜呜呻吟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难为你了。痛苦吧?”
虽然之前也在电话和邮件里有过交流,但这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揪住丝袜的一端,想要把它从她的脸上剥离。可那丝袜就像是烫伤后粘在新皮上的坏死皮肤一样,怎么弄都弄不掉。美香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
“抱歉,我得先帮你把这玩意儿弄掉才行。”
我本想先帮她解开手铐,可无奈却找不到钥匙,我也没辙。我用地上的剪刀在丝袜上剪出个小口,用力撕扯。这下子倒还挺顺利。撕到嘴角处,我发现她的嘴里被人塞了个偌大的胡桃。
“再忍一忍就好了。加油啊。”
胡桃的结打得很死,我用剪刀剪断了它。女人的嘴露了出来,就像是缺氧的鱼一样,不停地张合。
“啊,终于得救了。感觉就跟重获新生似的。”美香开心地叫嚷着,“快把我的脸也解脱出来。”
这时候,我的心里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来自于女人的那张嘴。嘴里不但牙齿不整,而且还散发着浓烈的口臭。这股臭气让我禁不住想要转过身去。而且女人的声音是那样的嘶哑,与我的想象相差甚远。“快帮我把这丝袜给弄掉。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知道了。”我拽住丝袜用力一扯,里边露出了一张老太婆的脸来。
“我都不知等你等了多久了呢。我就是小谷美香,多多关照哟。”老太婆像人偶一样地说。我突然感觉有些作呕。那些未曾消化的食物混着胃液涌出了喉咙。我不禁吐了老太婆一脸。
“王八蛋,你竟然这样对我?”老太婆向我伸出了青筋暴起的丑陋的手。
我发出了野兽般的惨叫声……不知何处传来了电话铃响的声音。是手机在响。
“喂,快点起来。”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叫嚷。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听到吼声睁开眼睛时,手机的声音已经停了。我的眼前,是一片蒙着黑纱的黑白世界。鼻子里充斥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儿。屋里的光线一片昏暗,就只能朦肽看清物体的轮廓,我完全想不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腐臭不堪的混浊空气污染了我的大脑,不停地侵蚀破坏着它。
我躺在一张硬床上。我想爬起身来,可手刚一撑起,指头上就沾上了些奇怪的黏液。凑到鼻子前一闻,一种腐烂的肉和发酸的油搅混在一起的臭味扑鼻而来。
我想吐,呻吟着爬起身来。一阵剧痛从后脑勺上划过。
“别哼哼叽叽的。有这时间,还不如赶快去追呢。”
我捂着脑袋,缓缓爬起身来。恢复意识之前的那个梦的残渣依旧还嵌在大脑的缝隙间。真是个逼真的噩梦。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的公主殿下,可当我为她解开捆绑,掲开面具之后,才发现她竟是个让人不忍目睹的老太婆。这,就是我一直在追寻的“小谷美香”的真面目。
最糟糕的结果——从噩梦之中醒来,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更糟的噩梦之中。如果美香是个老太婆的话,那不知该有多好。换作是个老太婆的话,其灵魂或许还能有救,可我眼前的这人,却已是无药可救。我真想大叫一声“去死”。
“快,快想想办法呀!”那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家伙傲慢地对我下令。
笼罩在我眼前的雾气骤然消散,案件的全貌终于呈现了出来。我一边用手搓揉着感觉疼痛的部位,一边找寻着电灯的开关。心里默念着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走到开关所在的墙壁面前。
感觉就是《魔术师奥兹》里,知道真相之前的少女多萝茜心里的感受一样。多萝茜接连打败一名名的魔女,一步一步地向着奥兹之密的核心逼近。少年时代的我,与她一同为秘密的真面目而感到过震惊。什么嘛,原来真相竟然如此不值一提。然而最初感觉到的那种失望与幻灭,之后变为了惊愕,和着暖暖的感动而不断变化。
然而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真相,却仅止停留于失望与幻灭之上。虽然也曾感到过惊愕,但残留下的却只有幻灭的感觉。真相竟是如此丑恶,看过一眼之后,就会让人立刻盖上盖子,把它埋葬到黑暗中去。
手指摸到了开关。别这样,趁着真相还没有暴露于光明之下,快点撤离舞台吧。快点离开这里。知道秘密的真相之后,你的眼睛会瞎掉,鼻子也会烂掉的。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内心的声音即将说服我时,现实中的声音却盖过了它。
“快,快,救救我呀。”
幻听骤然消失,我的手指按下了开关。咔嗒一声,过剩的光亮充满了整个房间,所有污秽之物,全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床上那团污秽不堪的东西,闯入了我的眼帘之中。
果真不该去看的。这就是小谷美香的真面目。
“求你了,救救我,五十岚先生。”
床上的那“东西”裸露着胯间。那是一团发散着黑色光芒的东西。那家伙就只穿着件t恤,其余的地方全都赤条条的。床单脏得发黄,散发着尿与汗水的气味。再看下去的话,感觉五感都会被破坏掉。
“帮我把这东西弄掉,拜托。”
那家伙的两只手腕上铐着手铐,被拴在了床架上。手上被手铐擦得通红,凝固的血与淋巴液混杂在了一块儿。
那家伙冲着呆站在一旁的我哀求。糊着眼屎的两眼中,因光线太晃眼而流出的泪水,沿着脸颊淌了下来。头下边被泪水和汗水弄得濡湿,散发着恶臭。
“五十岚先生,救救我,求你了。”
声音因叫得太多而听起来有些嘶哑,甚至有些听不出是男是女来。光是听一听,都会令人毛骨悚然。见我默不作声,那家伙又冲我说出了丑恶的言语。
“救救我,求你了。”
“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不动声色,冷冰冰地抛下话,“说出来之后再放你。”
那家伙眨了眨充满泪水的双眼,点了点头。紧接着,从一切最初的开端开始,可怕的真相从那家伙的嘴里道了出来。我感到一阵眩晕。比起那令人脑髓发麻的臭气来,那家伙说出的真相更加令我感到备受打击。我只觉得两脚发软,整个人靠在墙边听那家伙讲述着一切丑恶的真相。
等那家伙讲完之后,我闭上双眼,再次阻嚼玩味起了真相。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听过那超乎了所有人想象的真相,我已经再无法站起。真相的洪流咕嘟咕嘟地翻卷起漩涡,从我的身边流过。现实的冰冷奔流无情地冲击着我毫无防备的神经。即便如此,眼下却也还残留着几个未曾解开的谜团。我依然停滞于混沌的世界当中。
那家伙讲述了很久。嘶哑的声音很难听辨,为了准确把握每一个字,我不停地一一确认,之后又在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加以整理。
“快点,求你了。”
那家伙晃动着身体。手腕摩擦到了手铐,痛苦地呻吟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丑陋不堪的两股间濡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拜托,把这东西弄掉吧。”
“手铐的钥匙在哪儿?”我说道。
“不知道。我想应该就在这间屋里。”
我大概地翻寻了一遍,却并未发现钥匙。听我说找不到钥匙,那家伙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我去把警察叫来吧。”我冷冷地宣告。
“不行,不要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有把警察找来,才能解得开手铐。”
看看表,时间已经快到五点了。不好。阿绿还在等我。我已经没理由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在从逍遥法外的杀人狂手下保住自身安全的同时,还得解救她。
她?
对,就是水泽绿。杀人狂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阿绿。
就在我即将走出房间时,身后传来悲痛的叫声。
“求你了,别走……”
我重重地摔上了门。砰的一声,破裂的声音斩断了我心中的迷惑。我冲下楼梯,飞身跳上了靠在公寓入口处的自行车。
来到幼儿园门口时,阿绿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到园长室里找一个圆脸的中年女性问过,才知道之前阿绿在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儿,之后就和一个等她的男子走了。因为离得太远,没看清那男子长得什么样,不过感觉似乎是位家长,也有可能是她一个人回去了,总之对方的言语是含混不清。简而言之,就没人留意到她。
我用手机往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之后便是我自己录下的留言信息。我立刻又给阿绿的公寓打了电话,却只听到些忙音,无法接通。我心头那黑压压的不安开始变得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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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公寓光2号楼202号室——“开门啊,阿绿。”
似曾相识的声音呼唤着阿绿。什么嘛,原来是他啊。吓死人了。既然如此,早说不就好了吗?
阿绿解开门链,打开门锁。房门缓缓打开。
“哟。”濑户田光弘说。
“我想上这儿来看看。那边总让人感觉难以入眠。”
嘴上说着,阿绿心想樋口佳代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打开房门的。既然是认识的人,那么佳代也应该会毫不怀疑地打开房门,让门外的人进屋的吧。
“佳代的情况怎么样了?”
“依旧处在昏迷状态中,但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之后就只等着慢慢恢复了。”
“是吗?那就好。”
“可以进屋吗?不方便的话我就回去了。”或许是觉察到了阿绿脸上的困惑,濑户田说道。
“啊,不是的。我只是在想,一向小心谨慎的佳代当时为何会打开房门罢了。”
“莫非是知道来访的是河原辉男,还打开了房门?”
“不,我想她是绝对不会开门的。像她那样沉着冷静的女性,一旦知道门外站的是河原,应该立刻就会报警的。”
濑户田走进屋内,征得了阿绿的同意,打开了电脑。
“话虽如此,却也存在有河原打了她个措手不及的可能啊。”她靠着濑户田的肩头说道。
“什么意思?”
“或许是装成送货员,骗开房门,硬把脚塞进门缝,强行推开房门的。”
“你说的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我却觉得事情并非如此。我想她自己应该也会考虑到这些的。我曾经和她说过很多次,告诉她要小心谨慎。”
“起码有五成的可能性吧。快递员和送货员自然是会穿制服的,而且手里没东西的话,也是会让人起疑的。那些制服有那么容易弄到手吗?”
濑户田打开了《优子突然消失》的主页。
“我想对此进行一番自己的推理。另外还打算整理一下网页。”
“我今晚不住这里,濑户田先生您就尽管用好了。钥匙我会给您的。”说着,她突然留意到了一件事,“可要是河原在袭击佳代时拿走了备份钥匙的话,这门锁可就不起作用了。”
“那也只要把门链拴上就行了。明天我就去找人来换锁。”
“是啊。”
“净说些任性的话,真是抱歉。”
“我先回五十岚那边去了。濑户田先生您可千万要多加小心。”
“你自己也多留心啊。”
话音刚落,濑户田便唔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阿绿停下脚步,回望了他一眼。
“你看这个。”濑户田指着电脑画面说。
19点35分河原来到位于高圆寺的公寓,袭击了女人。
19点45分河原凌辱过女人后,离开了公寓。
“这是河原写上去的。”
濑户田抬起紧握的右拳,仿佛恨不得重重地捶电脑一拳似的,但之后他便立刻想起电脑是阿绿的,只得又软绵绵地放下了拳头。他的两手之上灌注着怒火,痉挛般地不停颤抖。
“警方还没注意到吧?”
“妈的,还要把我们当猴儿耍到什么时候?”
留下濑户田继续更新网页,阿绿走出公寓,向着高圆寺车站而去,用公用电话给五十岚的手机打了电话。电话虽然打通了,但依旧是无人接听。莫非是五十岚遇上了什么事?怀着一颗不安的心,阿绿坐上了由车站南口开往杉并车库的公车。
阿绿在终点站之前的一站下了车。虽然天色尚明,但她心里却有些不安,一路冲回了五十岚的公寓。来到房门外,按下门铃,却总不见有人应门。她把备用钥匙插进了锁眼里。开门一看,只见电话留言的红灯不停地闪烁着。阿绿接下了录音的播放键。
……呃,是我。阿绿你还没回到家吗?回家之后记得一定要关好门窗,拴上门链。除了我之外,不管谁来了都不要开门。就算来的是送货员也一样别开门。你就装作是没人在家好了。千万不要开门。听到了吗?
第一条是五十岚自己打来的。接着往下听,发现里边还有另一条留言。
友也,我是美香。我可以到你那里去一趟吗?要是你不在家的话,我就在外边等你。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说话声尖得让人感觉刺耳。从录音的内容来看,对方应该是五十岚认识的人。而且和五十岚的关系还非同一般。听起来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因为声音很小,也不能完全排除对方是个男人的可能。录音的时间是五点四十六分。现在马上就要到六点了。
美香?
这人是谁?听说话似乎和五十岚很熟,感觉就像是他的恋人似的。
阿绿心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奇怪感情。那感觉就仿佛失恋一般痛苦。我莫不会对他……“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下意识间发出的叫嚷声,把阿绿自己吓了一跳。
要是这个叫美香的女人来了的话,是不是该让她进屋呢?若是让她在外边千等,会不会让五十岚不高兴……我不想让姐夫讨厌我。
这时候,门铃响了。阿绿的心险些跳到了嗓子眼儿。还不等她回过神来,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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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户田光弘心里的悲痛,此刻已经转化成了愤怒。
佳代为什么要给河原开门?莫非是因为那个可恨的杀人者站在眼前,她的心中萌生了想要亲手报仇的念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太过有勇无谋了。这样的行为,完全就等同于只身闯入獅笼中去。幸好佳代保住了一条命,但就当时的状况来看,她即便被对方杀了也不足为奇。濑户田看了一下网上《优子突然消失》中“寻求河原辉男相关情报”的一栏。里边有两条留言,其中一条让人感觉有些名堂。留言的发布者是一个名叫小谷美香的女人。
……河原辉男现在就在我房间里。他囚禁了我。几天前,他潜入了我的房间,把我绑在床上,对我百般凌辱。这条留言是我趁着河原不在,用自己的电脑发布的。他对这种状况感到十分享受。之前我对河原这人并不太了解,但后来我听他自己说,他似乎是个杀人在逃的嫌犯。每天晚上他都会离开这栋公寓,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他说他曾经杀过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尽快逃离这里。求求大家了,救救我吧。地点是高圆寺南四丁目3-X-302。救救我。
小谷美香只要开设了这类主页,就必定会出现这种故意留言捣乱的家伙。“我住在北海道,在札幌的大路公园里见到过河原辉男本人”,“我在新宿车站地下的流浪汉聚集区里见到了河原”,这类无稽的情报总是层出不穷。这类人就是看准了对方无法依靠邮件地址来找出发信者本人这一点,成心跑来捣乱的。 ,这封邮件虽然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可疑,但就这样把它删掉的话,似乎又有些让人放心不下。对方把地点写得很清楚,这就是其根据之一。
那就给她回封信吧。不,这可不行。如果这是场恶作剧的话,这样子就只会让对方心中窃喜,而如果信中说的都是实情,这样做就会让对方身陷危险之中。
这个小谷美香所在的公寓,距离这里也就只是徒步几分钟的路程。如果她真的遭到了囚禁,那么就必须得有人去解救才行。而且进展顺利的话,或许还能亲手擒住河原辉男。若能擒住他,就一定要找他报仇。报仇这词,与“杀掉他”基本上属于近义词。这个小谷美香发送信息的时间,是今天下午的三点三十六分。
濑户田离开阿绿的公寓,带着从阿绿手上借来的钥匙,回到自己住的公寓里,找出了电筒和菜刀。菜刀不是用来护身的,而是为了刺死河原而准备的。哪怕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那家伙从人世间消灭掉。
在书店里看过地图,发现那地方离高圆寺图书馆不远。虽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但路很好认。只用了十五分钟,他便找到了那栋公寓,一口气沿楼梯冲上了三楼。
302室门外的铭牌上,的确写着“小谷”的字样。如此一来,至少在地址这一点上,那封邮件的发信人并没有撒谎。那么,接下来自己又该怎样去解救这个小谷美香呢?想了一些打破门锁冲进屋去的办法,却没一条是管用的。
想要进屋救人,可眼前的房门却挡住了他的去路。无心之间扭动门把,结果门却轻轻就打开了,濑户田不禁吓了一跳。
天底下哪儿会有这么巧的事?只要稍有一点常识的话,就会感觉到其中有诈。然而现在的濑户田却已到了明知山有虎,也得硬着头皮上虎山去走一遭的地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屋子里一片昏暗,充斥着一股带着热气的刺鼻恶臭。濑户田并没有开灯,而是依靠手电筒的光,穿着鞋进了屋。电筒的光柱里,飘飞着无数的粉尘微粒。用电筒往脚下一照,就能看到自己正走在一片尘埃积成的海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有人在等待着救援吗?还是说,这是一个等着我自己送上门来的陷阱?
有如尘埃一般多的疑问,在濑户田的脑海中不停翻卷,迷失了方向,撞击到他的脑壳之上。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有如地底洞穴一般的空间里,究竟潜伏着什么人?
濑户田避开桌椅,小心翼翼地走过饭厅兼厨房,推开拉门进了前方的房间。是一间日式房间。屋里似乎没人。出了日式房间,左手边是一扇门,濑户田轻轻地拉动门把。屋里的臭味儿比屋外更浓。濑户田用手帕捂住口鼻,进了屋里。一片寂静。他紧紧握住手里的电筒,光线由脚边延伸到了远处。是间女人住的房间。虽然屋里充斥着一股恶臭,但粉色的窗帘、衣橱、锁柜,这些东西都是女人喜好的样式。电筒发散出的圆形光斑,在屋子里四处游弋。
光斑停留在了床上。上边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人。电筒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那人从脚到两股间全都赤条条的,而且还让黏糊糊的液体给濡湿了。
“这,这……”
濑户田无语。眼前的冲击,险些让他手里的电筒掉到地上。他连忙重新握好电筒,抬起颤抖不休的手,再次照了照。手抖得厉害,槁得光斑也跟着不停晃动。电筒的光照到铐着手铐的两手之上,之后,那个被囚禁之人的脸也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你,你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种超越了恶臭的冲击,直接撞击着濑户田的大脑,高速搅袢器在他的脑中猛地回转起来。他所在的世界彻底颠倒了,天与地彻底调了个个儿。眼前的一切,完全颠覆了濑户田的常识。
不可能。不可能这样的。
被绑在床上的人发出呻吟,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救,救救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床上的人被手电的光晃得连连眨眼。
“你是谁?”
“瀨户田。我是来杀你的……”
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藏在胸口的菜刀,究竟又该指向何方?“你就是小谷美香?”
“不,是小谷美香囚禁了我。”
“女的?”
“对,不过那家伙应该是不会回来了。那家伙出门杀人去了。快,帮我想办法解开手铐。”
“先把所有一切都说清楚,之后我再放你。”
“我,我知道了。我会说出一切来的。先给我点水喝。”
濑户田在杯里倒上水,递到男人的嘴边。洒出来的水流到床上,男人痛苦地咳嗽起来。等到咳嗽停歇之后,他叹了口气,道出了一件惊天的事实。
濑户田开始诅咒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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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全都是真话。这一点不管我对你们说上多少次,也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没错,像我这种在社会底层蠕动的蛆虫,想让人相信我说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咳。濑户田先生,像你这样有学识的人,就只会把我当成蛆虫或者苍蝇,根本就不会理会我的。
没事的,你不说我也明白。我知道你女儿被人杀了。的确挺可怜的。但这事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前前后后,接连发生了那么多的案件,而我也因其他案件的嫌疑而遭到了逮捕,严刑拷打之下,我只得承认了那些我从未犯下过的罪行。这种事一旦上了报纸,那么所有人就全都会信以为真。媒体的力量是难以抗衡的。濑户田先生,你不也是一样吗?
刚开始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死心放弃了。反正我这种人渣活着也只会白费粮米,我的心中就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可是我的身边却出现了不少支援者,他们告诉我,如果我就这样沉沦下去,就只会让真凶感到欣喜。于是,我听从了他们的忠告。
可是,人们对我的第一印象却是很难颠覆的。许多人都觉得,河原那家伙有了那些人权主义者给他出主意,事到如今,又跑来嚷冤叫屈了。真的很痛苦。而我自己也从未想过会判我无罪。我一直以为自己最后会被判处无期徒刑。说句实话,听到控诉审的判决时,我自己都有些喜出望外。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从无罪释放之后开始的。众人都觉得,即便我无罪,起码也是有问题的。这家伙很可疑,最好不要靠近他。在这样的状况下,想要重归社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就连你也在电脑上写我的坏话,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太过情绪化了。对于你女儿被杀的事,我也深感同情,但这事却真的不是我干的。
还有就是水泽舞的那件事。虽然当时我是因由这个案子而遭到起诉的,但光从那件案子上来说,我也很想说,警方的搜查实在是太马虎了事了。
那事根本就不是我干的。那天夜里,我在中野站附近的红灯笼里喝酒,偶然间认识了一个女人。当时我和那女人一拍即合,之后便和她进了车站附近的爱情旅馆。当然了,去那种地方,自然就只可能会千一件事。做过爱之后,我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清早起来一看,那女人就已经不见了。
那一天的傍晚,我遭到了警方的逮捕。水泽舞被杀的时候,我和那女人就在爱情旅馆里。我说那女人可以证明这一点,可警方却只把我的话当成是为了脱离干系而编造出的借口。从那时起,我便开始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我曾经恳求律师去找过那女人,结果却一无所获。这种事,根本就等同于大海捞针。
可是,在我无罪释放之后,我却又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那女人。当时我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猜是谁?哼,你根本就猜不到的。
就是那个名叫小谷美香住在这里的女人。当时我跟踪了她,找到了她的老巢,然后在这间屋子里袭击了她。我把憋了十几年的愤慨与苦痛全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蹂躏她折磨她凌辱她。因为她,我蹲了五千天以上的监丰。我要让她尝尝我心中的这份绝望的滋味。我强奸了她。我告诉她现在也还为时未晚,让她去找警察。
可我却太傻了,整天沉溺于做爱之中,却忘记了那女人的可怕之处。当我疲累不堪,感到困倦的时候,我反而被那女人给收拾了。我被她用硬物打暈,之后又被她铐上了手铐。这副手铸,原本是高山忠义的。
请你快点帮我打开它吧。
嗯?你说什么?说我袭击了你的同居者?樋口佳代?
喂喂,你就别开玩笑了行不行?
啊?不可能吧?那时候我可是被关在这里的啊。你叫我别撒这种一捅就破的谎?我说的可全都是实话呀。
残留有精液?这不可能。
哎?濑户田先生,你把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
你说我老婆被人杀掉那事啊?那女人让我看过报纸了。不是我干的。
开什么玩笑。我一直就被监禁在这里。
问我是谁干的?我哪儿知道。
是,是吗?我明白了。是那女人,是小谷美香干的。就是说,那女人……说来不怕让你笑话,我不光被她囚禁,而且还被她强奸了。没错,就是强奸。我在这张床上,让那女人给干了。或许表达上有不恰当的地方,那女人自己脱了个光,骑在了我的身上。虽然我已经成了这副德行,但看到那女人的裸体,却还是免不了……呃,会勃起。说来惭愧,我让那女人给霸王硬上弓了。她要的就是我的精液。弄到了我的精液之后,那家伙跑去袭击了我老婆和你女朋友,之后再在现场留下我的精液。没错,杀害高山忠义的人也是她。
难道不是吗?
可恶,说不定那女人当时也曾对水泽舞干过同样的事。也就是说,小谷美香从一开始就准备栽赃嫁祸给我,所以才接近了我的。当时她在爱情旅馆和我睡过,弄到了我的精液。哈哈,这样一来的话,当时她究竟干了些什么,也就变得一清二楚了。当时她潜入水泽舞的公寓,杀掉了水泽舞之后,在现场留下了我的精液和阴毛。
喂,怎么会这样?
妈的。拜托了,想办法帮我弄开这手铐啊。这是遭人陷害的。我被那女人骗了十几年。妈的,等我找到她之后,非把她宰了不可。
拜托了,濑户田先生。你怎么了,干吗这样一副表情?我是无辜的啊,我什么也没做过。你还不明白吗?快醒醒吧。再不快点抓住那女人的话,她还会惹出事来的。
小谷美香是个杀人狂。让她逍遥法外的话,就会死人的。
她的下一个目标,大概是……哎?你说什么?水泽绿?莫非是水泽舞的妹妹?
喂,濑户田先生,救救我啊。喂,你别走啊。你可别这样丢下我不管啊?拜托。
救救我,求你了。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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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岚友也)
我站在水泽绿的公寓门前。不管是按门铃,还是拍门板,屋里都没有半点反应。
“阿绿,你在吗?在的话回答我一声啊。”
我叫了一声,然而屋里回馈我的却是令人不安的沉默。就在这时,公寓的楼梯上响起了有人上楼来的声音。我站在房门前,见一个耳朵上戴着耳钉的年轻男子爬上楼来。男子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走进了走道对面最远的房间。
如果阿绿不在这里的话,那就只能解释成她回我公寓去了。走下楼梯,从楼外抬头仰望二楼,屋里不但没亮灯,感觉似乎也没人在。骑着自行车从髙圆寺站的高架下钻过时,险些撞上了从前方冲过的一个刚刚步入暮年的男子。男子往前跟跑了两步,之后便向着出租车招呼站冲了过去。“这不是濑户田先生吗?”
濑户田停下脚步,发现是我之后,又喘着粗气跑了回来。
“不好了,阿绿现在很危险。”濑户田面无血色地叫嚷着,“再不快点的话,她就危险了。她会被小谷美香杀掉的。快到你的公寓去。”
“我骑自行车去。”
“说些什么呢。她的性命和一辆自行车,究竟哪个更重要?自行车不行就扔了吧。”
眼看濑户田就要钻进出租车,我在出租车招呼站前抛下自行车,跟着濑户田钻进了出租车。慌乱与焦急让我感觉自己就像要死了一样。我坐在车上用手机给公寓打了个电话,可她却没有接。虽然我在刚才的电话里留过言,说不管谁来了,让她都不要开门,但我却不清楚她有没有听到那留言。
“妈的,到底搞的什么。”
我和濑户田在车上彼此交换了情报,才知道我们俩都去了小谷美香的公寓,找出了令人恐惧的答案。如果不能想办法保护阿绿,让她免受美香魔爪的荼毒的话,那将会让我抱憾终生。要是能再早些发现真相就好了。
“美香在能够窥视到我以前住的公寓的地方有房间,一直都在窥视着我。”我自嘲道,“我可真是够笨的。”
“美香爱上了你。所以,她的心里就燃起了对与你共坠爱河的水泽舞的嫉妒之火,伪装成当时频繁发生的强奸杀人案中的一起,把水泽舞杀了。”濑户田冷静地分析道。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之前我还彻底蒙在鼓里,把自己在恋爱和工作上遇到的烦恼全都告诉了她。在那女人面前,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为了不让出租车司机听到,我们已经尽可能压低了嗓门,可有时还是按捺不住情绪,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停车等红灯时,司机好奇地看了一眼后视镜,窥伺了我们一下。
我恨不得亲手揪住小谷美香,把她的皮扒了。不光是水泽舞,那女人还杀害了高山忠义。在监禁河原的期间,她甚至对河原之妻郁江也下了毒手。如今,美香还准备把阿绿也杀了。阿绿是舞的妹妹,与舞很相像。一想到美香对我那种超乎寻常的爱,就觉得她胡猜我会爱上阿绿这事也并非不可思议。
“啊,要是没能赶上的话可怎么办?”我用双手抱住了脑袋,“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司机,能再开快点儿吗?”
“客人,开不快了。我这已经是全速了。”听到濑户田的催促,司机冷冰冰地回答说。车子终于开上了青梅街道。早知如此,还不如骑自行车呢。
“阿绿应该会把门锁好的吧?”濑户田问。
“我想她应该会的吧。”
“她还不知道凶手是小谷美香吧?”
“应该还不知道。”
“现在想想,感觉也能理解向来谨慎的佳代那时为何会开门了。因为佳代警惕的是河原,而如果来人是个女人,她肯定会放松警惕的。美香就是冲着这一点去的。”
“说的是啊。”
我的心中焦急不堪。阿绿警戒的对象也是河原,看到来人是个女的,或许她也会一时疏忽,打开房门的。
“她不会有事吧?”
车子刚刚从青梅街道左转上了五日市街道。前边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道路改成了单向通行。前方远处站着手持红色信号灯,忙着整顿交通的警察。
看到停车的讯号,出租车停了下来。前边就像念珠似的停着几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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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声停歇之后,紧接着又响起了敲门声。
水泽绿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
心脏跳个不停。虽然已经赶忙关掉了饭厅的灯,但不知外边的人是否已经有所觉察?仿佛是在传达着来人的焦躁心情一般,敲门声响个不停。如果是五十岚的话,回自己家又何必敲门?而要是送货员的话,也应该会自报姓名的。谁?究竟是谁?
来人依旧拍打着房门。
有事的话,那就先报上名来,一句话不说,就知道往死里拍门,什么事儿嘛。是因为我不回应吗?我应该拿起门旁的对讲机,问问门外是谁吗?如果外边站的就是刚才留下电话录音的那个小谷美香怎么办?让她就这么站在门外等着,姐夫会不会生气?
就在她不停地向自己提问时,敲门声停了。看,外边的人已经放弃了。那人肯定已经回去了。
她稍稍放下了心,但为了不让对方觉察,她还是没有开灯。冒出的汗水骤然变冷,粘到了身上。对了,去冲个澡吧。浴室的灯光从外边是看不到的,而且即便有人敲门,也可以装成没有听到。
房间在六楼,虽然从屋外是没法潜入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关上两扇通往阳台的窗户。虽然还不到要开空调的地步,但今夜却总让人觉得有些闷热。阿绿走进浴室,冲了个温热的澡。心中的悸动渐渐平静下来。啊,真舒服。她向自己发出暗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就那样静静地待着。就在紧张感渐渐解除,倦意开始涌上之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大概是姐夫打来的。”
当她从浴缸中爬起,用浴巾卷住身体时,电话铃声停止,电话录音的信息响起。是五十岚的声音。
“阿绿,你回到家之后,记得一定要把门窗全都锁好。凶犯正在往你那边赶去。凶犯是个女人,你可千万要小心。我和濑户田先生一起,坐着出租车往你那里赶去,不管是谁来了,你都千万不可以开门。”
她拿起电话听筒时,录音正好结束,电话断了。大概是五十岚打电话回来,确认她是否在家吧?算了。听刚才的话,他似乎很快就会回来,我就稍微再等一会儿好了。
不过,刚才的那段电话录音里,五十岚却提到了一件令人在意的事。凶犯是个女人?那究竟是谁呢?如果她认识那女人的话,那么五十岚应该就会说出那女人的名字来的。他之所以没说,大概是因为阿绿不认识那女人的缘故吧。
女人是凶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凶犯不是河原辉男吗?虽然感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想来五十岚应该迟早都会说的吧。
如果凶犯是个女人的话,那么樋口佳代打开房门的事也就合乎情理了。只对河原辉男心存戒备的佳代来到门口,一看门外站的是个女人,大概就松懈防备,打开房门了吧。而如果那女人装成送货员的话,那就更是如此了。
她在浴室里匆匆穿好衣服,回到厨房烧了些水,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就在她把杯子端到嘴边,正准备喝的时候,门铃响了。
是五十岚回来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感觉也太快了点吧?心脏的跳动开始加快。她战战兢兢地走到门旁,从猫眼里看了看门外。
门外站着个女人。
一股寒意从她脚趾直冲脑门。而且那女的还穿着一身有名的货运公司的制服。仔细看看,发现是一身淡绿色的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带帽檐的帽子。年纪三十五六,体格健壮,看起来就像是个出来打工的家庭主妇。女人的手上,还拿着个小小的硬纸盒。
女人从猫眼上往屋里张望了一下。两人的目光仿佛在一瞬间撞到了一起,让阿绿感觉到双腿一阵发麻。可冷静下来想想,对方是不可能从门外看到屋里的。门铃再次被摁下。不见回应,房门又被拍响起来。
“五十岚先生,你在家吗?”女人用低沉的嗓音喊道。
阿绿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如果之前五十岚没打电话来的话,估计她早就开门了。一想到这一点,她就会感到不寒而栗。如果开了门的话,那么阿绿也会像佳代一样,被凶犯的毒牙一口咬住的。
冷汗覆盖住了刚冲过澡的身体,带走了全身的热量。她感觉脚边仿佛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地缝,而她正在向着那恐怖的深渊窥视。
报箱轻轻一响,之后脚步声渐渐远去。阿绿从报箱里抽出塞在里边的东西。是一份她熟知的大型快递公司的无人接伴的通知。寄件人是《周刊topics》,内容是“稿件(活字校样)”。搞得就跟真的一样。如果就这样信以为真,以为那女人真是送快递的,打开门来把她叫住的话,那可就正中对方的下怀了。
阿绿坐在椅子上,啜着已经变得温热的咖啡。刚冲去汗水,变得清爽的肌肤再次冒出了冷汗。全身上下就跟患了疾病似的不停颤抖。
那女人真的会到这里来吗?如果她是来杀我的话,那就应该会在五十岚他们赶到之前下手的。
“可她又为什么要杀我呢?”
这问题立刻便得到了解答。
这时候,屋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公寓里所有的门都大开着。从厨房里看不到半个人影。门锁也是锁得牢牢的。
以防万一,阿绿重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房间。玄关拴着门链,起居室也没有任何问题。卧室也没事。连通阳台的窗户也扣上了锁。
没事的,镇定些。就在她长舒一口气时,身后再次传来了响动。刚一转头,她就被从门后窜出的人猛地按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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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水泽绿按倒在床上,不让对方有丝毫反击的机会,用尽全力狠狠朝面颊打了一掌。啪的一声响,她明白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敏捷地把阿绿的双手绑在头顶,分开了阿绿的双腿。掀起对方的裙子,修长白晳的双腿露了出来。兴奋在她的全身上下不停游走。不愧是水泽舞的妹妹,就连身体也很像姐姐。十四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在她的脑中鲜活地复苏。
她用力扯破阿绿的底裤,对方的性器裸露在外。杀害水泽舞时的情景与眼前的一幕相互交叠。她从装在胸前衣兜里的避孕套里挤出河原辉男的体液,淋到水泽绿的性器上,用手指涂抹到深处。这是为了留下曾经发生过性交的痕迹。这一切,全都是她十四年前搞过的一场“仪式”。而自打河原辉男被释放之后,她对河原郁江、樋口佳代也搞过同样的仪式。这是为了在死去的女人身上留下河原辉男的爪痕。
必须得在那两个家伙赶到之前,把这女人干掉不可。勒住脖颈,让这女人窒息而死。
所有一切都指明,凶手是河原辉男。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心中深爱着五十岚友也。十五年前,当她从公寓的房间里窥视到五十岚的房间时,她便陷入了深深的爱恋之中。她与五十岚有着同样的想法,看过同样的书,生活中与他存在着交集。
而水泽舞却挡住了她爱恋的去路。而且当时他们甚至还订了婚。舞用身体做武器,接近五十岚,她根本就是个心肠邪恶,吸噬了他灵魂的女人。必须把那女人从这个世上抹除掉,必须除去所有挡在自己与五十岚之间的障碍。通过与五十岚之间的交谈,她得知了河原辉男这号人的存在。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利用河原这人一番呢?当时,河原是一件连续强奸杀人案中的重要人物。她有意地在中野站附近的酒馆里接近河原,把他带进了爱情旅馆里。在那里,她弄到了河原的精液。之后她带着那只装着精液的避孕套,潜人了舞的公寓。脸上还戴着黑色的面罩。
杀害了舞,用精液玷污了舞的躯体之后,她在舞的脸上泼上汽油,点着了火。所有的一切,都与连续杀人犯的行径相同。从窗帘里逃离时,恰巧公寓前的酒吧里发生了纵火案,而她也和那个纵火犯碰了面。那个人,就是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村越健一郎。
当时她威胁眼前那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说自己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让对方也不可以供出自己。因为当时她压低了嗓门,那个颤抖不止的少年或许把她当成是那个连续杀人狂了。其后,她徒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如果乘出租车的话,说不定会有暴露的危险。就这样,一场“河原辉男”杀害水泽舞的好戏就此上演,而河原辉男,也遭到了逮捕。在河原遭到审判期间,五十岚邂逅了栃本久美子,和久美子结了婚。久美子是个朴素而谦逊的女人,同时她也对久美子很中意。把五十岚交给久美子的话,她也就能放心了。可好景不长,久美子虽然怀了两次身孕,可每一次都遭遇了流产,夫妇之间情势渐冷。另一方面,河原辉男对一审判决发起上诉,并在二审中胜诉。这让她的命运开始变得癫狂。要是让河原出来了的话,说不定哪天,自己的罪行就会彻底暴露。这一点并非是在杞人忧天,它最终化为了现实。河原辉男不知从什么途径査到了她的巢穴,并且袭击了她。之所以能让当时的情势倒转过来,全都是靠做爱之后,在河原疲累不堪时发动的突袭。反复无常的幸运女神,恰在这时眷顾了她。
利用河原带来的手铐,她反而把河原铐在了床上,监禁了他。与他性交之后,她采集了河原的精液,袭击了河原郁江和樋口佳代,为了嫁祸给河原,她又在她们的身体上涂抹了河原的体液。
剩下的就只有水泽绿一个了。那女人长得和她十四年前杀害的舞一模一样。不知何时,或许五十岚的心魂就会被那女人勾走。在那之前,一定要把水泽绿杀掉。
“我爱你,友也。”
只要没有了那女人,她与五十岚之间的关系就能继续维持下去。如今她的公寓已经被五十岚找到,她再也无法回去了。得换个地方才行。可能的话,最好能离五十岚的公寓近一些。
她的双手,掐到了昏厥过去一动不动的水泽绿的脖子上。
<er h3">10
(五十岚友也)
我和濑户田光弘走下了被卷入塞车之中的出租车。车子就一直只能缓缓挪动,与其这样,倒不如走过去快些。我虽然后悔自己不该扔下自行车,但事到如今,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我们向着公寓一路飞奔。这里距离公寓就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走得快点儿的话,五六分钟就能赶到。
濑户田落到了我的身后,可我根本无暇顾及,一路狂奔。“五十岚,等等我。”身后传来濑户田的喊声。我自己也已经是气喘吁吁,感觉心脏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来一般。
离开五日市街道,拐进狭窄的巷子,公寓就在眼前。抬头找寻我住的606室,却无法判定到底是哪一间。整栋公寓的三分之二的房间都亮着灯。
快!要是阿绿被杀了的话,我还有何面目去面对舞的在天之灵?要是她们姐妹俩都被那家伙杀了的话,我自己也没法儿再活下去了。我对小谷美香居然抱有着恋爱幻想?真是蠢到家了。阿绿,阿绿,阿绿。我现在就只剩下你了。没有了你,我就只是废人一个了。
到达公寓,我一口气冲进了电梯厅。我一掌推开了刚巧想和我同乘一趟电梯的男子,按下了6。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从身后赶来的濑户田把手伸了进来。
“喂,等等我。”
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再次开启,濑户田连滚带爬地冲进电梯。
濑户田靠在关闭的电梯门上,捂着肚子气喘连连,而我则两眼紧盯着显示楼层数的灯。一到六楼,我便飞奔出了电梯,冲进了外廊。来到606室前,我把钥匙插进了锁眼。
打开门锁,猛地一拉,房门咣的一声猛地反挫向后。房门从屋里拴着门链。
“畜生。快点开门,开门啊。”
小谷美香肯定在屋里。房间里传出了疯狂的笑声。
再不想想办法,阿绿就要惨遭美香的毒手了。如果没有大的钢钳,是休想把这门链弄断的。
阿绿已经近在眼前,可一条名为绝望的大河却挡住了我的去路。
“阿绿!”
朦昽之中,水泽绿听到了钥匙插进玄关房门的声音。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畜生。喂,快点开门,开门啊。”
是五十岚的声音。猛地睁开眼,她的眼前是戴着头罩、面朝玄关站着的男人。头罩盖住了他的鼻子,而嘴则露在外边。天气这么热,男人身上却还穿着夹克衫。阿绿生怕让男人给觉察到,只敢微微睁开眼观察。
屋里的灯关着,男人手里的手电筒的光让房门朦胧地浮现在眼前。两股之间好凉,似乎粘着什么冰凉的液体。
啊,我莫非……两腿间的那股冰凉感觉传遍全身,鸡皮疙瘩陡然而起。
门窗都已经锁得严严实实的了,可那男人却还是闯了进来。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有在她回来之前进屋这一种可能了。
一时疏忽,让那男人打晕了过去。之后又被他脱了个光,被他侵犯了。这作案手法,与之前发生的那一连串的杀人案完全相同。遭到侵犯之后,又被残忍地杀害。河原郁江也好,樋口佳代也罢,全都是这样子遭到袭击的。
“阿绿!”五十岚大声叫嚷着。
五十岚就在门外,可是门上却拴着门链,没法进门来。怎么会这样?那可是我自己亲手拴上的啊。可如今却因为拴着门链,自己竟无法获救。房门打开,门链猛地发出巨响,抵抗着拉动它的力量。
身边的男人嘁地咋了咋舌。
“只差一点儿就得手了。”
声音低沉含混。影子站起身来,从衣兜掏出一只小瓶一样的东西。里边装着些黏糊糊的东西。一瞬间,阿绿还以为男人是企图服药自杀,但事情看起来却并非如此。男人扭开瓶盖,一股汽油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要拿汽油干什么?阿绿突然想起十四年前,姐姐被人杀害时的事。凶手在奸杀了姐姐之后,又在她的脸上泼上汽油,点着了火。我也会像姐姐那样被人杀掉的。
她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被包裹在了无尽的恐惧中。痉挛沿着食道而上,粘在了喉头上。想要咽口唾沫,干涸的喉咙也把水汽吸得一点儿不剩,连一滴也到不了体内。
有什么地方能逃离男人的魔掌吗?至少对方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就只能想办法从这一点上找到破绽了。男人关掉电筒,用右手点着了打火机。他要用打火机点燃汽油。不要啊。我还不想死。
授红色的火光中,浮现出一张戴着头罩、毫无个性的狰狞面庞。
男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打火机上。想要逃走的话,就只有眼下这一个机会了。只要错过了一秒,我就会被他给杀掉。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炽热得有如熔炉一般的对生命的执著,大脑的中枢里,向她亮起了“向前冲”的绿灯。
就在男人左手握瓶,想要往她脸上泼洒瓶中之物的瞬间,她突然跳起身来,飞出右脚,狠狠地向男人的肚子踢去。男人大吃一惊,想要避开,结果一不留神,把瓶里的东西洒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畜生,你这臭婊子。”
从对方口中进发出的话语,却是女人的声音。是吗?原来这人不是男人啊?是个女人。阿绿冲到女人身旁,由卧室向着起居室逃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
女人从身后拼命追来。屋里没有开灯,看不清前方是什么,阿绿的膝盖重重地撞到了桌子脚上。剧痛令膝盖再撑不住身体,跌倒的一刹那,阿绿被对方揪住了罩衫,向后摔去。就在她的脑袋重重地撞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意识即将变得淡薄之时,汽油泼洒到了她的头上。可相反,冰凉的汽油却反而让她重新清醒过来。
她猛地起身,用右脚使劲儿踹向叉腰站立的女人的脚踝。感觉到一阵仿佛折断枯树般的触感,她知道自己这一击已然命中。女人惨叫着单膝跪倒。倒地时的冲击让打火机点燃了女人的衣服,火焰窜到了女人戴着头罩的脸前。
全身着火,满地打滚的女人那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卧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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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岚友也)
濑户田从我身后追了上来。
“五十岚,从隔壁进去。”濑户田指着605号室,大声嚷道。
“什么意思?”
面对着束手无策、焦急不已的我,我搞不明白濑户田这种充满自信的态度究竟从何而来。
“好了,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濑户田把我一把拽到605号室前,“你和这间屋里的人打过交道吗?”
“碰面的时候,也会打个招呼。”
“那你快摁门铃吧。”
我照濑户田所说的,按下了605室的门铃。对讲机里传出了女人问“是哪位”的声音。濑户田冲我使了个眼色。
“你来,说你有急事。”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房门打开,探出头来的中年女人大睁的眼里,充满着吃惊的神色。
“啊,五十岚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濑户田便从我身旁猛地拉开房门,冲进了屋里。
“抱歉,太太。隔壁发生了紧急事态,借用你阳台过去一下。”濑户田一边说,一边拽住我的手往前跑去,穿着鞋从呆站着的邻居身旁跑过,向着阳台冲去。
“把阳台的隔板踹通,快。”
濑户田踢开堆满阳台的花盆,一脚踹到了隔开606室的暂时隔板上。只一脚,隔板便向着对面倒去,花盆发出了剧烈的碎裂声。我在意识的角落里,感觉到那两盆我精心栽培的一粉一白的蝴蝶兰已被压了个稀烂。我跟在濑户田身后,跳上了自家的阳台。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屋里已经着起了火。终究来迟一步的想法骤然涌上了我的心头。眼前的景象,与十四年前,舞被杀时的情形彻底地重合。我再次失去了一个对我而言极为宝贵的人。阿绿已然遭人毒手,脸上也被点着了火。
玻璃的碎裂声令我回过神来。
“喂,现在可没时间磨蹭啊。”
濑户田用我堆在阳台上那些不要的髙尔夫球杆打碎了玻璃。他从裂开的洞里伸进手去,解开窗锁,打开了窗户。刹那间,一股汽油和塑料膜烧着的气味扑面而来。地板上,一个头发着火的黑影正在不停地扑打翻滚。
“阿绿!”
我抄起床上的浴巾,裹在了黑影着火的头上。确认火已熄灭之后,我放开了浴巾。一股毛发和皮肤烧着的难闻气味袅袅升起。
“来迟一步吗?对不起。”
我哭泣着抱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女人。濑户田打开了灯,屋里骤然变亮。惨不忍睹。女人脖颈以上的部分已经被烧得焦黑。紧贴皮肤,脸上似乎粘着些塑料膜一类的东西,但是却又揭不下来。要是硬去掲的话,或许完好的皮肤便会翻起,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幸好鼻子堵着,还能够呼吸。
我把手放到她的胸口上。微微还有心跳。濑户田从厨房端来盛满水的碗,洒到她的脸上。嗤的一声轻响。
“瀨户田先生,快叫救护车。”我哭泣着紧搂住她。
“我知道了。”
濑户田刚一走开,我便感觉到有人扑到我的背上。
“谁?”
“姐夫。”我惊异地哎了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头发蓬乱的阿绿正趴在我的背上,哭个不停。
“你没事?”
“嗯。”
阿绿哭得一塌糊涂,点了点头。她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儿。
“那,这人是小谷美香?”我把失去意识的女人放到地上。
“真是够险的啊。”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阿绿几乎全身赤裸。脸上被烟熏得一团黑,撕破的罩衫下露出了乳房。而下半身则什么都没穿。
“好了,快去把衣服穿起来。”
“啊,我……”阿绿刷地抽起床上的床单,裹在身上,满脸绯红。我再次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人。这就是小谷美香吗?真没想到,我和她的初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脸上的烧伤却很严重,即便回复过来,估计脸部也无法复原了。到头来,我还是没能看到小谷美香到底长什么样儿。
“太好了,太好了。”
濑户田轻拍着阿绿的肩头。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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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脸被烧得血肉模糊。白色的绷带缠在头上,只留下眼睛、鼻子和嘴。连喉咙也被烧坏,无法发音,基本都是靠笔写来向对方传达意见。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但看看对方的唇形,也能大致猜出对方的意思。声音虽然很温柔,但目光中却带着一种警察特有的锐气。她虽然无法看到,但房间里却响起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大概是在记录对话吧。
“我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之徒。我是人渣。
“那至少也该有名字的吧?”
——不知道。
“怕了你了。这样下去根本就没法儿问了。拜托。”
——kotanimika。
“小谷美香女士,是吧?那么我就开始提问了哦。是你杀害了髙山忠义先生和河原郁江女士二人,又让樋口佳代女士身负濒死重伤的吧?”
——对。
“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恨河原辉男。我把他们杀了的话,世人就会觉得是河原干的。仅此而已。
“十四年前,水泽舞小姐被人杀害那件案子,也是你干的吗?”
——对。因为我恨那女人。
“你为什么要恨她?”
——因为那女人抢走了我的“他”。
“你说的那个‘他’,指的就是五十岚友也吧?”
——对。他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容许任何人插到我们之间来。
“可是,水泽舞小姐被杀之后,五十岚还是结婚了啊?”
——对,他有心理障碍。要解开他的心结,就必须结婚。这一点我也认同。
“那么,你为什么没杀久美子女士呢?”
一他根本就不爱他太太。久美子不过就是水泽舞的替代品罢了。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她其实挺可怜的。
“那么,他和他太太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关系不睦的呢?”
——我想大概是从孩子流产时起吧。还有……“还有?”
——河原辉男被判无罪之后。如果河原没被释放的话,或许他也就不会想要离婚了。
“为什么不能释放河原辉男呢?”
——因为河原一定会来找当年让他陷入有罪泥沼的我。而实际上我也被他找到,他整天就围着我转。
“他是在哪儿找到你的?”
——在我和五十岚在一起的时候。
“你见过五十岚?”
(房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走进屋里,凑到捜查官耳旁说了几句话。)
“我知道你是谁了,小谷美香女士。很久以前,你曾经与人合租过房是吧?小谷美香这名字,就是当时与你同住的人的名字。在那个朋友结婚搬走之后,你也依旧还住在那公寓里,而且用的是你那朋友的名字。我们已经调查过你的指纹了,没有前科。但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却查到了你的指纹。”
(叹息声)
“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十四年前,你爱上了五十岚,你杀害了你的情敌水泽舞,之后把事情栽赃到了河原辉男的头上。除掉情敌之后,你堂堂正正地接近了五十岚。想要闯进当时那个伤心欲绝的他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你和他结了婚,久美子女士。对,你的名字就叫做栃本久美子。与五十岚结婚,你就改叫五十岚久美子了。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们在五十岚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你的指纹。你也无可狡辩了吧?因为当时你就是用自己的钥匙潜入五十岚的公寓,伏击了水泽绿的。接下来我可要对你展开狂轰滥炸了,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身为妻子,你拴得住他的人,却拴不住他的心。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一件水泽舞的替代品。你觉得事到如今,就算你告诉他你就是小谷美香,估计你也无法挽留他了,所以你干脆就不说了。因为之前你错过了告诉他一切真相的机会。所以,你改用了电子邮件。既然可以上网,那也就不必再打电话了,而且这样还能随时翻阅以前的留言。之前的那套公寓你一直还在祖住,只要在那里放台电脑,就可以随时留言。通过互通邮件,你不停劝谏他,让他的心不要离开他的妻子,流过无数的眼泪,作过最大的努力。可你却依旧没能让他的心重新回到你身边。好了,麻烦你就别再唉声叹气了。”
(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