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
刚刚回来的朱医师,满面寒冰,一双眼里满是阴沉,背着手在办公桌后面,来回踱步。
吴掌柜躬着身子站在一边,心翼翼的秉着呼吸,深怕一个不心便惹到了此时正满心怒火,随时都可能借机爆发的东家。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明白,朱医师此番之怒,定然是与今日的齐府之行有关。
“白大夫呢?回来没有?”朱医师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吴掌柜。
声音太过突然,弄得吴掌柜下意识的一个哆嗦,连忙抬头回道:“回来了,白大夫中午就从楚家回来了,此时应该就在对面酒楼休息。曾吩咐我在您回来之后知会他一声,好像是要找您了解一下齐老爷的情况……”
话音刚刚到这里,他便再也不下去了,因为对面朱医师的脸已经不知为何而铁青。
吴掌柜连忙又低下头去,不出声了。
好半晌,才又重新听到脚步声响起,吴掌柜微微抬眼用余光打量,只见朱医师又开始来回踱步。
而也就在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并且一道年轻又带着虚弱的声音响起:“朱医师!”
朱医师的脚步当即一顿,目光看向门口。
“是白大夫!”吴掌柜微微抬头,声提醒了一句。
其实哪用得着他提醒,朱医师能听不出来吗?
“嘶!”深深吸了一口气,吴掌柜便见朱医师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和缓起来,刚刚的阴沉之色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在椅子上坐下,对着吴掌柜轻轻点了点头道:“请他进来!”
吴掌柜
连忙转身,开了门,门外不是白大夫又有谁来,吴掌柜连忙躬身伸手示意道:“白大夫,您过来了,快请!”
墨白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他的眼神何等敏锐,一眼便看出这吴掌柜脸上的笑容之中略带着僵硬,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也没多,拱了拱手,便点头进门。
还未等看向朱医师,便只听办公桌方向,传来了朱医师的笑声:“白大夫来了,快请进。”
“朱医师,听楼下人您回来了,也没见吴掌柜,便直接上来了,没打扰您吧?”墨白笑着拱了拱手,寒暄道。
“哪里话,正准备让吴掌柜去请您过来叙话呢,您是来的正巧,快,快坐!”朱医师脸上笑吟吟的,完又冲着吴掌柜道:“吴掌柜,去帮我们泡壶茶来!”
“是!”吴掌柜连忙应声出去。
目光却是不由在朱医师那满脸笑容上,微微定了定,再想想刚才面对自己时,他那阴沉的骇人的脸。
心下不由暗叹,这白大夫才来多久,便已是连朱医师都不敢怠慢,忍着脾气也得心招呼的存在。
微微摇了摇头,更是坚定了,务必得和这白大夫搞好关系的念头。
吴掌柜的想法,自然没有人关注,诊室里,墨白和朱医师两人已经坐下。
“白大夫,听吴掌柜,您中午便回来了,楚老爷的恢复情况可还好吧?”朱医师笑着问道。
“劳您挂心了,楚老爷已无大碍,从明日开始便无需药石相辅了,只差一套针法,待我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再为他行针便可。”墨白又拱了拱手道,表示谢意。
“哦,这么快?”朱医师面露惊讶,随即也拱手笑道:“白大夫果然高明,楚老爷这病可复杂的狠,没想到这不过几日光景,便已有如斯近境,老夫佩服!”
“朱医师谬赞了,不过是恰巧曾有缘见过此症罢了。”墨白摆摆手,谦逊了一句,便扯开了话题,直接开口道:“朱医师,不知齐老爷今日的情况如何?”
朱医师眼中当即便有一抹阴沉忍不住闪过,但到底是有些城府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叹道:“白大夫,来惭愧啊,本来是想去看看齐老爷的,但谁料,今日去的不巧,刚好齐府有贵客来探望齐老爷,不便打扰……”
墨白听的一愣,随即却是脱口而出道:“贵客?难道就因为有客人来,所以您等了一,都没见到病人?”
此言一出,朱医师的眉头还是很明显的跳了跳。
的确,还从没有听过这么个道理,谁家病人得了病,却因为有客人来探望,便不让医者看病人的?
就是皇帝至尊来了,估计也会先等在一边,让医者先看完病人再。
这理由实在是奇葩。
朱医师微微低头,掩饰心底的波动,再抬头却是仍然保持风范,嘴角带着苦笑,好似提点墨白一般道:“白大夫,您是初来明珠,恐怕还不知道,这明珠省达官贵人多的狠,向齐府这等人家,他们自是与寻常人等不一样。家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身份不凡之辈,有些客人,那更是怠慢不得的,这种事倒也并不稀奇。本来老夫倒是想再等一会的,但无奈今晚上还有出诊,所以到了下午,见齐老爷还抽不出时间来,老夫也只得提前回来,还望您勿怪啊,有负您的托付了。不过白大夫也无需担心,想来齐老爷应该还好,否则当也不至于能见客许久!”
“朱医师这是哪里话,应该是我向您道歉才是,齐老爷是用了我的方子,本来我应该亲自去看看的,结果因为要为楚老爷出诊,却劳您在齐府等了一,应该是我向您赔罪才是,着实是想不到,您百忙之中抽空过去,竟然会空等一日。”墨白连忙摆手。
楚老爷并非是医馆的病人,而是墨白未入医馆之前,自己接的病人,所以为楚老爷复诊实际上是占用了他在医馆的时间。
“您如今在济世医馆坐堂,齐老爷虽是用了您的药,那也等于是用了咱们医馆的药,老夫那自是应当负责的。不过还好,虽然老夫是空跑了一趟,没能见到齐老爷,但至少怎们也是去了人的。这样吧,今晚我还有事,嗯,明日早间,我便抽时间与您再同去一趟就是,到时候老夫就在边上,想必齐府也不至于再怪罪您今日没去之事。”朱医师很大气的将功劳一览,随即又一挥手便决定了明日的行程。
原本这时候,按照墨白一贯以来的性子,朱医师做了决定,那是必然不会拒绝的,当是立即站起身来,拱手表示万分感谢。
但这世界上,就是随时都会有意外发生。
比如,墨白此刻便是一反常态,却是摇头正色道:“多谢朱医师好意,不过您无需担心,今日已经让您空等了一日,怎能还麻烦您,明日便我自己过去便是了。倒要看看,齐府会不会也让在下也空等一日,还真是从未听过,医者上门治病,却需为客人到来而让步的,治病救人乃是我等职,但却也从来不是咱们医者一方的事,患者不配合,我等如何救人?”
“嗯?”朱医师微微一愣,看着墨白有些呆,他还从未见过墨白如此强硬。
但却只是瞬间,他却浑身一颤,面色突然发白,分辨清楚了墨白的意思。
似乎是要去齐府替他讨一份公道的意思,这是开什么玩笑,他如何敢承受?
要知道,今日他上了齐府,却是从未有过的被晾在客厅里一直到了午饭后,齐汉山才出来与他见了一面,言语间虽然未曾直接冒犯。
但那态度和之前相比,明显的冷淡许多,他如何能感知不到?
正心中惶恐之际,想要打探一番,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齐家之时,却不想齐汉山竟然不过几句话只见,便要起身送客。
朱医师怎愿意这样就走,他也不敢就这么走。
也不再拉架子,等着他们请自己去看齐老爷,而是连忙主动提出,要为齐老爷看一看用药之后的情况。
言语中,还故意贬低了几句墨白,是墨白害怕自己开的方子会有什么问题,有些拿不准。
所以昨日回去之后曾又与他讨论了许久,想让他斟酌一下。
其实意思很明显,便是墨白再向他讨教。
齐汉山听他如此,却好似才总算提起了一些兴趣,了一句,是听白大夫过,老爷子的病,朱医师也是颇有想法的。
朱医师一心担忧齐汉山会因为墨白,而瞧不起他,认为他不过如此,听齐汉山此言之后,顿时眼睛一亮,那是丝毫都不否认,反而还故意隐晦点明,墨白其实还年轻,只是恰巧曾见过此罕见之症,故而才能有些想法。
但到底还是年轻了,用药方案上还有些稚嫩,他朱医师虽然没能提前辩清此症,但医术与墨白相比,那自然还是老辣许多的。
甚至,他还将今日早间从墨白口中学到的那些东西,现学现卖的在齐汉山面前,故作高深的讲述了一番。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在他的话完之后,齐汉山却依然那么冷静,完全和以往一听他谈起病情,便全神关注的模样,完全不同。
只是淡笑着点点头,对他了一句,有劳费心了,不过今日家里有贵客在,不方便打扰,而且齐老爷的情况也还好,等明日白大夫来了再看也不迟。
朱医师这下也算是看明白了,这齐家恐怕当真是已经对他冷淡了。
这倒无碍,可关键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齐家,他实在搞不清楚,这让他揪心。
而且他很清楚一点,在这明珠省内一旦和齐家结了怨,恐怕他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有这么个疙瘩在,他如何敢不当回事?
所以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就会心虚。
他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但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齐家让他请丹师的问题上来,怀疑莫非齐家是因为这事一再没有办妥而对他有了意见。
故而又连忙放低姿态,再次解释道,他师父是有多少年都未曾下山,此番却因他之请,而冒着炼丹失败的风险,加快了炼丹进度,一旦收功,立刻便会下山而来。
朱医师活了这么大年纪,又总和达官贵人打交道,他自然不可能是愣头青。
他很清楚,单纯的放低姿态是没有作用的,所以提起山门,一是为了表明自己对齐家的确非常用心,重视至极。
二也是为了告诉齐家,他并非无根之萍,山门丹师对他是极为重视的,多少年不出山,却因为他的请求而下山,可见一斑。
事实上,他这番话本来以为,齐家如今有了墨白的法子,想必是用不上山门丹师了,故而这话也的有底气的狠,按道理,齐家自然是不会再逼他去请丹师来的。
可令朱医师满头雾水的是,当他把这番话完之后,一直静坐与他相谈的齐汉山,却是一反常态,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
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容满面道,那便辛苦朱医师了,等丹师来了,齐家必然大开中门迎接,绝不怠慢。
完,便是再不耽搁,直接交代管家,要好生招待朱医师,然后便转身离去。
那一刻,朱医师看着齐汉山的背影,只觉得脊背发凉,但却找不到根由。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亲自跑到齐家对齐老爷的病,一阵夸夸奇谈,的头头是道,简直就如早已对齐老爷的病成竹在心的模样,让齐汉山心底的怒火,那是一阵阵的在喷涌,当真是好大的毅力才忍下没有当场发作。
好嘛,之前你不是束手无策的吗?
老爷子都已经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你现在这些话怎么一句不?
反而让老子关窗,涂上那没用的药水,现在请了白大夫来,老爷子有办法了,你倒是跑来了,竟然还敢拿你师门来压老子,可以,老子便等着,倒要看看在这明珠省,你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敢在我爹头上动歪心思。
其实就在昨晚上,齐汉山都没有这么硬气,可是今日眼看着他爹用药后的现状与白大夫一般无二,算是彻底对白大夫有了信心,哪里还会怕他朱医师请不请来丹师,不过是想看看,这朱医师到底是在搞什么,他背后又是不是有着什么……
可惜,朱医师虽然聪明的狠,但却始终难以想到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