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五月初一的建极殿朔日大朝会结果出来之后,崇祯四年春闱新科进士们的选官任用,就算是基本尘埃落定了。
那些因为名次靠前而被分到了翰林院的进士们,或者留在了京师做官的进士们,自然是运交华盖、锦上添花,一个个欢欢喜喜地接受了吏部的任命。
然后该拜座师的拜座师,该搞联谊的搞联谊,享受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荣耀。
而那些因为名次靠后而被分到了天下各地府县任官的进士们,则领了旨意和吏部的任命公文,限期赶赴自己的任官之所去了。
五月初九日的上午巳时,早已接了朝廷的旨意,领了吏部任命文书的黄宗羲,与两个同门的师兄陈洪绶、严起恒,一起拜别了他们的恩师刘宗周,离京往陕西赴任去了。
刘宗周终究还是对这个故人之子不放心,特意从自己自绍兴带来京师的家仆之中,选择了一个老成持重、熟悉公门事务的妥当人,陪着年纪轻轻的黄宗羲,一同到陕西韩城上任。
至于同为崇祯四年春闱三榜同进士出身的陈洪绶和严起恒两人,年纪可比黄宗羲大了许多,拜入刘宗周门下的时间,也比黄宗羲早了许多年。
而且,这两人都是在崇祯三年中了举人之后,以举人的身份参加会试而得中进士的,因此,各方面都要比黄宗羲要成熟稳重许多。
不过,这两个人在朝廷的分配旨意公布之后,知道自己不得不到西北边地任职,也都接受了老师刘宗周的建议,纷纷往绍兴老家写了信,聘请了几个绍兴师爷,预备着作为自己的帮手。
说起来,对于刘宗周的这几个门下弟子,吏部尚书成基命还是很给了几分薄面的,并没有把他们安排到甘肃、宁夏、河中乃至云贵等地去,而是把他们都安排在了陕北。
其中,出身于浙江绍兴府诸暨县的陈洪绶,被朝廷任命为了安塞县令。
而出身于浙江绍兴府山阴县的严起恒,则被朝廷任命为了清涧县令。
在原本的历史上,少年得志的陈洪绶,自从中了秀才、成了生员之后就开始走背运,屡试不第,直到明朝灭亡,他也没通过浙江的乡试考上举人,更别说到北京参加会试了。
但是这一世却不同了,在崇祯三年秋天的浙江乡试之中,已经三十二岁的绍兴名士陈洪绶,得到了浙江巡抚范景文的赏识与提携,科场蹉跎十多年的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中了举人。
转过年来,心气大顺的陈洪绶赴京参加今科会试,原本做足了第一次会试落第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回一举中式。
虽然只是三榜的同进士出身,可是却彻底改变了陈洪绶的命运,也改变了他对当今这位崇祯皇帝的看法。
人都说屁股决定脑袋,这个话听着貌似荒唐无稽,但在现实中却是一句至理名言。
因为屁股决定脑袋的背后,实际上是利益决定脑袋,说得再高大上一点,那就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了。
这些在江南士林或者浙江等地小有名气的所谓乡贤名士,办事能力怎么样暂时不清楚,但是左右舆论的功夫却不可小觑。
要是不把他们里边那些还人品还行、值得挽救的人,拉到大明朝的官僚体系内,让他们屁股朝天头拱地地为朝廷效力,那么他们就会在这个官僚体系之外,不停地给你说三道四制造麻烦。
这一回都给他们弄到陕北去,几年下来,估计就不会再只是坐而论道空谈救国了。
在这一点上,严起恒也是一样,这个人与陈洪绶同岁,不过在原本的历史上,科场命运比陈洪绶好很多,本身就是崇祯四年的进士,而且同样也是三榜出身。
这一次的会试结果,也符合他自己之前的预期。
所以,不管是严起恒,还是陈洪绶,都没有黄宗羲心中的那种失落。
相反,对于能够得受县令,成为一个县的父母官,他们的心中除了兴奋,就是些微的忐忑,担心能不能为天子管好一个县的百姓。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这些担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因为如今的陕北,并没有多少人口。
特别是经过了流贼反复蹂躏和官军反复清剿之后的那些个陕北小县城,比如清涧、安塞,根本没有多少人口。
崇祯四年春的安塞县,全县能有个一千五百户人口就算不错了,实有人口男女老少林林总总累计起来,往多了说也超不过一万口。
而之前在战争之中受损失更严重的清涧县,就更不用说了。
反倒是黄宗羲前往担任县令的韩城县,在位置、人口、商业、文教方面,要好上不少。
总之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心里满不满意、愿不愿意,到了崇祯四年五月中旬的时候,崇祯四年的春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所有奉旨外任的新科进士们,也都陆续离京赴任去了。
至于黄宗羲心中的失落和纠结,崇祯皇帝无从得知,也根本并不关心。
在五月初一的建极殿朔日朝会结束之后,他的精力就已经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了。
来自科尔沁左旗的使者队伍,携带着科尔沁左旗之主斋桑贝勒的多封书信,已经悄没声息地抵达了北京城。
斋桑贝勒派来送信的队伍里有一个领路的人,算得上是科尔沁和理藩院这边都放心的一个人了。
这个人,正是满珠习礼从小到大的伙伴和侍从阿格拉巴日。
当初,哈斯干和阿格拉巴日被派回到科尔沁左翼蒙古部落领地,顺利地找到并且带回了宜妃乌兰图雅和宁妃苏日娜的亲眷家人,还有他们自己的亲人。
从那往后,哈斯干和阿格拉巴日就获得了兰贵妃、宜妃、宁妃这些人的信任,也跟着获得了崇祯皇帝、理藩院和内务府的信任。
等到崇祯皇帝下定了决心,要尝试着拉拢和策反科尔沁左翼蒙古人的时候,就授意兰贵妃和满珠习礼,将阿格拉巴日派回到了科尔沁左翼蒙古部落,派回到了斋桑的身边做事,让哈斯干与阿格拉巴日两个人充当起了你来我往的带路人。
来自后世的崇祯皇帝心里非常清楚,在这样一个通信手段极端落后的时代,若是没有双方都可以信任的人居中牵线搭桥,作为带路人,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科尔沁左旗的旗主斋桑贝勒,都无法相信对方派来的使者或者商队究竟是不是真的。
至于那些以双方的名义传递来传递去的至关重要的信件,就更加无法保证其真伪了。
还好,那些自幼就跟着满珠习礼一起长大并深受海兰珠和满珠习礼等人信任的科尔沁护卫们,十分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些人也同时深受海兰珠和满珠习礼之父科尔沁左旗旗主斋桑贝勒的信任。
崇祯四年五月初六日上午巳时,崇祯皇帝在贵妃海兰珠和满珠习礼的陪同下,同时也在恭顺侯吴惟英和理藩院两位副使姜曰广和多尔济达尔罕等外臣的陪同下,接见了阿格拉巴日以及跟着阿格拉巴日前来大明京师的科尔沁左翼蒙古部落的核心人物之一科尔沁左旗的固山贝勒伊尔都齐。
整个科尔沁蒙古,在格勒珠尔根的会盟之中,被黄台吉改编为了科尔沁前后左右四旗。
其中,与漠北蒙古诸部接壤的阿鲁科尔沁蒙古,成为了科尔沁前旗;
定居于格勒珠尔根一带的脑温科尔沁蒙古部落,成为了科尔沁后旗;
原来的科尔沁左翼即斋桑贝勒所属各部,成为了科尔沁左旗,科尔沁右翼即孔果尔贝勒所属各部罗,成为科尔沁右旗。
这些人马相对较多的科尔沁蒙古部落,接受了黄台吉在会盟中的命令之后,也都按照女真八旗的编制做了整编。
之前各支科尔沁蒙古人原本极其松散的部落联盟性质,虽然并没有因为这样一次不情不愿的整编而得到根本性的改变,但是在形式却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女真人的八旗制度,什么旗主、固山、梅勒、甲喇、牛录之类的官职名号,也开始在科尔沁四旗之中叫上了。
实际上,女真人的所谓固山之类的编制,就出自于蒙古,是万户的意思。
如今这个源自蒙古的制度,竟然又以女真八旗的名义回流到了科尔沁蒙古人这里。
而这一次,代表斋桑前来大明京师观察情况的伊尔都齐,就是科尔沁左旗旗主贝勒斋桑麾下的固山贝勒。
而这个所谓的贝勒,是多罗贝勒,比和硕贝勒低上一等,正是黄台吉为了分化科尔沁左翼,而特意赏给伊尔都齐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