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张寿之前扮成老先生时的那套衣衫,宽袍大袖,葛巾黑履,乍一看去山野隐逸之风扑面而来,而此时此刻,他这一身闲适的家居便服出来待客,却显得质朴而又随便。 他用不同于在翠筠间扮高人时那般沙哑的清越嗓音开口说道:“有朋自远方来……真是难得。在下张寿,见过各位客人。” 甭管是自负英俊的张琛,还是一贯自惭容貌的陆三郎,此时面对这样一个和他们设想中粗鲁乡下少年截然不同,风采出众的张寿,他们不禁愣在了当场。 来这村里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可他们谁都没想到要去见一见传说中朱莹的未婚夫。因为在他们心目中,眼高于顶的朱莹连那么多贵胄子弟都看不中,连皇子都不假辞『色』,即便真有那么一个婚约,也必定翻脸不认账,怎么可能住在人家家里? 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应该不过是朱莹找的一个暂时避开京城漩涡,搪塞他人的借口而已。 而他们因为呆滞没能开口,对面另两位却不会也不能保持沉默。 左手边第一张椅子上,那位身穿绀青纱袍的年轻人微微欠了欠身,淡淡地说道:“不才去岁顺天府乡试解元唐铭,偕友国子监斋长谢万权冒昧造访,还请寿公子见谅。” “呵呵,两位确实挺冒昧的。” 张寿见唐铭和谢万权因为自己这不客气的话而遽然『色』变,而张琛和陆三郎却在一愣过后,同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就不慌不忙地说:“两位可是名震京城的才子,我却是个偏居一隅的乡下少年。我们彼此互不相知,解元郎突然说这拜访两个字,岂不是冒昧?” 唐铭只是面『色』一沉,谢万权却霍然站起身,面上『露』出了森然怒『色』。 “唐兄不过给你留面子,你还当真了?你没听说过我们,那是你孤陋寡闻;我们知道你,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好名声!张寿,你招摇撞骗,假借山林隐逸的名声骗得京城贵胄投身什么翠筠间,欺世盗名,你敢说没有这回事?”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张寿连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照旧安之若素,声音却一下子多了几分凌厉,“你们身在京城,听到京城贵胄子弟投身翠筠间,这并不奇怪。可两位怎么就知道,这是我张寿招摇撞骗,欺世盗名?两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吗?” 他顿了一顿,却在谢万权面『露』讥诮时,一字一句地说:“还是说,二位竟是好手段,竟然在这乡间之地放了眼线,监视赵国公府大小姐和诸位贵介子弟的动静?” 厅堂北面屋顶上,刚刚还紧张到捏着一把汗的朱莹不禁眼睛一亮,僵硬的肩膀渐渐松弛了下来,嘴角也不禁微微翘了翘。 张寿这罪名扣得真不错,监视他们这些公卿官宦子弟,那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谢万权原本盛气凌人地质问,可此时被张寿这突然一反噎,他一个措手不及,便慌忙本能地否认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张寿依旧淡定:“若是没有安『插』眼线,怎么解释两位身在京城,这乡间发生的事情竟然尽收眼底,了若指掌?” 见谢万权被三言两语就『逼』到了悬崖边上,唐铭终于没法稳坐钓鱼台了。他重重咳嗽一声,见一旁的同门小师弟立刻悻悻退了回来,他这才直视着主位上的张寿。 饶是他寒窗苦读之后又周游江南和京畿,交友无数,也不是没见过风流倜傥的官宦公子,可面对眼前这个从来就没离开过一个村子的乡野少年,他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自负俊逸出众的他还是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忿然和妒忌。 强行压下这种负面情绪,他终于接过了谢万权刚刚搞砸的这一摊子:“张公子果然好口才,怪不得能蛊『惑』人心,可有一句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script>show(pc_middle);</script><strong>auzw.com</strong> 他用一句俗语姑且把所谓监视的大帽子轻飘飘挑开,随即就沉声说道:“但再巧言令『色』,也不能掩饰你欺世盗名之举!若不是有猫腻,那所谓翠筠间清风徐来堂中那位老先生,为何从来不曾现出真面目见人?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张寿见陆三郎和张琛面『色』惊疑不定,眼睛上上下下盯着自己打量个不停,他就呵呵笑道:“那敢问解元郎,我假冒那位老先生,把京城这么多贵介子弟骗来这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又是图什么?” 他这话音刚落,刚刚吃了个哑巴亏正心中窝火的谢万权就冷笑了一声。 “这有何难?你还不是靠这张脸,蛊『惑』得赵国公府那位素来喜好美『色』的大小姐神魂颠倒,然后借此扬名立万,妄想做那些贵介子弟的师长!也就是张琛陆三这种饱食终日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才会上你们的大当!” 一听到你们两个字,张寿便心中敞亮——果然,他一个乡下小郎君没有任何算计的价值,人家的恶意是冲着朱莹这个赵国公府的大小姐来的! 屋顶上,并不笨的朱莹同样体悟到了这一点,一时又气又急,握起粉拳就想去捶瓦片,但却在即将接触到的一刹那硬生生忍住。 这一刻,朱大小姐终于认识到,张寿昨天提醒他的话何等明智。一想到自己想当然地推波助澜,那帮助张寿成名的一片好意极可能连累了人,她就恨不得跳下去现身,把所有事情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下头张寿那依旧沉稳自若的声音。 “呵呵,好一个不学无术,难不成谢公子是把张公子和陆公子当成你这斋长管辖的监生了?他们家中长辈一个是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最终挣下世袭爵位的秦国公,一个是科场连场告捷,踏上仕途后披荆斩棘荣升兵部尚书的陆尚书,我想问问,你家长辈有什么功劳?” “你一个国子监斋长,读书尚未大成,品行也尚未天下称道,更没有惠及官民百姓的功劳,你凭什么指摘功臣名臣之后不学无术?你怎么知道他们胸无沟壑,没有向上之心?凭着一腔偏见就信口开河,这难道不是狗眼看人低?” 可张琛越听越觉得张寿这番话极其对自己的胃口,一时间,他不禁忘了人家很可能哄骗了自己,更忘了那很可能是情敌,脱口赞了一声。 “说得好!没错,这些自诩才学的读书人,就是狗眼看人低!” 被人骂惯了的陆三郎也不禁觉得张寿这话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外表愚钝实则极其聪明的他一想到昨夜那位“老先生”那番言语似乎在为朱莹招揽人,如今这两个京城年轻士人中挑大梁的两个突然从天而降,言谈间就把矛头直指朱莹,他立时就下定了决心。 管他张寿是不是那老先生,先把这两个不顺眼的才子打发了再说! “琛哥说的是。” 陆三郎竟和平日张陆和张武这俩狗腿子似的,嬉皮笑脸地叫了声琛哥,脸上的肥肉甚至还不屑地抖了抖:“自己有眼无珠,不识高人,却笑话一心向学的我们不学无术,简直笑话。国子监斋长了不得么?有本事把翠筠间那些竹屋前头的难题解开十道八道试试!” “不然你才是不学无术!” 饶是张寿一直都觉得陆三郎其实是个被低估的聪明胖子,此时也不禁想为这神助攻竖一根大拇指。果然,他就只见那位解元郎唐铭根本还来不及阻止,被气疯了的谢万权就做出了意料之中的反应。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难题!若解不开,我就拜翠筠间主人为师!” 这一刻,屋顶上的朱莹脚下一滑,若非一旁朱宏慌忙托了一把,她几乎能笑到滚下去。 笑死人了!嗯,她得立刻回去,组织一大堆人来看热闹,省得谢万权和唐铭输了不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