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会儿朱厚照心中肯定憋着一股子火气,而这一股火气若是不发泄出来的话,憋在心中,只会伤了身子。
原地踱步,怒气冲冲的朱厚照抓起一个碟子摔落于地道:“民力凋敝,朕算明白了,朕的江南那是真的民力凋敝啊。”
好一会儿朱厚照这才稍稍平息了几分怒火,但是看得出朱厚照仍然是余怒未消冲着楚毅道:“楚大伴杀的好,这些贪婪之辈尽皆该杀!朕倒是要问问朕的阁老,朕的文武们,这些人该不该杀!”
楚毅轻叹道:“陛下,人心皆贪此乃人之本能,然则某些人心中贪念太甚却是泯灭了良知、底线,对于这等人当效法太祖皇帝,杀之以警示天下。”
朱厚照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口中赞道:“是啊,太祖当年何等霸气,贪官污吏,扒皮充草,然则朕……”
思及自己连身边一个内侍都保不下,朱厚照不禁神色黯然,一声喟叹。
带着几分颓然,朱厚照坐在那里,任凭谷大用在一旁清理包扎伤口。
将朱厚照的神色反应看在眼中,楚毅道:“陛下何必如此,太祖乃是马上皇帝,威望之重,天下谁人能及,陛下身为太祖血脉,当振奋精神才是。”
朱厚照摆了摆手示意其他的小太监尽皆退下,只留下了谷大用还有楚毅二人,这时朱厚照才一脸失望的道:“这满朝文武,大内宫廷,朕所能够相信之人却是寥寥无几,其他不提,就说张永张大伴,朕待他犹如亲人一般,可是他呢,竟然勾结外廷,他这是想要做什么,想要做什么!”
听着朱厚照声音有些拔高,楚毅心知朱厚照这是被自己所信任之人背叛,心中很是无法接受。
说到底朱厚照哪怕贵为天子,但是也只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罢了,什么帝王心机、帝王心性根本就是假的,他若真的有帝王之心机的话,也不会被满朝文武给压迫的搬出皇宫,躲进这豹房之中了。
谷大用低着头,哪敢接话啊,朱厚照将他留在这里,那说明朱厚照对他还信任,要是一句话说不对惹了正敏感无比的朱厚照的话,那他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倒是楚毅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陛下放心便是,如今楚某回来了,定当替陛下扫清这满朝尘霾,吾楚毅愿为陛下手中刀,斩尽这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蝇营狗苟之辈!”
朱厚照闻言盯着楚毅,只看到楚毅那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眼中带着几分鼓励,安慰,以及坚定之色。
心中一暖,朱厚照禁不住鼻子一酸,呢喃一声:“楚大伴……”
微微侧过身去,努力保持自己的帝王威仪,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鼻腔沉声道:“楚大伴,朕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刘大伴之事重演!”
楚毅闻言哈哈大笑道:“陛下勿忧,他们能够拿下刘瑾,乃是刘瑾持身不正,我楚毅倒是要看看,他们有何手段来对付我!”
谷大用在一旁帮朱厚照包扎好伤口闻言道:“陛下,既然如此,何不将那些人统统拿下治罪,到时候也好一解陛下心头之气。”
然后谷大用话音落下就见朱厚照还有楚毅都看着他,只看两人的反应,谷大用就知道自己肯定说错了话了。
朱厚照拍了拍谷大用的肩膀道:“朕辛亏没有让大伴坐在司礼监的位子上,否则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像对付刘大伴那样将谷大伴你给拿下了!”
谷大用一声惊呼,不禁想起他不久前奉了朱厚照之命亲自前往法场给刘瑾送行的那一幕,亲眼看着刘瑾脑袋被砍下来,至今想来心中仍有余悸。
现在听朱厚照这么一说,谷大用不禁想起,如果说自己真的坐在了司礼监的位子上的话,他会不会如刘瑾一般被拿下呢。
只是一想,谷大用心中便生出无限的后怕,自家人知自家事,或许他伺候人可以,但是真让他去同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当中的老狐狸去斗的话,估计能生生被玩死。
想他连刘瑾都斗不过,一直被刘瑾给死死的压制着,连刘瑾都被这些人给生生的算计死,他难道还能够强过刘瑾不成。
想明白这些,谷大用心中对楚毅执掌司礼监的那点芥蒂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那个位置虽好,但是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奴婢多谢陛下厚爱,我还是留在陛下身边,好好伺候陛下吧!”
朱厚照心情好了许多冲着楚毅道:“楚大伴你准备何时上任,朕将司礼监、御马监尽皆交给你。”
楚毅虽然说早已经知晓,不过这会儿听朱厚照提及仍然是心中感慨,一旦执掌司礼监、御马监那么他就会真正的成为大内第一人,到时压下内阁,成为权倾天下的存在也非是什么难事。
沉吟一番,楚毅缓缓道:“陛下,此事不急,待我去见一些人,到时陛下再告知满朝文武。”
朱厚照微微颔首眼中满是坚定之色道:“楚大伴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尽管放手施为便是,朕绝对不会让刘大伴之事重演。”
天色不早,朱厚照回去歇息去了,而楚毅却是稍作歇息,运息打坐了一番,恢复了精神,带上曹少钦、齐琥悄然出了豹房。
京城却是不比江南繁华,但是到底是京城之所在,一些地方仍然是灯火通明一片,楚毅几人这会儿却是直奔着天牢方向而去。
锦衣卫有诏狱,刑部有天牢,天牢一般关押由刑部所审理的案犯,刘瑾一案牵连众多,其中主犯刘瑾如今已经被斩首示众,随之一起的包括孙聪、张文冕皆随同刘瑾一起被斩首。
但是如焦芳、毕亨、刘宇、曹元几人却是被收押在刑部大牢当中,天子那里虽然说已经免去了焦芳等人之阁老、尚书之职,贬为庶民,但是毛纪、胡明等人却是没有放过这些昔日刘瑾同党的意思。
按照他们的想法,焦芳等人依附于阉贼刘瑾,简直是丢尽了文人之颜面,就算是天子罢免这些人的职位,但是也不能够就那么的算了。
也就是前几日刑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刘瑾身上,只是将焦芳几人收押在刑部天牢当中,否则的话,几人只怕处境会更加不妙。
天牢当中环境自然是可想而知,能够被关押在天牢内的除了朝廷重臣之外,还有不少地方押解至京师的重犯,可谓是鱼龙混杂。
焦芳、刘宇、曹元几人乃是文人,一个个比不得那些精壮汉子,被关押在这天牢当中,日子自然是不好过,虽然说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刑法,但是也是精神萎靡。
隔着栅栏,焦芳头发蓬乱,胡须凌乱,哪里还有昔日能够与首辅李东阳相抗衡的内阁阁老的风采。
谁人不知焦芳乃是刘瑾集团的重要人物,可以说刘瑾就是通过焦芳几人对内阁,对外廷施加影响,所以说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将焦芳等人杀之而后快。
处在这天牢当中,焦芳倒是没有什么慌乱,每日该如何就如何,仿佛自身所处并非是天牢一般。
刘宇在刘瑾集团当中却是一个阿谀奉承,本身没有多少能力的角色,靠着巴结刘瑾才混进了内阁当中,如今被抓进了天牢当中,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日,刘宇一脸绝望的向着对面牢房当中的焦芳道:“焦芳,你听狱卒说了吗,刘公公已经被斩首示众了,我们完了,完了啊!”
起初被抓进天牢的时候,刘宇几人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就算是说担心,但是心中还抱着一线希望。
他们很清楚刘瑾与朱厚照之间的情分,所以他们相信只要朱厚照不放弃刘瑾的话,那么他们纵然是一时落魄,却总有东山再起那一日。
然而随着不久前从狱卒口中得知刘瑾被斩首示众的消息之后,刘宇感觉最后一线生机都泯灭了,整个人差点都疯了。
焦芳淡淡的瞥了刘宇一眼道:“刘公公身死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你不会以为那些人废了这么大的功夫,甚至连造反这种大罪都栽在刘公公身上,刘公公还能够活命吧!”
刘宇咬牙道:“可是……可是陛下他……”
焦芳冷哼一声道:“陛下?陛下又能如何,难道说陛下还能够与满朝文武作对不成?”
噗通一声,刘宇跌坐于地,一脸的癫狂道:“哈哈哈,刘公公死了,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们,死吧,死吧,大家都要死……”
怜悯的看了刘宇一眼,焦芳扫过毕亨、曹元几人,几人当中,毕亨在刘瑾集团当中是少有几个有才有识又有能力的,毕竟执掌六部之工部,在焦芳看来毕亨好学多问,耿直清廉,刘瑾一党十几名重臣也只有毕亨无有贪墨,家无余财,真的可以称得上一声好官。
似乎是注意到焦芳的目光,毕亨冲着焦芳微微点了点头。
焦芳上前几步,贴着毕亨所在牢房栅栏坐下道:“不知毕尚书对以后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