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金刚不坏神功温养的缘故,薛铃如今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况且那件斗牛服是那样的显眼,哪怕清晨尤有薄雾,薛铃依旧一眼看出来那人正是吕渊。
吕渊就是独自一人站在城头上,远望着赶早在洛城城门中进进出出的络绎行人,同样也望着薛铃与薛铃一行,面无表情,神色冷峻。
不过薛铃在城下,一时间情绪是有些复杂的。
她曾经是很不喜欢乃至于仇恨吕渊的。
毕竟父亲在时,吕渊是她的吕叔叔,对父亲忠心耿耿,说一不二,否则也不会成为锦衣卫内部的重要人物。
但是等父亲不在了,就算是人走茶凉,作为自己的吕叔叔,应该对自己关爱照顾才对,但是事实上,薛铃在锦衣卫的处境,之所以那样迅速地恶化起来,说起来就是以吕渊为典型的父亲旧部以极快的速度翻脸不认人,乃至于把她也当做瘟神来看待。
甚至多有排挤,绞尽脑汁想要驱逐她出锦衣卫使其自生自灭。
薛铃感受着这些人情冷暖,自然认为当时对她很好的那个吕叔叔只是看在父亲面子上的虚情假意,如今这个对她百般刁难的上司,才是其真实面目。
但是她也只能将自己包裹在这厚厚的壳中,少女自从出生以来就是在燕京中度过,在薛平独女的光环中长大,薛平薛平薛大人在燕京一手遮天,就算是首辅大人也要礼让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三分,虽然名义上锦衣卫指挥使只是正三品,但是薛平有太保加衔,位列三公,可谓是位极人臣,并且深得圣人信任,手下人才济济,树大根深。
有谁能够想到,这么大的一棵大树,也会树倒猕猴散?
薛铃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
也是这个时候,吕渊最终动手,将薛铃逐出了燕京。
以执行锦衣卫任务的名义。
这一去,前路漫漫。
这一去,生死未卜。
这一路走去,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但是薛铃却因此,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的世界。
一个在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屋檐下永远看不到的天空。
所以,少女此时看着对方,是真的神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当吕渊又回来洛城之后,别的不说,单单对于薛铃,虽然说名义上薛铃是锦衣卫的暗探,所以他需要对薛铃多有倚仗,但事实上,吕渊给薛铃的信任和扶持,是薛铃就算是木头也可以感知到的。
况且现在薛铃也没有那么木头了。
当然——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锦衣卫薛铃基本上已经没有回去的余地了,况且因为瓦罐寺之事已经知道父亲薛平之死有莫大猫腻的前提下,更是完全没有回去的可能。
哪里有才出龙潭虎穴,又自投罗网的可能。
方别要走,别人薛铃不管,自己肯定是要跟着走的。
但是这一走,吕渊又来送。
看着对方的影子,薛铃就有些百感交集了。
“他为什么会来?”薛铃问道。
名义上她还是锦衣卫的卧底,但是这一走,就算是和锦衣卫彻底断了联系,之前还有邹老先生,现在就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送送你啊。”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并没有告诉过薛铃,那天晚上,吕渊曾经来抢过宁欢的尸体,并且,如果不是看在薛铃的份上,两个人或许已经动手了。
有些事情,薛铃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送我吗?”薛铃看着高处的男人,最终伸手向他挥了挥。
是啊,当初就是这个男人将她送到了洛城,现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居然也同样是这个男人在城头相送。
心情微妙。
在薛铃的视野中,吕渊转身,从城墙上走下。
两辆马车也同时启程,向着汴梁的方向而去。
渐行渐远。
……
……
“吕大人今天早上怎么这么有雅兴?”另一边,赵敬看着穿着斗牛服的吕渊从城墙上走下来,不由开口问道。
“赵大人也很有雅兴嘛。”吕渊不动声色地说道。
如今尚且是辰时,天刚蒙蒙亮,夏季清晨的雾气尚且有些浓郁,雪白如同降下天空的云。
两个人都起来地很早。
“这不是沐浴皇恩,丝毫不敢怠慢。”赵敬看着吕渊说道:“吕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三日之后。”吕渊静静说道。
“这么快?”赵敬吓了一跳。
虽然说走为上策的主意是赵敬给吕渊出的,但是三天之后真的未免也太快了。
“就像赵大人所说的,沐浴皇恩,不敢有丝毫怠慢。”吕渊看着赵敬说道:“我离开燕京已经快一个月了,再不返回,恐怕有伤圣上之明。”
赵敬点了点头:“那么,关于蜂巢的事情,有着落了?”
吕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薛铃已经给我了洛城蜂巢的全部资料,这些都是她这半年来披肝沥胆得来的成果。”
“我已经向圣上呈上了表彰薛铃的奏疏,从今天开始,洛城全面清查蜂巢残党,定要将整个洛城扫荡一空,只有打扫干净屋子了,我才能安心离开。”
吕渊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让人根本找不到指摘之处。
赵敬点了点头:“大人英明,洛城有大人莅临,荡清寰宇,真乃洛城百姓之福。”
两个人这样互相说着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官话,一边彼此擦肩而过。
毕竟,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有事情要忙了。
……
……
离开了洛城,洛城的一切,就与方别等人再无干系。
两匹白马在晨雾弥漫的官道中前行着,两辆马车轧轧跟在后面,方别看着身边的盛君千:“盛公子一路上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方小哥希望我说些什么呢?”盛君千看着前方微笑说道:“总不能我们一起吹令狐少侠吧。”
“令狐少侠那么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有什么不能吹的。”方别笑着说道,然后顿了顿:“其实,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一起走的理由,只有盛公子是个单纯的过客。”
“什么过客,我名字都写在你们家名单上了。”盛公子哈哈大笑说道。
“怎么,方小哥这个时候希望赶我走了?”
话音未落,盛君千在马上抽出百断刀,一刀信手向着路旁斩出。
刀气横扫之下,数人狼狈从路旁的灌木逃窜出来。
下一瞬间,整个清晨官道上,一时间杀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