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鲁班看着曹苗的侧脸,难得的没有吭声。
她心里也清楚,曹苗与孙夫人当众翻脸,合作的基础荡然无存。孙夫人将任务交给了她,却不提曹苗,显然没什么信心。
她也没信心。即使不久前在马车里有了亲密举动,曹苗的态度有所缓和,她依然无法把握曹苗的心思。这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是她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同龄人。这样的情况,她只在父王孙权的身上遇到过。
他们总是高深莫测,难以捉摸。让人不安,又令人着迷,就像她的名字大虎,优雅而危险的猛兽。
“你回去吧。训练的事,刘辰和知画会照常进行。过两天,让阿虎一起去,演示三人合击之术。查案的事,你和鲁弘、孙青负责吧,我就不多问了,免得节外生枝,又闹出不愉快来。”
曹苗返身往堂上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身说道“对你姑姑说一声,我会继续留在解烦营,直到你父王称帝。如果她到时候还想拦着我,那就请她做好准备,多安排点人,尤其是带上她的大弓。”
孙鲁班跟了过来,曹苗又道“公主,我有一言相告,可能有些冒昧。”
孙鲁班眼神闪烁。“你说。”
“你不适合执掌解烦营,还是另外找些事做吧。”
孙鲁班心头涌过一阵强烈的失落感,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双手搅在一起。“为何”
曹苗眼中露出难得的温和,声音也轻柔起来。“你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没有尝过人间的痛苦。你看到的都是光明美好的一面,不知道人世间还有阴暗丑陋的一面,又如何揣摩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代价也太大,我宁愿你永远不懂这些,开开心心,甚至傻乎乎的过一辈子。”
孙鲁班张了张嘴,又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曹苗说得对,他和姑姑一样,都是苦命人。姑姑遇人不淑,半生蹉跎。曹苗虽是魏国王子,但他尝过的人生艰辛不比姑姑少。
这个可怜的人啊。
孙鲁班看着曹苗的背影,看到了落寞,看到了痛苦,看到了隐藏在强悍之下的无助。她很想冲上前去,抱住曹苗,好好的安慰他,让他将心里的痛苦宣泄出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挪不动脚步。
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她看着曹苗回到内室,轻轻的关上了门,眼前只剩下黑暗。
一个世界刚刚在她面前打开一条缝,又轰然关闭。
孙鲁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小院,又怎么回到官廨的。
站在孙夫人面前的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在孙夫人怀中,失声痛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浸淡了孙夫人的衣襟,哭得孙夫人鼻子泛酸,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得知孙权和周瑜定计,要将她献给刘备时,她也是如此这般,扑在嫂嫂桥氏的怀中,痛哭不已,却于事无补,只能踏上西去的征程。
当她从孙鲁班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拼凑出曹苗的反应,她如遭雷击,不知说什么才好。
曹苗说得对,擅长这种事的人,都是受过伤害的苦命人。只有这种人,才会以阴暗的眼光看待世人,凡事都往坏处想,对任何人都抱有强烈的怀疑,难有真正的信任。
有时候,难免过犹不及。
她不信任曹苗,曹苗同样不信任她。曹苗留有后手,没有对她坦白所有的事。她又何尝对曹苗没有保留两人的区别在于,曹苗能够理解她,保持克制,她却从来不考虑曹苗的感觉。
以年龄算,她是长辈。
可是以心智算,曹苗才是站在高处的那个人。他在俯视她,所以他能理解她,忍让她。即使出现了这样的事,曹苗还是主动让步,再次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小院里,避免冲突激化。
孙夫人搂紧了孙鲁班,几次欲言又止。
似曾相识的情景,曾经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只不过那人俯视她,冷眼旁观她的一举一动,最后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她,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从高处俯视她,闪烁着自信而冷漠的光芒。
相比之下,曹苗的眼神多了一些倔强,多了一些同情,多了一些温暖。
“大虎。”待孙鲁班哭声渐止,孙夫人轻拍孙鲁班的肩膀。“你对他说,我和他的约定依然有效,只要他能助你侦破此案,我就会将隐蕃的下落告诉他。”
“姑姑,我还能留在解烦营吗”
“为什么不能”孙夫人低下头,抹去孙鲁班脸上的泪痕。“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留在解烦营,我会帮你。当然,如果有他帮忙,那就更好了。”
孙鲁班仰起头,泪眼婆娑。“姑姑相信他”
“不信。”孙夫人摇摇头。“可是我愿意给他机会,让他证明自己。”
“他要怎么证明,姑姑才信”
孙夫人无声地笑了。“他会懂。”她顿了顿,又道“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懂。到了那时候,你就可以接替我,主掌解烦营了。”
“可是我”
“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却并非至理。凡事都有例外,就看你能不能沉下心来,勤学多思。”
孙鲁班将信将疑,但孙夫人说她还有机会持掌解烦营,她还是很高兴的。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要拼命抓住。
夜色深渐,姑侄两人说着悄悄话,渐渐脱离了主题,说起了家事。孙鲁班问了孙夫人一个问题当年如果没有与刘备联姻,你想嫁给谁
孙夫人瞪了孙鲁班一眼,却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思。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的涌来,将她淹没。
孙鲁班看着神情与往日不同的孙夫人,突然有些羡慕。就她所知,孙夫人的同龄人中有太多的英雄、豪杰,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她的同龄人无法相提并论的。即使是她的夫婿周循,在同龄中人算得上佼佼者,与他的父亲周瑜相比,依然相去甚远。
“其实,我那时候就没想过嫁人。”孙夫人收回心绪,幽幽地说道“我一心想的是像父兄一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总以为男人能做的,我一样能做,谁曾想”
孙夫人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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