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吕武知道了韩厥下令往北而去的缘由。
原来是韩厥让随军神巫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向北大吉。
军事行动竟然是用卦象来决定
这还真是春秋时期的一种操作。
每个国家要跟谁交战,基本上都会请来神巫进行卜卦,一旦卦象显示为“凶”的话,信不信一场军事行动就被取消掉
而这是“周”的老习惯了。
吕武当然是在行军姿态,乘做的是战车。
应该说整个“下军”都在往北行军,只是并不汇聚到一起,几个“师”分开,到了会合地点再聚拢。
吕武现在多少有些茫然。
他心里想道“是我身份地位不够的关系,前几次才不知道出兵前需要先卜卦”
不管是身在什么时代,还真的是要到一定的身份地位,才会知道更多。
他们一路向北,路途中碰上了胡人部落,一般都会顺手解决掉,却是没有遭遇到胡人的大股兵马。
如此这般地耗费了十七个昼夜,由一处浅滩过了大河来到东岸。
吕武记得很清楚
这一处浅滩,不就是为了躲避追杀,走过的地方嘛
再继续往前行军,他还发现是熟悉到不行。
其实,也就是没有地图的关系,不然看一眼地图的话,他就能确认行军路线,压根就是他们上次活动的区域,不用等实地到了才回过神来。
“此地”霍迁的反应弧比较慢,看到了之前扫荡留下来的废墟才反应过来,说道“莫非”
不用“莫非”了,完全可以更自信一些。
吕武去没有去找程滑,告之自己对这片区域很熟。
几次表现给了他一种明悟,想表现自然可以,却不能过于高调,免得将所有人当成傻瓜。
他们抵达会合地点,停驻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
想好好低调的吕武却是得到了程滑的召唤。
程滑看到吕武,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说道“下军将有令。”
一个军团的军将不直接向一名旅帅下达命令是对的。
凡事都讲个规则,越级上报是大忌,越级指挥下属的下属也很不春秋。
吕武听着程滑的转述。
统率全军的韩厥没有遗忘一些细节,哪能忘记吕武等人来过这一片区域。
他给程滑下达了指示,命他们这个“师”寻找白翟大军的后勤营地,并独力进行解决。
一个地方的地形会决定很多事情,某些区域就是合适干些什么,绝对不会去挑选不合适的地点。
白翟已经进化到半游牧半农耕。
这一点吕武已经亲眼见证,只是游牧的狄人远比专诸农耕的多罢了。
既然是游牧居多,大军中怎么可能不携带马、牛、羊呢
而牧畜群一般是要被安排在大军的编制之外,不是跟随大军一起行动,通常会落在大军后面。
吕武对韩厥想要解决白翟大军后勤的指示,意外中又觉得理所当然。
会意外,无非就是还讲“礼”的时代,追求“征服”之战的列国,明知道敌军的后勤线在哪,也是视而不见。
甚至有一个规则是后世所无法理解的
那就是交战的两军,他们压根不会捕杀对方传递消息的信使,看到了也是当作没看见。
知道这一事实,会不会觉得很怪异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又是理所当然的前提,白翟不被算在列国之内,晋国要的是进行消灭,不是打败他们再收保护费。
这里也给吕武提了一个醒。
除非是有打破规则的实力,要不然还是在规则框架内行事为妙。
事实也是这样,身为圈子的一员还能讲道理,要是被踢出圈子,就是胡人的下场了呗
吕武想道“我这算是给穿越同行丢脸了吧”
大多数的穿越者,哪个不是去了陌生地方,整天琢磨着打破规则,甚至迫不及待去干了。
他也就比较不能理解一点。
小胳膊小腿的人儿,哪来的勇气用小身板去对抗整个世界
命令十分明确,但不是只有吕武这个“旅”去执行。
行动的指挥官是程滑这位“帅”,带着一整个“师”一起行动。
吕武对地形进行回忆,大致上能判断得出哪里能一次性容纳数量庞大的牧畜,就是不敢百分百的确认。
其实有个方向也就够了,接下来无非是派出斥候进行侦查。
派出去的斥候先后回来。
他们的禀告让程滑看吕武的眼神越加怪异。
“武”程滑先讲了吕武的猜测全部正确,随后说道“北侧便由你主攻。”
吕武应“诺”
他对程滑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纳罕。
既然已经知道哪里最适合大规模放牧,去找一找不是理所当然吗
他对于全部猜中这种事情,自己其实也感到十足的意外。
攻打敌军后勤部队这种行动,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自己不犯傻为前提,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吕武是一个挺“稳”的人,思维方面也比真正的春秋人更复杂。
他没有笔直就扑上去,先按照惯例跟自己的下属开个短会,将自己有什么想法讲清楚,等下属都领会自己的想法,再分配任务。
调来这个“旅”的贵族,他们至少跟吕武合作过一次,不觉得诧异,却依然感到惊奇。
没什么比自己知道需要干什么,只要去执行更简单的事情了。
只是更多的统兵将领,他们总喜欢事到临头才做出调度,搞得不但自己手忙脚乱,一众下属也会措手不及。
吕武的分配并不复杂。
他将部队分成了三个部分,自己亲率十四辆战车和一千名士兵,作为从正面突入的主力。
霍迁领导六辆战车以及五百名士兵从东面侧翼进攻。
剩下的那一部分是辅兵,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直扑胡人的马、牛、羊。
辅兵之中,其实还是有武士的存在。
毕竟,有些贵族带来了数量过剩的武士,却不会每一名武士都归入作战序列。
在一个天际飘着乌云的下午,吕武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他所在的第一辆战车打头,左右两侧每十步左右间隔着一辆同样高速驰骋的战车,后面则是徒步奔跑的士兵。
“奇了怪了”吕武手附在车沿上,身躯跟随着战车的颠簸而在晃动,想道“这年头的胡人这么傻,没想过在外围布置岗哨和预警人员”
上一次他们进入胡人的地盘活动,除非是碰巧遭遇到,不然每一个胡人的部落真没布置外围预警。
这一次胡人是集结成军的姿态,哪怕是一支后勤部队,也是军队。
可是,怎么一点军队该有的警惕心都没有
突袭是在马蹄声和车轮声中拉开序幕。
胡人走着路、唱着歌、干着活的情况下,发现有军队向自己高速移动而来。
营地内传出了苍凉的号角声。
知道遭遇袭击的胡人,他们却是直接炸了。
吕武看到的是胡人进行了很迅速的集结,很快就有一支大约六七百的人马从营地里冲出来,后面又陆陆续续出来不少。
距离太远的关系,他无法看清楚这些胡人的装备和构成。
等待渐渐离得近了,他可算是能看清楚了。
从营地里出来的胡人,男女老幼都有,以青壮的数量居多。
他们策马奔腾,嘴巴里叫唤着“嚯嚯嚯”之类的声音。
吕武看到迎面而来的胡人开始降速,再看到他们纷纷下马,心想“果然哪怕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狄人,他们进入作战状态也是徒步,不是玩骑射和骑砍。”
其实,不独是现在。
就算是以后,需要等待马鞍和马镫普及,不然能骑马作战的骑手也是不多。
所以,以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骑马的步兵。
下了马的胡人正在列队。
他们其实也不会什么阵型,就是人挤人,散乱无章地站着,再挥舞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用嘴巴喊出各种叫声。
吕武琢磨着是不是要按春秋习俗,也就是贵族一点,命令军队停下,与对方有身份地位的人阵前聊聊
“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吕武举起了自己的戈矛,出声大吼“突进,突进,突击”
又不是跟列国交锋。
韩厥想的是获得白翟大军的后勤物资。
程滑的指示也非常清楚,能解决掉对方就行。
讲礼节又充满贵族范,是对上同为华夏化圈的对手,才需要遵守。
几名上位者没打算跟胡人玩贵族风,也就不存在那么干了会有坏名声的风险。
吕武这时候讲什么“礼”啊
战车在马蹄的引领下驰骋。
拉车的战马,迎着射来的零散箭矢,一头冲进了人群,瞬间就撞飞了几个,再从不厚的人群中辗过去。
战车上的主将长兵器不断横扫或挥舞,御手极力地驾驭战马,戎右则是手里扛着盾牌抵挡射来的箭。
没点队形凑着站的胡人,他们在战车抵近前,其实是被吓得自行乱了,不少转身就跑。
战车瓦解了胡人的队形,笔直地超前继续突击。
紧随其后的是徒步快跑而来的士兵,他们与胡人撞上。
那一瞬间,像是滚烫的金属碰上奶酪那般,晋军士兵没有遭遇太大的助力,不一小会就完成了凿穿。
吕武稳了一下身形,抽空转身扭头朝后看,见己方士兵还在全力奔跑,很是惊叹这个时候人们的体力和耐力。
一次冲锋就解决完出营阻击的胡人,进攻营地的道路已经向他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