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
徐桥由衷道。
这个年纪的小娃娃,鲜少有如此聪明健壮的。
隋衡咬牙切齿:“可如今这小崽子跟孤一点都不亲,看孤跟看仇人似的,还变着法儿的告孤的黑状。你说孤该怎么办?”
“……”
徐桥想,以您的行事做派,人家小家伙告的状,恐怕也不全是黑状吧。
但身为下属,第一职责自然是为主帅解忧。徐桥忙道:“依末将看,小皇孙聪慧机灵,是能看出真心和假意的,只要殿下以后加倍的对小皇孙好,多买些小皇孙喜欢的玩具和吃食,小皇孙自然会喜欢上殿下这个父亲。”
“孤觉得也是。”
“像孤这般英武潇洒的男子,他有什么看不上眼的。”
太子殿下瞬间又支棱了起来。
江蕴让公孙羊和护卫们看着江诺,出来见隋衡。
隋衡仍沉郁着脸。
江蕴忍笑,道:“我们的小家伙,可是很聪明的,那般拙劣的手段,也亏你想得出来。”
隋衡颇郁闷:“他不过学了两声鸟叫,你如何就知道孤拿了他的机关鸟,还威胁他?”
江蕴道:“就不告诉你。”
“……”
隋衡挑眉:“你不说,孤也知道。”
江蕴好奇看他,等他答案。
隋衡道:“一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孤不知道的暗号。”
江蕴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闻言嘴角轻扬,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就是有很多暗号,刚刚小家伙还跟我告了很多状,你要不要听一听?”
隋衡莫名有些心虚,正色道:“你别听他瞎说,一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嘴都学不清,能懂什么。孤天天当着他的面夸你,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他有没有告诉你。”
“有么?”
“当然。”
江蕴懒得拆穿他,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塞给隋衡,道:“这上面都是小家伙平时喜欢的吃食和玩具,你多买一些给他,待会儿见了他,再好好跟他道歉,他自然会原谅你的幼稚之举。”
这和徐桥所言不谋而合,隋衡立刻爽快收下。
两人说话的功夫,即墨清雨也到了。
和谈正式开始,具体条款,双方之前已经交涉过一次,有争议之处也都做了妥帖修改,因而整个谈判过程十分顺利。
再加上,两国太子联姻在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南北互通只是开始,将来,南北大统方是大势所趋。只要有利双方百姓,双方都可酌情作出一些细小让步,不必像两个敌对国家一般锱铢必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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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谈结束的次日,隋帝就拜托左相即墨清雨亲自携彩礼到暮云关提亲。
对方左相亲自出面充当媒人,彩礼足足带了三百大车,从暮云关一直绵延到烽火台,可见隆重,范周至此方稍稍放心。提亲这种事,一般都由长辈出面接待,但江蕴亲自接待了即墨清雨,应下了婚事。
即墨清雨是个明白人,没有细问其中缘由,只当着江国一众将领谋士面郑重道:“老夫知道诸位担心什么,但请诸位放心,我们大隋男儿,重情重诺,既结下婚约,就绝不会辜负容与的。”
左相即墨清雨是何等人物,能说出此番话,其间分量,说是重若千钧亦不为过,范周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无非是殿下性情温和,体力武力上又不及隋国太子,会受那隋国太子的欺侮,听了此话,梗在胸口的那块巨石方缓缓落下。
范周心中感动,道:“有左相一诺,我等便放心了。”
议完亲,即墨清雨又委婉对江蕴提起拜师之事。
“虽说你是江国太子,可师徒之间,不讲究这些,只要你愿拜入老夫门下,老夫此生便不再收其他弟子。”
范周等人都感到极惊讶。
因即墨清雨乃当世大家,出了名的孤高清正,是隋国朝中有名的纯臣,天下间想拜其为师的学子不知几何,可能入其眼的,少之又少。
以其资历,就是做帝师,也绰绰有余。
可这位左相,竟然主动开口要收殿下为弟子,还是关门弟子。
在南北互通的关键时刻,若是隋朝其他重臣要收殿下做弟子,可能会被指摘心思不纯,可若是即墨清雨,无人会说三道四。
因为这位左相实在太纯了,且出了名的与隋国太子不对付。
殿下若真拜了左相为师,这左相府,便算殿下半个娘家了。以后,他们倒是不必再担心殿下会受隋国太子欺负的问题。
江蕴只稍稍一想,就立刻明白,此事,多半有隋衡在中间推波助澜。
即墨清雨就是再喜爱他,再欣赏他的才华,身为左相,也绝不可能如此贸然莽撞的提起拜师之事。
他知道,是隋衡想让他安心,让他麾下的谋士和将领们安心,所以才想在隋都也给他找个娘家。
也为了婚礼之时,他的高堂位置上,不会空着。
即使没有父母,也可以坐着一位有分量的师长。
即墨清雨知他心思灵透,道:“容与,你不必多想,这天下间,老夫不愿意做的事,没人可以逼迫老夫。”
“此事,说到底,还是老夫占便宜更多。”
“而且,老夫门下弟子,都不入仕,你入老夫门下,不必担心会因为师徒私情影响公事。”
江蕴自然明白,执师礼,朝即墨清雨一拜,道:“能得左相为师,是容与之幸。”
即墨清雨算是实现了心心念念的心愿,目中微微动容,忙把人扶起,道:“起来,好孩子,不必多礼。”
议亲次日,隋衡便带着麾下猛将,特意跑到南边陈国射了一对大雁下来,送给江蕴做订亲礼。
陈国国主好不容易抓着了表现的机会,又是清场又是清山,要不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济,简直恨不得亲自上阵替隋衡捉雁去。
江蕴站在城门楼上,金衫闪耀,眼尾含笑,让人接了隋衡的雁礼。
至此,两国太子的婚事正式订下。
隋衡回隋都之后,立刻找钦天监卜算吉日,钦天监共算了两个日子,一个次年三月,一个次年八月。
都是上上大吉之日。
三月时间紧了些,但隋衡连三月都嫌晚,哪里还能等到八月,立刻拍板定下三月。隋帝自然鼎力支持,让韩笑暂放下手头事务,全力帮太子筹备大婚。
钦天监遇到了头一桩难事,那就是两国太子的生辰八字。
按照殿下送来的八字,这两个八字,并不算太匹配,若是换作其他事,他们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糊弄过去了。
可太子成婚乃大事,若是因为八字不合而留下祸患,以后他们可要担负重大责任。
隋帝布下重任,韩笑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一只脚刚迈进钦天监,就被等候已久的监官们包围了起来。
“韩大人,您快过来瞧瞧。”
监官手里拿着太子殿下新送来的八字,展示给韩笑看:“这江国太子的八字,和昔日殿下那位已经死去的贵妾的八字,竟然分毫不差。”
“当时那位贵妾的八字,和殿下的八字便不怎么合,如今这个,可怎么弄?”
韩笑看了眼,问:“确定没搞错?”
监官一万个笃定:“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
第125章 青梅之约9
已经合过一遍的八字都能合得这么墨迹,隋衡没耐心等,下朝后,便直奔钦天监,亲自来取结果。
到了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议论声:“韩大人,这可怎么办?自古以来,这婚嫁双方的八字,都以珠联璧合,上上大吉,天赐良缘为佳,殿下和江国太子的八字,远称不上匹配,也远算不上大吉啊。万一真是一桩孽缘,咱们若瞒而不报,可是大罪。”
隋衡脚步倏一顿。
另一监官道:“没错,这婚嫁向来讲究个吉利,之前殿下和那位贵妾,便是因八字不合,最终生死相隔,惨淡收场,若和江国太子也是这般……”
隋衡眉心狠狠一跳,沉着脸进了屋。
众监官正七嘴八舌讨论,见到来人身影,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
隋衡扫视一圈,凉飕飕问:“谁和谁八字不合?谁和谁生死相隔,惨淡收场了?”
上回卜得结果还是天作之合,这回就变成了八字不合。
可见这帮酒囊饭袋,每日就知道神神叨叨,嘴里没一句实话。
监官们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惶恐来形容,刚刚说话的监官,更是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个耳刮子,他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提谁不好,非要提那个死去的贵妾。
这隋都谁不知道,那位贵妾,是殿下心头不可触碰的逆鳞,至今尸体还被冰棺封着,放在大理寺的后衙里。
殿下不许大理寺把人下葬,还不是因为放不下?
这两国联姻的大喜日子,他干嘛提这个。激怒殿下是一方面,万一传到了那江国太子耳中,激怒了江国,引得两国交恶,他就是万死也难赎自己的罪过!
监官越想越觉得惶恐,鬓角开始往下淌汗。
韩笑看着隋衡那眼神,下一刻可能就要带人直接把钦天监给踏平,忙打圆场:“殿下息怒,一帮榆木脑袋不懂事,觉得自己读了几本书,学了点星象占卜之术,就能胡言乱语了,殿下切勿与他们计较。”
韩笑位列三宰执之一,思考问题的角度自然比年轻的监官们要深刻得多,如今南北和谈,不久的将来可能就要友好互通,两国太子联姻,已经成为其间重要一环,甚至可以说是,连接南北最重要的纽带,联姻本身具有的政治意义,足以盖过八字合不合这种“小事”。换句话说,太子殿下就一定是因为对江国太子痴心,才求娶江国太子么?很可能也是为了兵不血刃的完成南北大统,才订下了这桩婚事。
所以八字合不合,根本不重要。
韩笑并不知晓江蕴身份,但韩笑在自己的逻辑链里,给了这桩婚事一个完美而无懈可击的解释。
隋衡皱眉,并没有因为韩笑的话而感到丝毫宽慰。
因韩笑字里言间,并没有否认“八字不合”之事,而是在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这让隋衡感到极大冒犯。
他不信,不信他与江蕴会真的八字不合,虽说他自小天不怕地不怕,从不信这些玄之又玄的神鬼之说,可成婚是大事,谁不想讨个好兆头。
他和江蕴,从陈国山间初遇,到暮云关下重逢,期间分分合合,经历了许多困苦波折,能顺利走到今日,他自信,他们一定是命中注定的天赐良缘,天上月老亲自牵的红线,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偏让他在大雨磅礴的山间遇到了他。
若是出现一点偏差,他没有去那座山,没有转进那条山道,没有怀着好奇心,去探究那一抹青色,他们都不会顺利相遇。
之后他举兵跨过黄河,攻打江国,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若不是陈麒从中作梗,绑了那小东西到隋营,他相信,以江蕴的脾性,多半不会出城门,与他坦诚相见。他们之间,很可能就以悲剧收场。
总之,这一切,都让隋衡自信,他与江蕴,就是天造地设,天下无双,他们俩的八字,可能缠在一起无法分开,但绝对不可能不匹配。
韩笑毕竟老成一些,且擅于察言观色,看隋衡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能令骄傲嚣张的太子殿下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