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顾姐姐的眼神浮现在脑海中,容宝林脸色倏然煞白,半晌,她抬头警惕地看向余才人:
“你想说什么?!”
余才人特意和她说这些话,不可能没有目的。
她话音甫落,余才人就轻飘飘地说:“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皇上的确喜欢昭贵嫔,可惜,昭贵嫔如今有孕,将近十个月不能侍寝。”
她凑近了容宝林,压低了声音,但话中含义对于容宝林来说,根本不亚于蛊惑般:
“你要清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容宝林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她眼神变化,但很快,她又垂下眼眸,堪声:“嫔妾不知余才人在说什么。”
不懂吗?
余才人几不可察地睨了容宝林,可不见得。
若容宝林当真对昭贵嫔有底线,就不会选择这么一个恶心昭贵嫔的方式来争宠,既然她做都做了,岂会放过如今这个摆在眼前的机会?
余才人根本没将容宝林的口是心非当一回事,她随意道:
“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推容宝林得宠?
这根本不是余才人要做的事情,她只是不平!
在她有孕期间,皇上用顾晗保护皇嗣为由,给顾晗晋了位份,而真正怀了皇嗣的她,却被皇上忽视到一旁。
如今,顾晗有孕,消息刚传来,皇上就迫不及待地给顾晗升了位份。
宫中有孕妃嫔稀少,前后刚好是她和顾晗,如同对比鲜明立在后妃眼前,如何不让旁人有色眼神落在她身上?
余才人想问皇上,为何待她如此不公?!
她找不到答案,也无法怪到皇上身上,只能将满腔的怨恨和不满推在顾晗身上,余才人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也不知在昭贵嫔知晓,她含辛茹苦地替皇上养育皇嗣,而后宫却出现一名她的替身时,她心中会是如何想法?
余才人承认,她就只是想要恶心昭贵嫔。
容宝林只是第一步棋,这后宫中,真正和顾晗有几分相似的,可远不是容宝林。
余才人抬头直视前方,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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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长春轩中宫墙四角都亮着莲灯,莲灯些许黯淡,但仍可让宫人看清眼前的路。
小方子在上游廊前,蹭了蹭鞋底,将鞋底的灰尘蹭去大半后,才迈上游廊,掀帘进了殿内,殿内少了香炉摆件,显得空旷了些,皇上得知后,就派人送来一面六扇屏风,上面绣着竹林立于溪纹样,瞧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赵嬷嬷毕竟年龄大了,晚膳后,顾晗就让赵嬷嬷去休息了,赵嬷嬷有分寸,并不曾拒绝。
小方子进殿时,殿内只有玖思在叽叽喳喳地和主子说着话,他一进来,就给四周宫人使了个眼神,顾晗几不可察地挑眉,待四周宫人退下时,她也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小方子低声禀告:“今日请安后,余才人似乎有意想让容宝林继续效仿主子争宠。”
他将余才人的话一五一十地道出,就好似亲耳听见了一样。
顾晗也不由得惊讶:
“你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
说起这个,小方子就不得不有些得意,他压低了声,简单地说了句:“新妃入宫前,所有的宫殿名单都会送到中省殿,让中省殿往各宫殿安排人手。”
那些有主的宫殿,他们不好安插人手,但后来进宫的新妃宫中,总会有几个他相识的人。
尤其是余才人,荣粹殿的宫人不知换了几遭,身边除了夏巧,几乎再无余才人的亲信,至少今日跟着余才人去请安的人,就是小方子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顾晗解了疑惑,终于将心神放在小方子带来的消息上,她脸上的情绪寡淡了些,所有的好心情尽数被破坏。
玖思直接骂出了声:
“这些人当真一点脸皮子都不要了!”
顾晗烦躁地摆手打断了她,须臾,她轻垂下眼睑,凉声说:
“给中省殿传个话,容宝林进宫以来,所穿着都太素淡了些,日后给挽夕殿送去的份例,多衬着些她如今的年龄。”
刚及笄的姑娘,该衬什么色,中省殿的人必然有数。
只要一想到有人想借她的模样争宠,顾晗心中就格外膈应,顾晗懒得等容宝林的选择,她直接断了容宝林学她的路,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容宝林一事很好解决,玖念拧眉低声:
“余才人起了这等恶心人的心思,难道我们就拿她没有办法吗?”
话落,玖念就见主子扯出一抹冷笑:“叶修容的身子如何了?”
万寿节,余才人和叶修容相撞,余才人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叶修容从仪仗上摔下来,躺在宫中至今未曾出来。
顾晗不信叶修容心中一点都不怀疑余才人。
顾晗看向小方子,眼眸中情绪不明,她平静地说:“听说叶修容近日喝药不断,不论如何,我要你不着痕迹地拿到她的药方。”
小方子一怔,和玖念对视一眼,皆有些纳闷,分明是在说余才人,为何会扯到叶修容身上?
但二人皆没有发问,小方子郑重地点头:
“主子放心,奴才会办妥的。”
玖思心直口快,将二人的疑惑问了出来:“主子要叶修容的药方做什么?”
谁知,她话出口,主子直接将视线转向了她,点着她的额头,勾了一抹笑:
“我能做什么,就看你在府中跟着玖儿学了多少了。”
玖思一头雾水,反倒是玖念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五月初,各宫要领份例,小久和往常一样赶去中省殿,五月算夏季,各宫中都可领两匹绸缎,小久心情复杂,但她记着主子的吩咐,挑选绸缎时,刚要挑其中一匹浅色的绸缎,就被中省殿的人拦住:
“小久姑娘,这些绸缎可能不能让你挑了。”
小久不解地看过去:“往常不都是可以任意挑的吗?”
哪怕这些绸缎布料在宫外都是买不到的好料子,但在宫中,也是要分个层次的,每个位份皆不同,也有那格外受宠的,中省殿会格外孝敬,但同等布料,让各宫挑个色还是可以的。
那小公公笑得不卑不亢,直接指着其中几匹布料,说: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但公公吩咐了,若小久姑娘来了,这个月份的绸缎份例就让小久姑娘从这些中挑选。”
小久打眼一瞧,那些布料皆是青青紫紫,粉黄嫩绿的,都很合适自家主子这个年龄。
但唯独,和主子想要的不同。
第70章
长春轩每月领份例的人一贯都是小方子,但这次,玖思主动提及要接这份差事,明摆着是要看戏,还说得冠冕堂皇,顾晗和玖念都未曾拆穿她,就任由她去了。
玖思刚进中省殿,就被中省殿的小奴才发现,昭贵嫔是宫中的得意人,连待长春轩的奴才在外都会捧着些,小奴才忙堆着笑上前:
“哎呦,今日怎么会是玖思姐姐亲自来了,外间热,姐姐快进来。”
说着话,小奴才挑起了殿门前的提花帘,一股子凉意钻出来。
小久正左右为难时,就听见了这一句,她神色变了几分,有些隐晦地难堪,她转头朝殿门口前看去,刚好玖思被簇拥着进来,和她处境不说天差地别,但待遇上的区别很明显就可以看得出来。
昭贵嫔有孕,又得圣上宠爱,自家主子处境尴尬,这些区别都是不可避免的。
小久看得明白,所以,心中也不会不平衡。
她只是在玖思视线看过来前,压低了头躲避掉玖思的视线,她知晓自家主子想要做什么,才会这般局促,她还记得,以前常会和玖思碰面,皆是玖思奉了昭贵嫔的命令,给挽夕殿送东西过去。
越这般,小久越不敢面对长春轩的人。
但她有心躲闪,不代表玖思乐意轻易放过她,玖思朝小久的方向看了眼,问身边的小公公:“公公,这是怎么了?”
看似小声地只和小公公交谈,但实际上,整个殿内都可以听清她的话,小公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当即尴尬地笑:
“前些日子,昭贵嫔让人来说,叫咱们给容宝林衬她年龄的锦缎衣裳,可这小久似有些犹豫,才停驻了这么久。”
话落,小公公不知其中官司,心中不禁觉得挽夕殿有些不识好歹,他打眼一瞧,那些锦缎布料可比小久选的那些要鲜嫩得多,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若非昭贵嫔提前有嘱咐,哪轮得到小久挑剔。
殊不知,他这句话落下后,带给小久是如何的惊讶,小久脸上直接褪尽了血色,她堪堪抬头,恰好对上玖思的视线,玖思眼神很冷,带这几分愤恨,小久极为难堪地别开了脸。
这一刹那间,小久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她无比地清楚——昭贵嫔知道了。
小久几乎仓促地选了两匹绸缎,根本不敢对上玖思的视线,逃也似的离开了中省殿。
玖思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冷哼了一声,就这样,还想模仿她家子?
玖思暗暗啐了声,长春轩的用度份例不需要玖思亲自挑,中省殿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只要直接带回去就好,玖思刚要转身就走,抬眼不经意瞥见游廊上一闪而过的人影时,倏地惊顿住。
小公公:“玖思姐姐?”
玖思立即回神,小公公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她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情绪,保持如常的态度,挂着笑:
“没事。”
但离开中省殿前,玖思不由得又朝游廊尽头看去,可这一眼,再也没有看见那个身影。
玖思心中默念了一声谢二公子,谢长案,忽地,有些恹恹地耷拉下眸眼。
不论听说多少次,谢二公子被送进宫中,都不如她亲眼所见时给她带来的震撼,那般的人,怎么可以真的缺损受辱呢?
三年前,谢二公子待她们这些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但凡有幸见过他风华的人,都很难忘记他。
玖思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抱着份例就朝长春轩跑。
长春轩中,听见蹭蹭地脚步声时,顾晗和玖念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顾晗挑眉:
“她回来得倒是快。”
二重帘被从外打开,玖思一张沉闷的脸露出来,顾晗不由得拧了拧眉:“有人欺负你了?”
若不然,兴致勃勃的一个人,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这么蔫巴了?
玖思动了动嘴皮子,余光瞥见赵嬷嬷还在,倏然咽了声,她低头嗡嗡地说:
“奴婢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