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谭柚提着书箱过来,四人边嘴里大声背着要背的内容边朝她颔首,示意打过招呼,没特意停下来耽误她们原有的背书思路。

    苏虞甚至一面背书一面从旁边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谭柚。

    谭柚疑惑地接过,用眼神询问。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苏虞嘴里大声背书,只疯狂跟谭柚使眼色示意她打开,脸上隐隐透着期待。

    油纸包透着股肉饼的香味,还没打开就已经闻到很香。

    谭柚慢条斯理拆开,就发现里面是个锅盔烧饼。

    这锅盔应该在表层抹了猪油,酥黄喷香到让人流口水。

    谭柚其实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但顶着苏虞期待的眼神,还是咬了一口。

    薄薄酥酥脆脆的饼里面是一层肉馅,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好吃,”谭柚点头,“很香。”

    苏虞见她喜欢,也跟着满足地笑起来。

    谭柚在准备咬第二口的时候,正巧看到吴嘉悦眼睛巴巴盯着自己看,便低头将饼一分为二,把没咬过的那一块掰下来递给她。

    苏虞眼睛睁圆,立马抬脚要踹吴嘉悦,“要点脸,你都吃俩了,这是留给阿柚的!”

    这是她爹亲手烙的,算是苏父的一片心意。

    最近苏虞苏婉的学习态度苏家人是有目共睹的,这姐妹两人已经许多年没这么努力上进过了,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读书,甚至在洗脸刷牙的时候嘴里都叽里咕噜温习着昨日学过的东西。

    上回两人这么认真的时候还是童试考秀才,那时苏家人可高兴坏了,以为苏家要出两个进士,光耀门楣指日可待啊!

    结果两人考完秀才就开始偷懒,慢慢懈怠起来。

    就在苏家人准备放弃让两个孩子继续走科考一路,想着该从何处给她们找个谋生时,谁知苏虞跟苏婉又重新打了鸡血开始勤奋。

    眼见着两个孩子跟谭柚越学越好,苏家人心里极为感激,只是碍于门第跟身份,苏家能为谭家做的可太少了。

    尤其是这个分寸要把控好,礼物重了,会有巴结谭家的嫌疑,到时候孩子们相处起来也会不自然,苏虞跟苏婉也会尴尬。礼物轻了,谭柚瞧不上,还不如不送。

    最后苏父一拍案板挽起袖筒,一早便起来烙了饼让苏虞带过来。

    这可是他最能拿出手的东西,也是最合适的谢礼。跟贵贱无关,主要是慈父的一片心意。

    既是感谢谭柚也是感谢吴嘉悦,一个教授知识,一个提供场所跟两餐。

    吴嘉悦见苏虞在桌底抬脚,立马嘴里叼着饼,双手一推桌沿,身体抵着椅背连人带椅子往后一仰,就将两条腿都蜷缩起来。

    她得意地冲苏虞扬眉,满脸写着:

    嗳,踢不着!

    “贱不贱呐你!”苏虞骂骂咧咧。

    早上她刚把饼带过来,吴嘉悦一口气炫了两个,打着饱嗝说,“也就这样吧。”

    苏虞,“……”

    苏虞气得伸手掐她脖子,“你给我吐出来!”

    得亏白妔抱着苏虞的腰,才把人拦下。

    吴嘉悦这会儿啃着饼,啧声道:“你天天吃我的坐我的穿我的,就差睡我的了,多吃你两口饼还不行?再说了,这块是夫子给的。”

    苏虞翻白眼。

    “令尊手艺极好,”谭柚坐下,“记得替我谢过。”

    苏虞这才重新得意起来,“我跟你说我爹的厨艺那可是一绝,我爹说了,如果你有时间,回头来府上吃饭,他亲自下厨做菜给你尝尝。”

    她从腰后抽出扇子,一指吴嘉悦,“就知道你嘴馋,到时候你也去。”

    白妔举手,“我也去我也去。”

    简单聊了两句,几人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书本上。

    苏虞边背书边看向谭柚,谭柚坐得端端正正,提笔在写文章,手边放着需要查阅的书。

    苏虞嘴上不说,心里却格外踏实。

    她本来有点担心这种学习的场面只能维持一两天便会有变动,毕竟谭柚即将大婚事情也多,加上她们也都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怕谭柚会没耐心。

    结果,几日下来,谭柚雷打不动的盯着她们学习。哪怕昨日要进宫,她都是等傍晚检查过她们背完书才走,没有半分的心急不耐。

    那一刻苏虞的心便彻底踏实下来,也比之前更能静下心去学习。

    苏虞有种很确定的感觉,谭柚无论多忙,不管她们多“笨”,谭柚都会像现在这般耐心地陪着她们,不会有丁点嫌弃。

    苏虞心头说不出的感动,这份感动一直持续到傍晚谭柚说要考试时。

    “一周后小测试,半个月后大测试。”谭柚说,“不合格的晚上需要随我去谭府补习。”

    苏白苏吴,“……”

    “我们这么自觉,就不要考了吧。”苏虞推了推白妔,示意她说两句。

    白妔跟着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们学了多少我们心里有数。”

    苏婉微怔,茫然询问,“我们有数吗?”

    苏白吴,“……”

    苏虞瞪她,伸手探身捂她嘴,朝谭柚干笑,“别理她,她读书读傻了。”

    谭柚整理自己的书,一本本放回书箱里,“你们有数,但我没数。我需要知道你们学会了多少,方能给你们查缺补漏。”

    “考试内容就是你们最近读的《大学》。”谭柚觉得自己范围给的已经很清楚了。

    苏虞还试探着伸头问,“《大学》的,哪一页?”

    谭柚,“……”

    谭柚目光平静,缓声道:“每一页,都有可能。”

    苏虞抽了口凉气,往旁边跌靠在白妔身上,哀嚎着,“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这讲了跟没讲有什么区别!!!

    不应该是把页数跟句子都给她们画出来吗,这样她们好能对着背啊。

    苏白苏吴四人的眼神谭柚可太熟悉了,满脸写着:

    ‘夫子,菜菜,捞捞,呜呜。’

    谭柚微微一笑,然后忽略。

    就因为范围是整本书,往后几日四人更为勤奋。

    以往来吴府的路上苏白苏三人都是打打闹闹,自从谭柚说要考试开始,三人连过来跟回去都拿着书。

    因为是步行,于是她们三个时常轮流抽一个人提问,剩余两个人回答。天天清晨天没亮来,天色全黑才回去,效率倒是也不错。

    吴嘉悦刚开始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眼睁睁看着苏虞一字不差背完好几页,才慢慢意识到什么叫做危机感跟压力。

    她没人帮忙抽查,便自己默写,顺带着把字也给练了。

    吴嘉悦咬牙较劲,她作为谭柚收的第一个学生,岂能输给那三个野路子!

    几日后,谭柚定的考试日到了。

    开考前,四人都故作轻松,像是觉得没什么。

    苏虞用力扇着扇子,随意发问,“你们背书了吗?”

    吴嘉悦不停抖着二郎腿的脚尖,“正经人谁背书啊。”

    她看向苏婉,“你是不是偷偷努力了?”

    苏婉瞬间坐得笔直,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然后伸手指向对面的白妔,“我看见她背书了!”

    白妔立马站起来,“你怎么能污蔑人呢,我是那种努力的人吗?”

    她是。

    她不仅偷偷背书了,她还点灯熬油的背。

    在座的四位,都背书了。

    四人彼此对视一眼,眼里清清楚楚写着:

    ‘你是真的狗!’

    ‘那也没你狗。’

    谭柚提着书箱过来,苏虞立马合上扇子,老实坐好,吴嘉悦也把腿放下来,因为控制不住地想抖腿,她两只手摁着大腿腿面朝门口看过去,白妔紧张得擦汗,苏婉低头研磨。

    谭柚笑,“别紧张,小测试而已。”

    苏白苏吴呵呵摇头,“不紧张,我们一点都不紧张。”

    就是手心莫名出汗而已。

    老实说,她们都多久没考过试了,差不多有两三年了吧。

    上次秋闱落榜后,几人彻底放弃学习,每日在书院不是睡觉就是翻墙逃课,后来认识了谭柚,那便更是勾栏瓦肆的常客,再也不愿意回去念书。

    如今,那个带她们喝酒听曲的人,正提着书箱缓步而来,慢条斯理地打开箱子掏出她准备的考卷。

    苏白苏三人一度觉得很是玄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看见考卷,瞬间醒神。

    这种临近考试的紧张感,以及看见卷子心慌的感觉,太她爹的真实了。

    谭柚最近除了写文章看以往状元的考卷,还出了考题,全是她自己一笔一划写的。

    考试内容主要就两种:

    帖经、墨义。

    所谓帖经就是抽取书中任一句子,给出上句写下句,或是给出下句写上句,亦或是遮住句中的两三个字由学子填写。主要用来考察学生对于知识掌握的熟练程度。

    而墨义,是给出完整句子让其翻译意思,甚至用来做文章阐述自己的见解。则是检测学生对于句子的理解跟运用。

    简单来说,也就是填空跟简答,有点像初高中常见的题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