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柚看向吴嘉悦。

    吴嘉悦抖落起来,抖着腿炫耀,“我要送夫子的,岂能是苏虞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一看就知道很廉价,刚翻开就让人兴致全无。”

    她像个推销员,“我给夫子买的这本,画质细腻人物逼真姿势多样,简直是绝版。你们没有吧,你们弄不来吧。”

    她还很骄傲很得意。

    苏虞跟白妔勾肩搭背伸头去看谭柚手里的书,跟着点头,“不错不错,我成亲的时候送两筐来尝尝鲜。”

    “你以为荔枝呢,还两筐,”吴嘉悦探身伸手一把将苏虞的脸从书上推回去,“仔细口水滴到上面,污了书。”

    谭柚觉得,口水污不了这书。

    随后是白妔跟苏婉的,谭柚心如止水,已经没有半分多余表情。

    好巧,也是避火图。

    嗯,还是避火图。

    谭柚看着摆在书桌上一字排开的四本书,沉默了。

    她看向四人。

    偏偏四人一脸期待,神色正经地回视着她,她们由心觉得这是好东西。

    谭柚,“……谢谢。”

    食色性也,谭柚不觉得人有欲望有什么错,也没觉得性不能宣之于口,所以这些书,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何况她跟司牧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定下的亲事,无须遮遮掩掩像是见不得光。

    妻夫之间的这种事情本就像鱼跟水一样自然,是美事,不是遮着捂着不能说的脏事。

    谭柚将书收起来,都仔细地放在书箱里,“礼物跟心意我都收下了。”

    苏白苏吴四人见谭柚面色坦然,直接就收下了,心里也是高兴。

    她们四个之所以选择在今天就把礼物送给她其实是有原因的。

    毕竟如果放到明天,首先从谭府大门进去,就会有人专门记录礼品礼金,到时候估计半个京城的人都能听到门人高喝:

    “苏府苏大小姐苏虞,礼品《避火图》一份。嗳,苏大小姐您往里边请。”

    “苏府苏二小姐苏婉,礼品……额,也是《避火图》一份。嗳,两位您一起往里面走。”

    苏虞感觉,她能被要脸面的老母亲提着刀从京城东街砍到京城西街。

    “阿柚,当真要我们跟你一起去接亲啊?”苏婉问。

    苏虞用扇骨轻轻敲她脑袋,“新衣服都做好了,不去多亏!”

    苏婉捂着脑袋傻笑,目露憧憬跟期待,“我还没进过宫呢。”

    白妔跟苏虞,“说得好像谁进过一样。”

    连她们的母亲,没有召见都不得进宫。

    吴嘉悦举手,疯狂举高,“不就是进宫吗,都是家常便饭的小事情。”

    她舅父是贵君,小表妹是皇女,她自然能随便进宫探望。

    苏白苏三人瞬间抱团,然后光明正大的告诉吴嘉悦,“你被我们这个小团体,排、挤、了!”

    吴嘉悦,“……”幼稚鬼们。

    谭柚笑着看四人玩闹,“去,你们明日都随我一起去接亲。”

    “但这都是明天的事情,成亲的人也是我不是你们,今天你们该写的文章依旧要写。”谭柚坐在主位上,“来吧。”

    四人已经从刚开始的背诵基础知识到现在的写作运用了。

    谭柚每天会随即给出一个考题,四人围绕着这一考题写策论,引经据典发表自己的见解。她们写完谭柚会给出批注,让她们再修改。

    到这会儿,谭柚算是从教“初中生”默写背诵变成指导“大学生”毕业论文了。

    一天过去,谭柚从吴府回去的时候,已经酉时末。

    马车直接进入谭府里面,从车上下来,就能看到府中早就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光看着就觉得心情好。

    从半个月之前,这灯笼就开始陆陆续续挂了。

    不仅门前有,连墨院里的栀子树上都有。

    不知道府里哪个下人格外有趣,做了几个小灯笼,把老太太养在庭院里的盆栽都挂上了。

    齐腰的盆栽上满是火红的灯笼,像结出来的小柿子一般。

    整个谭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皆是红红火火,远远看去,一片喜庆热闹的颜色。

    “阿柚。”谭橙等在墨院门口,没进去。

    谭柚疑惑,“阿姐?为何不进去坐着?”

    跟里面几乎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的屋子比,庭院门口多少有点阴影,唯有借着这点夜色,谭橙才好意思把手里的东西送给谭柚。

    这样既把东西交给谭柚了,又不会暴露她脸上多余的紧张局促神色。

    谭橙尽力板着脸,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正经又严肃,将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递到谭柚面前,“这个,我提前给你。”

    私房钱?

    是她阿姐能干出来的事情。

    谭柚低头把东西接过来,就这么一摸,都不用打开看便知道是什么。

    嗯,又是避火图。

    谭柚记得自己的同事,经管学院的老师,有一项本领,那就是纸钞从她手里那么一过,她捏一捏就知道大概多少钱。

    而谭柚看着手里的避火图,人家徒手数钱有多少,她是徒手辨别避火图的书本有多厚。

    “谢阿姐,我收下了。”谭柚将书放进书箱里。

    今天收到的第五本了。

    谭柚的反应过于坦然大方,谭橙这才不动声色松口气。

    她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单手搭在谭柚肩上,轻轻拍了拍,“别紧张。”

    谭柚点头,“我不紧张。”

    “有阿姐呢。”

    “不用阿姐,我真不紧张。”

    谭橙这才收回手背在身后,“进去吧,娘在里面等你呢。”

    “娘也在?”谭柚垂眸看着书箱,想着里面的避火图,一时沉默,心道不至于收到六本吧?

    谭柚往墨院里走,谭橙站在庭院门口仰头看月亮。

    今天七月二十五,明明是月末,天上月亮已经清减薄瘦到只剩一条了,俗称峨眉月,就这谭橙都能发出感慨,“今晚月色真好,阿柚明天就要娶夫成家,当个大人了。”

    颇有一副“孩子终于长大”的既视感,语气像个感慨万分的老母亲。

    藤黄跟着仰头看,“主子,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谭橙说,“我本来就想感慨一下,正好仰头看见了月亮。”

    藤黄,“……”

    您还记得自己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吗?那么多文才知识跟墨水,就感慨出这么朴实无华的一句话?

    留谭橙在门口,谭柚进了屋子,果然见谭母蹲在书架边翻看她那些孤本。

    “都是好书。”谭母也就看看,不像老太太那么馋。

    “娘,怎么还没去休息?”谭柚将书箱放在桌子上。

    “来给你送点东西,”谭母站起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把东西抽出来,“小柚子,你也长大了,明天就娶夫了,该懂的还是得懂啊。”

    谭母正要把避火图递给谭柚,就见她从书箱里一本接着一本又接着一本,一共掏了五本避火图出来。

    谭母,“……”

    谭母一时间竟不知道说点什么,呐呐道:“你买了啊?是买一送四吗?”

    不然很难解释谭柚为什么有五本啊!

    五本,这得看多久。

    顿时谭母看向谭柚的目光就有点不对劲。

    谭柚眸色平静地回视谭母,“都是今天收到的礼物,刚才在门口,阿姐还给了我一本。”

    “橙子啊?”谭母将书又揣回去,“那我这本回头留给她用,就你阿姐那性子,肯定收不到这么些。”

    谭柚也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这么多。

    既然谭柚有书了,谭母也不打算耽误她休息,毕竟明天事情繁多,谭柚需要养精蓄锐。

    “柚子,”谭母走之前,还是绕过桌子走过来,伸手抱了抱谭柚,“你记住啊,不管是娶夫了,还是将来当娘了当祖母了,你啊,都是娘心里的小柚子,遇着事都能找娘。”

    谭母抚着谭柚的背,吸着鼻子说,“娘找我娘也就是你祖母,给你解决麻烦。”

    天下都是母亲好。

    谭柚想笑,“那我为何不直接找祖母?”

    “让娘有点存在感,多少显得我也是有点用的,比如我娘就特别厉害,”谭母笑着搓了搓谭柚的脸,“那我回去了,你别熬夜看啊。”

    谭柚眼皮抽动,知道她指的看什么,笑着说,“我知道,您睡吧。”

    “嗳。”谭母回头看屋里烛光通明中、将桌上书挨个收起来的谭柚,心里宽慰自己,谭柚就算娶夫了,也是她女儿,以后她不仅不会少一个女儿,还会多半个儿子。

    她应该是赚的。

    可哪怕这么想,谭母还是好难受,走一路偷偷抹了一路的眼泪。

    “将来路那么难……”谭母吸着鼻子,“哪有当谭府二小姐舒坦啊。”

    “我不是舍不得,我就是,就是心疼。”心疼谭柚肩膀还稚嫩,就要担起谭府,担起朝堂。

    娶了长皇子就意味着踏足他跟皇上之间的争斗,谭柚在谭母眼里还是个小柚子,她哪里舍得呢。

    谭母跟身边丫头说,“别劝我,让我难受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