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脚抬起来收回去,示意花青去捡那摊果脯烂泥。

    花青提起拳头猛地站起来,然后瞬间被陈芙身后的四个人给围住。

    毕竟是有备而来。

    陈芙蹲下来看谭柚,鹰一样的眼睛盯着谭柚的眼,恶劣地笑,“夫子真是好身手,在那样狂奔的马车前都能救下孩子。”

    谭柚静静地回视陈芙,眉眼平和,“陈府的马车。”

    陈述的语气。

    若是刚才还没想明白,这会儿看着陈芙,谭柚忽然想通了什么。

    大街上,跑的好好的马怎么可能受惊。

    柳家那次是柳家人自己做的,今天这事,也是有人故意的。

    谭柚若是没有九成九的把握,轻易不会开口。

    陈芙点头,直接坦白承认,“对,是我家的马车,那又如何?”

    虽然纵马之人不是她,但下人提议做这事时,陈芙却没阻止。

    她就是要看看谭柚能有多虚伪,看看谭柚是否会拦停马车。

    说白了,就是报复。

    陈芙此人,就是这个性子。就像上次她想收拾吴嘉悦,根本不屑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吴嘉悦弄过去,然后胖揍她一顿,而是就在太学院里,光明正大耍阴招。

    自负又自傲。

    今天依然如此,她想找回上次的场子,想要出气,看见谭柚后,直接当街拦她。

    陈芙眼里的谭柚,不是驸马身份,不是太学院夫子,而是她讨厌到需要立马收拾的人。

    她的这种行为,既是侯府纵容出来的,也跟本身的性格有关。

    旁人都说她陈家贪生怕死蛇鼠之辈,她陈芙偏要光明正大的来。

    哪怕太学院内跟吴嘉悦打架,哪怕带人当街围堵谭柚,都是众目睽睽之下,明着来。

    这时候,逼停马车的赵锦莉也过来了,她冷着脸看向陈芙,“你陈家的马车,为何会当街狂奔?”

    各府马车上都有各自识别身份府邸的标记,很好认。

    陈芙斜眼睨她,甚是不屑,口不对心,故意说,“哦,我故意的,你能怎么着?”

    她跟赵家向来不对付,更是看不惯赵锦莉。

    赵锦莉周身气息瞬间变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几乎咬牙道:“你拿人命当成了什么?”

    “她们不是都跑开了吗,也没闹出人命,唯一摔倒的小孩还被我夫、子救下了,”陈芙将“夫子”二字咬的极重,眼尾上扬看向赵锦莉,嗤笑道:“你多管什么闲事?赵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出风头。”

    要不是赵家当年爱出风头,现在又怎么会死的只剩老国公一个男眷。

    赵锦莉怎么会听不懂陈芙话里的讥讽,脸色当场沉下。

    她向来涵养极高,对自己约束的也很好,从不会轻易跟人起争执,但此刻她拳头捏紧,想狠狠收拾陈芙一顿。

    同是将门之后,家里都曾为大司为身后百姓在战场上厮杀过,如今不过几十年而已,陈芙这个后人都开始当街纵马伤人了。

    瞧见赵锦莉的脸色,陈芙笑得更得意了,“怎么着,你还想打我?”

    “你——”赵锦莉脚步往前就要抬手,却看见谭柚从地上站起来。

    谭柚将巾帕收好,单手伸出拦住赵锦莉,不让她跟陈芙动手,“到底曾是我太学院的学生。”

    今日这事陈芙本就是冲着她来的,以如今赵家在朝中的身份地位,如果搅合进来,弊大于利,说不定会被针对。

    谭柚看向这位将门之后,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我来处理。”

    赵锦莉以为谭柚这时候还要护短,下颚紧绷,脸色很是难看,但依旧听话地让开。

    她也是太学院里的学生,等着明年的武试,所以说谭柚也算是她的夫子。

    夫子有令,她不得不从。

    陈芙也从地上站起来,“夫子打算怎么处理我?”

    谭柚垂眸将袖筒挽起来,“既然你叫我夫子,便承认还是我学生。我一向待人宽容,对学生更是以理服人。”

    然后谭柚抬拳,陈芙反应极快,条件反射般抬手去挡。

    结果这一拳只是个幌子,谭柚出的其实是脚。

    谭柚借势往后小半步,一脚踹在陈芙肚子上,将措不及防的陈芙踹的仰躺在地上。

    旁边的赵锦莉,“!”

    赵锦莉看得目瞪口呆,一切发生的太快,她都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谭柚挽的是袖子,她跟陈芙一样,以为她出的是拳,谁成想是脚。

    尤其是,谭柚声音温温和和的,动手之前语调都没有半分变化,她说要——

    以理服人。

    赵锦莉看着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的陈芙,微微往后退两步,感觉用不到她了。

    毕竟谭夫子的这个理,用劲实在大了些。

    陈芙爬起来朝旁边啐了一口,“奸诈!”

    “这叫声东击西,”谭柚道:“身为武生,就是这么学的兵法?”

    谭柚站在原地,微微抬手,“那我这次告诉你,我出的是拳。”

    陈芙提拳上来,同时戒备地防着谭柚的腿,然后,她手腕跟上次一样,挥过来的一瞬间便被谭柚握住。

    谭柚捏着陈芙的手腕,微微往身侧一扯,膝盖朝上一顶,又打在她肚子上。趁陈芙吃痛的瞬间,谭柚一脚将她踹回到地上,连躺的位置跟刚才都大差不差。

    陈芙,“……”

    “你——”陈芙捂着肚子,眼睛阴翳地瞪向谭柚。

    谭柚站姿不变,掸了掸衣摆,温声道:“这叫兵不厌诈。”

    陈芙,“……”

    陈芙发疯一样爬起来,依旧赤手空拳上来。

    谭柚见招拆招,像是想看看陈芙有多少本事,等试完陈芙身上有多少水后,一脚送她回地上躺平。

    陈芙气到恨不得骂她!

    她感觉谭柚是猫逗耗子,在玩她。

    “这便是你的本事?”谭柚走过来,眉眼平和地俯视陈芙,微微摇头,“那真是不够看的。”

    一般对于学生,谭柚以夸奖为主,更喜欢以理服人。但对于陈芙这样的,谭柚会先把她打服了,然后再讲道理。

    也算是以“理”服人。

    “我当你有真本事,谁知道是三脚猫功夫。武不行,文更差,简单的兵法都不懂,你身为将门之后,日后若是上了战场,便是这般莽撞冲动行事?”

    那大司真的要完。

    陈芙躺在地上满脸不服气,“我陈家有的是勇气跟冲劲!我也没你狡诈!”

    “唯有胜者才有话语权,我奸诈与否,你都没资格评价。你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输给我后的发泄之语,是不敢面对自己失败的借口。”

    “能者反思自己,弱者指责她人。你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你心里清楚。”

    谭柚道:“若是想要别人瞧得起你,首先你自己得有让人高看一眼的本事。”

    “当年你陈家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作为陈家后人,却当街纵马伤人,这便是你陈家的家风?”

    谭柚双手搭在身后,垂眸看陈芙,语气认真,“今日之事是谁教唆你的,老实说。”

    陈芙的脑子就那么点,耍蛮力行,但搞阴谋很难。

    用马车试她的实力,定是有人教陈芙。甚至连刚才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说不定都是旁人故意拿来做的饵。

    谭柚明知是饵,还是选择先救人。

    孩子没错,错的是故意把她挤倒的人。

    陈芙微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谭柚话里的意思,就瞧见有个身着她陈府下人衣服的人冲出来,大声嚷着,“放开我家主子!”

    此人功夫不差,伸手从旁边抄起一个木棍,直接朝谭柚的脑袋砸过来。

    她下手稳准狠,先出手才大喊,分散谭柚的注意力。

    谭柚心脏猛地一缩,瞬间下腰后仰,堪堪避开那灌着力道携风旋转而来,让人无法下手的棍子。

    那木棍没打到人,最后砸在店铺门口的廊柱上,咣当一声巨响,吓得原本围观的路人一阵尖叫。

    这便是那个拿孩子做饵的人。

    陈芙明显能感觉身边谭柚身上温和的气息沉下去,像是春日泉水浮上寒冰,一层盖过一层,散发着阵阵冷意。

    刚才谭柚打她的时候,打的都是肚子,以教训为主,身上气息没有半分变化,直到此时,她才沉下脸。

    陈芙莫名心慌不安,扭头朝那个下人看过去。

    对方虽然穿的是她陈府的衣服,但陈芙没见过这张生面孔。她带过来的四个人还在跟花青拉扯,刚开始是她们四个拦着花青,等她被揍之后,就是花青拦着她们四人。

    现在五人齐齐往这边看过来,都有些懵。

    可那个穿着陈府下人衣服的打手,一击落空之后,便提拳上来。

    她直接跳起来跃过陈芙的身体,飞身一脚朝谭柚而来,将谭柚逼退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主子放心,我会为你出气。”那打手邪气一笑,然后根本不管地上的陈芙,再次朝谭柚动手。

    京兆尹府衙门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她时间不多。

    本以为陈芙能解决掉书卷气十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谭柚,结果不过是鸡蛋碰石头,废物一个。

    场上局势瞬间再变。

    从马车当街狂奔,到陈芙跟谭柚动手,再到下人为陈芙出气,可谓是一波三折让人舍不得离开。

    陈芙被她带来的四个人从地上扶起来,捂着肚子冷声问,“这人是你们找来的?”

    陈芙只觉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