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欢经过时,细细听了几耳,说的大多是菩提塔丢失一事。
“要我说,那偷塔的贼说不定是当夜留下的四名守门长老之一!”
“我也这般觉得,那四名长老现下在哪?”
“在镇抚司那接受盘问呢……”
“我觉得不是,若确定是长老们做的,各大门派定然能查到蛛丝马迹,这还需要出动大家,悬赏百万灵石?”
“也是,对了,你们白日去过九州宝殿,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说来惭愧,并无发现……”
简欢和沈寂之对视一眼。
贼未抓到,也不知那人如何混进宝殿偷走菩提塔,事发之后,宝殿里的其他灵宝悉数被转移,如今九州宝殿是空的,专门供大家去查探。
两人心系百万,没有耽搁,马不停蹄去了九州宝殿。
宝殿留下了一个修为很低的老管事看家,老管事佝偻着背,提着个灯笼,带着简欢和沈寂之往里走去:“你们这么晚了还来看啊?”
“打扰您休息了罢?”简欢笑眼弯弯,因为麻烦人办事,态度非常好,柔声细语的,“我和哥哥心急,这不?刚到九州城,就想来瞧瞧,否则今夜定是睡不着了。”
说到这,她停了停,偏过头,看跟在她身侧的粉衣少年,仰着头,笑如银铃:“你说呢,哥哥?”
沈寂之的脚步猝不及防一停,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知道简欢是故意这么喊的,来九州的路上,两人吵吵嚷嚷,一直在翻旧账。
不知怎么,让简欢想起了这个当年他说他不喜欢的称呼。
他闭眸,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不是不喜欢。
老管事摇摇头,说话时嗓音里含着口痰似的:“倒也没有,年纪大了,也不太睡得着。”他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很深,“年轻时修炼,总想着能长生不老,但我没天赋,兜兜转转也是徒劳,就混了个最差的炼气期。炼气期的老人,和普通百姓也没多大区别,老了啊,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其他平日一起的那些人,都去了新殿忙碌,就留下他守着这空殿。
老管事颇为不得志,一路暗自抱怨。
简欢安慰道:“哪能呢,爷爷您这老当益壮呐!”
一旁的沈寂之斜过来一眼,看看老态龙钟的管事,再看看睁眼说瞎话的简欢,轻轻摇头。
简欢继续和老管事打交道:“爷爷,菩提塔丢失那夜,您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老管事喜欢简欢这样鲜活灵动的小辈,便笑着耐心回她:“没,和往日没太大区别。不止是我,那四位长老也这么说。我是守大门的,那四位长老守着宝殿,但他们全程毫无察觉,都觉得自己有好好守殿……”
老管事压低声音,深陷的眼窝朝四处黑黢黢的楼殿看去。
白日巧夺天工的飞檐斗拱,在夜晚看,却像是黑暗中不知名的妖鬼,阴森森的,有些渗人。
老管事缩着身子,也有些怕:“那四位长老,三个元婴,一个化神,这么厉害的人物,都没发现有人进了宝殿,也没发现有人出了宝殿,他们甚至不知道菩提塔丢了。你们说,怪不怪?”
一直在听的沈寂之轻轻蹙眉:“老人家,晚辈听说四位长老暂关押在镇抚司,可有人来搜过他们的神识记忆?”
“没法搜。”老管事将灯笼递给简欢,掏出腰间的阵匙,往殿门口一扔,阵匙触碰到阵门,古朴的殿门自动缓缓打开,“长老们都说自己与此事无关,反应激烈,不愿让人搜神识。不过想想也是,平日再光风霁月的人,谁知道神识中都有些什么?换做是我,我也不愿的。”
听到这,沈寂之轻抿了下唇,脸微热,不再开口。
简欢把灯笼递还回去,老管事接过灯笼,引着他们来到先前存放菩提塔的白玉台上。
沈寂之伸手,一边用指腹轻轻擦过白玉台,一边听老管事絮絮叨叨。
“长老们不愿,镇抚司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些长老都是各大门派派过来,不能轻易动。”老管事顿了顿,嘟囔道,“那高长老,还是天衍宗掌门的亲弟弟咧,可威风咯。”
闻言,简欢的脚步一顿,眼睛在夜色中缓缓亮了起来。
第90章
八位守门长老在九州城都有各自的府邸。
深夜, 月儿隐在云间,站在后院墙外从下往上看, 在某个角度, 能看见一层淡淡的荧光笼罩着整座长老府。
这是防外人闯入的护府阵,只要有人不从正门过,从其他地方偷偷进去, 都会受到府阵攻击, 还会第一瞬间被府中人察觉。
且这阵,有特别针对隐身符。
早年间, 隐身符是很好用的符箓,无论是跑路、吓人、还是听人墙角, 都是不二之选。
可自从三年前, 羽青长老研制出针对隐身符的阵法后, 隐身符能用的场合愈发少了。
不过这阵,挡不住简欢。
简欢给自己和沈寂之各贴了张改良过的隐息符, 符中混杂着她丹相中可与万物混为一体的剑气。
两名粉衣年轻人,如春日被风从枝头吹落的桃花, 无声无息,不受任何阻碍地翻过高高的院墙,轻巧落了地。
很轻的一声响, 书房的窗被打开,两朵桃花飘了进去,再被阖上。
月光被关上的窗阻隔在外,室内一片昏暗。
简欢和沈寂之在夜色中对视一眼,安静且快速地分区翻找了起来。
黑暗并不影响他们视物, 这高长老的书房里, 各种杂书都有, 简欢翻了蛮久,也没找出特别的东西。
檀木桌旁,沈寂之蹲在桌边,在用手轻轻碰着桌底。
印象中,他已经蹲在那好一会儿了。
简欢飘过去,双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打量,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沈寂之往旁边挪了一步,示意简欢过来看。
简欢蹲下,伸手朝沈寂之刚刚碰的地方摸了摸。入手是一大片凹凸不平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狠狠划出来的,划痕非常深,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暴戾和焦躁。
简欢收回手,置于膝头,摩挲着柔软的裙裳,对沈寂之道:“这高长老,怕是生了心魔。”
修炼到高长老这个层次,更多修的是道心。
道心稳定之人,想来不会把自己的书桌桌底无缘无故弄成这样。只恐是道心出了问题,情绪不稳定,才会如此。
当然,简欢之所以这般笃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书里没写那位偷走菩提塔长老的名字,只用‘守门长老’代替。
但是有说,那位长老是某派掌门的亲弟弟。
“嗯。”沈寂之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冷不丁问,“你早知道高长老有问题?”
简欢摩挲裙裳的手一停,不动声色地回望着他的视线:“‘早’?”
沈寂之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在宝殿里,老管事说了高长老的事后,你就有些心不在焉。出宝殿后,便直接提议夜访长老府。”
简欢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耸耸肩:“心不在焉是因为我在想事情啊,那菩提塔丢失,最先要查的定然是当日守着的四位长老。四位里那老管事唯独提了高长老,过来不是很正常吗?”
“是么?”沈寂之收回视线,抿了下唇,再看她一眼,轻声,“但我总觉得,你在隐瞒我什么。”
好敏锐的人。
首先,穿书自有穿书法则,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书中剧情,这是天道规则。
其次,从异世界来这种事,简欢是宁愿烂在心里,也不愿告诉任何人的。
她在世间,只绝对信任她自己,其他人,哪怕是相处时间最久最了解的沈寂之,她也不会毫无保留地对他和盘而出。
简欢狡黠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像哄小宝宝一样,软言软语:“沈寂之,你大可放心。”
沈寂之觉得他并不是很放心。
果然,下一瞬。
女孩凑过来,嘻嘻一笑:“那我肯定有事瞒着你,这还要问?你也太没自知之明了。”
沈寂之:“……”
发现桌底的划痕后,简欢又去检查屋内其他家具可有类似痕迹。
书架、休憩的美人榻、放置笔墨纸砚的木柜,在人不易察觉的角落,都有坑坑洼洼的伤。
先前离开九州宝殿时,她特意问过老管事,这高长老平日的性子。
老管事是这么说的:“大多数人嘛,都觉得高长老人好,请他帮忙他都会帮,平日总是笑呵呵的。但是嘛……”
话到嘴边,老人家反应过来了,虽说现下高长老人在镇抚司接受审讯,但很有可能被放出来,他不好这么说胡话的,他话头一转,“我也觉得高长老人好。”
简欢:“那您刚刚还说人家威风呢。”
老管事笑呵呵的:“气质威风嘛,好了好了,让你们看也看了,你们快走罢,我要歇了……”
想到这,简欢直起身,朝沈寂之走去,刚想和他交流各自发现,忽而,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从窗外传来。
粗粗听着,像是风拂动灌木丛的声音,但仔细分辨——是有人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沈寂之一把拉过简欢的手。
书房的窗从外头被轻轻打开,如霜的月光斜洒了进来,落在书房一角的古朴屏风之上。
粉色裙摆一晃而过,隐在屏风之后消失不见。
月光映着屏风,将屏风上画得栩栩如生的墨兰照得微微发亮,在夜里静静绽放。
……
窗再次被关上。
没过一会儿,一个烟嗓响起:“温师姐,你找这边,我找那边。”
背着大黑剑的女修没有回话,只点了点头。
后来的一男一女按先前简欢沈寂之的路线,再次搜起了书房。
听到外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简欢猫着腰,悄悄挪出一只眼睛,往书房内打量。
杨野翻着书,冒出一句:“没想到时隔两年多又要开始翻书,先前在莲方秘境中,我是真的把书翻吐了,现下看到这些,又想起了那段日子。”
温九忍不住笑了笑,说话声音有些虚有些轻:“找回菩提塔能拿到一百万灵石,师弟你忍耐忍耐。”
“提到这,不知沈师兄和简欢如何。听到百万赏金,他们两个兴许也会来?”杨野,“不过目前江巧巧和我们一起寻找菩提塔,我也不好意思喊他们两个。”
江巧巧对沈寂之的心思,玉清派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