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周顺帝弥留之际,本宫正好替身有不适的姐姐在病榻前伺候,周顺帝心有所感,担忧后世,所以特意留下最后一封遗诏,将皇位传位给景王殿下,只是之后在柳枕清的蛊惑下,改立了皇上,因为这一次改立,让本宫无法拿出遗诏,毕竟当时三王作乱,柳枕清和霍飞寒权倾朝野,本宫实在是势单力薄,不敢再生波澜,若不是今日这事,本宫也不打算拿出遗诏,本宫就是想让众位大臣知道,景王也是有继承权的。”
一提到柳枕清蛊惑的,仿佛元珏这个皇位就是骗来的似的,是柳枕清想要操控的证据,其他臣子的态度瞬间有了转变。
“那柳枕清当年知道这个遗诏吗?”刚刚被提拔上来顶替丞相位置的官员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柳枕清也是一愣,他知不知道有关系吗?
正当简霜要回答的时候,瑶华却道:“就连本宫也是偶然间得知的太妃手中竟然还藏着一道密诏,当年的柳相爷并不知道,所以不存在柳相爷为了自己的利益劝周顺帝改立。”
简霜脸色一变,看向瑶华。语气有些阴沉道:“姐姐……”
瑶华闭了闭眼道:“过去还有多少事情被你这般栽赃在柳枕清的身上?呵,很多事情当年明明是你们一起做的,他什么用意,你最清楚,可是你却说他就是想要把持朝政,我不信,今日要不一并说清楚吧。对了,下面这些官员有当年使劲栽赃柳枕清的主力吧,说说看吧,还想往他身上泼多少脏水?”
第141章 对峙
王帐中因为来了很多大臣, 也变得有些拥挤起来,但是大家聚在一起却没有人敢出一声,只是紧张的感受着太后和太妃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没有人注意到元珏的目光正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终落在了柳枕清直视瑶华的眼眸上。
“太后娘娘, 你这般说是在为柳相爷开拓吗?臣曾听说你未嫁入皇家前……”有个臣子上前阴阳怪气道,但是话还没有说完, 就看到简霜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 瞬间被吓得噎住。
瑶华轻笑一声,“哀家既然敢说,也就不怕被你们质疑什么, 在场的各位, 除了心怀鬼胎之人,还有三代老臣,你们还记得最先怨恨忌惮起柳枕清是因为什么吗?”
此问一出,有些老臣面面相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柳枕清心怀不轨, 可能会成为权臣的?毕竟之前他和霍飞寒都是劳心劳力救皇上,大家怎么就开始害怕他会把持朝政的呢?
此时众人脑海中都想起第一次大臣们在朝堂上跟柳枕清冲突的事情。
那时候元珏刚刚回来继位, 要守孝祭天, 因此感染了风寒。至此却一病不起。
明明就是简单的风寒, 明明京中这么多名医,却始终没有治好。如此诡异的情况, 自然使得谣言四起。
朝政一直握在柳枕清的手中, 三王就开始心思活络, 为了对付柳枕清, 开始在朝廷中制造舆论, 说柳枕清为了独揽大权, 故意拖着小皇帝的病情,就让他一直这么养病下去。
这样的传闻自然引起众人的怀疑,大家非要亲眼见到小皇帝不可,而柳枕清却故意一直拖着不给大家见,朝廷日渐不满。
同时民间的谣言却在流传,小皇帝快不行了,而且还是为了给多灾多难的国家祈祷,彻夜祷告才染的病,那时候各地遭遇灾荒,正是民情焦躁的时候,这消息不胫而走,大家都深受感动。
就在情况越发困难的时候,元珏突然就好了,仿佛一夜之间病痛痊愈,随之各地灾情也相应的减缓,局势大好,民间都传闻是因为真龙归位,所以震住了大周的气运。
虽然结局是好的,但是那时候开始大家都十分忌惮柳枕清,感觉他年纪轻轻却拥有完全把控皇帝生死的权势,让人害怕。
瑶华的目光环顾四周冷笑一声道:“其实当年皇上早就被医仙黎星若治好,躲在宫内,等待时机。”
一瞬间,许多臣子猛然抬头看向瑶华,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瑶华是太后,现在当着太妃,皇上等面前这般说,自然不可能编造。
所以,真相是……
“在外当过质子的皇帝让大周百姓不放心,要为皇上稳定民心,快速稳住皇位,让三王不敢轻举妄动,最快的办法就是依靠天运,而所谓的天运就是柳枕清做的那些,随着灾情转变,再让皇上康复,赋予皇上天命所归,那样整个大周的百姓都会信服皇上。他为此顶住了你们所有人的质疑和压力,而这却成了你们忌惮他的开始。”
若是没有这个印象的开始,之后柳枕清做的所有事情,不会在一开始就被赋予权势的外壳。
在场有些还记得那个场景的老臣,神情呆滞,那时候,似乎还能看到稍显青涩的柳枕清铁青着脸色,一副咬着牙,面对群臣攻击的模样。
瑶华闭了闭眼,开始缓缓讲述那些一条条将柳枕清钉上罪人栏的罪名,每一条都审问着在场的相关官员,看着他们不敢发出一声,瑶华说的却越发痛快。
其实那些事情都是柳枕清南下所遇的事情,也是白溯这些时日来整理的真相,在场大臣都或多或少听闻过,但是谁都不敢正面去面对。只有不断出现人明里暗里打压白溯,他们不知道太后竟然也在背后支持着白溯的调查。
“哈哈哈。”突然,简霜笑了起来,在场的众人闻声一惊,都不敢出声。“原来姐姐一直想要为他正名,也早就因此对我不满?姐姐一直在跟我演戏,瞒着我?所以……郑唯背叛了我,跟了你?”
柳枕清一直听得恍惚,突然也反应过来,很多事情未必写进了白溯的书中,但是秦予是知道的,所以是秦予告知了郑唯,而郑唯也真的是瑶华的人,默默派人通知霍风冽避开危险的人也是瑶华。
郑唯应该是表面上替太妃办事,背地里是听命于瑶华,才会出现那种情况,所以秦予才会在知道真相后,依旧选择跟着义父,因为他义父的确不算是背叛皇上。
柳枕清渐渐明白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瑶华。
瑶华看着简霜,神情寡淡,她等这一日等了很久很久,“霜儿,我刚刚说的话,你认不认?”
一声霜儿让简霜的表情怔了怔,“姐姐,你想让我认什么?我认便是,不就是引导舆论,添油加醋让柳枕清坐实这奸臣的名头吗?但是姐姐,你真的是太单纯了,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做吗?当朝帝师,一代丞相,真的凭我一个人就能污蔑的了?”
简霜目光扫过榻上的元珏,冷笑一声,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道:“虽然说大家多少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污蔑他,但是柳枕清做的那些事情,哪怕讲清楚理由,也许在百年之后被人评上一个忠义,可是现在让百姓们知道,他们会同意这个忠臣的说法吗?自他上任,刑罚严苛,百姓们畏惧他,可不是我能引导的。”
瑶华冷静的看着简霜,“我不需要百姓们称赞他,我只要让众人知道真相,哪怕有一个人看清楚他的辛苦,也足以,别人的评价不该被假象蒙蔽,这是他应得的。”
简霜看着瑶华直摇头,修长的手指指过众人道:“姐姐当真以为他们都是庸才,就算蠢笨,哪怕一两件柳枕清执政时的用意,他们也是看得出结果的,可是为何还要顺应大流,一起怪罪柳枕清呢?”
被手指扫过的人都不免低下头,似乎是心虚。
“代替老皇帝掌控摄政金印,辅助小皇帝,在小皇帝亲政之前,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哪怕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群臣害怕他权势滔天,不可控制,希望用内阁代替他的权力,这样的强势举动都能被柳枕清强行镇压,这样绝对的权力,谁人不畏,谁人又能不惧呢?”
“就算我现在承认,当年我辅佐柳枕清时,清楚他的用意,知道他当时是故意装作权臣,因为当忠臣不得不以皇上为主,顾虑太多反受其乱。只有当奸臣权臣,扫清一切障碍后才能功成身退。可是这些在别人眼中就成了残害忠良,一手遮天,是拿小皇帝当傀儡摆布,这样的人,心念一变,就是众人的万劫不复。谁敢保证他不变,所以当奸臣防备着才能让人放心。”
瑶华却冷声道:“当年三王混乱,朝臣不稳,只有让那些人知道皇帝是弱势,最大的敌人是他,他来做这个制衡的人,这样敌人才不会对皇帝下杀手,反而会诚心祈祷皇帝长命百岁,可是相反的,那些年,皇上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暗杀,而柳枕清呢,受伤中毒无数,最后那一年,若不是黎星若吊着他的命,他早就死了,你不是知道吗?这样的人还怎么转变心念?”
简霜微微眯眼,“姐姐小瞧了,有野心的人,哪怕只能活一天都会拼一天。”
“他想走的。”瑶华突然声音有些不稳,就连眼眶都微红了,“他不是跟我们说了,他要走,一旦皇上亲政,他就离开,他连养病养老的地方都选好了。”
瑶华有些站不稳,强行稳住的情绪还是稳不住,她看向众人,“你们抄家的时候不是都看见了吗?没有同党,没有财物,他的一切都给了大周了,当时他身边下属都被派出去了,因为那时候大局已定,他想走了啊。”
柳枕清心头一颤,呼吸不免有些急促起来。
简霜听到这里,却突然好像被刺激了一般,冷笑道:“是吗?那就当他倒霉好了。”
简霜似乎没有耐心再耗费在一个死人身上,她走近瑶华,强行将她按着坐下,道:“姐姐,若真的这么想为他正名,可以等景王登基之后再做,放心,姐姐想做的事情,我总会让你实现的。”
简霜以为瑶华跟她唱反调就是为了柳枕清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而此时不能浪费时间了,也不知道霍风冽能被拖延多久,得先让所有人认同景王的资格。
简霜直接拉回正题,“众位,遗诏在此,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使臣在外,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让使臣们得知情况,对我大周不利,各位想好了。”
在简霜冷声逼迫众人做决定时,终于还是有些臣子动摇了。
而有些老臣则是无法认同,还要治疗皇上,有些则是跳出来直指简霜景王造反,还有人非要等霍风冽到来。
简霜看着三分之二都归于她麾下,还算满意,直接冷哼一声。
“景王殿下,跪下接旨。”
景王一直乖乖听话,这时候听闻此言,兴奋的立马跪到了简霜面前,双手高举。
“太后娘娘,你说句话啊!”有些老臣开始祈求太后主持公道,他们不明白,为何太后这么淡定,从头到尾只管柳枕清的事情,其他就不闻不问了。
瑶华看向简霜,简霜道:“姐姐,别拦我,你知道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
瑶华苦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好,我最后劝你一句,你当真要如此?”
简霜极为聪明,听到这里时,不由心下警惕微微蹙眉,但是事已至此,她已经无后路可退。“景王继位,姐姐还是太后,就莫要与我为难了,我也是遵从遗诏。”
瑶华笑了,“我怎敢与你为难,你能在他权势滔天的时候,趁着柳乔和白榆不在他身边,掉开了他身边的其他护卫,制造了混乱的朝堂,骗赵王与他同归于尽,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我又怎敢?”
简霜一愣,总算是明白为何瑶华要与她作对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因为柳枕清的名誉啊。
而柳枕清也惊讶的看了过去,他以为那是意外,没想到竟然是简霜安排的。毕竟他当时太累了,懒得多分出一份心思却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当时还有权力在手,只想做好撤退的准备。
瑶华也是之后慢慢调查的时候得知的,她也没想到柳枕清的死跟简霜有关,她最信任的姐妹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感觉恐惧,能力薄弱的她,只能潜心安排,逐一试探简霜的实力,结果发现越发恐怖的事实,简霜在策划造反。
太子哥哥,柳枕清,霍飞寒守住的江山,怎么能被破坏?瑶华既然是当今太后就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的所作所为被郑唯发现,两人联合,偷偷收集证据,在简霜的谋划中再行谋划。一边防御造反,一边为柳枕清收集证据正名,直到今日。
而柳枕清也明白了,瑶华一直暗中谋划,不仅是要简霜及其手中的势力暴露出来,还要……帮他正名,所以才连元珏都不告知。
柳枕清正惆怅,就听到简霜哈哈笑道:“你以为是我杀了他?”
此话一出,瑶华愣住了,柳枕清脸色微变。
简霜不由的摇头道:“罢了,这事情,我们待会再说。”
说完,简霜不再废话,扭头正要宣读圣旨。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冰冷的匕首横在了简霜的脖子上。
因为群臣开会,元珏中毒,所以老汉已经退到边缘。
变故再快,老汉也不可能越过就躺在简霜身后的元珏,只能逼近跟前。
“朕这匕首可是有毒的。”元珏轻飘飘一句话让老汉瞠目欲裂,止住了脚步。
随之而来的是数十个暗卫闯了进来。
而外面的霍将军看这架势,一下子也冲了来许多,刹那间,形势逆转。
而此时在场的大臣都傻了,就连景王,看着突然跃起,挟持简霜的元珏都吓得狼狈往后一倒,跌坐在地。
元珏压根就没看他,而是冷静的下达命令,而老汉抓住机会还想救简霜,却被暗卫围攻,从王帐直接打了出去,等景王再度被绑起来,简霜也被暗卫看住时,就有人进来汇报,老汉已经死在外面,连同简霜安排在暗处的各路杀手也相继被元珏的人解决,至此再无简霜的爪牙。
而从始至终,简霜的表情变化都不大,大概是早就预料到如此冒险的情况,肯定是成败参半的。就连所谓的遗诏也被简霜丢到了一旁,因为按照元珏的性格,用这表面的东西吵来吵去也没意义了,败了就是败了,她认。
元珏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臣子,让总管太监好好招待,谁该有什么样的待遇,总管太监比谁都清楚。这时候众人才看见,所谓的太医也是皇上的人。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有些臣子当场大哭,指责是简霜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他们不得不从,毕竟简霜最会掌控人性的弱点,跟随她的人真的大部分都是被胁迫的。
可是元珏根本没有兴趣听,挥了挥手就让众人下去了。
王帐变得空旷起来,元珏直接下令拔营连夜回宫。
而简霜,元珏还是好好安排了马车押送她回去。
简霜无话可说,直接转头问道:“姐姐,待会你来看我吗?”
瑶华怔了怔,点头。
简霜微微一笑道:“那就好。”
待简霜离开,瑶华看向元珏。
元珏拱手道:“多谢母后。”
瑶华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少了一半似的,“皇上,刚刚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对吧?”
元珏脸上笑容不变,“母后冒险等到这一刻,当着所有人面这般说,也不是指望朕一个人听见吧。”
“我知,你听见也未必会做些什么,我不懂你对柳枕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谊,但是我该做什么还会做,白溯编的书是我支持的,我已经安排人流传出去,你追不回的,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柳枕清真正的样子,我要让他的名字从那柱子上抹去。”
当着群臣的面说就是为了事情流通到无法掩盖的地步。
元珏微微一笑道:“谨遵母后教诲,您放心,我会的。”
瑶华被元珏的反应弄得一愣,她想也许元珏还是多少顾念师徒情的。当即似乎卸下了最后一层防备,内心也变得空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