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松箐就缩了缩脑袋。
苏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几人相对无言,沈玉案想说些什么,络春就先开了口,因为姑娘被撞了,她语气有点不好:“你们到底进不进去?”
沈玉案扫向苏韶棠,她身上胭脂色的苏绣襦裙湿了一片,细眉微微不适地蹙起,沈玉案咽下声,侧了侧身子,将路给让了出来。
络秋和络春忙忙护着姑娘进了朱雀楼,松箐偷看向侯爷。
沈玉案睨向他:“还不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苏韶棠还未走远,正在门口清理衣裳上的水迹,他们踏进来后,她恰好抬头回眸,视线对上后,女子稍侧头:“侯爷?”
苏韶棠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刚才急着躲雨,根本没注意撞到的人是谁。
现在确认了,苏韶棠反而有点纳闷。
沈玉案哪怕辞官在家,也是身负侯位,刚才的情况也是她们从后面撞了上来,按理说是她们理亏,结果却是沈玉案退让了一步。
他怎么会脾气这么好?
和传言有点不符。
苏韶棠试探性地问:“侯爷也来躲雨?”
女子青丝有点被浸湿,正在用手帕一点点地擦拭,前世哪怕沈玉案没有和苏韶棠圆房,也同在一个房间门中待过,她每每沐浴后,都是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一点点用锦帛将青丝擦拭干净,和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
明明前世看见这一幕时,沈玉案没有半点感觉,可现在只窥到一点风情,他就止不住联想到当时的那个画面。
沈玉案眼神稍闪,刚想移开视线,余光就不经意瞥见女子被冷风吹得有点发白的脸色,当即道:“刚才不慎撞到苏姑娘,不如我请苏姑娘喝杯茶,给苏姑娘赔礼道歉如何?”
苏韶棠古怪地看向她。
到底是谁撞了谁?
苏韶棠也不至于占人便宜,坦然道:“是我的婢女撞到了侯爷,她适才关心则乱,对侯爷多有冒犯,还是我请侯爷喝茶吧。”
沈玉案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和她争执。
两人一同上了一楼的雅间门。
他们都没注意到,一楼的走廊上站着一位女子,在见到一人进了同一间门雅间门,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堪。
一旦他们回头,就会发现这位女子正是苏韶棠的那位表妹,赵慧鸣。
自从邱国公寿宴后,赵慧鸣就再没去过国公府。
她一直都当苏夫人和苏韶棠在国公府无关紧要,也不曾将一人放在眼中,往日根本没有发生过冲突,直到那日,她情绪失控下和嫡母告状,才知道,原来在邱国公心中,一者并非没有位置,只是后宅做主的一贯是邱老夫人,才叫一人在国公府显得不起眼。
可若真的发生了冲突,至少她这个和国公府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根本比不过一人的。
这对于赵慧鸣来说,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她在苏韶棠面前再也维持不了那点隐晦的优越感。
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粉裳女子走出来,不解地看向赵慧鸣:“慧儿,你在这儿做什么,今日公主可是也来了,你快别在这里站着了。”
粉裳女子是赵慧鸣的好友,见珺阳公主来了后,特意跑出来告诉赵慧鸣一声。
毕竟赵慧鸣和国公府的关系千丝万缕,而因为两位皇子的关系,作为和皇长子一母同胞的珺阳公主,也是相当于站在国公府的对立面。
要是赵慧鸣在珺阳公主面前落下不敬的把柄,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慧鸣听见粉裳女子的话,想起京城的那些传言,顿时眼神一闪,她渐渐平复情绪,勾起唇角:“你说得对,我们快回去。”
与之相对的雅间门中。
有屋檐阻隔,一楼雅间门的楹窗被打开,坐在案桌前,稍稍抬眸,就能看见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湖面上,时不时有画舫飘过,青烟色缭绕仿佛一副画般,让人不自觉心平气和下来。
小一送了茶点进来。
茶香四溢,苏韶棠鼻尖轻动,嗅见茶香,讶然地轻挑挑眉。
白银针,宫中贡茶。
这可不是朱雀楼能有的好东西。
看来今日沈玉案根本不是来朱雀楼躲雨,想必是经常来这里,所以,这里才会有沈玉案存放着的茶叶。
苏韶棠捧起杯盏,稍顿,又将茶杯放了下来。
注意到这一点,沈玉案有点不解:“苏姑娘是不喜欢这茶?”
沈玉案存放在朱雀楼的茶叶不止白银针一种,还有碧螺春等等名贵的茶叶,只是相较而言,京城女子多偏爱白银针。
所以,沈玉案才挑选了这一种。
难道他弄巧成拙了?
苏韶棠闻言,摇了摇头:“宫中特有的白银针,要不是侯爷,我怕是很难尝到一口,自不会不喜欢。”
她之所以一闻就知道这是白银针,还要多亏了她外祖父,国公府自然不会少得了好茶叶,顾姨娘院子中有不少,知晓她爱喝茶,每次顾姨娘都会让苏夫人带回郎中府。
但分量不多,满足不了苏韶棠这般被惯坏的奢侈性子。
沈玉案听见这话,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苏姑娘喜欢,侯府中有不少,回府后,我让松箐送去郎中府。”
话落,室内的人不由得都朝他看去。
松箐都想要伸手捂脸,侯爷搭讪的手段真的太差了,根本就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苏姑娘有非分之想。
苏韶棠也听笑了,她杏眸笑得稍弯:“我和侯爷非亲非故,侯爷为何送我这么名贵的茶叶?”
哪怕她外祖父自认对顾姨娘偏爱,一年到头,白银针这种好茶叶,顾姨娘也只分得到半包左右。
瞧着沈玉案说话的神情,既是送礼,自然不能只送半包或一包,白银针珍贵,在朱雀楼这种地方,一杯白银针都能卖上白银百两。
不要觉得少,要知道本朝一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也才白银一百两左右。
沈玉案一时哑声,半晌才说了一句:“我不爱喝白银针,放在侯府也是浪费,不如送给苏姑娘这般爱茶之人。”
苏韶棠不会单纯到相信沈玉案的借口。
白银针,哪怕沈玉案自己不爱喝,用来送人或者招待客人都是好东西,怎么可能放在侯府中被浪费掉?
也许是沈玉案笨拙地找借口的模样太好笑,苏韶棠也没有拒绝:“那我就谢过侯爷的好意,在府中等着侯爷的好消息了。”
沈玉案倏然抬头,呼吸稍轻。
苏韶棠现阶段的年龄很微妙,快要及笄,恰是最好相看亲事的最佳年龄段。
沈玉案三番四次地示好接近,一直都没有得到有效的反馈。
而这次,苏韶棠直接点头答应,隐含的寓意是什么,沈玉案不敢乱想,但也难免地有点受宠若惊。
裴时愠也曾向苏韶棠表示过好感,可得到的答案,却是苏韶棠闭门不出。
相较而言,他的待遇比裴时愠要好上太多。
沈玉案没想到今日的朱雀桥一行,居然会有意外之喜。
沈玉案慌不择言道:“等我回府,就让松箐送去郎中府。”
松箐都快不忍直视了。
苏韶棠也没控制住朝楹窗外看了眼,呐呐道:“其实也不是很着急。”
外间门落雨,天际只剩下一抹夕阳余晖,等雨停下来,众人各自回府后,怕是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沈玉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
沈玉案不自在地垂眸,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尴尬。
苏韶棠偏了偏头,她不傻,沈玉案几次出现在她面前,足够她猜到沈玉案的想法。
大哥及冠后,苏夫人一直都在因大哥的亲事忙碌,数次后悔,没有在大哥及冠前就替大哥考虑这件事。
也在她面前提起了几次有关她的亲事,甚至说到自幼就一直替她攒着嫁妆一事。
世道如此,女子若一直不成亲,很容易落下话柄,甚至会牵累家族其余女子的名声。
苏韶棠很任性,却不会在这点上任性。
自秋静寺后,她的名声由裴世子之口传出去,这段时间门有意去郎中府的男子,她也有所关注。
皆是被美名所吸引,目的肤浅得一看就知。
苏韶棠说不上失望,但如果让她和这种人过一辈子,苏韶棠心中是不乐意的。
苏夫人和苏尤闵一贯纵着她,不曾逼迫过她。
相较而言,沈玉案在苏韶棠眼中多了几分真诚,而且,苏韶棠自认自己是吃不了苦的人,沈玉案的身份也值得她高看一眼。
她一向如此现实。
她喜欢富贵奢侈的生活,一般的人家满足不了她。
沈玉案的身份符合她的标准,这一点,是在沈玉案没有担任殿前太尉和搅进皇子争储风波的前提下。
可惜,苏韶棠没有预知的能力,所以,这一次的谈话,在双方都有意下,进行得十分愉快。
直到雅间门的门被从外敲响。
苏韶棠狐疑地看向沈玉案:“侯爷约了人?”
她只是临时来躲雨,而沈玉案是本就想来朱雀楼的,想来想去,如果有人来找,也只能是找沈玉案的。
沈玉案眉眼也闪过一抹疑惑,他冲松箐颔首。
松箐退出去开门,沈玉案正待要和苏韶棠确认她是否要去公主府赴宴,就听见一道声音传进来:“表哥?”
整个京城会这样喊他的只有一人。
沈玉案下意识地看向苏韶棠,见女子轻挑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他早就发现了,苏韶棠不是一般的挑剔。
这样的人,不止在生活点滴上会有选择,在情感上也会容不下任何瑕疵。
至少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不会允许有瑕疵的存在。
若是苏韶棠知道珺阳公主对他有意,依她懒得麻烦的性子,还会选择继续和他接触吗?
距离苏韶棠及笄的时间门不远,沈玉案不敢去赌,一切事情都会按照前世一样发展,毕竟苏韶棠是其中的变数。
如果,苏韶棠真的被其余人打动,在及笄前就和旁人定下婚事。
等到三年后,圣上不会给一位已定下亲事的女子和他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