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嬷嬷叹了一声:“侧福晋,各有各的命,不必为这些不相关的人伤心。”
耿意欢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语气有些低落:“我只是、只是有些怕。”怕是因为我抱走弘昼的缘故,才叫钮祜禄格格枉费了性命。
董嬷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说句难听的,一切都是钮祜禄格格自己作的,同您有什么干系?您膝下本就有子嗣,是无心再养其他小阿哥的。那弘昼阿哥也钮祜禄格格自己不要扔到门口的,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您何苦忧心呢?”
耿意欢眉眼间的郁气消散了不少,她喝了口热茶,半晌过去道:“喝点热茶暖一暖,我这心里总算是好受些。”
董嬷嬷在一旁默不作声。
往日里她同钮祜禄格格没什么交情,甚至是有些龌龊,但此时此刻却免不了悲戚一番,到底是共事一场。
“如意去取些素净的衣裳、首饰来。嬷嬷,你在院子里看护着弘历。”耿意欢强打精神,“我得抱着弘昼......去送上一送。”
董嬷嬷手微微一顿:“弘昼阿哥是该去送送钮祜禄格格。”
她回眸看向正同弘历玩得开心的弘昼阿哥,眼神复杂,这孩子还没开始记事,大概率是不会记得钮祜禄格格的。
耿意欢没有作声,只是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俩孩子眼看着就要周岁了,却出了这事儿,周岁宴只怕也不能大办了。”
其实钮祜禄格格不作死,待雍亲王登基怎么也能有个妃位,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呢?钮祜禄家只怕也要心焦吧,本以为钮祜禄格格要苦尽甘来,未曾想她会想不开。
“钮祜禄格格怎么没的?”耿意欢问了一句,眼神复杂,“自戕可是重罪。”
一旦传扬出去,只怕雍王府、钮祜禄家都要受连落,便是福晋本人也会被人质疑“贤惠大度”之名是否成真。
如意有些迟疑,她看了眼董嬷嬷。
董嬷嬷点点头,眸光中带了叹息。
“回侧福晋,是、是吞了金。”如意垂下头,她的手也有些抖,“死状不大好看。”
“吞金?”耿意欢错愕之余,心底沉甸甸的一片,就算是产后抑郁也不至于这样绝望,“她怎么会选择这样惨烈的法子......”
董嬷嬷叹息一声:“侧福晋,这事儿不光彩,王爷、福晋已经下令封口。听雨轩一应人等都被福晋扣押,再行处置。”
耿意欢抿了抿唇,听董嬷嬷的意思是,雍亲王不打算上报,如此也好。好歹不必牵连钮祜禄格格的母家,也不会带累了弘昼,毕竟吞金而亡的生母怎么也不体面。尤其是钮祜禄格格......还是因为产后抑郁才走上绝路了。
“王爷、福晋说的有理。”耿意欢叮嘱着,“如意,这事儿你没同旁人说起吧?”
如意摇摇头:“您放心,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奴婢晓得也是因为院子急得近,听见若雨的惊呼,才想听听看怎么回事,没成想听到了这么个消息。王爷、福晋早就下令封锁听雨轩,旁人只晓得钮祜禄格格是产后虚弱没得,没人晓得真相。”
耿意欢:“那就好。”
话音未落,怀里就扑进来一个胖娃娃。
她一低头,正好看见弘昼天真烂漫的小脸,他蹭了蹭她的脖颈,嘴巴里发出舒服地呼噜声。
耿意欢怜惜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乖。”
弘历哼哧哼哧也爬了过来,撅着小嘴:“额、额.........额凉。”
耿意欢眼睛一亮:“弘历再说一遍!”
董嬷嬷也是欢欢喜喜道:“哎呀,咱们四阿哥会喊人了。”
“额......凉!”感受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弘历骄傲地扬起胸脯,“阿爸......”
小孩子刚学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但已经听出孩子喊的是什么了。
耿意欢弯腰吧唧亲了弘历一下:“弘历真棒!”
弘历搂住额娘的脖子,得意忘形地看向弘昼。
弘昼憋着嘴,好似在蓄力。
弘昼紧紧抱着耿意欢另一只胳膊:“额额......”
给孩子急得不行。
耿意欢一怔,怜爱地看着弘昼道:“弘昼,来,喊......阿—玛。”
“阿么......”弘昼张大嘴巴,乖乖跟着学,“么啊......”
弘昼眼巴巴看着耿意欢,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期待,仿佛是在等着夸夸。
一旁的弘历扬起下巴,大声喊着:“阿玛......额凉......”
弘昼急的跟什么一样,圆乎乎的小脸上竟是有汗珠滑落,他很努力道:“额、额.........”
对于小朋友而言,娘、凉都太难了,他们需要一个成功的契机。正如弘历,一旦突破就如同打开任督二脉,只会越说越顺口。而没有突破的弘昼即便再努力,也很难说出想说的,这就导致弘昼越来越着急,都开始氤氲泪意,想掉金豆豆了。
弘历见了,犹豫一下就主动拉起他的手,“乖!”
两个孩子温馨的互动叫众人会心一笑。
耿意欢搂住俩孩子:“弘历、弘昼都棒棒的。”
小哥俩这才都满意了,手拉手在里头滚来滚去。
耿意欢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深呼一口气去了听雨轩。
此刻的听雨轩一片缟素,钮祜禄格格虽是个侍妾,可到底是弘昼阿哥的生母。里头的宫人全都换了模样,似乎都是生面孔。
耿意欢留意到这一点后,心中感慨着,钮祜禄格格这可真是不留余地,自己不要命了不说还害得整个听雨轩侍从都受牵连。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同情钮祜禄格格还是该同情那些个无辜的宫人。
耿意欢轻轻叹了口气,进了正厅。
发现雍亲王黑沉着一张脸,正端坐在椅子上,薄唇紧抿,眼底一片晦涩。
福晋则是指挥着人四处捯饬着听雨轩。
实在是钮祜禄格格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需要现买。再加上钮祜禄格格走得不甚光彩,丧事上该打点的该注意的都得福晋操心。即便不是大办,也总得知会一下钮钴禄家才好。
耿意欢刚到这,便注意到室内气氛不大好。
至于钮祜禄格格的尸体也早就被挪了出去,直接去掉了停灵这一步,福晋直接吩咐了事急从权,夏日炎炎怕钮祜禄格格的遗体受了损坏便直接下葬了。府中妻妾包括钮祜禄氏的人只需吊唁一番即可。
耿意欢来得还算早,眼下只有雍亲王以及福晋二人。
她微微俯身行礼:“见过王爷、福晋。”
雍亲王面色微缓,起身迎了上来:“你也过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来的。”耿意欢接了一句,“弘昼他......”
福晋问了一句:“妹妹没带弘昼来吧?”
“没有。”耿意欢摇摇头,“按理说是该带他来的,只是......”
福晋反而松了口气:“那就好。钮祜禄氏......走得不大安详,我也怕吓着孩子。这几日莫要带弘昼来,就让他在静玉院好好待着吧。待三七了,让孩子磕个头就是了。”
不怪福晋如此小心,实在是雍王府就这么几个孩子,哪个都是掌心宝。再加上弘昼太小了,还没一岁,王爷、福晋都不放心,怕惊着孩子了。
耿意欢在这呆了一会儿,感觉用不到自己,只是感叹了一声,上了一炷香便回去了。
李侧福晋几人并没有过来。
大概是福晋下令不许她们来回走动吧。
这事儿不光彩,人多眼杂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耿意欢正准备走,就听说钮钴禄家来人了。
只是雍亲王却是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很是不悦:“他们还敢来?真是教养了个好女儿。”
福晋在一旁劝慰道:“王爷,这事儿同钮祜禄家没什么关系。还是钮祜禄妹妹自己......想不开。”
这话说得很是无奈,谁能想到钮祜禄格格就这么没了。
即便如此,雍亲王还是派人赶走了钮祜禄氏的家人,让他们等第一个三七时再来。
耿意欢抿了抿唇,回了静玉院。
一墙之隔,却是生死离别。
耿意欢回眸望了一眼,便回了屋里。
夏天已经到了尾声,可这热气却丝毫不减,屋里若没有冰盆是难挨地紧。耿意欢白日里会叫宫人们进屋凉快,便是其他小太监也只是早晚做事,小厨房里温度高,耿意欢着人做了“风扇”,并在风扇口处放上冰凉的井水或是冰块,这小厨房才算是凉爽不少。
只是这法子太耗费人力了,耿意欢便没有用在屋里。
两个孩子吃过辅食都睡了。
耿意欢轻轻把孩子们抱回榻上,并没有把他们送回各自的屋子。
因为雍亲王说了,晚上他要来。
耿意欢思来想去,能叫雍亲王开怀的也就这稚嫩的兄弟俩了。
这不,雍亲王打从进屋脸色就不好看。
直到看到揉着眼睛玩玩具的弘历、弘昼兄弟俩,雍亲王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意来,他强压住心中的情绪冲着俩孩子招了招手:“来,到阿玛这来。”
十一个月的孩子已经能够发出简单的声调,聪慧些的甚至能够喊出“阿玛”“额娘”了。
雍亲王平日里没少看望孩子,故而孩子们对他都很熟悉。
这不,雍亲王一招手,俩孩子高高兴兴扑了过去。
玩闹了一会儿,耿意欢端着一碗冰乳酪递给雍亲王:“这秋老虎厉害得紧,一会儿就是一身汗,快用些冰点吧。”
雍亲王点点头,接过冰点大口大口用了起来,可把俩孩子馋坏了。
口水滴答滴答......
耿意欢噗嗤一笑:“两个小馋猫。”
“吃!”
俩孩子凑过来,想吃雍亲王碗里的冰点。
可这冰点哪里是孩子能吃的,雍亲王只得躲一躲,想赶紧吃完算了。
俩孩子见状口水流的更欢了,一边一个抱着雍亲王的大腿不撒手:
“阿玛......”
“阿玛......”
那眼泪巴巴的可怜模样,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不一会儿,雍亲王就开始心软了。
他抬头看向耿意欢:“意欢,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