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决策权以后,秦招招就刻不容缓地召开了董事会会议。
会议出席人员和股东大会的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列席其中的晏伯山换成了晏承。
半个多月不见,晏承面色有些憔悴,像是日夜操劳导致——不过想也知道,他们父子为了夺走恒远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如今最后关头,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大获全胜;谁知道半路杀出来她这么个程咬金,一举拿到决策权,他晏承的日子想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秦招招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位,这一次,任何人都没资格逼她让座。
一片肃穆的沉寂中,人们纷纷翻开自己面前放置的那份文件,秦招招环视一周,中气十足地开口:
“今天把各位聚集在一起,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目前我手上所持恒远股份已经过半,按照规矩,日后我秦招招就是恒远的大股东,且拥有最高决策权。所以我决定,保留二股东晏承的股东身份,但撤销其在恒远就任的一切职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话音才落,在座众人面面相觑后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只有李邈丁彰等几个早已知晓内幕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耳边一切哗然和质疑秦招招一概不管,她看着身旁的晏承,目光如刃:???????ix.?o?為本文唯弌璉載棢圵 綪椡???????ix.?o?閲讀
“请晏总及时卸任,并将手头上正在处理的恒远事务一应转交给我。从今天起,除了年底分红,恒远的一切都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董事会里有将近半数的人都是晏伯山的鹰犬爪牙,对于秦招招这项决定,他们自然一千一万个不服。所有人都在等着晏承开口反对,他们好一拥而上附和主子的话。
可奇怪的是,从秦招招宣布这件事开始,晏承从头到尾神色都很平淡,仿佛事不关己般高高挂起,别说反对,他连开口都不曾。
那帮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可没有人带头,连一向支持晏承父子的丁彰都泄了气一样一声不吭,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会议出乎意料的顺利,秦招招准备了一肚子唇枪舌战的术语都没用上,晏承平静地有些诡异,甚至秦招招要求他卸任时,他只是低声说了句“好”。
太反常了,以至于秦招招心里隐隐发毛,忽然升起些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晏承在憋什么把她拉下台的大招,所以才这么淡定?
被坑怕了,秦招招不得不事事都做最坏的打算,也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父子。
会议结束,各位董事鱼贯而出,秦招招刚站起来,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
“秦总留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只握了一下就立刻松开,晏承此刻坐着,低眉顺眼地这样说。
如今的他身上已经没有林茵舒生日宴那晚的沉重戾气和不甘心了,取而代之的是很早以前那种淡漠平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秦招招抬手屏退身旁的夏琳,重新坐下来:
“……说吧。”
晏承眼底终于攒出一点零星笑意,但他还是不敢直视秦招招,生日宴那晚她说过的话还犹在耳边,他怕视线对上,就看到她眼底的冰冷恨意。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我突然想起,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正经送过你一件圣诞礼物。”他抛出话题,语气轻松地让秦招招有种他想要叙旧的错觉。
“怎么没有?”她仍含着一丝警惕,只是语气已经被他带着少了些疏离,“小的时候每次过圣诞节,我都能收到一堆礼物,别人都送些花钱就能买到的玩意儿,只有你喜欢送一些你亲手做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块造型没那么好看的蛋糕,有时候是一只手法笨拙、丑萌丑萌的棉花娃娃,虽然夹在一众精美的礼物里是那么的不起眼,但她心里其实是很喜欢的。
只是后来两个人渐渐大了,慢慢疏远了,因为不怎么来往,所以过节她邀请朋友,也不再邀请他了。
晏承目光微微一怔,“……你还记得。”
秦招招没再接他的话,他们两个走到现在这步,再说那些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良久,像是想起什么,晏承翻开了他面前那个文件夹——从他参加会议至今,这个文件夹就像个摆设一样,他没有打开过一次。
如今翻开,里面竟然没有一页文件,而是一本书。
封面秦招招很眼熟,《夜莺与玫瑰》,还是她曾经向他借过的那个译本。
过去这么多年,这本书还被保存的像新的一样。
“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在晚会的话剧节目上演夜莺,”晏承轻声地问,神情浮现一丝怀念,“……当时你到处寻找一只红玫瑰,还记不记得?”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当年她为了记熟剧本里面大段大段的台词吃了多少苦头,至今还记忆犹新。回忆被勾起,她恍惚一下,眼前忽然闪过一幕画面——
偌大的礼堂人头攒动,观者如织,她站在台上念夜莺的台词,一抬眼,远远地看到台下的晏承。
正演到夜莺帮男青年寻找红玫瑰,遍寻不获后玫瑰树告诉它,可以用生命和血液养出一朵红玫瑰。
「夜莺叹道:“用死来买一朵红玫瑰,代价真不小,谁的生命不是宝贵的?”
可说完后,夜莺还是决意献出一切,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液浇灌出一朵独一无二的红玫瑰。
那青年学生仍僵卧在方才她离去的草地上,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泪珠还没有干。
“高兴吧,快乐吧,”夜莺喊道,“你将要采到那朵红玫瑰了。我将在月光中用歌声来使她诞生,我向你索取的报酬,仅是要你做一个忠实的情人。”
“因为哲理虽智,爱却比它更慧;权力虽雄,爱却比它更伟。”
青年学生在草丛里侧耳静听,但是他不懂夜莺所说的话,只知道书上所写的东西。」
此时此刻,台上的夜莺本来应该看向青年,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鬼事神差地看向了台下的某个方向——那道身影静静地坐着,周身清冷如月,唯有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预祝你节日快乐,招招,”晏承低声开口,将秦招招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明天,你就可以采到那朵红玫瑰了,作为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秦招招微微皱眉,“什么?”
——她听不懂晏承到底想说什么,也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晏承却没再说话,起身离开,只留下了那本书。
这天晚上秦招招心里一直没来由的忐忑,她总觉得晏承那句话似乎有什么深意,可她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恒远已经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她这两天夜以继日地翻看了很多以前的文件,想从中找出一些和晏伯山有关的蛛丝马迹,但效果甚微。
所以她打算换条路,先调查晏伯山身边的人试试看。这样胡思乱想着,她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秦招招起了个大早,经过公司旁边的咖啡店时还心情颇好地帮夏琳带了杯咖啡。
工作不到两个小时,夏琳忽然敲门进来,说华润来人了,请求见她一面。
秦招招还当是谁,等夏琳把人带进来一看——
是尹衡,身后还跟了两个她没见过、律师模样的男人。
…………
“这是晏承先生无条件转移其名下48%恒远股份给您的合同,这是晏承先生无条件转移其名下39%华润股份给您的合同,一式三份,秦总您请过目,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了。”
两沓股权转让协议被推到秦招招面前,她一颗心突地提了起来,面色古怪地看了看那两个律师,又看了看尹衡:“什么意思?”
晏承到底在搞什么鬼?
尹衡表情不复以往的轻松,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解释道:“秦总,您没有听错,晏总要将他名下的所有股份全部转移给您。”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把那些恒远的股份从其他人手里收购后再还给您,但为了不让董事长起疑,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现在时机到了,他派我来和您完成签约。”
秦招招一愣,眼里一点点涌起不敢置信和错愕——她一直以为晏承说会把股份还给她是骗她的话,但原来……是真的?
可,为什么连华润的股份也……
尹衡看了下手表,“还有件事,晏总交代了我,务必要让您亲眼看到。”
他将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秦招招面前后点了几下,随即,屏幕上就出现了望京市财经频道的直播画面:
华润总部大厦,正门已经被无数闻讯赶来的记者和股民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身后的几辆警车还在不停鸣笛,车顶的警灯闪的人心惊肉跳。
那被众人团团围住的人,竟然是晏伯山。警察在两边开路,才勉强把人带出来,坐上警车。
一片兵荒马乱之际,画面外还有一线的记者正在慷慨激昂地陈述现场:
“据悉,我市知名企业家,华润集团创始人晏伯山先生,因涉嫌多项违法犯罪活动,已于今日被警方拘捕,目前正在接受调查……”
“……被控偷税漏税,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单位行贿等罪状,晏先生的律师发言称一切尚未定论,已向警方申请保释,希望各界媒体不要以讹传讹……”
“……最新消息,我市相关公检单位已于今日上午十点十分发布声明,有关华润集团偷税漏税、董事长晏某受贿行贿等,此案尚在调查。而华润集团紧急发布的声明也证实了该公告的真实性,晏某涉嫌犯罪一事,是否会造成华润集团的股票下跌、市值下降尚未可知……”
秦招招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突突地跳,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怎么可能,只一夜之间,晏伯山就这样被拉下马了?
“晏承人呢?”良久,她艰难抬头,看着尹衡:
“……我要见他。”
“抱歉秦总,您暂时还见不了他,他正在开新闻发布会,结束以后就要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了;”尹衡面色凝重,同时将一切和盘托出:
“因为向警方提供证据的人,就是晏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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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符号「」的片段节选自《夜莺与玫瑰》林徽因译本,非作者原创,本文仅作致敬及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