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熙以前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直到这堵墙消失了,他才知道沈约待人好的时候,究竟能好到什么地步。

    回家的路上,方云熙还特地问了沈约一句,要不要将这些零嘴分一些给他的弟弟妹妹们带回去?

    其实方云熙私心里是不想分享的,他骨子里的霸道,即使积年压抑着,也依旧茁壮成长。小时候他还会表现出来,长大了也就慢慢知道了怎么伪装自己。

    好在沈约想了想,便拒绝了,只说对沈家人来说,还是分钱更实际些。一些零嘴而已,买给他的就是他的了,没必要再往外分。

    方云熙当时低下了头,沈约没看见他眼中的高兴,就像被捋顺了毛的大猫。

    因为这个,方云熙回到家时的心情都是极好的,愉快的沐浴,愉快的用晚膳愉快的备好洗澡水等沈约来。

    听见房间里的水声,方云熙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屋中央正沐浴的人身上。沈约此时正背对着他洗澡,这让方云熙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

    沈约虽然看着瘦瘦的,但是身上却覆着一层肌肉,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练出来的,肌肉纹理分明,宽肩窄腰,看着便是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方云熙不由也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和大腿,所到之处,手下只有一团软肉,只好悻悻的放下了手。

    沈约作为一个读书人,常年坐在屋中读书写字,他的肤色相较于沈家人来说自然也是白的,但是今日他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天,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不可避免的被晒成了红色,和衣衫下的白皮对比,看着便格外的泾渭分明。

    在这种情况下,沈约的肩膀上的红痕便十分的明显,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经有些泛紫破皮了。

    想到那么沉的麻袋,自己估计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拽不动,却被后者扛在身上走了百来回,也难怪他现在看着如此凄惨了。

    方云熙看不下,手里的书也被他丢到了一旁,他站起身,走到沈约旁边,轻轻的碰了碰上面的伤痕,道,痛不痛?语气里带着他都没发觉的一丝心疼。

    沈约笑了笑,又擦了擦胳膊,轻松的道,还好,不怎么痛了,别看现在这么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血都没流一下,过两天它就自己好了。

    方云熙闻言嘟了嘟嘴,有些不满沈约如此随意的态度,他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一小盒药粉。

    药粉装在一个小陶瓷瓶里,看着其貌不扬的,但其实贵得要死,这么一点就要好几两银子。

    这还是他前几年年纪小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膝盖,方伯给他买来的,据说专治跌打损伤,有奇效。

    不过这药粉确实效果好,当时只撒了一点,他膝盖上的血就立即止住了,所以他对这个印象深刻。

    方云熙找出来之后就往沈约肩膀上撒了一些,然后用手指细细的给对方抹匀,末了还在上面呼了呼,仿佛这么一口可以给后者立即吹走所有疼痛一般。

    沈约笑了,你是真把我当小娃娃了,没那么娇贵,你自己留着用吧。

    方云熙白了他一眼,骂道,不识好人心。说完便将瓶子盖上,丢回了木匣子,然后便负气的回到榻上,继续在烛光下看他的游记。

    沈约洗完出来,便抽了架子上的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了方云熙一早给他备好放在一旁的中衣。

    沈约又从厨房舀了一桶水回来,将头发也洗了,这才将屋里的浴桶抬出去,搁置在外面。

    明早方伯起来,会将浴桶重新清理干净的。

    刚出浴的沈约身上还冒着湿气,头发也湿淋淋的滴着水,他用毛巾随意的擦了下,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坐在了方云熙的对面。

    方云熙伸腿踹了他一脚,骂道,把头发绞干再上来。

    沈约道,反正待会儿就干了,费这事干嘛?

    小心得风寒。

    没事儿,我身体壮的很。沈约说着掀开榻上的棋盒,朝方云熙提议道,杀几局?

    不要。方云熙翻了个身,换另一边侧卧着,继续看手上的书,翻了一页才冷着声道,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儿,上赶着给你做手下败将?

    沈约知道方云熙大概还在气自己刚刚不让他涂药的事情,不由摸了摸鼻子,好脾气的道,那好吧,我自己和自己下。

    说完,他摆好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就这么自顾自的下了起来。

    方云熙听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听了一会儿,终究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支棱起身,看沈约自己和自己对弈还颇自得其乐的样子,不由更气了。

    他坐起来踹了下桌子,然后抢过了一个棋盒,和沈约在棋桌上厮杀起来。

    毫无疑问,又成了对方的手下败将。

    不下了。方云熙发誓自己不再自取其辱,他伸手打了个哈欠,道,睡觉!

    沈约负责收拾残局,方云熙从衣柜里又抱出一床被子,问沈约,你睡床上,还是睡榻上?他语气熟稔,显然也习惯了沈约的留宿。

    榻上就行。沈约将方桌和棋盒推到一边,给自己在榻上收拾出了个空位来。

    方云熙将被子丢给他,沈约给自己铺好。方云熙脱鞋上床,从床上捞了个枕头,隔空丢给沈约。

    很快,屋子里的灯就熄了。

    一夜好眠。

    沈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方云熙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可能是因为昨天体力消耗太大,他睡得沉,所以起的也晚了。

    沈约穿戴整齐出去的时候,便看见方伯拿着扫帚,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昨晚放在外面的浴桶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收起来了。

    见沈约从小少爷的屋子里出来,方伯丝毫不惊讶,显然知道沈约昨天要来的事情。

    沈约朝方伯问好后,才问道,云熙呢?

    小少爷呀,方伯回忆道,他一早就去书房了,说是要抄书。

    沈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顺着找过去,果然在书房找到了人。

    方云熙正站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全神贯注下,竟然也没注意到沈约过来了。

    直到他落下本页纸的最后一笔,他才意识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方云熙拢着袖子,将手中的毛笔放好,然后便欣赏起自己刚刚的一气呵成之作。

    沈约走过去瞅了一眼,方云熙刚刚写的正是他们昨天答应书局老板的内容。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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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被人渣耽误的竹马

    方云熙得意的朝沈约挑了挑眉, 道,怎么样,我的字有进步吧?

    沈约仔细看了下, 还真是,不由也真心的夸赞道,确实不错。

    方云熙得了沈约的肯定, 越发的高兴,自我肯定道, 我觉得也不错。说完, 他将这张刚写好的纸捏着边拎起来, 噘嘴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然后就放在了一旁晾干。

    沈约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写完的纸张。看数量,方云熙显然已经写了不止一会儿了。

    沈约看着方云熙惊讶的问, 你不是最爱睡懒觉的么,怎么写了这么多,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呀?

    没多早, 方云熙满不在意的说道, 醒了就起了呗。

    他说着, 又拿了一张白纸出来, 铺在书桌上,用镇纸压好。末了,看着杵在一旁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的沈约道, 你要是没事就帮我研研墨呗。

    话音刚落, 方云熙就又提笔写了起来。

    沈约笑笑,然后依言帮这位小少爷研墨。他挽起袖子, 取了一些清水滴入砚池,然后便拿起墨,细细研墨了起来。

    墨成,沈约将手中的墨放在一边。

    方云熙看了一眼,然后不由感叹了一句,还是你研的墨色好,我就墨不出这种细润的感觉。

    沈约笑,这什么难的,也值得你夸。

    在你眼中,什么都不难,行了吧。方云熙给他了个白眼,去去去,上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

    你可真是用完就扔啊。沈约调侃了他一句,也不生气,走到一边的书架上取了本书,就看了起来。

    方家的藏书可比他家的丰富多了,五花八门,涉猎极广。沈约看的本法典,他也不觉得枯燥,就这么看了进去。

    方伯来敲门喊他们吃早膳的时候,方云熙已经快写了小半本了,他扭了扭因为写字而酸痛不已的手腕,就见沈约在一旁看书,看入了迷。

    方云熙看了看书皮,有些疑惑的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沈约合上书,淡淡的道,里面对一些律文的解释很有意思,而且熟读律例对我们以后科举也是有好处的。

    方夫子因为私塾复课,早就已经吃过,去前面上课了。

    用过早膳,沈约就归家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沈家的男人们都已经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几位女眷和小孩子。

    沈约回来的时候,家里最小的,今年只有三岁的狗蛋正蹲在家门口玩泥巴,看见沈约的那刻,他的神色明显顿了顿,不等沈约和他打招呼,就猛地站起身,小炮仗似的冲进了家里,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闻声出来的沈老太,赶紧擦着手从堂屋里走出来,看见自己的乖孙,脸上便笑开了花,亲切的问道,用过饭不曾?

    用过了。沈约看着此时正躲在自己娘亲后面,吃着手指的狗蛋,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后者刚刚蹲着玩泥巴的样子,一时无言。

    被狗蛋拽着的王氏,朝沈约尴尬的笑了笑,沈约朝对方点了点头,喊了句,三婶。

    诶。王氏有些受宠若惊的点点头,被婆母嫌弃的给了个白眼。

    沈约朝沈老太道,祖母,我去书房抄书了。

    沈老太还没说什么,就见刚刚还一脸瑟缩的狗蛋,猛的从王氏的背后窜了出来,伸着脏兮兮的手,朝沈老太要东西,祖母,糕点,糕点。

    沈约皱了皱眉,无他,只因为沈老太的围裙上立马就多了一个黑印子。但是王氏和沈老太似乎都没觉得这有什么,相比之下,她们更在意这个始作俑者嘴里嚷嚷的话。

    王氏因为儿子的话脸色大变,昨晚婆母因拿出一块糕点给孩子们分食的事情,气的骂了整整一宿,显示是极生气的,今日儿子竟然还不知所谓的主动朝婆母索要,这不更是火上浇油么?

    但不等她想办法补救,听清小孙子嘴里说什么的沈老太,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原本和颜悦色的一张脸立即变得黑沉沉的,蒲扇大的巴掌一下就打在了狗蛋的屁股上,嘴里还生气的骂道,饿死鬼投胎哦,要什么要?天天就知道吃。

    从她挥掌的力度就能看出来,这一巴掌是一点没留情的。

    狗蛋几乎是瞬间就疼的哭了起来,嘴一张,红牙床子都露出来了,扯着嗓子在原地哭嚎。

    王氏心疼儿子,一边将儿子拢在怀里,一边小心翼翼的朝婆母解释,孩子还小,不懂事。

    但是沈老太显然听不进去,她插着腰,指着王氏道,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你怎么教的孩子?张嘴就朝人要东西,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有金山银山都不够他吃的。

    王氏委屈的想哭,但是也知道此时她回嘴,沈老太只会更气,只好任泪花在眼里打转,不吭一声。

    但沈老太明显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狗蛋这一要顿时又将她昨日的压下去的火又勾了起来。别当她老眼昏花,她昨日可是看得真真的,要是不是这两个儿媳不加制止,家里的小兔崽子们敢和她要东西?沈老太又在一旁指桑骂槐起来,气的王氏抱着儿子的手都紧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从哭嚎变成抽噎的狗蛋又被亲娘的手捏的一痛,继续大哭起来。

    院子顿时又闹腾起来,小孩子的哭声,夹杂着沈老太气急败坏的骂声,一时间吵闹异常。

    被迫旁观了一场家庭纷争的沈约,

    最后,沈约制止了沈老太的叫骂,将狗蛋从王氏的怀里牵了出来,王氏则站在一边侧着身用袖子去抹眼泪。

    沈约实在是看不下去狗蛋的邋遢样,拽着他到一旁的水井边,给他洗了洗脸。狗蛋名字不咋地,但其实长得不差,其实沈家人的底子都不差,狗蛋继承了沈家人典型的细长眼,和亲娘王氏有些柔媚的长相,依稀可以窥见他长大后的样子。

    沈约给他擦干净脸,终于看着舒服了,这才细细问狗蛋缘由。

    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个大哥如此耐心的和他说话,狗蛋黑漆漆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朵红晕。

    在沈约的询问下,狗蛋声音低低的解释了原由。

    因为昨天大哥回来,祖母就给我们分好吃的糕点了啊。

    童言童语下,不难看出孩子的真实想法其实是很单纯的,在狗蛋浅薄的思考能力里:大哥回家就等于有美味的糕点可以吃。所以在看见沈约的第一时刻,他就兴奋得冲进了家门,但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甜滋滋的糕点,而是火辣辣的巴掌。

    沈老太哼了一声,算是这事告一段落了。

    王氏也朝沈约感激的笑了笑。

    最后,沈约拉着狗蛋的手,答应他下次去县城给他买些糕点回来,狗蛋这才破涕为笑,又欢欢喜喜的去门口玩泥巴了。

    沈老太虽然知道是自己误会儿媳了,但让她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如果向儿媳道了歉,那她这个婆母的威严还何在?

    好在王氏也不指望婆母向她道歉,擦干眼泪就去喂猪喂鸡了。这可是沈家的重要资产,还是王氏心灵手巧才抓在了手里。

    这件事也就这么揭了过去。

    沈老太让沈约不要将刚刚答应狗蛋的事放在心上,有她在的一天,这些小崽子也翻不上天。

    沈约笑笑不说话,最后也被沈老太赶去了书房。

    沈约在书房抄书的时候,出去负责打猪草的孩子们也回来了,他们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回来,显然这次发现了不少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