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不疑不解的看着他,也赶忙上了马,护在他身侧。
傅恒之策马走到沉鱼所在的马车前,俯下身去,将马车的帘栊微微掀开来,道:“我先入宫去,晚点来看你。”
沉鱼笑笑,探出头来倚在车窗上,道:“好。”
背转身去,傅恒之收敛了脸上最后一抹温柔笑意,朝着宫中策马而去。
沉鱼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缓缓将帘栊放了下来。
姜子彦坐在她身边,无奈道:“那些刺客都是死士,一心求死,根本查不出什么。”
沉鱼道:“我明白,更何况舅父有心护着傅言之,连周姒出事都不能撼动傅言之分毫,就算今日我们说出傅言之居心叵测,也只会让舅父厌恶而已……”
她抿着唇,眼底晦暗一片,道:“鹬蚌相争,舅父才能作壁上观。”
姜子彦道:“别担心,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总能扳倒他的。”
沉鱼轻笑一声,道:“傅言之算什么?我们要扳倒的,原也不是他。”
姜子彦瞳孔猛地一缩,道:“沉鱼,你……”
沉鱼看向他,认真道:“就是长兄想的那个人。”
“他可是天子啊!”
沉鱼冷冷道:“天子有违天道,便不该再称为天子了。”
*
兴庆宫中,皇帝看着坐在下首的傅恒之,一时间感慨万千。
薄太后不觉红了眼,道:“回来了就好。”
皇帝宽慰道:“母后也别太过伤感了,恒之虽吃了些苦,却已然历练得很好了。他这些年在边境摸爬滚打,倒比当年成熟多了。”
薄太后瞥了他一眼,道:“若非王庶人那个贱妇,恒之也不必去吃那些苦!他就算在宫中,跟在陛下身边历练着,也会有这些成就。”
皇帝赔笑道:“是啊,王庶人的确罪该万死,可她现在已然自尽了,朕也夷了她三族,也够了。母后消消气罢。”
薄太后叹息道:“可怜了吟秋,那样好的一个人,好好的卫家也被祸害成那样……陛下要好好弥补恒之才是啊!”
皇帝道:“母后说的是。依着朕的意思,恒之还是搬回宫中来住,那博望苑朕已命人收拾出来了。锦荣原也是跟着他的,如今正好让他操持着博望苑中的大小事务。还有,那西域都护之职朕再另择人选,恒之也不必回边境去了……”
薄太后有些不悦,道:“说这些做什么?这本也是恒之应得的。”
“那依着母后的意思呢?”皇帝问道。
“依着哀家的意思,便该让恒之与沉鱼早日完婚,这两个孩子磋磨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在一处了。”
皇帝听着,只抿唇不语,半晌方看向傅恒之,道:“早日成婚也好,只是恒之初初回来,对朝堂上的事务还不大了解。朕的意思,还是让他多学学……”
他说着,看向傅恒之,道:“恒之的意思呢?”
傅恒之道:“沉鱼是儿臣认准的妻子,自然想与她早日成婚……”
薄太后道:“如此,哀家明日便传婠婠入宫,将此事定下来,也好成全了恒之和沉鱼的心意。”
皇帝见太后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别有深意的看了傅恒之一眼。
时隔多日,他仿佛变了许多。他不再畏惧自己,不再屈从自己,甚至敢于驳斥自己的意见,这实在让他不安。
“哀家听闻周姒和陈澍胆大包天,竟把主意打到了沉鱼和周太傅身上,可有此事?”
皇帝道:“确有此事,朕已惩处过他们了。”
薄太后道:“陛下心中有主意就是,哀家也不便多问。哀家只是白白提点一句,陛下也该想想,他们一个深宫妇人,一个纨绔公子,哪来的本事敢动沉鱼和周太傅?就算他们当真有这个胆子,那他们又为何要这么做?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
皇帝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赶忙道:“朕也作此想法,已罢黜了陈丞相的官位,让他致仕了。”
“陈丞相也是老臣了,不该如此糊涂呐!”薄太后道:“陛下的意思,谁堪当丞相之职呢?”
“贺兰止。”皇帝立即答道。
薄太后道:“陛下心意已定,哀家便不多置喙了。不过这西域都护一职,哀家倒有个人选。”
“谁?”
“卫不疑。”薄太后说着,看了傅恒之一眼,见傅恒之微微颔首,便接着道:“他虽年轻,却是卫家的人,卫家军必然听命于他。”
皇帝眉眼冷了几分,道:“朕会考虑的。”
薄太后这才站起身来,道:“哀家乏了,回去歇着了。”
皇帝亦站起身来,道:“朕送母后回宫吧。”
薄太后道:“陛下日理万机,怎好送哀家?还是让恒之陪哀家回去吧。”
皇帝眼底划过一丝冷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
*
傅恒之走在薄太后身侧,挽着她的胳膊,她似乎更瘦了些,而瘦对于老年人来说,也往往意味着衰老。
在他的记忆中,祖母一向端庄沉稳,凤仪天下,可如今,她仿佛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执着的想护住她最疼爱的外孙女,甚至不惜与自己的儿子反目成仇。
“恒之,你要答应哀家,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沉鱼。”
薄太后突然站定,很认真的望着他。
傅恒之郑重道:“沉鱼是我的命,我会护住她,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
薄太后的唇角浅浅漾起,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都有哀家在。”
傅恒之读懂了她话语中的意义,道:“多谢祖母!”
薄太后笑笑,道:“有了卫家军和西域的兵权,你便有了护住沉鱼的资本。可你该明白,只有问鼎天下,才能护住她一生一世。”
言罢,她便起身上了轿辇,道:“哀家累了,你也出宫去吧。”
傅恒之站在原地,重重的朝着薄太后行了礼,道:“诺!”
薄太后没再说什么,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傅恒之攥紧了手中的剑,眸光一寸寸的坚毅起来。
不多时候,锦荣走了过来,道:“殿下,博望苑已收拾妥当了。”
傅恒之道:“父皇可问你什么了?”
锦荣道:“殿下料事如神,那些问题陛下都问过了。殿下放心,奴才一个字都没有答错。”
傅恒之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锦荣笑笑,道:“奴才自小就跟在殿下身边侍奉,自然不必旁人告诉奴才,谁是奴才的主子。”
傅恒之笑笑,道:“我出宫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锦荣行礼道:“诺。”
第73章 猎杀
已近初春, 可长安城还是冷得厉害,连空气都如冬日般凛冽。
沉鱼和傅恒之并肩走在街上,她不时的抬头望着他, 又倏尔一笑,低下头来。
有马车飞速驶过,傅恒之一把握紧她的腰肢,将她护在怀中。
他的胸膛那样近,近到她能轻松的听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鼻息, 甚至, 看得到他眼中的炙热和温柔。
“祖母说,明日会传姑母入宫,商量我们的婚事。”
沉鱼笑笑, 道:“若是阿娘不答应呢?我的兄长和长姐还未成亲呢。”
傅恒之仔细思索着她的问题, 道:“我听闻御史大夫林大人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你长兄,此事我会让林大人抓紧些。至于你次兄,要帮他找门合适的亲事也不难。你长姐……”
沉鱼捂住了他的嘴, 道:“再说下去,只怕你要将鸢尾、桔梗的婚事都订下了。”
傅恒之幽幽道:“若是她们两人拦着你嫁给我,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沉鱼笑着道:“你再说下去, 只怕她们两个要夜不能寐了。”
傅恒之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鸢尾和桔梗跟在他们身后, 头低的几乎要埋到地下去。
他摇了摇头,轻轻抚着沉鱼的脸颊, 道:“这一次, 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到你。”
沉鱼道:“那你用什么给我做聘礼?”
傅恒之俯下身来, 在她耳边道:“江山为聘, 如何?”
沉鱼瞳孔猛地一缩,认真的望着他,道:“你想好了?”
他一向最重孝道,只怕他会不忍。
傅恒之抿了抿唇,道:“我会饶他一条性命。”
他目光笃定而坚毅,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映出她的倒影,道:“我不会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沉鱼不觉握紧了他的手,道:“如今京畿之地的兵权尽在舅父手中,你虽有兵马,却都在边境,只怕……”
傅恒之蹙眉道:“京畿之地的兵马主要有金吾卫和卫尉掌管的宫廷禁卫军,长安城郊倒也驻扎着些兵马,不过那些军士多是京中的世家子弟,斗鸡喝酒可以,战斗力却几乎为零,不足为惧。再有……”
他没说下去,可沉鱼知道他想说什么。再有,便是他此次带来长安的军士们了。他们大多出身卫家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就驻扎在城外。
如今,皇帝事事都考虑傅恒之的意思,也是碍于这些兵马。想来时日一长,他便会设法逼迫傅恒之让他们回边境去的。
那么,便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日子久了,只怕会徒生变故。
沉鱼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金吾卫有次兄可以帮忙,宫廷禁卫军大多是舅父亲自挑选的,又都是精兵强将,只怕没那么容易倒戈,我们还要费些力气。”
傅恒之道:“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傅恒之道:“足以证明他不配为帝的罪状。”
沉鱼笑着道:“偏巧这东西在我这里。”
*
正说着,便听街市上传来路人的惊呼声。
沉鱼和傅恒之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燃起了滚滚浓烟,想来是什么地方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