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丁骏远剧烈的咳嗽,不停地有黑色的东西被他从肺部咳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下来,双手捂着自己的嗓子,惊恐的望向四周。
陈岭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丁先生,你冷静下来,现在没事了。”
丁骏远闭了闭眼睛,按住疼得欲裂的脑门,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李鸿羽没有那么多耐心等他彻底平静,居高临下的开口问道:“丁先生,你刚刚遇见什么了?” 他用脚碾过那滩被吐出来的污浊,“你吐出来的是泥沙,而且跟你雕刻室里的泥塑用泥有些不太一样。”
陈岭也不嫌恶心,在附近找来一个铁丝,将呕吐物拨弄两下。
仰头看向李鸿羽,认真地指出错误:“里面也有一点黄泥的,你看,还有一些灰白色的东西。”
李鸿羽斜斜扫了一眼,敷衍的“哦”了一声,等几秒见丁骏远不答话,他不耐烦地提醒:“丁先生,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李先生帮我把泥塑搬到门口后,就回了办公室……”丁骏远揉了揉额角,声音嘶哑,“我就一个人把东西搬进杂物间,刚把东西放好,杂物间里的灯就灭了。然后,然后我听见了滴滴哒哒的水声……”
水声就落在脚边,为了确定是不是天花板漏水,丁骏远特意抬手伸向上方。
原本该是虚无的空气,他却碰到一片黏腻的濡湿,诡异的寒意沿着他的指尖蔓延,像是为了迎合这种感受,他竟然真的感觉到,有什么丝滑的东西,从上方纠缠下来,包裹住了他的头。
那些东西疯狂的涌入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耳朵。
黑暗蒙蔽了双眼,却放大了一切感官,丁骏远只觉得浑身皮肤都被那种莫名的黏腻覆盖,紧紧地缠缚住。
他的呼吸因为嗓子眼里的异物变得困难,窒息感焚烧着肺腑……
丁骏远说起这些事情,嗓子一直在抖,令人恐惧的黏湿至今仿佛还贴在皮肤上,一寸寸蔓延,从额头到面颊,再到下巴、脖子、肩膀……这种念头毒药般在脑海中不断扩散。
“丁先生,你现在很安全。”陈岭的手放在丁骏远肩上,手指微微收紧,轻轻往下按了按。
青年的掌心温热,透过衬衣传递进入皮肤,如水的缓慢铺开,将已经堵塞到他嗓子眼的恐惧压了下去。
丁骏远闭上眼睛吸了口气,情绪平静了下来,声音依旧不太稳:“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甚至不确定那会不会是我臆想出来的……”
“不是臆想。”李鸿羽脚在污秽旁边点了点,“这就是证据。”
看着那滩黑黄不清的东西,丁骏远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更白了,竹竿似的身体摇摇欲坠。
陈岭怕他真被吓昏过去,伸手抵住他的后背,“先出去再说。”
“出去做什么?”李鸿羽俨然要重点调查这处新的案发地点,“那东西说不定还留在这里,我要留下来勘察,要出去你们出去。”
陈岭没理他,推着丁骏远就往外走。
吴伟伟冲着李鸿羽冷哼一声,抱着胳膊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出去了。
丁骏远受了惊吓,整个人战战兢兢,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陈岭给他倒了一杯水,便安静的守在一旁,盯着茶几发呆,脑子里想的却是丁骏远之前的种种描述。
阴冷、濡湿,不断延伸、纠缠、灌入,以及他们闯入时,丁骏远艰难的呼吸。
恶鬼往往会保留着死前的状态,前两个描述,让他想起了死在后巷里的周文慧,
她的身上湿漉漉的,湿润黑发覆盖了整张脸,指甲里黑乎乎的东西有些像是泥沙,还有她那具像是被浸泡了好几天的浮肿的身体。
陈岭心里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不自觉的说出声来:“是溺死的水鬼吗?”
“是,也不是。”消失半晌的声音再次跃然于耳。
陈岭下意识偏头,耳尖正好擦过什么柔软,他愣了下,脑海出现了一张脸,脸上顿时通红。
刚刚是碰到江域的嘴唇了?没有没有,肯定是别的地方。
可别的地方怎么会那么软,肯定还是嘴唇。
陈岭要被自己搞疯了,装作一脸镇定,摸出手机敲字:【我以为你走了】
“嗯。”男人低低的应了一声,音色如低沉的大提琴音盘旋在心头。
陈岭默了默,这就是传说中的苏音吧。
他抬起屁股往旁边挪动一寸,试图距离男人远一点,继续敲字:【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域,“解密的乐趣在于探索的过程,而且你需要大量的历练来提高自己。”
陈岭也知道自己很弱鸡,被说的差点脸红,可是仔细一想,忠言逆耳,这世间有几个人肯当面点评你的缺点和不足?毫无疑问,江域的确有发展成为知己好友的潜质。
他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对老祖宗好点吧,不能白占人指点的便宜。
至少今晚回去,先给上供一只烧鸡。
陈岭:“谢谢。”
“嗯。”江域应承下来,莫名来了一句,“再见。”
陈岭以为他只是告知自己要离开,没吭声,等了会儿见身旁不再有任何动静,他手指悄悄往隔壁爬去,除了空气别无他物。
此时的丁骏远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吴伟伟又跑去给他倒了杯热水,盯着人喝下去一半后,他紧张兮兮的问:“丁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冷。”丁骏远声音发紧。
陈岭掏了张符纸点燃,放入剩下的半杯水里:“把它喝光。”
丁骏远看着杯子里黑乎乎的东西,下不去嘴,光是看着就想呕吐。
“你被阴邪纠缠过,身上会有残留的阴气和晦气。“陈岭淡淡看着他,“不喝也可以,就是最近容易撞鬼。”
丁骏远差点跳起来,双手捧着杯子仰头就往嘴里倒。
砰一声放下玻璃杯,他打了个嗝,泛着烧焦味的液体直往上反,连忙用双手死死捂住嘴,生怕符水被吐出来,暴殄天物。
陈岭:“……”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他坐回到沙发上,十指交叉相握,抬头望向丁骏远:“丁先生,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丁骏远立刻坐直,脸色务必严肃:“你问。”
“你和周文慧到底有没有别的关系。”
“当然没有!”丁骏远苦着脸为自己叫屈,“那都是周文慧她妈妈胡说八道的,我跟她只是普通的老师和学员的关系。”
陈岭不吭声,就盯着人看。
丁骏远较劲似的,也不转眼,脸上坦荡荡的。
陈岭确定,这个人没有撒谎,他继续道:“那雕刻室内以前发生过命案吗?”
“没有。”丁骏远几乎没有思考,“在我接手的这段时间绝对没有,至于之前那位老板,我就不确定了。”
陈岭这才知道,丁骏远居然不是这间雕刻室的第一任主人。
“居然还有上一任主人?”他追问道,“他当时为什么把这间雕刻室转手给你?”
“上一任主人做的不是雕刻,而是艺术廊,而且很有名,在搬迁之前,一直是点评网前三位 ,是很热门的网红景点。”丁骏远说,“不信你去搜一下,叫时光回廊。”
吴伟伟手脚更快,立刻打开手机浏览器,翻到某生活点评网站中关于时光回廊的网友评论。
陈岭不解:“既然生意很好,为什么又不开了呢?”
“老板说他做累了,想休息。”丁骏远说,“有些人钱赚到一定数额就觉得知足了,想去享受生活,可以理解。”
陈岭理解不了,他看向吴伟伟放到茶几上的手机,前任老板的面相实在不算好。
额头低窄,凹凸不平,谈不上饱满,这种人大多心术不正,小肚鸡肠。眼睛也长得不太好,眼珠偏小,下眼眶上露着眼白,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他的阴沉。
别说是他了,就连吴伟伟也看出这不是一个心地宽厚的面相。
他用胳膊撞了下陈岭,小声说:“前任老板会不会有猫腻啊。”
陈岭摇头说不知道,“查查再说。”他抬眸再次问道,“丁先生这间雕刻室后来有重新装修过吗?”
“没有,之前的艺术廊装修风格很好,简单大方,接手后我只是让装修公司帮忙分隔出教室和办公室,墙体和地板我都没动过。”
陈岭又问:“那有没有发现过佛塔、符纸,或者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也没有。”丁骏远还沉浸在青年之前的问题中,心头突突直跳:“陈先生,你刚刚为什么要提及命案的事?”
“因为他怀疑你这里是地缚灵在作怪。”李鸿羽推门进来。
吴伟伟小声吐槽:“也不知道是刚到门口,还是一直站在走廊里偷听。”
“我没有!”李鸿羽脸上铁青,看了眼陈岭,转头看向丁骏远,“你这里一定死过人,或者藏匿过尸体,丁老板,想解决问题的话,我劝你不要有任何隐瞒。”
“我真的没有!”丁骏远无奈极了,“如果有,警方必定会有备案,隔壁邻居肯定也会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
陈岭的视线还垂在前任老板的照片上,那双露着下眼白的眼睛,像是能透过镜头望出来。
正要收回眼,怪异的事情发生了,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嘴角缓慢地往下撇,黑色的眼珠子突然往上吊,被上眼皮挡住了一半。
“卧槽!”吴伟伟刚好扭过头来,吓了一跳。
陈岭也被那张陡然变化的脸搞得不太舒服,他锁屏把手机推回给旁边的人。
吴伟伟十二万分的嫌弃:“陈哥,你推给我干嘛,我也不想碰啊。”他现在都想冲出去把手机丢进垃圾桶里。
太邪门了。
明明是笑着的照片,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张阴沉可怖,充满怨气的脸。
陈岭拎着包站起来:“恐怕要出事。”看向一脸茫然地丁骏远:“你有前任老板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丁骏远说,“办完交接后,我曾经打过一次他的电话,不通,应该是换号了。”
陈岭:“家庭住址呢?”
“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查?” 吴伟伟无语,凑到陈岭耳边小声说,“刚刚的照片那么诡异,这人近期恐怕有血光之灾。”严重了可能会丢命。
陈岭爹妈在警方和政府方面都没有关系,无从查找,倒是陈家的两位叔叔伯伯一个做生意,一个从政,可惜早在分家之后,大家就不再来往了。
“我能找到他人在哪儿。”李鸿羽突然开口,说完转过背去打电话。
陈岭发现,这人即便是找人帮忙也是用的命令的口吻,态度冷淡。
不一会儿,李鸿羽挂了电话,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走了。
陈岭:“……”
吴伟伟震惊的指着他的背影:“他怎么能这样!”
“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陈岭想来想去,只能找江家了。
江盛行的电话接通得很快,只是四周环境嘈杂,但他说话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谨慎小心,不如之前那么随意。
陈岭没想太多,也没有寒暄浪费时间:“江先生,有事情我想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