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太忧心忡忡地离开了王家,背后的大门,将冰冷的空间与外部的炎热天气分割成两个部分。
她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突然笑了。
临走前,青年说的那三个字让她多了几分安心,她知道,陈岭的回答指的并不是要老实留在王家,而是打算给王家找麻烦。
别墅里,大家还坐在客厅,坐姿与江太太离开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见妻子一个人回来,江盛行迅速起身,探身往后看,“陈先生呢?”
“陈先生说他要留下来,让我先走。”江太太说完就发现,原本气氛就很僵硬的客厅,一瞬间气氛跌到了冰点。
她心头一跳,对上丈夫欲言又止的表情。
江域身上那股闲适的气质变了,“在王家别墅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江太太连忙走过去,事无巨细的汇报一番。
末了,她补充道:“陈先生看上去有几分把握。”
江域轻笑一声,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你说他穿上了那件刺凤凰的夹克?”
江太太点头:“是的。”
江域不再出声,只是脸色越发难看,风雨欲来,暗藏汹涌,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男人对于那件凤凰夹克,或者对陈岭穿上凤凰夹克这件事的不满。
吴伟伟听挺了挺腰杆,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李鸿羽的腰,“江哥干嘛这么不高兴啊,不就是一件衣服么。”
李鸿羽认真道:“结合之前的案子,结冥婚前,被害人都会为自己准备喜服。红色与刺绣凤凰,正好都是古代喜服的重要元素。”
吴伟伟:“懂了,王太太给陈哥穿的不是普通夹克!难怪了,江哥是不高兴陈哥以身犯险吧。”
坐在独立沙发上的江盛行闻言扫了他一眼,叹气摇头,还是太年轻啊。
以身犯险只是老祖宗生气的一个很小的原因,真正让他愤怒的是:我对象竟然穿上了别的男人送的喜服。
这陈先生啊,怕是要遭殃了。
江盛行看破不说破,给自家老祖宗留足了面子。
就在这时候,李鸿羽的手机突然响了。
见是一组下属打来的电话,知道一定与其余两个受害者有关,接通后,他点开免提。
“组长,两个人已经找到了,一个被发现的时候正在往浴缸里注水,不远处点了一对龙凤蜡烛。另一个保安被找到的时候,正在亲戚工作的后厨内,他说自己是来这里商量婚宴的,想找亲戚帮忙跟主管说说,能不能打折。但我们却从他身上的包里,找到一套开过刃的餐饮雕花刀具。”
李鸿羽问:“问过这两人,最近有给过别人生辰八字吗?”
“那名女性白领已经神志不清了,什么也没问出来。但那名保安说,他曾经填写过一份调查问卷。”
“什么调查问卷?”李鸿羽追问。
“购房意愿调查。”那头的人说着转头与背后的其他人说了两句,又来补充道,“这东西根本就是为了获取真实八字,故意分发出来的。但凡是填写了真实有效信息的人,都能参加月末抽奖,特等奖是一套江景房。”
这年头,独自在外打拼的年轻人想要买房实属不易,这么大的一个诱惑放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争先恐后地抢夺调查表。
谁能想到,这些平凡而又迫切的愿望,在有心人的手中,会沦为逼人走上绝路的匕首。
李鸿羽问:“哪家公司发的问卷?”
那头说:“容建集团。”
“就是姓王的!”江盛行突然喊道,“王家就是做房地产的,他们公司前两年并购了不少小的房地产公司,容建集团是并购结束后,由王氏集团更名而来的。”
吴伟伟:“横江集团和容建集团有生意往来?”
如果真是这样,万一王家因为儿子的事情遭报应垮台,江家也会受到牵连。
江盛行摆手说:“没有没有,横江的房地产项目偏向高端,容建的则是普通住宅。”
再加上同行是冤家,江家能与王家保持着点头之交的关系,已经算不错的了。
挂了电话,李鸿羽道:“王家通过调查问卷获取大批量真实的生辰八字,再将纸玫瑰丢在分发过问卷的地方。捡到的人如果正好填写过问卷,背后的施术人便能通过相应的八字了解对方生平,进而通过摄魂咒,不断刺激对方内心的负面情绪,以增加死后魂魄弥留于世的可能性。”
案子是破了,可现在是法治社会,没人能只凭这些就直接闯入王家,将人拿下。
就算把人抓了,背后的施术人依旧逍遥法外。
王家人的心固然歹毒可怕,施术人却是最大的祸患。
具体该怎么办,不是吴伟伟的脑子该去想的,他看了眼在座的人,每一个脸色都不好,或怕或怒,或阴沉或冷厉。
“那什么……”他清了下嗓子,“我先把这些消息给陈哥发过去。”
说完就起身去了后花园。
从江家的后花园,能望见一点王家的别墅,吴伟伟发完短信,一抬头就看见陈岭站在一个房间的阳台上冲自己挥手。
他低头发去短信:【怎么了?】
陈岭回复:【偷偷帮我把背包送过来。】
吴伟伟懂了,陈哥这是要搞事情了。
揣上手机返回客厅,手指还没碰到包袋,另一只手先于他将背包拎了起来。
江域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语气淡淡:“我送过去。”
吴伟伟心里感叹,江哥和陈哥的默契绝了,这是心有灵犀吗,否则怎么陈哥一句话不说,江哥就知道他缺什么?
“江哥。”开口把人叫住,他道,“陈哥在王家别墅的二楼,最东北角的房间里,你可以从那儿把包抛给他。”
江域应了一声,利落地离开了江家。
陈岭还不知道来送东西的已经临时换人,正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看电影。
他目前所在的房间,是王家的客房。
江太太离开后不久,王太太就问他累不累,如果累了可以先去客房休息。
陈岭知道,自己一直干坐在客厅里,会打扰到王太太干坏事,就答应了下来。
在他上楼后不久,楼下传来细微的关门声,他走到窗口看向后花园,铁门紧锁。
于是又悄然离开房间,去了走廊尽头的窗口,从这里恰好能看见外面是否有人出入正门。
结论是,没有。
王家人没有离开屋子,也没有上到二楼,王太太一定是进了一楼,亦或者是地下室里的某个房间。
陈岭一心二用,一边思索新接收到的吴伟伟发来的信息,一边看电视上放的狗血妈妈剧,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吴伟伟让他去阳台接包的信息。
纳闷的“咦”了一声,他蹙眉给发了个短信出去。
却发现,手机忽然没有信号了。
陈岭警惕,戒备的扫向四周,这才发现,客房里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变了,无形的阴森感散布在房间的各个墙角,它们正无声无息的往中间蔓延,想要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他心头发紧,将挂在脖子上的黄神越章印拽出来,让它垂在胸口。
随着阴影越来越靠近,胸口的法印开始发烫。
陈岭开启齿关,松松咬住舌尖,只要对方有攻击的势头,他就朝着半空喷一口舌尖血,杀他个措手不及。
阴影包围过来的速度加快,顷刻间抵达脚下。
陈岭蹙眉,刚要咬破舌尖,一只手从晦暗的阴影中伸出来,掐住了他的两腮。
嘴唇被迫分开,露出里面小幅度翘起的粉色舌尖。
青年惊讶的睁大眼睛,瞳孔紧缩,紧跟着,正打算结印的双手被阴影缠绕,捆绑起来。
熟悉的压迫感和束缚感让他心慌意乱,说实话,还有点小刺激。
可现在地点和时间都不合适,他得把发疯的人制止住。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悲惨,因为腮帮子无法回归原装,嘴唇无法闭合的缘故,光靠舌头,他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成不了句的音节。
遮盖在屋子里的阴影越发浓重,暗示着男人的此刻的情绪十分糟糕。
“反抗我。”紧贴在身上的冰冷空气中,传来熟悉的低沉男音,“试着反抗我。”
陈岭一没符纸,二没有法器,就连舌头都没法咬破,可以说是毫无反抗之力。
阴影开始褪去,显露出男人挺拔的身形。
江域的手依旧将人钳制,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浅淡的瞳孔显露出一点执拗的疯狂。
“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桎梏都无法对抗,谁给你的胆子和底气孤身留在这里?”听不见青年的回答,他低低“嗯”了一声,尾音上挑。
漫不经心的语调,被陈岭听出几分杀气腾腾的意思。
他喉结攒动,被无形困缚的双手挣动两下,眼神发软,透露出些许讨好的恳求。
江域眉峰蹙起,知道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注视,索性避开,视线停在青年身上的红色夹克上。
刺眼。
碍眼。
让人恨不得立刻把这件衣服给扒了。
此时此刻,江域真的有种要被绿了的愤怒和暴躁。
他抬手,指尖挑起夹克的领子,让这些令人厌恶的布料不再贴着青年的皮肤。
“这件衣服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陈岭说不了话,只能眨眼。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江域竟然精准的猜出了其中含义,“既然知道你还敢穿,你当我是死了吗?”
陈岭继续眨眼。
“没有?”江域冷笑,“那现在就脱了吧。”
这衣服上谁知道有没有藏着符纸,万一脱掉惊动了施术人怎么办,陈岭尝试着摇头,发现不能后便开始疯狂眨眼。
眨啊眨,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江域这次没有跟他搭上正确的脑电波,他道:“想让我帮你?”
男人的嘴角总算是露出一点点笑意,“好,我现在就帮你脱。”
陈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