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用小瓷勺舀起来吹了吹,放进嘴里。
鱼汤熬得十分到位,奶白色的液体入口,葱姜的气味贯穿于鱼肉的鲜香中,浑厚中夹杂一种清淡,别有风味。
“江哥,你这鱼买得太好了,一定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陈岭吹起彩虹屁来也不需要节操了,“连鱼鳞片都带着浑厚的香味,嗐,这是我头二十年喝到过的最香的鱼汤。不行,喝了这一碗我还能在喝两碗。”
江域挑眉,虽然青年的话谄媚得厉害,但他依旧受用。
“不急,慢慢喝,锅里都是你的。”
“谢谢江哥。”陈岭知道他对阳世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只殷勤的给盛了小半碗。
将汤碗放好后,他又把自己的碗筷挪到江域旁边,一口一个江哥的说起上午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那个范小舟挺可怜的,我怀疑她可能是听到了陶志勇和金校长之间的交易,想要报警告发才被杀死的。”陈岭喝口汤,叹口气,连叹三声后,他又往江域的方向挪了几寸,这下子,两人的手背几乎贴到一起。
江域的睫毛垂了下来,目光停在两人相距不到半公分的手上。
青年的手要小上一圈,与他清瘦的身形不同,掌心嫩肉偏厚,看着就软乎乎的,背面的骨节根根分明,却在指骨尽头处有不明显的凹陷。
看似皮包骨的手,实则温软柔嫩。
江域喉头一动,身随心动,握住了陈岭的手。
陈岭说得正起劲,突然一惊,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动了动被男人紧紧攥住的手,见挣脱不开便也作罢,清了下嗓子,低声说:“范小舟的尸体应该就藏在沉舟楼里,我让吴伟伟先守着,等校长醒来,如果他能看到墙上的字,心虚之下去找范小舟的尸体确认,我们就报警,先把尸体弄出来,安葬到昱和山。”
只是单纯的攥着手已经不能满足老祖宗了,他将青年的手翻过来,掌心向上,见青年呆愣的看着自己不作反应,他体贴的催促道:“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吃什么吃,气氛搞得腻腻歪歪的,谁还吃得下去。
陈岭心里一套,嘴上却没停,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继续说:“尸骨能够入土的话,范小舟的怨恨应该能少一点吧。可是单单只是这样肯定不够,八年以来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太多了,如果陶志勇不死,她肯定不愿意离开阳世前往幽冥。”
“冤魂沾了活人的血即可成为厉鬼,按照幽冥法曹,她将会被打落地狱。”江域说得漫不经心,注意力全在青年指腹的伤口上。
伤口已经结痂,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俯身,冰凉的鼻尖蹭过那温热的指腹……血腥味钻入鼻腔,刺激得他胸口发热。
陈岭当然知道冤魂不能杀人,怕江域因为自己的言语对范小舟产生不好印象,他急忙说:“我记得如果能经过第五十九司的审查,冤魂可以返回阳间替自己报仇。我想着你不是和阴差很熟么,如果你出……面……的……”
指腹被舔了一下,带着些许凉意的舌尖蹭过,后背立即窜起一片酥麻。那麻意沿着四肢百骸渗进心间,带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酸溜以后是燥热。
陈岭耳朵通红,用力抽手又抽不出来,他飞快扫向正在厨房收拾的家政阿姨,咬牙低声道:“快松手,你羞不羞,还有人在呢!”
江域抬头,嘴唇泛着一点水光,淡色眼眸染上暗沉的色彩,看的陈岭心里发虚。
“好了。”江域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心里满足,也不满足。
他淡然的伸出舌尖舔了下唇,松开了青年的手。
陈岭手上那条小口子已经彻底愈合,连上面干涸的血都不见了,他捏了捏自己的指腹,小声逼逼:“谢谢,可是下次还是别了,太不卫生了。”
江域将嘴里残留的腥甜吞咽下去,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生来便超脱了凡人的躯体,百病不侵,不碍事。”
陈岭:“……真棒。”
江域:“……”
刚刚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得心应手,如今被夸了一句你好棒棒,男人反而有些不大自在。
他隐晦的咳了一声,用低沉的声音说:“下次还帮你疗伤。”
陈岭的脑袋往下埋了埋,好半天,他捏着复原的手指低低“哦”了一声。
饭桌上的气氛热的冒泡,紧紧挨着的两个大男人皆是两耳通红,谁让大家都是第一次呢,必须理解。
最终,还是陈岭率先打破局面,继续之前的话:“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江域端起手边的白水,抿了一口,“你说。”
两人一秒恢复正常,陈岭顶着还没散去滚烫温度的耳朵,讨好的说:“你能不能出面跟五十九司的人说一下,将范小舟当成按照正常流程返回阳间复仇的冤魂来看?”
江域故作沉吟。
陈岭紧张了,“你和五十九司不熟吗?如果很难办的话就算了吧。”
“也不是太难……”江域一直掌心撑着单侧下颌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脸,“求人办事不是件容易事,你总得给点鼓励吧。”
陈岭站起来,痛快的往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正要推开,后腰被一条胳膊用力环住,重力一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到了江域身上。
江域捏住青年的下巴,嘴唇在对方柔软的唇上磨蹭,呼吸喷上对面的小小的唇珠,“刚刚那点鼓励不够,得深入一点的才行。”
陈岭的心脏噗通直跳,嗓子眼又酸又甜,他闭上眼睛,开启唇缝,毫无保留的放任对方的进攻。
唇齿交融,呼吸交缠,直到呼吸困难得快要憋死过去,他终于被放开了。
陈岭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跨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他舔了下濡湿的唇,忍不住笑了一声,仰头贴着男人的耳垂说:“你吻技好差。”
江域胸口起伏得厉害,两手掐住青年的胳膊,眼神很凶,“欠收拾是不是。”
“不是。”陈岭笑得两眼弯弯,“但是我喜欢。”
江域愣了下,别开眼,心里热流躺过,熨帖着他的所有情绪。
他伸手把青年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偏过头去,洁白的牙齿轻咬住对方的耳尖磨了磨,嗓音低哑道:“我们今后多练习。”
陈岭的脸埋在男人颈窝处蹭动几下,心里美滋滋的想,以后要干只能两个人做的事情,一定要选一个没有吴伟伟的地方!
饭后,陈岭在卧室里眯了会儿,踩着点去上学。
刚进教室,那些闹哄哄的说话声就停了下来,有人露出讥笑,有人神情担忧,也有人事不关己。而这些人的眼神,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全都落在自己身上。
陈岭若无其事的坐到位置上,何婉婉看他一眼,连忙将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移,欲言又止地望着新来的同桌。
“陈岭,有人说你捡到了扑克牌。”班级里有人打破了沉默。
陈岭将扑克牌拿出来,正面朝上的放在桌上:“你说这个?”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你呢。”何婉婉反复说着,满心都是不信和疑惑。
当然不该是陈岭,扑克牌选定的游戏参与人该是当时围堵他的几个学生之一,是他为了和周原鑫见一面,主动捡起了扑克牌,替人挡了一灾。
“是就是吧,我没做过亏心事,就算是成为游戏参与人也不会成为输的那一个。”
陈岭说的坦荡,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害怕,看热闹的人觉得没有意思,很快大家就收回视线,干自己的事情了。
下午第一节 课的铃声响起,数学老师进来了。
他看向最后排空余的两张桌子,脸上不满。
陈岭也回头看了眼何家俊和程乐的桌子。何家俊被送去了医院,程乐去哪儿了?
悄悄看了转身写黑板的老师,他写下一张纸条,递给何婉婉:【程乐去哪儿了?】
程乐和何家俊在医务室大打出手的事情,经过一中午的发酵,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何婉婉自然也有所耳闻。
她将纸条拿到面前,一笔一划写道:【程乐在校长办公室,听说是叫了家长,但一直没来】
程乐的母亲是校董,父亲则是某企业的大老板,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来学校。
直到下午三点,程妈妈做完美容姗姗来迟。
她衣着光鲜,提着鳄鱼皮的铂金包,扭着腰来到校长办公室,奇怪的是里面只有自家儿子,却不见校长。
“乐乐,你金伯伯怎么不在?”
程妈妈是接到校长电话才来的,如今见人不在,直接拉起一直低头沉默的儿子,“走,先跟妈妈回家。”
程乐抬起头,眼眶血红,嘴唇干到起皮。
他神经质的颤抖着,用力扣着自己的指甲,“妈,有鬼。”
程妈妈妆容精致的脸一僵,露出一个笑来,“别瞎说,那都是你们臆想出来的东西。”
“不是,我真的看见了。”程乐的声音很低,像是粗糙的东西刮过地面,留下粗噶刺耳的噪音,“我看见了一个红衣女鬼,还有,还有周原鑫!”
“周……”程妈妈想起来了,“你说那个自杀的男孩儿啊?”
她叹了口气,温言细语地安抚儿子,“你当时意外撞进他的自杀现场,完全是意外,他死是因为他自己想不开,跟你没有关系,你怕什么?”
“我……”程乐不敢说。
他当然会怕,周原鑫上吊的地方,曾是他们抽烟的小据点,也是最经常欺负周原鑫的地方。
周原鑫曾在那里被他们扒了衣服摁烟头,也曾被他们定住墙上拳打脚踢。
拳头砸进皮肉能带来快感,凄厉的惨叫能带来快感,看对方痛哭流涕,苦苦求饶同样能带来巨大的快感,这一切能让人有种凌驾于弱者的高高在上。
让人沉醉,着迷,只恨不得获取更多。
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社会中,总有人拼了命的,不折手段的想往上爬,因为站在高处的俯视蝼蚁的感觉,能让人类的心得到巨大的满足。
可是如今,程乐不敢再这么想。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母亲,想要她带自己离开学校,去观里或者庙里求个平安符,却瞥见墙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化成灰他都能认识!
是周原鑫!
周原鑫的脸很白,像漂白过的纸张,衬得那双静静望着自己的眼睛愈发黑沉阴森,他的嘴动了动,“去死。”
“乐乐!”程妈妈的声音近乎穿透耳膜。
程乐回过神,恍惚地看过去。
程妈妈柳眉紧蹙,“你怎么了?”
“没什么,妈,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就走!”程乐不敢再看周原鑫所在的墙角,抓紧母亲的胳膊,想往门口跑去,却发现明明近在眼前的大门不见了,四周皆是白亮得刺眼的墙壁。
“没有路,怎么会没有路了!门呢,门呢!”他慌张地原地打转,猛然感觉掌心一空,母亲不见了。
“妈,妈!”程乐大喊大叫,疯了似的转圈。
这时候,他听见了说话声和脚步身,该是从走廊里传来的。对,顺着这个声音走一定能找到门!
他疯狂的跑起来,耳朵里的声音正在放大,程乐高兴地大叫:“门,我找到门了!”
“不要!”女人的尖叫如同一把斧子劈开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