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后期求仙问道已经到了痴狂的程度,甚至放任后宫妃嫔跟养蛊一样往上爬,墨家能做的就更多。
康太妃算是受害者,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到底是不是无辜也再算不清。
当年先帝薨逝可是转瞬之间的事情,虽然先帝吃多了仙药,到底身子并不算是虚弱,连梁禄都说,先帝死前并没有征兆,太医查出来当年先帝是死于仙药中的朱砂中毒。
当年那些太医和道长都已经死了个干净,如今也查不出什么来,皇帝总觉得泰平敢下这么大一盘棋,必定会有所依仗,可他想不出是多大的仪仗能让泰平敢起谋逆的心思。
可能是康太妃在其中做了什么,皇帝觉得没那么简单,却也不能不试探,这话不能由他来问,他毕竟是为人子,即便知道先帝做了什么,他也没办法指责先帝,反而叫局面更僵。
这事儿只能由静嘉来办。
静嘉听了皇帝的话,也想明白其中的九曲十八弯,她爽快点头:“这事儿交给我来便是,想来康太妃肯定也等着我问上门呢。”
皇帝摸了摸静嘉温软的小脸:“你还是养好身子为主,此事……”
“您可别跟我说不着急,大臣们的府邸围几天还好解释,还能围到我做完月子呀?不是说了后宫是我的地盘嘛。”静嘉嘟着嘴不乐意了。
皇帝心里甜滋滋的,知道静嘉这是关心他呢,他也不说那些虚的了,笑着再静嘉面上亲了一下:“是,朕错了,都听皇后娘娘的还不成?”
“好极了,赏皇上侍寝,先欠着。”静嘉眨巴着眼睛,将调侃杜若的趣味放到了皇帝身上,反正口头禅都被杜若让出去了。
皇帝:“……”胆大妄为的小东西,做完月子给他等着!
第110章 不正经(二合一)……
静嘉月子是坐在二月里春寒料峭时候, 因着孩子没足月生出来,洗三都只是叫魏嬷嬷张罗着,就在储秀宫里乐呵了一下而已, 哪怕到二月底上, 静嘉也是不敢出门的。
皇帝吩咐的事情,静嘉不想耽搁, 别说前朝的事情需要尽快解决,她被封为皇后是动了别人的利益, 别看后宫如今只得仨瓜俩枣的, 不还有三年一次选秀吗?
万岁爷可才二十多正当年呢, 也就现在看着和风细雨的, 等她出了月子还有的是腻烦。
所以静嘉想了想,这事儿还是得吩咐给杜若来办。
其实魏嬷嬷倒更合适些, 只是凭着康太妃的本事,静嘉不想赌她知不知道魏嬷嬷是皇帝身边出来的人,这事儿皇帝既然不方便过问, 就最好一点都别沾。
“可是……奴婢行吗?”杜若听了主子的吩咐有点没信心。
要是为主子拼命她丁点儿不怵,这种动脑子的事儿……别说她杜若姑姑自谦, 心窝子她天生比别人少长几个眼儿, 没法子的事儿, 总不能怪自家爹娘。
静嘉也没想着叫杜若跟康太妃主仆能你来我往的, 派杜若过去不过是个态度。
“你就仔细把我交代的话递过去就成, 康太妃说了什么, 你回来学给我听, 若是康太妃乐意过来一趟,是最好的。”
杜若这才点头应下:“那奴婢现在就去!”
“别,等下了宫钥以后吧。”静嘉拦住她, “你去魏嬷嬷那里拿我的对牌,下了宫钥后再去,带着刘福。”
杜若赶紧应下来,夜里叫她自个儿出去她也不敢啊。
等到了晚上,杜若跟刘福便去了寿安宫,静嘉其实也拿不准康太妃会不会愿意跟她见一面,叫长辈上门还是有些没规矩,康太妃轻易就能打发了她,就看杜若带过去的话,康太妃愿不愿意听了。
寿安宫内,杜若没被为难,好生进了门,佟嬷嬷面色温和接待了她。
“主子晚膳后供晚课呢,杜若姑娘来,可是皇后娘娘有吩咐?”
杜若恭敬给佟嬷嬷见过礼,开门见山:“回佟嬷嬷的话,主子叫奴婢过来给康老爷子请安,说是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清明了,听说西山正北三十里处有个风水宝地,是叫正阳观的大师给算过的,能护佑人来生富贵康安,若是请大师做法事,于下辈子亲缘也有说道,淮骏大人过去帮主子良多,主子托奴婢问问,康老爷子感不感兴趣。”
这事儿其实杜若是不信的,她信佛,信这世间有鬼神,可道家学说杜若不懂,她只知道若是三清老祖管用的话,先帝爷就不会中毒死了。
所以还是佛祖管用,她信了这么多年,替主子祈祷了无数次,没瞧见主子青云直上,如今都名正言顺掌管后宫了吗?
虽说不能是她杜若姑姑一人之力吧,肯定她也是起作用了的。
佟嬷嬷倒是很信这个,闻言不免有些心动,当然,不是为了纳喇家,而是里面主子供奉的那位……
“杜若姑娘稍等片……”
“劳烦你回去跟皇后娘娘说,谢过她的好意,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我已经后悔了一次,不想再做后悔的事儿了。”康太妃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康太妃说完话,掀开帘子出来了。
“皇后娘娘若是问起,你帮我带句话,就说仪嫔那孩子无辜,我这才多照看几分,以后还要拜托皇后娘娘多看顾些,她自会有所回报。”康太妃冲着杜若淡淡道,“至于宫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人年纪大了就不爱听外头的事儿,倒是偶然记起点子旧事,有些人胆大妄为,许是叫猪油蒙了心,可这天底下总没有不怕死的人。待得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我有一事要求皇后娘娘,她知道的。”
杜若没听明白,但静嘉也没指望着她听明白,见康太妃说完又进了门,杜若这才恭敬退了出去。
等杜若离开寿安宫后,佟嬷嬷才叹着气扶康太妃在外殿软榻上坐了。
“主子,左右都要求皇后娘娘别叫您葬入皇陵,既是皇后娘娘的好意,您何不接着?苍天有眼,总不会叫您白苦这一辈子,下辈子……”
康太妃笑着打断了佟嬷嬷的话:“嬷嬷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不想再做下辈子也会后悔的事儿了,博墩再碰见我未必是好事儿,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他未必还在等我。”
“主子,二爷待您的心诚,定会等着您的。”佟嬷嬷一把年纪还是没忍住落了泪,主子是没哭,可那悠远又空洞的笑,笑得她心窝子都生生的疼,主子实在是太苦了。
“等也好,不等也罢,我只是不想叫自己再后悔了。”康太妃拉着佟嬷嬷的手安抚,“说起来,这辈子我对不起的人良多,我欠你一场良缘,泓智那孩子我也欠他的,早些叫墨家落马,他后半辈子也能安生些。”
佟嬷嬷泪落如雨:“主子,老奴从未想过嫁人,这辈子能陪着您,老奴知足了!”
寿安宫这边主仆两个心中都存了死志,杜若回到储秀宫后,将康太妃的话一字部落说给了静嘉听。
静嘉陷入沉思中,康太妃所求她确实明白,不然也不会叫杜若去说这个。
倒是康太妃的话……没有人会不怕死?难不成是先帝爷给泰平留了什么免死金牌或者密旨?
想到密旨,静嘉心头一震,若真是密旨,那可不只是能免死,说不准废了皇帝都有可能。
“去请万岁爷过来,我有话着急跟他说。”静嘉不敢耽搁,对着刘福吩咐。
刘福抡腿儿就颠,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皇帝就带着孙起行匆匆赶过来了。
静嘉叫众人都先退下,将自个儿的猜测说了。
“我是想着,即便泰平手里有密旨,可若是动摇皇位,这密旨总该由太后这样的长辈拿出来才好使,如今太后薨逝,康太妃明摆着是不会管的,若说有谁不靠谱儿,顺亲王的阿玛可还活着呢。”
见静嘉担心的紧,皇帝笑了笑揽着静嘉安慰:“无妨,朕这个皇帝也不是他想废就能废的,还要多谢宁宁,你给朕生了龙凤胎,老百姓们如今都赞朕英明,赞一国之母福气大呢,清君侧他也得有个理由。”
“可若是这么简单,康太妃不会说仪嫔也能帮得上手,我总觉得泰平这几乎是明着找死,他这么多年运筹帷幄总不会是个笨的,他的倚仗是什么呢?”静嘉还是觉得不对劲。
皇帝心里略有几分猜测,只是这话不好拿来说给静嘉听:“仪嫔那里朕亲自来问,你好好坐月子,情况比朕想的好很多,你只管着照顾好自个儿。”
“皇上!”静嘉瞪皇帝一眼,她不喜欢皇帝说话云山雾罩的。
“大概是跟三哥有关,具体朕还需要再探查一下,仪嫔的额娘乃是索绰罗氏的分支,当年叫敏嫔抱养仪嫔的孩子,不只是因为她是纳喇家的分支。”皇帝立时温声跟静嘉解释。
世家之间想要同气连枝,有时候嫡系没有合适的,少不得就要从庶出和分支想法子,纳喇家的孩子入了宫,纳喇家虽说是福亲王的外家,可跟福亲王也不亲近,这才想法子跟福亲王门下的奴才索绰罗氏亲近几分,有了仪嫔额娘和阿玛的联姻。
敏嫔的阿玛是被革职查办的索绰罗达山,那是索绰罗主家,论起来敏嫔和仪嫔算是出了五服的远方表姐妹。
静嘉多寻思了一下,也有些明白过来了:“您的意思是,泰平笼络了福亲王,不管能不能搭上顺亲王的路子,若是您德不配位,福亲王作为皇上的亲兄弟,正合适上位?”
泰平真是打的好算盘,没法子自个儿上位当皇帝,便扶起一个跟先帝爷差不多的皇帝出来,早晚有墨家的出头之日。
“三哥离京的时候,朕还没登基,他……未必肯要这皇位,说不准康太妃说仪嫔能帮手的事儿就应在这儿了。”皇帝不愿意叫静嘉费神,干脆讲话说明白。
“那万岁爷看着办吧,若是仪嫔真能帮上忙,以后不妨多给她些体面,好是叫二阿哥面上也有光。”静嘉这就有了皇后的觉悟。
大阿哥乃是元后嫡子,三阿哥是妃位所出,福宝也是嫡子,唯有二阿哥身份弱些,还有可能……咳咳,静嘉不介意叫他母妃多点子尊荣。
皇帝轻哼:“你这是又要把朕给分出去?”
“您这就不讲道理了,哪儿来的又?我说过自己不爱做那老鸨的活计,您非要冤枉我。”静嘉哼的声音比皇帝还理直气壮,“莫不是您想着去别人那里,怕我吃醋,非要将这锅扣在我身上不成?”
“论强词夺理,朕就没见过比你嘴皮子更厉的。”皇帝失笑,捏着静嘉小巧的鼻尖道。
静嘉继续哼哼:“那您怎么不说,论刻薄满京城都没有赶得上您的呢?头几回见皇上的时候,您每回说话都刻薄的人想往地缝里钻。”
“那你要是这么说,那时候你还对着淮骏表心意呢,连鄂鲁都要将你作为母大虫请回去,朕说什么了吗?”论翻旧账,皇帝也是一把好手。
静嘉挑眉:“皇上觉得对您一腔春水的少了?满后宫那么多花骨朵儿呢,还有三年一次选秀,不够下次我多给您挑几个。”
皇帝:“……”
两个人乌眼儿鸡似的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俩人都噗嗤笑了出来。
这下子静嘉认同了,不管是从小心眼、说话刻薄、爱记黑账还是从脸皮厚、不饶人等方面,真真是没人比他们俩更配了,最叫静嘉心里暖融融的是,身为皇帝,他从来没将以下犯上这个规矩放在心上。
“说痛快了?”皇帝见娇人儿又软软靠在自己身上,厉害耍完了母大虫瞬间变成猫儿,心里乐得不行,他唇角笑意也下不去,“往后三年一次选秀,不往后宫进人了,非要进来守着宫殿过日子的,都交给皇后娘娘处置可好?”
静嘉抬起头,略有些不自在:“我……我也没不让您去别人那儿呀,该知道的好坏我心里都清明,您心里有我就够了。”
“那不成,朕都答应你了。”皇帝笑眯眯地道。
其实这事儿也不全是为了静嘉,主要是他过去对这事儿也没热衷过,至于重不重欲见仁见智,说白了皇帝和静嘉确实是一种人,他们都没有办法相信别人,就是静嘉进了他的心窝子都叫皇帝且诧异挣扎了好一阵子呢,更别说别人了。
古往今来皇帝都怕刺杀,先帝爷还是死于中毒,皇帝倒也不是怕死怕到极致,只是能避免的腻烦,他确实不想多费功夫,明明有个合心意的千娇百媚的皇后可以尽情享用,还能多几个嫡子嫡女,他为何非要去宠幸本也不怎么喜欢的后宫妃嫔呢。
说皇帝是自私也罢,多疑也罢,他除了身为帝王,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难得有个与他特别相合的妻子,既能省不必要的腻烦,又能叫静嘉高兴,这笔账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他都会算。
“你可得给朕记得,你可还欠朕的呢。”皇帝灼热呼吸凑在静嘉耳畔,咬着她耳尖暧-昧道,“欠账是要收利息的,到时候不叫几声好听的,朕饶不了你。”
静嘉叫皇帝臊得满面通红,没忍住粉拳以下犯上锤了过去:“呸!不正经!”
身为皇后,她总算是能说几句心里话了。
皇帝叫静嘉这声呸,逗得哈哈大笑出来,这大晚上的他也不肯走了,美其名曰先收点利息,抱着静嘉暖和和地睡了过去。
静嘉知道皇帝胸中自有丘壑,论心机皇帝在前朝后宫可都是拔尖儿的,既然皇帝已经心中有数,她便也不担心了,只安安稳稳哄着孩子,舒舒服服坐月子。
许是怕静嘉这月子里太过无聊,前朝的事儿几乎像是茶馆里的评书似的,由林守成时不时跑过来,绘声绘色讲给她听。
说是户部尚书泰平一呼百应,搜集了安国公府老公爷,老夫人并着安国公和夫人的众多罪证,用来证明皇后不配为后,求皇帝严惩。
又有许多据说与宝赫交往过甚的‘好友’,义正言辞上了陈情表指控安宝赫早就对皇家不满,几年前救皇帝一命乃是他自导自演惹出来的,并且还有人发现他与北蒙人有所来往,以此证明安宝赫确实有叛国之嫌。
偏偏宝赫将定宁侯的罪证摆在了皇帝面前,与泰平相对丝毫不惧,皇帝铁血手腕一力镇压了所有的弹劾,反倒是将几个与墨家和关尔佳氏交好的大臣革职查办,定宁侯等也由皇帝下旨让督察院和大理寺抄家问斩流放一条龙。
于是正和帝为红颜祸水不顾大清基业,一意孤行的昏君传言在京城中愈演愈烈,哪怕九门提督带人砍了好些个嚼舌头的,也仍然压不下去。
实则老百姓们对皇帝是不是昏君真没那么感兴趣,甚至因为免赋税的事情还心里感激着呢,再加上龙凤胎放在民间也是吉利的,大伙儿心里都有一杆秤,只当听笑话的,还有些人跟听书似的,嗑着瓜子听流言。
哦,你问百姓怎么敢听?害,人家都敢拼着掉脑袋传出来,皇帝老儿也没砍听热闹的,他们怕什么哩。
泰平等人谋算的也不是民间的力量,不过是为了夺权勉强披上一层遮羞布罢了,主要是皇帝明面上大加整治与墨家交好的臣子,暗地里砍断墨家对外联络的手脚,也是逼得泰平购机跳墙了。
因为静嘉是生的双胎,皇帝不放心,非叫她做对月,等静嘉还差几天出月子的时候,最后一场大戏也落了幕。
泰平带着皇帝故意放过的御林军中一部分逆贼,护着已经九年没在京中露面的福亲王闯上了金銮殿,并且泰平拿出了先帝爷留下的密旨。
密旨上说,若是正和帝不能公正清明,做一个明君,为天下百姓为大清做个好皇帝,便要废了正和帝,由福亲王继位。
泰平等人强词夺理,说皇帝为了后宫一个母家欺压百姓,弟弟通敌叛国的祸国妖姬,昏聩不堪为君,先帝有灵,也要替大清重新选个皇帝。
可别说,泰平这一番言论,叫一些本不得志,或者从属于过去的三大世家,如今不被皇帝重用的臣子们,动心了,有那大胆的,呼应泰平拿出来的密旨,对着福亲王当头便拜。
只是还未来得及山呼万岁,已经而立之年的福亲王跟猴儿一样噌就蹦起来了,这话是林守成特别特别小声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