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宋家山城位于郁水河流交汇处,三面临水,雄山耸峙,石城就由山腰起依随山势磊阿而筑,顺山婉蜓,主建筑物群雄踞山岭开拓出来的大片平地上,形势险峻,有一夫当关的气概,君临附近山野平原,与郁林郡遥相对望,象徵着对整个岭南区的安危的主宰力量。
沿郁河还建设了数十座大货仓和以百计的大小码头,码头上泊满大小船舶,河道上交通往来不绝,那种繁荣兴盛的气势,教他大感壮观。群山萦绕,郁水环流,崎区险阻,纵使有数万精兵,恐亦难有用武之地。
宋家山城耗用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历经三代百多年时间,才建成现在这般规模。城内长期储备超过一年的粮食,又有泉水,清甜可口,泡茶更是一绝。山城的建设主要贪其奇险难下,但若没有那郁林郡的富足,整座山城只是徒具雄奇之表,现在则可相辅相乘,且兼水陆交通之利,可通达全国。
人若是置身登城山道,每当驰至山崖险要处,似若临虚悬空,下方河水滚流,奇境无穷。宋家山城外观和内在会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若前者令人想起攻守杀伐,那后者只会使人联想到宁逸和平。
城内分布着数百房舍,以十多条井然有序,青石铺成的大道连接起来,最有特色处是依山势层层上升,每登一层,分别以石阶和斜坡通接,方便住民车马上落。
道旁遍植树木花草,又引进山上泉水灌成溪流,在园林居所中穿插,形成小桥流水,池塘亭台等无穷美景,空间宽敞舒适,极具江南园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个山上的大花园内。
主要的建筑群,结集在最高第九层周围约达两里的大坪台上,楼阁峥嵘,建筑典雅,以木石构成,由檐檐至花窗,缕工装饰一丝不苟,营造出一种充满南方文化气息的雄浑气派,更使人感受到宋阀在南方举足轻重的地位。山城的顶端有着一座院落,正是宋缺的闭关之所,磨刀堂。
宋缺虎眸睁开,有万千刀影在眸子中闪耀,锋芒锐利,斩尽天地万物,神色肃然,起身而立,手中握着厚背刀,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宋缺已经多年没有迈出磨刀堂了,今日是重出,一定是发生了让他都需要出手的大事了。
宋缺迈出了院门,璀璨的阳光照耀下,一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呈现,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还得难以捉摸。
宋缺两鬓添霜,却没有丝毫衰老之态,反给他增添高门大阀的贵族气派,儒者文士的风度。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配合他那均匀优美的身型和渊亭岳峙的体态,确有不可一世顶尖高手的无敌风范。
地剑宋智躬身立在了磨刀堂门外,看着迈步而出的大兄,神色激动,眼眸中满是敬仰,天刀宋缺是宋阀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更是岭南军民的信仰,即使是已经成就宗师之境的宋智也不例外。
宋智上前两步,脸上带着几分怒火和担忧,凑到了宋缺的身前,禀报道。
“大兄,玉华那孩子委屈,为了我宋家才嫁给了独尊堡的解文龙,如今影子刺客杨虚彦居然将解文龙刺杀了,让玉华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魔门实在是没将我宋家放在眼中!这事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了!”
宋缺一摆手,阻止了宋智的抱怨,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愧疚,他对着长女宋玉华有着几分愧疚,当年为了家族谋划,将她许配给了解文龙这个纨绔子弟,让她收了大委屈,如今丈夫遇难,他这个做父亲的如果再不出头,就真的没有这个女儿了。
“此事我会给玉华一个交代,为她讨回一个公道的!”
说罢,宋缺腰间挎着厚背刀就离开了宋家山城,乘船北上而去,顿时,天下哗然,江湖沸腾。
天刀宋缺作为天下第一用刀高手,已经十几年未曾离开岭南了,如今为了女婿被刺杀一事,重出江湖,儒释道魔四大教派,都为之震动,纷纷而动,关注着宋缺的动向和踪迹。
岭南之外,巴蜀境内,一处无名青山。
天刀宋缺,腰间挎着一柄厚背刀,手掌已经扶在刀柄之上,英俊的脸庞上,满是慎重之色,双眸眯成了一条线,锐利的目光犹如刀剑,锋芒毕露,气势全开,整个山林之中都是一片肃杀之意,分外恐怖。
能够让宋缺如临大敌之人,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他的对面昂然挺立的一位文士骚客,宽大的儒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搭在背后,山风拂过,肆意飞扬,狂放不羁,张扬洒脱,文士脸上带着几分忧国忧民的神色,眸子里满是柔情慈悲,带着几分悲伤,魅力惊人,右手背在身后,拦住了宋缺的去路。
“邪王石之轩,你想拦我?”
石之轩眸中神色不断变化,一会儿满目慈悲,一会儿澹漠无情,转换不休,让人不知哪副脸才是他的真面孔,声音幽幽,喟然叹道。
“还请宋阀主转身回宋家山城!”
石之轩也是听闻了宋缺出山,知道仅凭杨虚彦的武功,绝对是无法抵挡天刀之威的,不得不现身阻拦宋缺。
宋缺神色微冷,唇角带着几分哂笑,讥讽道。
“你的弟子杀了我的女婿,我还没找你做过一场,你居然还敢拦我?”
“莫非真的以为我宋缺腰间的宝刀杀不了人了吗?”
宋缺眸子低垂,看向了腰间的天刀,身上气势大涨,一抹白光闪耀,宝刀出鞘,脚下一踏,刀光遍布虚空,刀芒犀利,宋缺的人和刀合成一个不可分割、浑融为一的整体,那完全是一种强烈且深刻的感觉,微妙难言。
宋缺双目同时神光电射,罩定石之轩,令石之轩感到身体里外,没有任何部位,可瞒得过这位被誉为天下第一用刀高手的观察,被看通看透,有如赤身裸体,暴露在寒风冷雪之中。
就在宋缺握刀的刹那,一堵如铜墙铁壁、无形却有实的刀气,以宋缺为中心向石之轩迫来,令他必须运气抵抗,更要迫自己涌起斗志,否则必然心胆俱寒,不战而溃。如此武功,非是目睹身受,人家说出来都不敢信是真实的。
宋缺神意臻至了巅峰,神是心神,意是身意,每出一刀,全身随之,神意合一,厚背刀破空而至,妙象纷呈,在两丈许的空间内不住变化,每一个变化都是那么清楚明白,宛如把心意用刀写出来那样。最要命是每个变化,都令石之轩拟好的对付方法成了无用功,生出前功尽废的颓丧感觉。用刀至此,已臻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至境。
刀势变化,步法亦随之生变,就连石之轩也没法捉摸他最后会从那个角度攻来。
石之轩也不是不弱分毫,右手从背后伸出,化为了漫天的指影,划破虚空,凝聚为一,向前直刺,左手为掌,频频挥出,数十圆形的气环成形,套在了手上手腕之上,向着漫天的刀影撞去,空气中发出了一道道的气爆之音,轰鸣不绝,好似雷公震怒,震动山林。
“轰!”
石之轩手腕上挂着的气环一个个被刀气斩破,空中的刀影也是一一幻灭,石之轩脚下幻魔身法,犹如鬼魅,左突右闪,道道残影,布满方圆十丈内,围绕着天刀宋缺不断攻击。
宋缺身如山岳,神合天地,精神无限拔高,精气神圆满,战意不断升华,身后青丝飞舞,气概豪迈,气势如虹,不动如山,手中的厚背刀舞得精妙绝伦,刀气纵横,罡气四溢,周围山林一片狼藉,尘土飞扬。
“轰!”“轰!”“轰!”“轰!”“轰!”
交击声在这无名青山中不断响起,树木倒塌,山石飞溅,二人如同是神话传说中的神明一般,毁天灭地,神通无量,威势骇人至极。
半天后,天下轰传,邪王石之轩和天刀宋缺,在巴蜀之地大战一场,百回合难分胜负,最后达成协议,邪王石之轩不得插手杨虚彦之事,天刀宋缺也转头回了宋家山城。
此消息一出,独尊堡的解晖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出动了所有的力量,追杀影子刺客杨虚彦,追的杨虚彦一路逃遁,狼狈不堪。
蜀中有灵山,峨眉天下秀。
侯希白瞑目盘坐在水潭中孤耸的青石上,正前方瀑布倾泻,水声轰鸣,身下两侧湍流潺潺,但他的心灵却无比宁静,空明透彻。
心灵深处,念头通明,真性灵动,无限升腾,充斥虚空,与冥冥万化同呼吸,共运作。
侯希白但觉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气贯顶透入,顺任脉而下,大地精气由督脉直上,交汇于任督两脉的周天运行里。
到了侯希白这等无上宗师的境界,最玄妙处再非汲取及炼化天地精气,用以助涨功力,而是天地精气与他的先天真气彻底不再受肉身隔阂所限,建立无形而无缝的对接,无物我之别,无内外之分,无常无我,天人交融合一。
内外天地的交融一体再非唯心的感觉,而是真实不虚,先天真气的运转规律,再非仅止于暗合天地至理而已,而是切切实实与天地精气,一道按照冥冥中的天地法则周流无穷,运化万端,再不分彼此。
虽然说,后天乃有为而作,限于体质,有其极限;先天无为而作,夺天地之造化,集日月之精华,能吸取天地自然的力量,无穷无尽。
然而实际上,真正能够将自身的先天真气修炼和演变至契合天地,无穷无尽境地之人,仍属万中无一,大道长路漫漫,上下求索,其中的艰险困苦,实难与外人道哉!
一时之间,侯希白渐觉瀑布水潭周围数里之地,山野里每一点生命,也和自己产生感应。浑然忘我,浑化天地,浑照万物。
本来杨虚彦被武林判官解晖追杀,也不关侯希白的事情,但是石之轩的一封信,还是让侯希白披星戴月,跋山涉水来到了峨眉山中,静静的等待着解晖和杨虚彦的到来。
石之轩很清楚,杨虚彦并未刺杀解文龙,而刺客却对补天阁的武功十分了解,对杨虚彦更是十分熟悉,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如此境地,那就是从小和杨虚彦一起学艺的侯希白,石之轩哪里还不明白,此事乃是侯希白所为。
只是石之轩也懒得对外解释,毕竟把不论是侯希白还是杨虚彦,都是他的弟子,是谁杀的解文龙,都有他的一半责任,何必多此一举呢!
只有杨虚彦这个倒霉蛋,一直解释不是自己所为,但是解晖哪里肯信杀子仇人的话,有口也说不清,只能边交手,边逃遁,狼狈不堪,吃尽了苦头。
侯希白心神回归,真灵隐入虚空,清眸澄明,心如明镜,观照周天,缓缓站起身来,眺望地平线,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进入眼帘。
前面的一个男子身穿黑色锦袍,长相英俊,带着几分阴冷,眸中无比冷漠,即使自己正在逃命,狼狈不堪,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犹如一口枯井,心神死寂。
后面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额高鼻挺,肤色黜黑,神情倔傲冷漠,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震八方的霸道气势,虽稍逊宋缺那种睥睨天下、天地任我纵横的气慨,仍可令任何人见而起敬,印象深刻。身上没佩任何兵器,不过谁也不敢怀疑他具有凌厉的杀伤力。
侯希白身形飘动,闪到了道路中央,神色慵懒,甚至还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歪着脑袋,瞥了一眼身上染着血迹的杨虚彦,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调侃道。
“哟,杨师兄这是咋了,如此狼狈,被人追杀!”
杨虚彦虽然十分厌恶侯希白的讥讽,却依旧是停下了脚步,吐出了一口浊气,心神稍稍松了下来,他知道侯希白出现在此地,应该是为了帮助自己,他们二人联手,即使不敌解晖,也可全身而退,可以不用逃命了。
解晖负手而立,看向了侯希白,一身白袍,身高七尺,样貌无比英俊,不由闪过一丝惊讶,他还是第一见到,比宋缺还要英俊的男子。
气质脱俗,洒脱慵懒,双眸如同日月,明亮无比,手中一柄折扇,看材质,扇骨是上好的象牙制成,温润如玉,白若凝脂,手感细腻,扇面更是由天蚕丝织成,水火不侵,刀剑难伤,这柄折扇价值连城,无价之宝。
侯希白手中的百美扇,是他身上最值钱的宝物了,只是这柄宝扇不是他个人的,是花间派的传承至宝,他无权处置,不然早就被他典当了,换成金银财宝了,哪里还会因为一口饭拜入大石寺,吃斋念佛这么多年。
“你是何人?”
谢晖声音极冷,心中满是怒意,整个人一点就着,像是一个火药桶,他唯一的儿子,被人杀了,仇人就在眼前,谁敢拦他,谁就是他的生死仇人。
侯希白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解文龙是他杀的,面对苦主,多少气势不足,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开口道。
“解堡主,杨师兄杀了令郎,是他不对,但是我身不由己,奉师命而来,真是对不住了!”
侯希白不管其他,想要将这屎盆子在杨虚彦头上扣死了,日后即使杨虚彦知道了真相,对外解释,也没有人相信了,这就是人言可畏,先入为主。
杨虚彦哪里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身边的侯希白,见他还和解晖寒暄,冰冷的开口道。
“侯希白,不要和他废话,我们联手,一起击退他!”
杨虚彦这些年进步极大,修为也是臻至了先天境界,一流高手的修为,他修炼的又是杀道,战力惊人,手段阴狠,精于暗杀,即使是宗师高手也不敢小觑。
杨虚彦打量了一眼侯希白,见他周身气息虚浮不定,好像刚刚突破到先天境界不久,思及对方是来助力帮手的,剑眉微皱,主动承担道。
“我负责主攻,你在一旁牵制就好,这老家伙功力深厚,修为强大,不要逞强,小心谨慎些!”
杨虚彦第一次对侯希白如此关心,让侯希白都感动了,心中暗暗决定,日后少冒充一次杨虚彦的身份,也算对得起他这次的关心了。
杨虚彦也就是不知道侯希白的想法,不然必定会调转枪头,和解晖联手,一同围攻侯希白。
侯希白修为做了一些遮掩,故意藏拙,听到杨虚彦的话,也乐意省些力气,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杨虚彦这才放心,身形一动,犹如离弦之箭,一道流光划过,手中一柄细剑,直刺谢晖的咽喉,剑身虽细,却充斥着必杀之意,惨烈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