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刚奔着那个方向这么一翻,头上哗啦一声,程星河厉声就是一喊:“七星,小心!”
“咣!”
头顶上那个巨型水晶吊灯轰然就对着我砸了下来。
一个硕大的身影窜过来,一下把我扑到了地上。
金毛。
我翻过身子就要护住金毛,可下一秒。“啪”的一声,凤凰毛斜刺里冲出来,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直接把那个吊灯勾住,滑轮一样,倒挂在了一道装饰横梁上,就差三十多厘米吧,就砸在了我和金毛身上了。
“快快快……”程星河的声音显然脸红脖子粗咬着牙:“真他娘的沉,躲开,为父拉不住了!”
侧边又一道破风声,直接把我和金毛套了出来。
金丝玉尾。
哑巴兰。
我和金毛刚被拖出来,程星河继续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看耍猴的呢?”
这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客人和工作人员,还有带孩子的妇女。
那些人没见过会有人用出这种“神功”,全僵在了吊灯底下。
被程星河兜头一骂,这才反应了过来,叫唤着跑开了,最后一个吃手小孩儿被抱走的时候,’“哗啦”一声,那个吊灯吃不住劲儿,整个坠落,玻璃渣子炸的跟蘑菇云似得,在白墙上溅出无数的麻坑。
这一瞬,我就听见一个身影在木兰花墙后面,轻捷的消失了。
江瘸子……
“哥,这里你不用管!”哑巴兰大声说道:“追那老东西去!”
“就是!”程星河骂道:“这老东西比哈雷彗星出现的还少,再不追,又得等几十年!”
他的手心被勒的皮肉翻卷,两道子血红,正把伤口藏在了背后不让我看见:“别追丢了!”
不能——我不能连个瘸子也追不上。
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翻身起来,一手撑在了花窗,破风声就在耳边掠了过去。
死瘸子砸掉吊灯,就是为了挡我的路。
酒家后面是一道护城河,两边雕栏玉砌,都是汉白玉围栏,两岸是大片冬青,美人蕉和刺李子树,河边还有好些个钓鱼的。
那个身影一瘸一拐就在茂盛的树丛穿行——这速度,真不像瘸子能达到的。
“唰”的一声,一个东西带着极快的破风声,就从我身后穿过来了。
元神弓。
周围最高的就是一棵大松树,苏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爬到了树上,对着江瘸子就是一箭。
那一箭劈开了数不清的冬青嫩叶,青气味儿四溅,追着江瘸子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提,卧槽,可别把江瘸子给射死!
他死了,好多真相就只能跟着他一起埋了!
但下一秒,元神箭射中了吊在半空之中的一串红灯笼装饰。那一大串红灯笼,哗啦一声,对着江瘸子就砸下去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我精神大振,金毛也一头从我身后窜过,奔着江瘸子就扑了过去。
我心里一沉,金毛现在其实已经傻大傻大的,可它身上的毛也只有三分之一是金的,离着成年还远,这一下扑过去,被让江瘸子给伤了吧!
我立马喊道:“金毛,别靠近!”
金毛很聪明,知道我什么意思,于是直接奔向了江瘸子附近,腾挪闪跃,就是不让江瘸子过去。
江瘸子脚步一凝,元神弓再次跟过去,我往前一赶,三面包抄。
七星龙泉出鞘,我厉声说道:“你跑不了了。”
江瘸子背对着我站在前面。
我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见他的背影。
现如今夏天还没完全过去,可他一身鼓鼓囊囊的青布棉袍,脑袋上十个破帽子,活像是上个世纪穿越来的,脚底下也是黑布鞋,佝偻着身子,看上去特别寒酸。
苏寻把元神弓拉的很满——像是是恨不得现在就射下去。
江瘸子一笑,又是那个压着的声音:“你和你身边的人很好——比我想的好。”
我一愣,刚才吊灯坠下,他是在试验我们的本事?
“我问你几件事儿——第一,你为什么要破四相局?第二……”
“你问我干什么?你自己的事儿,都料理清楚了?”
“要没你,我也不会遇上这么多事儿。”我立马说道:“有些账,你必须得跟我算清楚了!”
“你看,”江瘸子的声音虽然压的很怪,却像是带着几分落寞:“很多事儿,你全忘了。”
忘了?
我皱起眉头,我见你这才几次,怎么谈的上一个忘?
除非……我忽然一个寒颤。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江瘸子虽然没回头,可却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你看,我就知道,你虽然忘了很多事,可你还是聪明。”
苏寻歪头看着我,没明白。
“去真龙穴之前,有些事情,我现在跟你说了,对你没好处。”江瘸子缓缓说道:“等到了真龙穴,你就全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上真龙穴?”
“跟你猜的一样,”江瘸子答道:“不是我让你去的。”
我后心彻底的凉了。
苏寻打不惯这种机锋,立刻说道:“那我爷爷呢?你害死了我爷爷……”
“不是我,”江瘸子扬起了声音:“那是你爷爷,自己选的。”
“你胡说八道!”
哪怕是苏寻,脾气也炸起来了:“你为了那个局,把别人的命,当成什么了?”
“哎……”江瘸子叹了口气:“你跟苏腊八,很像。不过,你信不信?苏腊八把命搭在那里,是因为他知道,那个藏,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开,一个是他,一个是你。”
青龙局的藏。
苏寻咬着牙:“那又怎么样?”
“可是开那个藏的,必死无疑。”
苏寻一愣:“你是说……乾坤藏……”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乾坤藏,就是苏家祖宗设的。
这种藏只有苏家能设,是苏家最高级的藏,苏家人一辈子,只能设一次——因为太伤元气,设完了,人就废了。
这种藏也只有苏家血统的人能解开,但是为了以防后患,这个藏,哪怕苏家人亲自来解,也要搭上一条命。
为了遮盖四相局,江仲离简直算是机关算尽。
“没错,他要是不开,就只能你开了。”江瘸子瓮声瓮气:“他是为了你才死的。”
我忍不住了:“别他妈偷换概念,那个藏……”
我想说,祖孙二人会搭上命又能怎么样,谁也别去开不就行吗?就跟跳楼卧轨会死一样,谁没事去跳楼卧轨?
可我一想到了潇湘,就说不出来了。
那个藏要是不以苏家人命为代价解开,潇湘到现在,也还是被压在了不见天日的四相局里。
苏寻脸色变得煞白。
江瘸子喘了口气:“你们都明白了吧?四相局注定是要打开的,这是命——我不想他死,他自己也不是想死,只不过,是想着,让你活。”
苏寻厉声说道:“我不信!老头儿说过,只要活着,不管什么事儿,都还有转圜余地……”
“跟命争,”江瘸子忽然一个苦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要争,可到头来,谁也抗不过命。
这话,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过往,带着几分酸苦的自嘲。
就跟齐老爷子说的一样——在座的,哪怕营营众生,也只不过全是棋子。
我立刻接着问道:“那……你总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总觉得,江瘸子是我认识的某个人。
可我认识的人里,除了修东西的顾瘸子,并没有其他瘸子了。
江瘸子长长舒了口气:“我是谁,有什么要紧的?我跟所有人一样,是三千世界的一个蝼蚁。”
我不死心,奔着他的背影就扑过去了——我总的看看,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