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彻底绝望了。
我想起了古玩店老板跟我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人喜欢一块表,为了表每天加班劳作,可钱存够了,却因为太困倦,一个眨眼的功夫,胳膊被机器砸了。
他为了表,永远戴不上表。
这是执念,也是命数。
铁蟾仙盯着不远处的丹药,伸出了手。
现在,他的手不再雪白笔挺,而是粗短,粘腻,指间有粘连在一起的蹼。
他永远也够不到了。
我吸了口气:“骗你的人,是谁?”
“他们……”铁蟾仙执拗的盯着头顶:“他们说的……”
“他们到底是谁,屠神使者?”
“他们的大人,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不知道铁蟾仙是不是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您是五爪金……”
可话没说完,那张阔嘴,猛然咳嗽了起来。
血……青绿色的血。
“好好好,”我立刻说道:“我明白了,不能说,也不用勉强。”
还能是什么——他的意思是说,我是五爪金龙。
都说景朝国君是真龙转世——这个真龙,就是五爪金龙?
潇湘是白色的五爪龙,江辰是黑色的四爪龙……
河洛,天河……
白藿香立刻说道:“他撑不住了。”
他的命,是那个铁片维系的。
我立刻说道:“对了,那个铁片呢?”
金毛凑过来,已经把那个铁片给叼过来了,
我还想重新给他摁上,可拿到了手里,心里一沉。
那个铁片,也许这么多年以来,已经跟他融为一体,刚才被我用马蹄铁敲掉的时候,不光带下了它身上的血肉,还被砸的变了形。
往他额头的伤疤上一摁,果然——因为变形,已经没用了。
那些天女们也围了过来,有些满脸嫌恶:“活该……恶有恶报!”
“对,把咱们掳掠过来,害的咱们跟家里人天人相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呸!”
可还有一些天女没说话,她们对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围在了铁蟾仙面前。
铁蟾仙环顾着那些天女,缓缓说道:“本仙——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你们。”
那些天女表情一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大哭了起来。
当然,她们只是生魂,没有眼泪。
其中一个天女大声说道:“铁蟾仙,你好起来——我,我不走了。”
“我也不走了!”
身边一片嘈杂,这里所有的天女,都聚集起来了。
包括那些跟铁蟾仙在酒池肉林享乐的天女。
“要不是你——也许我早就饿死了……”
“要不是你,我不会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铁蟾仙,你起来,你看看我们,别吓我们!”
“你说,跟我们叫天女,是要让我们享尽了人间女子享受不到的幸福快乐,你说话要算数啊!”
虞儿盯着那些天女,表情也微微一动。
她说过,这里很多天女,对铁蟾仙是动了真心了。
叫旁观者看,这感情自然是畸形的。
可对得起对不起……
这东西太主观了,谁都没资格替当事人发言。
程星河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之前说过很多次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大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只粗壮的胳膊,就把虞儿搂紧了,似乎生怕再次失去虞儿一样。
“铁蟾仙……”
一个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就把这里的天女给撞开了,钻了进来,一见到了铁蟾仙的这个样子,怔住了。
紫衣天女。
现如今,铁蟾仙已经没了之前的美貌——甚至比一般的邪祟更丑恶。
可紫衣天女还是一眼认出它是谁,并且一下就把它那丑恶的身体给抱住了:“铁蟾仙,你怎么了?”
我心里一动——她也是一片真情。
可铁蟾仙没看她们,只看向了我。
他冲着我伸出了手来。
我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后悔——我想方设法,回到天河,不过是想帮您讨债,”他吸了口气,声音也逐渐从妖邪变的粗哑难听了起来:“我要是回去了,就能帮上您的忙了。”
“你仔细想想,”我立刻说道:“到底是谁让你炼制神药的?”
他的悲剧,就是那个让他炼制神药的造成的。
“他们——还有,那个人。”
人?
“眉尾有痣的人。”
江仲离!
我的手攥紧了。
“他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被贬谪下来之后,一直在找能帮助您回去的法子,机缘巧合,就遇上了他,他说,只要把神药炼制好了,重新回到天河,肯定能重新拉您一把!”
目的,不过是给他一分希望,其实,是让它永不超生。
多大仇多大恨?
江仲离,好像除了建造四相局之外,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似乎处处,都是他埋下的雷。
“不过,看来,我做了多余的事情——没有我,您也一样回来了,”他咧开了阔嘴,满眼都是希望:“我高兴。”
程星河叹了口气:“后悔,也晚了。”
没想到,铁蟾仙抬起了眼睛,那鼓胀的眼睛,流光溢彩:“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您回来了,我没有遗憾。”
心里五味杂陈。
景朝国君,到底对多少人有恩,又对不起多少人?
“您一定要小心,”忽然,铁蟾仙提起了声音来:“他们不会让您顺利回去的!他们怕您!”
“那些屠神使者?他们为什么怕我?”
“因为,您是唯一能……”
可我还没听清,周围轰然就是一声巨响。
土地神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这地方,保不住了。”
铁蟾仙的仙灵气支撑起来的,他要是不行了,这地方肯定也不行了。
我立马看向了身后所有人:“往外跑!”
接着,我一下抓住了铁蟾仙:“你刚才说的什么?”
铁蟾仙死死抓住了我,喃喃说道:“您一定要回去,您一定能回去……”
头顶上一个重物,轰然就砸了下来。
可这一瞬间,我额角猛然就剧痛了起来——似乎,那块真龙骨,在飞快的成长!
模模糊糊,我似乎想起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