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下的一草庐内,瀰漫着各种草药的香气,草庐内坐着一名白衣男子,纤长细嫩的的手指接连拿起铺在竹筛里的草药摆弄着,时而拿至鼻间细闻其香气,如玉雕般细緻的脸庞上不时露出了困扰的神色。
外头一名梳着两颗丸子头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进草庐内,手里抓着两把带着翠绿嫩叶的小黄花。
「谷主~我去替你把甜黄菊摘来啦!」
小女孩将手里的花递到男子面前,随后又跑到屋内的床塌上探视着床上那人的情况,但看那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跡象,便又不满的噘着嘴跑到白衣男子身旁。
「谷主~这都已经半个月了,那个人怎么还不醒阿?再这样下去,谷里的草药都药被他用光光了」
男子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伸手轻轻拍着女孩的头。
「有小梅替我种草药,怎么会用光呢?」
女孩看着自家谷主那张宛若天人般细緻的笑脸,忍不住又看痴了,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听说外头有句诗句是这么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就是形容谷主这样的人吧?
瞧瞧那双上挑的眼,每每抬眼都像要将人的心魄勾去似的,让她一个小女孩也忍不住被弄得心头小鹿乱撞,虽然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谷里,但谷主绝对是这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哼!每次都只会哄我。」小梅甩甩头,每次谷主老是用他那张笑脸跟好听的话来唬弄自己,害得自己总是站不住自己原来的立场,这可不行,她要当个有原则的人。
白衣男子将一旁蹲的汤药从火炉上端起,盛至一旁的小碗放凉,随后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碗里的汤药一口一口地送进那人嘴里。
小梅不懂,像谷主这么高高在上的人,为何要事必躬亲的医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但每次问他,他也只会笑着说因为那人长得好看,好看?她就不知道那个陌生傢伙好看在哪里,再说了,再好看有谷主好看吗?还不如让谷主拿个镜子看自己得了。
小梅踮着脚尖想要看清楚床上那人的面貌,但碍于谷主正在餵食汤药,她也不敢太过造次。
药王谷主的性格确实让人捉摸不定,别看他对待亲近的人好像十分温柔,小梅都不敢说自己十分了解谷主,要让谷主出手医治一个人,除非这个人特别讨他喜欢,或是这个人特别有用途,否则要让他替一个人医病,简直是天方夜谭。
项少卿将汤药餵完后,重新替床上的人把脉,他不假手于他人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人身上有太多意味不明新旧伤痕,这致命的伤口反倒不是这些外伤,而是那些旧伤没有经过良好的调理,又多了新伤,加上这人原先的体质就没有多好,以至于在他救下他时高低烧不断,若是不由他亲自照料,恐怕这人就算命大活下来也活不了多久。
「雪荷果......是不是也该成熟了?」
男子突如其来的发言吓了小梅一跳,她没想到谷主居然想把四年一收成的雪荷果拿来救这人的命?
「谷主!小梅不许你拿雪荷果去救人!你都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呢!要是他是坏人怎么办?」小梅不满的连声抗议,药王谷里的规矩十分森严,进到谷里来的人多半是些被诬陷而亡命天涯的好人,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危,一但进了谷里就不能随意出谷,所以更不可能放陌生人入谷,虽然这谷主不知道那天是那根筋不对劲,居然把这全身鲜血淋漓的陌生人救回谷里,但这人身上的大伤小伤也都被治癒的差不多了,也算谷主够仁尽义至了,怎么还能让谷主拿宝贵的雪荷果救他呢?
项少卿无奈的笑了笑,试图说服眼前的小女娃。
「草药本来就是要拿来救人的,而且如果雪荷果成熟了,三天之内没有食用,它的药性就会渐渐消失,一个再宝贵的东西如果没有用在对的地方,那不也是种浪费?」
「我不听!反正小梅不准你用雪荷果救他!」
小梅摀住自己的耳朵,气鼓鼓的跑出草屋。
见女娃儿不听自己的劝服,项少卿也只能摇摇头,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床上的人。这人的脉象平稳,照理来说也该要清醒了,就是不知沉睡在黑暗中的这人是为何不愿醒来?
陷入黑暗中的人,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和一群穿着短衣短裤的人在一个房子里听人讲学,自己不知为何一直注视着其中一个听讲的男人,他试图想要起身和那人接触,顺便看清那人的脸,却发现自己被人捆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尔后一阵晕眩过后,有个男人着急地拍打着他的脸,试图想要叫醒他,他只觉得一阵后怕,因为他又看不清那人的脸了,还有刚刚那人嘴里喊的名字,是什么呢?他听不清,也记不得了,为何自己被困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又为何有这么多看不清楚脸庞的人围着自己?
脑袋一阵钝痛,床上的人倏地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挣扎着想要清醒起身,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宛若千金重。
项少卿握住了对方冰凉的手,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那人的动作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人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良久才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项少卿。
「你是何人?」
戒备的甩开了白衣男子的手,脑中闪过几个熟悉的脸孔被屠杀的画面,他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为何他竟想不起那些人的名字?
项少卿扬起手作揖,毫不掩饰地自报家门,「药王谷谷主,项少卿。兄台身受重伤躺在野外,是在下正巧经过时救下兄台,不知兄台贵姓大名?」
「药王谷?」念过这三个字的瞬间,脑袋又是一阵钝痛,他抱着自己的头,想要藉此舒缓头痛,眼前的人无疑是陌生的,但为何自己竟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何会身受重伤被救来此地?
「兄台?」项少卿微微偏过头,观察着眼前人的状况,那时候浑身是血的他头上还撞了一个大伤口,虽然半个月的医治下来在外观上已无大碍,但却不能保证是不是会有什么后遗症,例如......失忆。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项少卿露出了意料中的神情,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走到一旁。
角落放置着那日他身上穿的衣物,印象中好像有个玉珮在他身上,即便是失忆,也应该要物归原主。
「呃......这东西是你那日带在身上的,上头原本沾满了血,我将它洗净,这便还给你看看,说不定会想起些什么?」
男子接过玉珮,摩娑着上头的雕纹,试图想要回想起什么,却不得其法。
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却不忘和白衣男子道谢。
「多谢公子,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但我还是......」清瘦的脸上写满了抱歉。
「别放在心上,救助伤者本就是我份内该做的事,我也是碰巧经过,也算我们有缘,兄台还是先安心养伤,指不定哪天就能恢復记忆。」
项少卿再度扬起如春风般的笑靨,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突兀之处,反倒是藏在窗外的人听了险些没摔一大跤。
小梅在外头嘟嘟嚷嚷的暗骂里头的男人,这谷主说谎还真是不打草稿,连救助伤者是他份内之事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也不怕被老天爷天打雷劈。
将手中放置雪荷果的竹篮子扔至门口,小梅又再度气呼呼的跑了,她才不承认自己又忍不住听了谷主的话给他拿来雪荷果,只是听到那男人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才改变主意拿雪荷果来给他吃。
项少卿听见了屋外的动静,将门外的竹篮拿进屋内,这举手投足间的从容雅致,令床上的人离不开眼。
察觉到那人的目光,项少卿回头看向床上的人,只见他耳根一红,难为情的低下头来。
「抱歉,公子的样貌绰约,身姿宛若天人之姿,让我有些......」
「呵......兄台的讚美还真是直白。」项少卿不是没听过他人的称讚,但真要说的话,还是这人的称讚听起来最顺耳,「但兄台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样貌也是有如冠玉,只要经过梳洗打理﹑你亲自看一眼便知。」
「这里,有沐浴的地方吗?」被人这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好似不怎么黏腻,应是经人悉心照料过的,但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如果能够洗上一个热水澡,说不定能让脑袋清醒一点。
「这深谷有一处温泉,能够舒筋活骨,应该能满足兄台的需求。」
「那什么...」男子再度羞涩的低着头,「这可能有些强人所难,能不能别叫我兄台,我听了有些膈应。」
听了他的话后,项少卿陷入了一阵沉思,这人失去记忆,也想不起自己是谁,老是用兄台称呼他确实也有些奇怪,感觉也生疏得过分,良久,他才缓缓开了口。
「若您不介意,我暂时给兄台您取个名字可好?以后我们便以名字相称,这样应该会好些。」
「恩。」
「那就叫初慕吧......姓氏的话,暂时随我姓如何?」项少卿道。
初慕,初慕,初见倾慕。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会意过来当时项少卿给自己取了这样袒露心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