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散发异香的汤药就搁在床边的小柜上,纪敏之说既然她不愿意喝,就只好找能让她乖乖听话的人来喂她。
对方讲这话时语气有些微妙,带了点没什么坏心的揶揄似的,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有好多话要同师兄讲,当先便是她在虚境里看到的,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那只能说明真正要对师兄不利的人,说不准就出自宗门内部。隐藏在那团黑雾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一定要置师兄于死地?这些和秘境生灵又有什么关系……
太多问题。
而最重要的是,抛开以上种种,她好想见到师兄。
想他。
想确认师兄的安全,想知道师兄是不是真的没事,想看到师兄,想听师兄喊她的名字,用他热热的指尖碰碰她的脸。
如今回到现实,她心底陡然生出了后怕。
如果她真的殒命,永坠虚境,岂不就等于永远见不到师兄了?
个中情形那般凶险,但凡江悌是出言欺骗,但凡她没有拿到过那颗隐身的水晶小球,但凡师兄找到她的动作慢了一点点,她也许就真的会和师兄阴阳两隔……
就在她脑子里胡思乱想,心脏被那许多种可能性缠着不断往下沉时,房门传来了轻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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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意识到这是谁, 她瞬时屏住呼吸,想撑起自己好看过去,可手臂还是酸麻的厉害, 使不上力气。
“不要乱动。”她刚刚手上发软要跌回床榻, 便觉臂上一暖, 眼前已是滑过微凉发丝,鼻息间是淡淡花香, 有人环过她的脖颈慢慢让她安稳躺好, 柳千千仰面抬眸, 一下看见师兄的面容。
只此刻师兄的模样与往昔一板一眼整齐精致的模样出入太大。
他一头墨发披散着,身上只在里衣外松松垮垮罩了件袍子,面色极为憔悴, 虽然师兄平日里唇间便是颜色淡淡,可如今已近惨白,看起来很不正常。
柳千千骇得睁大眼睛,可师兄却不看她。
“为什么不喝药?”师兄避开她的眸光,安置好她后便退开些坐到塌边, 抬手把小柜上的药碗重新拿了起来。
也是此时,柳千千晚一步察觉到对方的嗓音亦是沙哑,透露着仿佛久未休息的疲惫。
到底怎么回事?师兄怎么看起来生了场大病似的?是虚境的后遗症吗?还是他救她太过劳心费神?或者……是她刚刚那种关于这汤药的不好联想所致?
她胸口塞了一堆问号, 然而开口却嗓子发干艰涩地难以出声,吐露的只有近似气音的急促呼吸。
可师兄还是不看她。
他垂着浓长眼睫,白得厉害的指尖捏紧瓷勺,十分克制地轻轻搅了搅药碗,舀起一勺药后放到唇边浅浅试了试温度, 这才重新递到她嘴旁。
整串动作很是熟练, 仿佛已经做了好多次的模样。
可柳千千嗅到汤药里头的浓郁花香, 又再次偏开了脑袋。
若说之前只是猜测,可如今见到师兄这副形容,她怎么能不多想?
应是察觉她偏着脸躲开,递到她嘴边的瓷勺微微顿了顿。
一时只有难捱的凝滞寂静。
柳千千回眸看师兄,可师兄还是盯着勺子不看她。
她着急地想要说话,但开口只有极嘶哑的“师兄”两个字,喉中痒意引来一阵干咳。柳千千边咳,边见师兄捏瓷勺的指尖逐渐变成青白色,太用力了,看得她都觉得有些疼。
可她越是着急,就咳得越凶。
对方面上又浮现出了很久以前她曾经见过的隐忍表情。
他眼尾泛红,哪怕此刻并未抬眼看她,她也能想象那双沁润水色的漂亮眼睛一寸一寸结冰冷下去的模样。
“喀啦”一声脆响,原本捏在师兄指间的瓷勺应声而断。
师兄倏然起身,把药碗和断勺生硬搁回柜子上,语气极为冷冽:“你既不听话便罢了。”。
说完竟是打算转身要走。
柳千千吓了一跳,愣过之后不知从哪里陡生出股力气,抬手便扯住师兄的袖子往回拉。
或许是师兄未曾料到,或许是师兄同样虚弱,又或许是她实在急得厉害怕自己错过,手上力道爆发得仓促未加控制。
这一拽,师兄竟然直接向前扑倒过来,但他还是反应极快地用手肘撑住了身子。
只一番冲撞后,她和师兄的距离一下缩减到近得不能再近。
师兄的手肘就架在她肩侧,墨色发丝垂落,遮了窗外天光。他罩住她,鼻尖对着鼻尖,近到带着花香的灼热吐息擦着面颊滑动。
许是慌张之下未曾掩饰,她终于对上了师兄的眼睛。
泫然欲泣。
离得近了便能瞧清,泛红的不只是眼尾,师兄的整个眼眶都是红的,那层薄薄的水光积蓄着,已近乎要溢出来了。
反应过来后,师兄下意识想偏转视线,可就是这般眼珠轻动,那点泪光便颤颤巍巍滚落,并不曾顺着面颊淌下去,反是因了两人如今的姿势,直直砸到了柳千千的眼下。
好烫。
又好疼。
柳千千的心也被烫得骤然缩紧,呼吸一窒,只觉得胸口泛开绵密的痛觉。
这份痛觉有她的,也有自灵契那端而来,属于师兄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师兄还是偏开视线不看她,只红着眼睛皱眉,沙哑低徊的嗓音似在质问,听起来有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凶狠。
可那仍在不断下落的泪珠却好像在说反话。
属于对方的泪珠滴到她面上,变成滚烫柔软的水痕,淌过她心间不断滋长的蔓草,最终汇入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你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如果江悌是在骗你呢?如果我晚了一步,如果——”
柳千千盯着师兄苍白的唇语气狠厉地一张一合,再忍不住,只轻轻扬脸在那处印上自己的唇,堵住了对方的话。
但这个吻很轻很快,她只是贴了贴,便重新躺下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恼怒的责备戛然而止,她能看见师兄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呼吸相闻的距离,他现在避无可避地望着她,泪渍沾染,浓长的睫毛闪闪发亮,似是怔愣。
只转瞬过后,仿佛是再次被点燃了怒气,师兄猛地皱眉,突然扣紧她的手压下脸来重重吻她。
果真像是什么凶性极强的猛兽,只不通技巧地以近乎啃咬的方式掠夺她的唇舌,像是在用最原始的手段告诉她他的愤怒,让她很快回想起自己沉入黑海前远远望见的师兄的神情。
是她第一次见的,生气到临近疯狂的师兄。
不知是哪处被磕破,唇舌交缠间漫出一点血腥味道,然而这血腥气混合着越见浓郁的甜蜜花香,让柳千千有些头脑发热。
大概不只是脑袋,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热。
或许也是因了那股血腥气,对方眼睫颤动着微微一顿,气势缓慢下来。
只他很快吮向她舌尖的破口,动作逐渐变成轻柔的舔吻。
像舔食牛乳的猫咪,仿佛在细细品尝什么难得的珍馐美味。
柳千千舌尖发麻,脑袋里仿佛灌进滚烫糖浆似的黏腻模糊起来,下意识跟着模仿对方的动作。
他们是两个生涩的初学者。
执着于被吻过的地方一定要吻回去,只晓得流连着互相描摹追逐对方的唇舌,身体是相同的灼热与轻颤,胸中是共鸣的痛楚与甜蜜。
泪水混杂,变成星星点点咸涩味觉,却又很快融化在不断升温的馥郁芬芳间。
直到重新找回呼吸,柳千千睁开眼见,看见近在咫尺的师兄面上终于不再是苍白。
他整张脸都变成淡淡的红,掩在软发里的耳尖更是红透了,不论是脖颈,还是顺延向下,衣料磨蹭过后本就松垮的内衫里,锁骨和小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也都是轻粉色。
嘴唇更不必说,她终于让她不喜欢的惨白染成了嫣红。
师兄的眸光有些轻忽迷离,他还是扣着她的手,他们的面容依旧贴得极近,唇舌分离后彼此的呼吸都是急促,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剩灼热的吐息还在无声交缠。
半晌,师兄忽地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他又软又滑的长发洒在她颌边,有点痒,闷在她肩头开口时的声音也轻,带了点暗沉沉的沙哑。
“是不是非得把你吃掉吞进肚子里,你才会乖乖听话?”
虽然内容乍一听是吓人了些,可师兄的语意低徊,似是透出软软的无奈,于是这原本应是“威胁”的句子变得有些像是在……撒娇。
柳千千觉得,若说自己在方才一吻中还能保留什么东西,听完这句,也该悉数融化个彻底了。
她鼓足力气抬手回抱住师兄的肩颈,低头轻吻师兄露出来的耳尖。
师兄颤了颤,接着,似是回应,他慢慢加重了扣住她手的力道,十指紧紧交握着,好像是要用掌心的热度融化彼此之后,再重新塑成一个没有缝隙的整体。
“我都道歉,”柳千千低低开口,因为嗓子的问题,几乎只能吐出气音,好在她离师兄的耳朵够近。
“是我罔顾师兄的感受,鲁莽行事——”
她亲一下,说一句,眼见着师兄被吻一下耳尖便颤一下,那股怜爱之情几乎满溢而出,好像整颗心都被浸入温水里。
“师兄要我做什么才能原谅我?”
柳千千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肩头传来闷闷的回答。
交握掌间,她的小指头又一次被勾住,对方低磁沙哑的声音钻进耳畔,只轻轻说了一句有些熟悉的话。
“拉勾……”
“……我想听你说,你也永远不会丢下我。”
闻言,柳千千胸口酸酸麻麻,胀得快要炸开了,她眼里再次发涩,只轻轻捏了捏师兄的掌心,贴着他的耳朵道:“我要看着师兄的眼睛说。”
埋在她肩窝里的脑袋动了动,半晌,重新抬了起来。
只师兄面上好像更红了,他眸中残存水光,在红晕之中愈发显得晶莹透亮,虽是抬起了脸,可他却似不敢直接同她对视,蝶翼般的长睫轻轻眨动,已经完全见不到方才那股怒劲上头时凶神恶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