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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奇思妙想

作品:勒胡马 作者:赤军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裴该、陶侃败退阳,刘粲遂得以胜利进入冯翊南部广袤的平原地区,随即挥师进抵阳城下,召聚诸将商议下一步的行止。

    就表面上来看,他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既已入平,则由此处南抵渭水北岸,或者西向扶风国中部,皆为一马平川,没有什么地势可以阻碍大军行进,完全可以靠着庞大军势一路平推过去。但问题晋军主力未丧,裴该在阳城内尚有万余人,其余兵马散在西、南两个方向,随时都可能骚扰到胡军脆弱的后方运输线;而军中本来粮秣便不充足,一旦后路被断,用不了一个月,即便百万大军也会自行崩溃。

    所以必须稳妥地筹谋,细商下一步主攻方向。

    刘骥首先提出建议,说咱们留一部看牢阳,主力南下,直取大荔,然后一路杀到渭水流域去,刘粲对此却不置可否。王琰赶紧说:“大将军之言,非上策也。裴该虽败,兵不下万,护守阳,则我需留多少兵马始可羁绊之?余部能顺利攻克大荔否?若大荔不下,加渭水阻道,终不能放心前指长安”

    田崧也说:“我有近十万精兵,对敌晋军不足两万,尚且迁延数日,可见晋军之勇,不在我下。则若合军一处,尚有胜算,倘若分兵,或为所乘,不可不虑啊。且雍、秦两州地方广袤,彼若游击骚扰,恐我捉襟见肘,粮草不继”

    刘骥说那这样,咱们一口气攻下阳城,生擒裴该,自然晋人胆落,长安可得了。

    刘粲撇嘴道:“贤弟说得容易。夏阳弹丸之地,卿以万军往攻,尚须五六日,今阳城防之坚过于夏阳,裴该所部又多于周晋,加之晋人向来善守,则我须几日才能攻克啊?待彼援军四面来合,恐怕难保全胜。”

    刘骥闻言,满面羞惭,只好退过一旁,缄口不言了。

    王琰分析道:“我若南下,则雍秦之卒或将缘山而东,断我后路;我若西进,京兆之晋军也会北上,与裴该合,封闭山口;我若先若,又恐难在短时间内奏功”

    安西将军刘雅突然插嘴建议道:“阳虽坚,终是小城,大军可以围而不攻”

    左车骑将军乔泰曳打断他的话:“晋人积聚已久,裴该又是徐徐退却,则阳城中,粮秣必丰,我军恐怕难以久围”

    刘雅笑道:“我非欲以久围之计以克阳。诸君试想,我军若围裴该于阳城中,则四方晋军必然来救,各部无统属,加之勇怯不一,则必有来早与来迟之别,我可因此逐一击破之。若能覆灭关中晋军主力,雍、秦虽广,有若妇人裸身,予辱求,都在殿下。到那时裴该止余万军,有何可虑?阳或不攻而可自下也。”

    刘粲闻言,双睛略略一亮:“卿意是围其城而打其援?”

    刘雅颔首。冠威将军卜抽却道:“晋人怯懦,设若迁延不敢进,又如何?臣意试攻阳,若不能克,再思久围或围城打援之计不迟。”

    刘粲点点头:“卿言也有其理。”于是面容一肃,开始调派兵马。他首先命王腾在城北、卜抽在城南,自居其北,三面包围阳城西濒临黄河,却难封堵;然后让刘雅去攻若渡口,接应河东粮秣源源不断输至前线虽然已得夏阳渡,但终究路远,若从阳渡转运,就要近便得多了。

    再命刘骥率兵南下,前往大荔,吩咐说:“若其城空虚,贤弟可试攻之,若不能得,亦不可妄渡渭水,直向长安,唯作南进之势,以威胁晋人可也。”

    同时他还派出一支小部队,前往龙亭附近,驱逐晋军,占据堡垒,拱护侧翼。

    路松多昨日白天就逃回来了,禀报战败的经过,刘粲果然大怒,便欲将路松多推出去斩首示众。还是诸将规劝,一则此番本为奇袭晋人之后,但既然晋人已有防备,则路松多战败有情可原,二则他终究是太师刘景所荐,应该给刘景留点儿面子,不便遽斩吧?

    刘粲这才暂且按下胸中怒火,喝令除路松多最后带回来不到百名兵卒外,其他陆续逃回来的败兵,全都斩首辕门,以儆效尤!

    路松多退出帐外,不禁仰天长叹道:“本是我命彼等先走,为我请援,不想反害了彼等性命此皆我之罪也!”

    这个时候,王堂也早已退返龙亭,随即就得到了前线战败的消息。根据裴该的指令,他与文朗聚兵一处,放弃龙亭,退至西面的频阳县。几乎同时,北宫纯率“骐骥营”也到了频阳,闻讯大怒,说:“大都督有难,汝等不救,反退守频阳,何以怯懦若是?!”文朗、王堂都说:“此大都督之命也,岂敢违抗?”北宫纯道:“大都督是恐各部勇怯不一,陆续进军,易为胡贼所破。然而便不急救阳,亦当侧翼骚扰胡势,使不敢遽然攻城,退缩频阳,济得甚事啊?”

    于是不听文、王二人劝阻,亲率主力两千精骑,离开频阳城,缘山而东,正好迎面撞见来取龙亭的胡军。北宫纯麾下全是骑兵,又在平原之上,“凉州大马”威势驹,一战即将胡军击败。败兵逃回阳城下,禀报刘粲,刘粲大怒,便遣广威将军靳康率精骑去敌北宫纯,谁想北宫纯并未据守龙亭,而是又退回频阳附近去了。

    王琰劝说道:“凉州大马纵横恣肆,难以追及,遣将往攻,甚无益也。我但分兵护守山口,加筑晋人之垒以保障后路可也,只要猛攻阳,北宫纯又岂敢不自投罗网啊?”

    刘粲点头:“先生所言是也。”便即吩咐打造攻具,来攻阳城就算围城打援,也得先见上几阵,要使阳城显出饮坠之势来,否则四外晋军岂肯飞蛾扑火?

    阳城比夏阳为大,城防也甚为牢固,粮秣物资充足,城壕引黄河之水灌注,虽不若大荔般金池汤城,也算是一方险塞∏中本有守军,加裴该败退所部,将近两万,并且还征募了城中青壮近万人助守,就裴该本人而言,守上三五个月是满有信心的。

    当然啦,关键是士气问题,倘若真如胡军所谋划的,先围城打援,陆续击破来援晋军,则阳城内士气必挫,自然难以久守。再者说了,若胡军在平原上击破了晋军主力,刘粲也大可以留一部看牢阳,自率大军直取长安裴该以下,家眷多在长安,则若长安有失,甚至只是遇警,他们还有胆气固守城池吗?

    故此裴该巡行城内,不停地给将卒们打气,说只要我等牢牢钉死在这儿,则胡军必不敢仓促南下,威胁长安;等到四方援军前来,里应外合,必可一战而胜。

    就目前来看,城守兵的士气倒还是高昂的。

    刘粲围城两日后,便即开始发起猛攻。他首先花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抛下无数具尸体,才以土包填埋城壕,扩展了北壁城门前的通道,以便输运攻城器械。与这年月大多数城池一样,阳城同样没有吊桥,只是在北、西、南三座城门前的城壕上搭建了木桥,但是木桥狭窄,负重也有限,大型攻城器械是难以通过的。

    等到刘粲拓宽和加固了城门前的通道,便即推出了一辆巨大的撞车。此车宽达两丈,下设十轮,上下三层,高度几乎与城堞齐平:最下层设一具头部削尖的攻城巨木;中层有士卒护守;上层敷盖以层层牛皮,再铺湿泥。

    裴该在城上见了,不禁点头:“胡中倒也有巧思之人哪。”

    一般的撞车也就一层,破撞车之法主要有放火和投石。而这三层撞车,不但对底层的巨木防护更为严密,而且你从城上抛石头也不容易产生足够的势能,将其砸烂颁顶几乎就不低于城堞,又有牛皮加固,还向外倾斜,你扔石头上去只可能滚走,就难以伤其分毫。那么放火呢?顶盖上有湿泥,中层士卒也都带着水桶呢,这火也不是那么容易放起来的。

    好在打造这么大玩意儿,根本就瞒不住人比所有的营帐都高,真正鹤立鸡群裴该对此已然有所准备。他当即下令:“饶竿来。”

    拍竿本是后世军船上的利器,利用杠竿原理拍击敌舰,船若不够坚固,往往能被一拍即碎。当然啦,裴该新造这种器械,只是原理相同而已,与船上拍竿其实有异,只是他一时没能想到更合适的名字罢了。

    拍竿既然沉重,就要求基次固,安装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裴该直等见到胡营中推出三层撞车来,才下令在城门附近安置拍竿,而且竿上系旗,伪装成大纛,以麻痹胡兵。刘粲果然不以为意估计即便注意到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玩意儿有啥用途仍令撞车前进∏上乱箭如雨,胡军以大遮护,推车而前,因为撞车沉重,前进速度就跟乌龟爬似的,反倒等得裴该都有些不耐烦了。

    终于,撞车“轰”的一声,直接撞上城壁,底层数十锐卒便即开始拖曳巨木,准备撞击城门。裴该一声令下,即利用滑轮卸下旗帜,却同时在拍竿顶端拽上了用麻袋盛装的两三百斤重石块,然后瞄准撞车,砍断绳索,拍竿自然落下

    “轰”的一声,多层牛皮鹃,整辆撞车都是一震。

    拍竿长达两丈有余,也就是说那两三百斤石头是从两丈高处斜着落下来的,这势能足够了。之所以要用麻袋盛石,是因为城中预先准备的擂石多用手掷,三五十斤顶天了,否则谁举得起扒些磨盘大甚至更为沉重的擂石,一般守山才用,推滚而下,守城是用不上的裴该怕是难以破坏这三层撞车,故此设谋加倍。

    麻袋中盛有擂石,麻袋又索系在拍竿之上,被牢牢拴住,根本不可能顺着车篷滚走,就此所有的力道全都集中于一点,车篷当即粉碎。但这还没有完,城上数十名士卒牵引长索,又将拍竿缓缓扯起,直至与地面将呈直角,然后以大索牢牢系住。裴该再度下令,军士砍断绳索,拍竿便即二次落下。

    撞车底层的胡兵才刚拽动撞木,尚未到位,便觉车体大震,当惩震翻了数人,余者扯不住绳索,导致撞木晃晃悠悠,提前撞向城门,“嘭”的一声,有若蜻蜓憾铁树,根本毫无效果。在军士的斥喝下,胡兵们匆匆爬起身来,二度拽动撞木,才刚发力,车体却又是巨震

    而且拍竿第一次攻击,就已经打穿了顶篷了,这第二次,长竿从城堞低处穿至城外,与城墙呈六十多度锐角,顶端附近的石袋直接就落到了中层,两名胡卒当场被砸得头豁脑裂,另几人站立不稳,直接翻落下车。

    裴该没呆在拍竿后面,而是立于附近城楼之上,方便他观察排竿落点和敌方撞车的状况,以便下达调整的指令。当下微微点头:“可矣。”再来一下就成了。

    为什么再来一下就成了呢?因为以这年代的工艺水平,车搭得越高,结构便越不牢固,看看散架,估计再来一下,中层也完;而只要破其中层,到时候用人力投石,或者发射火箭、投掷火把,就足以把这辆别出心裁的大撞车给毁掉啦〉本以木制,撞城巨木以绳索悬挂,怎可能不怕火啊?

    刘粲在阵后见了,不禁顿足,暗恨道:“晋人果然善于守城,我不如也!”

    城楼之上,陶侃却拱手恭贺裴该:“大司马奇思妙想,侃甚叹服。”裴该笑笑:“可惜徐子垠不在此,否则所造器械,必更精致。”

    他心说这算什么啊?自己来自于资讯发达的后世,加上喜欢军事,则古今中外各类攻城器械、攻城之法,有什么是我没听说过的?自得徐渝后,常与之商讨各种应对之策,这拍竿虽然是头回造,其实心中早有草稿啦过实话说,原本这玩意儿真不是拿来对付撞车的谁知道对方会把撞车革新成这样?我见其营中木棚高耸,还以为在造云梯或者攻城楼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