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想到相交多年的好友将会远赴楚国,顿时流露出一股落寞之色。
接子见状笑道:“季子何必如此,我欲往楚,不过是为了完成奢靡之策,季子在齐,难道就不可以完成奢靡之策吗?你我何不立下十年之约,各自完成奢靡之策剩下的部分,十年之后再合成一书。”
季真闻言长叹道:“既如此,那就一言为定,十年后共编奢靡之书。”
不久后,齐宣王得到季真求见的消息。
“季子?”
齐宣王最近很失望,稷下学宫的先生那么多,进言的也有十几个了,却没有一个能令自己满意的,更别提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
现在季子前来进言,难道季子要想寡人进言他的奢靡之论?
齐宣王叹了一口气,理了理心情,道:“让季子进来。”
礼毕。
齐宣王看着季真问道:“季子,不知何以教寡人。”
季真一本正经道:“大王,臣欲试论楚国面粉之策。”
虽然对季真的那一套不以为然,但是季真正式进言的时候,齐宣王还是正襟危坐,面色庄重道:“愿闻其详。”
季真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大王,当今下各国,秦国与楚国对百姓的盘剥最重,只是田税就达到五取一甚至更高的程度,再加上人头税等苛捐杂税,所以这两个国家的百姓都是十分困苦的。但是每个国家或者每一个地方的财富都是有定数的,这两个国家百姓的穷苦,却并不代表秦楚两国同样穷苦,相反这两个国家都很富有。”
“秦楚两国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秦国通过商君变法后,全国的财富全都集中在秦王那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要想从秦王那里获得财富和权势,只有打战这一条路。所以秦国人人都愿意打战,若是隔上两三年不打战,上至秦王下至庶民,全都浑身不自在。”
“而楚国则不然,楚国不仅同秦国不一样,而且楚国与其他国家不同,国内封君众多,占有大量的土地和百姓,这就为他们积蓄了大量财富。或许单个封君的实力远远比不上楚王,但是楚国所有封君的财富相加,那就是楚王所不能比的。”
“所以楚国这个国家,国家的财富被楚王和贵族共同瓜分,百姓要想获得财富和权势,既可以投靠楚王也可以投靠封君贵族,一个一盘散沙的楚国,终究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国家,哪怕国土超过三晋齐秦五国加起来的国土,但是楚国却不比我们齐国强大多少。”
齐宣王点点头,稷下学宫的先生对其他各国全都有过分析,虽然视角的切入点不同,但是终究殊途同归,那就是秦国的威胁远远超过了其他各国。
而对于封君的危害,齐宣王自己深有感触,齐国只有极少几个封君,但是单独一个靖郭君,就已经成为自己的心腹之患,他实在想不通拥有上百个封君的楚国,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但是现在齐宣王不是想听秦国强大的原因,也不想知道楚国为什么依旧如此强大,现在就想知道楚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敢问季子,这和楚国宣传食用面粉有什么关系。”齐宣王问道。
季真道:“大王,楚国的现状,就是屈子进献面粉、楚王大力宣传面粉的原因。”
“嗯?”齐宣王身体微微前倾,道:“愿闻其详!”
季真接着道:“大王,治理国家有两种人是不能治理的,这两种人一旦多了,那么国家就会积贫积弱,而楚国的百姓最多的恰恰就是这两种人。”
“敢问季子是哪两种人?”齐宣王心中有所猜测,却没有出来,反而配合道。
季真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道:“大王,这第一种人就是对于极度贫困的人,这些人每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家徒四壁都是一种奢侈。如果每任劳任怨,却连果腹都是奢望,这就是被夺取太多的缘故,这种人会对国家和国君充满怨气。无论什么王公贵族都不会放在眼中,什么礼义廉耻都不会放在心上,既然国家和国君什么也给不了他,那么他对国家的所有诏令全都不屑一顾。”
“这种人轻则逃亡野外或他国,重则反戈一击也不是不可能,而楚国最多的人,恰恰就是这种极度穷苦的人。”
齐宣王深以为然。
虽然在这年代还没有陈胜吴广,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还没有喊出来,但是逃亡的盗贼却不止是楚国的专利,其他各国全都有。
甚至就在两百年前,鲁国的盗跖聚集了九千盗贼,在河水中下游流窜,那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礼义廉耻规矩什么的全都是浮云,祸害过许多国家,让大国闻之头痛,国闻之色变的盗贼团。
极度贫穷和盗贼,在这个年代甚至只是白和晚上的区别,白是百姓,晚上就是盗贼。
面对这种情况,各国想方设法,减少贫困人口的数量,甚至对百姓逃亡他国也都视而不见,就是担心盗贼们再次聚集,导致又出现一个盗跖。
这些信息在齐宣王脑海中稍稍一转,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季子是,楚王的这一举动,意图减少楚国极度贫困的人。”
此时麦米和面粉的关系瞬间就连成一条线。
麦米是贱物,哪怕是贫民也会储存一些,就算现在没有,那么也可以种出来,但是麦米舂制的面粉却是精贵之物。
只要百姓在农闲之时花些时间,那么就可以舂制少量面粉,如果自己不食用,而把面粉全都卖出去,那就是一笔财富。
想到这,齐宣王感慨道:“屈子弱冠之年而被楚王赏识,短短数年被提拔到左徒高位,不是楚国无人,而是楚王慧眼识人啊。”
季真点点头:“大王所言极是,能写出《离骚》的屈子,其进献面粉怎么可能会是谄媚楚王,而是大有深意,其目的不仅仅只是减少贫困的百姓,同时也是为了减少第二种难以治理的人,从而用无为之法到达楚国大治的目的。”
“唉,屈子深得道家精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