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带路党是古今中外都有的,关键是看他起到了什么作用。
喝了杯茶,略略平了平复心情,李沛霖发现,已是正午了。
草草的用过了午饭,和几个主事谈了谈这一rì应该办的事情,略略休息了一会,“大人,约定的江南方家的客人已在会客室等候。”
承启官在门口依据今rì的rì程安排,向他提示着下一步要见的人。
沛霖略微沉吟了片刻,“这样,你安排人去和汉元商号的几位掌柜一声,请他们先和方家的掌柜喝茶叙话,我这里稍候片刻就去。另外,你去将牛千刀、包中辰二位管事,和凌正先生请来。我有事要和他们讲。”
看着凌正衣服上几个不太显眼的地方,被钢花铁水烧烫的洞,脸上微微的烟火之sè,李沛霖知道,眼前的这个冶铁坊管事,一定又是在现场看着那些家伙们一锅一锅的炼铁炼钢了。
“凌工,”他学着李守汉的称呼,虽然他不懂得守汉为何要给这些匠户们如此的礼遇,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利益,都比内地的工匠要高出数倍,像凌正这样的人,在内地如果见到他是要跪地叩头参见的,如今却是平起平坐。
归,他心里却是明白的很,守汉的地位权势军队财富,怕是有一半是和这些匠户有关,在他心目中,怕是宁可损失一府一县的地盘,也不愿意损失这些匠户。
“如今可不要事必躬亲了,有些事,安排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大人,没办法。如今将军的辖地一rì大似一rì,人口一rì比一rì多,前面还在打仗,后面又是大批的垦民涌入,前方的兵器,后方的农具,锅铲,菜刀,修房建屋,船坞里每月修建船只也是急如星火的,到处都是要用钢用铁的。不盯得紧些,如何能够支应过去?”
李沛霖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罢了!守汉这一条,便是至少一代枭雄。能够让工匠和他想到一起,甚至他没有想到的,这些工匠都想到了,如此得人之死力,焉能不成一番事业?
“是啊!从开年截止到上月末,也就是叶淇渡江南进的那几,根据码头和几处关口的清册,一共有三万多户,五万多垦民到了我南中,这些人的农具,以及江南、西山的各处屯堡(所谓的西山,指的便是寮国的地盘了。那里靠山。)所需的兵器,都要依靠炼铁坊的各位。”
“如今主公从会安前敌派人送了来信件,要我等将眼下采用的所谓坩埚炼钢,搞成高炉炼钢。不知凌工有何意见?”
“这个,当rì起造炼铁坊的时候,主公就提过,要效仿佛山镇,搞高炉炼铁,但是因为当rì缺乏钱粮和劳力,不得已,才将鸡笼炉变成了坩埚炉,用来炼铁炼钢。不过,主公提出来了让我等试验一下,铸造钢炮,这样一来,坩埚就更不足用了。所以,。。。”
“所以,照主公的,高炉必须要建起来!不知道还缺少些什么?”
“回禀长史大人,当rì要建高炉,缺的便是钱粮,和劳力,如今要建高炉,自然也是如此。按照主公的意思,砌筑一座高炉,炉壳要用钢板制成,炉内砌耐火砖,外形呈竖直圆筒状。从装料、送风、排渣到出铁出钢,都要用水排等物来助力,人力、畜力均不能行。而且,因为炉内容量大,燃料多,必须要用焦炭来供应,还要用少灰、低碳毒的焦炭。”
这些话,技术ìng和专业ìng实在是太强,听得李沛霖有些云里雾里,旁边的统计室管事牛千刀,执法处管事包中辰也是似懂非懂,但是,依然勉强的听着。
“主公的这样的一座高炉,一次可以冶炼多少斤钢铁?”牛千刀插了一句嘴。
“多少斤?”凌正猛的站起身来,他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进入了技术领域的忘我状态,“按照当rì主公的设计,最大可以容纳,我们南中的尺寸,100立方米!粗粗算来一炉至少可以出钢铁600吨上下!”
乖乖!600吨?!至少?别的不,佛山,如今最大的一炉也不过rì产铁6000斤而已,六百吨,意味着什么?牛千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这样一座高炉,大约要多少钱粮?”别的李沛霖不懂,但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要用钱粮的,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这个,目前不好,主公要求能不用人的就不要用人,咱们南中别的都好,就是人力太少。一要用水排,二是要用钢板来做炉壳,三是炉内的耐火砖,还要考虑铁矿石是阳ìng还是yīnìng的,来烧制。所以,我们打算像瓷器工房那样,也是先搞出试验窑口来,成了之后,再大上高炉!”
“不过,这样一来,一座试验炉至少也有前期投入万两以上的白银,还有数百人三个月的口粮工薪等。但是,一旦此炉试制成功,我军钢铁将大大增加,且,炼铁坊所占人力,也可以转由他用。”
“凌工此言,却是着实的老成谋国之言。这样,方才的钱粮问题,因为今rì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二位管事,今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沛霖将刚刚从黎慕华那里敲诈来的黎氏家族数代人的积累,拿了出来,“这地图上标注的位置,便是黎氏家族埋藏金银的所在,你二人派遣得力人手,按图索骥,把这些黄白之物给我弄回来!照黎家所,约有金七万两,银四十余万两,铜锡之物未算,你们两家可以各取一成作为经费。余者交给府库,作为高炉建设专用钱粮。”
“凌工,烦劳您,以冶铁坊名义写一份呈文,要求建设高炉试验炉,我将这份黎家金银数目附在后面,我等四人共同署名,用印之后,快船送至会安行营,交由将军阅处,你看如何?”
“如此一来,rì后佛山的炼铁匠人,将无衣食矣!”
门外传来李沛霆的声音。
扬州方家的掌柜江hūn,三十多岁,看上去微微有些胖的,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眼睛略有些,不过,一副玳瑁架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立刻弥补了这个缺陷。
头戴儒巾,一身襕衫,按照大明的衣冠制度,眼前的这个江hūn,应该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生员之类的人物。
落座之后,李沛霖自然有一番官场中请教功名、科年的问话,这也就是他这个在内地官场打过滚的老油条能够问得出来,其他人,估计都是睁眼瞎。
江hūn倒也坦白。
“学生籍隶江都,忝为贡生。也曾数次秋闱,然皆铩羽而归,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自知此生无望,便去而行那陶朱公之事。”
“贡生?不知是何样的?是岁贡、选贡、还是恩贡?”
江hūn有些骄傲的昂起了头,“学生是选贡。”
按照大明惯例,选贡的要求,都是要学行兼优、年富力强、累试优等者,方可充任。江hūn自然有骄傲的理由。
几句客套话完,双方开始切入正题。
这数年来,李沛霆与盐漕两帮合手,在长江两岸,运河上下,大肆的贩卖南中所出产的jīng盐,虽然双方都努力的做到保密,但是,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那些在茶楼酒肆,赌场jì院挥金如土的两帮帮众,自然会在言谈话语中透漏出一些自己知道的江湖秘辛。
这些东西被有心人归纳整理起来,然后顺藤摸瓜,自然将幕后的李沛霆找到了。
江hūn就是这个有心人。
直接投帖到盐帮、漕帮在松江府华亭县为李二公子准备的公馆拜见。
被人拆穿了面具的李沛霆自然有些尴尬或者恼羞成怒,甚至想让随行护卫将江hūn灭口。
但是,当江hūn明来意后,双方立刻勾搭成jiān。
“我此番奉家主之命南下与诸位商谈合作大计,为表诚意,家主命我带来了四船棉花与两船生丝,全部以进价让给南中诸公。另有十万两纹银,都是足sè台州锭,作为我在南中采购货品之用。”
四船棉花,两船生丝,放在南中,足可以让那二百台秀儿机忙上些rì子了!
“不知年兄想着在南中这蛮荒贫瘠之地,烟瘴遍地的所在,采购些什么?是象牙?犀角?豹皮?珍珠?还是别的?”李沛霖故意的将话题引开。
“年兄,如此就有些过了!二公子在江南,搞得江南卤业,人人鸡飞狗跳,盐漕两帮又大举收购生丝瓷器茶叶等物,如何却对江某遮遮掩掩?”
沛霖打个哈哈,将这话接过。
“我方家在镇江、扬州、南直隶、苏州、松江、太湖等处,共有大盐号七十七家。往来盐商也有数十户,每年进出盐斤数十万石,奈何家口众多,各处费用浩繁。所以,家主希望能够同南中诸公合作,”江hūn指了指门口的那副对联,“共同发财。”
“如果是要盐的话,货源自然没有问题,”李沛霖也是一副商人面孔。“但是,有这几个难处,还望年兄体谅。”
“哦!年兄请讲当面,大举求财,总是要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江hūn话里话外的意思,李沛霖听得很明白,我已经向你展示我的友谊了,我没有举报你那个大肆走私私盐的弟弟,而且我带着你需要的棉花生丝等物,带着银子来,就看你的意思了。
“年兄怕是误会了,李某的意思是,当然也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当年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弟去找的盐漕二位帮主,蒙他们不弃,同我们合作,我李家才算是在这南中立下了脚。如今,年兄和贵东家,财雄势大,又是官府给予盐引的盐商,自然不把盐漕两帮放在心上,可是,两帮数十万人,却是以此为生。不知年兄和贵东家如何处置此事?”
得!销售范围的问题踢给了方家!
“年兄仁厚高义,令人钦佩,不过,这点,请兄台放心。我此番出海前,已经同家主商谈过,如蒙诸公不弃,与我方家合作的话,我家主定当与盐漕二帮鼎力合作,不敢井水不犯河水,至少,只要是两帮的地盘,我家绝对不会去碰。扬州有大盐商数十家,我们三家可以一个一个的将他们击垮!”
“况且,年兄请看!”江hūn扶了扶玳瑁镜框,展开了护书中的一份地图,地图是一份简略的舆图,很明显是江hūn自己绘制的,上面用不同颜sè标出来了各个省,以及一些大的州城府县。
“这是长江,这是运河。贵方的盐货主要是从长江口附近上岸,然后由盐漕二位帮主接收后,利用他们的船只,堆房,沿着长江,沿着运河向沿岸城市销售,这也就是为何他们能够一次吃下李二公子第一次运去的四万石jīng盐的缘故。”
“但是,他们的销售范围狭逼仄,盐帮,北不能够过淮河,南不能至浙西。而漕帮,亦只可以沿运河向外发售。”
“且,二帮中人口众多,成本倍增。”李沛霖听了江hūn做的分析,眼睛盯着图上那标注着盐漕两帮的淡红sè和浅黄sèsè块。口中不由得出来了自己心里想的话。
“年兄高见!盐漕二帮,所经营的不过是养家糊口的营生而已,如果想要将南中之盐大举销往内地,与我方家合伙,便可事半功倍!”
其实,李沛霆每两个月发往内地的三万石盐,在盐漕两帮眼中,已经是看着香,却是着实吃不下的一块大肥肉了。他们自己的地盘已经趋于饱和,别人的地盘又在短时间内无法进入,在李守汉等人看来,必须要在内地寻找另外的合作伙伴了。
如今,有着合法盐商外衣的方家上门来要求合作,自然是极好的了!不过,即便是内心狂喜,表面上也是不能够带出来的。
“但是,年兄能够代贵东主允诺,不去抢夺盐漕二帮的地盘?”
“诶!李兄,方才我已经过了,盐漕二帮,我们三家合作,抢别人的地盘去,万万不会在自家窝里杀将起来!再,我家老爷安安稳稳的在扬州纳福,无端的打破了数百万苦哈哈的饭碗,这个,折福损寿不,难道要rì夜提防着那些苦哈哈们去寻仇不成?!”
“但不知,贵东家,和年兄你打算要多少的盐斤?每一个船期。”
“咦?在下鲁钝,不知年兄你所的船期,指的是?”
“就是我的船队,在码头装好货物之后,到你指定的港口码头卸货,然后再返回,这一个往返,我们便是称为船期。”
“那么,南下时,会不会回空?”江hūn显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回空,也是一个漕运的术语。指车船空载返回,不载旅客或货物,造成运力的浪费。
“怎么,江大掌柜的有要关照我们的地方?”负责汉元商号的船务事项的张麒眼睛里放着光芒。
“大人,贵军的快船,着实是厉害,我的六艘福船,头一出发,却是迟迟未到。如果不是在下搭乘二公子的座舰前来,估计今rì还在海上颠簸。所以,我打算,rì后,贵方的货船南下时,便是运载我家的货物了!”
一群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财神面前肆无忌惮的讨论起如何北上运送私盐,如何南下运送豆麦、棉花、生丝等物。
“大人,”生意谈的到了这样的地步,江hūn也悄悄的将称呼改变了。“方才您了有几个事情,以学生看来,无非是盐漕二帮的销售范围和利益不能受到影响,再就是我家的需求数量。初步我打算每一个船期便和漕帮的相同,三万石。另外,我想请问大人,贵方要那许多的棉花与生丝做何用处?自然,生丝可以卖给洋夷,但是,也不用那许多吧?”江hūn开始试图了解对方的意图。
李家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睛里交换了彼此的意思。
“来人!”在福伯的吆喝下,几个人捧着几匹布走了进来。
“这是番布吗?”江hūn一眼就看到了听差手里的布,似乎与松江府出产的番布很是相似。番布出自上海县乌泥泾,为黄道婆所传授。质优价昂,“一匹有费至白金百两者”。明朝成化年间,常常以此为礼物行贿朝廷高官及接近皇帝的大臣,而且布织得越来越jīng美,甚至织出龙凤、斗牛、麒麟等图案。
眼前的这几匹布无一不是错纱配sè,综线挈花,端的是好东西!
“我们要的棉花,便是来制造此物,另外,要的平机白布,是用来制造这个。”福伯指了指后排一个听差手里的染sè布。
“松江棉布衣被下,这个,我们自然不敢望其项背,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好处!”
所谓收不尽的松江布,是指在松江府靠着纺纱织布谋生的人多,自然产量就上去了。但是,在河静,如今有了那秀儿机,人工成本和产量,自然不是一般家庭为单位的机户们能够相比的。
但是,具体的产量和成本,李家兄弟和福伯这些人,打死也不会告诉江hūn的!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嘛!
“这样的布,要卖多少钱一匹?江某想独占这个布匹的售卖之利,不知可否?”江hūn看着这一匹匹的布样,眼中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年兄何必ā之过急,请看此物。”
李沛霖从一旁取过一个类似于账簿之类的东西,递给江hūn。
江hūn见到的奇人奇事也算是比较多了,自然有点处变不惊的修为。但是,打开这个簿子,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随手翻动了一下,完全是布,是不同种类的布匹,被染成不同的颜sè,粗粗的数了一下,各类颜sè,便有二十多种。
“年兄可知这些布匹要价几何?”李沛霖依然是温和的声音在江hūn的耳边响起。
“学生不知,但是,这南中似乎不产木棉,千里之外从江南运木棉过来,自然价格不菲!”江hūn用手指仔细的摩挲着布样的手感,体会着与松江府布匹的差异之处。
“你手中的染sè布,我们卖给倭人是一匹布两枚金判,合金二两。这样的番布,是四枚金判一匹。但是,兄台自然与倭人不同,我们便五折售给兄台如何?”
这样的染sè布,一匹布十两银子,自然不算是贵,运回家去,也是颇有利润。
“那好!学生此次运来的棉花、生丝等物,价款便全部折成这布匹了!”江hūn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番,四船棉花,两船生丝,大约是合银二十多万两,可以运回去一两万匹布了。
“不知道这一万多匹布,什么时候能够织就交给学生?”
“你算错了吧?后生。”福伯用一把胡梳子细细的打理着稀疏的胡子,“不是一万多匹,是将近三万匹!”
嗯?难道不是一匹染sè布十两?
“内地兑换金银,是大约一两金子换十两银子,但是,我们同倭奴那里换银子是一两金子换四两五两银子,自然不能让兄台吃这个暗亏!五两银子一匹染sè布!但是,只能够在我指定的区域内销售,如果卖给倭奴或是别的人,江兄,是否视我南中为无物?”
“大人!”江hūn顾不得自己选贡的身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恳请大人将布匹的专营交给学生!学生定当供应南中所需棉花、坯布、生丝,无论多少,绝不欠缺!只求大人能够将这布匹专营交给我!”
很多年以后,当家资亿万的江hūn得知,当年南中的纺织成本后,不由得一脸苦笑,一匹染sè布不过五钱银子。“居然只要5钱不到的银子??这还是李将军大发善心每月给工人大发工时银子发三节两寿的赏钱,每两餐,发工作服,还限定了每一班不得超过五个时辰,超额工作有赏钱的结果!要是我的话绝对可以把成本压到一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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