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施琅启程经济南往登莱,从黄河入海口出海南下。 Ww WCOM在海船之中,他不断地咀嚼回味着李华宇同他讲过的话。
“父帅得不错,中原各地被灾荒兵火肆虐久矣,粮草难觅,人民困苦。辽贼亦不耐久战。而今我部火器犀利,粮草补给充足,又新添起义兵马,且又有辽人自贼中写信联络,别人不提,有一人名唤索尼,写信询问,言若能保皇太极一家性命,愿意择机起义。范文程宁完我亦托北京商社来信,言若能继续红蓝花贸易,辽东文臣也愿意择机归顺。如此良机,若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且野战为我所长,山东巩固有若磐石,纵有不利,坚守济南即可。可谓万无一失。”
这无异于是将李守汉的以守为攻战略给抛诸脑后,坚持要利用一战获胜后的余威乘胜追击。施琅也只得苦笑一声,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如何面对见到父帅之后去迎接他的万丈雷霆之怒吧!他不由得用手按了按桌上那封固严密的拜盒,里面是李华宇写给父帅的帖,请他向李守汉转交的。里面详细阐明了为何要主动出击,向辽贼起进攻的理由。
有了这份帖,李守汉即使要火,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施琅。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不过,想到了李华宇所的可以坚守济南之事,不由得心中一突。这几在济南府,少不得有所盘桓,那位济南警备旅旅长章陵虎总是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仿佛有芒刺在背一般。他那里与山东各地的官绅、名流每日里人情往来交往不断,据与曲阜的衍圣公府都是过往甚密。而驻守济南左近的长清警备旅旅长吴奉先那里,听也是每日里门庭若市,酒肉征逐。
“但愿山东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李守汉父子得一点都不错,黄河流域多年的水旱灾荒,刀兵战火,早已将无数田园变为荆棘杂草丛生之地,一队队的狐兔狼獾出没之所。荒草黄沙之中,不时的可以透过被寒风吹伏的长草,看到一具具白骨被黄沙掩映。路上走几几夜不见一人,太正常了。
很多官道路更长满齐腰深的野草,田地杂草丛生,蒿草招摇,芦苇遍地。有时连绵几百里,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到了塞外草原。就在这往日肥沃的田地上,如今变得荒草连不,更是在草丛之中,狼群以数十数百的规模往来行走,双目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
为了保障兵马的日常消耗,驻守彰德等处的清军,派出无数游骑外出打粮。所谓的打粮,其实就是抢粮的代名词。
于是,遍布四野的大野兽们也遭殃了,不时的有快马利箭飞来,射穿它们的身体,成为向清军提供脂肪和蛋白质的来源。那些乡绅们为了自保而集资修建的围寨,更是清军筹措粮草的选所在。
乱住城,大乱住乡,千年经验告诉百姓们,下大乱之时,居于县城府城更危险,不若避于乡间,散于四野,可能还可以逃得一劫。于是,这些围寨屯堡之中往往储备了足够多的粮食,以供食用。乱世来临,最有生命力的其实还是这些乡间地主、豪强大族,他们粮多财多,不过同时又高墙深寨,内部又以宗族亲眷血脉为联络团结无比,想攻下他们的寨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典型代表就是郏县的临沣寨,他们从南北朝起,沿隋、唐、宋、元、明多个朝代,世世代代在沣溪旁屹立,就算抗战时日军遇到这样的寨子,也是绕道而走。
这类寨子又称坞堡,唯有富豪之家、宗族乡党、豪强大族才有能力建筑,非常不好打。
对于这些坚固的围寨,清兵按照洪承畴的招抚指示,往往是客客气气的宣称一下大清兵至此,是为中原扫荡流寇而来。各方豪杰有识之士,若是愿意相助,大清当不吝官职封赏。这倒不是清兵改了脾气,而是那些寨子坞堡实在不好对付。修筑的比之州县城池还要坚固不,城下层层壕沟短墙,城上更是刀枪火铳齐全,甚至还有火炮在城头架设。对于这种围寨坞堡,清兵们大多数和颜悦色,如果这些坞堡识相的话,肯交出些粮食豆料柴草做为赞助,不得还会获得清军送来的一面旗号,他们插在城头,便是告诉过往清军,这座堡子是咱们自己人。寨往往还会获得由多铎和洪承畴给的告身文书,从此便是大清朝廷的官员了。
但是,对于那些没有强悍武备,又没什么名望的寨子,清军却是没那么多的顾忌了。铁蹄到处,无数的百姓家园被毁,子女财帛粮米被掳掠,房屋被拆毁变成了柴草。
彰德府城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寨,各色旗号飘扬,便是彰德城内,都到处飞舞着清军两白旗的旗号。城内城外,络绎不绝进入营地的粮米财帛不断。清军的士气随着一支新军的到来而又复振作起来。
府衙之中,大堂前树立着大将军多铎的织金龙纛,钦差、经略使洪承畴的旗牌。沿着甬路,笔直站立排列着两排身着两层甲胄的巴牙喇兵,各执刀枪火铳。眼睛眨也不眨的的监视着四周。大堂之内,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声笑语话声。在宽阔的大堂之内,坐满了身着鎏金盔甲的清将,各人头盔取下,尽是铁青亮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
得话却也是语言驳杂,有讲满语的,有讲蒙古话的,更多的是大明官话的。
众多的清军将领官员,自然是以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平南大将军多铎与钦差、宣抚经略使洪承畴高居上。下左侧,则是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王公贝勒将领们傲然而坐。下右侧,却是一大群入关之后归降清军的前明军将领。
而人群当中,众人目光所及的焦点,却不是多铎与洪承畴,而是远道而来身份极为特殊的曹振彦!
此人是摄政王旗下包衣,但是却又是觉罗身份。更加耀眼的是,他隐约是塔山系众人的核心纽带。许多多尔衮不便出面的事,都是他在下面奔走联络,在朝中军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高正雄将军虽然是明国出身,但对于我大清的一片忠心却是万般赤诚。像高将军这样如此忠于陛下、忠于摄政王的人,就算是曹某比起来也是望尘莫及的。”
曹振彦郑重其事的向多铎主子和洪经略介绍站在他身后,身穿总兵服色的一位将军。从服色、五官、头皮上髻的痕迹,一望便知此人也是明军降将。
“当日李华宇兵势猖獗,又有正蓝旗奸贼叛乱,硕托王爷不幸罹难。我大清兵马损失惨重。汉军守备、千总以上、八旗牛录、拨什库以上将佐阵亡者以百人计。八旗将领之中投降者数十人。唯高将军坚贞不降,统率部下与南军作战,且战且走,沿途收容各部残兵流散士卒,为我大清保留了数万兵马。如此忠勇,如此战果,本大将军自当上表朝廷为高将军请求加官进爵!”
话的是平南大将军多铎,他的话,引起了在场的高正雄感激涕零之声,同时也让满蒙八旗各清将心中好不别扭。
坐在多铎身旁的洪承畴也是矜持着捻髯而笑。对于高正雄这样的明军降将在李华宇的大举进攻时能够咬牙坚持着顽抗到底,他也能揣测出几分实情来。
正蓝旗满洲阵前倒戈了,坑死了硕托,那在李华宇面前算是起义。有投名状,立下了大功一件。自然待遇不同。其余的满蒙八旗各部被俘也好,投降也罢,也是能够自保性命。可是,唯独这些前明降将是必须死拼到底的。
因为,在李家父子看来,这群汉奸兵都是些为虎作伥之辈!更为可恶!
所以,这些降将自知自己罪孽深重,被南粤军俘虏之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索性便胁迫部下拼死抵抗。这样一来,往日里在清军面前都是闻风而溃,在顺军面前望风而逃的这些家伙,在李华宇的南粤军山东兵马面前居然打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
“别人都可以投降,唯独咱们不能投降!”这往往是投降汉军将领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威胁手下兵丁们拼死抵抗时出的狂嚎声。
如果在明军时,他们因为闹饷而鼓噪哗变,劫掠州县、屠村取财,那么,投降清军之后在各处动辄便是屠城的行为,就绝对是不能从李家父子面前讨得了便宜去。
在清军当中,满洲八旗是核心,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是亲戚关系地位自然不同,汉军和入关后降顺的明军则是胜在人数众多。如今战斗力又出现了爆棚式增长,自然是地位水涨船高。
在京城当中,几次朝会,辽东派的元老们提出要撤回关外,都被关内派和这些汉军将领们否决了。回辽东?老子们在那里任何根基都没有,去那干什么?
汉军部队人数越来越多,战斗力过了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这无疑也使得洪经略的地位无形之中提高了不少。这些汉军将领之中,许多都是他旧日的部下,如今隐隐然更是有以他为领的味道。虽然洪经略很是警觉的尽量少和这些人交往,免得有过从甚密,功高震主的印象,但是,他如今确实也感觉到了不同。
他自视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同在座的那些身上臭烘烘的满洲将领、蒙古王公一道狂呼乱喊,只能是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轻轻抚弄着胡须,微微点头,对高正雄等人的行为表示赞赏。
“还有一桩好事。”多铎却不像洪经略那样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还没有那份矫情镇物的修为。
“我大清兵在山西也是捷报传来!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亲率神机营左翼兵,以抬枪排击,长枪利斧搏杀,击破了李自成在原平、五台、岢岚、忻州的防线,眼下英亲王阿济格、平西王吴三桂的二十万大军已经直指太原城下!祁县、太谷、平遥、榆次等地士绅官员将领纷纷起义,与大军遥相呼应。大批前明军队归附我大清兵!大片土地反正!”
“李闯在山西军心不稳,四处都有官绅反正。所以,山西指日之内便会收入我大清囊中。只要李自成被赶出了山西,那么,英亲王的二十多万大军便可以与本王大军东西夹击闯贼!如今,我大清勇士趁此大捷,鼓起余勇,继续南下,再挥师向南,攻破眼前的流贼刘宗敏部与明军李华宇部!”
清军攻破李自成在忻州等地的防线后,阿济格吴三桂兵锋直逼太原,士气甚嚣尘上,猖狂不可一世。反之,李自成的兵马却是士气越的低落,不停的有人叛逃降清。这样的局势逆转,让在河南的多铎和八旗满洲旗主与八旗蒙古旗主王爷们也是在欢喜之余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同样统兵出北京,阿济格一路攻城略地,招降纳叛。从几万人马骤然膨胀到了二十多万人马,而且囊括到了大半个山西,眼看着就要饮马黄河,刀锋威胁到李自成的老巢陕西了。这份军功可是远远的过了在河南同刘宗敏、李华宇对峙的多铎了!更不要沿途攻破城池后,将领们可以大肆掠夺,无数的人口,还有大量的金银粮米牛马财帛等物尽数成为旗下战利品。这无异于让多铎和他手下的而各位旗主王爷贝勒们在羡慕嫉妒恨之余,如同一盆冷水从头而下,冰冷的感觉透彻全身。
人口多少就是旗下的实力最好的统计指标。不管是不是以后撤回关外还是在中原大地上扎下根来。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财货金银,哪一样不都是可以增强自己实力的?
就算是多铎不会在乎,反正阿济格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可是,他麾下各旗将领王爷们的想法和要求,他却不能不考虑。
今日召集诸将议事,除了向他们传达两个方向的好消息,就是要做战前的动员和部署。
先一点,就是要把眼前的士气提振起来,让他们知道敌我兵力对比。
从京师出征后,特别是漳河之战后,多铎麾下这些兵马便是败多胜少。兵马损失高达数万人,特别是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旗丁损失数千,战马损失数万,损失遗弃的甲胄器械更多。满蒙汉各旗在大顺军面前和南粤军面前都是连吃败仗,损失惨重。内心更是早已阴影重重,害怕与大顺军作战。
幸好此时曹振彦带了高正雄来,让众人知道,便是精锐悍勇如南粤军,只要前明降兵敢于拼死作战,也是可以在大局不利的情形之下做到全身而退,并且收拢友军余部的。既然前明兵马都能做得到,那么咱们八旗兵马自然更是不在话下!何况现在曹振彦的一万抬枪兵也到了,又有洪经略统帅的数万增援人马,还有高正雄这些从东路撤退到了中路的几万兵马,合计起来,眼下多铎手中也有十几万人马。更加有利的是,虽然许定国被廖冬至打得龟缩在几座城池之中不敢冒头,但是却也牵制了李华宇的好大一部分兵力。只要时机合适,便又是一支可以起到翻覆局面的力量。
不过,形势虽然好,但是却也有危机潜伏。
八旗满洲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眼睛盯着堂上悬挂着的地图看了半晌,突然开口向多铎道:“平南大将军,英亲王大军击败闯贼,令山西各处州府迅反正归入我大清旗下。但是,若是闯贼领兵出山西,到河南来与悍贼刘宗敏会合。虽然英亲王在其身后引二十余万追击而来,但是,河南的流贼得到这个消息后,其党羽定然军心士气大振,加上刘宗敏本身就是以强悍闻名,如果他们负隅顽抗,与南粤军李华宇暗中勾结,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恐怕有……”
济尔哈朗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摆在清军多铎所部眼前的有两个敌人。一个是大顺军的几十万精锐,眼下是有提营总制、汝侯刘宗敏统帅,想来不久就要将指挥权交给从山西被阿济格一路追击而来的李自成。另一路敌人就是从东面缓缓压了过来的南粤军山东兵马,李华宇所部的接近十万人。
先打哪个,后打哪个?或者是将主要精力放在谁头上,这个问题立刻让众人原本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这个问题,不客气的,关乎到中路兵马这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更是关乎到大清的气数国运。一旦选择错了,不但几十万人的性命要丢进去,只怕大清也是要灯尽油干。沉寂如深山古庙的大堂上,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多铎与洪承畴二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