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帅!不好了!”
因为左良玉已经和江北四镇的刘良佐刘泽清高杰黄得功等人一道,被朝廷册封为侯爵,本身又有平贼将军的名号,既是侯爷,又是大帅。所以,柳敬亭和左良玉手下其他人都称呼他为“爵帅”,以示不同。
左良玉的帅府设在九江城外一座乡绅的大宅之中,主人早已躲避兵灾携带着家人细软逃往广东,只留下了几个管家仆人之类的角色看守这座大宅院。这些人自然无力抗拒左良玉麾下那些如狼似虎之徒,于是,这座方圆数十里都数一数二的宅院变成了左军的权力中枢。
同外面那些乱糟糟如同末世地狱般的军营景象不同,左军的帅府行辕在内营亲兵的层层护卫之下,倒是颇有几分威严气象。花木扶疏的院落,整洁有序,站班的亲兵家丁们顶盔掼甲各执刀枪,千总、把总们带着自己的部下在行辕周围往来巡哨,不敢有丝毫怠慢懈怠。
宅院主人原本用来接待客人的一进五开间的花厅,被改造成了左军的大堂,成为左良玉与麾下大将们议事开会的所在。后面的一进院子里,则是用杉木竹篙搭起架子,用各色缎匹棉布搭起一座硕大的天棚,成为左军诸将们喧嚣畅饮的所在。天棚的四角通道等处点着炭盆,热气弥漫开来,让天棚迅速变成了一处暖洞子,最是适合欢宴不过了。
今日恰逢是议事之时,左军的将领们,左良玉、他的儿子左梦庚,还有王允成、吴学礼、马进忠、卢光祖等一干大将都在大堂上昂然而坐。而侯方域侯公子,则是作为左军的客卿、东林金主的代表,在左良玉的帅案之侧为他单独设立了桌案。
柳敬亭慌慌张张的向左良玉禀告自己打探到的紧急军情,顿时引起了左良玉的一丝不快。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柳敬亭如此举失当,确实有些丢人。
“何事如此?!慢慢的与本帅讲!”
柳敬亭到底是一代评书名家,最善于的就是讲故事,讲事情。当下稍稍的定了定神,便在满屋注视的目光当中说了一段让左军将领们心惊肉跳魂飞魄散的话。
“爵帅!各位将军,侯公子。在下,”他本来想说学生的,但是见侯方域在此,便改成了这个自称,免得让侯方域不高兴。“奉爵帅军令在南京办差,近日发现,南京与武昌两处,有异动!武昌咱们先不去说它,只说南京。驻守秣陵关、下关等处的水师同从松江府赶来的水师交接防务,同时,大量领取弹药,粮草,药物。据称是准备西征!而在南京的顺风行等几处车马行,漕帮,也在征集着车辆,筹措船只。同时,原驻守南京城内外的三五个警备旅,也有拔营起寨准备作战的迹象。”
南粤军的水师、陆师两路人马都有要行动的迹象,这不能不让左良玉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是,身为一军主帅,他必须要保持住镇静,甚至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平静状态来。
“他的大儿子死在了山东,如今就是一个寡妇儿媳妇在山东苦撑着局面,自然出动人马去山东也说不准。”他强自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口中故作轻松的言道。
“可是,他军中纷传,此番是向西。而且,许多会骑马的,接受过马队作战训练的兵丁军官被集中起来编组成队。为数大约有一两千人之多!”
“还有,在南京的山西商人之中纷纷传言,李闯运了大批战马,从长安到了襄阳武昌一带。另外,几个山西商人说,最近,李闯那边正在用大批的金银疯狂采购粮草火药等物。南中商人也正大量的囤积货色,许多货色现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了。”
“前几日,一个山西商贾对属下悄悄透露,李闯大军开始南下到湖广就食。他日后要贩运大笔货色沿江而上,希望属下能够帮他在爵帅面前美言几句。”
“爵帅!您请仔细想想,南京李守汉的兵马炮船要西进,要接受战马组建马队。武昌襄阳李闯的兵马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贩运了大批马匹南下,辣块妈妈滴!还说什么南下就食!分明是东西两面勾结在一处,上下游一道夹击我军才是真的!”
柳敬亭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克龙炮炮弹轰击城墙一样,狠狠的砸在左良玉和他手下这班大将的心上。
“莫慌!你且说说,梁国公水陆两军的布置如何!?”左良玉强自镇定,但是,口中不自觉的已经把对李守汉颇为轻慢的“他”,改成了称呼爵位。
“水师大约有各色炮船百余艘,江海两用船二百余艘,在松江府、下关等处拘刷征用民船商船,规模在我离开南京之时,漕帮众人至少相帮着筹划了千余艘!炮船和南中商人、南粤军自有的船只上,约有各色大小火炮两千余门!其中重炮少说也有数百门之多!”
水师规模和火力如此强悍,已经让左良玉相信,南粤军西进与大顺军接触交易是真实的了。不然,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水师由谁率领?”左梦庚在一旁有些不服气。在他看来,安庆以上江段,水面狭窄,且水文情形复杂,不熟悉这一带水文地理情况的,便是来再多的船只也是给江龙王送点心的。何况,南粤军水师是以在海洋争雄逐北见长,在狭窄的长江江面上,未必能讨得到便宜去。
“大少帅,带队的据说是梁国公的长女婿,施琅。”柳敬亭也丝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左梦庚。他的口气和神情,在一旁的侯方域看得很清楚,并且读懂了柳敬亭的内心独白:“没错!就是那个施琅,梁国公的女婿。当初,梁国公的这个女婿和梁国公的干外孙吴三桂一道,杀得辽东反贼淤血千里,辽东之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你要是不服气,尽管可以和他试试,不管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水面上。这个能娶了胭脂虎李华梅的施琅,又岂是好相与的?!”
“大帅,此事不可小觑了!”左良玉手下同样是流寇出身报号“混十万”的马进忠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前几日有哨探从武昌等处回报,闯贼郝摇旗部、袁宗第部,高一功等人开始收拢兵马筹办粮草。又有大队人马陆续从陕西开进湖广,从洛阳经南阳往襄阳一线来。今天柳先生又有南京军情与东李、西李两家动态报知,末将以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军虽然兵多将广,单凭着东李、西李两家任何一家来,我们都不怕,但是,若是他两家狼狈为奸,东西夹击,我军就被动了。”
马进忠这话,老实说已经往自己脸上贴了不少金了。
所谓的东李、西李,是左军将领之间的隐语。东李,是指的在九江东面的梁国公李守汉以及他的嫡系南粤军。西李,不必多说了,就是大顺皇帝永昌天子李自成以及他的大顺军。在日常言谈议事时,左军将领都是以这两个称呼来代替。
马进忠所说的,也是真假参半,为的是让在场的左良玉和左军将领们不至于翻脸。兵多将广那是自然,如今左良玉也如张宗昌一样,不知道部下有多少兵马。账目上是已经到了八十万,对外则是号称百万之众,这当然里面虚头不少,不过,大略上几十万人马是有的。可是,这几十万人马,在左良玉自己看来,远不及他当初的几万人马能打能拼。马进忠所谓的单独一家谁来都不怕,那就是一句空话。
事实上,不要说东西二李两家夹击他,单单李自成一家顺流而下攻打他,他想起来都害怕!想起了朱仙镇那一次,他多年纠集的四方精锐,惨淡经营积攒的老底子,被闯营和曹营之中的两个毛头小子打得烟消云散。那还只是此时大顺军的一支偏师,如果大顺军全力东下,他此时的军队可远远比不上朱仙镇大战之前的战斗力!
要知道,在历史上,如果把清军中的八旗满洲兵、大顺军、清军中由降军组成的绿营,还有明朝官军做一个战斗力排行的话,基本上就是按照不厚道的作者打出来的排行。
八旗满洲兵的战斗力虽然凶悍,但是毕竟人少,不可能轻易折损,清军也舍不得。在大炮和大批的前明军降兵组成的汉军旗、绿营的帮助下,八旗满洲兵可以打败大顺军。但是也是花掉了几十年的时间,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堆死了大顺和大西两股力量。
而余下的绿营和明军相比,尽管大家的底子都一样,但是,剃发留辨之后的明军,战斗力就是比不曾剃发的明军强上不少。这不是剃了头发有什么战斗力加成,而是清军的制度和军纪要比明军严酷的多。这些人不敢再视军纪如无物了!
至于说被广大东林称颂的左良玉,不好意思,他的部队在他死后,由左梦庚率领,一枪不发的投降了清军多铎部。经过点验,多铎认为,左军八十万人马当中,符合清军标准,有战斗力的只有三万人。注意,是清军标准,而不是八旗满洲的标准!
(如此渣的战斗力,如此渣的军队,居然在无数的明末文当中被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能够动辄将进关劫掠、处于战斗力巅峰状态的八旗满洲两黄旗、两白旗斩首以千百计,将百万农民军一战打得瓦解冰消,以一片贫瘠之地养活数万精锐战兵,然后单挑八旗满洲精锐的主人公们,居然对看到已经被清军打得狼奔豕走的李自成就吓得脚底抹油转进千里的左良玉忌惮无比,被他手下的三万垃圾吓得不敢动弹,最后还是用海鲜加海量的维c对他实施暗杀。且不说得多弱智的人才会一下吃掉那么多的维生素c,这个配方的可靠性又有多少呢?与其说这样,还不如像周星驰电影里说的,一斤砒霜一斤白糖煮糖水来得有效稳妥!而且,在暗杀成功之后任凭其部下流窜四方。大神的这些大作让我不禁想起了近期出现在网络上宝岛的一部宣传片:三年内踏平拥有世界上最完备的工业体系、250万军队、两艘航妈和世界上最大当量氢弹的不民主的毒菜国家后,再和一个靠谱军备全靠买的垃圾邻国谈判协商收复失地。话说你都把世界头号强国都不敢干成的事情干成了,咋还会忌惮一个连一个普通步兵班的轻武器口径都无法统一,子弹全靠进口的次大陆的垃圾呢?看来某七字党所谓的一些看似水火不容和风马牛不相及的群体高度重合的说法似乎也并没有错啊!这也就是为啥书评区里经常有人说不厚道的作者是满遗的原因。)
马进忠的话,如同往烧热的油锅里倒了一瓢冷水,顿时让室内炸了锅。对于西面的李自成,左军将领们无时无刻的不惦记关注着这位老对手,就像古龙说的,“你的敌人比你的朋友更加关心你。”不久前结束的潼关战役,李自成大顺军坚守潼关十数日,凭借地形、坚城杀得清军尸横遍野师老兵疲,然后,突然以罗虎所部奇兵突出,抄了多铎的后路,让多铎的几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尽数崩溃。
要知道,罗虎,在左军将帅心目当中,那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千刀万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都不解恨的人!就是他,一仗打得左良玉所部精锐尽失,狂奔数百里,从开封一直逃到了南阳,然后又从南阳一路转进到襄阳,如今更是到了九江。
而这个罗虎,不过是从南粤军那里学了些山寨皮毛,拿着南中的器械来打得咱们!
对东面的李守汉所部南粤军,左军也不陌生,两家在吴桥曾经有过密切交往,双方用刀枪火铳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合作。到了襄阳九江之后,左军也改弦更张,将大量劫掠得来的金珠财帛人口,沿江运输到上海商贸区,来换取自己各种需用的东西。许多的将领,纷纷利用到上海采办物品,交易的机会去这传说中的繁华之地玩乐一番,也对南粤军的情形不陌生。
当真要是同南粤军开战,左军将领们心中有着十足的把握。“咱们妥妥的被人打得一点渣滓都剩不下!”
虽然马进忠、卢光祖、王允成、左梦庚们说不出什么工业化的名词来,但是,残忍暴虐蛮横的他们,个个却并不愚蠢,相反的,每个人都对利害得失,实力对比有着万分精准的分析研判能力。
他们就知道,自己一船一船的运到上海的那些金银财帛古董字画善本书籍,还有那些面黄肌肉,宰了吃都没有几斤肉的“两脚羊”们,被南中商号里的商人们收下后,就能换来一船一船的刀枪器械,粮草火药,还有诸多的来自西洋番邦的绝色女奴,天蚕丝袜等等闺阁秘戏之物。在他们看来,要是南中不能百倍、千倍的有着这些东西,如何能够如此大方的卖给咱们?
特别是那些人口,不但青壮年受欢迎,老弱妇孺一样可以折价。按照左军在上海商贸区的坐办所说,这些人到了南中,一样能够派上用场,或是耕田,或是务工。青壮年若是被选入军中,不消三五个月,便是精兵一名!
“所以,你们看,梁国公能够一旅一旅的把兵马从南边开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西面是李自成的数万大军开始集结,以顺军中有名悍勇的悍将郝摇旗和左军的老对手袁宗第率领为前锋压下来。东面,又是南粤军以朝廷大义名分占据了战略主动,江面上千艘战舰数万精锐,陆地上也是数万兵马,水路陆路并举,逆流而来。
“父帅!”
“大帅!”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番慌乱之后,左梦庚、卢光祖马进忠等人将目光投向了左良玉,希望他能够拿出一个主意来。
帅案后的左良玉,紫棠色的面皮面沉似水,内心之中也如水。不过是开了锅的水,翻腾不止。
就在九江原地不动?那就是坐等着别人打上门来,那是等死!全军拔营而走,倒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往哪里走?江北吗?且不说这几十万人马如何渡江,就算是渡江成功,势必要和江北的那几个家伙大干一场。
“父帅!咱们往南走!去赣南!那里这些年没什么天灾,也没怎么打过仗,粮草充沛,民间富庶,正好可以养活咱们的大军!”左梦庚的叫嚣,给左良玉提了一个方案出来。
“爵帅,各位将军,学生倒是有一点愚见,不知各位肯愿意听否?”坐在一边,半晌不曾开口,只管冷眼旁观的侯方域侯公子站起身来,面带春风的向左良玉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