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忱想要的是北周的存在,或者说北周在关中和汉中等地依旧保持战略上的进攻态势,这样李荩忱才能够在南陈朝廷上证明自己还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只有这样陈顼才没有办法将李荩忱换掉。
临阵换将古来大忌,陈顼就算是真的想要换下李荩忱,也得考虑一下朝野之间的议论,毕竟李荩忱是拿下巴蜀的大功臣,如果贸然将李荩忱撤换掉,朝野之间必然议论汹汹。
而且陈顼更得考虑一下萧摩诃等将领的感受,说到底在这分裂动荡的乱世之中支撑起来南陈的还是军队。一旦萧摩诃等人心中对朝廷也有所不满,那就真的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南朝三百年间多少朝代更迭,一些皇帝登基退位不过是走马观花。陈顼显然还没有胆量直接将整个朝野的军队将领都得罪的勇气。
无论是支持或者反对李荩忱的人,都不想看到有一天自己也有如李荩忱这样被直接从主帅的位置上换下来。
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将领起兵造反的可能性比乖乖接受命令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相对应的,李荩忱也等于做出了不会主动进攻汉中甚至关中的承诺,这样北周只需要在这些地方保持薄弱的兵力虚张声势,其余的主力都可以调遣到襄阳和淮北方向。
之前南陈趁着北周国丧期间大举进攻,要说北周一点儿仇都不记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如果能够腾出手来,北周当然愿意进攻南陈找回场子,尤其是现在襄阳重镇还在萧摩诃和淳于量的包围之下,若是能够引汉中军队南下将襄阳之围解开,那么北周在中线面对的压力就会小上很多。
可以说这才是李荩忱想要和韦孝宽的东西,这是凌驾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关乎到战略甚至国运的条件。
李荩忱需要的是彻底站稳脚跟,韦孝宽以及其后的北周需要的是战略上的喘息之机。尤其是宇文赟新君继位,更是需要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而解襄阳之围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韦孝宽紧紧盯着李荩忱,说句实话,李荩忱开出的这样的条件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古往今来。很多谈判注重的都是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可能在赔偿粮草什么上斤斤计较,可是李荩忱对于北周根本没有这些要求,他除了想要葭萌关以南的这几个北周注定不可能孤军困守的雄关之外,注重的一直都是战略层次上的东西。
李荩忱这是想要借助这一次谈判变相的和北周结盟,或者至少是达成战略上的默契。
现在双方也有着南陈朝廷这个共同的敌人。
韦孝宽紧紧盯着李荩忱,而李荩忱似乎知道韦孝宽心中依旧存在疑惑和不信任,但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荩忱不可能再多说什么,他不能把自己的计划和猜测和盘托出。
能不能接受自己开出的条件,那是韦孝宽自己的判断,李荩忱本来就没有办法干涉。
如果韦孝宽不同意,那大不了兵戎相见。在谈判之前,李荩忱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之前我军俘虏的贺娄子干以及数千名俘虏,都可以交给贵军。”李荩忱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是他手上最后的筹码,虽然分量不重,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往往越是这样的筹码,越容易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娄子干还活着?”韦孝宽眼睛一亮,旋即知道自己失态了,轻轻咳嗽一声。
实际上不怪韦孝宽控制不住自己,因为韦孝宽的麾下亲信将领实际上并不多,崔弘度缺少战场经验,韦寿又已经战死苍溪谷,剩下的就只有贺娄子干和李询了。
韦孝宽终究是上了年纪,以后自然很难冲锋在前,因此更需要这些亲信,因此如果贺娄子干还活着,韦孝宽转战南北就不会显得形单影只。
李荩忱微微颔首:“苍溪谷一战,贵军之俘虏都有好生安置,因此韦将军尽可以放心。”
韦孝宽轻轻呼了一口气,而他旁边的李询瞥了曹孝达一眼。在韦孝宽部的内部,对于贺娄子干那一战依旧没有达成共识,贺娄子干冒进是肯定的,自然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但是之后曹孝达也有见死不救的责任。
更是因为曹孝达对李荩忱的战略进攻方向判断出现失误,方才导致最终崔弘度独木难支,李荩忱拿下了苍溪谷的北段,并且趁此机会击败韦寿,这一切自然都是一连串的因果纠葛,而曹孝达和贺娄子干的被俘、韦寿的战死都是脱不开关系的。
曹孝达脸上的神情同样凝重,这贺娄子干是韦孝宽的人,李荩忱将韦孝宽的部将和兵马放了回来,对于尉迟迥和尉迟迥身后的宇文宪可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归根结底贺娄子干是北周将领,此时曹孝达当然不能站出来唱反调。
他斟酌片刻,沉声说道:“双方既然有心和谈,那么建环俘虏本来就是诚意的体现,李将军以此来作为谈判的条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在某看来李将军应该另有所表示才对,我军此去返回汉中,一应钱粮,李将军是不是不能袖手旁观?要知道这些粮食都让贵部在盘龙郡城外一战中破坏殆尽,而从剑阁转运的话又徒增时间。”
李荩忱眉毛一挑,他并没有直接看向曹孝达,而是将目光落在另外一边的李询身上,李询似乎有些不悦,不过并没有开口。
显然韦孝宽部和尉迟迥部之间的矛盾依旧很尖锐啊······
韦孝宽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李荩忱不慌不忙的说道:“这个自然。”
从苍溪谷到剑阁本来就没有多远的路程,李荩忱当然不会介意这些,毕竟之前围困韦寿部,李荩忱可是着实缴获了不少随军前行的辎重粮草,更不用说长谷之战,苍溪谷北部驻军的粮草尽数被李荩忱收入囊中。
要知道这些粮草本来就是接济韦孝宽和尉迟迥的大军的,此时李荩忱调拨给他们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如果没有别的意见,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日期还有其他细节了。”李荩忱微笑着眯了眯眼,看向韦孝宽。
韦孝宽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虽然他不知道李荩忱真正看中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从李荩忱的神情来看,这个谈判结果让他很满意。李荩忱满意就说明北周必然有吃亏的地方。
而这个罪人,自然是此时坐在这里谈判的韦孝宽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