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固等人的声音尤且在耳边回荡。
而这么多人当中,只有陈叔宝没有开口,没有动作。似乎感受到了不对,陈叔宝下意识的微微侧头,只感觉一道道目光汇聚在自己的身上,火辣辣的疼。
这才明白过来的陈叔宝,当即一咬牙,同样有如陈伯固等人,伸手解下来自己的官帽,捧在手上,微微躬身,只不过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什么,显然这样逼迫陈顼,甚至是以自己的性命,让陈叔宝多少有些不情愿。
已经沉默很久的陈顼,手指一直在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陈伯固等人已经以死相逼,事已至此,陈顼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霍然睁开眼睛,这一双已经混沌太多年的眼镜,出乎意料的展露出来精光,陈顼的声音很低沉,有如鼓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田:
“传旨,李荩忱既尚公主,当辞实权,即日免去镇西将军、持节都督巴蜀之职。若是不从,当即锁拿!”
“臣遵旨!”沈君高等人当即大喜过望。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慌张的冲进来:“陛下,不好了,汉中侯府走水了!”
“慌什么!”陈叔坚和陈伯固等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呵斥,身为皇室他们当然有在这皇家大殿上呵斥内侍的资格。而沈君高察觉到什么,不等陈顼开口,就着急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如果不是陈顼在这里,恐怕沈君高早就已经大步上前直接将这个内侍给提起来了。
那内侍战战兢兢的看着周围,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大殿上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微微颤抖着说道:“汉中侯府走水了······”
“汉中侯府?”一时间陈伯固等人都有些懵。
而沈君高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推开殿门。
不远处的南天,已经被渲染上了红色,显然一场大火正在那里燃烧,那正是李荩忱府邸的方向。
“不好,李荩忱这是要跑!”沈君高脸色顿时一变。
陈叔坚等人看着那火光,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想到了自以为的所有可能的情况,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如此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并且在这个时候,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率先动手!
甚至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权怀疑,李荩忱早早地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只不过这么长时间来都一直在等待,他一切的按部就班让东宫随之放松了警惕,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李荩忱的主动行动足够打乱东宫原来的安排布置。
“出兵救火,捉拿李荩忱,”陈顼此时也霍然从龙椅上坐起来,一挥手,“快!”
有东宫力量的全力支持,这是陈顼想要对付李荩忱的最好时机,可是现在李荩忱要转身逃跑,陈顼说什么也不能给他机会。
“遵旨!”沈君高等人一拱手,着急的冲出大殿。
期望看到这火起,南门的樊毅能够察觉到不对,所以也抓紧动手,更期望李荩忱就算是逃跑,也会按照东宫预计的乖乖的走南门。
可就算是如此,是成是败,依旧扑朔迷离!
陈叔宝有些茫然的看着着急离开的沈君高等人,下意识的回头想要抓住一个人询问,可是就连陆琼和陈伯固等人也都意识到此事事关重大,哪里还顾得上搭理陈叔宝。
如果成功了的话,李荩忱倒下,少不了他们的好处;而如果让李荩忱逃出生天,那么之后他们就算是在这建康府高墙之内,恐怕也要睡不踏实了。
毕竟李荩忱在外面有多大的力量,能做怎样的事,大家可是心里清楚,为了不成为下一个有可能的侯景的手下亡魂,这个时候可没有在后面畏缩不前的理由。
只有陈叔宝讷讷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抓紧跟上去,还是留下来陪伴陈顼。
“来得快,去的也快。”陈顼的声音此时突然从大殿上响起,让不知所措的陈叔宝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也不是单纯的傻子,能够听的出来此时父皇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无奈以及力不从心的感慨。
陈顼缓缓的坐下,心中暗暗叹息,这些人前来的目的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允许,方才能够正大光明的对李荩忱下手,而陈顼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自己的看法,对于他们来说却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陈顼的命令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的陈顼,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傀儡,即使是百般不情愿,可是依旧在被沈君高等人牵着鼻子走,因为沈君高他们知道,这个请求陈顼肯定会答应,而答应了之后再怎么做就是他们的事了,和陈顼没有多少关系。
“你······怎么还不走?”陈顼的目光落在陈叔宝的身上,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长子、未来南陈的皇帝依旧站在那里。
陈叔宝犹豫片刻,低声说道:“父皇身体不适,这捉拿乱贼已经有这么多臣子前去了,儿臣无能,就不在其中添乱的好,不如在这里陪着父皇。”
“你······”陈顼一怔,声音也随之一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也难为你一片孝心,那就在此处,我们父子两个一起等着,倒要看看这建康府,还能被他们翻起来多大的风浪。”
一边说着,陈顼一边无奈的上下打量陈叔宝。
虽然陈叔宝表现的越来越没有主见,但是至少当初让自己欣赏的那一份孝顺和憨直还在,只希望这一份本心能够不被他身边的世俗所腐蚀和淹没,更希望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他一命。
“儿臣遵旨。”陈叔宝如蒙大赦,急忙上前几步,“孩儿近日寻觅得几本古书,颇有意思,当与父皇分享。”
陈顼伸手一撑扶手便想要开口呵斥,身为堂堂太子,脑子中在想的竟然一直是什么古文古书,当真是耻辱!
不过当陈顼正好看见陈叔宝诚恳的目光时候,这一股怒气不知不觉得消散下去。或许自己也不该对陈叔宝要求太多,现在京中大乱,而他们在这大殿之上静候结果,正是最安静和最需要平心静气的时候。
与其讨论难以判断结果的朝中事宜,还不如直接说说这诗词歌赋来的好。
因此当陈叔宝娓娓道来的时候,陈顼并没有开口,只是斜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昏昏欲睡。
仿佛门外的冲天火光,已经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