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把军中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了,”于翼似乎看出来了身边曹忠的担忧,“你我作为主将,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也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了。”
顿了一下,于翼沉声说道:“但是某也觉得,突厥叶护很有可能从回乐那边南下。”
所谓的回乐,实际上就是后世黄河上游赫赫有名的青铜峡,这里河谷遍布,激流涌动,就算是大河已经冰冻,大军行进也不容易,但是如果能够真的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那么就算是行军艰难一点儿,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回乐那边我们的大军也无法展开,只能派遣兵马死守隘口。”曹忠喃喃说道,“一旦突厥人下狠心要进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那也要支撑,”于翼此时却果断的说道,“你来看。”
曹忠的目光转向沙盘,于翼伸手在上面点了点:“这里,回乐城,我们必须要守住。”
曹忠的神情愈发凝重,回乐本来就只是灵武郡下的一个小城,而且地处偏僻的河谷,大河之上又没有行舟,因此遇水而兴自然也变得不现实。
在原来的时候,回乐城的居民也不多,多数都是半农半牧,现在战火已经把灵武郡这里犁了几遍,所以回乐城当中更是已经空空如也,也就只有五百名汉家将士驻扎。
问题是回乐城本身就是一个小土城,美名曰城,但是放在江南或者中原,充其量就是一个坞堡,而且也有年头了,就算是经过修缮,也无法和一座真正的城池相比。
实际上这应该也算是北朝长期以来控制北方草原和戈壁的一种方式,就是通过修建这种类似于军镇、但是规模要小很多的军屯和坞堡来控制和开垦北方,但是这种地方终归不是为了打仗准备的,进出道路都非常狭窄。
届时突厥人固然很难发动进攻,但是守军也很难获得支援,甚至想要守住这个地处咽喉但是又不大的坞堡,就只能采用将帅们都视之为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
“若是能够在这里挡住突厥人,我们就可以把一个战线变成一个据点。”于翼沉声说道,“当我们的敌人是突厥骑兵的时候,这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曹忠咬了咬牙:“也罢,看来我们需要动身前往回乐了。”
于翼微笑着说道:“征西将军在阆中之战一战成名,老夫也非常想看看征西将军在防守方面的指挥谋略啊。”
曹忠一点头,虽然和朝廷在政策上的往来都是徐德言在负责,但是他也不是对朝廷的政策和打算一无所知,显然陛下打算拉拢以蓝田于氏为首的关陇世家剩余的几个家族,于翼就是最好的突破口。与此同时,于翼积极地和大汉合作,很多潜藏的意思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这一场大战与其说是双方在合力对敌,倒不如说是于翼在履行自己的责任的同时,也在观察着大汉。
和当初早就下定决心投靠李荩忱的陇西李氏、弘农杨氏等不同,蓝田于氏和李荩忱本来就没有什么私下里的联系,甚至还曾经长期处于敌对状态,因此于翼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到底能够从大汉那里获得什么,而大汉是不是真的是值得蓝田于氏不惜冒着和杨坚反目成仇也要投靠的新主人。
“届时你我两军并肩作战,某很期待啊。”曹忠微笑着说道。
而于翼脸上神情微微一变,个中深意他当然也能够体会到,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该说的自己已经说了,剩下的就不是自己应该说的了。曹忠是一个谨慎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多说,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这座回乐城上。
曹忠不得不承认,跟着于翼这样的老将,自己的确可以学到很多自己之前不知道的。这并不是兵法的战术布置,而或者是整个战局的大局观,而是一些为将者应该有的素质和心态。
一些恶战、硬仗,如果真的能够影响到整个大局,如果真的能够改变整个局势,那么就值得去打,哪怕这意味着更多的牺牲。为将者如果不能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心态,那么自己也终究会变成别人的踏脚石。
狡猾而狠辣,沉稳而灵活,这似乎是很难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素质,但是曹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从于翼这个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老人身上看到了。
这就像是一个老狐狸,他平时不拘言笑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杀意,任何想要伤害他的人都会在发动的一瞬间受到他最猛烈的反击,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先发制人。
直到如今,曹忠方才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很多自己之前不理解的事情,为什么李荩忱当初明明没有足够的兵力也要死守天宫院山,为什么眼前这回乐城之战注定会是惨烈的,但是却不得不打。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一些牺牲是必然的。
坚持也是胜利,神奇的造物主不会真的把任何一个人推入绝境而不帮助他,只要他能够咬牙坚持,那么就未必不会有转机,一如当初李荩忱主持的天宫院之战。
“为将者······”曹忠抬头看着于翼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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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曹忠思考如何才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将领的时候,侯秘正气喘吁吁地穿过怪石嶙峋的山路,一座小城已经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河谷的尽头,大河就在河谷的一侧流淌,因为大部分的河面都已经冰封,所以看不到以往的浪涛咆哮的场景,但是这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依然令人为之沉醉。
只不过此时的侯秘也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景致,因为就在他的身后,突厥大军正源源不断的开进。
此时已经是年底下了,突厥人一路上的动作可以说是一点儿都不停歇,直接在北侧河谷转而沿着大河一路向南,目标非常简单也非常明确,攻破回乐城然后直下灵武。
显然这几天的大雪以金融港突厥人感受到了冬天的寒冷,也不愿意继续在茫茫雪原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他们想要拼命,所以他们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就这样直直的向着回乐城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