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富贵人家来说,犯了什么事之后收买证人,甚至直接找死刑犯来冒名顶替自家犯罪的子弟,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甚至在这乱世之中早就已经是司空见惯。
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反派常有台词,老子在这里就是天。
这实际上还真没错。
毕竟乱世真正看的还是拳头的软硬,朝廷上的这些官员能够把屁股坐稳,尚且和这些世家豪强们脱不开关系,又怎么能够奢望这些官员们会不惜毁掉自己的前程甚至是整个家族来维持律法的公正?更何况乱世之中王朝更迭,朝廷又哪里还有完善的律法?所谓的一些圣人之言,道德规矩,又怎么能够覆盖到人心所有的险恶之处?
就算是在太平年间,也照样少不得会有冤假错案,更何况在这乱世之中,能够出现几个正常判下来的案子反倒是应该谢天谢地了。因此这一次如果不是官府直接出面捉拿,恐怕那被殴打的老人也不会出面状告。
谁知道官府和这些富贵子弟是不是沆瀣一气,甚至这些富贵子弟之中本身就有官老爷家的少爷呢?
因此越是乱世,越是官逼民反,整个南北朝时期就是一个不断造反、不断镇压的反复过程,或许也正是因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因此有时候南朝和北朝反而能够保持一种难得的默契,各自集中力量绞杀自家境内的贼寇。
这些家伙会准备的如此周全,也在陆子才的预料之中,不过等陆子才目光一定,便是冷汗直流。
其中一个富商自得的笑道:“巡抚,你且听听这些人是如何说?”
“无耻!”
“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分明收了你的银子!”
此时围观的人群之中也有看不下去的开口骂道。
这一次官府难得的强硬,也让他们看到了一丝能够被主持公道的希望,这些家伙竟然如此故技重施,大家当然甚是愤怒。
而那几个商贾对此置若罔闻,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家人肯定已经在盯着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了,等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自然就会有人去收拾他们。
而陆子才却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郑重一拱手:“臣参见陛下!”
几个商贾顿时瞪大眼睛,而旁边的官吏和衙役们也都跟着拜倒:“参见陛下!”
府衙门口的百姓此时都回过神来,黑压压的拜倒。而那几名商贾只觉得腿脚发软,几乎直接瘫在地上。
李荩忱笑着伸手扶了一把陆子才,径直走到旁边的椅子边,再回首的时候,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冷意:“天子脚下,没有想到竟然还会发生这种枯恶不悛之事!朕白鱼龙服,体察民情,结果还能够被抓过来当做假的证人,十两银子换来一次假证,我看你们是真的‘家财万贯’、无处施展啊!”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把那在门口被拉着作为证人的时候收到的十两银子丢在地上。这一次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好端端的带着沈婺华跑过来看热闹,结果谁知道竟然被几个世家家丁给拉住了,以十两银子作为报酬请求他出堂做假证。
李荩忱知道这些富贵人家肯定会想出来一些遮掩手段,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现在自己驻跸广陵郡,他们竟然还有胆量直接作出这样的事情来,再看看这些家伙临时拉来的证人,的确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俨然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并且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有准备,直接到大街上塞钱就能拽一个,更是说明在这件事上到底有多少漏洞。
且不说这些人为什么会昧着良心做伪证,难道身在上位的官员就看不出来其中的端倪么?难道府衙外面百姓的声音就真的可以置之不理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朝廷所代表的法纪和正义,又在何处?百姓又如何能够效忠于这样黑白不分的朝廷?
那几名中年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更不要说他们更不争气的子侄辈了。而李荩忱的目光落在陆子才的身上:“此事你来审理,朕就在这里看着,倒要看看谁还有胆量行那魑魅魍魉之事!”
顿了一下,李荩忱霍然转向门外:“父老乡亲们请起,此次朕前来广陵,便是要体恤民间疾苦、惩治违法乱纪,诸位可以看着,今日朕会给这些人怎样的惩戒,而诸位但有冤屈之处,尽可以在此处说出,上到宰辅,下到黎民,欺压鱼肉之事,朕一并管之!”
“吾皇圣明!”百姓们一齐高呼。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但是它们也能够感受到那天颜上带着的不怒自威。
多少将士效死的,就是这样的陛下。也难怪只有这样的陛下,才能开创今日之基业。
李荩忱刚才冰冷的语气,导致陆子才背后被冷汗浸透了,此时再一次感受到李荩忱看过来的目光,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郑重一拱手。
他主政淮南这么长时间,当然也期望着能够做出一些政绩来,只不过这些富贵人家几乎是支撑现在淮南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而且没有他们的帮助和调动,淮南百姓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单单依靠官府现在捉襟见肘的人力物力,自然是很难把整个淮南捋顺的。
因此明知道这些富贵人家就是一杯毒药,陆子才也只能仰脖喝下去,毕竟之后可能引起的民愤总比整个淮南一点儿都不发展来得好。
谁知道这些家伙竟然还真的不知收敛,本来陆子才只是打算给他们一个告诫,这惩罚也不会落到他们的身上,毕竟他们的背后也都是各个世家,和陆家也有不少的瓜葛牵连,因此陆子才也不可能不给朝中大佬们面子。
谁成想他们竟然傻乎乎的自找麻烦、撞到了李荩忱的枪口上,这一次可就没有他们能跑的地方了,而且陆子才是被李荩忱监督着办事,就算真的直接要了他们的脑袋,谁又能够出面指责他的不是呢?
这个时候陆子才只能庆幸,至少自己没有被卷入这漩涡之中。估计李荩忱也是清楚这件事,否则自己现在十有八九也是跪在堂前、软如烂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