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唯姊姊,马首是瞻。”尉迟炽繁正色说道。
如果说之前尉迟炽繁还对皇后这个位置多少有些觊觎,那么现在她已经很清楚,不管自己再做什么,都不可能撼动乐昌在李荩忱心中的位置,就像无人能够撼动李荩忱在乐昌心中的位置一样,而乐昌更不会给她真正能够对自己构成挑战的机会。
这位皇后,颦笑之间,不只是美貌,更是无可挑剔。
自己不求也没必要成为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一份事,就可以了。
“事情也并没有妹妹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乐昌引着尉迟炽繁走入自己的殿中,一边吩咐婢女去沏茶,一边微笑着说道,“姊姊这里有昨天新进贡上来的武夷红袍,妹妹若是喜欢的话可以自己去内府拿,不过那边可能也没有多少了。别怪姊姊小气。”
尉迟炽繁笑了笑,乐昌自然也就是跟她开个玩笑。她一向不太喜欢这种干涩的红茶,自然不会和乐昌抢。更何况内府本来就是在她手下的,自己若真的需要,早就已经拿走了,甚至乐昌还得找她要。
“姊姊说为何不糟糕”尉迟炽繁径直问道。现在当然还没有到朝廷之上南北官员撕破脸皮的时候。
众所周知,陛下一直在若有若无的挑拨文武之间的矛盾,而文臣和武将尿不到一壶里面去又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就算是陛下不挑拨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除此之外,陛下已然不需要朝堂之上再有其余另外的矛盾冲突,不然的话大汉内部四分五裂,别说什么齐心协力了,不直接把大汉给拆开就算不错的了。
毕竟无论是南北官员,而或者巴蜀、关中等地的官员,真的要是抱团站到一起去,那的确是不容忽略的一股力量。现在正是因为文官不论南北相互亲密,武将也是南北之间的隔阂少于文武之间的隔阂,若是再有分裂,那李荩忱就不好掌控了。
平衡,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维持住的。
现在因为迁都的事,南北之间已经多有龌龊,如何还不算糟糕
乐昌不慌不忙“风声一起,本宫就已经和孝穆公、顾公等人通过气,迁都之事,他们并不反对,只是现在已经归隐,除非朝廷旨意下达,不然他们也不好开口说话。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他们不会站出来煽动民意和大汉作对。”
尉迟炽繁颔首,这倒是情理之中。
大汉能有今天,里面可是有顾野王和徐陵等人的心血,更何况他们的子嗣现在也多在大汉为官,甚至还有不少已经身居高位,他们自然完全没有必要跳出来和朝廷唱反调,不然一着不慎,有可能反而让自己的声名备受打击,毕竟这可能意味着他们需要否定自己之前所做的努力。
都快入土了,砸自己的招牌,还要让子嗣们作难,不必要。
有这些人表态,甚至说这些人就算是一句话都不说,至少舆论就还不至于被个别人利用而被煽动起来。
“难怪姊姊让杨家丽华姊姊北上。”尉迟炽繁明白过来什么。
杨丽华一直负责舆论这方面的事情,一向认真负责,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她的身份敏感,又是不折不扣的北人,现在很有可能会成为别人攻讦的地方,还不如让她先避避风头,顺便帮助陛下组建北方的媒体宣传网络,而南边则由乐昌亲自负责。
而萧湘,其出身萧氏,不南不北,又足以代表荆州世家和巴蜀世家的身份,同样很容易被人利用。
长期以来,大汉的后宫也是各方各派角逐的地方,而乐昌虽然出身于南方,却是公认的合格的裁判当然也有人不切实际的想要将裁判取而代之同时也是李荩忱选定的后宫的守护者,她负责让后宫的竞争或者合作都向着良性方向发展。
这些都是夹缝之中或者敏感位置上的人,乐昌没有必要让她们坐在这里承担额外的压力和不必要的负担,甚至最终导致姊妹之间出现分歧,所以还不如早早地赶到北方去过个好年。
至于留下来的尉迟炽繁和沈婺华,一个是实打实的北方女子,另外一个则是实打实的南方女子,一来身份反而没有因为中立的地位而让人觉得可以利用,二来她们的位置也无人能够取代,更何况单就尉迟炽繁来说,乐昌若是把北人女子全部都撵走,那北方臣子们又要作何感想
“姊姊心思缜密,妹妹佩服。”尉迟炽繁不得不说。
她佩服乐昌几乎已经把每个人都考虑进去了,更佩服乐昌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信任自己。
易地而处,自己恐怕做不到吧
乐昌并没有关心尉迟炽繁的心思,径直说道“建康府偏安江表,的确不适合为九州之都,纵有岭南乃至安南,距离中原也实在遥远。江东子弟,固然期望乡土为大汉之都城并为之荣耀,却也知道社稷之长治久安,绝不能受困于一方私欲。唯有大汉昌盛,江东才可昌盛,唯有天下太平,江东才可太平。天下九州之地,覆巢之下,断无完卵。江东不可舍中原而独善其身。因此江东父老,固然不舍都城远离,但是也不会真的横加阻拦。”
顿了一下,乐昌感慨道“纵有少数别有心思之人,又如何能挡得住天下汹涌求和平、求万世安宁之民意浪潮如此,陛下尚且只能随波逐流,更何况那些阴诡小人想要以一己之力逆流而上,最终不过是被这滔滔大势击碎罢了。”
尉迟炽繁抿了口茶,压制住内心的波澜起伏。
自己还是看得太短浅了。
“江东百姓,需要的,不过是共赢罢了。”乐昌微笑道,“而今的巴蜀中人,尝尝以龙兴之地而自豪,江东百姓,自然也会以大汉立国之地而自豪,温饱财富,乃至于进身之道,一样不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尉迟炽繁静静的看着乐昌。
乐昌举起茶杯。
“好茶。”尉迟炽繁说了一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或许便是如此吧。
两人一时无言,将茶喝完,尉迟炽繁才似有所感“妹妹突然觉得,陛下能有姊姊母仪天下,才是真的幸运。”
乐昌撇了撇嘴“他能这么想,我就真的无所求了。”
那就是个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