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都城,大雨滂沱。
无情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如同那竹帘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击打着屋顶,城墙,地面,仿佛在洗刷这一座朝气蓬勃的新城。
明侯府昭明阁。
牧景站立在屋檐之下,目光远眺,看的是西北的方向。
“你担心西北?”
戏志才从堂里面走出来了,看着牧景这抑郁的神色,试探性的询问。
“担心?”
牧景轻轻的摇摇头:“西北之局,成败都无所谓,现在的西北贫瘠不说,也太乱了,想要收拾乱局,起码要耗我们好些年的功夫,相对而言,只是一个累赘而已,即使收复了那边,能从那边调兵,调来的兵,我们敢不敢用,还是二话,不管是羌人,还是西凉,没有十年功夫,谁敢说收为己用啊!”
西北和大局有关系。
但是关系不大。
西北的成败,很难去影响中原的得失,所以即使曹操袁绍刘备他们会动,也只是试探性的动,不会有大动作的。
“那我们还调动这么多主力,甚至把黄巾军压上潼关,逼得中原****都不敢轻易出兵西凉?”戏志才的军事造诣绝顶一流,在明侯府阵型之中,堪为第一,但是政治上就略输一筹了,所以他做不了的胡昭能做的工作,胡昭却能做得来他能做的,这就是区别。
当然,戏志才年纪还不大,还有成长的空间,只要在格局和眼界上开拓出来,他的聪明才智也能为他成就宰执之位。
“不过只是中原大战之前的一次先子试探而已,下棋,总要先试探一下对方,但是能试探出多少东西,还得看自己的本事,我下子无悔,倒是曹孟德他们,应该担心一下!”
牧景冷笑。
“那看你面容微沉,有些心思沉沉的样子,你在想什么?”戏志才问。
“在想羌人啊!”
牧景道。
“羌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蛮族已顺,可未必稳,蛮人内部,反我们之心,并不少见,沙摩柯和孟获都好掌控,但是......”
牧景叹声的道:“那闵吾呢?”
“闵吾怎么了?”
戏志才不是很明白,他沉声的道:“自闵吾入我明侯府,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作为一个羌人,他能做到这一步,难能可贵!”
“所以你会认为,他会绝对忠于我们明侯府?”牧景反问。
“如若他都能反,那明侯府嫡系都未必能信得过!”戏志才看着牧景,道:“最难最难的时候,他都挺过来了,没有理由反我们啊!”
如果闵吾想要反,他有很多机会能做得到的,特别是之前关中西凉的血战,他要是和越虎联合起来,牧军不要说损失严重,而是必须元气大伤,别说拿下荆州,甚至连长安都保不住,益州北疆甚至都会丢掉。
可这一战,闵吾表现出来的英勇,表现出来的忠心,征服了所有人。
“越是如此,反而越是担心啊!”
牧景长叹。
闵吾这人,是一柄双面刃,真正的文武全才,所谓的文,不仅仅指的是文学素养,更多的是心思,一种大局观上的谋略。
看似落魄,可却藏着不可一世的傲骨,这是一个能乘东风扶摇直上的枭雄。
他遇见的牧景。
算是遇到的东风。
但是扶摇直上之后,他能在权力之下保得住本心,那可说不定,西羌部落易守难攻,如果归藏于积石山上,除非倾尽主力,不然恐怕很难进攻,这也是西羌部落能在西海立足千年余的根基。
那可是从西周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古老部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戏志才闻言,心中微微一沉:“你怀疑他?”
“是不是很多疑?“
牧景笑了笑。
“只是感觉有些不好,毕竟他如今可是功臣,参狼羌都他都贡献出来了,如今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之中,他应该不会有二心!”
“希望吧!”
牧景叹气,人心隔肚皮。
他微微抬头:“如果计划成功,现在马超已经反了,闵吾也应该当了羌王,西北的归属权,也快有了一个结果了!”
“是快了!”
戏志才点头:“今岁之前,西北肯定会有一个结果!”
“主公!”
一个身影若有若无的出现,带着蓑衣,步伐却不染水迹,站在十步之外,躬身行礼。
“回来了?”
牧景斜睨了一眼。
然后对戏志才说道:“去忙你的事情吧!”
“诺!”
戏志才转身,他和来人错身而过,他自然知道这是谁,景武司之中,谭宗算是一个人物,但是被放在的明面上,要说了解,也不难,最神秘的还是那个右司指挥使。
这就是那个右司指挥使。
“进来吧!”
牧景跨步入中堂,淡淡的下令。
“诺!”
赵信摘开了身上的蓑衣,随着牧景的步伐,走进了富贵堂皇的中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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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局势一遍再变。
本以为北地军和牧军打起来,很多人就能捡一个大便宜,可谁也没想到,陇西军在这一刻突然之间内乱了。
马超率军围汉阳冀城。
冀城里面的是马腾。
马氏父子的对决,这让西北这场戏,一下子变得精彩起来了。
“兄长,你到底要干嘛?”
大营之中,马休虎眸怒然,瞪着马超。
“你不是看到了吗?”
马超的声音淡然如斯,只是轻蔑了撇了他一眼,仿佛连解析都不愿意给他解析一个。
“兄长,你要反父亲,父子相残,你要让天下人都看我们马家的笑话吗?”
马休咬牙切齿。
“说得你倒是忠孝的很!”
马超笑容有些冷漠:“那我的问问你,这朝廷给你许了什么样的职位,哦,不对,应该是贾文和给了你什么样的承诺,才对吧!”
“你,你......”
马休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自然会知道的!”
马超淡淡然的道:“你还没有资格和我谈,进城吧,告诉贾文和,我马家的事情,不管他的事情,限他三日,滚出汉阳,不然,杀无赦!”
“另外......”
马超把手中的一份名单丢了下去:“我不想自己手上染了太多陇西儿郎的鲜血,你自己收买的人,自己带走,今日之前,离开大营!”
他可以杀。
但是不代表愿意杀。
陇西军的根基,都是出自陇西郡的军将儿郎,要是杀一批,陇西军不仅仅伤元气,还真的就内乱起来了。
“兄长当真本事绝顶!”
马休瞳孔睁大,脸色苍白的很,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丝的恐惧。
“我哪有这样本事,征战沙场,搏杀两阵之间,我倒是自认无敌,可这种脏人眼睛的事情,我可不擅长!”
马超淡然的道:“这是牧氏给我的,你们做事情,太粗糙了,读了这么多的书,你难道不知道,谋事不密则成害吗?”
“兄长投靠的牧氏?”
马休拳头攥紧。
“还没有!”
马超淡然的道:“回去,告诉父亲,我给他一天的时间,明日正午,城门之下,让他来见我,过时不候,届时莫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他有些疲倦的挥挥手,让马休离开。
马休离开了半个时辰之后,马岱匆忙的走进来了:“兄长,你当真让马休把人带进城去?”
“无妨,留不住的心,要人也没用,与其成腹背之势,不如让他们自立阵型,即使打起来,起码我们不会误伤!”
马超平静的回应。
“可这样以来,必然加大的城中的守城之力!”
“我又不是要进攻冀城!”
马超道:“我只是要见父亲而已,见完就走!”
“走?”马岱皱眉。
“往后的路,就在父亲的一念之间了!”马超悠悠然的说道。
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他必须要一个答案。
这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如何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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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夜色十分寂寥,广阔的星空上只剩下一片幽暗,星月无光。
冀城。
太守府。
府邸后院。
马腾坐在藤椅上,他能活动一下身体了,散功的毒药给他身体带来的负荷很大,数十年的功夫一朝丧,也影响了一些身体的器官。
这让他恢复了很久,才能让身体稍稍的动一动,甚至连走路都还不行。
“他当真如此说?”
马腾看着马休。
“是!”
马休拱手说道:“兄长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了!”
马腾低沉的说道。
“父亲!”马休皱眉,他总感觉马腾太镇定了吧,这都打到家门口了。
“下去吧!”
“父亲,我们还有机会的......”马休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被马腾打断了。
“下去!”
“诺!”
马腾数十年来的威严,还是让马休不敢忤逆,愤愤的离开了太守府。
“你的这儿子,有点莽啊!”
贾文和腮帮子有些疼,声音略显幽怨。
处心积虑这么久,给一个莽夫给搅乱了。
“你也该走了!”马腾斜睨了他一眼:“不管我们父子怎么样,孟起既然说的话,你要是不走,恐怕活不过明天!”
“马超居有如此的能耐?”
贾诩皱眉。
“他有!”马腾说道:“陇西军中,包括这座城里面的人,他振臂一呼,尊他之人,如风从云,络绎不绝,必能让你们无地可容身,找出来就是暴晒在日光之下的老鼠,虎豹一抓便可撕裂,毫无还手之力!”
“好一个马儿,小瞧他了!”
贾诩咬咬牙。
“你想要的我给你,把休儿带走吧,城中五千军,也归顺你们了!”马腾道。
“你什么意思?”
贾诩有些不明白了。
“我累了!”
马腾平静的说道:“中原那棋,太复杂了,我们西凉的人,还真下不了,陇西军分裂,或许更加合乎你们的算盘吧!”
“哎!”
贾诩叹气了:“非我要咄咄逼人,天下局势如此,不争则死,我也是西凉的人,我也希望西凉好,可如今的西凉,只剩下一柄明晃晃的刀了,谁都想要这柄刀!”
“明白!”
马腾笑了笑:“走吧,街亭那边还有三千将士,他们会尊休儿的,得陇西八千将士,加上休儿的影响力,日后西凉,你们还有争一争的能力!”
“你为什么不走?”
贾诩问:“你离开冀城,还有杀回来的机会!”
“我说了,我累了!”
马腾摇摇头。
“累了?”
贾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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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正午,猛烈的阳光普照大地,红彤彤的一片,让人有些闷的难受。
冀城。
城门下。
关闭的城门突然被打开了,寂寥一片,只有一人,缓缓的骑着马,从城门口走出去,一步,一步,走的很缓慢,也很艰难。
这人,披甲,持枪,威势凛然。
“马孟起何在?”
他低沉的声音响亮。
马超从本阵之中策马而出,手中的枪法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一步跨过去,停在了护城河的对面,摇摇而对。
对面的人,他陌生,又熟悉。
“为何而来?”
马腾举起兵器。
“就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怕父亲不肯回答,所以兴兵而来!”
马超打量着他。
青鬼明明说,他已经散功了,甚至不能自我,动惮不得,这回就算是身体无恙,也不应该能有这般威势才对?
“问!”
马腾吐出一个字。
“青鬼告诉我很多东西,但是我不相信,我一定要问你,青衣羌的一切,我可以不在意,我就问一个问题,母亲怎么死的?”马超咬着牙齿,问出了他最忐忑的问题。
“我杀的!”
马腾坦然:“本就子大难产,她不想活了,我也不能让她活着,所以我保了小的,舍了大的!”
“很好,父亲,你很真诚!”
马超的一口气,忽然就顺了,他的身上的气息变得越来越锋利起来了,好像是一柄即将要出鞘的利剑一样。
“其实我知道,这一件事情,你早晚会知道了!”
马腾淡然的道:“可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马超,你是马家的男儿,总有一日,当你背负马家的命运,你也会如同我一样的选择!”
“后悔过吗?”马超依旧有一丝丝的寄望。
“不!”
马腾也吐出了一个回答。
这个意义很广泛。
不能,不愿意,不可以,都可以。
但是却是他最真诚的回答。
“我得到了我的答案,今日来,向父亲拜别了!”马超跳下马背,对着马腾,毕恭毕敬的叩响了三个响头:“从今往后,你我父子情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