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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佛祖说,人生有八苦。

作品: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明月归 作者:乐小米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就这样,六月底,我回到了国内。

    最初的三天的时间,都用在与时差做斗争上面,我不想出席柯小柔的婚礼时,自己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像一只刚捕回来的熊猫。

    梳妆台前,我盯着自己的脸,仔细地看。

    低头,手指所触,是凉生在机场放入我手中的信封,拿起,反复而仔细地看。抬头,看着这偌大的房间,我迅速整理起自己的情绪,将它放入钱包里。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这些,我都在一一体味着,或体味过;但是,我觉得佛祖少说了一样苦——那就是被老陈这样一个像奶妈一样的管家聒噪之苦。

    回国这三天时间里,老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太,您还是劝劝先生也回来吧!

    他会笑着说,你看啊,就是工作再忙,你们俩既是大喜也总得拜见一下程家老爷子吧!本来这婚事就没提前征得……他说到这里语气弱下去,忙改口说,也能多在国内陪陪太太您……

    这个时候,我就会看着老陈,皮笑肉不笑,转身上楼。

    这三天,我除了睡觉的时候,无一不遭老陈荼毒。他语言之苦口婆心,眼神之幽怨已登峰造极。

    我开始烦躁,眼神之怨毒已经达到瞪谁谁怀孕的地步;在我彻底变成神经病之前,我决定将老陈赶回法国,原因是我和他八字不合。

    凉生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给他电话。

    电话里,他迟疑了很久很久,最终,同意。

    他说,那么大的一个房子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

    我说,你忘了!这是国内!我有一堆狐朋狗友!

    他叹气,让步,说,好吧!

    老陈下午走的时候,我将他送出门,说,你要是有本事呢,就将凉生亲自押解回程宅!不过,陈叔,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人不是神,做不到谁都喜欢!你不能让他既讨程老爷子开心,又讨周家喜欢,左右逢源,最后自己还本领通天!

    老陈愣了愣,说,是,太太。

    我说,无论是不是,以后,这都是与我无关的事,不要让我去掺和这些我不想掺和、也没能力掺和的事。还有……

    老陈看着我。

    我沉吟了一下,补充道,以后对我好一点儿!别大晚上喂我喝浓茶!别总话里有话!别再做不该做的事儿!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笨!但我也比你想象的记仇!

    老陈直接傻掉了。

    我知道,在老陈眼里,我这属于“翻身小妾”把歌唱,他只等着将来看我哭的日子。但将来那么远,我只想今朝的舒坦快活。

    送走蜜蜂陈后,我走到客厅大大的玻璃幕墙边,想象着,曾经那些孤孤单单的日子里,凉生,也曾这样站在这个地方,握一杯红酒,孤单地瞭望着,一城热闹繁华。

    喧啸红尘再热闹,那也是别人的,寂寞愁苦,才永远是自己的。

    但我知道,这一生,即使有再多的愁苦,这座城,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如果知道我回来,便会纷纷打车、开车、搭地铁……蔚为壮观地向着我奔涌而来时,我就觉得身上有种东西在复活。

    什么东西,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起来,有了依靠,有了安稳。我觉得友情最好的状态就是——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本来,朋友聚在一起,也不是发明原子弹,进行G8峰会,只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和另一些无所事事的人,一起无所事事地在一起,然后无所事事地结束,最后大家竟然还都觉得,哇塞,好充实的一天。

    我窝在沙发上,想象着这个城市中,我的她们和他们,正以怎样的姿态工作生活着。我的金陵正一面淘宝一面杜撰着八卦吧;北小武正热情澎湃地做着卖绿茶的小男孩吧;八宝在豆瓣上忙着转型做文艺女青年吧,柯小柔正在为婚礼明媚而忧伤吧……那我的小九呢?

    不!她是小九,只是,已不再是我的。

    该醒醒了,别再吃药了,我的二十三岁,它就要来了。

    我叹了口气。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我的脸立刻跟被蛰肿起来,心下一绝望,蜜蜂陈,你不是又回来了吧!

    我一开门,傻了。

    钱伯?!

    我呆在那里。

    他冲着我微微一笑,很恭敬谦卑的姿态,说,太太。

    然后,他转身对钱至,说,还不见过三少奶奶。

    我微微一愣。

    瞬间,又觉得——

    这称呼!太受用了!太爽了!

    不久之前还逼着你给他家大少爷做“妾都不如”的人,现如今尊你“太太”喊你“少奶奶”,我只觉得气儿顺了太多太多。

    舒坦!

    原本想关门的手,在那一刻,也就停住了。

    见过了这类人太多,便也学会了拿捏,仰着脸,冷着表情,端着姿势,唇角轻轻一扯,点点头。

    全十分!

    只是,钱至在一旁,一直看着我,眸子里盛满了说不出的伤感,良久,他低头,吃力地喊了我一声,太太。

    既已受用,就不想再多做解释。

    钱伯躬了一下身,很恭谨,全不似以往的用和蔼包裹的倨傲,他说,老爷子要我来请您回老宅。

    我说,我不去。

    钱伯一愣,笑,说,老爷子身体不好,想来太太也是知道。

    我心下想,当然知道!他养病可是多日,当年凉生被陆文隽差点活活害死他还在养病呢。

    他说,老爷子啊,得知了您和三少爷新婚,心下高兴。

    我不自觉笑了一下,心想,高兴个毛线!恨不能拆房子了吧!恨不得往巴黎发一颗原子弹吧!

    钱伯看着我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笑着说,当然啦,三少爷人年轻,先斩后奏的,可到底有自家父亲证婚,老爷子也是开心的!毕竟咱们程宅多久了,也没桩喜事。

    我笑,心下想,这抱怨倒是真委婉。

    钱伯说,老爷子也是思念孙儿孙媳的心,听闻您回来了,要我请您回老宅一坐。到底是人老了。

    他又说,本来您下飞机那天,就该去接机的!只是怕您旅途劳顿,回了老宅去见各位亲戚会累,我就想着让您多休息这几日,再回老宅,亲人相见。

    我脸色一变,说,你们监视着我?!

    钱伯立刻解释,笑道,太太您误会了。这是为了保护咱们程家人的安全,所有人在进出关口都有报备的。

    我冷笑,说,保护?受不起!

    说完,我抬手,准备关门。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钱至,突然抵住了门,他望着我,开口,说,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怎样了吗?

    他的胸膛起伏着,只一双眼眸,便似是万语千言——

    您就真的就一句都不问起?!那个为你赴死、为你目盲的男人!即使用一生运气奉送了你新婚大喜的男人,即使你一身红妆,即使你琵琶别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他怎样了吗!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低头,手缓缓地从门上移开,半晌,转脸,问钱伯,说,他,好吗?

    钱伯瞪了钱至一眼,狠狠地;回头,对我笑,说,让您和三少爷牵挂了,新婚宴尔的。大少爷一切都好,手术很成功。

    他的话那么得体而又有距离。

    我又怎么不知避嫌二字呢?

    冷漠,疏离,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