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妻》 第一章 跑了,他们就这么狠心的抛下一切跑了! 云琉璃身子一阵摇晃,颓然跌回卧榻上,握在手中的书册随之掉落在地。 「琉璃,妳可别晕了!」吉儿心急如焚的扶住她。 「我没事。」她推开吉儿,闭上眼睛缓和突如其来的晕眩感。 三日前,无意间听见兄长和小姐之间的争执后,眼皮就直跳个不停,总觉得这是不好的预兆,害她成天惶惶不安。可兄长是个明白人,小姐乃千金之躯,又许了皇城首富蔚氏大当家,就等著人家上门下聘,兄长不至於痴傻的带著小姐私奔……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小姐似乎打出娘胎就恋上她的兄长云璩风,娇弱的千金之躯硬是学起拳脚功夫,虽然拳头耍得柔弱,勉强有点缚鸡之力,却教向来不解风情的兄长动了心,明知身份是主是仆,是云是泥,情意却如同破茧而出的彩蝶再也回不到最初。 小姐曾指著天表明心迹,「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当时她就明白这份比朝阳还火热的痴情难以斩断,暗忖温婉柔顺的小姐深明大义,断不可能发生私奔这种事情,岂知…… 但私心上,她为他们喝采,真是了不得。只是他们还真无情,要私奔,难道不能带著她吗?虽然多了她这个包袱有点累赘,可是她从小习武,又机灵,总是个有用处之人,带上她绝不吃亏,他们怎能狠心将她留在这一团乱之中? 哥哥呀哥哥,你将世上唯一的亲人留在这里,你教妹子如何收拾残局? 小姐呀小姐,妳将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留在这里,妳教琉璃有何颜面面对如同爹娘的老爷夫人? 她的头好疼,真希望可以晕过去。 「琉璃,夫人已经晕过去了,这会儿府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我的心儿也怦怦怦的好像要跳出来似的,妳千万要振作点。」 吉儿焦急的声音穿透她混乱的思绪,她打起精神,张开乌亮清灵的双眸。 「老爷呢?」此时确实该有人冷静下来,总要想法子善后。 「总管派人上鏢局请老爷赶回来,这会儿老爷应该陪在夫人身边。」 她是应该代替兄长负荆请罪,可是夫人晕过去了,老爷想必正在气头上,此时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吉儿懊恼的敲著脑袋瓜。「都是我的错,我太粗心了,昨儿个小姐突然变得好有精神,食量惊人,还拉著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教我别再莽莽撞撞,要学著照顾自己,别老是给琉璃添麻烦、添乱子,我就应该察觉小姐不对劲。」 「不怪妳,妳哪懂得小姐的心思。」不识情滋味,又岂能明白「天不老,情难绝,心有千千结」,那种对爱的坚持。 咬著下唇,吉儿真的好担心。「琉璃,若教蔚氏知道此事,怎么办才好?」 「只是面子挂不住,蔚氏也没什么损失。」小姐毕竟是个聪明人,若等到蔚氏前来下聘,这事恐怕难以善了。 「妳不也说过,若是小姐教蔚氏成了皇城的笑话,蔚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吉儿一刻也没忘记琉璃成天在小姐耳边的嘮叨。 云琉璃眼神一暗。是啊,蔚氏虽是商贾之家,却贵如皇亲国戚,得罪不起。 自从老爷将小姐许配给蔚氏大当家蔚如皜,小姐就镇日病懨懨的食不下燕,她担心小姐有个万一,也只能苦口婆心半安抚、半威胁的规劝小姐,说蔚氏乃皇城首富,蔚氏大当家更是皇城人人津津乐道的商贾霸主,据传当今皇上的弟弟诚王爷还是他的八拜之交,万万不可与之为敌。 「……我是为了劝小姐嫁给蔚大当家,刻意夸大其词。老爷和蔚老爷是莫逆之交,最多坏了两家的交情,断了两家的生意,蔚氏还不至於因此怀恨在心,加害老爷夫人才是。」这是云琉璃心之所愿。蔚氏乐施助人,皇城百姓讚誉有加,总不会因为失了面子就苦苦相逼,教夫人的肚子再蹦出一个掌上明珠嫁过去吧。 「是吗?」 「天不会塌下来,妳就放宽心吧。」她伸手抚平吉儿紧蹙的眉头,可吉儿还是忧心忡忡。 「若他们被抓回来,老爷会如何处置云爷?」 这一点云琉璃倒是没想到。老爷势必派人将他们抓回来,他们兄妹只怕会被逐出莫家庄,而生死相许的情人从此再也没有相见的一日。 天涯之大,总有他们兄妹安身立命之处,他们离开莫家庄倒是无所谓。可是小姐真要狠心不嫁蔚氏大当家,一丈白綾了断生命,那就后悔莫及了。 站起身,云琉璃不知如何是好的来回踱步。shen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姐不会如此糊涂……不对,小姐是个死心眼的人,既已认定自个儿是兄长的妻,就会为他守贞……不对,小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绝不会如此大逆不道……不对,小姐不惜私奔追求自个儿的幸福,只怕没什么做不出来…… 无论如何,她必须阻止老爷,阻止不了,也要争取时间让他们逃得越远越好,这是为了兄长、为了小姐、为了他们那份执子之手浪迹天涯的痴心。 只是,如今在老爷眼中恐怕她也是待罪之身,老爷绝不会相信她对两人私奔一事毫不知情,若她再开口求老爷成全他们,她真要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琉璃,我已经很乱了,妳别再转来转去,看得我脑子都晕了。」 猛然停下脚步,云琉璃低声一嘆,决定豁出去了。「小人就小人吧!」 「什么?」 「我去见老爷和夫人。」她壮志断腕的举步跨出门槛。 走过弯弯曲曲的迴廊,云琉璃抱著被逐出莫家庄、从此浪迹天涯的决心而来。可是来到老爷夫人的房门外,就教蓝总管拦了下来。 「丫头,这会儿妳不应该来这里。」云琉璃在身份上是莫家庄的婢女——专门伺候小姐的玩伴——却是大伙儿的珍宝,她之贵重不下小姐,此时府里上上下下最担心的并非是否可以抓回那两个人,而是如何保护她不受连累。 「总管伯伯,夫人清醒了吗?我想见老爷和夫人。」 「夫人醒过来了,可是老爷正在气头上,此时妳还是别出现在老爷面前,以免老爷怪罪於妳。」 「我必须见老爷和夫人,有请总管伯伯代我向老爷请示。」她爹为了保护老爷死在盗贼手下,娘亲也因为思慕夫君而香消玉殞,因此他们兄妹在莫府里受到的眷宠可是不输小姐,小姐有的,他们不会少,虽是老爷为了报答她爹的救命之恩,大伙儿却是真心爱护他们。 清楚这个丫头很固执,蓝总管还是默默的看著她,期望她再细细思量,别捲入这风暴之中。可是她那坚决的眼神告诉他,她会一直守在这里等到老爷见她,嘆一口气,他屈服了,转身入内。 过了大约半刻钟,蓝总管步出房间。「老爷和夫人请妳进去。」 云琉璃一副慷慨就义的走进房内,毫不退缩的在老爷和夫人面前跪了下来,一开口便大胆的提出请求。「请老爷和夫人成全。」 「琉璃,妳早就知情吗?」 自她懂事,还未曾见过老爷如此高不可攀,那冰冷锐利的眼神,教她瞬间明白一个道理——她终究是个奴婢。 是啊,不正因为如此,文武双全、俊逸斯文,皇城无数芳心暗许的兄长才被迫带著小姐私奔吗? 老爷并非不明白小姐的心意,可是莫家鏢局的一名鏢师哪比得上商贾霸主? 「若琉璃知道他们有此盘算,一定会阻止他们。」这是违心之论,若事情知情,她只会记得提醒他们带上她,因为她留在此地绝对比浪迹天涯还悲惨。 「妳终日伴随小姐,她的心思岂能逃得过妳的眼睛?」 「我清楚小姐的心意,却不曾想过小姐会违背老爷。」虽然得知老爷将她许给蔚氏大当家,小姐几乎终日卧病在床,却不曾激烈反抗。她心想,小姐比任何人都了解,无人可以改变老爷的心意,抗争是无谓之举。正因为了解,小姐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策划惊天动地之事。 「她不会违背我的心意,可是若有人在一旁唆使,她免不了会犯糊涂。」 老爷这是在暗示,她在一旁唆使小姐私奔吗? 她就知道,他们没有带上她绝对是个错误,她不但是待罪之身,而且成了唯一箭靶! 她还能说什么呢?再说,是否她教唆小姐私奔,并非眼前要紧之事。 「琉璃给老爷磕头,请老爷成全。」她朝地连磕三个响头。 莫夫人见了不忍,想上前扶她起来,却又不敢违逆夫君,只能用眼神默默请求夫君别为难孩子了。可是莫老爷视而不见,莫家可以攀上蔚氏,这是上天对莫家的厚爱,他怎么可以放过? 「妳忘了小姐已经许给蔚氏大当家吗?」 「琉璃以为趁著蔚氏下聘之前退婚,方为上策。」 「胡闹!」 「小姐不惜私奔明志,老爷就算把小姐抓回来,小姐也不会下嫁蔚氏大当家的。」云琉璃大胆直言。 「香灵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晓以大义,必能明白为父的苦心。」 「小姐不是不明白老爷的苦心,可是,老爷明白小姐的心意吗?情不深,则难托以终身,小姐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个称心如意的佳偶。」 「若非妳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念头!」 刚刚还是暗示,这会儿却把罪名明明白白的扣在她头上,原来在老爷眼中,她像个包藏祸心的恶人。 云琉璃无言以对。虽然不曾鼓吹小姐勇敢追求自个儿的幸福,可是看到小姐对兄长如此痴心,她还是欢喜在心,极尽所能多方掩护,好让小姐跟兄长幽会。若说他们是一把火,她也是燃烧那把火的油,小姐会有今日之举,她确实责无旁贷。 「香灵必须嫁给蔚氏大当家,我一定会把他们抓回来。」 「若是蔚氏大当家得知此事,就算是小姐顺了老爷的意嫁过去,蔚氏大当家也会认为小姐是不洁之人。」 「我已经在府里下了禁口令,谁要敢漏了口风,便逐出莫家庄,除非有人恶意把此事传出去,否则蔚氏不会知道此事。」莫老爷的眼神明白的告诉她,唯一有可能传出去的人就是她。 云琉璃应该觉得悲伤,视如父亲大人的老爷竟然如此看待她,可是此刻,她反倒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恳请老爷成全兄长与小姐他们,她总是觉得心有亏欠,既然老爷当她是小人,这会儿她扮演小人也就理直气壮。 「若是老爷派人大肆搜寻,纵使府里的人不走漏风声,只怕也关不住谣言。」 莫老爷脸色愀然一变。这一点完全不在他的算计当中。 「老爷就当琉璃自私好了,请老爷成全他们,琉璃愿意做牛做马报答老爷的恩情。」她再一次磕了三个响头。 「来不及了。」 「什么?」 「我已经派人守住所有的码头和官道,若是他们还没有离开皇城,不出一天,就会抓到他们。」 身子一颤,云琉璃差一点虚软的跌坐在地。小姐是千金之躯,他们若不搭船,必定搭乘马车,此时恐怕还没有逃出皇城,除非…… 她在莫老爷的挥退下离开寝房,不知道自个儿如何走出来,跪了许久的膝盖发麻发疼,根本没办法打直,可是骨子里的倔强却不容许她瘫软跌倒。 扶著门框,她举头望天。老天爷,请保佑小姐他们顺利逃出皇城,琉璃愿意代他们承担所有的责罚。 蔚氏,原籍阳平府,关於蔚氏得以成为巨富的传言很多。有一说,蔚氏大宅后院挖到前朝某位王爷来不及带走的金银珠宝,因而致富;有一说,蔚氏某位祖先曾经救了本朝开国君王一命,王朝建立之后,君王赐下黄金千两答谢;还有一说,蔚氏某位祖先得到春秋末年晋定公的公子计然的《积著之理》——一本经商理财的祕笈,因而累积无数财富。 无论哪一说,皆在阐述一件事情——蔚氏拥有惊人财富。 传言或许出於人们臆测,或许出於人们渲染,臆测也好,渲染也罢,蔚氏善於经商积聚财富却是事实。 蔚氏以典当商起家,可是真正教人见识蔚氏的实力,在於蔚氏致力长途贩运和粮店经营,是成功的大粮商。由於在皇城其粮店的资本最雄厚,规模又最大,所以蔚氏粮店的经营具有左右市场的影响力。 其实,蔚氏还是个大地主,拥有大量田宅,单就原籍阳平府便「宅第连云,宛如世家」,不仅如此,仓廩多至数千,藏有米粮万石,难怪蔚氏敢夸口天公三年不下雨,也不怕断粮。 另外,蔚氏在南方的经济重镇湘州府也有大片房产,还是湘州府最大盐商。 虽然贵为皇城首富,蔚家大院却没有巨贾之气,不过,这是从外观来看。走进其中,方可一览这座邸第的精緻富贵——亭台楼阁,雕樑画栋,拱桥曲廊,奇花异石,山水其间……竟有人捨弃这般优握,跑去浪迹天涯,蔚氏上上下下一致认同此人中邪了。 蔚家大院最幽静的一隅当属蔚如皜的书房——「水榭斋」,这儿也是一座藏书阁,建在湖上,当朝雾瀰漫其间,彷彿置身仙境。 这儿可以说是蔚家大院的禁地,没有主人的首肯,不得擅自闯入,可想而知,这儿平日极为寂静,可是今儿个格外「热闹」,府里每个人都很有默契的绕到周遭,当然,他们绝不会惊动屋内的主人,又不是不要命了。 但这世上总有人喜欢在老虎嘴上拔毛。 「武彬,大当家在书房吗?」风流俊美的诚王爷一身白绸深衣悄然现身,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天外仙子降临。 蔚如皜的贴身侍卫武彬一时看傻了,虽然口水还没流下来,可是那痴傻的模样,真教人以为遇见了绝世佳人。 举起手上的玉骨摺扇,诚王爷狠狠的往那个傻不隆冬的脑袋瓜敲下去。「本王在问你话,你耳背了吗?」 回过神,武彬赶紧作揖道:「王爷,大当家有令,今日不见客。」 「本王也是?」打开扇子,诚王爷附庸风雅的轻轻搧著。 「大当家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 「如果本王非见到他,你要阻止本王吗?」 武彬苦笑,实在不知如何对付眼前这位喜欢搞怪的诚王爷,只能道:「请王爷不要为难奴才。」 「本王不为难奴才,难道要为难皇上吗?」他又赏了武彬那个傻不隆冬的脑袋瓜一颗爆栗子,不过这一次直接用他的贵手。 「奴才不敢!」 「不敢最好,本王若有损伤,你也承担不起,本王劝你还是识相一点。」挥著扇子,诚王爷示意他让开。无奈武彬一步也不肯退让,真是教人不爽,不给他恫吓一下,实在有辱他尊贵的身份。「你这个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王爷饶了奴才,奴才还想跟著大当家。」虽然知道这位王爷不会真的动怒,只是喜欢装模作样,武彬还是被他吓得冷汗直流。 诚王爷和大当家会结拜成兄弟,说起来很可笑,就为了一颗包子——皇城最有名的胡老爹包子,每天限量,想吃一颗热腾腾的热包子得排队。 大当家这种身份的人理当不会跟这种事扯上关系,可是大当家是个生意人,看到人家的包子天天排著人龙,骨子里对於赚钱的好奇心就氾滥了,当然要嚐嚐看那包子的滋味。 大当家事必亲躬,不喜欢人家伺候,再说自个儿排队更能体会那包子的滋味,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代劳。 说起来很幸运,大当家第一次排队就教他买到包子——最后一颗,可是还来不及送进嘴里,就被排在后头的诚王爷盯上。 诚王爷连续排了三天,却只能猛流口水,实在不甘心,他出两倍价格,大当家眼皮眨也没眨一下,当著诚王爷的面大口的吃起香味四溢的包子,最后却吐出两个字——普通,这教诚王爷怎能不恼呢?从此他就缠上大当家,非要大当家排队买一颗包子「还」给他。 大当家当然不会排队买一颗包子还给诚王爷,可是却教府里的厨子做了美味的包子满足诚王爷的口腹之欲,因为爱上府里的包子,诚王爷硬是拉著大当家结拜,然后把这儿当成了包子店,想吃包子就来此一游。 诚王爷看著武彬身后掩上的房门一眼,刻意提高嗓门道:「你来跟本王好了,为了一点小事就羞於见人,这样的主子不值得你效命。」 「王爷,大当家不是……只是……」武彬真想摀住那张喜欢制造麻烦的嘴巴,可人家是王爷,得罪不得,急得他脸都涨红了。 「武彬,请王爷进来。」屋内的男子终於出声了。 这会儿哪用得著人家动手,诚王爷用扇子挥开武彬,当然,不忘了嘱咐武彬让厨房準备他爱吃的包子,便上前推开房门走进去。 「今儿个是上已节,携酒游春的好日子,你却把自个儿关在书房,真是太不像话了!」诚王爷慵懒的往窗榻一坐。 背对著房门,专注凝视壁上墨宝的蔚如皜缓缓转过身,刚硬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教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我还以为今日皇上在春水池宴会群臣,王爷怎么会来这儿?」 「春水池的宴会哪比得上皇城正在喧闹的谣言有趣?据说莫家千金跟皇城最厉害的鏢师跑了,本王实在好奇,很想知道大当家会如何看待此事。」诚王爷边摇著扇子边摇著头道:「没想到,唉!本王对大当家真是失望极了,没想到大当家如此不堪一击!」 「王爷消息不够灵通,莫家千金有两个,跑了一个,还有一个。」 咦?诚王爷闔上扇子,用扇柄搔著脑袋瓜。「莫家千金何时变成两个?」 「我何时教她变成两个,她就会变成两个。」 「……本王被你搞糊涂了!」诚王爷面露忧色,他的兄弟难道是受刺激太大,神智错乱了吗? 「不管是谁,我说她是莫家千金,莫老爷就必须让她成为莫家千金。」蔚如皜步回书案后面坐下,深不见底的黑眸有一种教人不寒而慄的寧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寧静,周身流动著不安的气息。 过了半晌,诚王爷明白的点了点头,可是脸上的忧愁更深了。「你要依约迎娶莫家千金,只是这位莫家千金另有安排,可是,总不能为了留住面子,随便找个姑娘教莫老爷收为养女,充当莫家千金啊。」 「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蔚如皜轻快拨打书案上的银算盘,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诚王爷看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是因为其如飞箭般的速度,而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大事不妙了! 每当他震怒的时候,他就会拼命的拨打算盘,以此教自己冷静下来。 「哪位姑娘?」 一声,他的手转而压住银算盘。「云琉璃。」 「云琉璃……云璩风……他们不是一家人吗?」诚王爷两眼猛然暴凸。疯了疯了,云璩风害他蒙羞,教他颜面扫地,而他竟然要娶他的妹子,这不是疯了吗? 「没错,云琉璃就是云璩风的妹子。」她的兄长教他蒙羞,他要她以一辈子偿还,他不会爱她,还要她生不如死! 「得罪你的是云璩风,何苦牵连无辜的云琉璃?」 「王爷认为云琉璃有可能事前不知情吗?」 「若她真的事前不知情呢?」 「……总要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 「大当家还真是个爱计较的人。」 「我没有王爷的肚量和胸襟,我只是一个不喜欢吃亏的商人。」 诚王爷知道他不是,他只是太骄傲了,不能容忍自己成了皇城的笑话,八大花轿一定要上莫家迎亲,既然莫家千金不能坐上花轿,那就教引发事端的云璩风赔他一个妻子。 「本王当你是兄弟,你听本王一劝,若执意要云璩风的妹妹,也别教人家委屈了,冤有头,债有主,毕竟云琉璃不是云璩风。」真是可笑,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像女人一样嘮叨……别太计较了,还不是因为他真在乎这位兄弟,所以真情流露!蔚如皜就是特别投他的缘,也许是他身上有著生在皇家看不到的义气吧。 「王爷不用替我担心,我自有主张。」他不会放过云璩风,一定会找到云璩风,教他在他面前磕头谢罪。 诚王爷听了在心头嘆气。怎能不担心呢?瞧他这个样子,像是準备报仇血恨,而非娶妻。 他知道蔚氏有一条家规——不准休妻,不准纳妾。 蔚氏的祖先深諳红颜祸水,妻妾争斗引发的祸乱有可能导致家败,因此蔚如皜娶了云琉璃,就是一生一世,除非云琉璃死了,或是生不出子嗣,自觉有愧自休离开蔚家。 蔚如皜若无意违背家规之意,一旦他娶了仇人之妹,不也等於是在为难他自个儿吗? 诚王爷正想说点什么,武彬送来了热腾腾的包子,那香味迷得他神魂颠倒。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比满足口腹之欲还重要,恼人的事情就暂且抛到脑后吧。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嘆了声气,云琉璃将书写的宣纸揉成一团,一扔,小狼毫再度蘸饱墨汁,再一次写下人生的无奈,可是运笔不顺,又写坏了,再揉成一团,扔了,重新再来…… 「琉璃为何不开心?」吉儿实在是看不明白,三天了,老爷派出去的人寻不到小姐和云爷的行踪,这足以确定他们已经逃离皇城,而蔚氏大当家并未追究此事,只是要琉璃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入蔚家。既然如此,小姐和云爷有情人成眷属,琉璃又有个好归宿,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手一歪,「林」字长出尾巴,云琉璃双眸一瞪,过了半晌,幽幽一嘆。写了一个上午,终是白费力气,混乱的心神还是没法子定下来。 吉儿弯下身子把地上的纸团收拾乾净。「不开心的时候,妳老爱写字,可是越写越糟,真像鬼画符。」虽然吉儿的书没有琉璃读得那么多,可在琉璃的调教下,她可以写出一手好字。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充满思念的道:「记得我娘在世时曾经这么说:『不开心的时候最适合练字了,当琉璃可以写出完美无缺的字,琉璃就懂得控制自个儿的情绪。』可惜,我总是写不出完美无缺的字。」 「老爷收妳当养女,妳又要嫁给蔚氏大当家,这是双喜临门,为何不开心?」 云琉璃起身离开书案,走到窗边。春临大地,百花绽放,她看见的却是一片萧索。 「我的兄长令蔚氏大当家蒙羞,他为何要娶我?」 「我听说蔚夫人近年卧病不起,她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见蔚大当家成亲。」 「他要成亲,皇城多得是姑娘愿意嫁给他。」 「小姐寧可跟云爷跑了,也不愿意嫁给蔚大当家,这会儿城里的人都在谣传蔚大当家一定有什么隐疾,恐怕没有一家的小姐愿意嫁过去。」 她轻蹙柳眉,蔚如皜的处境还真教人同情。 吉儿好言劝说:「妳别胡思乱想,嫁过去之后,好好伺候蔚大当家,我相信蔚大当家一定会喜欢妳,没有人不喜欢琉璃的。」 「妳的嘴巴真甜,可是我怎么想都不对。」她相信他的动机绝不单纯,是想藉此逼兄长和小姐现身,还是报復?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他们马不停蹄远离皇城,皇城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只怕要等上好几个月了,蔚如皜却急於一个月内把她迎娶进门,纵使他们有心回来阻止,也为时已晚,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小姐老说妳女侠之类的小说看太多了,脑袋瓜儿尽爱胡思乱想,这个坏习惯一定要改掉。」 「妳等著瞧,他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蔚大当家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若知道他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这会儿就不会烦心了。」她也清楚自个儿必须责无旁贷的承担所有罪过,一如她向老天爷的祈求,只要兄长和小姐可以逃出皇城,她愿意代他们接受责罚。 一顿,吉儿不解的搔著头,实在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妳还不明白吗?妳真以为蔚大当家不在意小姐跟我兄长跑了吗?」 吉儿欲言又止。她还是觉得琉璃太过人忧天了,琉璃何罪之有?蔚大当家总不至於蛮横无理的把小姐和云爷的事情怪罪在琉璃身上。不过,琉璃的忧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蔚大当家的宽容确实教人惶恐。 这时,云琉璃忽见莫夫人带著贴身丫头走过迴廊,往她的闺房而来,她赶紧拉著吉儿走出房门迎接。 「夫人身子不适,应该在房里歇著,想见琉璃,派人叫琉璃过去就好了,怎么亲自过来?」她扶著莫夫人走进房内。 「镇日待在房里,没病也会闷出病来。」莫夫人在窗榻坐下,同时拉著云琉璃在她旁边坐下。 「夫人……」她想劝夫人放宽心,可是不知小姐身在何处,是否平安顺遂,那份为母担心子女的煎熬,她多少明白。 「我代老爷向妳赔不是,这事不怪妳,是我的错,明知香灵心繫璩风,立誓此生非璩风不嫁,我却没有阻止老爷的私心,今日之果,是我种下的因。」 「夫人别这么说,小姐温婉柔顺,谁也没料到她对此事如此刚烈坚决。」 莫夫人转头叫贴身丫头把她準备的东西摆在炕几上,掀开盖住托盘的绣帕,上头是一把玉梳子,上头刻鏤彩绘富贵的牡丹花,这是她送给琉璃的礼物,祈求她可以一生富贵。 拿起梳子,莫夫人慈祥的重新帮她梳理那头乌亮的发丝,虽然不是她怀胎生下的女儿,却打心底将她视如己出。琉璃总像姐姐一样教导陪伴香灵,尤其六年前当她好不容易为莫家生下一子,更是疏於关心香灵,正因为如此,香灵恋上璩风,她多年来竟然浑然未觉。 「琉璃,真是难为妳了。」 摇了摇头,她开朗的道:「琉璃不为难,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到蔚家,这是琉璃的福气。」 「虽然名为莫家千金,妳在蔚家受了苦,莫家却不能成为妳的依靠,还好妳聪颖机灵,懂得照顾自己。」莫夫人把梳子放在她的手上。 「琉璃不管上哪儿都会找到生存之道,请夫人莫为琉璃挂心,倒是琉璃有一事相求,哪天若是寻到兄长和小姐,千万别教他们知道是蔚大当家指名琉璃代嫁,而是琉璃自愿嫁到蔚家。」 闻言鼻酸,莫夫人不禁红了眼眶,点头应允。这丫头就是如此善体人意。 「吉儿,妳可否愿意随琉璃到蔚家?」 「我愿意。」吉儿义无反顾的道。 「那真是太好了,有吉儿陪在妳身边,我也比较放心。」 是啊,有个亲近的人陪在身边,她在蔚家就不会孤单寂寞了,遇到事情也多一个人可以商量,只是前路茫茫,她不应该拖累其他人。她还来不及请夫人收回成命,莫夫人就说她累了,随即起身带著贴身丫头离开,她好只好劝吉儿自个儿改变心意。 「妳这个傻丫头,何苦跟我一起受罪?」 「有琉璃在,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我都自身难保了,哪有本事保护妳?」 「我知道琉璃最聪明了,总是有法子化险为夷。」 「瞧妳把我说得好像神仙似的!」她转身把墙角的箱子搬了出来,宝贝的用手绢拂去上头的灰尘。「吉儿,成亲那一天,记得帮我把这个箱子带上。」 「这里头是什么?」 「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就像爹娘在我身边一样,我相信这些东西会保护我,一定也会保护妳。」 连夫人都为琉璃忧心,吉儿也开始感觉到不安。「如果蓝爷在就好了,蓝爷一定会想法子阻止。」蓝玉鸣是莫家庄总管的儿子,他和云璩风号称是莫家鏢局的左右门神,武艺高超,据说连大内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云琉璃笑而不语。还好玉哥哥不在,若是玉哥哥为了她得罪蔚如皜,她良心何安?因为她父母双亡,又喜欢逗人家开心,玉哥哥因此特别疼爱她,有时候她觉得玉哥哥比自个儿的兄长更像哥哥。 第二章 在皇城的人看来,她这位冒牌的莫家千金嫁得很风光,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六礼皆备,即便做个样子,也是给足面子,没教她这位“莫家千金”有点儿委屈,可是进了门,却让她独守洞房花烛夜。 若他意在羞辱她,他恐怕要失望了。打一开始,她就不敢期待蔚如?会真心相待,即使今日他当众给她难堪,她也不以为意,而这会儿不过是不闻不问,又岂会伤心难过?其实,这样反教她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愁烦如何面对他。 虽然遭受冷落,她却不敢忘了自个儿的本份,每天向公公婆婆晨昏定省,静待蔚如?现身,可是直到归宁这日,还是不见蔚如?的身影,这会儿她不急也难了。 此时玉哥哥想必已从江南押送丝绸返回皇城,她必须见玉哥哥一面,如今唯有玉哥哥可以代她寻找兄长和小姐的下落。 既然蔚如?不现身,那她可以自个儿找他吧?还好府里的总管没刁难她,据实告知蔚如?今日正好没有出府,而在府里时都会待在水榭斋。 她一眼就爱上这个水榭斋,两层楼的水榭斋依山傍水,这在蔚家大院这座处处花团锦簇的府邸里,显得格外清幽,就好像繁华都城的一块净土,可惜她此刻没有心思玩赏这儿的景致。 站在连接水榭斋和陆地的木桥,云琉璃回头对着身后的吉儿道:“你还是先回冬梅苑。” “我在这儿等你。” “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我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壮胆,你回去练字。” 这三天都在练字,字没有练好,火气却越来越大!嘴一噘,吉儿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而此时武彬已经从木桥另外一边走过来。 武彬拱手一揖道:“少夫人,大当家正忙着对帐,今日不见任何人。” “我有要事一定要见大当家一面,请小哥代我向大当家请示。”她还担心蔚如?身边的人不认得她,她得先说明自个儿的身份。 “大当家不喜欢人家违抗他的命令。” “我可以在这儿慢慢等,直到大当家愿意见我。”云琉璃不再多言的转身背对水榭斋,表明她在这里等候的决心。 武彬相信她在这儿等上半个时辰就会受不了,因此转身走回书房前面。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除了偶尔孩子性的蹲下来,用小石子在地上画画写字外,她一步也没离开那里。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丫头送午膳过来,武彬将午膳送进书房,顺道提起少夫人求见,可是大当家没表示,武彬不敢再多说一句,自个儿用了午膳之后,赶紧退出书房,脱离咱啦咱啦的算盘声。 肚子饿了,少夫人就会离开了,武彬暗忖。可是又过了一个时辰,她还是守在原地,倒是这段时间有许多人来来去去,包括她从莫家带来的丫头,今日水榭斋再一次享受难得一见的“热闹”,不过若教大当家见了,肯定要皱眉。 这位少夫人在蔚家一点地位也没有,可是武彬却在她身上看见一位少夫人的尊贵,心中不禁升起一份敬意,出于这份敬意,他进入书房再一次向主子请示,不过一如他所料,大当家还是不予理会。 他想,少夫人不至于傻傻的等上三个时辰、四个时辰…… 直到天黑,武彬知道自己又错了。夜深了,丫头三番两次来规劝少夫人回去,她不为所动,坚持守在原地,等候大当家同意见她。 天空突然飘起绵绵细雨,仿佛在为她哭泣,她却欣喜的仰起小脸,享受雨水的滋润。武彬看了不禁担心,她会不会病倒了? “武彬,请少夫人进来。”蔚如?刚冷的声音蓦地从窗边传来。 武彬惊吓得看着窗后那道刚硬骄傲的身影。大当家何时站在哪儿? “你想在那儿呆站到天亮吗?”蔚如?转身离开窗边前撂下一句。 回过神来,武彬赶紧快步走过木桥,“大当家有请少夫人。” 终于等到了!云琉璃抓紧桥墩,以防自个儿瘫软的跌坐在地。 她坚强的挺直腰杆子。“请小哥带路。” 瞧了她一眼,武彬转身在前面带路不但刻意放慢脚步,以便她可以跟上来。 云琉璃很庆幸自己从小习武,否则早就支撑不住。 武彬推开书房的门,退到一旁请她入内。 书房内,空气中缭绕着一股淡淡的薰香,书案旁边的香几上置了薰炉,虽然熄灭了,香味还没有完全散去。 她看到蔚如?站在书案前面,右手执着小狼毫,正在一把折扇上面作画,原本平静的心湖不由得激起阵阵涟漪。她始终记得十岁那年初次的相遇…… “有事?”蔚如?还是专注的在折扇上面作画,仿佛立在前方的人是个奴才。 “……今日新娘归宁父母,我想回莫家庄探视老爷夫人。“她努力定神,将那一夜的初相遇从脑海除去。 “你真当自个儿是莫家的千金吗?” “我不敢当自个儿是莫家千金,可是老爷夫人于我如同父母,回门探望本是天经地义,请大当家同意我明日回莫家庄向老爷夫人问安。”她不自觉的扬起下巴,绝不容许他轻看她,是他要她当莫家千金,可不是她硬将这称谓往自个儿身上揽。 手上的小狼毫顿住,蔚如?终于抬头直视她,刹那间,好似有一股梅花香气扑鼻而来,一身雪白罗衫的她教他想起严冬绽放的梅花,那么的坚毅,那么的傲然,却又那么的恬静柔美…… “我可以自个儿回门,不用大当家费心。” “……莫老爷可一点也不乐意见到你。”那双乌亮清灵的眸子是那么的晶莹透彻、恍若天上的星子……他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只尽自个儿的本份。”她沉着以对。 “这话是在责备我吗?” “不敢,不过是想让大当家明白我的心意。” 他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想不到我的夫人有一张刁嘴。” “我不擅言词,若说了令大当家不悦的话,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当家见谅。” “不擅长言词吗?”她那双生动的眸子不会说谎,这分明是她的违心之论。 “是,还望大当家多担待。” “明天用过午膳再回莫家庄。” “嗄?” “你不是要回门吗?” “是,谢谢大当家成全。” “这儿不是牢房,你当然可以回莫家庄探望双亲,只要事先知会总管,莫教奴才们找不到人,以为少夫人跟人家跑了。” 她嘴刁吗?她倒觉得他的嘴巴更懂得刁难人家。不过,她可不会小肚小肠的跟他计较,毕竟是她的兄长先给他难堪,这会儿她当他的受气包也是情有可原。 “是,我会谨记大当家的告诫,时候不早了,我告退了。”她行礼退出书房。 云琉璃一跨出书房,武彬便赶紧入内听候差遣,瞧见主子唇边的笑意,当下变成了哑巴,跟着主子有十载了,他绝少看到主子心情如此愉悦…… “武彬,你去安歇了。”蔚如?再度低头想完成折扇上的画作,却发现手上的小狼毫不经意在上头留下一撇,唉,这把扇子毁了…… 从窗边瞧见她孤傲的背影,再望着满满一书案的帐册,他竟然兴起了作画的念头……每当觉得自个儿满身铜臭时,他就会想在折扇上作画,明知附庸风雅也掩饰不了本质,还是想让自个儿沾染些许的墨香,只是,他许久未有这种感觉了。 指尖轻触毁了画作的那一撇……他怎会留下这样的污点而不自知? 这是一个意外,正如同今日的她…… *** 荷花依旧开满塘,淡淡幽香随风飘,可是此情此景却变得如此陌生……不过数日不见,这儿的一景一物已经离她好远好远,是啊,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她的指尖轻触亭台梁柱上的刻字——小香儿和小琉璃义结金兰。这是三年前的调皮之作。 那天她们上街,看到散发阵阵清香的豆腐脑不觉嘴馋,两人正想坐下来吃一碗豆腐脑,忽见一匹马儿狂奔而来,撞翻了豆腐脑的担子,当下她直觉的转身护卫小姐,小姐安然无恙,她的手臂却被担子里热腾腾的豆腐脑烫着了,从此留下一个印记。 抚着右臂,她还记得那一刻烧灼的痛楚,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小姐却为此深深自责,还强拉着她结拜,虽然没有歃血为盟,却共饮一杯酒,对天立下此生同甘共苦的誓约。 哥哥和小姐此刻到底身在何处?她知道若有安身之处,兄长必会想方设法跟她连系,就怕他们中途遭遇危险……正因为如此,她一直感到不安。 “琉璃!” 收起回忆,她欣喜的转身看着站在台阶下方的蓝玉鸣。“玉哥哥!” “你瘦了。”望着她的眼中尽是心疼。那个总是教人放心不下的小女娃何时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提起裙子,她像是鸟儿向蓝玉鸣飞奔而来,跑下台阶,可是到了他面前,她却猛然止步。差点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意扑进他怀里,寻求他安慰的小丫头了。 蓝玉鸣明白她的心情转折,更明白如今他们之间隔着崇山峻岭。没想到一趟江南之行,他们从此成为两个世界的人……心,竟是如此的痛! “蔚家待你可好?” “很好。”她悄悄的瞥了守在曲桥另一边的吉儿一眼,回门之前,她特地嘱咐吉儿不可多话,无论在蔚家遭遇多少刁难,绝不可以在外面说三道四。 “琉璃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说谎了。” “玉哥哥对琉璃真没信心,这世上怎会有人不喜欢琉璃呢?”她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 “是啊,除非瞎了眼,没有人不喜欢琉璃。” 她闻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神气的扬起下巴。“那你根本不用担心蔚家的人会欺负我,我绝对可以把他们收得服服帖帖。” 蓝玉鸣知道她做得到。琉璃似乎生来就有一种力量,教人欢喜,也教人安心,明知如此,他还是为她担忧。 “蔚大当家一定会为难你,璩风给他的难堪是耻辱,他不会轻易释怀。” “玉哥哥就这么放心不下我吗?难道玉哥哥还不了解我,不管上哪儿,我都可以过得很好,我最懂得自个儿找乐子了。”是啊,即使蔚如?存心给她难堪,教她在蔚家比奴才还没地位,她也有法子让自个儿活得生气蓬勃。 她还记得娘亲临终之前,她们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琉璃,知道鸟儿为什么一直都唱歌吗?” “我知道,因为它每天都很开心。” “琉璃好聪明,琉璃也要像鸟儿一样天天都很开心,即使娘亲没有在身边守护你,你也不能流泪,勇敢面对每一天。” “是,琉璃不会流泪,琉璃要像鸟儿一样天天都很开心。” 这是她对娘亲的承诺,不管身处何种困境,她都要像鸟儿一样天天开心唱歌。 蓝玉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琉璃最了不得,可是真要遇到过不去的难关,你一定要告诉我。” “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哥哥和小姐,小姐受不了苦,我担心她病了,还有他们身上的盘缠是否够用。” “你不用担心,璩风不是行事莽撞的人,我相信他离开皇城之前必定做好万全准备,我已经送书信给各地镖局的友人,请他们帮忙找人,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玉哥哥,如果我猜得没错,哥哥应该带小姐去湘州府。”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哥哥确实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若非计划周详,不会轻举妄动,他绝不可能毫无目的的带着小姐浪迹天涯。 “湘州府?” “是,我师伯在湘州府,每回哥哥上湘州府,总会前去探望他,他在那儿开了一家医馆叫“仁心堂”。” “我会派人去湘州府查探,如果他们走水路,此时应该已经在湘州府了。” “不,小姐的身子禁不起折腾,他们应该会走陆路,这样随时可以歇脚打尖比较适合小姐,而且哥哥在各地结识不少朋友,必要时,他可以求助他们,玉哥哥最好派人沿路打探。” “还是琉璃的思路最清楚,我会派人沿途打探。” 一顿,她像是想起什么事,莞尔一笑,“玉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把脸儿涂黑吗?” 点了点头,他记得她所有调皮的举动,她脑子里面好像有用不完的花招,所以老是教人放心不下。“你不但喜欢把脸儿涂黑,还喜欢扮男装,因为璩风说姑娘家不应该搅和在一群男子当中,不准你习武,你就想到这个法子蒙混其中。” “若非我出声说话,他绝不会发现我。”哥哥总是不了解,为何她一个姑娘家会那么喜欢武刀弄枪耍拳头?其实习武是她亲近爹爹的方式,爹爹过世之后,是她思念爹爹的方式,就好像她明明恨死药草的味道,却老爱缠着娘亲教导她药草知识,每当府里有人病了,她一定抢着帮忙熬药草,一边熬药,还要一边嚷嚷,逗得娘亲笑开怀。 好怀念那段纯真的岁月,每天盼着自个儿快快长大,因为娘亲身子不好,若非有个神医师傅,连生下他们兄妹都有困难,她想照顾娘亲,将来跟着爹爹陪伴娘亲云游四海,悬壶济世,这是娘亲最大的愿望。可是爹爹走了,娘亲的愿望再也没有实现的一天,活下去的斗志也就一点一滴的消失,终于香消玉殒。 “璩风做任何事都很专心很认真,对于周遭不重要的小事,他不会特别留意,因此才没有发现你女扮男装混在大伙儿当中。” “我知道。真不懂小姐怎么会喜欢上那个木头鹅?” 蓝玉鸣眼中抹上一层温柔的眷恋,喜欢上了就是喜欢,真要说出个道理,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玉哥哥,我提这事是想提醒你,小姐有可能女扮男装,若把目标设定在一男一女上,自然不易找到他们。”云琉璃揣测,这就是他们当初可以瞒过莫老爸派出去的耳目,顺利逃出皇城的原因。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璩风行事低调谨慎,小姐扮男装,不但可以掩护身份,还可以避免江湖恶霸见色动起歪念,这是一举两得。”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玉哥哥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我。” “你放心,他们的落脚处若是湘州府,想找到他们就不是难事。”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找到他们! *** “……这家子的人真是欺人太甚!虽然琉璃不是莫家千金,可也是八人大轿迎进门,是名正言顺的蔚家少夫人……老天爷不是不长眼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机未到,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哎呀!没良心的东西,连你也要欺负我……”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云琉璃看着喃喃自语跌了一大跤,狼狈的趴在地上的吉儿,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最后轻声细语的询问:“吉儿是不是又受气了?” “……我没有受气,只是想吃桂糖糕却吃不到,嘴巴没嘀咕几句不甘心。”再怎么委屈,吉儿也不想让琉璃担心。其实琉璃在这儿的处境比她还悲惨,她终究是莫家来的丫头,而琉璃却是教蔚氏颜面扫地的祸端的妹妹……这些人真是是非不分,小姐私奔跟琉璃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神情一沉,云琉璃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沉默不语。半晌,盘腿坐在卧榻上的双脚移向地上,穿上鞋子,起身走进内室。吉儿见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进去。 她从墙角取出那个她视为珍宝的箱子,摆上桌,取下系在腰带上的荷包,从荷包里面搜出那把绝少离身的钥匙,解开箱子的锁头,再把钥匙放回荷包收好。 打开箱子,箱子里头几乎是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娘亲的玉镯子、发簪、木梳子、绣帕,还有娘亲随身记录的药草记事……这些东西当中只有一样东西是爹留给她的——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剑鞘上镶有数颗贵重的宝石。 “……你要做什么?”吉儿原本还好奇的探头探脑,一看到琉璃拿起那把宝剑,吓得她脸色发白。 “闲着无聊就练剑啊。”她取出利剑随意挥动一下。 吉儿惊慌的抓住她的手,这玩意儿太危险了,不可以乱挥啊。虽然她未曾见过琉璃使剑,可是有关她的斑斑劣行,莫家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呃……怎么突然想练剑?”吉儿实在太紧张了,舌头差点儿打结。 “许久没有练剑,手脚都不俐落了。”拉开吉儿的手,她兴匆匆的转身走出房间。 “如今琉璃贵为蔚家少夫人,舞刀耍剑不太恰当……”吉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云琉璃已经挥剑凌空跃上院子里面的梅花树,吉儿顿时两眼暴凸。这就是练剑吗? 下一刻,云琉璃凌空朝她扑过来,眼看剑锋就要刺进她的咽喉,往后一翻,云琉璃翩然落地,可是吉儿却摇摇欲坠好似快晕过去的样子。 “吉儿,你要当心一点,别站在那儿发呆,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呜……她可以放声大哭吗?真正应该当心的人是琉璃吧! 咻——咻——咻——云琉璃的剑挥得优雅而美丽,脚步似有规则,却又瞧不出其中的脉络,一会儿凌空飞起,一会儿像旋身而落,可是不到一刻钟,她的剑转而急促凌厉,好像正要冲阵杀敌,这一刺,又差一点刺中吉儿的咽喉。 瞪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吉儿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她吓坏了! “我不是叫你当心一点,剑不长眼睛吗?”云琉璃的眼睛悄悄的斜视而去。这府里的奴才动作真快,一会儿就聚集了这么多人。 “……我的胆子很小,你还是饶了我吧。”吉儿可怜的魂魄已经去了一半,再来一次,她肯定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呀。她已经极尽可能将自个儿隐身在角落了,还差一点成了剑下亡魂,该当心的人到底是谁呀? 唇角一勾,她看起来一副不怀好心眼的样子,“吉儿,你这个样子可不行,从今儿个开始,你就跟着我一起练剑。” “不……我不跟你一起练剑?”嗓音拔高,好像在尖叫,吉儿觉得自个儿快疯了。 “练剑很好,可以强身,又可以保护自己,可是一举两得。”云琉璃再一次挥剑凌空跃上梅花树,从树上折下一截枝干,然后旋身飞落在吉儿面前,将那截枝干递过去。“给你,暂时拿这个充当剑使用。” “我不行!”吉儿惊吓得连退好几步,好像那截枝干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别怕,我会慢慢教你,一回生,二回熟,当你可以像我一样自由使剑,你一定会喜欢上它。” “我还没喜欢上它之前,就先吓死了。”吉儿喃喃自语。 “赶紧把你的剑拿好,练完剑之后,你还要陪我试草药。”她好不容把“剑”硬塞进吉儿的手中,咻一声,那把“剑”应声飞了出去,掉落在地。 “试草药?”尾音激动的上扬。今儿个是她吉儿的葬身之日吗? “我想继续我娘生前未完成的研究。” “可是,你说自个儿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你一定是听错了,我怎么可能说自个儿没有天赋这种话?我根本不相信天赋,我只相信后天的努力,有心,天下无难成之事。”她信誓旦旦。 “可是,我亲耳听见你说的,绝对错不了,你忘了吗?那天,你差点害一只鸟儿魂归西天,当时你很后悔的说了,你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一只手抚着下巴,云琉璃试着回想吉儿提及的这件事,半晌,她点点头。“我好像曾经差一点医死一只鸟儿,当时那只鸟儿两眼翻白,若非我哥哥及时救回来,我就要葬鸟了。” 吉儿听了感动得差点喜极而泣。琉璃总算想起来了,可怜的小动物不会遭殃了。哪知,琉璃接下来的话惊得她张大嘴巴—— “那一次是失误,我会小心不再犯同样的失误。” “嗄?” “这一次你可以放宽心,我再粗枝大叶,再糊里糊涂,也不至于把人毒死……不是,我是说把小动物毒死。”眼角再一次不着痕迹的斜视而去。这是在过年吗? 会不会太热闹了?不过,很高兴府里的奴才们对她这么感兴趣,她的“恶行”大概不到一天就可以传遍整个蔚家大院……皇天不负苦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呃,这话好像不适合用在这儿,不打紧,反正这不是重点。 “……” 可怜的吉儿,这会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上告皇天,下告后土,谁来拯救那些无辜的小生命啊? “待会儿去问府里的总管,看看府里有没有病狗、病猫、病鸟,或是病鸡,若是没有,我得去院子抓只鸟儿来试验。” “……”可怜的鸟儿,你们赶快逃命,千万别落在琉璃的手上! 云琉璃转身将那截充当剑的枝干拾了回来,递给软趴趴像块烂泥的吉儿。“起来了,若想对付突然来袭的敌人,你就要争气一点。” 她也不想没出息的瘫坐在地,无奈两脚无力啊。 摇了摇头,云琉璃还是直接把这块烂泥拉起来立正站好。“从今日起,每天随我练上一个时辰,保你一年半载后,这府里的侍卫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 她是奴婢,不是侍卫,她不想打赢任何人,呜……吉儿含着泪,柔弱无力的随着云琉璃挥剑,同时不忘向老天祈求,但愿一个时辰后她不会伤痕累累。 *** 清晨一起,蔚如?总要读上一段史书,治国之道如同经商之道,前人的成败存亡,今人当引以为借境。 可是,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好似有事搁在心上,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手上的书册往旁边的炕几一放,他起身离开卧榻,来到窗边,放眼望去,仿佛看见那个仰起小脸,享受雨水滋润的孤傲身影……她是一个意外,可是这个意外为何教他如此难以释怀?因为,他想见到她痛苦难过,她却欣然接受他的冷漠对待吗? 她的淡定恬然确实不在他的意料中,可是,这不过是开始,往后的日子还很漫长,她真的可以如此泰然的面对他的冷落,面对府里上上下下的鄙视吗? 虽然他没有刻意下达指示,可是不难想像府里的奴才们如何看待她。她空享有蔚家少夫人之名又如何,生不出子嗣,蔚氏的家规就可以逼她自休离开,府里的奴才们这会儿根本是在等着看她可以撑多久。 她可以撑多久?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她能够容忍这些无礼的对待到何时?除了坦然以对,她还能做什么? 一怔,莫非他在期待她做什么吗? “大当家!”武彬在书房外喊了一声,便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端来早膳。 早膳摆上炕几,武彬同时向主子报告,“粮店的大掌柜刚刚来过,阳平府的米粮今天会到,请大当家早点到粮店,同时二当家给您的贺礼也会随粮送到。还有,赫连派人送来书信。”他取出藏匿胸前的书信摆在早膳旁边。 赫连是蔚如?的另一名贴身侍卫,受派沿着前往湘州府的陆路寻找云璩风和莫香灵的下落。 “赫连信上怎么说?” 武彬讶异的看了窗边的身影一眼,大当家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拿起书信,他取出信,飞快看了一遍,向主子报告,“赫连目前已经离开潮江镇前往明州府,一路上都没有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蔚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什么话也没说。 “大当家还要让赫连继续找人吗?” “我说过了,找到人,别惊动他们。” “是。”武彬忍不住搔着头,大当家的举动还真是令人费解。 莫家小姐跟云璩风私奔之后,大当家便展开调查,查出云璩风的娘亲来自湘州府,推测他很可能上湘州府依亲,于是赫连带着两名侍卫沿着陆路一路往江南搜寻,当时大当家好像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如今却好像不太关心此事,虽然他并没有改变心意。 蔚如?暗忖,为何他非要找到莫香灵不可? 回忆两年前,他初次遇见莫香灵——那天是父亲大人的寿诞,莫老爷和夫人也带一对儿女前来祝寿,不难瞧出,莫老爷有意思借此机会让两家缔结姻缘。 起初,他并未特别留意莫香灵,她一如他所知道的千金闺女——柔弱娇羞。不久之后,他在花园遇见趁着热闹溜进蔚家大院的窃贼,当下他忙于捉贼,竟疏于留意窃贼是否有其他同伴。 “危险!”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他还来不及回头查看究竟,柔软的娇躯从背后扑上来护住他。 当他转身抱住为他挡下一刀的娇弱人儿,看着她的鲜血染红他的白袍,从此,她的人也落在他的心上。 “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出于本能。”她留下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他不懂何以如此娇弱的女子可以出于本能舍身相救,这非比寻常的勇敢令他佩服,当下,他就认定她是足以匹配他的女子。 莫香灵在蔚家大院养病三日,她的温柔善良,更教他坚信她就是蔚氏未来的当家主母,父母看出他的心意,便找了机会向莫老爷提起两家结亲之事。 他从没想过莫香灵不愿意嫁到蔚家,当然不知道此事在莫家庄闹得天翻地覆,莫香灵为此跟莫老爷闹了一阵子,最终莫老爷强行应允了这门亲事。 原本早早就想娶她进门,可是当时爷爷正好将蔚氏庞大的家业转交给他,他忙着打理生意,终身大事不得不暂时搁下,直至今年年初,娘亲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急于看他成亲,他方才正式向莫老爷提起亲事。 若是莫老爷当初回绝这门亲事,他还会这么在意莫香灵吗? 他也不清楚,只是这两年来,他一直将她摆在心上,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妻。 若是当初救他的人是云琉璃,即使他和莫香灵早就定下姻缘,如今的他绝不会在意莫香灵是生是死……真是好笑,他竟然期望当初救他的人是云琉璃! “武彬,少夫人有没有给府里添麻烦?” 怔愣一下,武彬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关心起云琉璃的情况。大当家真的是越来越教人搞不懂。“少夫人天天都在焚香练剑。” “焚香练剑?”蔚如?终于把视线从窗外转移到武彬身上。若说他真的在期待她做些什么,这也绝不在他的猜想当中。 “是,天天没有间断的练上一个时辰,小的亲眼见了,少夫人的身手可不是绣花枕头。” 他不禁又想起她守在水榭斋外面那道孤傲的身影,那么倔强,那么固执,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生出几分的怜悯,这样的她练剑想必也不会马虎……那天的她,原来不是一个意外。 “另外,少夫人还找了几只病鸡试草药。” “试草药?” “是,听说有几只病鸡被少夫人治好了,有一只病鸡被医死了,少夫人还因此自责不已,坚持为这只病鸡举行一场火葬。”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乐趣!”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她的花样还不少嘛! “……小的听说少夫人已逝的娘亲是名医者,医术高明,可惜少夫人好像未能传承。”是不是眼花了?他怎么见到大当家在笑? “府里的奴才们应该很畏惧她吧?” “小的不清楚,倒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府里的奴才们很关心少夫人的一举一动,见面第一句都在问:少夫人在做什么?”若非这几天奴才们老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引起他的好奇心,他还不知道府里发生这些事情。老实说,亲眼证实这些事情耳语之后,他对这位少夫人的敬意又添了一分,少夫人绝非不堪一击的弱女子。 “他们肯定很担心自己成了那只死病鸡。”蔚如?分析。 “难道,少夫人刻意让府里的奴才们惧怕她?” “也许是,也许不是。” “也许是,也许不是?” “若想知道少夫人安了什么心眼,你就派个奴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也好奇,她是单纯喜欢练剑、试药草,还是有意让奴才们畏惧她? 武彬听了,眼睁大,派人注意少夫人的一举一动?虽然大当家很懂得隐藏自个儿的心思,可是跟了大当家这么多年,大当家的心眼他多少猜得到五六分,但是今儿个,他怎么完全摸不着头绪呢?大当家看似对少夫人充满兴致,可是又执意找到莫家小姐的下落,这种情况究竟该作何解释? 第三章 虽然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吉儿却也不敢再抱怨了,因为她终于明白琉璃的苦心,所以再苦,她也要咬牙忍下来。 自从开始跟着琉璃练剑,她走在蔚家大院任何一个地方,再也没有人敢狗眼看人低的当她不存在,人人待她“亲切仁慈”。是啊,剑可是不长眼睛,不小心一挥,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伤口,痛得哇哇叫也就算了,说不定还会留下一个疤痕,他们当然不能得罪她。 早知道琉璃可以这么轻易摆平这事,她应该早一点向她发牢骚,就可以少受一点委屈了……真是笨,她自个儿不也说了,有琉璃在,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举高手上的食盒,吉儿开心的吸了一口气,虽然点头放在食盒里面,她却可以闻到那股香味,里面有她爱吃的桂糖糕。 吉儿一走到冬梅苑的入口,便迫不及待的大喊,“琉璃,先歇会儿,晚点儿再练剑,今儿个有你爱吃的菱粉糕哦。” 云琉璃将擦拭得闪闪发亮的剑收回剑鞘,看着吉儿笑开怀的穿过拱门走进凉亭,将食盒摆在石桌上,接着打开食盒,一一取出里面的点心。 “厨房对你真好,给了你这么多点心。”她真替这个丫头担心。难道她没有发现脸上多了一层油吗? “这本来就是给少夫人和奴婢的点心。”吉儿正经八百的纠正她,她一定要知道,之前她们根本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 其实她们来到蔚家的隔一天,府里的总管就把她叫去,交代一大堆府里的规矩,像是一过酉时,蔚家大院的大门就禁止通行;还有每天厨房准备三餐和茶点的时辰,她要自个儿去领取,只是每次上厨房拿取点心时,厨房总是推说她来得太迟了,没了,摆明欺负她,让她只能可怜兮兮的对着厨房飘出来的香气流口水。 “你多吃一点,可是要当心,不小心会变成胖姑娘喔——” 刚刚碰触桂糖糕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吉儿慌忙的低下头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不得了,好像变胖了! 云琉璃见了噗哧一笑。“只要你勤奋的跟着我练剑,保你不会变成胖姑娘。” “我不是每天都跟着你练剑吗?”这还不够勤奋吗? “那是在练剑吗?”她的目的是不让吉儿受苦,吉儿是否认真练剑,她倒不是那么在意,所以一直由着吉儿在一旁玩耍……没错,吉儿拿着树枝挥来挥去的样子根本是在玩耍,府里的奴才们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由此发现她们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最重要的是,她这主子懂得使用药草下毒。 “……豆腐又不可能变成石头,我已经尽力了。” 柳眉轻扬,云琉璃戏谵的道:“你越来越会耍嘴皮子了。” “还不是琉璃教导有方。” “我怎么记得教导你的是——人要懂得保护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只能教你逞一时威风,没法子教人家打心底佩服你。” “我不需要他们打心底佩服我,别让我受气就好了。”吉儿嘟了嘟嘴。 摇了摇头,云琉璃不再多言,拿起宝剑,剑一出鞘,万丈光芒教人的眼睛差一点睁不开来。 吉儿连忙转开头,闪避刺眼的光芒。“琉璃不吃点心吗?” “练剑的时辰到了,你吃了点心后,赶紧跟上来。” “……我们不能一天不练剑吗?”虽然练剑让她们的日子亨通得不得了,可是吉儿自知不是那块习武的料,多练一天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再说,如今府里已经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了,为什么还要那么认真的天天练剑? “你不想练剑,就去试药草。”其实她很好商量的。 “我没这个本事。”说到试药草,吉儿就起鸡皮疙瘩,尤其琉璃害死一只病鸡之后,她对琉璃的医术更是惊恐万分。她师承琉璃,只怕成不了医者,还会成为刽子手,还不如什么都不懂。 “那就安安份份陪我练剑,别想偷懒。”云琉璃起身离开凉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吉儿,有没有瞧见石桌上那把竹子剑?那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吉儿慌乱的连退三步。石桌上何时多出那么可怕的东西? “今儿个开始,你就使用那把竹子剑陪我练剑。”不理会那个脸色铁青、看似快晕厥的可怜儿,咻咻咻……手上的剑随意一挥,剑气凌厉惊人,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有道细小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一起练剑吗?” 垂下剑,她转身寻找声音的主人——只见有个粉雕细琢的娇小人儿在冬梅苑的入口探头探脑,眼中写满了渴望,她是真心想练剑。 “你是谁?”其实从那身青翠的上等绸缎,不难猜到这位姑娘的身份。她曾经耳闻蔚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娃儿,这个女娃儿素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称,可惜体弱多病,长年足不出户,少有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蔚家小主子。”吉儿惊天动地的冲到云琉璃身边嚷道。虽然只是远远见过一次,皇城第一美人却是教人见了就忘不了。 来人怯怯的从拱门后面站出来行礼。“如月见过嫂子。” 云琉璃回以温柔的一笑。“吉儿,你的竹子剑给如月。” “这……蔚家小主子……”吉儿用力扯着她的长袖,暗示她,万一把这位尊贵的千金之躯伤着了,她们在这儿真的会混不下去了。 吉儿很紧张,躲在蔚如月身后的贴身丫头清儿更是紧张,她紧紧拽着主子的衣袖,想阻止主子乱来。 云琉璃没有退缩,因为那对怯怯的目光中写满渴望,教人不忍心拒绝。 她对吉儿说:“你不是不想陪我练剑吗?” “……我是不想啊。” “那就让如月陪我练剑,你把竹子剑给如月。” 这位固执得像头牛,那位兴致勃勃得像是初次闯荡江湖的侠女,吉儿左右为难,最后只好认命的回凉亭拿竹子剑。 真是令人不安,待会儿她要抱着点心闪远一点,剑是不长眼睛的,即使是竹子剑,被它刺中了咽喉还是可以要人命……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 整个皇城区分为三大部分——宫城、帝城、大城。 宫城乃帝王住所,位在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宫城隔着一条大街与帝城相接,帝城为宗庙和军政机构所在地。 除了宫城和帝城,皇城内有南北并列的大街十四条和东西平行大街十一条,坊和市并未明显区分,只是越靠近宫城和帝城,身份地位更为显赫,当然,府邸也更加奢华。而皇城首富蔚家却位在东西平行大街第六条——不上也不下的正中间,大有隐于其中的味道,也由此突显蔚氏行事低调的家风。 至于粮店则位于东西平行大街第二条——靠近平民老百姓之处,也是商业活动最热络的地带,皇城的繁荣在此处彰显无遗。 而当铺则散布在北中南——第九街、第六街、第三街,似有一网打尽的意涵。 平日午膳过后,蔚如?会驱车前往粮店和当铺,除了例行性的巡视,有时得跟店里的掌柜伙计开会,处理生意上的问题,通常回到蔚家大院已经酉时过了一半。 下了马车,他总是直奔春林苑问候父母,再回到水榭斋听取总管报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天也一如往常,可是离开春林苑时,他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府里好像特别安静。”府里的奴才们总是来来去去,即使不见人影,也听得见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像此时偶尔只见一个奴婢匆匆走过,可真是奇怪。 “小的猜想,大伙儿应该都跑去花园了。” “那儿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这几天少夫人都在花园练剑。”略微一顿,武彬决定据实以告。“听说,连小姐都跟着凑热闹,府里的奴才们也跟着流行练剑,有时候小姐还会抚琴助兴,热闹得不得了,还以为在过节。” 蔚如?唇角轻扬。她还真懂得为他带来意外。“是吗?” “小的从来没见过小姐如此朝气蓬勃、脸色红润,笑得好开心。”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往花园的方向望去,莫名的渴望盘踞心头。“我好像不曾见过如月真正开怀的笑过,那应该很美吧。” “小姐本来就是皇城第一美人。” “如月太娇弱了,少了不屈不挠的坚毅。”他不清楚皇城第一美人的封号从何而来,只记得有一年拗不过她的苦苦哀求,破例带她去赏花灯,那天她兴高采烈,特别光彩耀人,又有三位兄长陪侍在旁,自是引来注目,也许是众人加油添醋,因而得此封号。 武彬不知如何回应。他怎么觉得听大当家的口气,皇城第一美人应是少夫人? “过去瞧瞧吧。” 嘎?武彬傻怔怔的瞪着突然转向的主子。啊,最近大当家真是教人搞不懂! 摇了摇头,他还是赶紧跟上去。不知道大当家见了那种情景会作何反应? 蔚如?一路上在脑海刻划各种情景,可是瞧见花园的景象时,还是大吃一惊。 这儿简直成了武馆了,每个奴才都拿着一把竹子剑在那儿比划,而总是苍白柔弱的如月欢喜开怀的抚琴助兴,至于始作俑者则忘情的练剑……这是在练剑吗?不,他倒觉得这是在舞剑。 她的剑舞的轻盈优雅,可是剑气逼人,群聊独家,正如同他眼中的她,看似恬静柔和,却又透着一股刚强,她真是个充满矛盾的女子…… “姑爷!”吉儿的惊声叫唤打断蔚如?的注视,也打断云琉璃的练剑。 这一闪神,云琉璃狠狠的摔了一跤,当下急忙的想站起身,以剑锋抵着地,可是人还没站直又跌坐在地。她的脚好像扭伤了。 蔚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可思议,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将她抱起来,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抱着云琉璃返回冬梅苑。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原本握在手上的剑掉落在地也毫无察觉,只觉得这一刻像在作梦,他是那么靠近,那张如同工匠雕塑而成的容颜刚硬豪迈,可是却又那么不真实,那双幽深的黑眸没有咄咄逼人的犀利……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如此着急? 她想,她一定是眼花了,要不,就是幻觉,在她的认知中,蔚如?是刚硬是骄傲,绝对不会有如此教她心慌意乱的神情…… 但她却又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阳刚的气息……那是他的气息,教人小鹿乱撞的气息。 蔚如?将她放在卧榻上,在她面前单脚屈膝,她吓了一跳。 “我没事,你……”当他亲密的握住她扭伤的右脚,她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心跳怦怦怦的好像衙门外喊冤的击鼓般急促。 “你别乱动。”他脱掉她右脚的鞋子,将她的脚放在腿上,细细抚摸脚踝,确定没伤到骨头,安心的把脚放下,再帮她穿上鞋子。“过会儿就没事了。” 她娇羞的把双脚往后缩,缓了一口气,回复平静的道:“我懂得照顾自己。” 站起身,他又恢复到那种带着距离的骄傲。“你把这儿当成了武馆吗?” “……府里的奴才们可以练剑强身,这也是好事。”她也没想到练剑会成为府里的一股风潮,原本是想让如月在更宽敞更惬意地方练剑,于是移至花园,隔天就发现有奴才跟在她们身后比划,既然如月没制止,她这个没地位的人也不便说什么,没想到过了三天,就变成如今的景象。 “府里的奴才们该做的是干活,而不是练剑强身。” “身体强健,干活不是更有精神吗?” “府里有个规矩,绝对不准虐待奴才,府里的奴才不会有人没精神干活。” “不虐待奴才,奴才就一定有精神干活吗?我与大当家的见解不同,我以为府里的气氛太闷了,没病,也会闷出病来。”她早就察觉到了,这府里到处是人,看似热闹,却一点生气都没有,每个人都习惯压低嗓门说话,战战兢兢的,生怕惊动主子们,莫怪一旦如月蔚家小主子带头玩乐,奴才们便一窝蜂的跟着起舞。 眼中掠过一抹愉悦,蔚如?却语带嘲讽的道:“你的嘴巴还真刁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声如蚊蚋,可不希望真的惹火他,万一他不准她在府里练剑,她绝对会成为府里第一个被闷坏的人。 “若府里的奴才因为练剑疏于干活,你愿意担负起责任吗?” “大当家要我负起责任,我岂能推托?” 蔚如?转头对外大喊,“武彬,少夫人的剑拿进来。” “是。”守在房门外的武彬连忙回头准备拾回落在花园的剑,却看见吉儿早就很宝贝的把那把剑抱在胸前,他有礼的向她要来宝剑,送进房内给大当家,又赶紧退出房。 抽出剑身,蔚如?细细端详的点头道:“这是一把好剑。” “大当家想说什么?”他突然拿她的剑肯定有什么企图。 “这把剑太锋利了,若是不小心伤到人,纵然是你,也担负不起责任。”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会当着众人面前使用这把剑。” 她很聪慧,一点就通。可是她肯定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他是不希望这把剑伤了她……他在担心她?是啊,他当然要担心她,他可以冷落她,却不能让她伤到一根寒毛,免得人家说他虐待妻子。 他把剑身收入剑鞘,将宝剑交还给她,她看着宝剑的目光充满了思念和眷恋,可想而知,这把宝剑对她而言意义非凡。下一刻,他便脱口而出,“你若想找对手,我可以奉陪。” 一怔,云琉璃当他随便说说。“大当家是使剑高手吗?” “改明儿一较高下,你不就知道了吗?”他几近仓惶的转身走出房间。突然害怕瞧见她脸上的欢喜,因为他的心也会莫名的跟着欢喜……他,怎会如此在意她?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今日若是一场梦,她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 *** 犹记得十岁那一年—— 她站在墙下,拉长脖子,仰着小脸,看着高高的墙头,她知道坐在那儿赏月观星更清楚,因为爹娘总是坐在那里赏月观星,他们说她太小了,坐在那儿很危险,这会儿她够大了,他们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很好奇坐在那上头是什么样的滋味,想要知道爹娘观看的明月和星星有何不同之处,她好想好想坐在那上头,高高的仰望着天,高高的俯视着地…… “小家伙,你是不是很想坐在上头?” 她扬着下巴,斜眼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男子。她记得他,他是皇城首富蔚家的大公子,最近天天来镖局跟大伙儿练武。 “我可以帮你上去。” 她还是斜眼扬着下巴看着他,对他的话抱持怀疑,他很有信心的对她点点头。 “你把双手举高,我帮你上去。” 半晌,她妥协的举高双手,他转而从身后帮她抬高身体往上一抛,她机灵的用双手攀住墙头,他旋身一跃,便轻松的坐上墙头,接着伸手拉她坐稳。 “小家伙,你是不是觉得坐在这上头很刺激?” 她没有回答他,因为她把脸儿涂黑女扮男装,若一出声,他就会发现她是女儿身,说不定就不让她坐在这里,就像哥哥一样,总是说姑娘家不应该像只猴儿爬上爬下,没有规矩。哥哥根本不懂,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不是哥哥不懂,而是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懂。 “小家伙不爱说话是吗?” 一顿,看在他帮她上来的份上,她就回答他的问题——摇摇头。 “小家伙不能说话是吗?” 清灵的双眸贼溜溜的一转,先摇摇头,再点点头,摇头表示她现在不能说话,点头表示她不是天生不能说话。 见状,他也学她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一圈。“我明白了,小家伙不是生来哑巴,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开口说话。” 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怎么可以一下子就猜出她的意思? “你这个小家伙的眼睛会说话。” 她懊恼的用手遮住眼睛。这话哥哥也说过,所以没有一次撒谎可以过关的。 哈哈大笑,蔚如?继续他们的猜谜游戏。“小家伙是不是跟人家打赌?” 她把手放下来,摇头。她怎么可能跟人家打赌呢? “难道小家伙怕被人家认出来吗?” 哇!他真的好厉害喔!她很用力的给他点点头。 “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会说出去。”他刻意压低嗓门。 她就是不想泄露自个儿是女儿身,怎么可以偷偷告诉他? “大少爷,府里的马车来了,我们该走了。”蔚家的侍卫站在墙下喊道。 “你先出去候着,我过会儿就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定下他们的明日之约。 “小家伙,明天你在这儿等我,我们再来玩猜谜游戏。” 隔天,云琉璃满怀期待的来到墙下等他,可是他并没有依约出现,直到玉哥哥来寻她,她才不得不离开。 之后,她还是不死心的又去了,连续好几天,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后来听说,蔚老爷子是想让他来镖局跟大伙儿切磋一下,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不再来了,可是却落在她的心上,从此,她总是想法子爬上墙头,坐在那儿想着他。当她渐渐长大,终于认清楚他是无法翻越的崇山峻岭,也渐渐戒掉这样的习惯。原本期望自己可以从此不再想着他,只是人生充满了意外,他们的命运竟以这种方式纠缠在一起。 云琉璃抬头观看夜空。爹娘骗人,从这儿观看的明月和星星并没有比较动人,真正动人之处的是因为陪在身旁的人儿是心之所爱,再平凡的事也变得不一样…… “小姐,清儿求求你,若是不小心摔着了,大当家会把清儿宰了……吉儿,你帮我拉住小主子,小姐可不能伤到一根寒毛……” “小主子,吉儿也求求你,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以过,你别害吉儿。” “你们两个别拉我,嫂子可以上去,为什么我不可以上去?” “琉璃皮厚,她不怕摔。” 原本看傻的人儿终于有反应了。她皮厚吗?云琉璃捏捏自己的脸颊。好痛哦,她分明是个皮薄的姑娘家! “……我摔下来之前,你们两个在下面当我的肉垫,我也不怕摔啊!” “……小姐也知道清儿很瘦,没本事当肉垫。” “……小主子,吉儿太娇小了,不适合当肉垫。”早知道会遭此一劫,就应该听琉璃的劝,这会儿身上就不会那么多肉。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若她继续静静看着她们不出声,那两个丫头真的准备躺在地上当肉垫。 两个丫头同时松了一口气,而那个制造紧张气氛的小主子却暗暗喊了一声糟糕,不过,她面不改色的仰头看着上面的人。 “我看到嫂子离开春林苑,又正巧遇到跟嫂子错身而过的吉儿,我们就一路寻过来了。嫂子,上头有什么好玩的,我也要上去瞧瞧。” “你不可以上来。”蔚家大院的墙垣太高了,她是先用绳索套住屋檐,再借由绳索当助力飞跃上来,没有练过拳脚功夫的人根本上不来这里。 “一次就好,以后再也不会了。”蔚如月扯住绳索,试着爬上去。 云琉璃为了阻止她乱来,只好扯住绳索,两个人拉扯之间,云琉璃一个没当心,整个人从墙上摔下来。 三人同时惊叫的跳了起来,赶紧冲过去准备将她拉起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令她们闻之丧胆的不速之客。 “这儿出了什么事?” 三个跟屁虫立刻惊得松开手,还来不及站稳的云琉璃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接着她们好像串通好似的全部躲到云琉璃身后。千万别怪她们太软弱、太没有义气,而是她们的胆子本来就比她小。 “……今晚的月色很美。”云琉璃力持平静的抬头,仰视蔚如?。 “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你想翻墙出去?”他无法漠视悬在墙上的那条绳索。 “对,嫂子想翻墙出去,我们三个正要阻止她。” “就是啊,琉璃最喜欢翻墙出去逛夜市了。” 好想叹气,她怎么老是被人家狠心的当成牺牲品呢? “你喜欢逛夜市?” “没错,我最喜欢逛夜市。”其实一开始,她只是喜欢在墙头上赏月观星,后来就对墙外的黑夜感到好奇,吵着哥哥带她去逛夜市,最后当然是一有机会就上夜市玩乐。 “你打算从这儿走到夜市吗?”蔚如?的口气像是虚心请教。 皇城买卖活络,夜市随之而起,尤其正月十五、十六元宵节,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观灯赏月,歌舞百戏,夜市更加繁盛,整夜喧闹不歇,可是,此处毕竟是京畿重地,基于防务,于是为夜市划了一块专区集中管理,该区位于皇城东南区,而蔚家大院位于城西,两处有点小距离。 “……那也不是不可以。” “若想上夜市,可以坐府里的马车,别再冒险翻墙偷溜出去了。”他伸出右手,她怔了一下,缓缓的将左手置在他手上,一大一小,他们的差异如此强烈,可是却无法阻止两颗心悄悄连接在一起。 蔚如?将她拉起身,回头对着身后隐于暗处的人下达命令。“武彬,我送少夫人回冬梅苑,你送小姐回夏荷苑。” *** 天未亮,就见到妹妹如月来到水榭斋,蔚如?真是大吃一惊。如月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赖在被窝直到日上三竿,因为她自幼体弱多病,蔚氏“天亮之前必起”的家规也就没有逼她遵行,此时见到她,当然教人惊讶。 “如月今日起得可真早。” “我这些日子都是这么早起啊!大哥哥怎么那么爱看史书?”蔚如月抽走他手上的书册,看了几眼,摇了摇头,随手扔到旁边的炕几上,自个则跳到他旁边的卧榻一坐,两只脚丫子不安份的晃来晃去。 剑眉轻扬。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妹妹如此随性?“见你气色越来越好,真是教人开心,可是,你的规矩好像越来越退步了。” “大哥哥,”蔚如月突然一脸严肃看着他,好像她此刻正要探讨人生在世的大道理。“你是不是还没有跟嫂子圆房?” 咳……蔚如?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面孔出现难得一见的别扭。妹妹的规矩这不是退步了,而是不见了。“你怎么成了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 蔚如月轻蹙柳眉,一副很伤神的模样。“娘很关心这事,每回见了都会问我一句:‘琉璃的肚皮可有好消息?’你总不能教我去问嫂子啊!” “是吗?娘怎么从来不问我?” “自从大哥哥成了亲,嫂子每天晨昏定省陪娘说笑解闷,娘的身子好多了,这会儿当然关心嫂子何时可以为蔚家传承香火。” 一怔,蔚如?感觉自个儿的心好似被火烫着了。“……她每天陪娘说笑解闷?” “大哥哥不知道吗?” “……我没听娘提过这事。” “大哥哥若是有心,这么一点小事何须娘特地向你提起?”蔚如月显然对他的冷漠非常不满意。 “你很喜欢她?” “大哥哥不喜欢她吗?”虽然她是养在深闺里面的千金之躯,可不表示她对外面的是是非非毫不知情,丫头们有嘴巴,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不出门也不会漏了一句耳语。 “这是我的事。” “除非瞎了眼,我想没有人不喜欢嫂子。” 妹妹根本是拐个弯暗示他瞎了眼,不过他自动掠过。 “我管不了你的心,可是她能做的事,你不见得能做,你不应该跟着她一起胡来。”若不是他教武彬派个奴才注意云琉璃的一举一动,也不会知道她们如此大胆,竟然意图爬上高高的墙头。 “为什么我不能像嫂子一样?我也想像嫂子一样勇敢,就是摔跤了、受伤了,那也是很开心的事。”她讨厌什么事都不能做,觉得自个儿好像在等死,她不过是自幼容易着凉,总是咳个不停,又不是随时要见阎罗王。 蔚如?明白妹妹的心情,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答应我,量力而为,不可莽撞而行,别忘了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之躯,而你嫂子懂得拳脚功夫,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抿着嘴,蔚如月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可是她今日早起来这儿的目的可不能忘了。“大哥哥是不是应该跟嫂子圆房了?” “……你这个丫头别管这么多。”为了阻止她的没玩没了,他再次拿起炕几上的书册,状似专心的阅读史书。 “你嫌我多嘴,我就让娘自个儿跟你说,到时你就无话可说了吧。”蔚如月孩子气的做了一个鬼脸,跳下卧榻,咚咚咚的跑出水榭斋。 她离开半晌,蔚如?不自觉的放下书册,起身也跟着走出水榭斋。 “大当家今儿个不在府里用早膳吗?”武彬还以为他要出门了。 “我们去一趟春林苑,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虽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武彬一路上机灵的对着一旁的奴才们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还好天亮不久,奴才们还没出来干活,他们没遇到几个奴才,要不然会累死。 一踏进父母居住的春林苑,蔚如?就听见屋内传来的笑声,那是母亲大人的笑声,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么开心的笑声了。 府里的奴才们还未完全苏醒,她却已经在这儿陪他娘说说笑笑,这份用心即使藏了算计,也值得赞许,而他相信她只是在尽自个儿的本份。 见主子一到春林苑的入口就站住,武彬忍不住问:“大当家不进去吗?” “不了。”蔚如?转身离开。 想来真是可笑,当他以为她每天都过得很悲惨,很委屈的时候,她却不着痕迹的正在收服人心,这会儿府里上上下下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偏向她,再过一些日子,她这个少夫人就比他这个大当家更受大伙儿爱戴了。 显然那天在水榭斋外面等了一天的她不是个意外,只是,她却是他不曾期待的“意外”! 她是一株绽放在严冬的梅花,艰难困苦的环境不能屈折她的坚毅、傲然,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令人心动……是啊,他可以听见自己为她心动的声音,那是一种不再平静的心动…… 还记得昨儿个夜里握着她的手,那因为练剑而结茧的手不够细致柔嫩,却教他爱不释手,当下有个念头——很想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下去…… 若是她的兄长不是云璩风,他会喜欢上她……可是,若她的兄长不是云璩风,他根本不会娶她……真是矛盾难解啊! 第四章 同样的夜晚,这一次云琉璃很确定墙下不会蹦出三个杀风景的跟屁虫,因为她是偷偷从房里溜出来,一路再三回头确认没有人跟踪。 今儿个终于可以好好的赏月观星了…… 她是不是很可笑?既然知道从这儿观看的明月和星星没有比较动人,为何仍坚持爬上这里观看呢? 她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早已经戒掉的习惯怎么又回来了呢? 真的戒掉了吗?也许从来没有,只是强迫自个儿远离这里,强迫自个儿不要想着念着,然后欺骗自个儿真的戒掉了。 如今他不再是崇山峻岭,见着他,那股想靠近他的渴望就会跃上心头,可是她又明白,阻挡在他们之间的是更难解的“耻辱”,他之于她依然遥不可及,也只能坐在这儿想着曾经对她展颜大笑的蔚如?。 有时她很想问他,为何忘了他们的约定?是因为打一开始就没当一回事,还是遇到拦阻无法遵守约定? 多么想听他说,他不曾忘了约定,只是有事耽搁了,来不及赴约。 是啊,她期望当初那个小家伙还留在他的记忆当中,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小家伙,只要他心里曾经惦记着,对她来说就够了。 若是有一天,他可以陪她坐在这里观月赏星,不知道该有多好! “你好像很喜欢坐在墙上,难道那儿见到的景色比较特别吗?” 她怎么又被人家逮个正着呢?云琉璃垂下螓首俯视墙下的蔚如?。“大当家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想逛夜市,远远瞧见有个姑娘没规矩的坐在墙上,心想蔚家只有一个人不知死活的胆敢坐在这里,上前一瞧,果然是你。” 两眼倏然一亮,她这才发现他不在墙内,而是在墙外,且在他的后方已经停了一辆马车,看样子,他真的要去逛夜市。“大当家真是好雅兴,不知大当家的马车可否顺道载我一程?” “那要看有什么好处。” “我请你吃皇城最美味的烧鸡。” “烧鸡吗?”像是在盘算是否划算,蔚如?抚着下巴沉思片刻,终于点头。 她立即不客气的纵身一跳,他很自然的伸手接住她,肢体碰触的瞬间,两颗心都震住了。 “……我可以下来了。”她慌乱的从他怀里跳下来,跑向马车。 武彬已经守在车门边伺候,她几近粗鲁的爬上马车,这会儿已顾不得姑娘家的端庄了,蔚如?则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坐上马车。 黑暗之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孔,云琉璃不自在的撩开车帘,让车窗外的亮光照明视线,同时观看马车行过的街道,可是心思却不自觉的直绕着对面的男子打转。 他真的想去夜市吗?不,其实他是为了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他不是应该痛恨她吗?初到蔚家,他确实有意教她度日如年,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倒像在讨好她似的…… “我的夫人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蔚如?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此时的她不再是那株寒冬的梅花,而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娃儿,可奇妙的是,这样的她依然教人心动……他怎么会越来越心动呢? 闻言一顿,她反过来一问:“若是可以不用长大,大当家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小孩子吗?” 他没有回答她。说他不想长大吗?不妥,可是任谁又何尝不想永远保有赤子之心。 缓缓前行的马车终于停下,为了兑现她的承诺,他们一进入热闹的夜市,她就请他吃烧鸡,可是烧鸡吃了,她才想到自个儿没带银子。是啊,事发突然,她怎么可能带银子呢?这会儿只能眼巴巴的向他求救。 掏出银子付了帐,蔚如?像个斤斤计较的商人对她道:“这笔帐你可要记着。” “记得记得,我又不是没有银子。”每个月初,总管都会亲自送来零用,她在蔚家又不能天天上街玩乐,零用的银子自然就攒了下来。 “我不要银子,你欠我的是一次恩情。” “恩情?”云琉璃不可思议的瞪直双眼。“这烧鸡未免太贵了吧!” “遇到奸商,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懊恼的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瓜。“我都忘了大当家是个奸商!” “这会儿知道了也不迟。” “我记牢了,绝对不会再贪嘴!”接下来,云琉璃确实没再贪嘴,一路闻着香,见着爱吃的豆腐脑儿,她只咽了口口水,看到生意兴隆的茶坊,她也只是探头探脑的瞧一眼,直到贩卖珠翠发簪的摊子,脚步终于停顿下来看了又看,虽然她很少在发髻上插戴饰品,可是姑娘家难免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 见生意上门,小贩当然是卖力的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可是姑娘铁了心,身子一转继续往前走,终究白忙一场。 云琉璃暗忖,沐浴后,她就取下荷包,往后她要随时带着荷包,不买发簪,而是尝遍这儿的美食……等等,怎么紧跟在侧的人不见了呢? 夜市行人拥挤,人声嘈杂,她只能不停的东张西望寻找他的身影,可是越急,越是寻不着熟悉的身影。当她慌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 “你跑去哪儿了?”她急得眼眶都红了,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怕我不见了吗?”蔚如?似乎很喜欢她着急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从这儿走回蔚家大院。”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很担心他会丢下她跑了,就像爹娘,就像兄长,好狠心,也不教她心里头有个准备,一声不响就教她寻不着……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蔚如?接着举起右手,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一支雕镂成凤的金簪,很温柔的将金簪插入她的发髻,她一怔,如梦似幻的抬头看他,他赞赏的点了点头。“这支金簪戴在我夫人的发髻上果然好看!” 原来他一直留心关注她的举动! 垂下眼眸,云琉璃不愿意让他看出内心浓烈的情感,虽然忍不住胡思乱想,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心存奢望。“这支金簪不会又值一个恩情吧?” “我给夫人的礼物可不是恩情。” 礼物……她突然转身往前走,强忍内心的雀跃,故作若无其事的挺起胸膛,可是急促的脚步,泄露了她心底的欢喜。“……我累了,回去吧。” 蔚如?喜欢宠她的感觉,真的很喜欢!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他举步跟了上去。 *** 端坐在卧榻上,云琉璃手执小狼豪准备在炕几上的宣纸写字,可是一笔刚刚落下,她就按捺不住的放下小狼豪,跳下卧榻,连鞋子都没穿,咚咚咚的跑回内室,屈膝跪在梳妆台前面的绣墩上,对着镜台的铜镜观赏发髻上的金簪。真的好美!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真是难为情,哪有人家说自个儿很美的? 不对!这会儿她在做什么?简直像个傻子! 赶紧跳下绣墩,她又咚咚咚的跑回卧榻上坐好,极尽端庄的执起小狼豪,准备借由练字稳住自个儿激动的神情。下一刻定住了,心绪脑子却一片空白。她想写些什么?凝神想了半晌,还是空白,只好又放下小狼豪。 叹了声气,她应该把金簪藏起来,眼不见为净,免得她老是为它心神不宁。可是,想起他温柔的为她戴上这支金簪,她就舍不得拿下来。 她是不是很傻?不过是一支金簪,她就心花怒放得像只静不下来的猴子,发髻一夜不敢卸下,整个人像块木头似的战战兢兢的躺到天亮…… “昨儿个夜里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吉儿将早膳往炕几上一摆。 她吓了一跳。这个丫头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蹦出来?云琉璃故作泰然自若的抬头看着一脸精明干练的吉儿。“……我能溜去哪儿?” “我在你房门外唤了好久,你都没有理我。” “我没听见,应该是睡着了吧。” “以前我在你房门外轻轻发出猫咪的声音,你就会醒了,怎么可能又敲又叫,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吉儿再往前一倾,两人的脸只差一指的距离,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云琉璃给刨开来。“你真的没有偷偷溜出去玩?” “……我只有两只脚,怎么溜,也溜不出蔚家大院。” 这倒是,琉璃想上夜市玩乐,没有马车也不成。可是自从那天坏了琉璃的兴致,还提起夜市,琉璃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这儿可不是莫家庄,你别老是半夜在我房门外鬼叫。” “我是因为……哎呀,差点儿忘了!昨儿个夜里蓝爷托人带来口信,说今日想见你一面。” “哥哥和小姐有消息了吗?” “我不清楚,带来的口信要你未时在老地方碰面,老地方是哪儿?” “那是一座茶棚。”那座茶棚就位在她最喜欢的书肆旁边,每回上书肆买书,总是顺道在那里坐下来吃碗茶,再来一块隔壁油饼店的烙饼,坐看皇城最有名的酒楼——奉香楼,那是无上的享乐。因为玉哥哥总是在那里找到她,于是笑说那里是老地方。 吉儿不悦的撅嘴。“琉璃真偏心,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个老地方?” “那是巧合,若非玉哥哥老是在那儿遇见我,他也不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连她都没有察觉自个儿喜欢坐在那里看尽皇城繁华,看遍形形色色的人,而玉哥哥竟然可以发觉她有这样的癖好,真是了不起! 咦?吉儿眉头一皱,终于注意到眼前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虽然她知道琉璃就是这个样子,若是可以随意披头散发,她绝对不会束发,盘绾成髻,可是,这会儿她的身份不同了。“你怎么老是偷懒不梳头?” “……我忘了。”她也不是讨厌束发,只是觉得麻烦,若是夫君为她束发,盘绾成髻……她又想起蔚如?温柔的为她插上金簪,那一刻,像是梦,好美好美! 不太对劲,再给她瞧仔细一点,她有束发,也有盘绾成髻,只是……瞪大眼睛,吉儿终于察觉到哪儿不对劲了。“我没见过这支金簪!” “……这是当然,这是我头一回戴上这支金簪。” “你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金簪?” “当然是用银子买来的啊。”只是,不是她的银子。 是啊,若非银子买来的,难道是从天而降吗?吉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蠢蛋,可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琉璃看起来太诡异了,似乎有事瞒着她。 “……我的头发乱七八糟,我进去重新梳理头发。”被吉儿瞧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云琉璃像在闪避瘟神似的跳下卧榻,快步移向内室。 “琉璃,早膳还没吃……” “我不饿,你先吃。” 又不是被恶鬼追赶,干啥跑得这么急……咦?吉儿发现什么似的回头一瞧,看见云琉璃把鞋子遗落在卧榻边,这会儿疑惑更深了。这其中必有文章! *** 奉香楼——皇城最有名的酒楼,一家两层楼,五间门面的大店铺,位于东西平行大街第六条。之所以最有名,并非最大,而是那位风流俊美,像天外飞仙般的诚王爷最喜欢来这里喝酒吃饭,还有听人家蜚短流长……没错,这里同时是皇城蜚短流长的集散地,也许正好位于不上不下的正中间,四面八方的闲言闲语全部在此集结,由此可知,诚王爷最大的乐趣就是收集各方的传说和流言。 许久没有上奉香楼享受生活乐趣了,今日闲着无聊,就来这里坐坐,可是一个人吃饭喝酒多闷,还是找个人作伴,蔚如?就在诚王爷没事找事做的情况下,被他的贴身小厮请到奉香楼二楼的包厢。 “好久不见了。”诚王爷附庸风雅的打开玉骨折扇轻轻扬着。难怪周遭的人老是痴傻的想对他流口水,他简直是仕女图里面的绝世佳人。 “据说王爷陪皇上去狩猎。”有时他真希望这位王爷不要老惦记着他,将他忘了,他就可以少一点麻烦。 “皇家的事怎么传得连不爱流言耳语的蔚大当家也知道呢?那个啊……锻炼身子……对了,本王还以为你不愿意踏出蔚家大院一步。”诚王爷最痛恨狩猎,那根本是野蛮人的行为。可是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疯言疯语——“听说诚王爷是女儿身”,皇上只好拉着他去狩猎,还硬要他射中一只小鹿交差,不过时至今日,他还不清楚自个儿如何射中那只小鹿的。 “那王爷又何必请我过来?”蔚如?差一点大不敬的翻白眼。有时他觉得这个王爷像个任性的姑娘,没事就爱三姑六婆,若改行当媒婆,肯定生意兴隆,只是,有哪位姑娘家会像他这么不正经? “本王想看看蔚大当家是否为了一个女人一蹶不振……不是,本王是要帮你,让你出来多走动,你的精神朝气才会找回来。”虽然他这位王爷最大的乐趣是探人隐私,但也不要太坦白嘛! “王爷好像忘记了,商人是哪儿有利可图就往哪儿钻,成天待在府里唉声叹气,银子可不会送上门。” “……看到你朝气蓬勃,真是太好了!”可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毫无诚意? 蔚如?还会不清楚这位王爷的乐趣吗?他没有兴趣投他所好,不过,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好歹对方是个王爷——虽然欠缺王爷该有的尊贵。 “这是托王爷的福。” “怎么会是托本王的福?” “王爷如此关心我,我怎么可以令王爷失望呢?” 诚王爷嘿嘿嘿的傻笑,实在汗颜,其实他也很想看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那绝对很稀奇! 眼角不经意的往窗外一瞥,蔚如?两眼猛然定住,虽然扮了男装,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府里太闷了,上街逛逛吗?若是上街逛逛,为何没带丫头? “你在看什么?”诚王爷兴致勃勃的往他身边移动,企图顺着他的视线,寻找吸引他注意力的焦点,当然,先决条件是眼睛要睁大一点,才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嗅到好玩的事情。 “没事。”他应该收回视线,可是又好奇女扮男装的云琉璃在那里做什么,正在左右为难之际,诚王爷越靠越近,几乎黏在他身上了,王爷身上的香味实在教他有点吃不消,他的好奇心还是赶紧打住,不过就在此时,他瞧见号称莫家镖局门神之一的蓝玉鸣走到茶棚,坐在云琉璃对面。 “你别这么小气,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让我瞧瞧。”诚王爷用力的看,想找到令蔚如?失神的原因,可是街上不见美人,也没响叮当的大人物,他究竟在看什么? 蔚如?强迫自个儿把视线收回来。“王爷真的很无聊吗?” “……你这个小子真没礼貌!” “若是王爷觉得我太没规矩了,我就不打扰王爷。” “坐下!”这个小子以为他是笨蛋吗?“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想偷溜吗?” “偷溜是没打一声招呼就跑掉。” “没想到你也会耍嘴皮子!” “不敢!” “你蔚大当家哪有什么不敢的?坐好坐好,除非你可以说服本王,你有刻不容缓,必须即刻离开的理由,否则,你就陪本王坐在这里,直到本王想回府休息。” 诚王爷笑得眉飞色舞。这小子越急,只要跟他耗下去,肯定可以挖到有趣的事情。 蔚如?差一点就叹气。这位王爷根本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这会儿还能如何,他也只能沉着气,陪王爷喝酒,看他们谁的耐性先耗尽。 *** 当蔚如?坐在奉香楼二楼的包厢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云琉璃则忙着寻找回忆,坐在熟悉的茶棚,看着熟悉的街景。对面奉香楼的生意依然络绎不绝,无论富贵人家,还是平民老百姓,似乎都喜欢聚集在这里……时光仿佛倒流,可是心境截然不同,当初的乐趣再也找不回了…… “琉璃是不是很怀念这里?”蓝玉鸣在她对面的长凳子坐下,同时向小贩要了一碗茶。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总是说光阴如流水一样无情,她倒觉得真正狠心的应该是人。 “我还以为琉璃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没想到琉璃对物换星移也会有感慨。”蓝玉鸣轻松的打趣。 “我是喜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可是人偶尔都会感慨。” “其实你很开心他们可以抛下一切浪迹天涯,你比谁都希望他们幸福快乐,只是,很舍不得他们离开你身边。” 是啊,只要他们幸福快乐,不管她过得多苦、有什么磨难,她都没关系。 “玉哥哥是不是有消息了?” 点点头,蓝玉鸣道出外地传回来的消息。“如你所料,他们沿途投靠朋友,三天之前才起程离开明州府,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湘州府,投靠你师伯。” “他们一切都安好吗?” “据闻其中一人病了,我想应该是小姐。” 淡淡的忧愁抹上眼眉,云琉璃的心紧紧纠结成团。“我就知道,小姐的身子根本不堪长途跋涉。”按理从小练过拳脚功夫,小姐不应该弱不禁风,可是两年前为了救蔚如?身受重伤,元气大伤,之后小姐对季节的变化就变得特别敏感。 “你不要太担心了,难道你忘了吗?璩风的医术比你高明。” “……是啊,可是那个木头鹅哪懂得照顾小姐?”上天太不公平了,同样师承爹爹和娘亲。哥哥在武学和医术上的造诣就远胜于她。 “面对自个儿心爱的女人,他会比任何人都小心呵护,要不,怎么可能直至今日还没走到湘州府?” 这倒是,他们离开皇城也有两、三个月了,若非且走且停,早就到达湘州府了。 “这事还要请玉哥哥多担待,没有得到哥哥的书信,确定他们真的安然无恙,我无法放心。” “我知道,我相信待他们在湘州府安顿下来,璩风一定会派人送书信给你,你有多担心他们,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一顿,蓝玉鸣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神情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哥哥有话直说无妨。” “你可否听说蔚家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蔚家也在找寻他们的下落?” “据我得到的信息,还有一派人马在找他们,而对方身上好像有蔚氏家徽,因此我猜想,蔚氏有可能也在搜寻他们。”蓝玉鸣尽可能婉转的表达得到的消息。 仿佛有一根刺扎入云琉璃的胸口,她觉得有点酸、有点痛。她不明白,蔚如?为何要寻找小姐他们的下落?难道他打算把小姐抢回来吗?若他想要夺回小姐,又为何要娶她?难道,他准备休了她,再娶小姐? 她知道温柔婉约的小姐才是他属意的妻子,而她的兄长在他心上留下的难堪是难以抚平的,可是想到他准备休了她,再娶小姐,还是令她难受…… “琉璃,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别放在心上。” “即使蔚氏找到人,他们也带不走小姐,哥哥会用生命守护小姐。” “这是当然,你别担心。”蓝玉鸣从身侧取出一个用罗锦包裹的箱子,长宽高各约一尺半左右。“这是我为琉璃准备的贺礼。” 眼眶瞬间泛红,她感动的看着罗锦包裹的箱子。玉哥哥就是这么疼爱她! “回去之后再打开来,希望琉璃喜欢这份贺礼。” “玉哥哥……”她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玉哥哥对她的好,今生她恐怕无以回报,道一声“谢谢”,都嫌俗气。 “别忘了玉哥哥曾经说过的话,无论遭逢何种困难,玉哥哥都会帮你。” 点点头,她宝贝的将罗锦包裹的箱子抱在胸前,起身向蓝玉鸣告辞离开。 虽然箱子有点重,她的脚步却很轻快,边走,边低头看箱子。玉哥哥送了什么东西给她呢?她知道一定是她喜欢的东西,玉哥哥最了解她了,好想快一点打开来瞧瞧……砰! 走路不长眼睛就是会遇到诸如此类的状况,这一撞肯定要栽个四脚朝天,当下她只是紧紧的护着胸前的宝贝,也不在意自个儿会摔得多狼狈,可是当她做好最悲惨的准备,对方及时伸手勾住她。 站稳脚步,她抬头想道谢谢和对不起,却看见蔚如?那张面带愠色的脸庞。 “你干啥吓人?”她娇嗔的一瞪。 “我从来不知道夫人有女扮男装的雅兴。” “这……男儿装扮行走比较方便。”在皇城,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老百姓,最大的乐趣就是道长短、听流言,如今她是蔚氏少夫人,若堂而皇之的跟玉哥哥坐在茶棚闲磕牙,三天后,她不守妇道的耳语就会广为流传。 “这是什么东西?”蔚如?状似不经意的看着她紧紧保护的箱子。这个箱子是蓝玉鸣走进茶棚时,提在手中的箱子,这就表示这个箱子是蓝玉鸣送给她的,她和蓝玉鸣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你宁可自个儿受伤,也不愿意它摔着吗?”瞧她对这个箱子如此珍爱,就知道她有多看重蓝玉鸣,这一点,令他非常不悦! “我不会受伤。” “若我没有及时护住你,这会儿你已经受伤了!” 一顿,她仰起头,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大当家是担心我受伤吗?” 一抹诡异的暗红掠过面颊,他不自在的辩道:“我只是不愿意见蔚家为你的愚蠢蒙上不白之冤。”虽然生气她如此在乎那个箱子,但更担心她因此受伤。 “……这点小伤没有人会放在心上。”怎会期待他担心她受伤呢?对他而言,她不过是蔚家少夫人,并非“妻子”。 不,他会放在心上,不为任何理由,只因他在乎,明白自己的想法,教他更气更恼。 “我送夫人回府。” “岂敢劳驾大当家?我自个儿走回去就可以了。” 扯住她,蔚如?一手强硬的取走她胸前的箱子,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喜欢他牵着她的手,好喜欢好喜欢……一抹娇羞在眼波流转,她偷偷抬眼斜睨着他,若他不要臭着一张脸,那就更好了…… 她不贪心,他可以握着她的手,这就够了! 此刻两人各自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当中,完全忘了一件事情,皇城处处有人张大眼睛在挖人隐私,三天后将有传闻在皇城蔓延——据闻蔚氏大当家好男风,而他迎娶莫家千金根本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从窗前望出去,苦苦守在水榭斋外面等候见他一面的云琉璃仿佛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他再也无法对她冷眼旁观,他想知道她的每件事,想知道她的每个思维,想知道那个蓝玉鸣对她有何意义…… 怎么会如此在乎呢? 为了她,今儿个他竟然比那位连坐相都没有的不正经王爷先失去耐性! “我刚刚看见我的夫人。”他知道若没有话音,他是不可能从奉香楼脱身,也来不及即时拦住云琉璃。 “她在哪里?”诚王爷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蔚氏少夫人好奇死了,几乎整个人挂在窗边。 “她刚刚离开对面的茶棚。” “……哪一位?”诚王爷努力伸长脖子,不见如何姑娘离开茶棚啊! “我追上她,王爷不就知道了吗?”他怎么可能傻乎乎的坐在这里指点他? “对对对,那你赶快去追她吧。”诚王爷忙着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当然没留意到自个儿掉入他的陷阱。 他可以想像得到,诚王爷事后必定笑得花枝乱颤,说不定还会即兴的编上一段流言——关于蔚氏大当家如何被冒牌莫家千金掳获的风花雪月。 他讨厌这种感觉,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他想知道,她和蓝玉鸣究竟何种关系?那个用罗锦包裹的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蓝玉鸣又是为了什么送上那个箱子? 令人心烦的思绪不停的在脑海中打转,蔚如?转身走到面对房门的那面墙,墙上挂着一幅墨宝,墨宝的内容相传是春秋末年计然教给范蠡的经营秘笈十八策,他总是经常背诵,这些经营之道总可以安定他的思绪,可是今儿个背诵了一遍又一遍,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书房的门上传来规律的敲打声,接着武彬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并送来刚刚收到的书信。“大当家,赫连又捎来消息了。” 蔚如?转身瞧了一眼,可是并没有伸手接下书信的意思。“赫连信上说了什么?” 对于主子近来反常的举动,武彬再也不会大惊小怪了。跟在大当家身边仔细观察下来,他多少瞧出大当家的心思,只怕连大当家自个儿都没有察觉,此刻他的心全部悬挂在少夫人身上,从许多蛛丝马迹可看出,例如,大当家怎么会无聊的跑去逛夜市?可为了少夫人,大当家还精心安排,其实大当家一点也不在意莫家小姐身处何处。 拆开书信,武彬取出信迅速浏览。“赫连在明州府还是没有寻获他们的行踪,所以大胆猜测,也许他们没有去湘州府,而是前往其他的地方。” “再找下去,过些时日,确定他们真的没有在湘州府,再另行打算。” “大当家要不要另外派人往其他地方打探消息?” 蔚如?举起手制止,表示再等等,转而问:“少夫人回府之后都做了什么?” “少夫人陪小姐在花园品茗对弈。” “品茗对弈?” “近日小姐迷上棋盘,成天拉着少夫人陪她对弈,让少夫人也没法子练剑、试药草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他就不必担心她们两个会受伤。 “是啊,虽然只是竹子剑,还是教人胆战心惊。”除了少夫人,所有的人都把练剑当成游戏,可想而知,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我不担心她们受伤,只怕她们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蔚如?突然有一种强词夺理的感觉。 “……是。”武彬忍不住偷偷捂住嘴巴。明明很担心,还不承认。 蔚如?冷冷的瞥一眼,武彬瑟缩了一下,识相的赶紧转移话题。 “小姐近来气色好多了。”他对少夫人可是由衷敬佩,不久之前,小姐还病恹恹的成天窝在闺房里,如今活蹦乱跳的静不下来,府里的气氛也跟着热闹起来。 “过去是我太保护她了,以后只要派人暗中保护,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如月自幼身子骨比较虚弱,又无奈的惹上皇城第一美人的封号,为了保护她,他处处约束她,因此她变得越来越不开心,身体的状况也越来越不好。 “是的,小的会派人暗中保护小姐,可是,若小姐能够像夫人一样,出门扮成男儿身,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对了,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武彬,你派人送一封书信给赫连,教他把搜寻的目标锁定两位公子哥儿,一个英挺俊拔,一个娟秀斯文。” “嘎?” “我跟云璩风有过数次接触,他是一个思虑缜密、处事周密的人,为了掩人耳目,更为了行动上的方便,他一定会让莫家小姐女扮男装。” 武彬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瓜。“对啊,难怪赫连至今毫无所获,原来莫家小姐扮成了男儿身,我们打一开始锁定错误的目标!” 点了点头,蔚如?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进入湘州府势必经过盗贼出没的九杭山,虽然朝廷几次派兵围剿,可是他们神出鬼没,朝廷一直无法掌握他们真正的巢穴,因为他们打劫商旅绝不留活口,以防暴露长相和行踪。你要提醒赫连,进入九杭山之前,先聘请当地镖局的镖师,确保安然通过九杭山。” “是,小的立刻去办。” “这事办妥了,早一点歇着,不用伺候我了。” “时候还早,我还是留在这儿伺候大当家。” 蔚如?摆了摆手,表示今日到此为止。“你去歇着,或者跟府里其他侍卫小酌几杯,待会我会待在后院的温泉池,有事再唤你。” 其实水榭斋最美的地方是位于后方的一座天然温泉池,池边一年四季都会绽放美丽的花朵,无论夏暑,还是寒冬,泉水都可以让人通体舒畅,再闻着那片花香,那可是人生一大享乐。 每当觉得很疲惫时,他总喜欢泡在泉水之中,放松自个儿的身子,脑子暂停思想,而今日,他最需要的就是“不要想”。 是啊,什么都不要想,这种令人心烦的不安就会渐渐淡去,他深信如此…… 第五章 夜深了,终于甩掉老爱绕着她打转的各方人马,泡上吉儿为她准备的花瓣澡,云琉璃总算可以关起房门,像是盗到宝藏的偷儿似的把玉哥哥的贺礼摆在炕几上。 解开罗锦,再打开木箱,她调皮的闭上眼睛,用手摸摸看箱子里面是什么宝贝……咦,她倏地睁开眼睛,探头一瞧,这会儿不但唇角上扬,连眉毛、眼睛都开心的跟着上扬。 “小说!”她激动的摸着那些小说,一会儿看看这本,一会儿看看那本。 玉哥哥果然了解她,她最爱看小说,尤其是女子扮男装,或参与政事,或从军征战,或是尚侠惩强,或外地求学,寻觅知音,或游览山水,陶冶性情,或报家仇雪冤恨……总而言之,她就是敬佩这些勇于追求自我,或是具有侠义风骨的女子。 她选取第一卷,随意窝在卧榻上埋首苦读。江湖儿女经历的高潮迭起总是教人心生向往,虽然两眼早就困了,她还是固执的跟着侠女沈海琼闯荡江湖。 这位侠女真是了不起,因为不愿意成为宫商之妾,女扮男装私逃,逃跑途中,还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搭救弱女子和书生,成就了一对好姻缘。之后下车被逮住了,她还趁着搭船的时候,勇敢的跳水游上岸边…… 今儿个真是累了倦了,看着看着,云琉璃不觉揉了揉眼睛,决定暂且闭上眼睛歇会儿,然后,她还要继续读下去……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温泉之水也洗不去内心的烦躁,蔚如?只好推开水榭斋的门,步入夜色之中。 难得武彬没有寸步不离的随侍在身,他第一次放慢脚步欣赏四周的景物。虽是居住之所,处处花香随风送,他却未曾用心观看,这一景一物对他而言都太理所当然了。 走着走着他竟不知不觉来到冬梅苑,此时房内灯火通明,想必她也还没就寝。 脑子还在迟疑,双脚却自作主张的来到房门口,接着很自然的举起手在房门上敲了敲,可是敲了几次都不见回应,教人不免胡思乱想,他双手试探的推动房门,庆幸房内的人并未上闩,房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他随手掩上房门,同时把门闩上。 放眼一望,就瞧见在卧榻上沉睡的云琉璃,唇边带笑,想必心情愉悦。她手中还握着一本书册,书册压在胸前,往旁边一瞧,炕几上有着摊开的罗锦和箱子。这不就是蓝玉鸣送给她的箱子吗? 走过来,他探头一瞧,很惊讶箱子里面竟然是小说。 他抽取一本书册——《江湖儿女小传·卷二》,随意翻阅几页,唇角不禁微微扬起。她的嗜好可真是与众不同! 难道因为她喜欢看小说,蓝玉鸣特地送小说给她吗? 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蓝玉鸣的费心,这其中若非有情,又何必如此? 他懊恼的把手上的书册归回原处,转身想离开房间,可是走至一半又忍不住折了回来。他在塌边坐下,看着她,不禁失了神。 此时的她已经解开发髻,一头青丝随意而下,洁白细腻的脸儿漾着桃红,小巧的朱唇教人想一亲芳泽…… 甩去脑海里面的遐想,他轻轻抽走她手上的画册,随手搁在炕几上,然后起身抱着她走进内室,走到床边,垂首凝视,竟舍不得就此放手。 手上的人儿像在寻找温暖的往他怀里钻,他顿觉一股渴望涌上心头,赶紧放下她,可她却在此时张开眼睛,手一滑,脚下不小心勾到脚踏,他跟着她扑卧在床。 云琉璃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她怎么会瞧见蔚如??这是梦吗? 她想,这一定是梦,在梦中,她可以伸手触摸他刚硬的脸,没想到硬梆梆的肌肉摸起来却很细滑,这会儿她更好奇了,浓眉、俊鼻、薄唇……她简直是摸上瘾了,根本没留意眼前的男子产生何种变化。 一叹,蔚如?抓住她的手,低头攫住那两片一直在诱惑他的唇儿,吸吮她口中的甘泉,唇舌浓烈的纠缠,这滋味竟是如此美妙。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否认,他想要拥有她,想要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他起身除去身上的衣衫,再一次扑向一脸如梦似幻的娇人儿。 “琉璃,你可知道我是谁?”他的唇舌贴着她的耳际轻吮,吐出灼热的气息,教她颤栗的抖了一下,双手同时往下移动,不着痕迹的解开衣带,解开她的衣衫。 “大当家。”虽然在梦中,他的影像却是如此清晰,她当然看得出来他是谁。 “蔚如?。”每当她喊他大当家,总觉得她有意在他们之间划一道界线,一开始他觉得无所谓,如今他可不允许。 “我知道我知道,大当家就是蔚如?,蔚如?就是大当家。”她惺忪的目光,看起来好像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她紧蹙柳眉,这似乎是一件令她深感困惑之事,害他忙碌的双手不觉一顿。 “你随我念一遍——蔚如?。”他主动教她好了。 半晌,她很坚决的摇摇头。“不可以。” 这会儿轮到他不解皱眉了。“为何不可以?” “我不是小姐,我不是你的妻子。”她的口气带点忧伤,却又很淡然。 他的心好似被针扎到,微微的酸,微微的疼。原来她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只是认清楚她从来不是真正的莫家千金。 “你当然不是任何人,你是云琉璃,我的妻子。”他轻柔的吻着她的眉、眼、鼻、唇。对,她是他用八人大轿迎进门的妻子——一生相伴的女子。 “我是你的妻子?” “你真糊涂,皇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蔚如?的妻子。” “……蔚如?。”云琉璃终于缓缓的吐出他的名字。 “是的,我是蔚如?,你的天,你的夫君。”这下子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他放肆的对她为所欲为,唇舌如星星之火,一一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点燃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渴望。 这是一场令人害羞的春梦,可是她喜欢这个春梦,喜欢这种被他拥有的感觉,虽然过程经历了剧烈的疼痛,却也教人满足畅快,她不想清醒过来,因为太美太美了,醒了,这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 是啊,醒了,这一切就会消失不见,所以,昨夜只是一场春梦。 没错,昨夜不过是一场春梦,昨夜不过是一场春梦,昨晚不过是……懊恼的抬头一瞪,云琉璃终于出声向坐在凳上的吉儿讨饶了。 “你别再盯着我了,这样子我没法子专心看小说。” “你有心思看小说吗?”吉儿不曾笑得这么温柔,这反而教人觉得很诡异。 “……第一卷快看完了。”没错,酸疼的身子明白的证实昨夜的火热,此时的她怎么可能有心思看小说呢?可是,若不找点事转移思绪,她就会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老天爷,她的脑子快要爆炸了! “我的脑袋瓜儿都快打结了,你怎么还在意这书儿是不是看完了?”吉儿一把抽掉她手上的小说,随手往旁边一扔。 她很自然的想抓回来,可是马上被吉儿狠狠地拍掉。 “……打结的又不是我的脑袋瓜儿。”她越说越心虚。 双手叉腰,这会儿的吉儿有那么点母夜叉的味道。“你可以体会我此刻的心情吗?敲着你的房门,开门迎接我的人竟然是不曾踏进这里一步的大当家,你想象得到当时我有多震惊吧!”当场,她觉得好像被马儿从背上摔下来,惊吓得两眼暴凸,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还不够瞧,接着大当家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少夫人昨晚累坏了,你别打扰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这个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她就张着嘴巴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直到厨房的奴婢见她没去端早膳,好心帮她把早膳端来,否则她还像块石头呆站在房门口不动。 他哪有不曾踏进这里一步?上次她从墙上摔下来,他不就进来了吗?不过,吉儿大概不认同这种说词吧。 “……这儿也是大当家的房间。”云琉璃只是想表明,蔚如?从这儿走出去并不稀奇,可是,话一出口,怎么那股暧昧的氛围更显着了呢? “这么说,昨儿个夜里你们真的……圆房了?”吉儿难为情的脸红了。虽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说起这事总会害羞。 “这……好像是这么回事。”这句话几乎含在她嘴里。今日的她身着桃红褙子,可是此刻她的脸儿比身上的褙子更艳丽。 “你们真的圆房了?”吉儿非要听得一清二楚不可。 “……应该是这么回事。”虽然还是很别扭,这一次她倒是把话说明白了。 “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琉璃真正成为蔚家的少夫人了吗?”吉儿兴奋的扑过去抱住她。太好了!琉璃在这儿的地位得到认可了,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负她们,虽然早就没人敢欺负她们,可是感觉就是不一样……等等,她漏了一件很要紧的事。 她连忙放开琉璃,追着问:“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 “……就这样子发生了。”好吧,就算酸疼的身子无法证明什么,见到床上的落红,她也清楚昨儿个夜里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儿个好像作了一场春梦——一场教自个儿连想都会害羞脸红的春梦,又怎么说得明白呢? “就这样子发生了?是怎么发生了?”吉儿好奇死了,哪可能这么容易打发。 “这个……就是很自然的发生了。” “到底是怎么很自然的发生?”吉儿转为咄咄逼人。 这教她怎么说呢?云琉璃又羞又窘又不知所措,还好这时有人出现解了围。 “嫂子醒了吗?”蔚如月高兴走进房,贴身丫头清儿端着一盅补药跟在身后。 虽然这会儿她没心思陪小姑品茗对弈,而且全身酸疼得直想赖在床上,可是她开心得很想扑过去抱住小姑,来的真是时候!“早醒了,如月想找我对弈吗?” “不急,嫂子先把这盅补药吃了。”蔚如月命令清儿把托盘摆在炕几上。 这种情况还真教人搞不懂,她这么健康的身子有需要补药吗?“怎么突然要我吃补药?” “这是娘特地交代的,为了让嫂子有更强壮的身子孕育蔚家的子嗣。”蔚如月笑得好害羞。 “嗄?” “我们都知道了。”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从脊背倏地爬上来,她很想教自个儿别胡思乱想,可是这种感觉太诡异了。“……知道什么?” “昨儿个夜里你和大哥洞房了。” 吓!若非坐在卧榻上,云琉璃肯定摔得鼻青脸肿。上午都还没过完,怎么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呢?原本以为她是来解围的,结果是来找麻烦的!“……这事你打哪儿听来的?” “爹娘见嫂子没有去请安,觉得很担心,于是让丫头问清楚发生什么事,府里的人都在流传,昨儿个夜里大当家和少夫人圆房了。” 对于皇城不出三日,流言就可以传遍大街小巷的本事,她一直深感佩服,没想到蔚家散播流言的本领更是惊人。只是,谁可以为她解答,连她都迷迷糊糊,不清楚如何发生的事情,何以府里其他的人这么确定呢? “明年蔚家就要添丁了,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特地派人上药铺帮嫂子抓了几贴补药回来,由我亲手为嫂子煎药。” 添丁?她两眼瞪得像铜铃似地。她们会不会太急了?好吧,就算昨夜是真的好了,万一她的肚子不争气,没有塞进娃娃呢? 昨儿个夜里蔚如?为何出现在冬梅苑?他们又为何纠缠在一起?她的脑袋瓜儿一团乱,只记得眼睛倦了,因此闭目歇会儿,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在她眼前,当时他们好像在床上,然后接下来怎么会做出那么羞人的事……她想破脑子也没个答案,总不能向蔚如?兴师问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若他不认帐呢? 其实,她就是怕他不认帐。当时她迷迷糊糊的,若他说什么都没发生,她能说有吗?她必须对自个儿明白,蔚如?的眼中没有她,她不敢对他存有一点儿期待。 “嫂子赶紧把这盅补药吃了。” “这个……不急。”若她喝下这盅补药,不就表示她急着怀上蔚家的子嗣吗? “怎能不急呢?娘就是因为身子不够健壮,又生了我们四个孩子,如今才会身子欠安,所以娘教嫂子一定要把补药吃了。” 蔚如月直接捧起药盅,送到她嘴边,这会儿她只好硬着头皮把补药吃了。 不过是一盅补药,又不是教她勿乘车马、勿登高、勿临深、勿下坡、勿急行、勿练剑……好吧,她可以容忍接受。 *** 夜幕低垂,围绕在四周的吵闹声清光光了,房里也回复原有的清幽,云琉璃立刻熄灭所有的灯火,可是呆坐在床上半晌,又觉得这样做好像是拒绝他回房,于是赶紧把房内的灯火再度点亮。可是这又不对,这样做好像在期待他回房…… 就这样,她一会儿跳下床,一会儿又跑回床上,房内灯火时灭时亮,教人瞧见了,还以为她在玩什么游戏,真是令人头疼。 她是应该灭掉灯火,还是点亮灯火呢? “有什么事让你发愁吗?” 抬头看见蔚如?就伫立在前面,云琉璃惊吓得把屁股往后挪了几寸。“……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寝房。”他可是很理直气壮。 “……不是,我不是说你不能来这儿,只是连个脚步声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儿蹦来的,吓了我一跳。” “当然是从房门走进来,你的脑袋瓜儿太忙了,连我的敲门声都没听见。”他脱下长衫搭在衣架的横杆上,接着解下束发,长发立即披肩而下,多了几分平日不见的潇洒。看这样子,他显然打算今夜在此休息。 “……你要在这儿……”云琉璃没见过他如此随性的一面,舌头打结了,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 他吹灭所有的灯火,只留床前那盏灯,接着踩上脚踏,在床沿坐下,俯身慢条斯理的脱鞋。 怦怦怦怦怦……她的心儿跳得好急,虽然昨夜他们就在这挂着红色帷帐的大床上翻云覆雨,可是当时半梦半醒,再怎么激情火热,也少了一点真实感,此刻却是完全不同,他真实的存在面前,她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 蔚如?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身体,斜睨着她,“你想在那儿坐到天亮吗?” “……我要就寝了。”她小心翼翼的挨着最内侧躺了下来,眼角却不自觉的频频偷瞄他。 “这会儿你是清醒的?” “嗄?” “昨儿个你睡得迷迷糊糊,今儿个你可是清醒的吗?” “……”云琉璃实在猜不透这话有何含意。 他好似不在意她的答案,没再追问下去。 过了会儿,她撇头一瞧,他竟已闭上双目,从沉稳的气息来看,好似入眠了。 睡着了吗? 忍不住好奇,她翻身撑起上半身,悄悄靠过去。 仔细打量他刚毅的脸庞,好像真的睡着了。半晌,她忍不住起了调皮之心,用右手食指卷起一缙又黑又沉的头发,又松开,再卷起,再松开,再卷起……毫无反应,真是太好玩了! 大胆的再往他的面颊一戳,这回她可没有这么幸运,教他一把抓住了,接着扯进怀里,整个人亲密的贴在他的胸前。 两人四目相对,悸动的情愫在眼眸之间流转,火花在彼此的气息之间滋滋作响,好像随时会擦撞燃烧起来…… 她硬是教自个儿别让他乱了心智,懊恼的一瞪。“大当家怎么可以整人?” “这会儿我可以放心了,我的夫人很清醒。” “我是很清醒,不清醒的是大当家。”他真的清楚自个儿在做什么吗? “我好像不太清醒,要不,怎么会陪你玩起闺房之乐?”他何止不清醒,简直是疯了,因为不想惊着她,还想方设法一步一步诱惑她靠近他,落入他的怀里。 闺房之乐……轰!云琉璃直想把脸儿藏起来,完全没想到自个儿正趴在他的胸前,此刻看起来倒像在撒娇似的。 “夫人还喜欢我们的闺房之乐吗?”蔚如?没想到逗她是这么乐的一件事。 她懊恼地张嘴咬他一口,没想到这一口成了体内那股欲火的引信,他等不及的翻身对她发动攻势。 昨夜的激情再度如野火般烧了起来,这一回保证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一场春梦,因为热烈的程度远胜于昨夜,他贪婪无度的对她索求,非要逼得她娇喘无助的对他求饶,看着这朵寒冬的冷梅为他绽放娇艳的媚态、为他颤抖吟叫,带给他难以言语的满足感…… 眷恋地看着累坏的娇人儿,蔚如?终于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再也没有抗拒,今生今世,她是他的妻,他誓要守护她。 他的唇轻柔的吻着她的娇躯,她不觉发出娇吟般的声音回应他,他愉悦的唇角上扬,好喜欢她的反应,那么纯真率直,那么教人着迷,不过,他应该再温柔一点,可是一缠上她的身子,他就像不易饱足的野兽,总想要更多,再更多,直到她最后一点点的精力都被他榨干,若非她是习武之人,肯定受不了他的需索无度…… 对了,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他连忙起身下床,先帮自个儿穿戴整齐,再把床上的人儿扶起来,为她着衣。 “琉璃,醒一醒,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她试图打起精神,可身子又酸又倦,脑袋瓜不自觉的又垂下。 “我说了就不稀奇,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 “明儿个再去不行吗?”她好想睡,真的好想睡。 “这会儿去了对你比较好。”他终于帮她穿好衣服,然后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她撒娇的将螓首埋在他怀里,他见了勾唇一笑,走了出去。 *** 看着宣纸还未干掉的墨迹,蔚如?顿觉豁然开朗,虽然他还是惦记着莫香灵的一切,可是他的心不再迟疑,他决定将她放下,期许她和云璩风一生幸福快乐。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莫香灵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是不变的事实,但云琉璃是他的妻子,这也是不变的事实,他会记得莫香灵,但他想守护的人是云琉璃。 书房门上传来规律的敲打声,接着武彬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手上端着主子要他准备的合卺酒,他将托盘摆在书案旁边的香几上。 蔚如?拿起宣纸,吹干墨迹,折好放进信封封好,交给武彬。“明儿个一早派人把这封信送去给赫连。” “赫连?” “我让赫连即刻返回皇城,别再搜寻他们的下落了。” 虽然大当家对少夫人的情意明明白白的流露在举手投足间,连一向不愿意人家靠近的温泉池都供少夫人使用,莫家小姐对大当家来说只怕是毫无意义了,可是大当家的决定还是教他吃了一惊。大当家固执了那么久,怎么突然改变心意呢? “你很惊讶?” “有那么一点。” “当你心里有个人,你就会明白了。”他想起此刻正欢喜的泡在温泉池中的娇人儿,眼神转为温柔,唇角高高扬起。 一顿,武彬道出自己的感受,“小的为大当家欣喜,少夫人是值得真心相待的女中豪杰。” 剑眉一挑,他戏虐的道:“连你也被收买了吗?” 武彬难为情的摸了摸头。 “这儿没你的事,你去歇着吧。”这次武彬欣然应允。他知道大当家接下来会很忙,用不着他在这儿伺候。 房门闩上之后,蔚如?端着合卺酒走过一条隐身在书房的通道,这条通道连接书房后方的天然温泉池,温泉池的四周砌上高墙,为这座温泉池保留隐私。 云琉璃开心的从这边游过来,再游过去另一边,游来游去乐逍遥,感觉自个儿好像化成了一只鱼儿。 这里简直是仙境,而这泉水更是无比的神奇,泡了一会儿,通体舒畅,身子不酸也不疼了,若是再来一场鱼水之欢,也不担心……哎呀!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会有这么浪荡的念头呢? 她好害羞的将整个人沉入泉水之中,过了半晌,又冒了出来。忽地,蔚如?从后面紧紧将她一抱,她惊吓得叫了一声,感觉就像被人家逮着做坏事似的,不禁又羞又恼的回首一瞪。 “大当家怎么老爱神出鬼没吓人呢?” “我还以为夫人胆大包天。” “这世上哪有人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里是我的世外桃源,除了你和我,没有人会闯进这儿。”他带着她游向池边,接着让她转过身跨坐在自个儿身上,暧昧的姿势教她羞答答的红了脸,虽然彼此的身子都摸透了,还是教她很难为情。 她垂下螓首将脸儿埋在他的胸前,不想让他直视她的眼,可他不允,硬是抬起她的脸,他喜欢看着她乌亮清灵的眸子,那儿说着她的真心。 “讨厌,不要直盯着人家瞧。”她娇嗔的一瞪。 他情深意浓的抚摸她被泉水浸湿的青丝。“我会这么一直看着你,直到我们白了首,驼了背,拄着拐杖。” 心,狠狠一震,他的承诺对她而言像梦一样,她的眼眶湿了,笑容甜了。“原来大当家也懂得甜言蜜语。” “你应该改掉大当家三个字。”他指尖轻滑过她的唇。“你可是我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多美啊!她始终不敢心存妄想,如今他却亲口承认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今生今世她再也无所求了! 她情不自禁的学着他,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唇,柔声吐道:“蔚如?。” 他张口含住她的手吸吮,浓烈的情欲在眼中燃烧。“我比较喜欢如?。” “……如?。”她娇羞的红了脸,因他的欲望正蓄势待发的抵着她。虽然他很想深深的与她连结成为一体,可是这会儿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取来摆在池边托盘上的两盏酒杯,酒杯已经斟满,并用彩线将杯脚拴连起来,象征夫妻连成一体。“我们还没有喝交杯酒。”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两人同时以口就杯,先各饮半杯,再行交换,一齐饮干,搁回托盘上。 “我的琉璃儿,我的妻子,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妻绝!”这是他对她的回应,除非高山变成了平地,江水都枯竭了,冬天有春雷,夏天下雪,天和地合在一起,否则他绝对不会与她分离。 云琉璃的胸口涨了浓烈的情意。她好爱他、好爱他……情难自抑的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主动靠过去吻住他的嘴,缠缠绵绵的情意借由唇舌细细诉说,痴狂的爱恋借由肢体的交缠倾诉,春色在泉水之中激狂的荡漾开来,即使夏雨骤起,也止不住如烈火狂烧的激情。 第六章 搁下手上的小说,云琉璃穿上鞋子,起身离开卧榻,步出寝房。 凭靠着回廊的雕栏,她仰头望着被众星拱绕的明月,有如今日她在蔚府的地位,受尽众人宠爱,相信皇城再也找不到比她还幸福的女子,可为何她的心会这么不安呢? 虽然如?已经承认她是他的妻子,也处处展现身为丈夫对妻子的疼爱,可一想起玉哥哥说,他派人寻找哥哥和小姐的下落,她就忍不住猜想,若找着了,他有何打算? 她确信他不会遗弃她,那他对小姐又是抱着何种执念? 其实她也明白,小姐的心终究属于哥哥,即使如?找到小姐,也毫无意义,那她又何必在意他对小姐抱着何种执念呢? 也许,她真正在乎的不是他对小姐抱着何种执念,而是不确定她对他的意义是否远胜小姐,不确定当他必须在小姐和她之间做出抉择之时,他是否会割舍她,因此她的心才会如此不安吧。 不安又如何?她很清楚自个儿的心意,无论遭逢何种困境,她说什么也不忍心教他左右为难。 “怎么站在这儿呢?”蔚如?悄悄的从后面抱住她。 “你怎么老爱吓人?”她懊恼的回头一瞪。 “我的夫人不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吗?”他将她转身相对,低下头,两人额头碰撞的叩了一声。这是他近日非常着迷的一种亲密游戏,这个碰撞总是在她额上留下红色印记,她会反击的踮起脚尖咬他的颈项,而他喜欢她留在他身上的任何记号。 果然,她立刻在他的颈项上留下一个咬痕,不过,却逗得他咧开嘴,她见了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她喜欢他童心未泯的样子,不再是那个令人敬而远之的大当家,府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和乐融融了。 “若是教人瞧见了,一定会取笑你!” “我叫武彬回房安置了,没有人会瞧见。”他不担心别人瞧见,而是喜欢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旁人打扰,他眷恋着这种独自享有她的感觉。 “府里的人来来去去,没有武彬,还有其他人。” “我当作没瞧见。” “既然不担心人家笑话你,你是不是可以陪我赏月观星?”云琉璃牵起他的手,两个人来到那堵高高的围墙下。这一次她用不着借助绳索,因为时光仿佛回到十岁那一年,他举高她的身体往上一抛,她双手攀往墙头,轻轻一跃坐上墙头,而他旋身一跃,轻松的坐在她身边。 “今晚的月色和星光好美好美喔!”是啊,因为身边有个他,她终于明白爹娘的心情了,有个心爱的人相伴左右,无论身在何处,都是最幸福的人。 “你怎么老爱坐在这儿赏月观星呢?” 歪着头瞅着他,她试探的问;“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这要看此事是否重要,若是要紧的事,当然会搁在心上,若是不紧要的事,当然是抛至脑后。为何如此问我?” “……没事。”这不就表示当初那个小家伙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你不会说谎。”蔚如?捏了捏她娇嫩的脸儿。 “……只是随口问,真的没事。”她把目光转向夜空,不教他看穿心思。 他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她在生闷气,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出了差错,但是宠她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你是不是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的事,每一件我都搁在心上,尤其是承诺过的事,一刻也不会忘记,我爹娘从小就教导我,人一定要信守承诺。”没良心,她把他搁在心上,他却忘得一干二净! “你爹娘教得很好。” “这是当然,我爹娘是我见过最棒的人。”她的心顿时涌上一股落寞。若是爹娘还在世上,他们肯定会说——你这丫头太固执了,为何不愿意明白的告诉他,你就是同他一起坐在莫家镖局墙上赏月观星的小家伙呢? 是啊,她也不懂,何必如此固执,不愿意向他坦白呢? 还记得娘临终之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对她耳提面命,“琉璃,别太倔强了,有时候屈服并非卑微,而是教你未来的路更加顺遂。” 也许娘说得对,屈服并非卑微,可是那一夜,她珍惜的将他摆在心上,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那个跟他有过约定的小家伙,也希望他看重那个小家伙。除非她决定将他舍下,从此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否则她不会主动告诉他。 想来真是可笑,她无法理解如?对小姐的执念,又何尝理解自己的执念? “你爹娘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有我,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他握住她的手。 她垂下螓首看着他的手,一股暖流盈满胸口。是啊,有他,她再也不孤单了。 “坐在这儿观看的明月和星星究竟哪儿不一样?”他抬头看着夜空,原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却又绕回原点了。 她又转头瞧了他一眼,这一眼满怀期待,也许他会突然想起。“是啊,这儿有一段小时候最美、最美的回忆。” “什么样的回忆?” “是我的回忆,怎能告诉你呢?” 皱着眉,蔚如?不喜欢被她隔绝在外的感觉。究竟有什么样的回忆可以教她至今念念不忘呢? “蓝玉鸣”三个字赫然跳进脑海,他记得蓝玉鸣同她一起长大,想必他们的感情很好,之间有着许多美好的回忆……这令他吃味,他不喜欢他们之间有着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他想独占她的一切……这太贪心了吗?是啊,他就是不要她心上有着另外一个人。 “你在皱眉。”云琉璃伸手轻抚他的额头。先前的他喜怒不形于色,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如今不再刻意隐藏心情,她还是觉得难以捉摸。 “不开心。” 一怔,因为不懂他的不悦从何而来,更因为他如此直率的表达自己的心情,说真格的,这会儿看他还真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若非他的脸色太难看了,她一定会笑出来。“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开心呢?” “……如今你的身份是蔚家少夫人,以后还是别坐这儿赏月观星。”若是被她知道了,他是为了蓝玉鸣不开心,她一定会取笑他吧。 他拉着她飞身跃下墙头,虽然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愚蠢,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大当家怎么突然计较这种无意义的小规矩?” “若是府里的奴才们都跟着你爬上墙头,像话吗?” “这府里哪个奴才有本事爬上墙头?” 眼看两人的气氛越闹越僵,武彬神色匆匆的从黑暗中现身。“大当家!” 蔚如?暂且收下浮躁的心情,转身问;“有事?” “赫连回来了。” 从他送出书信至今,脚程快一点的话,赫连是应该回来了。“你叫他好好歇上一宿,明儿个一早我在水榭斋见他。” “可是,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即刻向大当家禀报。”武彬似有难言之隐的瞧了云琉璃一眼。 神色一凛,蔚如?已经敏锐的意识到武彬未说出口的事,“赫连在哪儿?” “我让他待在水榭斋等着大当家。” 点点头,他快步转向水榭斋,同时下了一道命令。“你送少夫人回冬梅苑。” 看着匆匆离去的蔚如?,云琉璃顿时心生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这位赫连想必是府里的侍卫,可是,有何急事必须立刻见到如?? “少夫人,夜深了,请回房吧。”武彬恭敬的作辑道。 别胡思乱想了,明天不就知道了吗?稳住思绪,她举步走回冬梅苑。 *** 天色一亮,如同往常向公婆晨昏定省过后,云琉璃便片刻不得闲的忙个不停,练字、练剑、试药草、看小说……她想方设法转移心思,可是,却觉得脑袋瓜儿越来越混乱,心神越来越不宁。 是啊,怎可能不混乱呢?怎可能心安呢?自从他们圆房之后,如?再也不曾待在书房过夜,可是昨夜他却没有回房,这教她怎能不胡思乱想呢? 昨儿个夜里必定出了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教他无法离开水榭斋? 她很想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是她太过于大惊小怪,如?见夜深了,不想惊扰她,便留在书房过夜。也许是昨儿个夜里见他不开心,闹着别扭,她的脑袋瓜儿就忍不住往坏处钻牛角尖。 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云琉璃灵机一动,有个好主意! 她直起身子,越过炕几,从一旁花几上的花瓶取来一朵茉莉花,摘下一个花瓣——没事,再摘下一个花瓣——有事,再摘下一个花瓣——没事……摘下最后一个花瓣——有事! 瞧,连这朵茉莉花都说昨儿个夜里出了事,所以怎么可能没事呢? 叹口气,两手搁在炕几上托着香腮,她苦恼的蹙眉暗忖。要不要叫吉儿去打听一下,昨夜府里出了什么事?可是,这样好吗?少夫人像三姑六婆到处打探消息,那不是很可笑吗? 没错,很可笑,说不定过两天府里的奴才们就会自动生出这样的流言——大当家和少夫人陷入冷战。可是她迳自在这儿胡乱猜测,脑袋瓜儿一定会痛得裂开来。 哐啷一声,吉儿不小心踢到门槛,端在手上的茶点飞了出去,应声碎了一地,她先是一怔,随即慌慌张张的蹲下身子收拾,因为太急了,手指被破裂的瓷碗划了一道血痕,吓得惊声一叫。 “吉儿,别乱动!”云琉璃终于从心神不宁的恍惚状态中回过神,跳下卧榻跑过去,取出手绢帮吉儿包住伤口。“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就是呀,好奇怪,今儿个一直迷迷糊糊的,老是在出错。”吉儿难为情的站起身。“我去拿扫帚来扫干净。” 若非吉儿提醒,她还真的没有察觉到,今日吉儿好像发生不少状况,一会儿被茶水烫着,一会儿撞到门柱,一会儿咬到舌头……显然有心事。 定下心神,她看着吉儿忙进忙出的收拾混乱,终于察觉到令人困惑的事——吉儿在闪躲她,为什么? 收拾整齐,吉儿便慌慌张张的想逃离房间,可才到门口,却教云琉璃唤住。“吉儿!” “……琉璃有事吗?”吉儿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有事吗?”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一再强调没事,那就表示有事,假若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吉儿又何必心虚的一直背对着她?她走过去,强行将吉儿拉到卧榻坐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呢?”吉儿忍不住就想回避她的目光。 “吉儿,你我情同姐妹,你是否有事瞒着我,我还会瞧不出来吗?” “我……你别逼我!”吉儿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似的。 逼她?天地良心,她既没有使剑胁迫,也没用言语恐吓,她怎么逼她呢? 看这样子,吉儿不但有事瞒着她,而且还跟昨儿个夜里困住如?的事情有关。 “你知道蔚家大院没有藏不住的事吗?你不说,我还是会知道,难道你希望我从他人之口得知出了什么事吗?”这才算得上是言语恐吓。 咬着下唇,吉儿怯怯的看了她一眼,螓首垂得更低,轻声道来,“我听到一个传言,小姐在这儿。” “……小姐在这儿?”她是不是听错了?小姐怎么可能在这儿? “昨儿个夜里有人瞧见大当家的侍卫带着小姐进了水榭斋,当然,有可能看错了,我想一定是看错了,小姐怎么可能在这儿?小姐不是跟云爷在一起吗?对啊,一定是看错了,小姐不可能在这儿……”吉儿已经急得语无伦次了。 “我哥哥呢?” “我也不清楚,昨儿个夜里只见到小姐一人,并没有云爷。” 一阵晕眩袭来,云琉璃紧紧的抓住炕几,若非坐在卧榻上,这会儿她已经瘫软在地了。 缓了口气,此事非同小可,小姐果真在这儿,哥哥必定出了意外。“吉儿,你真的确定小姐在水榭斋吗?” “这……大伙儿都这么说,可是当时夜色已深,很有可能看错了,也许只是一个长得像小姐的姑娘。” 猛然站起身,云琉璃慌张的往外走。她要去水榭斋弄清楚一切。 “琉璃,你去哪儿?”吉儿赶紧追了出去。 “我要见小姐,我要知道发生什么事!” 没想到她再次被阻挡在水榭斋外面。 “少夫人请留步,大当家有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入水榭斋。”瞧见她的穿着打扮,赫连便知她是谁,立刻不苟言笑的拱手一揖。 “连我也不行吗?”她教自个儿平静以对,毕竟连水榭斋后方的温泉池都可以进去,她确信如?口中的任何人不包括她在内。 “是的,任何人都不例外,这是小的接到的命令。” 他竟然不准她进入水榭斋……云琉璃仿佛听见自个儿心碎的声音!终究,她还是比不上小姐,小姐一回来,她就变得毫无意义。 小手不自觉握紧成拳。这会儿不是伤心难过之时,她必须知道小姐和哥哥出了什么事。“我有急事需要见大当家一面,请小哥代我向大当家请示。” “大当家去了粮店,待大当家回府之后,小的会向大当家请示。” “大当家去了粮店?”她的目光好奇的越过赫连看着后方的书房,如?怎么可能把小姐丢在这儿跑去粮店?可是,若小姐不在水榭斋,又何必禁止她进入呢? “难道少夫人不知道大当家此时都在粮店吗?”赫连的口气没有任何不敬,但听起来却非常刺耳。 “你对少夫人太没规矩了!”吉儿生气的跳起来说话。 “吉儿,别为难这位小哥,我们走吧。”她下意识挺起胸膛,转身离开水榭斋。 她突然认清楚自己有多卑微、多平凡。是啊,她确实不知道如?此刻身在何处,甚至不知道她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将她拥入怀里,她就像只开心的鸟儿,每天殷殷期待他来到她身边,曾经梦想云游四海、行遍天下的那份心志不见了……她不喜欢这样的云琉璃,好像失去了自我。 回想刚嫁到蔚家时,府里的奴才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可她处之泰然,无欲无求,当然不必在意人家如何待她。 可是如今,她的心思意念全在如?身上,渴求他的目光,渴求他的怜爱,对他,她的心越来越贪求,也越来越卑微。 她真是个可怜的傻子! 打一开始,她就只是替代品,小姐回来了,这儿没有她立身之处,如今教她离开蔚家,也无需怨天尤人。唯一教她挂记的是哥哥的安危,在不确定他陷入何种险境之前,无论面临何种困境,她都必须坚定的守在这里。 停下脚步,她转身握住吉儿的手,郑重的交托,“我需要你帮我,府里一定有人知道我哥哥发生什么事,我必须找到他,即使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用力点点头,吉儿安抚道:“我一定会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在这之前你别胡思乱想,吉人自有天相,云爷不会有事的。” 云琉璃无言的抬头望天,如今,也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哥哥安然无恙。 *** 站在窗边,蔚如?再一次想起刚刚大夫说的话—— “大当家,请恕小的无能为力,这位姑娘一切都很正常,实在找不到她为何不能言语的原因,只能推测,她或许受了惊吓,因此失去说话的能力,您另请高明吧。” 这三天,他几乎把皇城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了,可是每个大夫的诊断都相同,莫香灵很正常,应该是受了某种惊吓导致她不言不语。 很显然,她受到的惊吓跟云璩风有关。而根据赫连的说法,他们遇见莫香灵之时,她半昏厥的抱着一匹狂奔的骏马,有几名盗贼紧追在后,这几名盗贼见到他们有大批人马,未免暴露身份,只能放弃莫香灵转身而去。为了莫香灵,他们无法追上去,可是由此可推断,云璩风为了保住莫香灵而牺牲自己…… 由此可看出,云璩风对莫香灵用情很深,不就是因为如此,云璩风不顾一切带着莫香灵私奔吗?若云璩风能平安归来,他一定会当面献上祝福,就怕…… 摇了摇头,他必须相信云璩风会想方设法活下去。为了心爱的女子,也为了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回想不久之前,他还对云璩风充满恨意。如今却期盼老天爷保佑他,果真人生无常! 书房的门上传来三声敲打,武彬推开房门走进来。“大当家,赫连已经启程前往九杭山寻找云璩风的下落了。” 点了点头,蔚如?转头瞥了一眼藏身在屏风后面,通往二楼的梯子。“水榭斋不适合莫家小姐养病,今儿个派人把竹轩阁收拾一下。” “可是,若把莫家小姐安顿在竹轩阁,势必惊动府里的人。”这三天之所以可以隐瞒住莫家小姐在此的消息,乃因水榭斋是府里的禁地,没有大当家的允许,谁也不能擅闯。 “对外宣传有湘州府来访的贵客住在竹轩阁,不准任何人打扰,再派个口风紧的人负责守在竹轩阁外面。” “小的知道了。” “你还是继续打探皇城附近城镇的名医。” “小的已经派人前往洛州、合州、遥州等地打探,只是要把这几个地方的名医都请到府上,只怕会惊动府里的人。可是,若送莫小姐前去诊治,又怕莫小姐此刻的情况禁不起折腾。” “确实此刻的莫小姐不宜出门,更不宜远行,还是把人请到府上,直接用马车把人送进竹轩阁。” “小的明白了。可是所有的大夫都说了,莫小姐很可能是心病,只怕再好的大夫也帮不了她。” 他当然知道莫香灵的情况是心病,心病只能用心药医,而她的心药就是云璩风,只怕云璩风无法活着回来,莫香灵便一辈子不言不语,像个傻子似的。 “我们总要尽人事,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一顿,武彬忍不住问:“是不是应该将此事告知少夫人?” “不可以!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她一定受不了云璩风有可能命丧黄泉。”这一刻,他才认清楚自己的心。他深爱着她,不愿意见她伤心难过,而他对莫香灵只剩下当初的恩情,将莫香灵安顿在此,寻找名医诊治她,只是单纯为了报恩。 “小的以为,说不定少夫人可以帮助莫小姐。” “我不能冒险。” “小的从来没见过比少夫人还坚强的女子。” 闻言,蔚如?的眼神转为温柔。“是啊,这世上很难再找到像她一样坚强的奇女子。可是,我怎们忍心见她承受锥心之痛?”云璩风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云璩风若是遭逢不幸,她一定会痛不欲生。 他还记得她提前爹娘的时候,那么落寞,那么令人心疼,恐怕她再也无法忍受失去亲人的痛楚,他绝不能冒险让她知道云璩风发生意外。 “府里的人来来往往,人多嘴杂,只怕纸包不住火,少夫人总会知道的。” 没错,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莫香灵待在此地,她随时都会发现云璩风下落不明,他是不可能隐瞒太久。 这三天,他不敢踏进冬梅苑一步,夜里只能委屈自己跟武彬挤一张床,就是怕见了她,会忍不住道出云璩风此时生死未卜,他是可以隐忍着不说出来,可是他又不愿意欺骗她。 “拖一天是一天,但愿赫连可以尽快找到云璩风。” 迟疑了一下,武彬还是老实道出自己的想法,“小的在想,若是依照赫连的说法云璩风必定在九杭山遇到盗贼,此刻恐怕是凶多吉少,就算可以存活下来,也不知道流落何方,赫连很难在九杭山找到他。” “无论机会多渺茫,绝对不能轻言放弃。”为了琉璃,他一定要找到云璩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蔚如?走回书案前面,拿起先前写好的书信,转身交给武彬。 “你将这封书信交给莫老爷,虽是为了杜悠悠之口,群聊制作,暂时将莫小姐留在蔚家,可还是要向莫老爷和夫人知会一声。你请莫老爷和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莫小姐,不会为难莫小姐,再怎么说,莫小姐总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莫老爷和夫人若想见莫小姐呢?” “让他们静待一些日子,我会安排。” “待会儿小的就把这封信送到莫家。”武彬细心的把书信收进衣袋里面。 半晌,蔚如?还是忍不住问:“少夫人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他一直试着不让自个儿的心思绕着她打转,明明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见,这种滋味真的好苦! “除了向老爷夫人晨昏定省,这几天少夫人几乎足不出户。” 他担忧的皱起眉头。“身子不适吗?” “我倒没听说少夫人病了……今晚大当家还是回房陪少夫人吧。” “……再过几天吧。”他何尝不想回房陪伴她?他已经习惯看着她的容颜,拥着她入眠,这会儿教他闻着武彬的味道,他哪能入睡?可是如今的他很难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思。以她的聪慧机灵,一定会起疑心。 蔚如?睡不好,武彬的运气也没有比较好。主子就睡在一旁,他岂不是片刻都要战战兢兢?还好明儿个莫香灵就要搬到竹轩阁,要不,他一定会先喊救命。 *** 三天过去了,云琉璃却好像过了漫长的三年,每一天她都在等待,等待蔚如?来到面前,等待他告诉她,小姐就在这儿。 昨儿个吉儿向她证实小姐就在这儿的传闻—— “我每个地方都打听过了,没有人知道云爷的消息,可是小姐确实在这儿,今日一早有人看见小姐走出水榭斋,若非当时赫连守在外面,小姐说不定还想跑到冬梅苑找你……赫连就是昨天那个讨厌的家伙,他是大当家的贴身侍卫,小姐就是他带回来的。” “小姐还好吗?” “有人看到马车载着城里的大夫进入水榭斋,可能是小姐病了。” “小姐病了?小姐生了什么病?” “我也不清楚,除了夫人每天的汤药,还有琉璃的补药,厨房并没有熬其他的汤药,看样子小姐应该没事。可是水榭斋的事都是武彬在处理,说不定是武彬在帮小姐熬药,我又不能跑去问武彬。” 小姐若真的病了,哥哥必定出了意外,这事教她非常不安。可是,她期待如?亲自向她说明白,就算他有意隐瞒小姐在此,得知她去水榭斋找她,他也应该出现在她面前。 因此,她教自个儿静静的等待,然而转眼又是一天,他依然没有动静,她还要再等下去吗? 或许,她并非在等待他,而是想守住对他的期待,因为他说过——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妻绝!她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她相信他对她的那份心意,所以她必须等待。 可是漫长的三天,从白天到黑夜,迟迟不见他的身影,夜里不再有他炽热的怀抱,时时都是煎熬,她想守住那份期待的决心也一点一滴的消失了。 难道他对她的誓言终究不如小姐重要吗? 无法再继续漫无目的的等待下去,今儿个她一定要见到小姐,知道哥哥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 不过,云琉璃还是等到黑夜来临,即使最后一刻,她依然怀抱着期待,无奈事与愿违。 再一次来到水榭斋,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就是要她等上三天三夜,她也要见到如?,谁都不能阻止她! 此时的水榭斋没有赫连守卫,然而水榭斋一片漆黑,难道小姐已入睡? “琉璃!”蔚如?的呼唤从身后传了过来,她倏然一僵,缓缓的转身面对他,两人静静凝视了半晌,他走上前,贪婪的目光心疼的锁住她,数天不见,她瘦了好多。“怎么站在这儿呢?” 她不舍的想伸手抚摸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可是刚刚举起又放下,他不再属于她,她不应该再纵容自己对他的痴恋。“我知道小姐在这儿,我想见小姐一面。” 虽然早知道纸包不住火,他还是怔了一下。“你怎么会以为莫小姐在这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府里的人来来往往,小姐又不是东西,再怎么隐瞒也藏不住。” 看样子,该来的还是逃不掉,这会儿是他道出实情的时候了。“这会儿莫小姐的确在蔚家,我并非有意相瞒,而是不想让你担忧。” “小姐真的病了吗?”她紧张的扭住他的衣襟。 “她是病了。” “小姐生了什么病?还有我哥哥呢?他在哪儿?他也病了吗?” 蔚如?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她的身体因为担忧而颤抖,他轻柔的安抚。“你别急,待会儿见过莫小姐,我再慢慢向你说明。” 缓了口气,她推开他,已经回复到平日的泰然。“我可以见小姐了。” 张开嘴巴又闭上,原本是想给她提醒,可是说再多也没用,还是让她自个儿去面对。他只要握住她的手,默默给她力量。 两人来到三面竹林环绕的竹轩阁。这是云琉璃第一次造访此地,不过她曾经耳闻这里是蔚家老当家——蔚如?的爷爷居住的院落,因为蔚家老当家喜欢热热闹闹,经常邀请友人来此吟诗弹琴,于是挑选蔚家大院最北边的这块角落建了这座如何吵闹也不会打扰其他人的院落。 去年蔚家老当家决定陪蔚家老三住在南方的湘州府,他老人家说那儿的气候比较适合颐养天年,这个院落就此空了下来。 走进竹轩阁,他们看到莫香灵缩在卧榻上面,两眼失神的望着窗外。 放开蔚如?的手,云琉璃激动的走上前,数月不见,却恍如隔世。“小姐!” 莫香灵的身子一僵,半晌,慢慢转过头,一看到云琉璃,她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跳下卧榻,闪躲到蔚如?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这是怎么回事?云琉璃惊愕的看着蔚如?,无声的询问他。 “大夫说她一切正常,应该是受了某种惊吓,无法言语,可是……”他对莫香灵的反应也摸不着头绪,这几天她像个傻子,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完全关在自个儿的世界里。虽然想过她见到琉璃必有反应,可是这样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小姐,你不认得我吗?我是琉璃!”她不死心的往前一步,这一次莫香灵更胆怯的将整个人隐藏在蔚如?身后。 摇着头,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小姐怎么可能忘了她? 见她一脸伤心绝望,他心疼的想将她拥入怀里,可是又不能放下身后的莫香灵不管,只好道:“琉璃,你还是先出去吧。” 小姐竟然把她忘了……云琉璃失魂落魄的走出竹轩阁,回到冬梅苑,无助的缩在卧榻上面。小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蔚如?轻声的呼唤,可是,她就像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孱弱得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他走到卧榻边,温柔的将她拥抱入怀。“你别胡思乱想,莫小姐病了。” 半晌,她失落的道:“小姐怎么会把我忘了?我们一起对天立下同甘共苦的誓约,今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情同手足,她怎会不认得我?” “我想,或许是你唤醒她不想面对的事,她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一顿,她不解的仰头直视他。“我唤醒她不想面对的事?” “这几日她关在自个儿的世界里,面对周身的事物毫无反应,可是,她对你的反应却如此剧烈,可想而知,必定是你唤醒她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心魂。” “这么说,小姐应该认得我。” “我想她应该认得,只是不愿意面对,她需要一点时间。” “小姐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赫连遇见她时,她死命的抱着一匹狂奔的骏马,后面有盗贼追赶。依当时情况研判,云璩风为了帮她突围,让马儿带着她离开,可是孤军难挡众敌,有数名盗贼摆脱他的攻击追上去,若非赫连及时出现,她已经死在盗贼的手上了。当初她跟着云璩风私奔逃离皇城,这种情况下回莫家庄,恐怕会引来议论流言,我不能丢着她不管,只好暂时让她待在这儿。”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老天爷为何对哥哥和小姐如此残酷?哥哥至死都要保护小姐,如?对小姐的不舍可是此时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事比哥哥的下落更为重要。“我哥哥呢?” “我已经派赫连去九杭山搜寻他的下落。” “我哥哥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 “是啊,他不会有事,他不忍心丢下你们不管,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 他真的会帮她找到哥哥吗?他已经忘了哥哥带给他的耻辱吗? 抚平她深锁的眉头,蔚如?向她保证,“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云璩风。” 她很想相信他,真的、真的很想相信他,可是 第七章 因为他说,他不能丢下小姐不管,她无法将寻找哥哥的下落托付给他。 哥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他。而她确信,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一定会努力活下来,为了小姐,也为了她! 她也知道凭一己之力想找到哥哥,难如登天,而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就是玉哥哥。 隔天一早,她女扮男装带着吉儿出门,让吉儿带着她的口信上莫家镖局找蓝玉鸣,她必须见他一面,然后来到奉香楼等候消息。 虽然她很讨厌奉香楼这种地方,可是这座喜欢互通流言的酒楼却有最隐密的包厢,既可以在这儿打采消息,又不会教人看见。 泡了三亚茶,听店小二细细道来皇城近来传得纷纷扬扬的流言,包括蔚氏大当家有断袖之癖——这个流言害她差一点把喝在口中的茶水吐出来,当下,她真的很想为如?发下重誓,保证他贪恋女色,可是终究忍了下来,她总不能为了逞口舌之快,教自个儿成了人家注目的焦点吧。 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流言?不过,这不是她此刻关心的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如?确实把小姐保护得很好,皇城没有任何关于小姐的流言,可是相对的,也得不到任何哥哥的消息。 当吉儿带着蓝玉鸣来到奉香楼,皇城的流言已经塞满她的脑袋瓜儿。 “吉儿,你先回去。” 吉儿迟疑了下,应允的先行离开。 “琉璃怎么又瘦了?”蓝玉鸣心疼的看着她。 “是吗?”她无奈的摸着脸。自从得知小姐在蔚家之后,她就食不下咽,虽然天天看着镜中的自己,却也清楚的看见自己瘦了,憔悴了。 “我已经听说了,小姐现在在蔚家。” “原来如?已经通知老爷和夫人了。” “你别胡思乱想,其实蔚大当家的考量并非杞人忧天,小姐此时确实不宜回到莫家。” 她笑盈盈的摇摇头,好像真的无所谓的样子,接着转而道:“玉哥哥,今儿个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有我哥哥的消息?” 沉默片刻,蓝玉鸣神情凝重的道:“其实早在三天前我就得到消息了,因为九杭山是盗贼出没之地,璩风心知想安然通过九杭山必须结伴同行,于是答应常州镖局一起护镖前往湘州府。他们半路遇到盗贼劫镖,为了保护小姐,他让自己的骏马先带着小姐逃离,而他为了护镖,最后身受重伤坠落山崖,至今下落不明。” 身子一晃,云琉璃看起来快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蓝玉鸣担忧的想伸手护住她,可是到了半空中又缩了回来,虽然此刻的她是男儿装扮,教人见了不会大惊小怪,可是于礼,还是不合。“琉璃,你先别吓自己,下落不明就表示他还活在这世上。” 是啊,没有见着尸首之前,她都应该抱着一丁点的希望,可是“我曾经听爹爹说过,九杭山深有千尺,坠落山崖有可能活下来吗?” “常州镖局的人派人寻过,既没有寻到尸首,也没有寻到他身上的东西,我相信他若不是自个儿想法子离开那里,就是被救走了。” 是啊,没有见着尸首之前,她决不能放弃希望,就算希望渺茫,还是要坚信哥哥安然的活在这世上。 “我要去九杭山寻找哥哥的下落。” “不可以,九杭山太危险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哥哥,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坚持。 “就我所知,蔚家已经派人搜寻他的下落。” “我知道,可是他们能够找多久?一天、两天、三天,还是一个月?他们随时可以放弃,但我不会放弃。”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璩风此刻恐怕已不在九杭山了,就算你可以自由的在九杭山进出,也不可能在那儿寻到他的下落。” 没错,若哥哥还活在这世上,他应该已经离开九杭山了。 “琉璃,我相信璩风若是安然无恙,必定回来寻你和小姐,你要耐心等他的消息。” 摇摇头,云琉璃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湘州府。” “你要去湘州府?” “他若还活在这世上,必定在湘州府先安顿下来。”就算哥哥想回皇城寻她和小姐,也要费上一段时日,所以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安顿下来,而他能去的地方还是湘州府。 “这事交给我,我会请湘州府的友人打探璩风的下落。” “我要自个儿去湘州府找他。”虽然她的思绪还很混乱,但是有个念头一直盘踞脑海——蔚家再也没有她立足之地,如?放不下小姐,而小姐如今的情况也不适合颠沛流离……没想到,他们又回到最初,小姐注定该当如?的妻子,而她注定平凡度过一生。也好,平凡的她有个小小的梦想——云游四海,这会儿用这种方式“云游四海”,也是一种幸福。 “不行,你一个人去湘州府太危险了!” “玉哥哥别太小看我,我已经盘算过了,我可以扮成男儿身,不仅懂得保护自己,而且深谙水性,也可以走水路,这么一来就可以避开盗贼出没的九杭山。” “你心思单纯,生性善良,遇有人遭遇危难,总是忘了自身安全,挺身相助,南下路途遥远,即使水路,也无法免除危险。” “我只想尽快找到哥哥,不是云游四海行侠仗义,不会多管闲事的。”见蓝玉鸣好像又想说服她,她赶紧又道:“我已经决定了,请玉哥哥谅解我!” 他太了解她了,这个丫头像只倔强的驴子,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就不容改变。 “那我陪你去湘州府。” “玉哥哥不能丢下镖局不管。”她承认有玉哥哥陪在身边,心里头比较踏实,而她也确实抱着这样的期待,可是她明白,自从哥哥离开之后,莫家镖局的重担都压在玉哥哥身上,她不能自私的教玉哥哥放下这里的一切。 “你再等我几日,过几天镖局要运镖到湘州府,我去向老爷请求,这一趟运镖交给我,虽然老爷嘴巴上对璩风很不谅解,可是我知道,他是真心把璩风当成自个儿的儿子看待,他也很担心璩风的安危。” “我真的可以随着你们一起南下吗?” “当然可以,待起程的日子时辰定了,我会派人向你通报。” “我会在正城门混入镖局的车队,还有,别教老爷知道我也跟去湘州府。”出入皇城的门户主要有——正城门、城东门、城西门。而正城门是通往运河码头的唯一门户,也是商旅进出的主要门户,人烟辐辏,她在那儿跟他们会合也比较不会引人注意。 “这个我知道,老爷绝不会允许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长途跋涉,我会教同行的镖师们保密,大伙儿都是好兄弟,他们跟我一样担心璩风的安危。” “玉哥哥,我不知道如何谢谢你……” “什么都别说,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凡事三思而行,多想想关心你的人。” 云琉璃明白的点点头。现在能够照顾她的也只有自己了,她必须刚强,否则哪有心力长途跋涉寻找哥哥的下落。 *** “吉儿,你又不是猴子,别再跳来跳去了,瞧得我头昏眼花!”云琉璃放下手中正在折叠的衣物,抬头一瞪。 她知道最好悄悄离开,别惊动任何人,可是她需要吉儿在各方面帮忙打理,此行只怕没有回头的一日,有些事总要给个交代,像是给如?留下一封书信,今生无缘再续夫妻之情,但求来生他们可以在另外一种情况下相遇,有幸能够成为他白头到老的妻子。 别以为她很潇洒,可以毫无牵挂的放下一切,其实,她真的好想、好想守护在他身边。可是小姐才是教他牵挂的人,她赖在这儿不走,只是令他为难。如今小姐变成这个样子,哥哥又下落不明,她也只能将小姐托付给他,只叹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就当是老天爷开了一个大玩笑吧。 “我都快急死了,你教我怎么静得下来?”吉儿懊恼的嘟着嘴。 她噗嗤一笑。“这会儿要收拾行囊远走他乡的又不是你,你在急什么?” “你不要笑!”吉儿狠狠一瞪。 她赶紧识相的捂住嘴巴,不露出一点笑意。 “你说要见蓝爷时,我就知道不对劲了,后来又把我支开,我就知道你一定在使什么鬼主意” “这不是什么鬼主意你别瞪我,这个主意确实不好,可是,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定要找到他,你懂吗?”她可怜兮兮的瞅着吉儿。 “虽然吉儿从小被爹娘当成偷儿训练,最后还把吉儿丢在街头行乞,自个儿跑了,吉儿若非遇到小姐和琉璃,这会儿说不定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在街头行乞,可是吉儿也会想念爹娘,想知道他们流落何方,是死是活……”说着说着,吉儿的眼泪哗啦哗啦就滚下来了。 云琉璃跳下床,跑过去抱住吉儿。“别哭了,我知道他们再坏,还是你的父母,可是你放心,他们有手有脚,绝不会饿死。” 推开她,吉儿用衣袖抹去眼泪,重申自己的决定。“我要陪你去找云爷。” 她伤脑筋的捏了捏吉儿的鼻子。“不可以,我不是说过了,小姐病了,你要留在这里照顾小姐。” “大当家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竹轩阁一步,小姐哪需要我照顾?” “大当家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小姐,小姐需要有人照顾,这儿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伺候小姐了。”她离开之后,如?就会让吉儿待在小姐身边了吧。 “小姐没有我,还是可以过得很好;可是琉璃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身边一定要有人伺候才行。” 瞧这情形,她只能板起面孔道:“你不像我懂得拳脚功夫,可以保护自己,你在我身边,只会让我碍手碍脚,不会让我舒服好过。”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吉儿还是很生气的瞪人。没良心的琉璃,就是要人家担心她! “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想着吉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小姐。” “我舍不得琉璃。”虽然小姐也待她很好,可是小姐温驯柔弱,不像琉璃,琉璃大胆勇敢,总像个姐姐般保护着她,不让她受欺负,她可以在莫家庄待下来,这是因为有琉璃在身边守护。不但如此,琉璃还教导她读书识字,告诉她,女子也该有自个儿的想法。 “我也舍不得你,若是可以把你带在身边,我不会把你留在这儿。”云琉璃拿出手绢,温柔的为吉儿拭去残留在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你已经跟这儿的人处的很好,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可是若遇到困难,你去找如?,他会为你作主。” “若是大当家问你去了哪儿,我怎么说?” “我会准备一封书信,你当面交给他,他看了之后就会明白。” “琉璃找到云爷之后会回来吧。” “……是。”吉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 “琉璃真的不能带我走吗?” 她取下从来不离身的玉佩,戴在吉儿的胸前。“这是我娘给我的玉佩,以后这块玉佩会代替我陪在你身边,想我的时候,就看着这块玉佩。” 这一次吉儿不但眼泪又哗啦哗啦的滚下来,甚至放声嚎啕大哭。 叹了口气,她再一次帮吉儿把泪水擦干,同时往外推,免得原就依依不舍的她被这个丫头搞得更愁、更苦。“你在这儿,我三天三夜也收拾不好行囊,你还是早点回房歇着吧。” 果然,吉儿一离开,她一会儿工夫就把行囊收拾好了。突然觉得屋内好冷清,她想,她一定会想念吉儿。 藏妥行囊,仔仔细细将房内瞧上一回,抚过每一样东西,最后她取出那把有些日子没有使用的宝剑,走出寝室。 *** 这三天,云琉璃始终将如?挡在房门外,虽然他还没有休了她,她却已经把蔚家少夫人的身份放下,心想,还是及早认清楚,她再也不是他的妻子,他的怀抱再也不属于她,就不会眷恋不舍。 明知不该再心存贪念,但她还是想在离去之前成全自个儿的私心。 从冬梅苑到水榭斋,也不过是几个回廊,她却走了好久好久,不停的告诫自己,别教他看穿心事。 此刻的水榭斋灯火通明,当她举起手准备敲门时,房门突然打开,下一刻,她被蔚如?拉进书房,搂进怀里,而她手上的宝剑也随之掉落在地。 “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狠心?我知道你气我隐瞒莫小姐的事,可是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情,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忧。” 始终站在窗外注意外面动静的武彬见了唇角上扬,悄悄将水榭斋留给他们两人,当然,离去之前不忘了把书房的门掩上。 蔚如?抱起她绕过屏风,步上二楼,位在几列书格后方有一张可以休憩的床榻。 不是,她是来这儿……可是,她抗拒不了他,瞬间在他火热饥渴的怀里融化,为他娇喘吟哦,为他颤抖哭泣,为他展现娇媚的风情,他时而狂风暴雨,时而温柔缠绵,贪婪的需索,无尽的掠夺,直到她的精力被他榨干。 他从身后将她拥进怀里,长指轻抚自个儿留在她身上的印记,有心疼,也有得意,她是他的,这是最好的证明。“你不跟我生气了,是吗?” “我没有生气。”她的声音带着激情之后的娇懒,任由他手脚紧紧缠绕着她,心中暗忖,就让自个儿再放纵一下吧。 没生气?他觉得很委屈。“你不理我,这几天夜里我都无法入眠,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你知道我有多担心着急吗?” “……我只是心情很混乱,不是故意不理你。” 其实他明白她的心情,遭逢如此剧变,心情怎能平静得下来?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强行闯入寝房。 他将她转身相对,捧着她的脸,再一次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云璩风,我明白他对你有多重要,他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闻言眼眶一热,云琉璃相信他是真心的,至少他的那份心意不是骗人的,只是他身上有太多的担子,终究无法全心全意的在这事上谋划。 白皙的五指细细描绘他刚毅的脸庞,她要将此刻的他紧紧刻划在心版上,失去他,她的心从此缺了一块,可是能够拥有这么一段美好的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剑眉一挑,他还以为她争取回门的那一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成亲之前,你曾经见过我吗?” 点了点头,她娇羞的拉着他起身更衣,两人十指相扣走出水榭斋,一路踏着夜色来到高高的围墙下方。 “十岁那年,我在镖局的围墙下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哥哥。”她歪着头看着他,他显然被刚刚听到的话给怔住了,她自顾自的接着又道:“没有绳索,我上不去,你不帮我吗?” 蔚如?怔怔的回过神,他高举她的身体往上一抛,接着自个儿轻轻一跃,跟着她一起坐在墙头上。 半响,他充满回忆的道:“我曾经在那儿遇到一个小家伙,那个小家伙又小又黑,却有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你跟那个小家伙是什么关系?” 原来他还记得!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她故意刁难的道:“你确定曾经在那儿遇到一个小家伙?” “小家伙很有趣,只要看他的眼睛,再配上摇头或点头的动作,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笑着自顾自的说:“哥哥说姑娘家不应该跟一群男子搅和,不准我去莫家镖局跟大伙儿舞刀弄枪耍拳头,我只好女扮男装,把脸儿涂黑,让他看不出我的真面目,这样就可以跟大伙儿习武了。” “你真的是那个小家伙?”这一刻他顿时恍然一悟,莫怪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对她那双乌亮清灵的眼眸起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早在八年前,在他十五岁那一年,他们就相遇了。 “我还以为你将那个小家伙忘记了,你没有遵守约定。” “我没有忘记约定,只是那天一早如月贪玩掉进了荷花池,我为了救如月跳进池里,两人同时着了凉,病了一场,府里为了我们两个搞得人仰马翻。大概有一个月,娘不准我出门。 “后来,我找了机会上莫家镖局找小家伙,却没见到人,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没这个人,我还以为那一夜坐在墙头上玩猜谜游戏只是一场梦。”他温柔的抚着她已经解开发髻的青丝。“我怎么也没想到小家伙是个调皮的姑娘。” “因为后来我忍不住开口说话,被哥哥发现了,哥哥不准我再踏进镖局一步。”当了三天的哑巴,简直要了她的命! 她说过在这儿有一段最美、最美的回忆,原来这段回忆是跟他一起拥有,而他竟然误以为是蓝玉鸣,还猛吃酸醋,闹了一顿脾气,真是太好笑了! “你在笑什么?”云琉璃不懂他为何突然开心的大笑。 “你就是我的小家伙。”他开心的捏着她的鼻子。 “你就这么开心我是小家伙吗?” “开心,以后我天天陪你坐在这儿赏月观星。” 她微微抬起下巴,不领情的说:“不好!若是教人家瞧见蔚大当家坐在这儿赏月观星,有损大当家的身份!” “我说错话了,夫人别跟我计较。”他亲昵的勾着她的手。 “琉璃的肚量比大当家大那么一点,不会计较,可真教人家瞧见大当家坐在这儿赏月观星,确实有损大当家的身份。” 看她的眼神变得好温柔。他真后悔没有早一点认出她来。“我只在乎我的小家伙。” “……赏月观星也要看天候,天天倒是不必,偶尔一次就可以了。”若是他可以早一点说,愿意天天陪她坐在这儿赏月观星,那该有多好! “是,夫人想赏月观星的时候,我一定奉陪!” “大当家还答应过我一件事。” 看样子,他的夫人今日打定主意跟他算帐,双手一辑,他洗耳恭听:“请夫人明示,我还答应过夫人什么事?” “大当家真是健忘,不是答应当我练剑的对手吗?” “我没忘,只要夫人需要练剑的对手,我随时乐意奉陪,可是今儿个夫人累坏了,明儿个再陪夫人练剑。””难得今日有此雅兴,你就陪我练剑吧。”这会儿换她撒娇的勾他的手。 “我舍不得你太累了。” “我不怕累。”虽然不是明儿个就要离开;可是对她而言,即便一刹那,也是无比珍贵。想做的事,她要立刻行动,不想拖延至明日,毕竟明日是个未知数,谁也无法预料。 “夫人不怕累,那相公只好奉陪了。”蔚如?现在一心只想要讨好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 她拉着他飞身跃下墙头,主动亲密的跟他十指相扣。“你要认真陪我练剑,绝不可以敷衍我。” “是,我会把夫人当成可敬的对手。” 是啊,她是个可敬的对手,虽是个女子,却有着比男子还刚强的意志,那一剑一式都很认真,他喜欢当她的对手。 *** 当云琉璃在正城门加入莫家镖局的车队,踏上寻找哥哥之旅,皇城最热闹的第二条街发生了一场大火,火势从一家布庄窜出来,开始向两旁的店家延烧,庆幸不是深夜时分,众人齐心救火,火势没多久就扑灭了。可是所有受到波及的商家或多或少都遭受损失,而蔚家粮店也是其中之一。 这一损失对财力雄厚的蔚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蔚家粮店不但是粮食批发商,同时也是粮食零售商,粮价因此飞涨,皇城人人抢着买粮,粮食严重短缺,由于去年旱灾不断,今年粮食原本就吃紧,虽然朝廷开仓放粮,平抑粮价,依然供不应求。 为了稳定惶惶人心,确实将粮价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照顾生活清苦的市井小民,蔚如?只好派人送信到阳平府,准备千石粮食供应,可是又担心盗贼趁此劫粮,只好亲自坐镇前去平阳府运粮。 这一往一来折腾下来,也有十来天,待粮价回稳,民心安定,又过了好几天,蔚如?终于可以喘口气,而此时他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娇妻。 经过这十几天的分离,他深刻的体会到,牵挂一个人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涩,思念一个人连心都会痛。 从粮店回来之后,他按捺住急于拥抱娇妻的念头,先听取总管报告府里这些日子的事情,赫连来了消息,虽然还没有云璩风的下落,但肯定他安然活在世上。 忙完琐事,他立刻来到冬梅苑,却见蔚如月和吉儿哭得稀里哗啦,蔚如月的贴身丫头则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 见此景象,眼皮抽动了一下,他知道出事了,可是他不相信,急如狂风的冲进内室,没有她的身影,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事实,再度冲出来,她肯定跟他闹着玩。 “琉璃在哪儿?” 止住泪水,蔚如月指控的瞪着蔚如?。“你把嫂子还给我!” “琉璃呢?” “你只关心莫家小姐,根本不在意嫂子,这会儿她走了,你满意了吧!”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可是蔚如月的脑子动的很快,最近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说莫家小姐被大哥藏在竹轩阁,嫂子肯定是为了这事气跑了。 “你在胡说什么?” “府里的人早就知道你把莫家小姐藏在竹轩阁,就是那个你原本想要迎娶的正牌莫家小姐。” “莫家小姐确实在竹轩阁,那是因为她病了,而这里是最适合她养病的地方,琉璃也知道此事。”打从琉璃知道此事,他就不敢期待这事可以隐瞒下去,而他也不在意,毕竟一开始隐瞒此事,只是因为担心琉璃受不了云璩风发生意外。 “若是你对莫家小姐无意,嫂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离开蔚家?” “琉璃何时离开?” “第二街发生大火的那一天。” 这不是快半个月了吗?“为何没有人向我提起此事?” “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最近她迷上画荷,成天待在花园,不再缠着嫂子对弈,再加上月初爹娘去阳平府二哥哥那儿避暑,她也没机会在爹娘那儿遇见嫂子,当然不清楚嫂子早就悄悄离府。若非今日想请嫂子过去鉴赏她画的荷花,这会儿她还被蒙在鼓里。 蔚如?终于想起最清楚琉璃行动的人。“吉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吉儿用衣袖胡乱抹去还挂在脸上的两行泪,取出随时收在衣袋里面的书信,交给他。“这是琉璃托我交给大当家的信。” 拆开信封,取出信,他看着她留在信上的一字一句,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想为难他,她愿意成全他和小姐,她等着他的休书…… 她是不是疯了?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难道她忘了吗?他们喝过交杯酒,立下誓言今世不分离 “吉儿,琉璃离开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她叫我等大当家来找她时,再把这封信交给大当家。”君羊耳卯制作,每天将这封信揣在怀里,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很想快一点把这差事办了,可是琉璃千交代万嘱咐,大当家来了,才可以把书信交出来。 “除了这封信,她还说了什么?” “她要我照顾小姐,她说府里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伺候小姐。” “难道她没有交代为何离开,要去哪儿吗?” “她要找云爷。” 她要找云璩风?这是为何?他不是向她承诺,他一定会找到云璩风吗?她不相信他是真心想找到云璩风吗?难道她以为他还对云璩风怀恨在心吗?她看不见他的心吗?她怎么可以如此不在乎的舍下他? 怪不得离去之前,她一一跟他算账,原来是在向他道别! 手上的书信揉成一团,蔚如?教自个儿冷静下来。她对莫家小姐的事必定误解了,她是他的妻子,他已经在她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绝不容许她舍下他。 “她上哪儿找云璩风?” “我也不清楚,我问了,她说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云爷,我很不放心,这样漫无目的找,若是永远找不到,那可怎么办?她说相信自个儿一定找得到,看样子好像知道上哪儿可以找得到云爷。” 他都知道上哪儿追查云璩风的下落,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找云璩风?” “她不让我跟着,说我连保护自个儿的能力都没有,跟在身边只会给她添麻烦,而且有蓝爷在,她不会有事。”若非知道琉璃是跟着蓝爷的车队,就算她是个一无用处的笨丫头,她还是会坚持跟在琉璃的身边。 “蓝玉鸣随她一起去找云璩风?”眉头瞬间打上好几个结,蔚如?的胸口已经涨满酸溜溜的醋意。 “不是,她是跟着莫家镖局的车队,蓝爷是负责押镖的人。” “你确定她是跟着莫家镖局的车队?” 她很用力的点点头。“蓝爷派人送来口信,指示何时何日莫家镖局的车队会经过正城门,琉璃就是收到口信之后,才收拾行囊的。” 蔚如?微微侧过头对身边的人道:“武彬,听见了吗?” “是,小的立刻上莫家庄打探消息。”武彬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哥哥会将嫂子找回来是吗?”蔚如月满怀期待的扑过去拽住他的衣袖问。 “她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让她流落在外。”是的,她是他的妻子,今生今世他只认她这个妻子! 第八章 湘州府是南方经济重镇,店铺馆楼星罗棋布不难想象,不过这儿最引以为傲的却是湖光山色,而最教文人游客流连忘返之处是西郊的长堤湖,湖边有一座鹊桥,每逢花朝节。人们外出游玩赏花的日子,桥上盛况空前。 阳光明媚之时,长堤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总是点缀着各式画舫、游艇。青山杨柳,倒影湖中,如入仙境。湖面的画舫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相同的是精工巧造,舫上四周雕梁画栋,行如平地。游湖吟诗,扶琴作画。情悠悠,意浓浓,隐隐笙歌处处随。 云琉璃却无视这儿的湖光山色,每天从日出到日落,只做一件事情——拿着云璩风的画像四处向人询问。 离开皇城至今快一个月了,一开始,她只懂得傻傻等待,可是想着哥哥从高高的悬崖掉下来,若真能保住命,也一定伤及某个地方,譬如双脚受伤,暂时不便于行,或者伤及脑子,不记得自个儿是谁。如此一来,即使身在湘州府,他也不会找上仁心堂,投靠师伯。 所以,她必须主动出击,于是画下哥哥的画像,拿着画像四处打探,若是有人见过哥哥,她就可以寻到他的下落。 “琉璃,坐下来歇会儿吧。”蓝玉鸣拉着她进了一座茶棚,向小贩各要了一碗茶解渴。 “玉哥哥,我在仁心堂住得很习惯,贺叔、莲姨也很疼爱我,你可以放心回皇城了。”莫家镖局其他师兄弟都回皇城了,只有他还留在这儿陪她,她知道是因为他放心不下,可是,总不能为了她误了正事。 “你真的决定留在这儿等璩风出现吗?” “我会等到哥哥出现为止。” “若他一直不出现呢?”他不像她信心满满,他了解璩风,若是平安无事,不可能至今没有现身,可想而知,他必定有不能现身的理由,至于什么理由,这一点教他非常忧心挂虑。 “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下去。”除了这儿,眼前她也无处可去了。 叹了声气,蓝玉鸣终于提起不愿意触及的人。“蔚如?怎么办?”从皇城来到这儿,这一路上他看得很明白,她的心始终留在皇城,悬挂在蔚如?身上。 一怔,云琉璃状似不在意的一笑。“蔚大当家会过得很好。” “可是,你过得不好。”坦白说,他不愿意承认她心心念念忘不了蔚如?,蔚如?是将她从他身边带走的人,可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为难自己,明明不开心,却要强颜欢笑。 “……哥哥至今下落不明,我当然不好过。” “不是,你是为了蔚如?。” “……他待我极好,若是毫无牵挂,那我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这是她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相信随着时间过去,她会渐渐将他放下。 “你没发觉吗?这一路上,你不时拿出一支金簪傻傻的看着,送你那支金簪的人是不是蔚如??” “……”云琉璃不是没发现,而是情不自禁,每次看着那支金簪,她就会想起他为她插上金簪的温柔,那一刻的温柔,至今还教她悸动。 “你还是跟我回皇城,只要璩风来到仁心堂,君羊聊独家,贺叔一定会派人通知你。” 一顿,她还是坦白道:“我不回皇城了。” 蓝玉鸣闻言一惊。“为何这么说?” “当初应该嫁进蔚家的原本就是小姐,而不是我。” “可小姐爱慕的人是璩风,蔚如?迎娶的人是你。” “小姐如今只是一个无法言语的病人,哥哥生死未卜,蔚大当家是小姐最好的归宿。”她知道应该帮哥哥守住小姐,可是却又无法漠视内心的渴望——她渴望蔚如?得到幸福。 “那你呢?” “……琉璃可以自个儿过得很好。”她坚定的扬起微笑。 “琉璃真是个傻丫头!”这就是琉璃,宁可自个儿受委屈。 她很傻吗?也许吧,可是看着他的心为另外一个人牵挂,那不是更傻吗?她不过是在“傻”和“更傻”之间做了最好的选择,这样的傻应该不会太傻……是啊,她是这么告诉自己,这样就可以舍下了。 当他们坐在茶棚歇脚的时候,在这条湘洲府最中心的十字街的另一端,蔚如?在贩售珠翠发簪的摊子前面停下脚步,眼前顿时浮现他和琉璃逛夜市的情景,看着她爱不释手,好像恨不得把那些发簪步摇全插在发髻上,可却固执的不愿意回头向他求救,她就是这么倔强! 他知道她有多喜欢他送给她的金簪,只要绾上发髻,她一定会戴上那支金簪。 虽然生气她狠心舍下他,可是平心静气之后,他渐渐可以明白她的心情。莫香灵无法言语,云璩风又下落不明,既然当初与他订亲的人是莫香灵,她只好将莫香灵托付给他。 琉璃是个傻瓜,她只想着莫香灵,那她自个儿呢?尽管她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对他的情意有多深,她并不是真心想舍下他。 “大当家,画卷还是交给我,我去问问那家布庄的人是否见过少夫人。”武彬低声在他耳边道。 幽幽的回过神,他终于交出始终不肯离身的画轴。 武彬随即进了布庄,过了一会儿,又回到他身边,低声将手上的画卷归还。 “那家布庄的人也没见过少夫人。” “她在这儿,就一定找得到她。”他在众多的发簪饰品当中挑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珠子串成的耳环,请小贩帮他包起来。 “小的以为寻人一事还是交给三当家的人,他们比较清楚这儿的街道巷弄。” 这是实话,湘洲府有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稠集,金粉楼台,若不是熟门熟路,还真搞不清楚东西南北。 略一沉吟,蔚如?点头应允,来了好几天,因为舍不得将手上这幅画卷交给他人,他总是自个儿带着武彬和赫连上街打探,可是至今毫无进展。 “大当家,时候不早了,还是回府吧。” 点点头,他走向停在街旁的马车,赫连立刻跳下驾驶座,打开车门,他坐上马车,车门一关,马车踢踢踏踏缓缓前行。他不自觉的又展开画卷,撩开车帘,让车窗外的亮光照清楚画卷上的人儿,那宛如仙子般的人儿教人痴迷。 长指轻轻抚过画上的仙子,他柔声呢喃,“琉璃,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究竟在哪儿?” 此时还在茶棚喝茶的云琉璃无来由的心头一震,不自觉回首,看了一眼。 “怎么了?”蓝玉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回过头,她摇摇头,“没事,玉哥哥今晚收拾行囊,明儿个就搭船回皇城。” “你别催,我都还没有好好将这儿看上一回。” “我知道了,明儿个玉哥哥别再陪着我到处找人,好好将这儿看上一回吧。”她不再让他跟着,相信他很快就会离开。 蓝玉鸣无声一叹,这丫头还真不好拐,这会儿只能看谁比较有耐性,不过,他在这方面好像从来不是她的对手。 *** 果然,三天后蓝玉鸣终于在云琉璃的声声催促下起程返回皇城,她送他到码头搭船北上,在折返仁心堂的路上,难得放慢脚步优游在湘洲府的街道上。 湘洲府没有皇城的气势宏伟,可是繁荣热闹的程度不下皇城,贸易活动昼夜不绝,经常可见仕女夜间游玩吃茶,不过为了方便,她还是习惯扮成男儿身。 今儿个她也学学那些游湖文人,登山酒楼,凭栏远眺,长堤涧上的风光尽收眼底,她想起李清照的“怨王孙”——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这儿没有奉香楼说不完的蜚短流长,只有文人雅然的诗情画意,可惜心有牵挂,无法将这片美景留在心底。 离开酒楼,天色渐暗,整排酒楼上明角灯都亮了,照耀有如白昼,当她回到了仁心堂,早就过了酉时。 “琉璃,你可回来了!”莲姨一看见她,便急忙的将她拉进后方居住的院落。 心跳猛然加速,她满怀期待的问:“是不是有我哥哥的消息?” 点了点头,莲姨兴奋的道:“我们得到一个好消息,有个采药的见到璩风的画像,说他上山采药的时候曾经见过。” “是在哪儿?” “九杭山山脚下。” 既然在九杭山,应该就错不了,但又担心空欢喜。“他真的确定是哥哥吗?” “我们相识多年,他的记性可是第一个教你贺叔点头称赞的人,见过的药草他一次就记牢,况且璩风生得俊逸斯文,高大挺拔,第一眼就教人印象深刻,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眼眶不禁泛红,这些日子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她像吃下一颗定心丸。“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你终于可以好好吃顿饭,睡一觉,瞧你瘦了一大圈,真是教人担心,再继续下去,怎能不病倒呢?” 云琉璃轻柔的回以一笑,其实真正教她吃不好、睡不好的是如?,虽然离开皇城有一段时间了,至今还夜夜梦见他……有时她会想,能够在梦里相见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今儿个还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莲姨忧心的蹙着眉。 “什么奇怪的事?” “有人拿着你的画像上门打听。” “我的画像……真的是我的画像吗?” “错不了,这位画师画工精湛,不论你的容貌、你的神韵,就像活脱脱的你站在眼前,第一眼时,我还真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脱口道出你的名字。”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哪个画师可以将她活生生的画在纸上……蔚如?突然自她心头掠过,可是,怎么可能是他?她离开皇城也有一个月了,若他有意寻她,早就来了,怎可能等到今日呢?她倒觉得,此时他应该备妥休书,就等着她差人前去取回休书……是啊,绝不是他! “琉璃,我看你还是当心一点,最近待在家里别出门,既然璩风有下落了,你也不必为了找他四处奔波,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现身。” 云琉璃以笑婉拒,“莲姨无需担心我,除了哥哥,这世上没有人关心我的下落,说不定就是哥哥派人打探我是否来到湘洲府。” “若是璩风,直接找上门就好了,何必派人打探呢?” “说不定有什么原因阻止他来这儿。” “璩风不擅丹青,就是请画师画你的画像,也画不出栩栩如生的画像。” 这倒是,哥哥样样精通,就是不擅丹青,她老是取笑他,除了小姐,他看皇城的姑娘们大概都长一个模样,他恐怕连人家姑娘长得是圆是扁都分不清楚,就算想让画师将她画下来,只怕也说不清她的模样。 “我总觉得这位画师必定是熟悉了解你的人。” 虽然云琉璃一直告诉自己,绝不是他,可心儿还是砰砰砰的变得急促而混乱。 他总是说她不会说谎,一眼就看穿,他应该是熟悉了解她的人。 她见过他在折扇上作画,简单的松柏,瞧不出他是否善于丹青,可是……她在盼着他吗?说她没有心存期待,那是骗人的,不过却也明白,若是他能够轻易将她舍下,或许她更容易将他遗忘…… “虽然你以男儿身示人,可是肤如凝脂,皓齿朱唇,比姑娘家还漂亮,走在街上,原本就易引人注意,如今没有蓝公子跟在身边,还是事事当心谨慎,别跟自个儿的安危过不去。”莲姨万般叮嘱。 “是,最近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屋里磨药。”若真的是如?,她希望他找着了,还是找不着呢? *** 湘洲府的“蔚园”比皇城的蔚家大院来得宏伟气派,蔚园地处湘洲府的最北端,四周围绕着一片桃花林,清幽里像一处与世隔绝的仙境。 蔚家三当家蔚如镶因为爱荷,更是在府里兴建一座可以游湖的荷花池,池心设了一处可以容纳二、三十人的“赏花亭”,四周挂上白色薄纱帷帐,清风徐徐,撩起帷帐,荷香盈满亭,不觉教人诗性大发,偶尔请来唱曲的,歌声随着游船飘飘荡荡,真是又浪漫又诗意。 傍晚时分,他通常把晚膳设在此地,边赏荷边用膳,真是人生一大享乐,不过前提是,饭友必须跟你一样懂得生活情趣。举个例子,若是遇到像蔚如?这样的饭友,只会感叹知音难寻。 瞧一眼对面那个心不在焉的饭友,蔚如镶实在很想将他踢出赏花亭,可他毕竟是蔚氏的大当家,得罪不起。他还是逗一下站在后方那个目不斜视的家伙。 “武彬,我那位嫂子究竟生成什么模样?”当初没能返回皇城喝上一杯喜酒,他气得三天三夜食不下咽,又不是见不得人,哪有人家这么急着成亲的? “……三当家不是看过画像了吗?”武彬轻叹口气,每天总要问上一回,三当家不嫌烦吗?老实说,比起那位爱搞怪的诚王爷,他更害怕这位三当家,从来没个正经样,说话真真假假,教人紧张兮兮。 “画像哪能当真?”说到画像,他更是一肚子火,若非大哥打探不到下落,必须仰赖他的贴身侍卫帮忙寻人,他怎么看得到那张画像呢? “可是,少夫人的模样确实跟画上一样。”武彬据实以告。回想初次见到那副画像时,他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少夫人活脱脱的出现在眼前,而是他从来不知道大当家的画工竟然如此精湛。 蔚如镶一副“你真是糟糕”的摇了摇头。“武彬,我瞧你生得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想不到你这小子这么会拍马屁!” 他当然知道大哥擅长丹青,可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早在他舍弃仕途,就变成一个只讲利益和道义的商人。如今除了偶尔想沾染一些墨香时,他会在折扇上作画,但只画山水,画松柏。 武彬觉得好无辜。“小的半句不假。” “我大哥至少有十年没有执笔画人像了,他能够捕捉嫂子七分风采就不错了,栩栩如生——难啊!”不是他爱猜忌,而是当绘的是心上人,难免有几分美化。 武彬决定闭上嘴巴不回应。待见到人,三当家自然明白他所言不假。 “不过,能够教我大哥执笔画下的佳人,还是令人好奇。”大哥是蔚家的才子,从小就爱读书,胸怀大志,盼读圣贤书成就一番大业,可是,他们偏偏有个扶不起的阿斗爹爹。 爹爹不长进,爷爷就可怜了,劳心劳力,大哥见了实在不忍,身为蔚家老大只好扛下蔚氏的担子,转而习商。 大哥果断有魄力,既然舍弃仕途,便同时舍弃附庸风雅的文人气息,他不再吟诗抚琴,也不再执笔作画,变成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唉,他好像也把自个儿骂进去了。 “……”武彬实在无言以对,不是说了,就是画卷上的样子。 “我这个嫂子若真如画卷上的模样,连我都会动心……”吓!那个魂游太虚的人怎么突然射过来一记冷箭?说说而已,何必那么计较呢? 不过真心话,虽然这位嫂子没有莫家小姐的美貌,却有一股坚毅的气质,看起来像是附身在梅花树上的仙子……咦,他不是不相信画上的模样吗? 哎呀!无论如何,大哥的丹青果然了不起,可是,太了不起了也不是好事,把人美化了,一旦真见过此人,也瞧不出来,这样找得到人吗? 这时,蔚如镶的贴身侍卫元项快步的穿过九曲桥,走进赏花亭,打揖行礼后,他立刻将手上的那画轴归还蔚如?。 “今儿个有进展吗?”蔚如?终于打起精神。 “没有人见过画上的姑娘,可是……”他实在不知应否将他的猜疑说出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线索,你直说无妨。” “仁心堂的夫人在看见少夫人的画像时吓了一跳,当我追问是否见过时,她又笑着说这世上哪有这种像仙子般的姑娘,她说她看过相似的画像。” “这位夫人应该见过琉璃!”蔚如?断定。 蔚如镶听了,俊脸差一点扭曲变形。不会吧,真有人瞧出那画像上的人! 若非太熟悉自个儿的主子,元项一定会笑出来。“我也怀疑这位夫人见过少夫人,只是有意隐瞒少夫人的行踪。” “仁心堂是什么地方?” “仁心堂是我们湘洲府最不起眼的医馆,位在城西最偏僻的巷弄里面,可是仁心堂的贺大夫比皇城的御医还厉害。传闻他是神医玄遥的弟子。”蔚如镶果然是来自皇城,很有道人长短的精神,一说起传言,两眼闪闪发亮。 “我听过神医玄遥,他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传闻,他要不要救人必须看两人是否投缘,这位贺大夫就是让他从鬼门关救回来的病人,因为有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因而成了他的弟子。”蔚如镶对稀奇古怪的人事物最感兴趣,“我对他可是久仰大名,一直是见识一下他有多难缠。” 蔚如?立即送上一记冷眼。这个小子扯太远了吧!“这位夫人为何要隐瞒琉璃的行踪?” “她认识嫂子啊。”蔚如镶直言。 没错,若非相识,又何必为她隐瞒行踪?这么说仁心堂跟琉璃的母亲一定有什么关系……对了,他记得武彬提过,琉璃的母亲是个医术高明的医者,难道她也是神医玄遥的弟子? 错不了,他明白了。正因为如此,琉璃很清楚上这儿寻找云璩风,她相信云璩风一定会来到仁心堂。 “小的还有一件事没有报告大当家,云璩风的下落有眉目了。据说有人在山上采药的时候,见过云璩风跟一位白发般的仙人。” “神医玄遥!”蔚如镶惊叫。 “你说那位白发般的仙人就是神医玄遥?”蔚如?若有所思的蹙着眉。 “神医玄遥的特征就是一头白发,想必是他救了云璩风,云璩风才可以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还能活下来。” 一顿,蔚如?实在想不明白。“既然安然无恙,为何教所有人都找不着?琉璃会有多担心他,甚至不远千里来寻找他,他怎可能不清楚呢?还有,他不关心莫家小姐是否平安无事吗?莫家小姐是他最挂心的人,他怎可能漠不关心?” 坦白说,他对云璩风可以活下来并没有抱太大期待,若是活着,他们不来寻他,他也会自个儿找上门,可是他音讯全无,这表示他可能发生意外了。 如今他好端端的活着,却教大伙儿遍寻不到,这不是有违常理吗? “说不定从悬崖掉下来的时候,脑袋瓜儿撞坏了,变成傻子,忘了自个儿是谁。”蔚如镶自认为这个玩笑很好笑,说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蔚如?显然不认同,眉头打上了好几个结。 虽然从没听说过这种事,但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 “大哥别这么严肃,我只是胡言乱语,这事只会在小说上出现,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顶多是摔断腿。”呃,这种情况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蔚如?自顾自的又道:“既然‘仁心堂’的贺大夫是神医玄遥的弟子,神医来到湘洲府,怎可能对自个儿的弟子不闻不问呢?若他去了仁心堂,琉璃不就见得到云璩风了?” “这么说来,云璩风知道嫂子来到湘洲府,而他故意避不见面?” “这倒未必,只是此事不太寻常。” “璩风避不见面又如何?只要他跟着神医玄遥,就不必担心找不到他。” “神医居无定所,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人。” “既是医者,一定会上山采药,不就因为如此,我们才知道下落吗?这会儿只要动员蔚家在各地的情报网,还担心找不到人吗?” 略一思忖,蔚如?下了第一道指示:“彬,盯住仁心堂。” “是,大当家。” “武彬,你去仁心堂接少夫人,她不现身,你就天天上门。” “大哥,这事交给我好了,我一定会想法子教嫂子现身。”蔚如镶兴致勃勃的抢着道。他要第一个见到这位让大哥画成仙子的女子。 点了点头,蔚如?转而道:“武彬,你随三当家一起去仁心堂,少夫人见了你,才会放心上马车。”虽然这个小子爱胡闹,可是脑袋瓜儿动得快,懂得随机应变,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逼”琉璃现身的。 *** 隐身在屏风后方,云琉璃竖起耳朵聆听厅堂的对话—— “三当家,昨儿个我已经向您说过了,这儿真的没你们想找的那位姑娘。”莲姨笑盈盈的不敢得罪这位贵客,湘洲府有一大片的房产为蔚氏所有,蔚氏还是这儿的大盐商,救济贫困多仰赖蔚家,当然不能怠慢。 昨儿个只是来这儿打声招呼,今儿个可要进一步采取行动,他蔚如镶最喜欢用“贿赂”这一招对付人了。“我把湘洲府最好的铺租给仁心堂,贺夫人以为如何?” “仁心堂没这个福气,这儿真的没有三当家要寻找的这位姑娘。” 没有吗?他很好商量,“贿赂”不行,那就改成“利诱”。“这样子好了,夫人就告诉这位姑娘,我们有云璩风的下落。” 闻言一惊,莲姨悄悄瞥了屏风一眼。 “夫人应该认识云璩风吧。” “若是三当家可以说得更详实,说不定我会想起来在仁心堂见过此人。” 这位夫人真是不简单,嘴巴比蚌壳还紧!“夫人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夫人将我的话转告云姑娘,若她想知道云璩风的下落,明儿个此时,蔚家的马车会来这儿接她。”蔚如镶站起身,有礼的拱手作揖。“有劳夫人,在下告辞了。” 莲姨陪同蔚如镶和武彬离开厅堂,送他们上马车离开。 片刻,云琉璃走出屏风后面,失神的在椅子上坐下。 虽然昨日听莲姨提起这位蔚三当家的身份,她还是不确定如?真的来到湘洲府,可是今儿个隐身在屏风后面偷看,看着跟他一起来访的武彬,她终于确定如?为了她来到此地。 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开心吗?怎么会不开心呢?他没有轻易的将她舍下,他真的追来这儿,可是,她的心也很混乱,他是不是想带她回皇城?她要跟着他一起回皇城吗? 返回客厅,看到琉璃心神不宁的样子,莲姨就知道答案了,她已经知晓寻她的是谁。“你跟蔚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她只能原原本本的从头道来,有婚约的小姐跟哥哥私奔,蔚如?又赶着成亲,只好教莫家赔给他一个妻子,她这个诱拐人家妻子的人的妹妹,就这样顶着莫家千金的身份嫁进蔚家…… 听完故事,莲姨了然的一笑,“难怪得知璩风还活在世上,你依然食不下咽,夜不成眠,原来真正教你无法平静下来的人是蔚大当家。” “对不起,我教莲姨担心了。” “他一定很在乎你,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追来这儿。” “他是在乎我,可是也在乎小姐。” “也许,他只是心怜她。” 若不在乎,又怎么会心怜呢?她明白他的心,虽是不得已娶她,既然认定她是他的妻,就不会舍弃她,这是他的情义……其实他也是个傻瓜,她宁可负了哥哥也要成全他,他又何必找她? “我知道你心疼莫家小姐,认为只有蔚大当家可以照顾她,可是既然璩风平安无事,你再也不需要为她担心,相信她也在等璩风。” 摇了摇头,她总觉得哥哥迟迟不肯出现教人不安。“虽说哥哥还活在世上,可是他不现身,我就不能不管小姐。” “蔚三当家不是说他们知道璩风的下落吗?” “这不过是逼我现身的伎俩。”她最会玩把戏了,那位三当家哪骗得了她? “蔚家势力庞大,说不定他们真的找到璩风了。” “若是他们真的有哥哥的下落,昨儿个三当家就会抛出诱饵了。” “这么说确实有理,可是,万一他们真的知道璩风的下落呢?” 是啊,蔚家势力庞大,况且哥哥还出现在这附近,他们很有可能找到他了。 “难道你不想见他一面吗?” 想啊,怎可能不想呢?她好想,想得心都痛了,可是,见了不过是教自个儿心生动摇,只怕她再也舍不下他……她该如何是好?见,还是不见呢? 见到她眼中的苦恼和争战,莲姨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这丫头真像你娘,总是先想着别人,她明知自个儿的身子不适合生儿育女,硬是央求师傅让她为你爹留下子嗣,一个不够,还生了两个,说是她和你爹若有手足,失去双亲时也不至于没个依靠。” “我知道娘为了生下我们,吃尽苦头,若不是为了爹爹,娘早就熬不住了。” “是啊,师傅总是说,你娘可以活过二十五岁,那已经是个奇迹了。”莲姨突然有感而发的一叹。“若是师傅在这儿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可以医治莫家小姐的哑疾。”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找师祖医治小姐的病呢?“小时候常听娘提起师祖,师祖专治疑难杂症,不知道他老人家此刻身在何处?” “师傅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虽然他被人家称为神医,却说活在这世上最麻烦的事就是救人,只要他在一个地方多待上一段时间,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找上门,所以他喜欢四海为家,不过,自从失去你娘之后,他年年都上这儿看我们,大概是不想再遇到无法挽救的悲剧,只是今年有点奇怪,一个月前就该现身了,却至今不见踪影,也许是遇到麻烦的事,耽搁了。” 她想起来了,娘亲仙逝不久之后,有一天师祖来到了皇城,得知她娘已经离开尘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若是我在这儿,说不定还可以护住她的命!” “这么说,今年之内师祖一定会来这儿,是吗?” “这是当然,我相信只要麻烦解除了,他老人家就会出现。”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老人家出现。”云琉璃下定决心。 “你可以待在这儿等他老人家出现,可是在这之前,你先跟蔚大当家见一面,就算不为他,也为你自己。” 不为他,也为她自己……真的要见他一面吗? 第九章 是啊,不为他,也为她自己,她必须见他一面。可是,她并没有坐上蔚三当家的马车,只教莲姨给他一句话回去交差——“她想现身的时候自会上门。”三天后,她就自个儿来到桃花林环绕的蔚园。 为何延迟了三天? 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见他,还是不应该见他,可是听莲姨说蔚家派人盯住仁心堂,摆明教她哪儿也去不成。成天闷在屋内磨药,早晚要生病,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来这儿见如?。 莲姨说,不为他,也为她自己。可是,她却是为了他,总不能教他这个蔚氏大当家一直待在这儿守着她,见一面,明白彼此的心意,他们就可以真正舍下了。 没错,她来,是为了教彼此真正舍下。 只是,见了面该说什么? 她根本没心思琢磨,一踏出仁心堂,在外面守候的蔚家侍卫就上前带路,护送她前来蔚园。此时蔚园的大门已经主动为她打开,自称是总管的老者恭敬有礼的立在门外等候她,单就此事,便可看出蔚家传递消息的本事。 穿过小桥,越过花园,绕过湖泊似的荷花池,最后进入一座建立在湖上的楼阁,就像蔚家大院的水榭斋,差别在于一楼被摆满书册的书格占满了,只有角落有个长约十尺的书案,书案的四边围绕着座椅。 “当家正在宴请湘州府的阳平商人,请少夫人在此稍候。” “总管不用为我挂心,我只要有小说可以看就好了。”她已经注意到书格上面有爱看的小说。 “听说少夫人爱看小说,便安排少夫人在此等候大当家。”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谢总管费心了。” “小的会让奴才守在外面伺候,少夫人有事吩咐奴才一声就成了。” 点头表示知道了,云琉璃便优游在书格之间,寻到想看的书册,就像是个孩子似的席地而坐。 离开皇城之后,夜里她就辗转难眠,尤其知道如?找上她之后,她更是无法入眠,这会儿终于拿定主意见他一面,好似肩上的重担卸下来,心情也变轻松了,看着书册,睡意不知不觉地催眠双眸,眼皮渐渐沉下来…… 她作了一个梦,那是如?和她圆房之后发生的事情—— “你别乱动!” 如?宠溺的看着她,她快受不了了,咬着牙,隐忍着笑意,隐忍着缩回双脚的冲动,可是好难,忍不住像只虫儿扭来扭去。 “……不行了,好痒哦!”她终于不禁笑出声。 “……爹帮娘洗脚时,可不会像你这样扭来抟扭去。”小时候无意中总会撞见爹帮娘洗脚,那像是一幅很美的画,从此,他的脑海中就一直有着这景象,可是他的娘子却把这么美好的事情变成了玩乐,真不知道他该笑,还是该叹气?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止住了笑声,尽可能教自个儿的心思从脚底移开来。“我怕痒啊!” “以后我再也不帮夫人洗脚了。”他投降了,想宠她,却变成了笑话。 “我不敢笑了,我发誓,相公别生气。”她赶紧举起手对天发誓,虽然她怕痒,可是她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宠爱。 “像个小傻瓜,我哪舍得跟你生气?”他将她的脚放下,用手舀水轻柔地泼洒她的脚。“不过,若是有人知道夫人怕痒,我就真的会生气。” “连我都不知道自个儿怕痒。”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是,谢相公。”嫁他之初,她根本不敢妄想会有这么一天,让心爱的男子为自己洗脚,简直像在作梦。 “要谢谢娘子。”娶她之初,他真的不敢妄想会有这么一天,为自个儿心爱的女子洗脚,简直像在作梦。 “帮娘子洗脚,还要谢谢娘子,这好像一点道理也没有。” “爹总是说,能够有一个人让自个儿愿意为她洗脚,这是上天的恩赐。” “那我也要为你洗脚。” “娘从来没有为爹洗脚。” “是,我想为夫君洗脚,因为夫君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她主动把双脚从水盆里提起来,想要套上罗袜,穿上鞋子。 不过,他把水盆搁到一旁之后,整个人将她扑倒在床上。 “这会我只想跟夫人翻云覆雨……”他的动作快速,三两下就将她带进惊天动地的欲海中翻腾,娇吟低喘久久不绝于耳…… 云琉璃很想一直留在梦中,可是隐隐约约有个东西扰乱她,教她没法子继续那场恩爱缠绵的梦境,只能张开双眼回到现实…… “你再睡,我就要敲锣打鼓了。”蔚如?已经解下束发,任由长发披上肩,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面颊,那模样不再有平日的刚硬,而是散发着狂放的气息。 她惊吓得差一点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才发现,她不仅躺在床上,头上的发髻已被解下,身上的衣物也被褪了,这会儿只剩下抹胸和亵裤,害她只能把自个儿更紧密的藏在被子里面。虽然他连她大腿内侧的痣都一清二楚,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很害羞。 “你睡了大半天了。” “……我记得在看书,怎么会在这儿?” “若不是我把你抱上来这儿,你睡在那儿肯定会受寒。” “……”那干啥脱她的衣服?天啊!虽然心儿乱糟糟的,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可是以这种方式重逢,真是教人难为情! 目光转为深沉,欲望之火在眸中跳动,他按捺不住地靠过去,渴望深深埋进她的柔软的娇躯,证实她不是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可是,她忙不迭的伸手将他挡下。 “你……起来,我有话说。” “这会儿我只想知道,你真的回到我怀里了吗?”蔚如?不教她有机会说话,攫住她柔软的朱唇,热情缠绵的诉说他的思念。不准她离开他,再也不准了!她是他的妻,誓言相守一生的牵绊,唯有死亡可以将他们分离。 明知道自个儿应该反抗,却又抗拒不了,她多么渴望一辈子栖息在他的怀抱里,又怎能逃得了呢? 一场激烈的缠绵下来,她累极的瘫软在他的怀里,他满足的笑了。 “你休想休了我。”他的口气真像个在撒娇的小娃儿。 若非心情沉重,云琉璃必定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强忍着全身的疲惫,她起身离开他的怀抱,穿上衣物,群耳卯制作,在毫无防备之下,他们没法子认真的说清楚。“请大当家先穿上衣服。”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让外面的风儿散去一室的情欲气息,却也发现她并没有离开先前的藏书房,只是此时所在之处是二楼。 虽然今夜他只想将她锁在怀里,可是他顺从了,有些事确实应该先说清楚。 衣服穿戴整齐后,他再一次重申,“夫人你休想休了我。” 徐徐吹来的风儿教紊乱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云琉璃转身面对他,“大当家真爱说笑,小女子怎敢休了大当家?而是大当家要休了小女子。事隔一个月了,我还以为大当家已经写好休书了。” “若非皇城有事耽搁了,我早就追来这儿!”他真想抓住她,狠狠的摇晃她,教她清醒。“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妻,一生一世,说什么也不会休了你!” “……我以为小姐才是真正适合做大当家的妻子。”她微微撇开头,就怕他动摇自个儿的意念。 不过,蔚如?可不允许,握住她的肩膀,教她直视自己。 “我不是说过了,我一定会找到云璩凤,将他送回莫家小姐身边。” “你真的知道我哥哥的下落吗?”她宁可这不是诱她现身的伎俩。 “这……目前还不清楚他身在何处,但可以确定他还活在世上,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找到他。”蔚如?还是语带保留。云璩风是否真的在神医玄遥身边,这毕竟是出于他们的猜测。 她推开他握住肩膀的手,难掩期待转眼成空的失落感。“若他真的活在世上,为何至今还不愿意现身呢?” 这一点正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尤其蔚如镶那个小子揣测云璩风可能撞坏了脑袋瓜儿,他就一直感到不安,总觉得云璩风有不能现身的理由。 “我深深期盼哥哥还活在这世上,可是没见到他之前,谁都无法断言他是否安然无恙,大当家总不能教小姐一直没名没份的待在蔚家吧。” “……我会尽快找到云璩风。”虽然极力隐瞒,可是莫香灵在蔚家的消息只怕传开来了,说不定皇城的百姓已经在猜测,莫香灵会成为他的二房。 “大当家别再寻找我哥的下落了,我决定留在仁心堂等他,若他真的活在世上,还惦记着我这个妹妹,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现身。” “那我呢?”他是蔚氏的大当家,不可能一直待在湘州府。 “大当家当然是先回皇城。” “别再叫我大当家了!”蔚如?懊怒的瞪着她。“你要我将你独自留在这儿吗?” “我早在信上就说明白了,我愿意成全你和小姐,你就将我舍下吧。” “这是真心的吗?真心希望我将你舍下吗?” “……小姐比我更需要你,请你好好守护小姐,小姐那么善良,我相信她的病一定可以得到医治。”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云琉璃又忍不住撇开头。 这一回他没有强迫她直视他,可是声音变得好低沉,好温柔,像在诱惑似的,教她更招架不住。“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吗?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真能够狠心将我割舍吗?” “……你能狠心的撇下小姐不管吗?” “我不能不管莫家小姐。” “我明白,因此我只能狠心的将你割舍。” 他一来,她一往,他们只怕没完没了,怎么也说不清讲不明,算了,那就别说了,直接蛮横的将她搂进怀里,总而言之,他就是不准她再离开他的身边。 云琉璃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无论她如何使劲,他都不动如山,这表明他对她的决心——绝不放手,这教她如何是好? *** 云琉璃只担心见了面,如?会动摇她的意志,却忘了盘算一件事,她有可能被他困在这儿。不但如此,若他不能寸步不离的盯着她,还会派人守在她身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无需像牢房的犯人面对阴暗的笼子,蔚园占地广大,景色优美,不会把她闷坏了。 走出藏书阁,她随意寻着花香漫步在小径上,最后来到那座像湖似的荷花池。 见了这般景色应该教人满心欢喜,可是,此时她眼中只有化也化不开的愁绪。 近日如?就会启程返回皇城,若她不想同行,就必须想法子离开这儿,可是这儿犹如一座迷宫,她想走出这儿都有困难了,又如何摆脱侍卫? “红白莲花开共塘,两股颜色一般香。恰如汉殿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 云琉璃转身迎视徐徐步入赏花亭的人,她见过此人,他就是上仁心堂接她的蔚氏三当家蔚如镶,主掌蔚氏在湘州府的庞大家业。据莲姨所说,此人聪明绝顶,却是个小顽童。 哦!他被雷劈中了……那幅画的仙子真的活脱脱地站在眼前。怎么可能? 下一刻,仿佛有一道光从脑海掠过,瞬间他明白了,原来是用情至深,思念化成画笔,自然栩栩如生的将她画在画卷上。 他一副见鬼似的瞪着她,她只好先开口了。“请问公子有何指教?” 怔怔的回过神,蔚如镶有礼的拱手作揖。“蔚家老三蔚如镶在此拜见嫂子。” “我听说三当家有我哥云璩风的下落。”她存心找碴吗?也许吧! 嘿嘿的一笑,他避重就轻的说:“有人上山采药时见过他,相信他就在湘州府附近,不久之后就可以找到他,请嫂子安心随大哥返回皇城,过此日子,如镶会亲自将云璩风送回皇城。” 突然有个念头从脑海闪过,眼前这个人正是帮她解围的最佳人选。 “这是我的事,不敢劳烦三当家,不过,我想请三当家帮个忙。” “嫂子请说。” “请三当家将我送回仁心堂。” “……嫂子的请求无疑是将我的脖子押在锄刀上。”他一副害怕的缩着脖子。 “只是教你送我回仁心堂,不是教你帮我逃离大当家,锄刀还不至于落在你的脖子上。” “可是,我为何要帮嫂子?” “这是你应该的。” 他的脑袋瓜儿一顿,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话怎么说?” “我登门来访,就是你的客人,如今我要离去,主人岂有不送客的道理?” 闻言,他差一点拍手叫好,这个嫂子真是机智过人,他喜欢……等等,差一点被她迷失了魂,这么一来,他岂不是背着大哥将她送回仁心堂? “我说错了吗?”云琉璃的口气带了一点挑衅。 她没错,可是,他也不能送她回仁心堂啊。 “若是三当家可以说服我改变主意,我就不为难三当家必须尽主人的义务。” 这是陷阱,可是他这个人有个小缺点,有趣的事绝不会错过。 “三当家想清楚了吗?” 一顿,蔚如镶突然没头没尾的道:“嫂子知道两年前,莫家小姐曾经救了大哥一命吗?” “这是莫家庄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这事,小姐元气大伤,也因为这事,哥哥钢铁般的心门终于为小姐敞开,两个人爱得天昏地暗,害她老提心吊胆,担心他们会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正为这事,大哥坚信莫家小姐就是蔚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他错了!虽然经过这事之后,蔚家老爷夫人才提出两家结亲之事,可是蔚如?是真正为小姐倾心,当初吉儿陪小姐在蔚家养病,从吉儿详述的一点一滴,如?对小姐有多好,她就感觉得出来他对小姐的喜爱。 “大哥是一个骄傲的人,云璩风竟然带着他婚配的妻子私奔,教他成为皇城的笑话,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原谅云璩风,可是如今他却倾力寻找云璩风的下落,这都是因为你,是你改变他,教他成为一个真正懂情懂爱的人。” “……我怕没有三当家说得那么了不起。” “自从一肩担负蔚家的重责大任,大哥就成了一副钢硬不懂情趣的人,他不再吟诗抚琴,不再执笔作画,可是,他却为了你画下我今生见过最美的仕女图,若非他心中有情有爱,绝对无法将你栩栩如生留在画卷上。” “……他借以寻我的那幅画,是出自于他的手?”她很难相信。 “正是,嫂子应该瞧上一眼,就会明白大哥的心意。”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个儿的信念震垮了,可是很快的回过神。难道她真的以为一幅画可以代表什么吗?“三当家还有话想说吗?” “嫂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大哥真的很在意嫂子。” “可是,我还是想回仁心堂,你说怎么办?” “这个……嫂子,今晚你想清楚了再来决定。” “我已经想清楚了。” 此时,蔚如?急匆匆的穿过九曲硚,他们两个的对话被迫就此打住。 “我不是教你别乱跑吗?我不过跟爷爷谈点生意,你就教我四处寻不到身影,你是不是要我寸步不离的把你带在身边?”蔚如?接近蛮横的将她搂进怀里。 见此情景,蔚如镶两眼猛然暴凸。他从来不知道大哥也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面! “我只是出来透气,没有乱跑。”云琉璃娇羞的推开他。如?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简直把搂搂抱抱当成了喝茶闲磕牙。 “这么很大,没有我陪在身边,你有可能迷失方向。” “大哥派了侍卫跟在嫂子身后,嫂子怎可能迷失方向?”蔚如镶忍不住插嘴。 斜睨了一眼,他就是在防这个小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琉璃面前胡言乱语。 “迷失方向又如何?我还是没有离开这儿。”她瞧了蔚如镶一眼,像是在暗示他,别忘了他们约定的事情。 蔚如镶好想撇过头,当作没瞧见她的暗示,可是商人重承诺,他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呢? “这儿有些喜欢乱嚼舌根的人,我不希望你让这些人坏了心绪。” 蔚如镶的脸差一点抽筋。大哥这是在指他吗?没错,他是喜欢道些蜚短流长,人生嘛,总要有点乐趣,可是他绝不会昧着良心说那些不道德的话。 “我倒是很高兴可以跟三当家聊上一回,托三当家的福,今儿个上午过得很开心。” “是吗?你们聊了什么?”蔚如?状似不经意的睨了蔚如镶一眼。这个小子最好管好自个儿的嘴巴,要不,他会将他泡在酒里面三天三夜。 “我们聊了许多大当家的事情,原来大当家会吟诗抚琴,还擅长丹青。” “那是许久以前的事情,若你喜欢,回到皇城,我天天为你吟诗抚琴。” 这话听了教人心花怒放,可是,她真的很难想像他那个样子。“我怎敢教大当家为我吟诗抚琴?” “夫人喜欢,我就喜欢;夫人不喜欢,我就不喜欢。”他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爷爷听说你在这儿,很想见你。” “我这样子见爷爷好吗?”她再回首看了蔚如镶一眼,想要得到他的答覆。 “很好,爷爷一定会喜欢你。” “大哥,过两天你们就要返回皇城了,今夜我在赏花亭设宴款待你们。”蔚如镶豁出去的道。没有本事说服人家改变心意,当然要遵守承诺。 点头表示知道了,蔚如?低头靠在云琉璃的耳边说了什么,她的脸儿瞬间一片嫣红,他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蔚如镶傻傻的目送他们离去。大哥在嫂子面前还真是特别反常……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若他真的胆敢把嫂子送回仁心堂,大哥肯定剥了他的皮……不行不行,他最好想一个两全其美,两边都不会得罪的好法子! *** 蔚如?万万不会想到,蔚如镶竟敢在酒里下药,赏花亭的夜宴不到一半,他就失去意识睡着了,而武彬和赫连为了保护主子,也只能放任蔚如镶将云琉璃从他面前带走。 虽然蔚如镶遵守承诺送她回仁心堂,可是她知道自个儿的时间有限,一旦蔚如镶返回蔚园,就会想法子将蔚如?唤醒,他绝不会为了她得罪兄长。 原本打定主意回到仁心堂就立刻收拾行囊,暂时投宿客栈躲个几天,可是刚刚进门,莲姨就急忙的拉着她走向房间。 “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怕留不住人了,你就见不着了!” 云琉璃还不及反应过来,莲姨就将她推进房间,接着房门一关,她就瞧见伫立窗边的身影,身子顿时一僵,半晌,举起手揉着眼睛,再看清楚,那个寻寻觅觅的人真的近在眼前,不是幻觉。 “琉璃!”云璩风轻轻地唤道。 下一刻,她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哭了出来。“哥哥真的好狠心,怎么可以教琉璃找得这么辛苦?你知道琉璃有多害怕吗?若是哥哥都不要琉璃了,琉璃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教琉璃找得那么辛苦,只是……”云璩风的视线从右臂慢慢往下落在右脚,他不想见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宁可她以为他死了。 “你知道我会来这儿寻你,明明还活在世上,怎么可以一直躲着不见我呢?” 推开她,他轻柔的用指腹为她擦拭眼泪。“对不起,我确实知道琉璃一直守这儿等候,有几回,想给琉璃送一封书信,教琉璃别再为我担忧了,可是我很清楚琉璃有多固执,没见到我,是不会离开这儿。” “既然知道琉璃一定要见你,为何教琉璃等那么久?” “若非这些日子陪着师祖四处漂泊,看尽各种苦难病痛,我连面对自个儿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知道如何面对琉璃?如今我可以站在你面前,那是经过无数的争战。”若是今晚见不到琉璃,他很可能又退缩了。 “哥哥一直跟师祖在一起……哥哥怎么了?”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话中的含意,心儿瞬间被一股不安紧紧揪住。 不发一语,云璩风一拐一拐的走到椅子坐下,这会儿她应该明白了,他变成一个跛子,不过,这只是明白示人的残缺,藏在衣服下,还有许多丑陋的伤疤。 双手捂住嘴巴,云琉璃差一点就失声惊叫。 “琉璃,你懂了吗?我再也不可能待在小姐身边了。” 她当然懂,若她变成如此,也绝不会留在如?身边,因为不想让自个儿以残缺的面貌面对他,可是……她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但愿自个儿可以给他勇气。“哥哥放心得下小姐吗?” “我打听过了,知道小姐在蔚家,蔚如?才是小姐的归宿。”当师祖将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他就托了好友暗中打听小姐的下落,得知蔚家的侍卫在小姐遇到危难的那一刻出现相救,小姐被带回蔚家,他终于安心,再也没有牵挂了,从今而后,天涯海角都可以成为他的栖身之所。 身子一软,云琉璃连忙伸手扶住桌子,阻止自己跌坐在地。如今连哥哥都要成全如?,她还可以留在如?的身边吗? “蔚如?派人寻找小姐,又把小姐带回蔚家,这就足以证明他对小姐有情,我可以放心的将小姐留在他身边。” “……那你呢?你真的可以割舍得下吗?你可知道,小姐因为受了惊,如今无法言语,难道你不想见她一面吗?” “小姐无法言语?”云璩风的眼中闪过忧心。 “是,只怕这是心病,除了哥哥,没有人可以治得了这病。” “……师祖一定可以治得了小姐的病。” “若是小姐的病一辈子也治不了,哥哥还是决心舍下小姐吗?” “……若是她的病冶不了,她更应该留在蔚家,跟着我,只会吃苦受罪,蔚如?不同,他可以给小姐最周全的照顾。”云璩风无助的摸着右脚,虽然已渐渐从自个儿的残缺释怀了,可是一个连保护自个儿都有困难的跛子,又如何保护心爱的女子? “哥哥不问小姐的心意吗?对小姐来说,也许不能留在哥哥身边更苦。” “我知道她不会舍弃我,她是那么善良,可是我不能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我只会为她带来苦难,若琉璃是我,琉璃不也这么想吗?” 是啊,她不愿意留在如?身边,不就是不想自私的为难他吗?可是,她实不忍心苦苦等候哥哥的小姐一直痴痴的关在自个儿的世界里。 “琉璃请求哥哥再深思,你真的要撇下小姐不管吗?至少见过小姐一面,若见了小姐,哥哥还是狠心舍下小姐浪迹天涯,琉璃无话可说。” 云璩风看起来很痛苦,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迟疑了一下,她语带试探的问:“若是哥哥的决定关系琉璃的一生,哥哥会不会改变心意?” 云璩风还来不及问清楚为何口出此言,就听见莲姨的声音急呼呼从外面传进来。 “蔚公子,琉璃已经安歇了……” 云琉璃惊吓得跳了起来。怎么来得这么快呢?她慌慌张张的教云璩风留在房里别出来,自个儿便匆匆的打开房门走出去,同时带上房门。 缓了一口气,她走上前迎接一脸慌乱的蔚如?,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教她心疼又自责。“大当家来得可真快!” “不快点,教夫人跑了,我不是要把湘州府给掀了吗?”这根本是在威胁她。 “莲姨,对不起,给您添乱子。”看样子,她只要一刻不离开这儿,这儿一刻不得安宁。 莲姨摇了摇头,教她别放在心上。“你请蔚公子到厅堂,我去沏壶茶。” “夜深了,莲姨去歇着,这儿我自个儿来就可以了。” “你也早点歇息。”莲姨悄悄的瞥了云琉璃身后的房间一眼,便转身回房。 云琉璃步下门廊,借此转移蔚如?的注意力,免得教他发现躲在房里的哥哥。 “怎么哭了?”蔚如?跟着步下门廊,将她转身面对他。 “没有,只是想起一些令人感伤的事情……你没有为难三当家吧?”她可不想拖累蔚如镶。 “若是找不着你,我会把他泡在酒缸三天三夜!”那个小子每回喝酒,总会起酒疹,因此向来滴酒不沾,不喝酒,他当然不觉得得稀奇,想不到竟敢在他的酒里下药,若非他赶回蔚园将他从睡梦中泼醒,他早就把他丢进荷花池了。 “你把我带回皇城,我还是可以再逃,若非出于自愿,你留不住我。” 不发一语,蔚如?从衣袋里面取出一个荷包,打开荷包取出他在街上买的那对珥?,她看了一怔,他温柔的将珥?勾在她的耳垂上。 细细打量,那两串晶莹剔透的珠子正好配上她白净无瑕的脸儿。“我就知道这对珥?很适合夫人。” “……你想用这对珥?收买我吗?”真可恶,为何她总是轻易的被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乱了心绪? “原本是想一见面就将这对珥?送给你,可是一见到你的那一刻,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抱住你,这对珥?就被我忘了一干二净了。”他的手指轻柔的在两边的耳垂逗来弄去。“我的夫人真像个仙子!” “……大当家别想用甜言蜜语拐骗我。”她的脸儿却娇羞的红了。虽然珥?值不了多少钱,可是包含了他对她的宠爱,想想蔚氏大当家站在贩卖姑娘家珠饰发簪的摊子面前,就只是为了讨她的欢心,这怎能教人不感动呢? “若我的夫人那么容易拐骗,我也不用愁了。” 抿着嘴,云琉璃挣扎了半响,终于道:“若你只是不想违背自个儿的承诺,我可以自休离去。” 他恼怒的一瞪,“你以为承诺可以轻易许下吗?” “你怎么那么爱生气?我只是舍不得让你为了守住承诺为难自己,当初你属意的妻子不是小姐吗?”她也恼怒的瞪大眼睛。为何他不明白她的苦心呢? 一顿,他缓缓的道出自个儿的真心话。“是啊,当莫家小姐舍身相救,我就一直将她放在心上,认定她是唯一可以与我匹配的女子。我满心期待娶她进门,最后却不得不迎娶你弥销皇城的笑话,当时我的心充满怨恨,我要你一辈子生不如死。 怎知,你这么不懂规矩,硬是闯入我的心,纠缠不去,群聊四四整理,终于教我认清楚了,我只要你,唯有你是我今生的妻子。”他张开双手将她整个人圈入怀里。“你是无人可以取代,我深深挚爱——唯一的妻子。” “……”云琉璃说不出话来,眼眶瞬间盈满泪水。这怎么可能? “别再说你要舍下我,我不会允许!” “……可是,小姐怎么办?” 握住她的肩膀,凝视着她,他郑重的再重申一次,“我会找到云璩风。” “哥哥,他……好,我答应你,随你返回皇城,可是我只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内你必须找到哥哥,要不,我只好天涯海角寻找他的下落。”她刻意提高嗓门宣告自己的决定,相信哥哥必定躲在门边偷听,他应该知道她已经代小姐嫁给如?,而他也应该明白她刚刚给他的提问,若是他的决定关系她的一生,他会不会改变心意?一个月……是她给他的期限。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云璩风!”只要她跟他回皇城,她就逃不掉了,这会儿不管她怎么说,他点头应允就是了。 瞧如?笑得连眼睛都眯了,她的唇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若教他知道哥哥就在隔着一道房门的地方,他肯定押着哥哥立刻回到皇城,送到小姐面前,如此一来,什么麻烦都没了。可是她很清楚,若非出于自愿,强留也无益,这会儿只能看哥哥如何抉择了。 第十章 收拾行囊之后,云琉璃跟云璩风匆匆订下一个月后的约定,便随着如?回到蔚园,两天后,他们搭船顺着运河北上,三天后回到皇城。 如同她离开之前,蔚家大院没有任何改变,只是避暑的老爷夫人早就回来,而吉儿并没有待在竹轩阁伺候莫香灵。 每个人见到她都开心得喜极而泣,尤其是吉儿,更是放声大哭,好像她从鬼门关前捡回一命。 “别哭了,瞧你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丑死了!”她已经帮吉儿擦眼泪擦到没力了,没见过泪水比这丫头还多的人。 吸了吸鼻子,吉儿的泪水终于止住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蔚家小姐说外面好可怕,有好多坏人,琉璃遇到坏人就死定了,我吓死了,一直哭一直哭,我真担心大当家找不到你。” “如月是关在闺阁的千金小姐,哪知道外面有多可怕?她说什么,你就信,真是个傻丫头!”她轻敲了一下吉儿的脑袋瓜。 真是如此吗?吉儿一脸的困惑,嗫嚅的道:“可是,外面确实很可怕啊。”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为了证明自个儿所言属实,她特地站起身转了一圈,这不不够,一会跳到椅子上,一会儿飞身跳到卧榻上,一会玩起倒立游戏,看得吉儿脸色发白。 “我知道你没事,你别玩了,万一撞伤了怎么办?” 跳下卧榻,她端正坐回椅上。“我不是教你伺候小姐,为何还待在冬梅苑?” “小姐有人伺候了,大当家要我留在这儿等琉璃回来。” “小姐好吗?” “小姐还藏竹轩阁,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哪有人清楚小姐是好还是不好?这会儿琉璃回来了,琉璃直接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是啊,她可不像府里的其他人,她可以自由来去竹轩阁,可是见了小姐,她担心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巴,道出哥哥如今变成一个跛子。 “琉璃有没有找到云爷?” “……哥哥确实还活在世上,只是不清楚在哪儿。” “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小姐?” “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小姐好可怜,她一定在等云爷。” 她也相信小姐在等哥哥,只是如今的云璩风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云璩风了…… “琉璃,你去看看小姐吧。” 虽然担心自个儿会不小心道出秘密,她也应该知道小姐的近况。可是三天后当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到竹轩阁,却伫立在外面没有勇气走进去,踟蹰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她还是转身离开。 随着约定的日子渐渐靠近,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踏着夜色,她不知不觉就来到围墙的下方。 没有绳索,也没有蔚如?的帮助,今儿个她很难爬上墙头,可是,这大概是她的习惯,总会不自觉的想坐在这儿赏月观星。 今夜还是算了。可是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却看到角落的墙头上有个身影,定睛一瞧,顿时一怔,那不是小姐吗? 小姐怎么在这儿?小姐又如何上去那儿?小姐知道自个儿此刻的举动吗? 以前每当她坐在墙头,小姐偶尔会陪在她身边,一开始,小姐也是出于好奇,这儿观看的明月和星辰比较好看吗? 没人猜得到她对此处为何如此迷恋,唯独小姐察觉到其中含义,她坐在高高的墙头上是出于思念,可无论小姐如何追问,她就是不愿透露隐藏背后的故事,因此小姐总以为是借由观月赏星来思念一个人……难道小姐是想借此传达她的思念吗? 她不应该打扰小姐,可是却不自觉的走过去,瞧见铺在地上的沙包,还有垂挂在围墙上的绳索,她终于知道小姐是如何爬上哪儿。不过由此可见,应该是有人帮助小姐坐在那儿,是谁? 踏上沙包,扯住绳索往上攀爬一小段,然后往上一跃,坐上墙头。 她的出现让原本坐在墙头上的人儿一缩,似乎想把自个儿变不见似的,她当做没瞧见,静静地跟着她一起赏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有一股想要试探的念头,嘴巴很自然的张口说了。 “难道小姐打算一辈子关在自个儿的世界吗?” 当然,她不期待小姐的回应,而小姐也没有突然教人惊讶的开口说话。 “我多少可以明白小姐的心情,可是不管遭遇何种困境,都应该勇敢面对,除非,小姐后悔当初的抉择。” 莫香灵依然没有动静。 “我相信不管遭遇什么事,此刻是否身陷绝境,哥哥都不会后悔,唯一遗憾的是,他没能护小姐周全,让小姐遭遇此劫难,差一点命丧黄泉。” 此刻,她感觉相距不到一尺的人儿微微抖动肩膀,不用转头查看,她知道小姐哭了……很好,眼泪流得出来,就表示有感觉。 “若小姐希望回到没有跟哥哥私奔之初,琉璃一定会成全小姐,小姐可以嫁给蔚大当家,可是请小姐亲口告诉琉璃。”她是不是很残酷?是啊,若不下猛药,小姐又怎么会有反应呢? 她飞身跃下墙头,该说的都说了,小姐能否想透,也只能看小姐自个儿了。 无论如何,她得想个法子教他们两个见上一面,哥哥见了小姐,还能狠心一走了之吗?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哥哥必须依约现身。 蔚如?突然从后面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惊吓的叫了一声,又恼又羞的瞪了一眼,他笑咯咯的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 “你去哪儿?” “房里太闷了,我四处走走。”她难为情的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微微保持距离的武彬一眼,她确定武彬在偷笑,真的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你放我下来啦!” “不要!”他低下头,两人的额头碰撞的叩了一声,接着她很自然的朝他的颈项咬了下去,留下一个咬痕,又逗得他乐呵呵的笑开了嘴。 “大当家近来给府里添了不少笑话。”她娇嗔的一瞪。 “夫人开心就好。” “开心的是看笑话的人,不是我。”万万不可承认他的亲昵率性教她甜在心头,说不定哪天大庭广众之下,他突然这么一抱,往后她还能见人吗? “你不会说谎。” “不……让我下来,你没听见武彬在笑吗?” 武彬闻言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都快憋死了,哪有笑出来? 蔚如?还是没放她下来,直到回到房间,房门一关。 “你有没有哥哥的下落?” “你不用担心,云璩风的下落很快就有眉目了,不过,我想到一个安顿莫小姐的好法子,我可以收她当义妹,往后她住在蔚家就不怕闲言闲语了。”虽然他不担心她会再一次偷偷收拾行囊离开,可是如她所言,总不能教莫香灵没名没分的待在蔚家,想了好多天,他总觉得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义妹?” “你觉得如何?” “你要收小姐当义妹,也要小姐点头同意,如今小姐无法言语,你问了,小姐也不可能回答你。” “昨儿个听丫头说,她已经愿意用纸笔提出自个儿的要求,我教丫头顺着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她愿意走出竹轩阁就好,我以为她跟大伙儿多接触,对她会有帮助。” 原来是这么回事!“是,我也认为如此。” 他爱怜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这回你可开心了吗?” “小姐可以开口说话当然开心,可是……若找到哥哥,他还是坚持离开,那可怎么办?”虽然告诉自个儿,只要哥哥见到小姐,哥哥就会留在小姐身边,可是总觉得放心不下。 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蔚如?安抚的道:“你别胡思乱想,他愿意牺牲性命守护她,又怎会忍心舍下她?” “……是啊,应该如此。” “当然如此。”他再次将她抱起来,走进内室,放在梳妆台前面的绣墩上,温柔的为她取下金簪,解开发髻,梳理头发。 这是他们夫妻近日培养的乐趣,他帮她梳发,她帮他梳头,其乐融融,接下来当然是两人最亲密最缠绵的时光,旖旎春光,情色无边…… 群聊独家制作,欢迎下载 这日终于来了,云琉璃陪同蔚如?向公婆请安,再用过早膳后,待蔚如?关进水榭斋忙着拨打算盘,她便扮成男儿身偷偷溜出门,来到了奉香楼。 为何她要跟哥哥约在这个喜欢道人是非的地方呢? 也许她只是想利用这儿让哥哥明白,单独将小姐留在皇城有多么残酷,除非小姐足不出户,否则她难逃皇城百姓的讪笑。 哥哥会依约前来吗? 出乎意外,她并没有等太久,一杯茶过后,云璩风就出现了。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四处奔波使然,他变黑了,蓄了胡子,一头掺了白色的发丝像个仙人似的,拄着一根铁拐,一拐一拐,谁也难以将他跟昔日莫家镖局那个俊逸斯文的云璩风连结在一起。 待他坐了一会儿,喝上一杯茶,竖耳倾听店小二对其他客官高声传播的留言耳语,云琉璃才不慌不忙的问:“哥哥做好打算了吗?” 静默片刻,云璩风自顾自的道:“对不起,若我知道琉璃会因为哥哥被迫嫁进蔚家,哥哥绝不会把琉璃一个人独自留下来。” “不是这样,琉璃是心甘情愿。早在十岁那一年,他就落在琉璃的心上。”没错,虽然知道如?不是真心想娶她,她象徵的是难以抹灭的耻辱,可她的内心深处是欣喜,是期待,能够嫁给他,像是一场梦。 虽说不太清楚她十岁那一年发生什么事,但他记得蔚如?来莫家镖局找她…… 或者应该说找“他”,因为不明白蔚如?居心何在,他一口咬定莫家镖局没有小家伙这个人,当然,镖局的师兄弟们一向很有默契,大伙儿口径一致,而事后他也忘了问琉璃,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你是真心爱着他吗?” “我不会说谎。” 看着她半晌,他终于放下内心的苛责。“是,从小到大你最笨的就是说谎。” “经过这一个月,哥哥想清楚了吗?” “我决定跟着师祖一起离开。” “那小姐呢?” “小姐已经为了我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够了,我怎么可以再拖累她?请你代我照顾小姐,我相信有你待在她身边,不会有人敢欺负她,至于小姐的病,师祖已经答应我了,他会为小姐诊治。” “我明白了,既然你坚决抛下小姐,我也莫可奈何,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离去之前,你一定要见她一面,要不,请你带着我离开。” 云璩风显然害怕见到莫香灵,他看起来很痛苦。 “你必须在两者之中择一,见她,或是带我走。” 若不知琉璃深爱着蔚如?,他可以带她离开,如今他怎么可以为了自个儿的软弱,而毁了她的幸福呢?他已经太自私了,不能再连累琉璃。 “你来安排,我会以医者的身份见她一面。” “我知道了,明日戌时……不,还是酉时好了,近日天色暗得早,酉时天色快暗了,不用担心别人瞧见,而大家当家回到蔚家通常是过了酉时,你想避开他,还是早他半个时辰,我会在蔚家大院的后门等你。” 点了点头,云璩风便起身先行离开。 看着一拐一拐离去的身影,云琉璃觉得好心疼,硬逼着哥哥面对很残忍,可是总不能叫他一直逃避下去。 哥哥若见了小姐,他不带小姐离开,也会留下来,这么一来,她就真的没什么忧愁了,可是万一……她会不会操太多心了?一会儿担心哥哥会不会依约出现,一会儿又担心哥哥不愿意见小姐,这会儿要担心哥哥见了小姐还是不改变心意……宁可杞人忧天,也不能不算计一下。 “这不是蔚夫人吗?” 云琉璃惊吓的回过神,转头看着右手边,原先哥哥坐的长凳上此时有一个白衣公子,不禁一怔,她并不认识此人。 “你不认识本王吗?本王是蔚大当家的结拜兄弟。”诚王爷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色迷迷的,好像随时准备扑过去似的。 “诚王爷?”云琉璃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出生皇室的王爷应该是无比尊贵,可是这个王爷怎么看起来比三当家还不正经? “对对对,蔚大当家是不是提过我?”诚王爷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直线了。 “这是皇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想泼他冷水,可是她不擅长说谎。 “那个小子不曾向你提过本王?”诚王爷变脸的速度可以跟女人媲美。 “大当家没机会提起王爷。” “本王老是惦记着他,他却不曾向你提过本王,真是没良心!”诚王爷不悦的噘着嘴,那摸样好像他抱怨的对象是情人。 “……”她能不能怀疑皇城有关如?好男色传闻,根本是这王爷惹出的麻烦。 “本王好些日子没见到大当家了,大当家近来可好?” “大当家很好。”每天春风满面,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过得有多“性福”,害大伙儿老是盯着她的肚子打量,真是羞死人了! “少夫人要回府了吗?” “嘎……是。”这位王爷还真是教人招架不住,一会儿扯到这儿,一会儿扯到那儿,不过多亏他的提醒,她都忘了最好赶紧回去,否则教吉儿发现她偷溜出府,那丫头又要紧张兮兮,怀疑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本王的马车就在外面,本王送你回府。”诚王爷掏出银子往桌上一摆,便起身拉着云琉璃往楼下走。 诚王爷的举动把她吓了一跳,可是他那只手的触感更教她惊讶,她完全忘了抽回自个儿的手,这白皙细致的柔荑好像姑娘家的手…… 坐上马车,云琉璃还在研究诚王爷那双手,根本没有留意到诚王爷不但将她送回蔚家大院,还直接送进水榭斋。 “本王在奉香楼遇到夫人,突然很想念府上的包子,就顺道随少夫人一起回府。”诚王爷很热心的主动解释他们为何一起出现的原因,同时向伫立门边的武彬使个眼色,示意他去厨房准备他爱吃的包子。 武彬很识相的立刻领命退出书房。 “夫人怎么会在奉香楼?”蔚如?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我觉得有点闷,上奉香楼听听皇城最近有没有什么流言和笑话。”虽说她这个人没本事说谎,可还是要努力隐藏内心的不安。 “没想到少夫人跟本王有一样的乐趣,我们两个一定可以结为好友……有了,我们干脆也来结拜好了!”诚王爷兴奋的握住云琉璃的手,当然,下一刻那双乱来的手已经被蔚如?打掉了,诚王爷立刻呲牙咧嘴的瞪他。这小子太没礼貌了! 蔚如?根本不想理会那个没正经样的王爷,全副心思凝聚在娇妻身上,因为很明显,她的奉香楼之行,绝非如此单纯。“夫人听到什么流言和笑话?” “这……皇城人人都在说,蔚大当家好男色。” “大当家,本王怎么不知道你好男色?”诚王爷惊愕的瞪大眼睛。 蔚如?看起来好像脸抽筋似的,好男色?斜睨着那个故作惊恐的诚王爷,他怀疑是他搞出来的鬼! 诚王爷当然理解他瞪来的眼神,冤枉喔!明明是他们夫妻自个儿在街上手牵手惹出来的流言,干啥把他当成箭靶乱射?呃……好吧,他确实加油添醋增加了一点娱乐效果,譬如说,本王也瞧见了,他们十指紧紧相扣,一定有什么奸情! “大当家是不是在外头胡来?”云琉璃很懂得利用机会将注意力从自身移开。 “明儿个我陪夫人去奉香楼喝茶,再问问店小二,这是哪来的笑话?” “不用了,我当然知道这是笑话。”若非情非得已,她可不喜欢奉香楼那种地方,人人上那听流言,却又在那制造流言,那儿根本是皇城最令人羞愧的地方。 “很高兴夫人知道这是笑话。” 若她不顺着他,今晚她也别想睡……想起每天夜里激烈热情的缠绵,她的娇吟、他的低吼,还在耳边萦绕,她不禁红了脸。若教人知道他多么淫荡邪恶的在她身上逞欲,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他好男色。 “琉璃着凉了吗?怎么脸红了?”诚王爷一副关心的凑近她的脸,眼看就要伸手探她的额头,又被蔚如?一把推开。 有话用说的就好了,王爷干啥“动手”呢?还有,他会不会喊得太亲密了? “我累了,我想去歇会儿。”云琉璃娇羞的转身跑出书房。 蔚如?没有阻止她,因为他知道,诚王爷绝非无缘无故送她回来。云琉璃很庆幸自个儿安全了,却不知道自个儿的心思全被摸透了。 *** 隔天酉时一到,云琉璃打开蔚家大院的后门,此时云璩风已经在外面候着,他为了掩饰自个儿的身份,刻意把眉毛画粗,脸儿涂黑,再配上胡子,看起来有那么点凶神恶煞的味道,这会儿真的没有人认得他了。 “哥哥就这么担心小姐会认出来吗?”云琉璃不悦的蹙着眉。难道他以为小姐会扑过来抱住他,喊他风儿哥哥吗? “在下是春大夫,请夫人带路。”云璩风纠正道。 “是,春大夫请跟我来。”她恼怒的转身在前面带路。 云璩风静默的跟在后面,同时观察四周的环境。这儿很适合小姐养病。 经过一个歇脚的小亭子,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他们来到最北边的竹轩阁,此时吉儿已经带着一个包袱等在竹林外,她一脸困惑的看着手上的包袱,不明白琉璃要这些衣物的目的何在。 “吉儿,这个交给我了。”云琉璃取过吉儿手上的包袱,斜系在自个儿身上。 “琉璃,你要这些……这位是谁?”吉儿忘了要问什么,两眼因为发现云琉璃身后的人瞪得又大又直。 “这位是我特地请来帮小姐治病的春大夫,他是神医玄遥的弟子。”云琉璃微微侧过身子,方便吉儿看清楚身后的人。 吉儿看了半晌,实在看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模样,可是这并不重要,得知此人的来历,她兴奋的大叫。 “这么说,小姐的病有救了吗?” “这是当然,只要找到对的大夫,小姐那种小病轻而易举就可以治愈了。”云琉璃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后面的人一眼。 这话太玄了,吉儿听不懂,重要的是小姐的病可以治得好,那就好了。 “吉儿,你在这儿待着,春大夫请跟我来。” 云璩风看着她斜背在身上的包袱,顿生不详。这丫头在算计什么?即使这会知道她在使什么心眼又如何,他已来到这,还是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云琉璃带着云璩风穿过竹林,一路通行无阻的来到房门前,自从湘州府回来之后,如?就撤掉守卫竹轩阁的侍卫,不过,他并没有主动公开住在这儿的贵宾是莫小姐,但是已正式向双亲表示收莫香灵蔚义妹一事,只等莫小姐点头同意。 自从那一夜在围墙上相遇,她们就天天一起坐在那儿赏月观星,小姐跟她一样,都是很固执的人!小姐依然无法开口说话,却不再有躲避她的举动,似乎渐渐习惯面对她,当然,这也表示小姐渐渐面对现实。 叩叩叩!云琉璃在房门上敲了三个声响,伺候莫香灵丫头立刻前来开门。 “少夫人!”丫头惊讶的喊道。 “我带了一位春大夫来帮小姐治病,他是神医玄遥的弟子。” “是。”丫头连忙侧过身子以便他们入内。 踏进房内,她立刻转身将丫头往外推。“你去歇着,我在这儿伺候小姐就可以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小姐,凡事有我担着,若有需要,吉儿会请你过来。”不让丫头有反驳的机会,她强行将房门关上。 回过身,看到哥哥还踌躇的站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她大声的道:“春大夫,我家小姐在里面,请您帮我家小姐诊脉。” 云璩风怔怔的回过身,缓缓移动铁拐,一步一步往内室走去。越靠近,心跳得越急促,想见她,又害怕见她,她会认得如此可怜的他吗? 不,不要认得,虽然他会因此心痛,但是不要看见如此狼狈的他,不要看见如此无能的他,他才可以狠下心转身离去…… 云琉璃慢慢走进卧榻,蹲下身,轻柔的对着凝视窗外的莫香灵道:“琉璃带了一个大夫来帮小姐治病,这位春大夫是神医玄遥的弟子,医术高明,他要先帮小姐诊脉,小姐可以把手伸出来吗?” 半晌,莫香灵缓缓转身看着她,然后伸出手,云璩风见了走上前,云琉璃立刻跑去搬来一张绣墩,让他坐下。 他将铁拐放在一旁,扶着莫香灵的手把脉,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轻轻一颤,将目光凝聚在眼前的医者身上。 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求求你不要看着我……他逃避的垂下眼睑,她专注的目光教他心慌意乱,教他好心疼,教他无法狠心舍下……不可以,残缺的他如何爱她?不舍,也要舍啊! 压低嗓门,他呆板不带情感的道出诊治的结果。“这位姑娘患的是心病,当她可以放下过去,自然可以开口说话。” “如何将过去放下?”云琉璃是故意找他麻烦。 “只要姑娘别惦记着过去,自然可以放下。” 这是什么鬼话!“春大夫可以不想过去吗?” “我会忘记,该舍下的还是要舍下。” “鬼……真要这么简单,当初何苦私奔呢?”差点就失控痛骂他一顿。该舍下,就能舍下,当初又何必对小姐敞开心门? 云璩风猛然站起身,继续待下去,这丫头只怕会口无遮拦暴露他的身份。 “夫人好好照顾小姐,假以时日,小姐就会渐渐康复。” “春大夫确定小姐假以时日真的会康复吗?”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往后就要看夫人和小姐的决心了。”云璩风弯身拾起铁拐,一拐一拐的匆匆往外走。 “小姐,我送春大夫,你乖乖待在房里别乱跑。”云琉璃匆匆交代一句,赶紧追了出去。 “你站住!”可是,前面的人根本不理她,明明是跛子,走得比她这个双脚健全的人还快,真是教人火大。她干脆用跑的,然后气急败坏的从后面扯住他,这下子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不过他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请问夫人还有何指教?” “不敢,只是想问春大夫一句——真的可以舍下吗?” “……我不是说了,该舍下的还是要舍下。” “我明白了,既然春大夫能舍下,那我也能舍下,我们就结伴同行吧!”她的口气听起来好像要出游踏青似的。 一顿,云璩风缓缓的转身面对她。“你别胡闹了。” “你瞧我像在胡闹吗?行囊都背在身上了,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指着斜系在身上的包袱。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想到的好法子。 “夫人想用这种方式逼我是行不能的。”他相信无论她去了何处,天涯海角,蔚如?都会将她带回来。 她不善于说谎,当然不讳言这是她的伎俩。“是啊,我是想用这种方法逼你,可是,我怎能丢下你不管呢?小姐不能守护哥哥,只好我来守护。” “……你若想跟着我,那就跟着吧。”他甩开她的手,再一次转身往前走。他以为她随便说说吗?若她狠下心来跟着他,他可不见得受得了,最后说不定还要亲自将她送回蔚家……牙一咬,她豁出去的跟上去,但愿老天爷不要太折磨人,有人可以即时出面阻止他,要不然,她真要跟着他浪迹天涯,天天在他耳边鼓动三寸不烂之舌。 念头一转,她就看到蔚如?带着武彬走进竹轩阁,可是,这种情况应该称之为幸,还是不幸? 这会儿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咚咚咚的赶紧窜到前头。“大当家,这位是神医玄遥的弟子春大夫,我特地请他来帮小姐治病。” “神医玄遥的弟子吗?”唇角掠过一丝笑意,蔚如?垂下视线看着她斜系胸前的东西,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视线移向那位春大夫,有礼的问:“请问小姐的病可以治吗?” “我已经告诉夫人了,小姐患得是心病,只要夫人和小姐定下决心,小姐终有一天会开口说话。” “春大夫是神医玄遥的弟子,难道没有更好的药方吗?” “在下说了,这是心病,心病的药方还是在小姐自个儿身上。”蔚如?的目光教人倍感不安,云璩风急忙的拱手一揖。“在下告辞了。”蔚如?也回他一揖,可是当云璩风从蔚如?面前走过,他突然开口道:“你真的割舍得下吗?你应该同我一样明白,深爱一个人,至死都不会放手。”他随即走到云琉璃面前,深情的握住她的手。 身子微微一僵,可是云璩风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片刻,蔚如?轻轻的吐道:“云璩风!” 第十一章 “云璩风”三个字幽幽的在空中回荡…… 除了蔚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了一跳,刚刚他喊的是云璩风吗? 脚步一顿,云璩风继续加紧脚步,可是走得太急了,好几次差一点绊倒,教云琉璃看得好心疼。 “春大夫,我送你……”可是,她完全甩不掉蔚如?,他的手握得很紧,好像算准她在打什么主意。 “云璩风,你要逃避到几时?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她在等你吗?她不断告诉自个儿,你一定还活在世上,于是闭上嘴巴,关上耳朵,不愿意身旁的人干扰她,不愿意身旁的人摧毁她的期待,她深深相信你会回到身边,因为你绝不忍心将她舍下,这样,你还忍心离开吗?” 不,不能承认他是云璩风,不管人家说什么,他都不能动摇自个儿的信念…… “风儿哥哥!” 虽然那声音很轻,却深深的烙在他的心上,震碎了他钢铁般的意志,终于,他的脚步再也无法坚决的前进。 其他的人同时惊讶的回身看着悄悄伫立后方的莫香灵,一身白衣飘飘,看起来如此的柔弱,却又如此的坚强。 半晌,云璩风痛苦的低吟,“姑娘认错人了。” “风儿哥哥就是化成灰,灵儿也认得出来。” “……姑娘真的认错了,我只是个瘸子,我不认识姑娘。” “你是我的风儿哥哥,教我从小搁在心上,牵绊着我的喜怒哀乐,直至死亡都不愿意放手的风儿哥哥。”莫香灵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风儿哥哥为何不认我?你可知道,灵儿等你等得好苦好苦,灵儿相信你一定会回来,你绝不会狠心将灵儿孤怜怜的丢在这世上。” “……你没看见吗?我再也不是你的风儿哥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却为了她的痴心流下眼泪。 “即使变了样,风儿哥哥还是风儿哥哥,那个从小疼爱我,却老爱以奴才的借口推开我的风儿哥哥,灵儿相信,就算有一天灵儿变了样,瘸了腿,驼了背,一头白发,灵儿还是风儿哥哥眼中最美的姑娘,是吗?” “……傻丫头,现在我连照顾自个儿都有问题,怎么可能照顾得了你?” “灵儿会变得很勇敢,以后由灵儿来照顾风儿哥哥。” “……你这个傻丫头!” “是,灵儿是个傻丫头,风儿哥哥是个傻哥哥,傻丫头配上傻哥哥,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是。”她轻轻的用脸颊摩擦他的背,柔声道:“‘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风映何限,愿郎独采我。’风儿哥哥不知道,灵儿有多感谢你选中了我。” 一滴、两滴、三滴……簌簌泪珠滚落在脸上、衣襟上,云琉璃紧咬着下唇,阻止自己哭出来。真是太感人了! 难怪哥哥要乔装,说不定他早猜到小姐会一眼将他看穿,可惜他没有认清楚,深深相爱的两个人,就是一个眼神也找得到对方,在深爱的人面前,绝藏不住自个儿的心……这世上果然只有小姐治得了哥哥! 见此情景,总算可以放心了。蔚如?悄悄的带着娇妻离开竹轩阁,让这对有情人可以尽情的倾诉思念之苦。 ***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可是轻功再了得,也没有后面的人厉害,走没几步又像拎小鸡似的被拎了回来,云琉璃赶紧陪着笑,想法子脱身。 “大当家,我急着上……” “茅房吗?”蔚如?已经把她的小脑瓜摸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急着谢天。”她忍不住对他摇头。她会用这种借口吗? 蔚家各个院落都设有茅房,而且十分气派讲究,为套间结构,外边的套间有稍作小憩的卧榻,有书案香炉,以及斑斓的盆景,给人舒适、幽静的感觉,可是拿那种地方当借口太不卫生了! 蔚如?皮笑肉不笑的对她挑了挑眉。保持距离守在后面的武彬却忍不住噗哧一笑,当然,这一笑立刻引来某人恼怒的白眼,武彬赶紧转身背对着他们。 “我答应老天爷,若是老天爷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就设坛谢天。” “既然答应老天爷,当然要设坛谢天,可在这之前,我有个小小的问题。”他不容她逃避的指着斜背在她身上的包袱。“请问夫人这是何物?” “……这只是好玩!”她赶紧卸下包袱,像是这包袱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怀里一塞。“给你,我不玩了!” “若我没有及时出现拦住你们,你还要继续玩吗?”他顺手把包袱往后一丢,正好砸到武彬的脑袋瓜上,可怜的武彬不敢吭一声,赶紧把包袱捡起来抱进怀里。 “你不是及时出现了吗?”她傻笑的想混过去,可是他摆明了不配合。 “若我没有及时出现,你就跟他走吗?” “你不是及时出现了吗?”没发生的事,何必追问呢? “若非诚王爷警告在先,我事先安排视线盯着你,我能够及时阻止你吗?” 原来是那个不正经的王爷出卖了她!“我……我只是……我只是吓吓他,不会真的跟他走。” “你在说谎!” “……呃,我顶多跟他出走个几天,忍受不了我,他就会送我回来。” “万一他就是铁了心呢?” “不会,他不忍心见我不快乐。” “这事你说了算数吗?” 云琉璃恼了。这虽然不是什么好法子,他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你想怎样?” 他想怎样?他粗鲁的拉着她回房,先狠狠的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记,教她明白凡事以他为先,再重重的训斥她一顿。 “我是你的夫君,天塌下来,我会帮你顶着,遭遇攻击,我会帮你挡着,不管什么难关,凡事有我,为何你总是不愿意告诉我呢?” “你只会强行把哥哥留下来,不是出于自愿,强留下哥哥无益。” “你就这么不相信莫小姐吗?” 她闻言一怔。这话教人有点摸不着头绪。“此话何来?” “若能留下云璩风,莫小姐自然会解开他心上的结。” 是啊,她对小姐太没信心了,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小姐无法开口言语,总是教人放心不下。” “你和莫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她无法言语,你也应该明白她的心意。” “我知道小姐的心意,只是哥哥……真奇怪,大当家怎么会那么清楚小姐的心意?”她突然想起他那番振聋发旷的言词,差一点教她拍手叫好,好像小姐曾经亲耳向他吐露心声似的。 “这用得着莫小姐告诉我吗?”既然确实云璩风还活在世上,他认为莫小姐有知道的权利,因此有一日他特地上竹轩阁—— “有件事我认为应该告诉莫小姐,云璩风还活着,只是他不愿意现身,为何不现身?我无法给莫小姐答案,但是我向你承诺,一定会找到他,将他带回你身边,这是回报莫小姐对我的恩情。” 过了一会儿之后,莫香灵执起前面的小狼毫在纸上写下——对不起! 他一怔,他在她面前提过几次要收她当义妹,她一个字也不愿意表示,今日却提笔回应他。 “莫小姐是为了教我蒙羞的事而对不起吗?若是如此,那倒不必,莫小姐是我的恩人,我会一辈子感恩在心。至于蒙羞的事,如今我很感谢,因为莫小姐若没有跟云璩风私奔,琉璃就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因为琉璃,我可以明白你想跟心爱的人厮守一生的决心。” 其实,大当家应该感谢的人是琉璃。 “此话何解?” 琉璃曾经奋不顾身的为我挡下热腾腾的豆腐脑,如今臂上还留着一道疤痕,当年我会舍身相救,只是因为那一刻琉璃的身影浮现眼前,当下自然跟琉璃做了同样的反应。 没错,琉璃的右臂上确实有道疤痕,他问过她,她只淡淡的说不小心烫着了,原来……原来打一开始,他生命中的福星就是云琉璃——他挚爱的妻子。“无论如何,我感谢小姐舍身相救。” 灵儿感谢大当家的宽容。 “我想收莫小姐当义妹,你不妨认真考虑。” 若能有大当家这样的义兄,那是灵儿的福气,只是灵儿现在只想等风儿哥哥回来。 “我明白莫小姐的心情,等云璩风回来,我再正式收莫小姐为义妹。” 经过这次的交谈,莫小姐不说,他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意,为了守住那一份盼望,她只能不说、不听,关在自个儿的世界。 “大当家可真是了不起,小姐不说,大当家也可以知道小姐在想什么。”云琉璃的口气好像加了好多的醋……好吧,对于他特别在意小姐的事,她多少有点疙瘩,难以释怀。 蔚如?靠过去,两人的额头碰撞的叩了声,她当然狠狠的回击,接着朝他的颈项咬下,留下一个咬痕,他却开心的笑咧了嘴。 轻轻敲着她的脑袋瓜,他喜欢她吃味的样子,喜欢她如此的在乎他。“夫人不是很聪明吗?若你是莫小姐,难道你不会告诉自个儿,他一定还活在世上吗?如此一想,莫小姐的心思不就明明白白了吗?” 是啊,她怎么变得那么小心眼呢? 他深情的抚着她已经解下发髻,随意披在肩上的青丝。“即使你变了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驼了背,你依然是我心中最美的人儿,我唯一的妻子。” 眼眶瞬间盈满泪水,云琉璃如梦似幻的抚着他刚毅的脸庞。“有时候觉得自个儿好像在作梦,我怎能如此幸福,拥有你独一无二的宠爱?” 他忍不住抚着她右臂的疤痕,想像当时的灼热,心,不由得揪在一起。“这是上天注定的,谁教夫人是我的福星。” “福星?” 他神秘的一笑,再一次轻敲她的脑袋瓜。“夫人是个聪明人,何不自个儿想想呢?” 她懊恼的噘着嘴,再怎么聪明,恐怕也摸不透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从何而来。 哈哈大笑,蔚如?在嫣红的唇上深情的落下一吻。“夫人只要记得,你的心里只有我,你的眼中只有我,你的脑袋瓜儿也只有我,凡事将我摆在第一位。” “大当家还真是贪心!”她却笑得好甜蜜。 “我确实很贪心,所以,以后不准夫人再为他们操心,我可以向夫人保证,将来不管他们上哪儿,只要有蔚家势力的地方,蔚家就会守护他们。” 她伸手圈住他的腰,撒娇的偎进他的怀里。“谢谢你。” 其实应该说谢谢的是他,若非有她,他不会明白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是如此的美好。原来有个人挂记在心上是一种幸福,他由衷感谢月老为他们两个系上红线——她是他的“赔妻”,却是他一生的挚爱。 故事之后—— 琉璃连续生了三个娃娃…… 一颗、两颗、三颗……云琉璃近日迷上了梅子,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忍不住浑身颤抖一下,可是又按捺不住的把梅子往嘴里丢。这玩意儿还真是好吃! 这个梅子似乎具有消暑的作用,每到炎夏,她就特别喜欢梅子的味道,梅子会让胃口变好,若不是师祖教导她如何避开受孕日子,她肯定以为自己怀了身孕…… 说到这事,实在教人害羞,她真的很会生娃娃,两年之内生了三个娃娃,继续生下去,她可能会被大家当成母猪! 没错,就是因为不想被人当成母猪,她才会趁师祖带哥哥嫂子回皇城行医时,问师祖如何避免沦为母猪的命运,于是师祖教导她如何避开有子的日子。这几日正是这样的日子,她甚至不理会蔚如?的咆叫威胁,坚贞的把他阻隔在房门外…… “大哥又在嫂子的肚子塞娃娃了。” “可怜的琉璃,又要生娃娃了。” “少夫人比马厩里的马儿还会生娃娃。” “我要告诉大哥,不可以再让嫂子生娃娃了,嫂子快变成母猪了!” “大当家每天夜里跟琉璃恩爱到天亮,琉璃身上有好多红红的小点点,这儿,还有这儿,连这儿……哎呀,好羞人喔!琉璃怎么可能不生娃娃呢?” “我怎么没瞧见?在哪儿在哪儿?” “这多教人害羞,琉璃当然藏起来了,待夜里琉璃沐浴时,小姐就瞧见了。” “小姐,这还不稀奇,我甚至亲眼瞧见大当家和少夫人在树下密不通风的贴在一起,两个人亲来亲去的,感觉四周都快烧起来了,真的好羞喔!”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看了都觉得难为情,怎么还好意思告诉小姐?” “我也要看。” “不行不行,小姐怎么可以看呢?那太羞人了!” “对对对,小姐绝对不可以看,我也曾经撞见过琉璃坐在大当家的腿上,大当家抓着琉璃的奶子,琉璃咬着大当家的脖子,真的好羞人哦!” “天啊天啊天啊!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下次我一定要瞧瞧……” 冷冷的斜眼扫视搁在窗台上的三颗西瓜……不,三颗脑袋瓜,从左而右——蔚如月、吉儿、清儿,云琉璃的娇颜严重抽筋。 有人可以为她评评理吗?不过是迷上梅子的滋味,就变成了怀孕……好吧,她怀孕时确实也喜欢吃梅子;然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活情趣被公诸于世,说得好像他们有多淫荡似的……好吧,确实有那么一点;再然后,如?的即兴之举被当成好色成性,好像他随时随地都会对她乱来……好吧,他确实不太懂得自我控制。 不管如何,她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流言很可怕,蔚家更可怕……不,最可怕的是,这些未嫁的闺女竟然毫无顾忌的当着她的面前说三道四,还唱作俱佳,甚至“奶子”都说出口了,她这个少夫人在蔚家的地位未免太悲惨了吧! “我一定要将你们三个嫁掉!”她当着她们的面立下誓言。 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响起,三位未出嫁的闺女羞红了脸,羞答答的立刻鸟兽散。 咯咯咯的笑声扬起,云琉璃又从炕几上的盘子拈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虽然三天两头就会上演一次这种教人啼笑皆非的戏码,让她伤透脑筋,可是说真格的,在蔚家的日子真是有趣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