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帕》 代序 友谊历久一样浓徐姊 帮许多作者写过序,有时一人还不只写一次,跟艾佟认识已九年,却从未帮她写过序,在迈入新月的第十年,她请我写序,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从新月成立至今,一路伴随新月成长的作者,其实所剩不多,这些作者对我而言,已不单是作名与出版社的关系,而是朋友了。 有时静下来会想到,我的朋友好像只有作者朋友,尤其是艾佟,因为住得近,每一年我的生日,她一定会抽出时间跟我一起过,她知道我喜欢喝咖啡,有时太忙无法出去,她会买蛋糕来公司,让我可以忙里偷闲一下,喝杯下午茶,聊聊生活趣事,或是写作计划,那种感觉真的像一位好朋友。 我最怀念有一年公司去普吉岛,艾佟也去了,我跟她在蜜月岛上,两人躺在树荫遮蔽的躺椅中聊天,海风徐来,聊着聊着两人竟然也睡着了,一睡两小时,在没有工作压力下,那种悠闲心情至今还令我回味无穷,尤其这次普吉岛在经过南亚大海啸的袭击下,我不知何年何月才可能再重游旧地,或许蜜月岛可能也毁了,所有的美好已尘封为一段美丽的记忆。 二○○四这一年,艾佟在写作这条路上,经历了一段内心起伏,但当她破茧而出时,我发现她在创作的领域中更进步了,作品令人耳目一新,不管在剧情的铺陈,或是对感情的酝酿,都令人有新的感受,她的蜕变是值得鼓励的。 艾佟不是位快笔作者,所以她的写稿时间很长,但她是位有计划的作者,所以至少一个半月就能看到她的作品,写作是要经营计划的,艾佟这点掌握得很好,所以我都不必催稿。(当然很多作者都是乖宝宝,都不太需要徐姊催稿,否则徐姊的头发不仅花白,还会秃掉,因为开天窗而拔光了,心中有鬼的作者要加把劲,不要让爱美的徐姊变秃子啊!) 前阵子在新月家族的留言版上,看到有人在问佟妈咪何时出书?天啊!青天霹雳,佟姑娘何时升级为佟妈咪了?!她快疯掉!可笑翻了我们。她序中的小鬼头,全是她姊姊弟弟的小孩,可没一个是她的,不要破坏佟姑娘的行情喔,人家还要给人留着探听耶!所以我做一下好人,帮她澄清一下。等哪天她嫁掉,我再为她广发新月帖召告天下,徐姊我够义气吧! 艾佟,这次没跟-去游意大利,我先做好心理建设,不要管我家那三个小鬼,下次-去哪,我一定跟,回来我再帮-写一篇序。 缘起── 这些天,南京城内城外喧闹不休,处处可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究竟何事传得如此沸沸扬扬?竖耳一听,原来是江南第一织造「千绣阁」的大老板,也是南京首富──君员外要嫁女儿了。前后相隔三个月,两个女儿都要凤冠霞帔送出门,这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传闻,媒人婆为了君家大小姐的亲事已经奔波数年,这会儿终于帮这位难缠挑剔的大小姐找了一个好婆家,也让从小就指腹为婚的君二小姐可以顺利嫁人了,君员外除了重重酬谢之外,还送上一块匾额。 君员外为了两个宝贝女儿,数月前就从旗下最有名的两大绣坊分别调来了首席绣女绣嫁妆,一个是苏州绣坊的秦绸儿,一个是杭州绣坊的韦丝丝。秦绸儿师承苏绣,绣工精细、色调典雅,韦丝丝师承蜀绣,用线工整厚重、色彩喜庆,这两位绣女不但技艺冠群芳,而且生得花容月貌,她们的名声在绣坊林立之处,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其实「千绣阁」南京绣坊的绣女也不乏一流好手,可惜的是,眼高于顶的君家大小姐没有一个瞧得上眼,吵着父亲非要调派其它绣坊最好的绣女为她绣嫁衣,而向来与姊姊不合的君家二小姐,当然也不愿意让她专美于前,致使君员外不得不调派秦绸儿和韦丝丝来到南京。 还好,君大小姐认为秦绸儿的绣风比较能衬托她的气质,君二小姐一眼就爱上韦丝丝的绣品,两姊妹才如此轻易达成协定,否则恐怕又是一场-争我夺的戏码。 可是,谁也想不到,君家两姊妹的互不示弱,竟然因此让两位绣女绣出自个儿的姻缘…… 第一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三爷,我们来这儿将近一个月了,是不是应该上『千绣阁』办正事了?」说话的家伙名唤铁汉,可是却生得白白净净,像个文弱书生,不过说起拳脚功夫,倒是没糟蹋铁汉之名。 铁汉口中的三爷乃当今皇上的亲手足睿王爷玄祯,他以筹备太后和皇上的寿礼为由,带着两名随从一路游山玩水来到南京,不过,虽然到了目的地,他可没有因此收起玩兴,紫金山、石头山、雨花台、栖霞山、秦淮河……到此应该一游的地方他一个也没漏,这会儿只差没把这儿的大街小巷全摸透。 「铁汉,你这个人真是无趣极了,这儿有好山好水,你不懂得玩赏也就罢了,成天在三爷耳边唠叨,你是存心惹人厌吗?」飞天没好气的送上白眼。这家伙生得一副聪明人的模样,可是心眼儿比树干还粗,跟在三爷身边比他还久,却不曾看透三爷的心思。 三爷江南之行名为准备寿礼,事实上是来这儿避风头的。新皇登基,朝廷隐隐浮动着一场血腥风暴,三爷这一「出走」,是不想教有心人利用,也是不想卷入皇上的清算中。 其实,守孝期间按礼不宜远游,可是先皇龙驭上宾后,除了国丧期间守在梓宫前,三爷就足不出户称病深锁王府。终于有一日,皇上夜里亲自前来探病,三爷趁此提及南下一事。皇上也许是担心三爷真的卷入是非变成猛虎,也许是怕自个儿真的找到名目铲除三爷,便应允三爷的请求,私下对外宣称三爷是代皇上巡视江南。 「我是担心三爷忘了正事。」 「啐!三爷会比你胡涂吗?」 张着嘴却无言以辩,铁汉楞头楞脑的摸了摸头。他不是不知道爷儿聪明睿智,否则先皇也不会封为「睿王爷」,可是离了京之后,三爷就变得不太一样,成天漫不经心的好像在虚度日子,他想三爷一定还没有从先皇崩逝的沉痛当中走过来。 「你就别瞎操心了,三爷自有主张。」 「我、我只是觉得我们在这儿待太久了。」没办法练武,他全身骨头都硬了。 「不久,再多玩些日子也无妨。」这会儿京城恐怕还是一片混乱不清,太早回去了,难保三爷不会受到波及。 「铁汉是个武夫,没你这个举人来得清澈灵透,你就别为难他了。」玄祯总算开口说句公道话了。 「是,多谢三爷谬赞。」飞天曾经也像一般的举人进京应试准备求取功名,可是还来不及参加会试,就为了救一位姑娘被打得半死,若非巧遇三爷将快要气绝的他救回王府,他早就进了阴曹地府。 事后得知他得罪的人是国舅爷,当今的皇上和三爷都得喊此人一声舅舅,他自知仕途无望,家乡又无双亲可以侍奉,于是在三爷诚意挽留下,便待在三爷身边伺候。 「三爷,我的手脚都快不听使唤了。」铁汉忍不住诉苦。 恍然一悟,飞天过意不去的道:「你早说嘛,这个还不简单,待会儿买几个乞丐陪你练拳。」 「我在客栈怎么练拳?」 「这倒是有点麻烦。」 「我们是该办点正事了。」虽然此行南下「师出有名」,可是离京的时候,皇上特别叮咛早去早回,即使他忍不住为了江南的美景一时忘情迟迟不归,但是总得适可而止,否则教人一眼就看穿他打的算盘,这也不妥。 「三爷玩倦了?」飞天似笑非笑的眉一挑。 「这儿的风土民情看够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 「三爷倒是说中了我的心事,待久了还真是没意思。」 「我看你挺乐的呗!」铁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手中的折扇往他的脑门一敲,飞天一副很有学问的说:「这个你就不懂了,苦中也得作乐,这一点你还得多跟我学习学习。」 「我是没苦中作乐的本领。」 「轻松点,三爷还用得着你来担心吗?」 他是个武夫,嘴上功夫哪比得上满腹经纶的飞天?铁汉闷闷不乐的闭嘴。不管人家怎么说,他只有一个念头──誓死保护主子。 「铁汉,你先去打探一下『千绣阁』哪个绣女最出色。」 「是。可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找『千绣阁』的君员外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摇着头,飞天不知道该称赞他没心眼,还是训斥他没生脑子,「就怕他舍不得把最好的绣女让给三爷。」 「三爷是什么身份,他敢诓三爷,我剥了他的皮!」 「三爷只是睿王府的总管大人。」飞天伤脑筋的翻白眼。如果三爷直接亮出身份,不到一天的工夫,南京城就知道这儿来了个身份尊贵的王爷,那些当官的还会让他们有片刻安宁吗?耳根子没得清静也就算了,万一三爷落个大张旗鼓的罪名,岂不是给那些有心找麻烦的人大作文章的机会? 「我明白了,我护送三爷回客栈后,就去把事情办妥。」虽然铁汉不懂这一路上三爷何以行事低调,甚至经常夜宿荒野,可是,他知道主子原本就是个不喜欢招摇的人。 「你去办事,飞天随我回客栈。」 算一算,这儿离客栈不远,这一个月在此地也来来回回走了数十回,没有什么危险性,铁汉点头道:「奴才这就去办事,请三爷早早回客栈歇着。」 手一摆,玄祯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飞天随即快步跟上,铁汉终于放心的办正事去。 虽然身边早有个丫头伺候,君家大小姐君珍珠偏偏喜欢使唤秦绸儿,秦绸儿聪慧灵敏又有眼光,这样的气质方能衬托她这位娇贵的千金小姐,因此每回上街,她总要带着秦绸儿,还好她大小姐平日不爱出门让南京城的百姓品头论足,秦绸儿也不至于因此误了正事。 出了绸缎店,君珍珠就瞧见斜前方卖珠翠饰物的小摊贩前头,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是君家二小姐君翡翠、一个是为君二小姐绣嫁衣的韦丝丝,两个人叽哩呱啦不知道在议论什么,还笑得花枝乱颤的,真是一点分寸也没有。 「君家二小姐像个三姑六婆似的在大街上吱吱喳喳,不觉得难为情吗?」君珍珠不悦的走上前。 欢乐的气氛一下子销声匿迹,君翡翠没好气的偏头瞪了讨厌鬼一眼,意有所指的反讥,「我以为当三姑六婆比当个刻薄的后母好太多了。」 「-说什么?」君珍珠那张高傲的面孔马上变成猪肝脸。 「-别大声嚷嚷,我又没说-是刻薄的后母。」这似乎有不打自招的嫌疑,不过,她硬是装无辜的眨着眼睛。 眼看君珍珠气得面红耳斥,尾随在后的秦绸儿连忙软言软语的出声道:「大小姐,二小姐有口无心,-别往心上搁。」 这个不懂进退的臭丫头绝对是有口也有心,可是秦绸儿的好言相劝倒是提醒她身在何处。 缓了口气,君珍珠低声咬牙切齿,「-最好给我当心点,小心我把-这张臭嘴撕烂。」 瞪大眼睛,君翡翠急呼呼的道:「不好呗,这会坏了-君大小姐的形象哦!」 「门一关,我还怕-不成。」 「门一关,外头的人就不知道了吗?再说鹿死谁手,-说得准吗?万一我太粗鲁了,在-脸上留个疤,-这位君家大小姐就真的没形象了。」 「-……-这副村姑蠢妇的德行,才真的是一点千金小姐的形象也没有。」明明同出一个娘胎,为何这个丫头一点也不像她? 「那又如何?」君翡翠无所谓的耸耸肩,「面子买得到快乐吗?」 「蠢话,-若不是君家的二小姐,-还快乐得起来吗?」 颦眉蹙额,她煞是认真的思考起这问题,不得不承认某个事实,「没有姊姊跟我耍嘴皮子,日子还真是少了一点乐趣。」 「-……」一口气差一点提不起来,君珍珠气得全身直发抖。 「大小姐,-不是赶着上古玩店吗?」秦绸儿注意到四周有人渐渐聚拢,如果君家千金「姊妹闲墙」的戏码继续演下去,过不了一个时辰,这儿的百姓又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笑话。 深吸口气,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君珍珠也意识到有人在看笑话了,重视颜面的她当然识趣的到此为止,「我还有要事待办,回头再跟-说。」 「好啊,回头我们两姊妹关起门来好好谈心。」君翡翠不担心别人看笑话,倒是不想牵连两位绣女妹妹。 正准备看热闹戏就落幕了,渐渐聚拢的人群很快就一哄而散。 「丝丝,教-看笑话了。」君翡翠终于露出些许的腼。 「其实,二小姐犯不着跟大小姐斗气。」对韦丝丝来说,这世上除了父母亲之外,就是手足最亲,可是君家两位千金却像仇人似的,没有一次碰面不唇枪舌剑一番,她们肯定一出生就八字相克。 「-见到她那个样子,难道可以忍着不跟她斗气吗?」 「这个我哪知道?我是个奴才,不敢心存跟小姐斗气的念头。」鸡蛋砸石头,她肯定摔得头破血流,她可不想死得太难看。 纤指往她的脑门一点,君翡翠取笑道:「是啊,-是个鬼灵精,-不会像我一样老是干这种自讨无趣的事。」 「我哪是什么鬼灵精?我只是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得见风转舵,倒是那位秦姑娘,聪慧机灵,真是令人佩服。」 君翡翠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还真是难为她了,伺候我姊姊那样的人,恐怕不是常人吃得消。」 微笑默许,韦丝丝不好直接道人长短,此人算起来也是她的主子。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这么一闹,君翡翠也没兴致了,虽然两姊妹经常吵嘴,可是动了气总是不愉快。 终于完成了,秦绸儿松口气的看着摆放在案上喜气洋洋的嫁衣、盖巾、枕套、被面等等,为了满足君珍珠自高自骄的性子,她特地以鸟中之王──凤凰为题材,这确实教君家大小姐眉开眼笑,直夸她蕙质兰心。 看样子,过两天她就可以收拾行李返回苏州了,趁着今晚月娘赏脸,她就到花园散散步,夜里的花香似乎特别清新迷人。 无事一身轻,差事干完了,她觉得今夜的月色特别美丽。 两只脚不知不觉往园子那座人工湖的凉亭而去,不过还没走到目的地,她就听见前方传来的声音,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爹,我不管啦,我要丝丝留在这儿陪我直到我出阁。」君翡翠娇滴滴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酥麻柔媚。 「爹知道-们两个年纪相当,处得十分愉快,可是杭州绣坊少了韦丝丝,生意差了一截。」 「爹还嫌银子赚得不够多吗?难道『千绣阁』少做点生意就会砸了招牌吗?」 「珍珠再过一月就要出阁了,-们两姊妹可以相聚的日子也不多了,-应该多花点心思陪她。」 「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姊妹一出生就八字相克,碰在一块没吵翻天,也是臭脸相向,即使我愿意抛弃成见陪在她身边,她也不见得想见到我。」 长声一叹,君员外实在伤透脑筋了,「-们怎么就不能和和气气的相处?」 「我很想跟她和和气气的相处,可是她老瞧我不顺眼,我又能如何?」 「不管怎么说,珍珠是姊姊,-理当敬她三分。」 「我敬她三分,她只会欺我三分。」 「她都快出阁了,-就不能忍着点吗?」 「是,她出阁前,我会尽可能忍着她,那爹爹是不是可以答应让丝丝留下来陪我?我难得遇见如此投缘的人,我好希望出阁前有她作伴。」 「……好呗!」 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另一端,秦绸儿心头不禁涌起很多的感慨。虽然她没什么机会认识二小姐和韦丝丝,但是不难瞧出她们之间和乐融融,宛若亲姊妹般的情谊,说真格的,她很羡慕。 她没有兄弟姊妹,数年前,双亲又在一场瘟疫中撒手归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真的好寂寞,好几次想取白绫一了百了,可是当初为了安葬双亲,她向「千绣阁」借了银子,立下十年的卖身契,这不免教她心有牵挂。 从小,爹爹就如此耳提面命的教导她,人清清白白的来到世上,也当清清白白的回归尘土,生时不求富贵,但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日子再苦,也要存着一颗真诚无欺的心,就是这样的训示,她终于战胜内心的无助,咬着牙撑了下来。 「秦姑娘真是好雅兴,夜深了还在这儿赏月。」韦丝丝看似走了许多路,说起话来带点紊乱的喘息声。 敛住思绪,秦绸儿回过身,略一躬身道:「韦姑娘也是来赏月吗?」 忸怩之色飞上容颜,韦丝丝小小声的说:「其实,我是来找秦姑娘的。」 「找我?」待在这儿的日子,她们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为何找她? 「我已经把二小姐的嫁妆都绣好了,相信过几天就会返回杭州,离开之前,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秦姑娘。」韦丝丝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了过去。 这下子她更是胡涂了,「送我?」 「也许,不该说是送给秦姑娘,而是想跟秦姑娘交换。」 「我不明白韦姑娘的意思。」 「说出来,还望秦姑娘别见笑,其实早在杭州,我就耳闻秦姑娘大名,来到这儿,我有幸见到秦姑娘的绣品,心里头好生感动,我想买下秦姑娘的绣品,可惜没银子,于是想跟秦姑娘交个朋友,用我的绣品换秦姑娘的绣品,不知道秦姑娘可否成全?」韦丝丝第一次遇见秦绸儿这么可敬的对手,情不自禁生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情谊,若是她们待在同一个绣场,一定可以成为互相切磋绣工的好朋友。 身子微微一颤,莫名的热泪急切的涌入眼眶,因为她的绣品广受达官富商们喜爱,其它的绣女总是刻意排斥她、孤立她,她没有朋友,她不知道什么是朋友…… 见她迟迟不出声回应,韦丝丝慌慌张张的又道:「我知道很冒昧,可是,我是真心想交秦姑娘这位朋友。」 半晌,她缓缓的伸出手收下香囊,「承蒙韦姑娘厚爱,-的这份情谊我会永远收着。」 「谢谢-!」笑颜灿烂的绽放,韦丝丝热情的向她伸出友谊之手。 「这话该是我说,我很高兴结识-这位朋友。」她也忘情的握住这只温暖的玉手。这一道差事竟然得到一位朋友,她所有的心酸已经值得了。 身为「睿王府的总管」,玄祯当然不能摆出太大的排场,他仅仅带着飞天来到君府,见到君员外,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便说明来意,此行乃是向君员外「借将」,期限一载,当然,他会奉上丰厚的白银酬谢。 「不知道君员外可否割爱?」他从容不迫的迎接君员外品头论足的目光。 「这些年来,有数不清的绣坊打着王公贵族的身份想向小的借将,小的不能不防,还望公子见谅。」其实,见他的气质、谈吐,以君员外阅人无数的眼光看来,又怎么会瞧不出此人绝非池中物?可是,此人是否真的跟睿王府有关,这又有谁说得准。 「这儿有件东西请君员外瞧瞧。」玄祯取下腰上的荷包递上前去。 取出荷包的东西一瞧,那是睿王爷的专用章,君员外连忙拱手道:「小的失敬了!」 「不怪你,睿王爷早就料到君员外有此一虑,所以特地命我随身带着,如今君员外疑惑已除,是否愿意割爱借将?」 赶紧将小玺放回荷包,君员外恭敬的双手奉还,「睿王爷看得起『千绣阁』,这可是小的荣幸,就不知道睿王爷是否有属意的绣女?」 「你先说来听听。」 「此地最有名气的当属凌姑。」 「我是听过这号人物,不过,我还听说『千绣阁』有两位更出色的绣女──秦绸儿和韦丝丝,她们当中挑选一位如何?」 「这……她们一个是苏州绣坊的绣女,一个是杭州绣坊的绣女。」这会儿君员外那张商人的嘴脸也不能不面露难色了。为什么偏偏选中「千绣阁」最有名气的绣女?万一睿王爷给的酬谢太少,他岂不是亏大了? 「我明白君员外的难处,可是这两位绣女乃个中翘楚,除了她们,还有谁有资格将绣品呈给皇上?而且我还听说,她们两位此刻正在府上。」 听到皇上两个字,君员外哪敢妄想「讨价还价」,再说,人家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再推三阻四也不妥,「是,她们是在小的府上,原本是明儿个要起程返乡,不知道总管大人如何决定谁来担此重任?」 「我想先请她们各自出示一份绣品,再作定夺。」 「是,小的这就派人取来绣品。」君员外立刻唤来婢女前去取绣品。 一刻钟后,两只枕套摆上玄祯身侧的几案──一是凤凰合鸣、一是鸳鸯戏水。 「凤凰尊贵,鸳鸯热情,各有千秋,不分轩轾。」飞天赞叹的来来回回看了又看。所谓「巧夺天工」无非如此哏!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两位绣女的绣风完全不同,可是一样深受喜爱,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实在没法子比出个高下。」 「凤凰出自何人之手?」玄祯一眼就拿定主意。 「秦绸儿。」 「就挑她吧!」 「是,小的这会儿立刻派人请她出来商量……」 「犯不着如此费事,这是她的恩宠,她岂有不欣然接受的道理?」 「这当然是她的恩宠,可是……」 「睿王爷不会亏待她,如果她的绣品可以博得皇上的欢心,睿王爷还会重重的赏赐她,当然,睿王爷也不会少了『千绣阁』该得的好处。」玄祯示意的朝飞天摆了摆手,他立刻奉上五寸大的檀木盒子,打开盒子,白花花的银子教人见了两眼发直,再也抗拒不了。 「这点心意请君员外先收下,往后我们王爷还会大大有赏。」飞天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君员外忍不住露出垂涎之色的嘴脸。 「多谢王爷的赏赐,小的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有钱好办事嘛! 「后天一早我们起程回京,我会来这儿接人。」玄祯交代完毕便起身往外走,飞天亦步亦趋的跟上。 「是,后天一早小的会带着秦姑娘在大门候着。」非常宝贝的捧起檀木盒子,君员外快步跟过去送客。 人生的际遇往往出乎自己的预料,收拾好行李,秦绸儿已经准备好随时起程回乡,这会儿就等着君员外派人护送她回苏州,可是万万没想到…… 「老爷要派奴婢去京城的睿王府?」她没有一丝丝的雀跃,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慌,她曾经耳闻过王公贵族的是是非非,王府可以让卑贱一夕之间变成尊贵,却也是没有天理王法的地方,奴才的命在那儿不值钱。 「睿王爷想呈一份绣品恭贺皇上,除了-,还有谁担得起如此重任?」 「『千绣阁』应该还有比奴婢更能担此重任的绣女。」 怔了一下,君员外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淡泊的反应,「-这丫头难道不明白吗?这可是让-声名大噪的好机会,不是人人都求得到。」 「奴婢明白,可是奴婢喜欢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想要声名大噪,可以请老爷另择绣女吗?」名声能为她换得什么?不过是更多的排挤和冷落。 「这可是极大的恩宠,说起来是-的福气,再说-在苏州无亲无戚,-上京城也没什么好牵挂。」 「老爷,奴婢非去不可吗?」虽然待在苏州的日子不好过,可是在「千绣阁」的羽翼下,倒也不会受人欺凌,她不曾想过离开自个儿的故乡。 「王爷府指名要-,我们得罪不起。」 「皇亲国戚就可以强人所难吗?」 「丫头,-可别忘了自个儿签了卖身契。」 顿了顿,她幽幽的道来,「奴婢立下的卖身契是在『千绣阁』当十年的绣女,请老爷再琢磨琢磨。」 看这情形,君员外不得不祭出最后的诱饵,「-答应去睿王府,我就把卖身契送给-,怎么样?」 「老爷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愿意去睿王府,从今以后我就是自由之身?」 直接付诸行动,君员外派人前去书房取来旗下绣女立下的合同。 看着君员外从木盒当中找出她的卖身契,她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她为了这只卖身契忍受着被孤立的日子,如今只要点个头,她就再也没有牵绊了。 「-答应去睿王府,这张卖身契马上就是-的。」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伸手接下卖身契,「奴婢去睿王府。」 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最后,他不忘发挥商人的本质拉拢她,「以后-还是可以回『千绣阁』,若是不喜欢回苏州的绣坊,可以到其它的绣坊。」 「老爷的厚爱,奴婢谨记在心。」看着手中的卖身契,她只要再熬过睿王府的日子,就真正自由了。 第二章 虽然出身贫苦,秦绸儿总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每天从早到晚,马车几乎没有停歇的向京城直奔,一路上摇摇晃晃,颠得她头昏脑胀,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块,不过,她还是保持沉默,硬是咬牙忍着不出声求救,每当以为自己快要窒息,她就拉开车帘呼吸着外头的空气,虽然这对她的帮助不大。 太阳西沉,马车停了,强忍着不适,她推开车门下来。 「秦姑娘,委屈-了,今儿个我们恐怕得在这儿露宿一夜。」飞天趋上前道。 「秦姑娘,-这儿坐。」铁汉为她铺上一块龙须草垫。 一句话也没吭,她整个人还晕得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安静的就龙须草垫坐下。 起灶野炊、搭起帐篷,飞天和铁汉分工合作,两个人一刻钟就把事情搞定了。 在晚霞渐渐暗沉中,炊烟袅袅升起,吊锅里的肉香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秦姑娘,夜里风儿刺骨,-当心别着凉。」飞天体贴的递上一件披风。 「多谢飞天大哥。」披上披风,她体内的寒意稍微缓和了一点,可是她的脑袋瓜子还是很沉重、很不舒服。 「秦姑娘,先吃个窝窝头。」铁汉到了她面前也变得特别「轻巧」。 「多谢铁汉大哥。」接下窝窝头,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尝着。其实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可是这一天下来,她吃得不多,明儿个还要赶路,她恐怕身子吃不消。 终于,吊锅里的食物煮沸了,秦绸儿喝了一碗肉汤,肚子暖呼呼的,总算觉得精神好了一些,这时,她彷佛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个儿身上,她抬起头来,隔着篝火,她和玄祯四目一撞,陡地,一颗心差点儿蹦出胸口。 忙不迭的垂下眼睑,她也不知道自个儿干啥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她又没有偷窥他。 她真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面对他,她总觉得手足无措,老爷说他是睿王府的总管大人,可是他气质尊贵,看起来实非泛泛之辈,而且飞天和铁汉非常敬重他,这又不免教人对他的身份心生疑惑。 或许因为如此,她总是不敢直视他,不过,每当掀开车帘不经意瞧见他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英姿,她又会情不自禁的失神,他如同烈日一般光芒万丈,却又像寒月一般清冷孤傲……烈日也好,寒月也罢,他都是遥不可及,她可以望之却触摸不得。 「我瞧秦姑娘气色不佳,是不是哪儿不适?」飞天再度关心的靠了过来。 「没事,我只是累了。」 「我看秦姑娘还是早早歇着,不过,这儿入了夜气温骤降,今夜得委屈秦姑娘在马车上睡一宿。」 「我去帮秦姑娘铺毯。」铁汉马上钻进马车。 「这小子今儿个还真是殷-!」飞天一副大惊小怪的挑了挑眉。 转眼间的工夫,铁汉已经打理完毕跳了出来,「方才你在背后说我什么?」 「秦姑娘,方才我有说话吗?」飞天一脸莫名其妙的朝秦绸儿眨眨眼。 抿唇一笑,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秦姑娘,-怎么可以帮着他?」铁汉大声抗议。 「你别为难秦姑娘,秦姑娘心地善良,见人有难,岂有不帮的道理?」 这话堵得铁汉哑口无言,只能忿忿的用眼神告诉他。便宜你了! 「你有什么不满?」飞天存心挑衅的扬起眉。 「我、我哪敢不满?」 「可是,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面红耳赤的瞪着飞天,铁汉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响应。 「秦姑娘,-可别被我们吓坏了,我们平时就喜欢斗嘴。」 谁喜欢跟他斗嘴?铁汉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嘴上功夫又比不过人家,哪会自讨无趣找他斗嘴? 「斗嘴也是一种乐趣。」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也发觉他们两个喜欢你来我往的耍嘴皮子,尤其气氛沉闷的时候,说真格的,她很羡慕他们,觉得他们很幸福,哪像她,连个斗嘴的人都没有,说起来很可怜。 「秦姑娘说得是,不过,斗嘴也得看对象,遇到辩才无碍的好对手,当然乐趣无穷,可是遇到一个口拙的对手,那就无趣极了。」 无话反驳,铁汉郁闷的臭着一张脸。 看他们自然率真的在对方面前表现自己,她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于是,她起身行礼告退,「对不起,我先去歇着了,你们也早点安歇。」 确定秦绸儿上了马车,铁汉立刻兴师问罪的道:「你这家伙今儿个是怎么了?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我是怕你太过殷-,把人家姑娘吓坏了。」 「我看你比我还殷-呗!」 「我对每一位姑娘都是这个样子啊!」 「我看你对府里的丫头们可没这么体贴。」 「我对府里丫头们如何,你有瞧仔细吗?」 「那些丫头们,我是没瞧仔细,可是你对郡主……」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玄祯终于打破沉默。 两个人同时一僵,自知做错事的低垂着头不敢再吭一声。刚刚他们竟然忘了三爷的存在,两个人为了一个女人拚命的互揭疮疤,真是太难看了! 其实,他只是想阻止这场闹剧,并没有训话的意思,「我去歇着了。」 同时松了口气。他们两个的确有失分寸! 恭送主子回帐篷休息,他们不敢再长舌,赶紧收拾残局睡觉。 天亮了,帐篷都收拾妥当了,三个男人也吃过干粮了,可是,还是不见秦绸儿走下马车,玄祯不得不派飞天去瞧瞧,一会儿后,飞天以从来没有过的惊惶失措跑了过来。 「三爷,不好了,秦姑娘病了,她的身子烫得吓死人!」 原本是想一路赶回京城,可是看样子,老天爷是不希望他太早回去宫里搅局,「我们马上进城找大夫。」 马车狂奔上路,进了城,先找一家客栈安顿好病得不省人事的娇人儿,随即请来大夫为她看诊把脉,然后让铁汉拿着药方子去抓药,这一折腾下来,半天的工夫已经去了。 「三爷,你先回房歇着,我已经让伙计给你准备吃的。」 「你让伙计把膳食端到这儿。」这儿的事轮不到他这个主子操劳,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一种放不下心的感觉。 「这……是。」压下心头隐隐浮动的不安,飞天退出房间。 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床上的人儿,玄祯微微失了神。其实,他早就察觉她的不适,他想她撑不下去时,自然会吭声,没想到她性子如此倔强,连皱个眉头都没有,始终逆来顺受任他们折腾,直到她连睁开眼睛都无能为力,她还真教他吃了一惊。 第一眼见到她,看见她眼中那股不卑不亢的孤傲,他就觉得稀奇,想必她不像外表那般纤细柔弱,否则,她又怎能传神的绣出鸟中之王──凤凰的贵气? 「三爷,用膳了。」飞天直接捧着膳食回房。 坐了下来,玄祯有一口没一口的进膳,「铁汉回来了吗?」 「他已经在熬药了。」 「飞天,你也坐下吃吧!」 「是,三爷。」不过,两个人显然都没什么胃口,匆匆扒了几口饭,吃了几口菜,就搁下碗筷。 正好,铁汉捧着汤药走了进来,飞天立刻上前接过汤药。铁汉是个武夫,笨手笨脚的根本不会伺候病人,这种事还是交给他比较妥当!可是,此举看在玄祯眼中似乎刺眼极了,不经意的就脱口说出自个儿也意外的话。 「我来。」他走到床沿坐下,伸手扶起昏昏沉沉的人儿。 虽然吃惊,飞天倒是沉着不露出任何表情,他端着汤药恭恭敬敬的立在玄祯旁边,可是,铁汉就没这么大的本事,他两眼瞪得好像见到鬼似的。 主子的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为一个奴婢…… 稳稳的将秦绸儿挟着靠在他的胸前,玄祯挪出一手拿起汤匙盛汤药喂她,可是她已经病得连咽下汤药的力气都没有,任他如何喂食,汤药总是流出来,也许是急了,他忘我的亲自以嘴喂食。 这会儿真的要大惊失色,可是在睿王爷多年来的调教下,两个人倒是很懂分寸的不发一语。 彷佛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震撼,喂完汤药,玄祯让秦绸儿躺回床上,「铁汉,你去准备一盆热水。」 「是,三爷。」临去之前,铁汉看了飞天一眼,好像在暗示他阻止王爷不合宜的举止。王爷是何等身份,怎么可以让他伺候一个奴婢? 明白的点点头,飞天轻声道:「三爷,这儿还是交给我呗!」 「今晚你守着她,现在你先去歇着。」 「铁汉可以守夜……」 「铁汉笨手笨脚,哪里懂得照顾病人?别再嘀嘀咕咕了,出门在外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万一秦绸儿好不了,我们还能上路吗?」手一摆,玄祯示意他退下。 三爷决定的事,岂容得了他们当奴才的反驳? 步出客房,飞天心事重重的思忖着。真如三爷所言,出门在外顾不得规矩,还是另有其因?若非秦姑娘病倒了,这一路上三爷对秦姑娘并没有特别关爱,难道真是他多心了?最好如此,否则三爷正值多事之秋,蹦出一个秦绸儿搅局,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飞天,你怎么站在这儿?」铁汉拿了一盆热水回来。 「我正准备回房歇着,今晚我得照顾秦姑娘,现在三爷正看顾着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有你是吗?可是,谁教你是个武夫,三爷不放心把秦姑娘交给你照顾。」 「虽然我是个武夫,可是……」 「你敢违抗主子的命令?」飞天伸手挡住他无意义的牢骚,也莫可奈何,「好了,别像个姑娘家唠唠叨叨,三爷不是要盆热水吗?你还不赶紧送进去。」 差点忘了正事,铁汉连忙把手中的热水送进去。 紧闭的眼皮终于缓缓的张开,秦绸儿脑袋一片空白的直视床顶。这是哪儿?为何她全身软绵绵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微微偏过头,她瞧见有个人趴在桌上睡着了,半晌,她从此人的轮廓瞧出来他的身份。他是飞天,为何他会趴在那儿睡觉呢? 记得,她累极的倒在马车里的毯垫上睡着了,她知道自个儿睡得很沉,因为她一直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冲不破那片黑暗,后来……好像有人抱着她快步奔走,接着是……她依偎在一个非常宽阔的胸膛,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个儿不再孤单,然后……有人喂她喝很苦的汤药,可是那种感觉却很温暖,那含着汤药的嘴……她的头好疼,她是不是在作梦? 这时,有人推开房门,铁汉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往桌上一搁,他正想唤醒飞天,眼角余光瞥见了床上的人儿,他惊天动地的冲了过去,「真是谢天谢地,秦姑娘,-总算醒来了。」 这么大声嚷嚷,怎么可能还睡得着?飞天惊醒的跳了起来,也忙不迭的靠了过去,「秦姑娘,-醒了。」 费劲的坐起身,她迷惑的问:「我怎么了?」 「-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 「是啊,-可把我们吓坏了,-一直高烧不退,甚至连汤药都没法子进食,若不是三爷……」 「铁汉,你不要唠叨了,秦姑娘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肯定饿坏了,你去请伙计准备膳食。」生怕他这张嘴口无遮拦,飞天连忙打断他。 「我都忘了秦姑娘好些天没进膳了,我这就出去弄点吃的过来。」铁汉慌慌张张的跑出客房。 「秦姑娘,这会儿-觉得如何?」 「我只觉得周身无力。」 「-病了那么多天,而且粥米未进,这会儿当然会周身无力。」 「对不起,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别这么说,若非我们马不停蹄急着赶回京城,-也不会病倒,这事说起来是我们太粗心了,忘了-是个姑娘家,身子骨禁不起折腾。」 「我昏睡了三天三夜,岂不是延误你们回京的日子?」 「不打紧,-还是先把身子养好比较重要。」 直起身子,她强打精神说:「我觉得好多了,用过膳,我们就可以起程了。」 摇了摇头,飞天安抚道:「病还未痊愈就急着上路,这只会给身子骨添麻烦,-就放宽心养病,什么都别想,何时起程回京三爷自有主张。」 「我明白了。」顿了顿,她想到刚刚醒来见到的情景,「你一个晚上都待在这儿守着吗?」 「白天是三爷照顾-,夜里就由我看着,免得-醒过来见不到人。」 这三天来,白天都是他在照顾她吗?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在胸口颤动,她没想到那个难以亲近的三爷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三爷呢?」 「三爷这会儿大概还在房里歇着。」 翻开被子,秦绸儿挪动双脚准备下床。 「秦姑娘,-想干啥?-大病初愈,还是别急着下床。」 「我可以见三爷吗?」 「等三爷用过早膳,他就会过来,-别着急,安安份份躺下来,否则教三爷瞧见了,他可要责怪我没好好照顾。」 「我想亲自……」 「三爷就住在-隔壁的客房,待会儿我就过去告诉三爷-醒了,如果三爷要-去见他,-再去也不迟啊!」 闻言,她不得不乖乖的躺回床上。可是,这一天他既没有出现,也没有说要见她,好几次她想问飞天,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免不了迟疑,她还是再等等好了! 岂知等到夜深,万物俱寂了,还是没等到。 起了一个大清早,秦绸儿瑟缩着身子守在玄祯的房门口,春寒料峭,越是往北走,越可以感觉到严冬刚刚过去,大地万物还未尽褪的寒气。 揉搓着双手,她-着嘴巴呵着气,这样似乎暖和多了,可是热气撑不了半晌,冷冷扑面而来的风儿又教人直打哆嗦,不得不再呵气取暖。 匆匆赶来这儿守候,她都忘了披上一件外衣,这会儿若是回房里添件衣物,又怕因此错过三爷,真是进退两难。 还好,房门终于开了。 见到那张眼巴巴盼着他现身的脸儿,玄祯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随即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语气却淡漠得教人难以亲近,「-再病倒了,我们何时才回得了京城?」 披风上有他的体温,那包围她的温暖令她心头一震,怔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的回神——的说:「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已经惹了不少麻烦,最好当心点。有事吗?」 此话出自他嘴里,倒也没什么好稀奇,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有一种心酸酸的感觉,「我是特地来谢谢三爷,在我昏睡不醒之时费心照顾。」 「-用不着放在心上,-可是我们睿王府礼聘而来的绣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难以向君员外交代。」言下之意,他对她的付出不过是基于责任。 「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今儿个就可以起程了。」 「大夫说-的身子还很弱,这会儿禁不起折腾。」 「大夫总是比较多心,我真的没事了。」 「风寒还未痊愈就急着赶路,万一又病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 「-总是这么倔强吗?」 「我……因为我延误那么多天行程,我真的过意不去。」 「当真过意不去,那就把身子养好。」 「我很清楚自个儿的身子,我绝对应付得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干啥如此执拗?他不在意多停留几天,她也毋需耿耿于怀,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不愿意教他瞧扁她。 「-最好记清楚,逞强并不能为-带来什么好处,尤其进了睿王府当差,这更是大忌,自个儿有多少能耐就做多少事,过与不及都会坏了事。」 「一大清早,这儿就这么热闹。」飞天笑盈盈的插了进来,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笼罩在他们之间那股僵硬的气氛。 「飞天,秦姑娘可以上路了吗?」 「三爷,大夫交代秦姑娘最好再多休息几天。」 眉峰一挑,玄祯近乎挑衅的瞅着她,「-听清楚了吗?」 「是。」可是,她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不驯,还是不同意他的坚持。 「-最好躺在床上别到处乱跑,有什么事让飞天来告诉我。」 「我可以下床了。」 「-若是不当心点,说不定又要躺回床上昏睡三天三夜。」 「秦姑娘,三爷说得是,这会儿-还是个病人,没当心点,再来个高烧不退,那可就麻烦了。」飞天适时化解他们之间快要引爆的冲突。这两个人今儿个是吃错药了是不是?一个平日漠然不爱言语,一个平日纤细温柔,怎么一大清早火气就这么旺盛? 「昏睡了三天三夜,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我以为够了。」 「不成不成,这事得等大夫点了头才算数。」 「大夫点头就可以起程吗?」她相信大夫比他们还好说话。 「……这是当然。」飞天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主子,他有一种掉落陷阱的感觉。 「大夫何时会来?」 「呃……」这次他可真的答不出来,昨儿个大夫就说了,再吃个几副药休息个一、两天就没什么大碍了,若非三爷坚持再缓个几天,他们今儿个就可以上路了。 「飞天,用过早膳后,让铁汉去请大夫过来,问明白秦姑娘可否能即刻长途跋涉。」玄祯不慌不忙的道。 「是,三爷。」 「你送秦姑娘回房,再请伙计帮秦姑娘准备早膳。」 「是,秦姑娘请。」 行礼告退,秦绸儿转身回到房里,心神不宁的解下那件绣工精致华丽的披风,赫然想起这是三爷的,她连忙搜出行囊想找件厚一点的衣物,目光不经意瞥见架子上飞天大哥借给她的披风,她转而穿上披风,抱着三爷的披风准备物归原主,可是到了门边,她又折了回来。 她还是少去招惹他,待会儿再请飞天大哥把披风送回去好了。 终于回到京城了,睿王府名副其实的总管大人早就得到消息,领着两名侍卫守候在府门口的下马石前,王爷出门前交代过,事事不可铺张,所以其它的侍卫家仆都在万安堂等侯。 玄祯带头下马,接着是铁汉,飞天随后跳下马车的驾驶座,转身来到后头打开车门请秦绸儿下马车。 一边请安,李总管一边说道:「三爷,您可回来了,这些天皇上频频派人来问三爷何时回府。」 步上石阶,他抬头看着离开数月之久的睿王府,「你先派人去传个话,待会儿用过晚膳,我就进宫向皇上请安。」 「是,三爷。」招来侍卫交代了几句该办的事,李总管即刻跟上前去。 「府里的人都好吗?」飞天带着秦绸儿跟了过来。 「府里的人都很好,不过兰儿郡主不好。」 「郡主天天数着日子盼着三爷回来,怎么会好呢?」飞天戏谑的一笑。 兰儿郡主的母亲正是当今太后的妹妹,兰儿郡主早年丧母,而身为将军的父亲又长年带兵驻扎边防,当时还是宜妃娘娘的太后便将她接进宫,两年前兰儿郡主的父亲病死边关,宜妃娘娘便让她住进睿王府。 宜妃娘娘有意请先皇将兰儿郡主指给睿王爷,谁知道先皇没个预警就驾崩了,若非当晚皇上是在他最敬重的皇后寝宫崩逝,皇后又因为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皇上突然无疾而终,岂不是教人诸多揣测?也因为如此,兰儿郡主跟睿王爷的亲事就此延宕下来。 瞥了飞天一眼,示意他不要太多嘴了,玄祯淡然的说:「兰儿不是进宫陪伴太后吗?」 「太后心情日渐好转,郡主已经不用时时刻刻陪侍一旁。」 「郡主知道三爷今儿个回京城吗?」飞天还是不怕死的又凑进来搅和。 「一得到消息,我就告诉郡主,郡主还亲自进膳房为三爷做了几道点心。」 「今儿个有口福了,郡主做的桂糖糕最好吃了。」飞天状似不经意的瞧了玄祯一眼,他到现在还摸不透三爷对郡主的心意。 「郡主的桂糖糕有你的份吗?」铁汉不客气的泼他冷水。这家伙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三爷没当他是奴才,他就以为自己可以跟三爷平起平坐。 「我们跟三爷在外奔波那么久,郡主怎么会舍不得分几块桂糖糕给我们?」飞天接着转头一问:「李总管,你说是不是?」 「托三爷的福,郡主准备很多,我们大伙儿都有一份。」 「我就知道,兰儿郡主最好了。」 铁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三哥哥!」兰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步出万安堂,一瞧见玄祯,她笑靥如花的飞身扑了过去。 不着痕迹的拉开她,玄祯打量了半晌,口气有着难得的温柔,「兰儿瘦了。」 「三哥哥离开京城之后音信全无,人家好担心。」 「飞天足智多谋,铁汉是勇士中的佼佼者,有他们照顾,我一定平安无事。」 「你说得可轻松,一点也不明白人家的心情。」 「-就爱瞎操心。」 「我怎么能不操心?我……」听说江南美女如云,每当她想到三哥哥会不会迷恋上那儿的姑娘,她就茶不思饭不想。 飞天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郡主,-最清楚三爷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在外头拈花惹草?有一次游湖,我特地请来了一位唱曲的姑娘应景,反正是解解闷,何必太严肃?谁知道三爷一见到人就把人家打发掉,真是扫兴!」 娇羞的红了脸,她怎么会不清楚三哥哥的性子?三哥哥自尊自傲,可不像那个见到漂亮的姑娘就垂涎三尺的怡王爷。 「飞天,你怎么一回来话就这么多?」玄祯若有所思的一眼斜睨而去,飞天连忙回以无辜的傻笑,铁汉不忘趁此机会窃笑。 「咦?这位姑娘是谁?」兰儿终于发现恬静的站在他们后头的女子。 秦绸儿一直静静的观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里想着,她猜想的果然没错,「他」的气质尊贵,当不是泛泛之辈,而今事实证明,他正是睿王爷本人。 侧着身子,玄祯为她引见,「兰儿,这位是江南第一织造『千绣阁』的绣女秦绸儿姑娘,我想请她准备皇上的寿礼。」 「奴婢见过郡主。」秦绸儿行礼道。 原来是个绣女!兰儿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这位姑娘纤细温柔之中蕴含着一股刚毅的气质,此人若是情敌,她恐怕要担心受怕了……可笑,一个绣女哪能跟她这个郡主比呢? 「李总管,你帮秦姑娘准备一间最清幽的上房,还有派个丫头伺候秦姑娘,秦姑娘有任何需要,你全力配合。」 「是,三爷。」 不喜欢被人冷落的感觉,兰儿撒娇的勾住玄祯的手臂,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身上,「三哥哥,一路折腾,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们赶紧进去用膳呗!」 第三章 今夜,玄祯刻意不让其它的人跟着,他想一个人静下心来沉思。 皇上对他「南巡」数月之久语多不满,显然已经看出他是在避祸,不过,这倒也不至于祸临头,问题在于,皇上如何解读他的举动? 若说,皇上当他想过悠闲的日子,不愿意卷入宫廷政争当中,他至少还有一段太平的日子;若说,皇上认为他是心存防备,生怕自己也惨遭毒手,他恐怕要不得安宁了。 他防备皇上,皇上自然会害怕他可能为了自保而造反夺权,若他真有此心,朝中必定有很多大臣支持他,虽然皇上登基之后,削弱了不少先皇重用的股肱大臣,然而皇上又想藉助他们的才能稳定基业,这一时半刻,皇上也不敢动他们。 这些大臣在朝中还是一群相当可怕的势力,皇上担心他兴乱并非没有道理,可是手足相残乃人间一大悲剧,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沉重的皇位舍弃自己的亲兄弟?可惜,他就是掏心掏肺跟皇上摊开来说,皇上也未必相信。 手足沦落至此,说来可悲,他倒也不怪皇上忌惮他,事出有因,命运拨弄,谁又能奈何? 对于先皇崩逝之前甚嚣尘上的「撤换太子」一事,皇上始终耿耿于怀,朝中大臣因为当今皇上善妒多疑,恐怕成为暴君,宫廷将无安宁之日,纷纷回应怀有私心想撤换太子的父皇。 最受父皇喜爱的儿子是-玉,最受父皇赏识重用的是他,父皇一时间难以抉择,好巧不巧,此时适逢边关再点战火,这事便搁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到我军打了一场胜仗,父皇正想再议论此事,却突然撒手人寰。 皇上如今的权位是天意,可他却觉得自己坐得名不正言不顺,登基之后,首先找上当初立场明确不愿意维护太子的大臣们算帐,而对于曾经威胁太子地位的两个弟弟,他又怎么会毫无疙瘩? 问自己,不曾有过当上「太子」的念头吗?那倒也未必,而是他太清楚当今皇上的性子,若是谋权没有成功,他就必死无疑,所以他一直冷眼旁观不愿意卷入其中,不过,这一招棋他毕竟下错了,当初他若极力劝父皇保住太子,即便是装模作样,今日也不会让皇上如此难以释怀。 正想着令人忧虑的前途,兰儿却挑在这个时候跑来烦他,宁静的夜晚到此当然是画上句点。 「三哥哥,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天天可以见到心上人,兰儿觉得自个儿好幸福,但愿这一份幸福可以一直延续下去,长长久久,直到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 「怎么了?」 「今儿个我在街上遇见怡王爷,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强拉我上茶馆,若非我灵机一动咬了他的手臂一口,他就得逞了。」 伤脑筋的摇了摇头,他的语气略带无奈,「那小子就是这个样子,总是任性而为,倒也没有恶意,-别放在心上。」 她还盼着他替自己讨回公道,他却反过来教她别计较,「三哥哥,你会不会太偏心了,怎么老是替他说话?」 「我并非私心偏袒他,-玉很喜欢-,见到-难免会失了分寸,不过,我相信他绝对不敢乱来,谁不知道-是皇上最宠爱的兰儿郡主,若是得罪-,-跑到皇上面前告御状,他就有苦头吃了。」 撇开头,她闷闷不乐的不发一语。 偏头瞅着她,玄祯讨好的揉着她的头发,「五弟比较任性,我代他向-道个不是,这样好吗?」 看着她深爱的男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为何他就是不懂她的心?他难道不明白吗?他随意哄她一句,她也会很满足,可是,虽然他总是温柔的呵护着她,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心。对他而言,她到底算什么?她真的一点也摸不透。 「怎么不说话?」 「你最讨厌了!」兰儿恼怒的转身走下拱桥,因为太生气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桥下的秦绸儿,就这样硬生生的撞倒她,不过,这会儿满腹心事的她哪有多余的思绪管别人,她只是自顾自的快步而去。 秦绸儿狼狈的爬起身,目光正好对上玄祯冷冽直射而来的视线,心儿不禁一阵怦然。自从前些天三爷把绣稿交给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令人不自在的情况下见面。 「原来,秦姑娘有窃听的习惯,以后我得当心一点。」玄祯冷冷的挑着眉。 「王爷,奴婢因为贪图今晚月色皎洁,无意间闻着花香漫步来到这儿,实非有意偷听。」虽然她早就猜到他身份尊贵,可是从丫头口中确定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还真的吓了一跳,怪不得他总是那么冷漠孤傲的高高在上。 「若是无意,为何一直站在那儿?」他是练武之人,早在她出现的时候,就发现她了。 「奴婢怕惊动您和郡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是吗?」 「王爷若是不信,奴婢也无话可说。」 「-是在指责我错怪-吗?」 「王爷如何想奴婢,这都不是奴婢可以作得了主。」 「没想到-这么伶牙俐齿。」 「奴婢向来据理力争,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唇边掠过难以察觉的一笑,玄祯像在嘲讽似的道:「好个据理力争,还真是冠冕堂皇。」 「不打扰王爷了,奴婢先行告退。」恭恭敬敬的行完礼,秦绸儿正准备转身离去之际,他又出声了。 「-是不是认为我不近人情?」 「王爷的身份何其尊贵,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王爷若有不近人情之处,奴婢也可以明白,奴婢告退了。」虽然她是王爷礼聘而来的绣女,但身份同府里的丫头并没有两样,又岂敢妄想王爷另眼相待?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玄祯眼中有着自个儿也没有意识到的兴味。她真是个倔强有骨气的小东西。 透过推开的窗子看着专心刺绣的秦绸儿,小喜情不自禁的着了迷。她是李总管派来伺候秦姑娘的丫头,自从无意间瞧了秦姑娘的手绢一眼,见到上头的刺绣,她就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莫怪王爷千里迢迢把她请到府里,她的刺绣教人不爱上也难。 小喜轻轻拍打脸颊回回神。她老是躲在这儿看秦姑娘刺绣而忘了正事,常常让秦姑娘饿着肚子,虽然秦姑娘一点也不在意这事,李总管却嘀咕了好几回,说她再办事迷糊,伺候秦姑娘的事就要交给其它的丫头。 慢慢的,蹑手蹑脚的往后一退,她转身准备前去膳房,却看到意想不到的人,她惊愕得嘴巴大张…… 幸亏铁汉动作敏捷及时-住她的嘴巴,否则她这一叫,恐怕是惊天动地。 玄祯手一摆,示意他把人带到一旁,随即往前一跨,更贴近的站在窗前看着专心干活的女子。浑然忘我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神圣,教人不禁怦然心动……心动? 从宫里回来,他不知不觉就往这儿走来,他想,他只是关心绣画的进展,虽然眼下皇上不动声色,但是他很清楚皇上正在思考,若是可以在皇上对他采取行动之前将绣画呈上,他想安安稳稳保住王爷之位的机会就会大增。 可是,他真的单纯为绣画而来吗? 心头莫名的一悸,秦绸儿抬起头来,目光正好对上玄祯的,握在两指中的针仓皇之间扎到手指,她惊慌的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忙不迭起身跳离几案。万一血液滴落在绣画上,她这些时日的努力就要白费工夫了。 见状,玄祯离开窗边,转移阵地来到房门口准备进屋。 秦绸儿则匆匆放下手中的针线,忙不迭的绕过隔着工作房和厅堂的屏风前去挡下他。 「奴婢见过王爷。」她不忘先恭敬行礼。 「-准备让我站在这儿吗?」他不着痕迹的盯了她受伤的手指一眼。那虽然是很小的伤,可是对一个绣女而言,必然会带给她工作上的麻烦。 「奴婢正在干活,此刻不便招待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我想看看-的绣画进展得如何。」她总是教他感到好奇,看起来纤细温柔的女子却有着不知死活的胆量,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请王爷放心,奴婢会尽最大的努力早日完成。」 「我可以瞧一眼吗?」 「请恕奴婢无礼,在未完工之前,奴婢不喜欢有人打扰。」 「我也不行?」 「连王爷也不例外,这是奴婢的坚持。」 「等-完成了,我若是不满意呢?」 「奴婢可以重头来过,直到王爷满意为止。」 「可惜,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日子可以等到满意为止,若能提早确定没有问题,对我们彼此不是更省事吗?」 「奴婢以为绣品未完成之前,是无法分辨出它真正的价值。」 抿着嘴半晌,玄祯露出一抹清冷淡然的笑意,「-真的很倔强。」 「奴婢相信王爷对于自己坚持的事,也会抱持一样的倔强。」 「我没有坚持过的事。」凡夫俗子羡慕他是皇室子孙,可是谁又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心酸无奈,其实身份尊贵也意谓着不能有太多坚持,就好比婚姻大事,皇上一个指婚下来,他不从也不行。 怔了怔,秦绸儿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率而言。 「我希望早日见到-完成绣画。」他随即转身离去,而保持距离站在一旁的铁汉连忙跟了出去。 冲到秦绸儿面前,小喜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秦姑娘,-可吓死我了,-怎么敢这样子对王爷说话呢?」 「我相信王爷是个明理的人,他会明白我有自个儿的坚持。」 「可是,王爷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可以一点也不给王爷面子?还好王爷没有生气,-知道自个儿有多幸运吗?」 顿了一下,秦绸儿好奇的问:「王爷很容易生气吗?」 这一问,可让小喜傻了半晌才回答,「老实说,我也没见过王爷生气,远远一瞧见王爷,我们就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可以不说话就不要开口。」 原来如此,从来没有人敢像她一样坚定的对他说出自己的意念,这么说来,他其实也是个很孤单的人,没有人有勇气对他说出真心话,他又岂会将自己的心思向别人倾诉?虽然贵为王爷,他并没有比她幸福。 「秦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我肚子饿了,可以请-帮我准备膳食吗?」 拍了一下健忘的脑袋瓜,小喜边喊着边往外头跑,「糟了,我都忘了,我这就去膳房帮-端午膳过来。」 抬起被针扎到的手指一瞧,她轻声一叹。今日恐怕没办法干活了。 奇怪,她怎么会走到这儿?兰儿失神的看着秦绸儿居住的院落。自从那夜跟三哥哥闹了脾气,这几天她的心一直很不安宁。 前些日子三哥哥不在的时候,她日思夜想苦不堪言,但总怀抱着一份希望,如今三哥哥回来了,她却失去了盼望,觉得前途茫茫无法掌握,脑子总有一个念头不停催促着她,得尽快请太后指婚,可是,这事至少要再等上三个月,先皇崩逝满一年,三个月说长不长,可是多一天的等待就多一天的煎熬。 难得今日小月没跟在身边,没有人在一旁唠叨她的举止是否合乎礼仪,她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看看这个秦绸儿的针线功夫,真的值得三哥哥千里迢迢请回睿王府吗? 踏进幽静的院落,她直接往房间走去,不过,却见到秦绸儿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沉思。 再一次看到秦绸儿,兰儿还是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震撼。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纤细、那么温柔,可是却不见丝毫的荏弱,这完全不同于自己,表面上她是个娇贵率性的郡主,事实上无比脆弱,她已经习惯被人呵护,像秦绸儿这般千辛万苦来到陌生之地,她做不到。 似乎感觉到前方有人,秦绸儿抬起头来,一看到兰儿,她连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郡主。」 「秦姑娘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兰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充满怜悯,撇下心头的不安,她是喜欢这个女人的。 「多谢郡主关心,奴婢习惯了。」 「-要呈给皇上的寿礼进展得如何?」 「奴婢正尽全力加快脚步完成。」 「我想瞧瞧。」 「郡主,请恕奴婢失礼,未完成之前,奴婢不会让任何人过目。」 「-说什么?」 秦绸儿恭敬的垂下头,「对不起,奴婢现在真的无法将绣画呈给郡主过目,可否请郡主再等待一些日子,完成那日,奴婢将请郡主鉴赏。」 「我只是想确定-的绣工是否可以担此重任。」 「奴婢可以为郡主绣个荷包。」 「-……我才不希罕-绣的荷包,我就是要看-准备呈给皇上的绣画。」兰儿忍不住恼羞成怒。她也知道这个样子有点无理取闹,可是,她不过是一个绣女,怎么可以对她这个郡主如此不敬? 「奴婢可以向郡主承诺,必当全力以赴,还望郡主见谅。」 「-、-太放肆了!」 「这是奴婢的坚持,奴婢无言辩驳。」 「-等着瞧!」兰儿气冲冲的转身走人。 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兰儿为了自己一时的气话不得不找玄祯告状。她怎么可以让一个绣女对她如此放肆?虽然,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似乎太过小题大做了,可是,那股不知道打哪来的冲动,逼着她非采取行动不可。 走进书房,兰儿搬了一张绣墩往书案前头一摆,屁股一坐,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瞪着玄祯,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怎么了?」不管她的行径有多么鲁莽,他对她总是温柔轻声。 「飞天,我想单独跟三哥哥说几句话,可以请你先出去吗?」用不着转头,兰儿也知道飞天就坐在一旁的炕上,他待在这儿的时间比三哥哥还多。 飞天看了主子一眼,见主子点点头,才长声一叹站起身,同时不忘逗道:「郡主老爱跟三爷说悄悄话,哪一回也让我听一听嘛!」 微微红了脸,她偏过头娇嗔的斥道:「三哥哥说你饱读诗书,是个经世之才,可我看你油腔滑调的,是个不正经的家伙!」 「经世之才不敢当,油腔滑调又太过严重了,我只是喜欢耍耍嘴皮子,让大伙儿乐一乐,日子也不会太闷嘛!」他知道何时该适可而止,于是拱手告退,「我不打扰郡主和三爷谈心了。」 朝着离去的飞天做了一个鬼脸,兰儿忍不住嘀咕,「我真的不懂,这个飞天一点规矩也没有,为何三哥哥如此器重他?」 「切莫以外貌评断人,飞天的好不是-可以明白的。」 她就知道,飞天和铁汉对三哥哥来说有如左右手,她说什么也没用。 神情一肃,她以从来没有过的正经口吻道:「这次三哥哥非替我作主不可。」 「这次又怎么了?」 「你找回来的绣女,竟然不准我瞧一眼她要呈给皇上的绣画。」 「她不准-瞧,-就别瞧。」 怔了半晌,兰儿惊愕的瞪大眼睛,「三哥哥,你怎么帮着她说话?」 「还没呈给皇上之前,那是她的绣品,她不想给别人瞧这原本无可厚非,难不成为了她不愿意把未完成的绣画让-瞧一眼,-就想治她的罪吗?」 「我……当然不是,可是万一她的绣品不堪入目怎么办?」 没有回答,玄祯太清楚结果了。他不会忘了第一次见到秦绸儿的绣品内心如何惊愕,说是鬼斧神工也不夸张,他知道她一定会呈出最好的绣画。 「三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我已经选择她,她也清楚自个儿的绣画将要呈给皇上,我以为她应该比我们更在乎结果,我们用不着太过担心。」 「我只是好奇她的绣工,难道瞧一眼也不行吗?」 「绣品的主人说不行,我们只能由着她。」 心头莫名的一阵绞痛,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三哥哥待那位秦绸儿真的不太一样,难道……不,别胡思乱想!「三哥哥太偏袒她了。」 「我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李总管,-可曾见我插手过问?」 「这……」兰儿百般不愿的闭上嘴巴。三哥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凡事他愿意委以重任的人,他总是放手由着他们自己作主。 「若是-真的放心不下,不如我请秦姑娘为-绣个荷包,-再自个儿瞧瞧,如何?」 娥眉一蹙,她狐疑的问:「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怎么说的话都是一个样?」 「我不懂-在说什么。」 「她也说要绣一个荷包给我。」 「是吗?」 「我就不相信京城找不到比她更出色的绣女,我才不希罕她绣的荷包。」 「-可以不领她的情,但犯不着为此斗气呗!」 兰儿别扭的垂下螓首。她如何告诉他,这都是他的关系。 似乎从见到秦绸儿那一刻开始,她就深陷在失去三哥哥的恐惧当中。可笑吗?因为连她自个儿都情不自禁被秦绸儿吸引,这确实匪夷所思,可是,若非三哥哥教她难以心安,这种莫须有的庸人自扰也不会出现。 「等秦姑娘的绣画完成,第一个请-过目,这总成了呗!」 再争执下去,她也不会占到好处。 她顺势退一步,伸出手指道:「好,我们勾个手一言为定。」 「好,勾手一言为定。」玄祯迁就的跟她来个「两小无猜」的约定。 清晨的风迎面扑来,丝丝的冷意沁人心肺,踏着一夜的落叶,秦绸儿漫步在睿王府的后花园,这儿是睿王府最美的地方,蜿蜒的小桥飞越湖面,目光所及是各式各样的水中植物。 说真格的,比起过去,这儿的日子快活多了,虽然小喜没办法跟她谈心,却也是个贴心人。 「秦姑娘真是好雅兴,大清早就在这儿赏花。」兰儿远远的就看到她,原本是不想见到的。就是因为她,自己才睡不好觉,所以今儿个起了个大早,想出来散散步、吹吹风,说不定可以让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岂知,却在这儿瞧见扰乱她思绪的罪魁祸首,可是,哪有郡主见了奴婢落荒而逃的道理?想来想去,还是顺其自然打照面,趁此机会,她也可以让秦绸儿认清楚现实。 「奴婢见过郡主。」秦绸儿上前行礼。 左右瞧了一圈,兰儿闲聊似的问:「睿王府真的很美是不是?」 「是。」 「-想过一辈子待在这儿吗?」 「奴婢是来这儿办差事。」 「-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问题真是奇怪极了?秦绸儿微微怔了一下,回道:「兰儿郡主。」 「我这个郡主是先皇封的,说起来是为了匹配三哥哥封的,过些日子,太后就会请皇上将我指婚给三哥哥。」 默默不发一语,秦绸儿聪慧的心思不难听出来这句话真正的含意。郡主是拐个弯告诉她,「她」是三爷未过门的妻子,可是她不明白,郡主用意何在?难不成郡主以为她想抢走三爷吗? 她感觉得出来郡主对她怀着抗拒,可一直想不透为何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郡主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她只不过是个绣女,怎么高攀得起?再说,王爷又怎么会瞧上她这个不起眼的绣女? 「我说这事,是想请-为我绣嫁衣,可以吗?」 郡主不是怀疑她的绣工吗?「奴婢谢谢郡主厚爱,可是,奴婢已经准备完成绣画之后就起程回乡。」 「-是不是还在气我前些天跟-说的话?」 「奴婢怎么会跟郡主生气?奴婢是真的想家。」虽然这些年来她过得不快活,但是在爹娘过世之前,苏州对她而言是人间天堂,那儿的一草一木都有回忆,孤单寂寞的时候,她想念的还是那儿。 「可是,若是我坚持-帮我绣嫁衣呢?」 「奴婢不过是『千绣阁』众多绣女之一,胜过奴婢的绣女不难寻觅,还请郡主体谅奴婢思乡之情。」 紧抿着嘴,兰儿直勾勾的瞅着她,半晌,语出惊人的一问:「-是不是喜欢三哥哥?」 心头猛然一惊,她有些慌乱的道:「奴婢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拒绝为我绣嫁衣,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三哥哥吗?」 「郡主多虑了,奴婢是为了绣画而来,不曾有过非份之想。」 「谁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奴婢这会儿一心一意只想完成绣画。」 「但愿-真的没有非份之想。」 「虽然奴婢身份卑微,但也是个知进退的人,郡主用不着把奴婢挂在心上。」 兰儿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心思瞧得如此透彻,一时之间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没有其它的事,请容奴婢先行告退。」 看着秦绸儿行礼离去,兰儿有些懊恼、有些无措。她想让她看清楚现实,可是到头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小丑似的,简直是在自取其辱嘛! 第四章 臣子与皇上下棋,不能赢棋,可又不能输得太过明目张胆,这说起来是一门学问,还好,玄祯从来不用为这种事伤脑筋,从小,他们两兄弟的兴趣就不太一样,后来当今的皇上被册封为太子,他更是有意避开太子喜欢的事物,所以不管多认真下,输家必定是他。 「真是的,跟你下棋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还是一样不长进!」当今皇上祥麟恼怒的一手打乱对弈一半的棋局。 看样子,皇上已经按捺不住想采取行动了!玄祯不疾不徐的一笑,「皇上是出了名的棋王,臣弟就是有所长进也是远远不及。」 冷冷一笑,祥麟似乎打定主意跟他过不去,「朕以为你是故意远远不及,你是怕赢了朕,朕面子挂不住是不是?」 「皇上此言有失公允,皇上也知道臣弟从小就不爱下棋,想赢皇上恐怕一辈子都办不到。」玄祯还是稳稳的沉住气。 叹了一声气,他显得很无奈,「这倒是。」 「皇上一向容忍臣弟的棋艺,怎么今儿个却惹得皇上如此心烦?」 又是一叹,祥麟抱怨似的道:「还不是为了老五,他在城里纵马奔驰,撞伤了赴京科考的举子,此人正好是右丞相的门生,一状告到朕这儿来,真是气死朕了,简直把皇家的颜面丢尽!」 「皇上请息怒,五弟向来孩子心性,纵马扰民亦非第一次,臣弟以为他绝非恶意逞凶。」 「绝非恶意逞凶?」哼了一声,祥麟这会儿扬起一个冷笑,「朕倒觉得,他是认定朕不敢治他,可是朕再不治他,如何治国?」 沉默了下来,玄祯很清楚皇上是藉题发挥。他帮着老五不好,不帮着老五也是不智之举,表面上皇上是气五弟,但皇上真正的心结是他,五弟充其量只是个被先皇宠坏的王爷,想乱也没那个脑子,然而若是他要乱,恐怕京城为之震动,皇上当然深知这其中的道理。 「三弟,你倒是告诉朕,朕应该拿他怎么办?」虽然摸不透玄祯片刻之间飞转的思绪,祥麟可也不容许他逃避问题。 「臣弟以为五弟心性单纯,除了贪玩,倒也不敢胡作非为,可惜耳根子软,容易让小人有机可趁,皇上不妨为他寻个好师傅。」 「朕为他寻个好师傅并不难,不过,就怕他糟蹋朕给他请的师傅,三弟还会不清楚吗?老五根本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一板一眼的教导他,到头来是白费心思,你就不能再想想其它法子吗?」 沉吟了好一会儿,玄祯慢条斯理再度提出自己的见解,「臣弟以为,皇上还可以对五弟恩威并用。」 「恩威并用?」 「做好事,皇上可以赏赐,犯了错,皇上可以圈禁,尝尽了甜头和苦头,五弟自然会明白即使贵为皇上的弟弟,也当知法守法。」 点了点头,皇上满意的笑道:「这倒是一计。」 「皇上以公义治国,赏罚分明,谁还会敢行凶不为善?」 「赏罚分明是吗?三弟,你应该常常待在朕的身边给朕出主意。」 「皇上身边有很多股肱大臣,他们都是贤能之士,有他们辅佐皇上,皇上哪用得着臣弟?臣弟原本就是一个不爱受束缚的人,若是皇上不嫌弃臣弟棋艺不精,可以让臣弟偶尔进宫陪皇上对弈。」 「那些股肱大臣哪能比得上你?」 「皇上太偏袒臣弟了。」 手一摆,祥麟语重心长的道:「朕知道你的心。」 顿了半晌,玄祯别有含意的响应,「若是皇上真懂臣弟的心,那就请皇上让臣弟当个清闲的王爷。」 每次皇上单独召见他,他总觉得像是上战场打了一场苦战──弹尽力竭,外人羡慕他贵为王爷,他倒宁可当个平凡的小老百姓,不必算计,人生一乐。 「三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从宫里回王府这一路上,铁汉看主子一脸阴沉,好像有什么心事,不过,他也知道在外头不可以乱说话,总要等到进了书房关起门来,他才敢上前关心。 摇了摇头,玄祯随即闭目养神。 看到这种情形,飞天已经猜到七八分,他巧妙的支开铁汉,「三爷乏了,你去膳房让下人准备一碗-茶和一些糕点。」 「喔!」没有多想,铁汉为了主子赶紧领命办事去。 「我看三爷气色不佳,是不是皇上给三爷找难题?」 「皇上拿五弟做了一篇文章考我。」 「皇上这篇文章如何着手?」 玄祯把御书房的情况说了一遍。 一笑,飞天沉思的道来,「五爷能有多大的本事,皇上难道还会摸不清吗?谁都知道五爷和六爷成天黏在一块,六爷倒也是个聪明人,就是怕事了点,五爷摆脱不了六爷的牵制,即使有野心也难成气候。」 神情转为凝重,玄祯闷声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 「我看六爷这个人迟早会替三爷惹来麻烦。」 「怎么说?」 「依常理来看,六爷应该巴结皇上,皇上才是最好的靠山,可是六爷从小就跟皇上处不来,而且伴君如伴虎,怕事的他最好是离危险远一点,因此我猜,他一定认为唯有睿智的三爷有能力保护他和五爷。」 眼神一沉,玄祯难掩一丝丝的懊恼,「我请皇上对五弟恩威并用,这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皇上若真懂得恩威并用,那倒也未必,就怕皇上不擅长施恩,专于使威。」事实上,皇上不是不擅长施恩,而是更专于使威,毕竟皇上没有三爷的胸襟。 他知道飞天这话说得含蓄,皇上若真懂得施恩,当今的局势又岂会草木皆兵? 「三爷也不必太过忧心,六爷这个人出不了什么大主意。」 「这一点我也明白,六弟格局太小了,最善于在小事上计较,出不了什么大难题,不过对皇上来说,小难题也可以做一篇文章。」 「见招拆招,三爷没有异心,倒也不怕皇上出招。」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皇上真要想除掉他,想求个自保也会变成有异心。「我喜欢过太平日子。」 若有所思的笑了,飞天摇了摇头,「过太平日子太委屈三爷了。」 「怎么会委屈?」 「三爷是何等聪明之人,平凡无奇的日子对三爷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以为三爷应该更想试试看,能否置身风雨之中而屹立不摇。」 「你又在耍嘴皮子了。」 「三爷明鉴。」 「平凡无奇的日子或许枯燥了些,可是大风大浪未免悲壮。」确实,他又怎么会甘于当个清闲的王爷?可惜当今之势由不得他,他想进,还得先想好后路,人生至此,何苦来哉? 「三爷所言极是,这人生还真是两难。」 「人世间若是什么事都可以两全,何来的纷扰?」 「三爷有此参透,那么何妨放宽心,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大的难事也困不住三爷。」 他从来没有怀疑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反正就是落个清闲无事的王爷,可是最近老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他这个「王爷」还能不能保得住,他忽然心生一种不确定的感觉,这是因为「她」吗? 不该如此,怎么可以教一个绣女扰乱了心神思绪?他应该谨记,他的天地容不下她。 虽然她有什么需要,李总管都会帮她办得妥妥当当,可是今儿个天朗气清,最适合出外走走,她想自个儿上街挑选丝线,顺道欣赏京城的风光。 进京的时候,她因为坐在马车上,没有机会欣赏这个富裕繁华的京畿之地,来了近一个月,她是该出来瞧瞧。 「秦姑娘,我们去那儿瞧瞧好不好?」小喜一见到姑娘家的珠饰发簪,一颗心就飞走了。 温驯的点点头,秦绸儿随着她来到小摊子前面,不过,她实在对那些琳琅满目的饰品没什么兴趣,于是东张西望打量起街上的一景一物,突然,她的目光被前方的骚动给攫住了。那不是兰儿郡主吗? 再多瞧一眼,那确实是兰儿郡主,有三个看似恶棍的大汉困住她,依照情势研判,他们是想邀请郡主,可是郡主不肯乖乖就范。 扯着小喜的衣袖,她连忙吩咐道:「别看了,-马上回睿王府一趟。」 「什么事?」小喜还依依不舍的盯着美丽的珠花打转。 「郡主有麻烦了。」 听到郡主有难,小喜总算有反应了,她慌慌张张的问:「怎么办?」 「别慌,-立刻回府里搬救兵,我待在这儿拖住他们。」 「好,我这就回府里求救。」小喜飞奔而去。 双手合十,默默祈求上苍保佑,秦绸儿快步走过去。 「你们再不让开,我一状告到皇上那儿,你们这几个狗奴才就有苦头吃了!」经过一段摆脱不成的纠缠之后,兰儿终于恼火了。 「郡主,我们王爷只是想请您进去喝碗茶,-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为首的大汉一脸讨好的说。 「你们是耳聋了吗?我说不想跟他喝茶,你们没听懂吗?」兰儿真后悔支使小月去买什么雪花糕,害她这会儿少了一个帮手。 「我们奉了王爷之命,也是没法子的事,还是请郡主赏个脸呗!」 「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不觉得羞耻吗?」秦绸儿正气凛然的现身众人面前。 这是哪来的冒失鬼?为首的大汉打量着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想必是从外地来的。 「丫头,-最好滚一边去,这是怡王府的事,-少管闲事!」 「怡王府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是哪来的臭丫头?」 「我只是路见不平,看不惯你们的作为。」 为首的大汉对左边的小喽-道:「你去把那个臭丫头给我撵走……」 像是见到救星似的看着三个大汉身后,秦绸儿大喊了一声,「睿王爷!」 吓了一跳,三个大汉战战兢兢的转过身,兰儿也急着寻找三哥哥的身影,秦绸儿却趁这个机会抓着她往另一边狂跑,没一会儿,三个大汉就发现上当了,赶紧回头提起脚步追过去。 也许体力和速度屈于劣势,不过秦绸儿很镇定的往着睿王府的方向奔跑,她相信小喜很快就会带救兵前来解围。 「我不行了。」兰儿首先受不了的停下脚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郡主,-再撑着点。」 「我……」看着那张殷殷期盼的脸孔,兰儿终于点点头,可惜走不到几步路,三个大汉已经追上来挡住她们的去路。 「臭丫头,-竟然敢诓本大爷!」为首的大汉龇牙咧嘴的摩拳擦掌。 将兰儿推到身后,秦绸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慌不忙的跟他周旋,以便争取时间,「睿王爷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本大爷要是信了-的话,就是龟孙子。」 「这位大哥何苦跟自个儿过不去?我真的派人去睿王府通风报信了。」 一阵阴冷的大笑,他没好气的啐了一声,「-这个臭丫头死到临头还敢作怪,看本大爷怎么修理。」 危急之际,秦绸儿看到救兵出现,松了口气道:「这位大哥,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人,睿王府的人到了。」 「-真当本大爷是龟孙子……」纷乱的马蹄声传来,为首的大汉不由得回首瞧个究竟,没想到真的是睿王府的侍卫,当下不得不当龟孙子。「-这个臭丫头最好别再让本大爷遇到,我们走!」 看着三个狼狈而去的大男人,两位姑娘忍俊不住的笑出声。 勒住缰绳停马,铁汉利落的翻下马背,快步上前行礼,「郡主,小的来迟,害您受惊了。」 「我没事了,我们回府呗!」 书房静得连喘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玄祯的目光在秦绸儿身上兜了一圈落向兰儿,「-的贴身丫头呢?」 「我、我让小月去帮我买点东西。」兰儿越说越小声。 「-想买东西,难道府里找不到一个帮手吗?-应该知道,小月的责任就是把-伺候好,必要的时候以生命护全。」 咬了咬下唇,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是临时起意,再回府里找人帮忙,这岂不是舍近求远吗?」 「-好像忘了自个儿是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太后交代?」 「我怎么知道如此巧合,每次都遇上怡王府的人。」她好委屈的噘着嘴。他太过份了,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就知道指责她的不是。 「若事事都计算得了,天底下还会有新鲜事吗?」 张着嘴半晌,兰儿还是把话咽回腹中。最近她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才会老是跟怡王府的人冤家路窄。 「以后没有侍卫跟着,不准私自出门。」 「三哥哥,这不公平。」 「我有责任照顾。」 「可是,也没有必要如此严厉啊!」 「今儿个若是出了事,-还可以站在这儿讨价还价吗?」 「我……」 「-是金枝玉叶,若出了事,-的丫头就得受罪,难道-希望祸及无辜吗?」 这一点,她真的没有想到,否则她也不敢任意支开小月。 「-应该感到庆幸,今儿个-遇见的是怡王府的人,而不是强盗恶徒,否则,-还想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吗?」 虽然想反驳,可是兰儿知道他并非危言耸听,怡王府的人清楚她的身份,他们顶多害她耳根没办法安宁,根本不敢伤她一根寒毛。 「-回去自个儿好好反省。」玄祯朝铁汉手一摆,「送郡主回房。」 「是,郡主请。」 自知理亏,兰儿不敢有任何异议,乖乖的告退回房。 严厉的眼神直直瞅住秦绸儿,玄祯淡漠的口气带了那么点质问的含意,「-知道自个儿的行为有多么莽撞吗?」 微微怔了一下,她不敢妄想得到他的赞许,但是也没想到会得到责难,「当时见到郡主有难,奴婢只想着如何替郡主解围,并未深思自个儿的举动是否不妥。」 「这儿每个人都比-还清楚京城的凶恶可怕,-只要照顾好自个儿就够了。」 不可否认,她是个外地人,根本不属于这里。 「以后没有侍卫跟着,-也不准擅自出门。」 「我只是个奴婢……」 「-这次多管闲事,-还以为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想起那位大汉临走前的要挟,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最好记住自个儿的身份,认清楚自个儿有多大的本事,别惹是非,否则沾上麻烦,我也不会保。」 她只是个卑微的奴婢,他当然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可是,他冷酷的言词还是深深伤了她的心。「奴婢但求问心无愧,若因此遭逢不幸,奴婢也心无怨言。」 顿了顿,玄祯像在规劝似的道:「-太过刚毅了,迟早会吃大亏。」 「奴婢谨记王爷的教训。」 对她恭敬的态度,他冷然的眉一挑,「是吗?我还以为-会左耳进右耳出。」 沉默不予响应,她觉得自己老是触犯他,而这并非她的本意。 「-最好真的把我的话搁在心上,-可以回房里歇着了。」 「是。」秦绸儿立刻行礼告退。 玄祯眼神一沉。自从意识到她的存在很可能危及他,他的心头就隐隐浮动着一股不安的风暴,她会是他的劫难吗? 「秦姑娘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三爷不应该苛责她。」飞天从装饰的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主子,企图窥探他面具下的心思意念。 「她不该认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吗?」 一笑,飞天反过来一问:「三爷好像很担心她?」 「我有责任保护她直到她安然返乡,不是吗?」 「是。」但是飞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事情绝非如此单纯。难道三爷已经意识到秦姑娘将是他的致命伤吗?若是如此,这就表示三爷已经对秦姑娘动了心……这下子真的越来越不好玩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折寿好几年? 「秦姑娘,-还不快点过去用膳,午膳都快凉了。」三催四请,还是不见秦绸儿离开窗边,小喜干脆亲自过来拉她。 「我吃不下。」自从昨儿个在王爷那儿得了一顿教训,她就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打哪时候开始,她就变得很在乎他的态度……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她的心正在迷失方向。 微皱着眉,小喜关心的打量她的脸色,「秦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别瞎操心,我很好。」 「早膳吃不下,这会儿也吃不下,怎么会好呢?」双手合十,小喜摆出哀求的低姿态,「-多少吃一点,要不然病倒了,李总管会怪我没把-照顾好。」 「好,我吃就是了。」像抹游魂似的离开窗边,她绕过屏风入座,拿起碗筷,闷闷的扒了几口饭,又搁了下来。 「秦姑娘,-怎么又不吃了?」 「我真的吃不下。」 「是不是今儿个的膳食不合秦姑娘的口味?」 「不是。」 伤脑筋的搔着头,小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在这同时,兰儿带着贴身丫头小月走了进来,小月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吓了一跳,秦绸儿忙不迭的起身准备行礼,兰儿率性的伸手打断她,「-就别忙了……小月,东西放在这儿。」 「是。」小月把食盒摆上桌,接着打开食盒,里头放的是桂糖糕。 「-们两个先出去,我想跟秦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两个丫头应声退了出去,兰儿腼-的一笑,「我是特地来谢谢。」 「小事一件,郡主毋需挂念。」 「别站着,坐呗!」兰儿率先落坐,等到秦绸儿也坐下,她指着食盒道:「这是我一点点小小的心意,请-收下。」 「奴婢怎么承受得起?」 板起面孔,兰儿故意恶声恶气的道:「-不收下,我可是会生气哦!」 「奴婢谢谢郡主赏赐。」 「这就对了嘛!」她总算眉开眼笑,「-别以为我是个郡主,对膳房的事一窍不通,其实,我对这事还真有点兴趣,尤其是做糕点,-赶快尝尝看。」 「是。」秦绸儿拿起一块桂糖糕咬了一口,桂花的香味瞬间溢满唇齿。 「好吃吗?」 「又香又好吃。」 兰儿松了一口气的笑了,等她把手中的桂糖糕吃完,又羞答答的道出今天来这儿的另外一个目的,「对不起,我对-的态度一直不太友善。」 「奴婢不记得有这回事,也请郡主别搁在心上。」 顿了一下,兰儿很真诚的道来,「我很喜欢三哥哥,从小,我就确定自个儿要当他的新娘子,我不能失去三哥哥,-可以明白我的心情吗?」 「奴婢明白。」 咬着下唇,她沉思了半晌,怯怯的问:「我可以跟-当朋友吗?」 秦绸儿的心微微一震。这是多珍贵的恩赐──友谊,在南京,她有过这样的一份情谊,可惜时间太过匆促,她连感受一下那种幸福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上苍再度眷顾她,可是……眼神黯淡了下来,她不可以忘了,她们之间隔着悬殊的距离。 「谢谢郡主的厚爱,奴婢不配。」 「-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郡主天真热情,谁会不喜欢郡主?」 「-别讨好我,我还会不清楚自个儿的性子吗?我是个娇贵的金枝玉叶,当我的朋友想必是一件苦差事。」贵为郡主,她理所当然拥有别人的喜爱,可是,她并非真的如此无知,她知道自个儿很娇气、很任性,大伙儿对她的迁就全是因为她的身份,就像三哥哥说的,她只要告个御状就有办法教人吃不完兜着走。 「郡主误会奴婢了,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郡主。」 「朋友是不分贵贱的,若是-认为我不值得当-的朋友,-再拒绝我。」 「这……奴婢有个主意,不如郡主回去再三思,三天后,若是郡主依然不嫌奴婢的出身,奴婢就当郡主的朋友。」 「好,我们一言为定!」 送走了郡主,秦绸儿还如梦似幻的看着食盒中的桂糖糕。她盼着朝夕共事的绣女们当她的朋友,她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她看郡主如天边的星辰,她们却在转眼之间跨越了天与地,人世间的事总是教人无法预料,她,真能得到这份友谊吗? 敞开的门板上传来一阵敲打,铁汉恭敬的问:「我可以打扰一下秦姑娘吗?」 收拾思绪,她转身迎上前,「铁汉大哥请进。」 走了进来,铁汉将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秦姑娘,这是三爷感谢-的小小心意,-瞧瞧看,喜欢吗?」 她对紫檀木盒里面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铁汉大哥,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三爷想谢谢秦姑娘昨儿个为郡主解围。」 「我只做自个儿认为对的事,这个东西我不能收,请铁汉大哥归还给王爷。」 「秦姑娘……」 「有劳铁汉大哥代我转达心意。」 「我知道了,不打扰秦姑娘了。」 她真的不懂,昨儿个他还说她莽撞多管闲事,怎么今儿个却送礼致谢?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坐在院落园子里的秋千上,秦绸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秋千。这是前两天小喜请人扎的秋千,小喜见她累了就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吹风沉思,脑子一转,便想到弄架秋千,有了这么一架秋千,夜里睡不着觉也可以坐在这儿赏月。 「我猜得没错,此时-绝不会安安份份的待在房里。」玄祯像个幽灵似的无声无息在她面前现身。 惊吓的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她一时忘了分寸的瞪着他,「难道王爷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微微扬起眉,他唇边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有这么胆小吗?」 「胆子再大也会有吓破胆的时候。」 「-吓破胆了吗?」 「我……差一点。」 拱手一拜,他风度翩翩的道:「真是失礼了,请姑娘见谅。」 他又害她受了一次惊吓,这回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今晚他似乎特别亲切……亲切?她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面,不再冰冷的高高在上…… 「怎么变哑巴了?」 「王爷如此多礼,奴婢真不知如何是好。」 「-是转个弯骂我,我是个很无礼的人吗?」 「不是!」 「那-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顿了半晌,她选择回答自己唯一该有的念头,「你是王爷。」 这四个字彷佛在提醒他的身份,还有他们之间存在的距离,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玄祯的神情转为平日的淡漠,「为何不收谢礼?」 「王爷不是认为奴婢多管闲事吗?又为何要送奴婢谢礼?」 「-是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为兰儿解围是事实。」 「郡主已经谢过奴婢了,奴婢以为这就够了。」 「我是我,兰儿是兰儿。」他不懂自个儿为何要强调他和兰儿是不同的个体,谁都知道他和兰儿迟早要拜堂成亲,这会儿就等太后一道懿旨下来,可是…… 「奴婢只做了一件事,怎么可以收两份谢礼?」 「既然-坚持拒收,我不勉强。」 「时候不早了,王爷是不是应该回房歇着?」 「-也早点歇着。」他随即转身离去,可是走了几步路,又回过头来,「夜里风大,想欣赏夜色记得多添件衣裳。」 「奴婢记住了。」 顷刻,园子只剩下她孤孤单单的身影,秦绸儿突然觉得寒意袭人,打了一个哆嗦,她快步走回房里。 第五章 「秦姑娘……秦姑娘……」小喜一路兴高采烈的冲了进来,到了屏风边,她连忙踩「煞车」。秦姑娘干活的时候,不喜欢人家在一旁盯着。 搁下手中的针线活儿,秦绸儿抬起头来,不疾不徐的等她喘口气,才问:「瞧-满头大汗,什么事这么急?」 再喘了一口气,小喜手舞足蹈的笑着说:「王爷请了京城最棒的裁缝师傅帮府里每一个人做衣裳,待会儿师傅会过来帮秦姑娘量身。」 「做什么衣裳?」 「做冬衣啊!」 「这么早就做冬衣?」 怔了怔,小喜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扳着手指,她很认真的数了数,「这会儿是早了些,可是府里上上下下有百来人,等衣裳全部做完也要几个月的工夫,到时候也入秋了,衣裳差不多可以派上用场。」 这么说也对,可是……「我可以不做冬衣吗?」 「这是王爷的恩赐,每个人都很开心,为何秦姑娘不要?」小喜觉得好迷惑。 「我已经有足够的冬衣了,用不着再添新的衣裳。」严格说起来,她并不是睿王府的人,等冬衣做好,她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可是,王爷已经下了令,每个人都要做冬衣。」 「-别让师傅过来量身就好了。」 又是摇手、又是摇头,小喜慌慌张张的说:「不行不行,若是让李总管知道秦姑娘没有量身做衣裳,我肯定会挨骂。」 「知道了,我量身就是了。」小喜只懂得奉命行事,她就是找了十全十美的理由也没用,既然是王爷在作主,她还是直接找王爷说清楚。 就这样,量完身,她第一次走进王爷的书房。 「这些日子没见到秦姑娘,秦姑娘可好?」飞天殷-的问候。 「谢谢飞天大哥的关心,我很好。」 「其实,我老早就想上秦姑娘那儿打扰,看看秦姑娘在这儿是否住得习惯,可是三爷有令,我们得让秦姑娘安安静静的干活。」他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坐在书案后面的玄祯一眼。 「王爷如此体贴奴婢,奴婢真的很感激。」 「三爷可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体贴。」飞天的话几乎含在嘴里,不过耳尖的玄祯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冷眼立刻射了过来。 「飞天,若是没其它的事,你先出去。」 「是。」虽然很想留下来窥探他们之间的互动,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死皮赖脸留下来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终于把凑热闹的闲杂人请走了,玄祯语带冷讽的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亲自来找我?」 「奴婢不缺冬衣,因此想婉谢王爷的恩赐。」 「-来这儿也有一段日子,应该感觉得到,这儿的气候没有江南的温和宜人,-带来的冬衣恐怕没什么用处。」 「奴婢会尽快把绣画完成,相信不会在京城待到冬天。」 沉默的瞅着秦绸儿半晌,他略带挑衅的问:「-非要跟我计较吗?」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冷笑的扬起眉,玄祯似乎打定主意跟她摊牌,「-怎么会不明白呢?先是拒绝接受我的谢礼,这会儿又拒绝做冬衣,-若非特别喜欢反抗我,又是为什么?」 「谢礼一事,奴婢已经向王爷禀报过了,关于冬衣,奴婢既然穿不着,又何必浪费钱财?」 「-就这么确定不会在这儿待到冬天吗?」 「奴婢的绣画已有很大的进展,相信一个月的时日就可以呈给王爷过目。」 「哦?」拿起书案上的-茶喝了一口,他慢条斯理的接着问:「君员外可曾向-提及,本王爷借了-一年的时间?」 轻启朱唇,她却无言以对。老爷确实提过这事,可是她的思绪一直绕着皇上的寿礼打转,早就忘了一年的事。 瞧她脸上的表情,他已经摸清楚她的心思,「我想,君员外还不至于胡涂得忘了告诉-,而且我也打算把-留在这儿一年,绣画完成之后,我还要请-准备太后的寿礼,相信-要忙的时日还长得很。」 「此事奴婢无话可说,可是王爷用不着为奴婢做冬衣,奴婢自个儿会张罗。」 顿了顿,玄祯的眼神咄咄逼人的教人不敢直视,「为什么非要拒绝我?」 为什么?其实,她自个儿也不懂,好像一扯上他,她就会心生不安,彷佛她再不逃,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也明白自个儿没有理由胡思乱想,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会看上她这个绣女?兰儿郡主因为深爱着王爷,难免会疑神疑鬼,而她总不会因为害怕对王爷动情,就拚命的想离王爷越远越好……难道,真是这样子吗? 「怎么不说话呢?」 「奴婢只是不想惹人闲话。」 「这一点-倒可以放心,我府里的人都很懂分寸,不会乱生是非,这会儿-还有什么顾忌吗?」 「奴婢没有了。」 「这就是说,我们达成协议了?」 「王爷怎么说都行,奴婢谢谢王爷的恩赐。」 当他们两个你来我往争执的时候,原本兴匆匆来道谢的兰儿偷听了一会儿,又心神不宁的离开了。难道三哥哥这次为府里每个人做冬衣是为了绸儿?万一,三哥哥真的喜欢上绸儿,她该怎么办? 三天了,郡主没来找她,这是不是表示郡主已经改变主意,不想当她的朋友? 虽然她总是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无法抑制那股期待的心情,她渴望一份真实的友谊,这样的念头真的太奢侈了吗?她难道会不知道吗?一个习惯孤独的人是不能有一丝丝贪念,否则心将不再平静,而漫长的岁月将成为永无止息的煎熬。 一阵冷风吹来,秦绸儿颤抖的用双手抱住身子。同样是春天,这儿远比江南凉爽得多,尤其入了夜,更是教人直打哆嗦。 「-总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吗?」玄祯不知自己为何往这儿走来,好像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就已经见到她了。每次看到她,他总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此纤细温柔的生命竟蕴含着刚铁般的意志。 他的出现难免令她一惊,可是有过上次的经验,这回她比较镇定了,至少她还记得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若是病倒了,我可要手忙脚乱了。」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怔怔的看着他,她脑子一片空白,此刻唯一的感觉是他的体温让她的身体热了起来。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有些事逃也逃不了。 仰天观月,玄祯闲聊似的问:「看着明月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缓缓的吐了口气,静下心来,她决定顺其自然的陪他说话,「胡思乱想,也不清楚自个儿在想些什么。」 「我也是,一个人的时候喜欢望着皎洁的月亮,脑子什么都想,却又不知道自个儿在想些什么。」 「想不到王爷也有如此傻气的时候。」 「-不也常常如此傻气吗?」他总是看到她站在月色下沉思,那模样好孤独,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是啊,孤独会教人变得傻气。」 「孤独?」 「来到异乡,有谁会不孤独呢?」 是吗?还是……玄祯不禁脱口问:「-的家乡可有令-思念挂心的人?」 「好几年前,奴婢就孤孤单单,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虽然她极力掩饰内心的落寞,但是他一眼就瞧出来。 「没有亲人值得牵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地之间任我遨游,这也不是人人可以求得到。」就像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无所牵挂,可是尊贵的出身意谓着更多的牵绊,身份、权势、利害……他是如此,皇上不也是如此吗? 「王爷胸襟开阔,奴婢自叹不如。」 眉一挑,他一副虚心请教的问:「这是拍马屁,还是嘲讽?」 「奴婢不善于拍马屁,也不爱嘲讽。」 「那我就当-是说真心话。」 噗哧一笑,她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娇嗔的神韵,「奴婢说的本来就是真心话。」 不禁失了神,他忘情的为那张炫目的娇颜心动。 虽然视线不是很清晰,秦绸儿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专注的凝视,心跳怦怦然的越来越急促,咽了口口水,她微微颤抖的问:「王爷,奴婢哪儿不对吗?」 惊觉自己的失态,他马上又变回平日的冷淡,「夜已经深了,我明儿个一早还得进宫,不打扰秦姑娘了。」 为什么他可以转眼间变了一个人?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她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哀伤袭上心头……他终究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门扉上传来轻轻的敲打声,小喜的声音传了进来,「秦姑娘,-醒了吗?」 「我醒了,进来呗!」 推开房门,小喜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往桌上一摆,她绕过屏风,瞧见秦绸儿早就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的炕上,窗子已经敞开来,而面对窗子的几案也摆上了针线活儿,「秦姑娘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温柔一笑,她对着窗外深吸了口气,「我喜欢早起,清晨的空气特别舒服。」 「请秦姑娘洗把脸,我这就去帮秦姑娘端早膳。」不过,就在小喜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眼睛突然瞄到茶几上摆着一件折迭得整整齐齐的披风,府里每个人都见过这件披风,因为它的主人正是睿王府的主子……眼皮抽动了一下。秦姑娘怎么会有王爷的披风? 「小喜,怎么了?」 「秦姑娘,王爷的披风怎么会在-这里?」 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小喜会注意到,迟疑了半晌,才泰然自若的回道:「这是王爷借我的,我待会儿就会送回去还他。」 闻言,小喜觉得不安,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愁了,待会儿我送过去的时候不会教人瞧见。」 稍稍松了口气,小喜忍不住道:「秦姑娘,-别怪我多嘴,-应该知道郡主是王爷未过门的妻子,-最好别跟王爷太接近了。」 「-放心,我知道。」 总算是安心了,小喜终于转身出去端早膳。 看着披风沉吟了片刻,秦绸儿干脆取来一条方巾收好披风,送还王爷的时候就不怕教人瞧见。 用过早膳后,她托小喜打听清楚王爷何时在府里,等时候到了,她便前去书房物归原主。还好飞天大哥不在,她总觉得他这个人很不简单,看似嘻嘻哈哈,时时刻刻都在察言观色,挖人家的心思,在他面前,还真怕露了心事。 「奴婢是特地来归还王爷的披风。」 「-似乎老爱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找我。」 「物归原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王爷希望奴婢私吞吗?」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嗄?」 「-夜里老是在房里待不住,这件披风-就留着呗!」 怔了半晌,秦绸儿——的说:「我那儿已经有一件披风了。」 「那件披风-真的可以物归原主了。」 「这……」 「-宁可要飞天的,也不要我的是吗?」一转眼,他的口气又变得冷飕飕的。 「不是,王爷的披风太过醒目了,万一被瞧见了不太好。」她真的不知道,难道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对她的关心已经太多了吗? 阴沉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下来,玄祯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这是暂时借-,直到冬衣做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可是……」 「难道-要我以王爷的身份命令-吗?」 这就表示没得商量,她多费唇舌也是白忙一场,「奴婢谢谢王爷厚爱。」 「我早说过,-是睿王府礼聘来的绣女,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难以向君员外交代,我也希望-好好照顾自己,别给我惹麻烦。」 「奴婢会照顾自己,请王爷放心。」 静静的凝视她一会儿,他像是说着玩,又像是很认真的道:「我希望下回-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些不打紧的小事。」 「奴婢但愿不必再来叨扰王爷。」 「我们就等着瞧。」 怡王爷-玉生得俊美无俦,说起来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他的母亲静妃娘娘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可惜红颜薄命,活不过二十五就仙逝了,皇上因为思念静妃,对于生得与静妃极为相似的他特别放纵,以至于让他变成骄纵贪玩的王公子弟,成为京城百姓眼中最令人讨厌的王爷,不过,一向我行我素的他也不在乎自个儿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气死我了,不过是打了一个不识相的举人一巴掌,皇上有必要跟我生那么大的气吗?罚我关在府里三天不能出门,这简直要了我的命!」-玉越想越气。父皇在世的时候,他哪会受这种气? 「五哥,别怪我没警告你,你最近最好小心一点,我看皇上是想拿你建立他的威信。」排行老六的康王爷琮祀好言相劝。虽然他不想跟五哥坐在同一条船上,可是皇上把他们两个算在一块,他又不能不管五哥。 「怎么说?」 「皇上这个位子坐不稳,这会儿不拿我们兄弟其中一个做文章,其它的会知道安份吗?杀鸡儆猴你懂呗!」 「可是,皇上干么挑上我?」 「这要问五哥你自己了,你就不能安份一点过日子吗?」他真后悔自个儿干么跟这个专惹是非的五哥搅和?当初,五哥最受父皇宠爱,他以为五哥可以当他的靠山,他还因此跟二哥处不来,二哥老是笑他没出息,谁知道父皇走得这么快,这会儿靠山成了烫手山芋,他想扔了又甩不掉。 「我哪儿不安份?我有跟二哥抢着当皇帝吗?」-玉真的很不服气。当初,若非皇后膝下无子承欢,父皇于是将宜妃娘娘的一子──也就是二哥祥麟给了皇后养育,当上太子的人就不见得是二哥,而且父皇崩逝之前说过要撤换太子,他自知当太子很无趣,所以没主动积极争取,二哥今日能坐上皇位,说起来是运气太好了。 连忙-住-玉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巴,琮祀胆战心惊的额头直冒冷汗,「五哥,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拉开他的手,-玉不甘心的说:「我哪儿说错了?父皇最宠爱的是我,若是父皇龙驭上宾之前撤换太子,今日──」 「五哥,你再说一句这件事,我以后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琮祀狠狠的打断他的话,「今非昔比,你若是不能认清楚现况,你就是自寻死路!」 「我、我只是嘴巴说说,又不会真的胡来。」他无辜的搔着头。 「你不知道祸从口出吗?嘴巴说说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我该怎么办?」 「赶紧找个靠山啊!」 「靠山?你要我讨好皇上?」 「普天之下,没有一座靠山比得上皇上,你若是有法子讨皇上欢心,那是最好不过,就怕你没那个本事。」他真想叹气,这个五哥真的是没什么大脑,伴君如伴虎,他这一刻讨得了皇上欢心,能够保证下一刻不会惹得龙颜大怒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拿什么讨好皇上?」 「这……我誓死对他效忠。」 琮祀忍不住白眼一翻,「身为臣子,你本来就应该对皇上誓死效忠。」 「那我该怎么做?」 叹了声气,琮祀不得不逼他面对现实,「五哥,不是我爱损你,你没本事讨好皇上,皇上这座靠山,你想都别想了。」 「那我找谁当靠山?」 顿了一下,他缓缓的道出自己心里早就默定的人选,「三哥如何?」 说到玄祯,-玉就脸红脖子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三哥合不来,你让我找三哥当靠山,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你别意气用事,合不来也得想办法合得来。」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瞧他一脸坚定的样子,-玉稍稍松了口,「非三哥不可吗?」 「三哥是皇上最亲的手足,皇上若想对三哥下手,这心里头难免有所顾忌,最重要的是,当今唯有聪明睿智的三哥有本事保我们太平。」 「三哥抢了我最喜欢的女人,我气死他了,你教我怎么跟他合得来?」 「你以为他喜欢跟你抢吗?兰儿是太后看上的媳妇儿,你怎么可以怪三哥?」 「我不管,你要我跟三哥合得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合不来,那就想法子跟他扯上关系,让他不得不保护我们。」 「怎么扯上关系?」 「想啊!」败给他了! 「那你赶快想啊!」 「我……好好好,你让我慢慢想嘛!」算了,他何必计较那么多?与其教五哥动脑子,还不如他来伤神比较省事。 看着披风,秦绸儿觉得好困惑。她真的不懂他,有时候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有时候是可以促膝长谈的朋友,有时候冷酷没有人情味,有时候亲切温暖……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想这些有什么用?就像小喜说的,她最好不要太接近他了,他是属于郡主的,不是她这个卑微的绣女可以胡思乱想。 将披风迭好摆在茶几上,她绕过屏风正好见到兰儿站在门边张望,「郡主!」 「我有打扰-吗?」 摇了摇头,她连忙道:「郡主请进。」 走进屋内,兰儿看起来心神不宁,一会儿左边看看,一会儿右边瞧瞧。 「郡主有事?」 几度张开嘴巴又闭上,最后,她笑着摇摇头,可是她的笑充满无限哀愁,「没事,我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想找-聊聊。」 「郡主请坐。」 坐了下来,兰儿却还是不停的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郡主是不是有话想问奴婢?」 顿了顿,她幽幽的道来,「绸儿,我想了好几天,真心想当-的朋友,可是,我不知道自个儿是否可以称职。」 「不急,郡主可以再想想,奴婢愿意等郡主想清楚。」 陷入沉默,彷佛被什么事情困住了,良久,兰儿缓缓的问:「绸儿,-觉得三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怔了半晌,秦绸儿谨慎的道:「王爷高高在上,岂容奴婢评论?」 「-老实说,我不会怪。」 「王爷沉稳内敛,奴婢无法窥探。」 苦涩的一笑,兰儿语带自嘲的说:「不应该问-的,我从小就认识三哥哥了,可至今还是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看起来明明很温柔,却觉得离我好远好远,我以为自个儿抓住了,却觉得手中空空的。」 秦绸儿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她能说什么?郡主深爱的三哥哥正是她无法不动心的王爷,她都已经迷失了自己,如何帮她脱困? 「爱一个人真的很苦很苦,事事都要猜忌,可是不管多苦,我总是想,守得云开见日,不过云层真的会敞开吗?太阳真的会出来吗?」 「郡主别胡思乱想,云不可能永远遮日。」 是啊!刚刚的郁郁寡欢瞬间一扫而空,兰儿又回到平日那个娇贵的郡主,「绸儿,我真想看看-的绣工是不是像-一样纤细。」 「奴婢有一样东西给郡主。」她随即绕过屏风走向工作室。 好奇的起身跟过去,她的目光不经意的瞥见迭好放在茶几上的披风,像是被雷劈中似的,她完全无法动弹。 拿到准备送给郡主的荷包,秦绸儿转身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糟了! 「郡主,这是……」 「三哥哥借-的披风。」兰儿帮她把话说完。昨儿个夜里,她见三哥哥换了一件披风,忍不住脱口问出,先皇赏赐给他的披风呢?他说借了人,当时,她就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想了一夜,除了绸儿,她实在想不出来他会借给谁,所以她就来了,她真的很希望自个儿猜错了。 「江南没这儿冷,奴婢准备的衣裳不够暖和,王爷才会把披风借给奴婢。」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描越黑。 「我知道了!」兰儿摇摇欲坠,像一个生命正在流失的躯体。 「郡主……」伸出手,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能做什么。 「我、我要上街买点东西,不打扰-了。」兰儿狼狈的匆匆离开。 秦绸儿握着荷包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郡主恐怕不想当她的朋友了…… 第六章 「最近五弟越来越懂事了,这都是你的功劳。」祥麟今日看起来神采奕奕,显然心情非常愉快。 「这是因为皇上管教有方。」在他面前,玄祯一点小事也不敢居功。 微微皱着眉,祥麟一脸不悦的睨着他,「你越来越会拍朕的马屁。」 「虽然臣弟献上良策,但是若没有皇上的巧用,良策有何用处?所以臣弟说,这是因为皇上管教有方。」玄祯不慌不忙的道。 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皇上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不过,朕还是要好好赏你,你要什么?」 顿了一下,他斗胆的说:「臣弟什么都不缺,若是皇上非要赏臣弟不可,就让臣弟有生之年可以见到皇上成为圣明君主,缔创百年盛世。」 有生之年?这是要朕保他的一生吗?三弟太聪明了,可是,为何他不能再笨一点?笨一点,朕就不用如此防备、如此不安,生怕他哪天突然起了异心,成了朕的恶梦,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最亲的手足,朕也很想保他善终啊! 眉一扬,祥麟似笑非笑的道:「三弟真是贪心。」 「皇上恕罪。」 「不怪你,朕自个儿说要赏你,不过,朕本来就应该当圣明君主,这怎么可以算是赏赐?这样子好了,这事先记着,等你想清楚要什么,你再告诉朕。」 「谢皇上恩典。」 沉吟了半晌,皇上一副拿不定主意的问:「三弟,朕仔细想过你说的话,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五弟孩子心性,脑子只想着玩,是非对错分不清楚,朕若是早一点帮他挑个贤妻,你觉得如何?」 「这是个好主意,有个贤妻在一旁督导他,他骄纵的性子自然会慢慢收敛,等子嗣呱呱落地,他就会更沉稳懂事。」 「朕也是这么想,可是,若是朕想将兰儿指给五弟,你意下如何?」 经过飞天的提醒,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六弟会出这种主意。 「无论皇上想作主将兰儿许给谁,臣弟都无话可说,臣弟一心一意希望兰儿幸福,相信皇上也是一样的心情。」 「兰儿就像朕的妹妹一样,朕当然希望她幸福,五弟深爱兰儿,也向朕发下重誓,他一定会给兰儿幸福。」 「这事但凭皇上作主。」 「不过朕知道,兰儿是太后为你订下的媳妇儿,所以朕想知道你的意思。」皇上的眼神转为锐利,默默的打量玄祯脸上的表情,不过,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太后相信臣弟会照顾她最疼爱的兰儿,因此希望兰儿可以嫁给臣弟,可是,五弟若能够做得比臣弟更好,兰儿嫁给五弟也是她的福气。」 「太好了,三弟跟朕的想法一样,那朕就放心了。」手一摆,皇上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朕乏了,你先退下呗!」 玄祯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告退,即使最后一刻他也不敢松懈。 这种心情很矛盾,这一次,他竟然感谢皇上对他使心眼。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个儿要娶兰儿为妻,他疼爱她、呵护她,可是,他就是无法对她产生男女之情,也许是她总像个长不大的妹子。 不管如何,他是抱定主意等候懿旨迎娶兰儿,即使他已对一个卑微的绣女动了心、生了爱,还是不敢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出身皇家,他哪有资格拥有私欲?万万没想到,皇上却插手扭转了这段注定的姻缘。虽然皇上别有用心,却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该是喜,还是悲? 皇上的一句话,天变地,地变天,天下苍生的命运全操之于他,莫怪皇上宁可草木皆兵也要保住权位,权力的美味太令人着迷了。 「皇上今儿个没出文章考三爷吗?」飞天稀奇的看着主子异常轻快的神情。每次皇上单独召见三爷,三爷回来之后总是变得特别阴沉,哪会有这般愉悦的心情?真是古怪极了! 「你希望皇上出文章考我吗?」 「主子太平,奴才就太平,我怎么会希望皇上出文章考三爷呢?」顿了一下,他状似想不明白的抚着下巴,「不过,三爷想太平应该还早得很,皇上没道理不出招啊!」 「你说对了,皇上是出了篇文章考我。」 咦?「皇上出了什么文章?」 「皇上要将兰儿许给怡王爷。」 飞天差点从炕上跌了下来。皇上这一次会不会太狠了?兰儿郡主明明是三爷的妻子,怎么可以让她改嫁五爷呢? 不过,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三爷为何心情如此轻快,兰儿郡主对三爷来说是太后托付的责任,三爷是个尽责的人,如今卸了这份责任,说起来是少了一个牵挂,可是……「三爷怎么回皇上?」 「你认为皇上这回想干什么?」 沉吟片刻,飞天娓娓道来,「谁都知道兰儿郡主是三爷未过门的妻子,皇上却要三爷把未婚妻让给五爷,我想,皇上是想看看三爷究竟有多大的容忍度,换一句话说呗,三爷对皇上究竟有多忠心。」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皇上是让我知道皇权不容对抗。」在皇上看来,他必须把未婚妻让给别人,这是一种耻辱,而皇上要他把这样的耻辱吞下,他就是咬牙切齿也得认了。 「皇上什么都算尽了,就是没算到三爷对郡主的感情。」今儿个三爷若是深爱着郡主,恐怕就不会任人宰割了。 「聪明一世,也有胡涂一时。」 「三爷这话说得好,不过人要犯胡涂的时候,哪会相信自个儿真胡涂了。」一语双关,飞天也是借机提醒主子,最好不要对秦绸儿动心,否则想保住功名爵位,难啊! 「这倒是。」 「三爷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兰儿郡主?」 「这是皇上的事,皇上自有主张,用不着我多事。」 突然变得坐立难安,飞天清了清喉咙,一脸腼-的道:「三爷,我可以向你告个假吗?」若是郡主知道这事,睿王府恐怕要惊天动地了,他还是早一步落跑,要不然府里的人成天找他想法子帮郡主,他可要头疼了。 「上哪儿?」 「悦朋客栈。」应该没有人规定避难要逃到天涯海角呗! 「你不能跑远一点吗?」 「三爷别挖苦我了,我是个文弱书生,跑太远身子会吃不消。」 「若是不怕遇见熟人,不好解释,你想上哪儿都行,别待太久就是了。」 「三爷派铁汉捎句话,我就销假回府。」 她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从宫中回到睿王府,兰儿这一路上不停的安慰自己。皇帝哥哥是在开玩笑,谁都知道她要嫁的人是三哥哥,怎么会是那个骄纵贪玩的怡王爷? 她要问三哥哥,三哥哥一定会告诉她,没这回事,皇帝哥哥是在吓唬她,可是,为何她的眼泪流个不停?不哭不哭,老天爷不会对她如此残忍,她只想嫁给三哥哥,得不到他的爱也没关系…… 一会儿用走的,一会儿用跑的,兰儿来到书房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喘个不停,看着玄祯,她的眼泪更是不听使唤的越流越凶。 「怎么了?谁欺负-?」站起身,玄祯走了过去,伸手轻轻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小心变成丑八怪。」 「三哥哥!」兰儿突然一把抱住他,「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温柔的拍着她的背,他轻声的问:「什么是不是真的?」 「我要嫁的人是三哥哥对不对?」 他面对她的时候到了,「皇上决定把-许给怡王爷是吗?」 怔了一下,她颤抖的垂下双手往后一退,「你真的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可是皇上没有下旨之前,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你还是可以先告诉我,我可以请太后出面打消皇上的念头。」 「-去找过太后了吗?」确实,如今可以阻止皇上下旨的人唯有太后,可是,皇上难道会不清楚太后很可能成为这件事的绊脚石吗?若是他猜得没错,皇上早就拟好一套足以劝服太后的说词,而太后又能如何,九五至尊的皇上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摇了摇头,她一听到皇帝哥哥说,他已经征询过三哥哥和太后的意思,她整个脑子全是三哥哥,为什么三哥哥没向她提起这事?她哪里还想得到找太后帮忙? 「兰儿,-应该知道,若是皇上愿意改变心意,即使下了圣旨,还是可以收回成命,但是皇上执意如此,谁也无法扭转乾坤。」 身子微微一晃,她的心瞬间充满了绝望,「你是想告诉我,圣心已定,我用不着再做无谓的挣扎吗?」 「兰儿,身为皇上的子民,我们的命运都不是自个儿可以决定的,-懂吗?」 不,她不懂,她只想知道他心里是否有一点点属于她的空间,「告诉我,你可曾试着反抗皇上?」 「我不能这么做。」 是吗?原来心如刀割是这种滋味,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就此解脱? 「兰儿,别怪三哥哥……」- 住耳朵,她不要听,他怎么可以对她如此残酷?她爱他,从小到大,她盼着她的三哥哥迎娶她,可是他却毫不留恋的将她拱手让人,他就这么讨厌她吗?她要的不多,真的,她只是想当他的新娘子…… 「我好恨!」说完,兰儿两眼一闭,身子突然变得好轻好轻。她不知道自个儿发生了什么事,隐隐约约之间,她听见三哥哥呼唤的声音,可是她不想出声响应,清醒,只会更痛更痛,她真希望可以永远不必面对这些…… 皇上将兰儿指给怡王爷一事,不到一日的工夫就在睿王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对于独立在自个儿小天地的秦绸儿来说,睿王府就是塌下来了,她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除非小喜多嘴告诉她。 小喜第一个时间就得到消息了,可是几度话到了嘴边又吞回腹中。她总有一种感觉,若是把秦姑娘扯进这件事好像不太明智,这很可能为秦姑娘带来麻烦,偏偏教她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又觉得很痛苦,这该怎么办? 「小喜,-有心事吗?」秦绸儿心细如发,瞧她心神不宁就知道有事。 「我……没事。」她心虚的微微撇开头。 「可是,-脸上写着-有心事。」 下意识的摸着脸,小喜有些慌张、有些疑惑的问:「我脸上有写字?」 「虽然没写字,不过意思差不多。」 拍了拍胸口,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秦姑娘,-怎么可以吓人?」 「我没有吓-,我只是把瞧见的说出来而已。」 「秦姑娘,没想到-也会耍嘴皮子!」小喜大惊小怪的圆瞪着眼。 「有事别闷在心里头,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出个主意。」 「我、我真的没事,可是……可是郡主有事。」还是说出来好了,否则她真的会闷坏了。 神色一慌,她不安的问:「郡主怎么了?」 小喜长长的叹了一声气,「皇上已经决定把郡主嫁给怡王爷,郡主难过得昏倒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是醒了,可是把自个儿关在房里不跟任何人说话。」 像是受到严重的打击似的,秦绸儿傻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她眼前不由得掠过郡主每次说起要嫁三哥哥的表情,郡主是那么殷殷的盼着,从小到大,如今却要……这教她情何以堪? 「秦姑娘,-怎么了?」小喜慌张的在她面前挥着手。 一会儿,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我没事,王爷怎么说?」 「这是皇上的意思,这会儿连太后都没办法插手,王爷还能说什么。」 「皇上难道不知道郡主喜欢的人是王爷吗?」 「我也不太清楚,这会儿府里好乱,到处都有耳语,这儿一句、那儿一句,谁也没法子说明白。」 「秦姑娘!」小月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门口。 「是不是郡主出了什么事?」她心急的跳起身冲了过去。 「秦姑娘,我家郡主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病倒的,我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帮我劝劝她好不好?」小月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有没有去找王爷?」 「我去找过了,王爷说郡主很快就没事了。怎么会没事呢?郡主看起来都快断气了,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 「我知道了,请-带路,我去跟郡主说说看。」 原本活泼娇贵的金枝玉叶这会儿憔悴得好像快要饿死的人,秦绸儿差点失声惊叫,还好她及时伸手-住自个儿的嘴巴。 泪水悄悄湿了眼眶,硬生生的咽下喉中的哽咽,她缓缓的走到兰儿面前蹲了下来,温柔的握住她的手,不过,她却像个死人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郡主,奴婢来看-了,奴婢知道-心里很苦,可是再苦也不能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病倒了,-就没有力气为自个儿争了。」 那温柔的声音像一道暖流缓缓抚过心田,失焦的目光慢慢的落在秦绸儿身上,干涸的眼睛再度蒙上水气,兰儿的眼泪滚滚而下,「-是绸儿吗?」 点了点头,她取出手绢轻柔的帮兰儿拭泪,「郡主,请-静下心来听奴婢说几句话,若是饿肚子就可以因此扭转命运,奴婢会告诉-坚持到底,可是,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那就死了算了。」 「蝼蚁尚且偷生,郡主何以如此看轻生命?」 「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什么而活?」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活着是一份责任,活着也是一个希望。」 「责任……希望……」兰儿喃喃自语的陷入沉思。她知道自己不能死,死了就是违抗圣旨,这很可能会牵连三哥哥,不管如何,三哥哥一直尽心的照顾她,她不能害了三哥哥,可是,活着有什么希望?她还有希望守着三哥哥吗? 「郡主,-一定要勇敢,天无绝人之路,总是有法子渡过难关。」 半晌,兰儿茫茫然的问:「我该怎么办?」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奴婢知道,千万别轻言放弃,路是人走出来的,此路不通,总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下去。」 她笑了,但笑容却是充满了绝望,「连三哥哥都放弃我了,我还能争什么?」 「不会,王爷怎么可能放弃郡主?」 沉默了片刻,她心痛如刀割的说:「三哥哥根本不在乎我,他早就先向皇上屈服了,我真的好恨!」 「奴婢看得出来王爷很在乎-,王爷绝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奴婢去找王爷问清楚。」 摇着头,兰儿苦笑道:「没有用,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奴婢去求王爷,王爷聪明绝顶,他一定有法子扭转圣心。」 「是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看着她坚定无比的眼神,彷佛天塌下来了也会勇敢伸起双手扛着,兰儿感觉自己萧索的心田滑过一道暖流。她难道不应该为自个儿勇敢一次吗? 「-,真的要帮我去求三哥哥吗?」 「奴婢会尽力试试看。」 坐在书案后面,玄祯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静的流连在书香中,彷佛完全不知道府里耳语满天飞。 「三爷,秦姑娘想见你。」铁汉站在门边询问。 动也不动一下,他简洁的回道:「请她进来,把房门关上。」 「是。」铁汉回过身恭请秦绸儿进入书房,随后帮他们掩上房门。 「奴婢向王爷请安。」她作揖行礼。 终于搁下手中的书卷,玄祯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还是又来叨扰我了,这会儿又是为了什么事?」 「王爷应该知道奴婢为何而来。」 「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 「难道王爷不知道府里这会儿正为了郡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吗?」 眼神转为阴沉,他冷冽的口气教人害怕,「我不是告诉过-,别多管闲事吗?郡主的事不是-可以过问的,-最好牢记自己的身份。」 「奴婢是身份卑微,但是奴婢想说句公道话,郡主是那么深爱王爷,她一直盼着为王爷凤冠霞帔,王爷怎么可以狠心坐视皇上的指婚?」 「皇上跟我一样疼爱兰儿,-以为皇上舍得让兰儿不幸福吗?皇上会把兰儿指给怡王爷自然有他的道理,-最好别妄加论断,还有,-不笨,-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公道。」 双脚一跪,秦绸儿哀切的瞅着他,「王爷,请你可怜郡主。」 「起来。」他的声音有着压抑的怒火。 摇着头,她很坚定的道:「王爷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来。」 「-以为可以威胁得了我吗?」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为可怜的郡主做一点事情。」 起身走到她跟前,玄祯弯下身硬是将她拉了起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他的嗓音有着一股异样的情愫,「绸儿,-真不该招惹我。」 这是什么意思?秦绸儿心慌意乱的看着他不同于平日的目光。他的眼神像两团炽烈的火焰,她的灵魂正一步一步的向火光走去,她知道自己会因此毁灭,但是她却没办法回头。 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一只手抚摸她细致的脸庞,猛然,他低头攫住她娇艳的小嘴,藏匿在内心深处的渴望终于压抑不住的付诸行动,她口中的蜜津甜得令人心旌动荡,欲望的火苗在四肢百骸沸腾,他忘情的索求,恨不得把她吞进腹中,激情似乎越演越烈…… 下一刻,他突然推开她,再度回复到高高在上的王爷,「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这并非勇敢,而是愚蠢无知。」 娇喘不已的她还魂不附体的看着他,尚未从刚刚的震撼平静下来。 「绸儿,若是不想玩命的话,-最好袖手旁观,以后没有我的召见,别再踏进这儿一步。」他随即转身背对她。 她彻底清醒了,忧伤的转头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虽然圣旨不可违抗,可是她不懂,为什么他如此无情?郡主不能嫁给深爱的他,却要嫁给厌恶的怡王爷,这是多么残忍的事,他怎么可以完全不在乎?难道说,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吗? 垂下螓首,秦绸儿在兰儿面前跪了下来,「对不起,奴婢让郡主失望了。」 出乎意外,兰儿倒是很平静,不是她没有期待,而是深刻的绝望早就让她的心麻痹了。直到这一刻,她方才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是不能强求。 从小,她就为自个儿的出身感到骄傲,即使她没有谈心的朋友,也不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个人,如今赫然看清楚,她的身份并非一种幸福,皇上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一生,是喜是悲,皇上哪会在乎?而她又是多么孤独,竟然连个一起共患难的知心人都没有! 「虽然奴婢无能,可是郡主千万不能放弃。」虽然郡主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她可以感觉得到郡主准备束手投降的心情。 「我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 「郡主,皇上不是很疼爱-吗?-去求皇上,圣旨还未下,皇上一句话随时可以收回成命。」 「何苦来哉?」兰儿悲哀的摇了摇头。不管皇上有多疼爱她,她充其量只是皇上手中的一颗棋子,若是皇上必须牺牲她来成全某种利益,她又能如何?当她昏倒在床的时候,小月也托人进宫禀报太后,可是太后除了要奴才们好好照顾她,什么也没说,这就表示连太后也无能为力,她还能做什么? 「为何郡主不愿意为自个儿努力看看?就算只有一线机会,那也是希望啊!」 「我早就跟-说过,连三哥哥都放弃了,我哪来的希望?」 「郡主,-不要再为王爷而活,-应该为自己而活,谁没有绝望的时候呢?奴婢也想过用白绫结束自个儿的生命,可是奴婢不想含着愧疚而终,没勇敢坚定的走到最后一刻,这一生都会抱着遗憾,难道郡主希望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吗?」 沉默片刻,兰儿脸上扬起笑容,眼泪却无声无息的滑下面颊,「绸儿,-知道吗?我恨-的出现,可是我又没办法真的讨厌-,因为-是那么纤细温柔、那么勇敢坚强、那么令人心折,-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我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我想要成为一个人的朋友,-说,我是不是很可悲?」 她不明白郡主为何要告诉她这些话,但是她深深的感受到郡主的恨、郡主的悲伤、郡主的无奈,她很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其实我很清楚,三哥哥搁在心上的人是。」 心一惊,秦绸儿慌张的摇着头,「郡主,-别胡思乱想……」 「爱是身不由己的,我不怨三哥哥了,就像我也没办法真正恨-的道理是一样的,我只是替自个儿难过,为何我必须嫁给一个我深恶痛绝的人?」手一摆,兰儿虚弱的道:「我乏了,想歇着,-出去呗!」 张开嘴巴又闭上。她已经尽了力,如何决定还是得看郡主自己,但愿郡主能够想明白,圣旨未下之前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七章 这几天,她不眠不休的把所有的心思全部摆在绣画上,免得她一停下来,脑子就想到郡主说的话,那一字一句不断的在她心里发酸发酵,她为郡主难过,她也为人的身由不己难过,这就是命运吗?虽然说天命难违,但是不该尽人事吗? 「秦姑娘……秦姑娘……」小喜大呼小叫的跑进房里,直接冲到秦绸儿面前,也不管她这会儿是否在干活,「不好了,郡主昏倒了!」 心急的站起身,她上前抓住小喜,「郡主怎么会昏倒了?」 「郡主接下圣旨之后就昏倒了。」 忽觉眼前一暗,她连忙两眼一闭,身子不禁微微一晃。圣旨已下,这会儿想教皇上收回成命更是难如登天。 「秦姑娘,-怎么了?」小喜担心的叫道。 长长吐了一口气,她缓缓睁开眼睛,「我没事。」 小喜安慰的拍了拍胸口,「秦姑娘,-可别吓我,我以为连-也要昏倒了。」 「王爷知道吗?」 忍不住叹气,小喜像在抱怨又像在发牢骚,「王爷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那有什么用?王爷这回是铁了心,什么事都不想管,他只吩咐李总管多派几个人照顾郡主,连去看郡主一眼都不肯。」 真是奇怪,有一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虽然王爷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无情,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一向很疼爱郡主,为什么这会儿连关心一下郡主都不愿意? 「秦姑娘,郡主真的好可怜哦!」 「难就难在这是圣旨,除了皇上,谁都没法子帮助郡主脱离困境。」 「可是,-不知道那个怡王爷有多讨人厌,骄纵贪玩,京城的百姓没有一个喜欢他,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他怎么会把自己最疼爱的郡主嫁给那种人?万一郡主因此想不开寻死怎么办?」 「郡主不会这么做。」 「郡主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教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别吓我。」秦绸儿听得心惊肉跳的。小喜确实说对了一件事,郡主一直受尽宠爱,她看似娇贵率性,其实很脆弱,一下子天地变色,她怎么受得了? 「我真的好担心。」 沉吟半晌,她也真的很不放心,「我去瞧瞧好了。」 「小月,郡主醒了吗?」房门一开,秦绸儿心急的问。 「醒了,可是……」小月还是侧过身子让她自个儿看。 看到郡主像个雕像似的坐在炕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昔日热情活泼的可人儿变成这般痴傻的模样,真是教人鼻酸。 秦绸儿走进屋内,在她面前蹲下,温柔的握住那双冰冷的手。这一次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她自个儿有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儿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空空洞洞的,好像没有灵魂似的,「绸儿,-知道吗?我一直想着,若是我的脖子往白绫上一吊,三哥哥见了会说什么?皇帝哥哥见了又会说什么?他们会难过吗?他们会为我流下眼泪吗?他们会后悔今日对我的残忍吗?-想,他们会吗?」 「不可以!」秦绸儿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郡主千万不可以做傻事!」 心一震,兰儿的魂魄终于归位了,「不可以吗?我也知道这样好傻好傻,可是我的脑子就是停不下来。」 「这世上每个角落都有着悲伤的故事,有些人有一顿没一顿,脑子却还是想着如何活下来,因为活着就是希望,无论希望多渺小,他们都愿意为生命奋斗。 「有些人原本活得还算过得去,却敌不过死神的召唤,奴婢的父母就是如此,一场瘟疫,生命由不得自己,这才知道,原来单单活着就是一种幸福。贫穷也好,富裕也好,生老病死原本就不是自个儿可以作主,为何要舍弃活着的可贵?」 泪水缓缓的溢出眼眶,兰儿语带哽咽的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勇气做傻事,可是,我也没有勇气面对未来,我真的好苦好苦,-说,我该怎么办?」 脑子突然有一道念头闪过……身子一僵,秦绸儿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毅然决然说出那股疯狂的想法,「逃!」 「……-说什么?」兰儿显然吓了一跳。 「逃,比起做傻事、比起面对未来都更需要勇气,但是郡主可以得到一个全新的未来。」 「秦姑娘,-疯了是不是?怎么可以劝郡主逃走?」小月听得胆战心惊,眼皮一直狂跳,「-知道违抗圣旨的下场吗?这是死路一条啊!」 「郡主都不想活命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如,大胆的选择一个可以扭转命运的机会,况且,皇上一向疼爱郡主,他又怎么忍心砍郡主的头?还有,奴婢也相信在生死交关的时候,太后一定会尽全力保住郡主的命,那郡主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这……不对不对,我们根本逃不了!」小月坚决反对这种疯狂的行径。 「这确实很难,可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不行不行,这不是在开玩笑……」 「逃不成,郡主也不会有事,顶多挨顿骂。」 双手合十,小月苦苦哀求,「秦姑娘,-别再说了好不好?万一不小心被听见了,-这条小命也没了。」 顿了一下,秦绸儿心疼的看着脸上还留着泪痕的兰儿,「奴婢怎么能狠心弃朋友不顾?虽知道这样太过胆大妄为,奴婢却不能不说,连一丝丝机会也不愿意给自己,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丝丝机会得拿自个儿的命来赌,这未免太任性了。」 也许,但是她的目光依然坚定的看着兰儿,「郡主以为呢?」 彷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兰儿终于说话了,「给我三天的时间好好想想。」 「郡主,-别听秦姑娘胡言乱语。」 「-别急,我不是说会好好想想吗?若是行不通,我们就别试了。」 这一说,小月的心情更沉重了,「若是行得通,不就要试了吗?」 不再言语,兰儿似乎又陷入自个儿的世界。她在想,她真的有勇气为这一丝丝的机会付出一切吗? 小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就要发生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唯有祈求老天爷可怜郡主,千万别让郡主遭遇任何不幸。 回到房里,夜已经深了,还好小喜很贴心的先帮她点亮了灯火,她不用摸黑找打火石。 房门一关,秦绸儿失神的靠在门板上。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无论郡主是否能脱逃成功,若王爷知道这是她出的主意,她一定会被降罪,搞不好,还会赔上自个儿的命……她在愁什么?若是她的命该绝,那又如何?她是一个没有牵挂的人,还有什么好计较? 自从郡主问她,可以当她的朋友吗?似乎就注定她必定要卷入郡主的喜怒哀乐当中,虽然她们之间始终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还有着微妙的心结,但是那一刻的感动却深植她的内心,从那时候起,她就没办法将郡主隔绝在心房外。 这一辈子,她都会当郡主是朋友,若她必须为朋友赔上自己的命,这也只能说她命该如此。 「-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了。」 吓!惊慌的往后一跳,她慌乱的瞪着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玄祯,「王爷!」 「我好像老在吓。」他像在责怪自己,又像在取笑她。 「王爷有事可以派人召唤奴婢,用不着亲自前来奴婢这儿,若是教人瞧见了,有损王爷的身份。」 「-还记得我的身份吗?」 「奴婢片刻不敢忘记。」 「是吗?」举步向她逼近,他的眼神转为咄咄逼人,「可是我告诫-的话,-一句也没搁在心上。」 「王、王爷究竟想说什么?」秦绸儿一阵心慌的咽了口口水,四周的温度急剧攀升,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锁住她的四肢百骸,令她无法动弹,就如同掉落蛛网的虫子,眼看着猎人一步一步逼近,却只能无能为力的在原地挣扎。 隔着不到一步的距离,他停下脚步,像在责备她,又像是拿她莫可奈何似的说:「绸儿,为什么非要招惹我?」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她从来没有招惹他的念头,尤其那天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她更是命令自己连想都不能想他,唯有将他彻底逐出脑海,才能断了对他萌生的爱意,她不想离开京城的时候痛不欲生。 「-是不是去兰儿那里?」 「是,奴婢不能去郡主那儿吗?」 「我还得再说几次别多管闲事,-才会谨记在心?」为了掩饰内心的焦虑,玄祯的口气比平日更为冷冽。他是在保护她,他不想要她发生任何事情。 微微扬起下巴,秦绸儿倔强的看着他,「王爷多虑了,奴婢只是没法子像王爷如此残酷的冷眼旁观,奴婢只想在郡主最无助的时候关心她,也许是无济于事的言词,但对郡主来说,却是活下去的力量。」 残酷?冷然一笑,抬起右手,指腹轻轻爱抚她的颊骨,他听似冷漠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不懂,这就是我和兰儿无法抗拒的命运。」 闻言,她为他心疼,「奴婢可以为王爷做什么?」 「置身事外。」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她为他只想着明哲保身的态度感到心痛难过,「王爷,奴婢也许不懂,但是奴婢会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活,即使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奴婢也心甘乐意。」 顿了顿,玄祯近乎喃喃自语的说着内心的矛盾,「我真不希望-如此固执,可是-的固执为何如此教我动心?」 秦绸儿惊愕的看着他。她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绸儿,-为何不离我远一点?」 「奴婢……奴婢没有……」看着越来越逼近的俊颜,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顿觉口干舌躁,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若非背抵着门,她两只脚早就站不住了。 「-有,-害我心神不宁。」 「……王爷,你别跟奴婢开玩笑,奴婢承受不起。」 「我宁可自个儿是在开-玩笑,我也用不着为-担心。」 虽然她宁可这不是真心话,但是她知道他句句出于肺腑。原来,郡主不是胡乱猜疑,可是,为何如此?他怎么会对她这个卑微的绣女动了心? 当她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俯身掠取她轻启的朱唇,再度品尝她的甜美,不同于上一次躁进的激情,这一次是近似绝望的缠绵,连他自个儿都不愿意相信,她竟然如此固执的盘据他的心头,而且已经严重威胁他的理智,他不应该让她成为他的要害,他不应该让这份情感越演越烈……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想满足对她的渴望。 许久,他缓缓的放开她,直到两人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又一次提出严厉的警告,「绸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 她也坚定的迎向他的警告,「不管王爷怎么对待奴婢,奴婢都不会怪王爷。」 三天到了,秦绸儿趁着夜色悄悄的来到郡主的房里。此事关系重大,她还是尽可能行事低调,免得又传到王爷那儿。 「不知道郡主想明白了吗?」 「郡主,-千万别冲动哦!」小月急急的插嘴。 「小月,可以请-安安静静别说话吗?」今儿个兰儿看起来特别沉静,显然她已经想通了。 咬着下唇,小月很不甘心的转开身子。 缓缓吐了一口气,兰儿道出自个儿深思后的结果,「绸儿,我想给自己一丝丝的机会,可是,我能逃到哪儿呢?三哥哥、太后、皇帝哥哥,他们是我在世上仅有的亲人,我根本无处可去。」 「郡主跟奴婢一起去苏州。」其实这三天,她自个儿也在思考,娇贵的郡主怎么禁得起长途跋涉的奔波?而且郡主应该躲到哪儿才好?单靠小月照顾郡主太辛苦了,再说,小月恐怕没有单独陪伴郡主出过远门的经验,她真的放心不下,想来想去,她最好跟着她们。 许久,兰儿才吐出话来,「什么?」 「虽然奴婢在苏州没有家产,可是那儿毕竟是奴婢从小生长的故乡,奴婢在那儿想找个栖息之处并不难,不过,恐怕得辛苦郡主了。」 「绸儿,-用不着为我这么做,这是我的事,我该自个儿承担一切。」 「奴婢说过了,奴婢怎么能狠心弃朋友不顾?」 张着嘴,兰儿却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道感动竟然是如此美妙的事,虽然眼泪不停的滚滚而下,却是充满喜悦的眼泪,因为她并不孤单,有个可以在患难中扶持的朋友是多么幸福啊! 「虽然奴婢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是多一份力量,总是多一份帮助啊,请郡主让奴婢在一旁伺候。」 半晌,哽咽的声音终于吐出话来,「绸儿,我真的很开心有-这个朋友。」 「郡主愿意当奴婢是朋友,奴婢也很开心。」 「郡主,我们真的要离开吗?」小月忍不住又跳出来说话了。虽然她曾经陪着郡主随皇家到承德的离宫,不过当时舒舒服服的坐在车上,她只要陪伴着郡主,一路上说说笑笑,什么事都有人伺候,这回可就不同了,事事都得自个儿来,而且还是逃亡,她真的很担心。 「小月,若是-怕吃苦受罪,就当作什么事都不知道,留在这儿好了。」 这一听,她可慌了,「郡主怎么可以不要小月呢?虽然小月胆子小,又没有多大的用处,可是小月说过了,一辈子都要跟着郡主!」 「我不是不要-,我是不想拖累。」 「郡主当初买下小月当丫头,小月就很清楚,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小月都会待在郡主身边伺候。」 「-这么想,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其实我也离不开-啊!」 小月安心的笑了,不过下一刻她又皱起眉,目光立刻转向秦绸儿。她对逃亡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我们要怎么离开?」 「这一点我想过了,我们必须想个法子弄辆马车载我们出城。我们先到通州,再由那儿搭船南下。」 「这会儿府里每个人都瞪着眼睛盯着我,我要辆马车一定会令人起疑心。」 「这事得俏悄进行,千万别打草惊蛇,否则就走不了了。」 「我想,弄辆马车载我们出城倒不难,可是到通州就不好为难人家了。」毕竟是下人,小月的门路当然比郡主多。 「我们用不着为难人家,」秦绸儿走过那段路程,「-没听过进了通州就等于到了京城吗?我们直接用走的,不过,最好可以弄到男装,女儿家行动上总是比较不方便。」 兰儿立即道:「这个小月一定有法子。」她曾经扮过男装,不过当时是好玩。 「小月,还得请-打点一些路上吃的、穿的、用的,我也会准备一些,三天的时间够-张罗吗?」 「我想没问题。」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后,我们过了四更起程,刚好天亮的时候出城,先在通州过一夜,隔日再搭船南下。」 这是一个难以平静的夜晚,秦绸儿双手环抱拱起的双脚坐在床上。过了四更她就要离开这儿了,绣画经过这几天的赶工,主要的部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部份交给哪个绣女都不成问题,说起来她已经没什么牵挂了,可是,她心头总有一股恋恋不舍,难道是因为临走前不能见王爷一面吗? 她不想否认,她很想见他一面,就是一眼也好,可是她又不能去找他……一旦惹上「情」字,想把一个人逐出脑海谈何容易? 「-在想什么?」玄祯站在隔开内房和前厅的拱门边。 虽然他老是不打一声招呼就蹦出来,她还是吓了一跳,「王爷!」 「我不想吓-,可是也不知道为何,今晚特别想见。」他很难再隐藏自己的渴望,每次见到她,他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她又比上次更令他心动……他真不该放纵自己来看她,但是双脚似乎有自个儿的主张,情不自禁就往这儿走来。 羞赧的红了脸,秦绸儿连忙下了床,试着用轻松的态度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王爷说话越来越不正经。」 「过来。」 踟蹰了半晌,她颤抖的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 「刚刚我敲了门,-大概想心事想得太认真了没听见,因为门没上闩,我就自个儿进来了。」虽说这儿是睿王府,可是若有胆大妄为的宵小侵入,她门没上闩还是很危险。 「奴婢想待会儿还要去院子走走,所以门没上闩。」因为过了四更就要离开,她怕自个儿睡太沉了,所以门不敢上闩,就是为了方便小月进来唤醒她。 抬起右手,他忘情的抚摸那张纤细的娇颜,胜过她的美人儿,他见过无数,可是为何独独对她情难自禁? 「奴婢有什么不对吗?」她觉得自个儿的心脏快要蹦出胸口了。 「-太固执了,总是教人放心不下。」 「奴婢身份卑微,不值得王爷放不下心。」 顿了顿,玄祯教人摸不着头绪的问:「绸儿,-知道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尽管不懂他提出这个问题有何用意,秦绸儿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不知道,奴婢只是个平凡的小老百姓,但求衣食无缺,平平安安过日子,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何重要?」 「说得好,对平凡的小老百姓来说,有好日子可过就好了,没有人真正在乎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告诉-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有雄才大略,他有爱民之心,可是却不容许一丝丝忤逆之心。」 眼皮抽动了一下,她有些不安,「王爷究竟想告诉奴婢什么?」 「蕙质兰心的-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除非-不想明白。」 她确实明白,可是令她惊慌的是,他似乎已经猜到她想助郡主逃走的计划,难道他派人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吗?她突然觉得很不安,她们可以成功吗? 「绸儿,不管-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不会原谅犯错的人,-懂吗?」 「奴婢懂。」 「我希望-是真的懂。」 噗哧一笑,秦绸儿觉得很有趣的瞅着他。 玄祯挑了挑眉,不明白什么事逗她开心。 「王爷老当奴婢是三岁小孩。」 「-若是三岁小孩,我大概不会老想着。」 「王爷又不正经了。」 猛然将她搂进怀里,他真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他也不懂自个儿哪儿不对劲,这些天老觉得心很慌,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先是一僵,她慢慢放松自己偎在他胸前。过了今夜,她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就让她好好的拥抱这一刻。 秦绸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喜欢他的怀抱,感觉好温暖、好幸福,虽然这害她心跳不听使唤的乱了。「时候不早了,王爷是不是应该回房歇着了?」 顷刻,他缓缓的推开她,「确实不早了,-也早点歇着。」 「是,奴婢送王爷。」 「不用了,夜深了。」不过,脚步迟疑了片刻,他方才转身离开。 一会儿后,她走到柜子取出王爷的披风放进行囊。原本是不想带走不属于她的东西,可是,就让她自私一次,偷偷拥有他的这份情。 再度上了床,她辗转反侧才人了眠,这一夜,她的梦里全是他。 虽然惊心动魄,她们终究顺利的出了城,然而,这却是旅程的开始,尤其对娇贵的郡主来说,这是一场灾难的起头,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吃不消了,不过她还是咬着牙撑了下去,她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可是现实到底击垮了她,她实在没力气再走下去了。 「绸儿,我不行了。」兰儿无助的抓住秦绸儿的手。 「少爷,我们坐下来歇会儿。」上了马车,换上男装,秦绸儿就改口了。 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兰儿轻轻捶打着快要麻痹的双脚。 取出手绢,秦绸儿细心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再忍着点,我们就快到通州了。」 「我怕我走不到通州。」 「我也快走不动了。」小月也忍不住吐苦水。 「没有问题,我们已经走了那么一大段路,一定走得到。」 摇了摇头,兰儿不得不认清楚自己的无能,「可是,我再也走不动了,时候也不早了,天黑之前恐怕进不了通州。」 她知道郡主说的是事实,这种情况下,她们恐怕要露宿荒野,她倒无所谓,郡主恐怕就吃不消了。 「我想,我来背少爷好了。」 「什么?」 「我们越早进入通州越好,万一睿王爷的人追来了,我们也比较容易藏匿。」接着,她转向小月体贴的道:「-再辛苦一点好吗?」 「秦姑娘没问题,我当然也熬得住。」小月打起精神道。秦姑娘已经做那么多了,她可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 「不行,-自个儿都那么累了,怎么还有多余的力气背我?」兰儿不赞成的摇着头。 「我可以,请少爷上来。」秦绸儿背过身子对着她。 「绸儿……」 「时候不早了,请少爷别再迟疑。」 没时间再犹豫了,兰儿硬着头皮爬上她的背。 她们再度上路,秦绸儿的步伐越来越缓慢沉重,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滑下脸庞。她快要支撑不住了,可是她不停的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倒下来,否则这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绸儿,我想放弃了,我根本逃不了,因为我太没出息了。」禁不住的,泪水渐渐向眼眶凝聚,兰儿可以感觉到她的步伐有多么艰辛。她还能撑多久?倒下来是迟早的事,她又怎么忍心如此折磨她? 「别轻言放弃好吗?」 「-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可以放手了。」 「奴婢不能放手,这是奴婢对朋友的承诺。」 「-怎么这么傻呢?」眼泪终于决堤了,兰儿紧咬着下唇阻止自己哭出声音,她为她的坚持感动,更为她的固执心疼。 「能够为一件事情傻,这也是一种幸福。」 这时,她们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兰儿心里有数的闭上眼睛,「绸儿,我们已经尽力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我们先躲起来……」 「我为自己努力过了,我再也没有遗憾了,这就够了。」 没有遗憾……秦绸儿妥协了,她放下郡主,等候渐渐逼近的马蹄声。 第八章 当父母亲丢下她一个人离世以后,她还以为终此一生再也尝不到痛入骨髓的滋味,原来,爱到最深,痛也会最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王爷,她就注定为他承受刻骨铭心的痛。 鞭子一次又一次狠狠的抽打她的背,秦绸儿感觉到的不是身后的刺痛,而是心被撕裂的悲痛,那是一种绝望的痛楚,看着她深爱的男人,他无情的脸上凝结一层寒霜,感觉他们两个从这一刻起真正走向道路的两端,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坠落在地。 可是即使在这般剧烈的痛苦当中,她还是一点怨也没有,她说过了,不管王爷如何对待她,她都不会怪他。 「三爷,再打下去,秦姑娘会受不了的。」铁汉实在看不下去了。 「教唆郡主抗旨逃婚,这是滔天大罪,我怎么可以饶了她?」阴冷的面具教人看不出玄祯真正的心思,这一刻他扮演的角色是睿王府的主子。 「如今郡主已经安然回府,请三爷开恩。」 「这会儿郡主还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若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就得拿命来赔!」 郡主怎么了?秦绸儿想开口问明白。郡主千万不能有事,否则她死不瞑目,可是她真的好累了,她好想闭上眼睛将这世界逐出脑海,她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伸手示意侍卫停止挥鞭,他冷冽的再问了一递,「-愿意认罪了吗?」 努力挤出淡淡的一笑,她虚弱得好像快要断气的样子,「奴婢……坚持为自个儿的……信念而活,奴婢……不认为自个儿做错了……」 「这个时候还嘴硬,看样子-还挺得住嘛!」 「王爷就是……把奴婢打死了,奴婢……还是一样的话。」 「很好,-倒是挺有骨气!」 「秦姑娘,-就少说几句,何必这么固执?-只要愿意承认自个儿错了,王爷一定会开恩的。」铁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摇着头,她坚定的道:「奴婢……不后悔……」 「秦姑娘,-别再逞强了!」他不得不转向飞天求助,「你这小子别像个死人一样,说句话啊!」 不过,飞天偏偏像个死人一样,一声气也不吭。没法子,谁教他脑子转得太快了,明白王爷有不能手软的理由,当然,他也不是不能插手,但是没看准时机,不过是白白浪费唇舌。 「再打!」玄祯冷酷的一声令下。 咻!鞭子抽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教人胆战心惊,秦绸儿终于承受不了的头一歪…… 「三爷,秦姑娘昏过去了!」铁汉连忙喊道。 不得不再次伸手阻止侍卫挥鞭,可是玄祯似乎不打算就此结束对她的惩罚。 「拿水泼醒她。」 「三爷,再打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再说真相如何,也得等郡主醒了说明白,不管怎么说,这会儿最重要的是郡主。」飞天总算说话了。 「把她关进牢房。」像是生怕自己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玄祯随即转身走出地牢。 飞天朝铁汉使了一个眼色。秦姑娘就交给你照顾了。 他明白的点了点头。 她死了吗?她的背好像有千万只蝼蚁在咬着似的好痛好痛,她的头好像有千万斤重的石头压着似的好沉好沉……不,死人还会有这些感觉吗?她应该还活着,不过大概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她没有遗憾,就像郡主一样,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对得起自己……若说她还有什么牵挂,就是他了…… 「秦姑娘,-醒醒,我是小喜。」显然怕被人听见,小喜刻意压低嗓门。 缓缓的睁开眼睛,秦绸儿轻轻牵动唇角挤出笑容,「小喜……」 「秦姑娘,-别说话,我是特地来帮-擦药的,这药膏很管用,擦个几天就会好了,而且不会留下疤痕,不过-得忍着点,上药的时候很痛哦!」 「这样好吗?万一……被瞧见了,-会有……麻烦。」 「秦姑娘,-这会儿身子很虚弱,还是别说话,-尽管放心,铁汉大哥全部都打点好了,我不会有事。」小喜小心翼翼的为她宽衣解带,触目惊心的鞭痕看了教人心酸。 咬着牙,忍着擦药带来的刺痛,秦绸儿硬是挤出话来,「小喜,谢谢。」 摇着头,眼泪已经禁不住的兜着眼眶打转,小喜一边帮她把衣服穿整齐,一边自责的说:「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急着告诉李总管-不见了,王爷也不会立刻派人去追-们。」 「不,这不是-的错,王爷……迟早会发现。」府里的人也许不会察觉到她的存在与否,却一定会注意到郡主不见了,其实这一点她早就盘算过了,她唯一没料到的是郡主禁不起折腾。 「秦姑娘,-何苦为郡主受这种罪?」 「这点小事……我还受得了,郡主呢?我听说郡主……昏迷不醒。」 瞧她说话断断续续,一副快咽气的样子,还说她受得了?虽然心里嘀咕,小喜却也不忍在嘴巴上惹她难过,「郡主只是染上风寒,我想很快就会醒了,-用不着替郡主操心,郡主有很多人照顾,她会没事的。倒是-,这儿寒气很重,没病的人也会弄出病来,我真怕-的身子吃不消。」 「老天爷若不想为难我……我不会有事。」 「秦姑娘,我去帮-准备一点吃的,-想吃些什么?」 「不必了,若是让王爷……知道了,这会连累。」 「铁汉大哥说了,天塌下来也有他扛着,我只要负责把秦姑娘照顾好,其它的都不必担心。」 「-帮我谢谢铁汉大哥。」 「我会的,铁汉大哥还要我告诉-,他会想法子劝王爷尽快放-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请铁汉大哥……不必为我费心,我不希望他……为了我的事惹王爷不开心。」 「王爷再怎么不开心,也不会对铁汉大哥怎么样,秦姑娘不必想太多了。」 「-别在这儿……待太久了,赶快走。」 「好,我晚一点再过来,-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小喜随即拿起自己带来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点了点头,秦绸儿再度疲倦的闭上眼睛。 一声小小的呻吟,兰儿动了一下软绵绵的身子,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终于,她缓缓的张开眼睛。 「郡主,-总算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双手合十,小月深锁了一天一夜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兰儿似乎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郡主,-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摇着头,她空白的脑子还没有办法好好运作,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郡主,-以后别再说昏倒就昏倒,-可把我吓死了!」 昏倒……她想起来了,铁汉率着府里的侍卫把她们带回来以后,她听见三哥哥命人把绸儿押到地牢,一时心急如焚,接下来她就失去意识了。 挣扎的坐起身,她焦急的抓住小月,「绸儿呢?绸儿在哪儿?」 「秦姑娘应该还在地牢。」 「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一直待在郡主身边,哪有多余的心思去管秦姑娘的事?」 「-去看看绸儿好吗?」 「这……我也想去看看秦姑娘,可是这会儿小月也是有罪之身,若不是要照顾郡主的关系,我恐怕也进了地牢,怎么敢去看秦姑娘?」 「-不去,我自个儿去总行吧!」拉开丝被,她抓住小月支撑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下了床。 「郡主,不可以,-这会儿都顾不了自己了,哪有力气去那种地方……」 「-想去哪儿?」玄祯一脸阴沉的走进来。 「……三哥哥!」自从那天确定三哥哥的心意,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这一刻看着他,她的心情还是很激动,她对他的怨恨恐怕很难消退,但是相同的道理,她对他的爱也无法割舍,她依然深爱着他,从小到大,这份爱太深太深了,也许终此一生都放不下。 「生病的人应该好好躺在床上,怎么可以到处乱跑?」走上前,玄祯温柔的将她抱回床上。 她想告诉他,别对她太温柔了,这会让她更没办法斩断对他的情丝,可是她知道,他不能不待她如此,因为这其中有着一份亲情。 「小月,-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三哥哥说。」 松了一口气,小月立刻行礼告退。这儿的气氛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三哥哥,你把绸儿怎么了?这一切都是我自个儿的意思,你别错怪绸儿。」 「兰儿,莫怪三哥哥是非不分,我们都知道,-不敢出这种主意,除了绸儿,还有谁可以教唆-如此胆大包天?」 苦涩的一笑,她为自己教人家如此看待感到可悲,「我连命都不想要了,还有什么好怕?三哥哥别太小看我,我也可以很勇敢。」 「那绸儿为何跟-们在一起?」 「这……」 「-以为一肩扛下来就没事了吗?对我来说,-平安无事就好了,可是这事若闹到皇上那儿,-想还能轻易善了吗?」 「我……你不说,怎么可能闹到皇帝哥哥那儿?」 玄祯直瞅着她反问:「我不说,皇上难道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吗?」府里的人那么多,皇上要在他身边收买几个眼线,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说不定,早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布下自己的人,目的是暗中监视他有无夺权的企图。 「我不明白三哥哥的意思。」 「兰儿,这世上没有藏得住的事,纸包不住火,-不懂吗?」 她是不懂,若是三哥哥下了缄口令,府里谁敢乱嚼舌根?不过,就算皇帝哥哥知道了又如何? 「不管如何,我的事我自个儿承担,我不能再让绸儿替我受罪,请三哥哥放了绸儿好吗?」 「绸儿不能放。」 「三哥哥,你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为何非要在这上头计较?」 「我答应-,我不会再刁难绸儿,不过我还不能放了她,至于皇上若是问起,我会将-的话告诉皇上。」 沉默了下来,兰儿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这个时候,他应该想尽办法维护绸儿,可事实并非如此。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质疑的眼光。 「三哥哥,我以为你爱着绸儿。」 怔了半晌,他选择不予响应,「-专心把身子养好,别想其它的事,还有,不要以为皇上疼-就可以任性而为,违抗圣旨可是要砍头。」 「三哥哥,你曾经有过那种不顾一切赌上性命的念头吗?」顿了一下,她自顾自的回答,「我想没有,因为你的心有太多牵绊了,可是绸儿不同,她的心没有任何杂念,她会为了自个儿的信念勇敢的赌上性命,这不正是你所爱的绸儿吗?」 心一震,他想起绸儿在饱受鞭打之苦的时候,眼中依然透着勇敢坚定的信念。这就是他深爱的绸儿,而他却如此残酷的对待她,虽说他是为了保护她不得不动刑,可这之中不也有他的私心吗?他想保全自己的身份地位,他想证明自己斗得过皇上……兰儿说得对,他的心有太多牵绊了。 「我不懂三哥哥心里头在想什么,但是绸儿教导我明白一个道理,不要让自个儿的生命留下遗憾,若是绸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命了,否则终此一生我将活在悔恨当中。」 不发一语,玄祯怔怔的转身离开。虽然他一直不愿意面对,但是他真的不想失去绸儿,当然,他也从来没想过,若是失去绸儿会怎么样?原来,他会终此一生活在悔恨当中,难道这是他要的吗? 这一刻,早在他的算计当中,皇上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一定会禀报兰儿逃家一事,可是却迟迟不见他进宫说清楚,皇上终于忍不住召他入宫问明白,可是他没算计到的是,兰儿的一席话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绪,他领悟到一件事,若是他必须为绸儿赔上一切,他会甘心乐意。 「朕听说兰儿逃家,这是怎么回事?」祥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兴师问罪。 「臣弟原本不想惊动皇上,兰儿一时犯了胡涂,臣弟已经训斥过她了。」玄祯答得不慌不忙。 「真是胡闹!她对朕的指婚究竟有何不满?」 「请皇上听臣弟说句心里话,五弟素来骄纵贪玩,兰儿对他难免心生成见,她会一时想不开逃家,这也是人之常情,还望皇上开恩。」 也许是自觉有愧,他的口气缓和了下来,「兰儿心里有苦,朕可以开恩,可是你跟朕一样清楚,兰儿娇生惯养,她是不可能逃家的,这事肯定有人在一旁教唆,这个人,你认为朕也应该开恩吗?」 「臣弟已经将此人押进地牢严厉惩罚过了,此事绝对不会再发生,所以臣弟斗胆请皇上别再追究了。」 「这是违抗圣旨,你要朕别再追究了?」龙颜再度变色。 「皇上息怒,请容臣弟向皇上禀明,兰儿说,绸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命了。」 「是吗?」 「皇上,此事臣弟也有疏失,皇上若要追究,臣弟愿意受罚。」 祥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好一会儿,问了,「她叫绸儿是吗?」 「是。」 「朕真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让你和兰儿如此维护她。」这话显然有试探的意味。 当时,他会狠下心来让绸儿受苦,一来是想逼她认错,若是有必要帮她脱罪的时候,他也比较好说话,二来就是不想让皇上注意到她,皇上的耳目势必也把他动用鞭刑一事禀报上去,皇上自然会把她当成一般的奴婢看待,不过,他还是低估了皇上的心思,皇上还是意识到她的特别。 这也难怪,前些日子绸儿老是去书房找他,虽然他阻止了绸儿,自己却又不由自主的跑去找她,这些事奴才们怎么可能没有耳语?皇上得到这些消息,又怎么可能毫无猜疑? 既然这事早晚都要面对,他就趁这个机会做个了结,「她是一个愿意为了自个儿的信念奋战不懈的女子。」 「你喜欢她?」 「臣弟爱她。」 难掩一丝丝的讶异,祥麟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然以对,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若是朕要你在她和爵位之间选择一个,你还要爱她吗?」 「臣弟要她。」 挑了挑眉,他语带嘲弄的道:「三弟,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皇上,对臣弟来说,这世上没什么比她来得重要。」 怔了一下,祥麟一阵豪爽的大笑,当笑声停止,他深思的看着他,「朕不知道三弟竟然是个痴心人!」 「皇上,臣弟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遇到值得抛弃一切的人生伴侣,方知平凡是多么可贵。」 沉默了半晌,皇上一脸沉思的道:「那个绸儿,朕就先关在你的地牢,如何处置这事,朕再好好想想。」 「三爷,皇上准备追究到底是吗?」看到主子那张阴沉的面孔,飞天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算了,早在秦姑娘扯进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上不会放过我。」皇上想不想追究此事,真正取决于皇上对他的决定,皇上若认为趁此机会解除他的威胁,这一关,他是注定过不了,不过,他还是拥有绸儿,这一生他不会活在悔恨当中。 「三爷,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吗?」 「我必须保护绸儿。」 叹了声气,飞天好无奈的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玄祯一笑,他明白飞天的心情,「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值得?」 「我是惋惜,先皇若是在世,想必也是这样的心情。」 「曾经,我以为功名爵位胜过一切,我是个尊贵的王爷不是吗?可是当王爷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终此一生必须活在斗争当中,难道会更有意义吗?若是为了权力地位,我必须舍弃唯一的爱,我不会后悔吗?」 「三爷的答案呢?」 顿了顿,他反过来一问:「飞天,你尝过情滋味吗?」 「三爷别取笑我,我是个书呆子,苦读寒窗十年,哪有机会尝到情滋味?」 「不识情滋味也好,情字会让人变痴变傻。」 「三爷为情变痴变傻,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 「皇上怎么说?」 「皇上问我,若是要我在绸儿和爵位之间做个选择,我还要爱绸儿吗?我说要她。」 「三爷毫不犹豫?」 「没有怀疑。」 笑了,飞天若有所思的道:「其实,三爷选择了秦姑娘,倒是一件好事。」 略微一思,玄祯明白的说:「我宁可要女人,而不要爵位,这表示我对江山没有一丝留恋是吗?」 「正是,皇上再也用不着对三爷处处防备。」 「这倒是,我的命想保全就不难了,可是别太低估他对我的猜忌,他终于有机会把我从王爷贬为平民,他怎么抗拒得了?除非,我能舍下绸儿。」 飞天沉思的点了点头,「王爷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舍下绸儿,那就只好放手一搏了。」 「放手一搏?」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这是在作梦吗?眨了眨眼睛,秦绸儿伸出手摸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真的是王爷吗?这张脸太温柔了,一点也不像王爷,可是,手指触摸到的五官却又是那么像王爷。 「王爷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玄祯心疼的放在脸颊上摩擦,「-怨我吗?」 「不怨。」她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如此贴近的看着他,而且他还如此的深情,若说这一刻她必须赴黄泉的话,她也可以少一点牵挂了。 「-背上的伤还会疼吗?」他知道铁汉偷偷安排小喜来照顾她,不过地牢又阴冷又潮湿,不是一个适合养伤的地方,瞧她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了,她这会儿身子一定很虚弱。 「不疼。」小喜说得一点也没错,那药膏真的很管用。 「不怨、不疼,-真的什么都不跟我计较吗?-难道不知道吗?我若是不想为难-,-可以不用受这种罪。」 轻柔的一笑,秦绸儿很坚定的说:「奴婢始终把王爷的话记在心上,王爷是否也记得奴婢说过的话?不管王爷如何待奴婢,奴婢都不会怪王爷。」 「-真傻。」可是,这就是她教他不能不爱的理由,就是她那股咬着牙的倔劲让他动了心。 「王爷还在生奴婢的气吗?」 板起面孔,他的声音却很轻很柔,「我还在生气,若是-因此赔上自个儿的性命怎么办?我不想失去。」 一句「我不想失去-」,她必须再承受多少的磨难都无所谓了,「奴婢身份卑微,不值得王爷搁不下,请王爷不要再为奴婢生气了。」 「绸儿,我想搁下,可是我办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轻启朱唇,她想问明白,可是却不知从何问起。 「皇上还没决定好如何处置这件事,-恐怕还得在这儿窝几天,-忍着点。」 「皇上知道了?」 「纸包不住火,况且这么大的事,想掩住皇上的耳目谈何容易。」 攒眉蹙额,她忧心的道:「王爷不应该来这儿。」 「-不想见到我吗?」 「我想见到王爷,可是我不想带给王爷麻烦,王爷还是赶紧离开。」 「来不及了。」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这颗小脑袋什么都别想,-只要把自个儿照顾好就行了。」 「王爷……」 「我一直很想听-叫我玄祯。」 「奴婢怎么可以……」她的犹豫在他恳求的眼光中妥协了,咽了口口水,她呢喃似的唤道:「玄祯……」 「我就知道-唤我的名字一定好听。」低下头,他的唇情不自禁的靠近她。 「玄祯……」她无法抗拒的仰起脸儿迎向他的吻,绵绵密密的吻有着万缕深情,有着渴望冲破牢笼展翅高飞的欲望…… 「王爷!」铁汉的声音急促的传来。 相贴的唇倏然分了开来,他微微喘了口气,回道:「什么事?」 「皇上这会儿大概到兰儿郡主那儿了。」 免不了一惊,玄祯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走一趟,而且来得这么快。 秦绸儿悄悄的握住他的手,「王爷别为奴婢费心,奴婢做的事,奴婢要一肩扛起,不想拖累任何人。」 「犯不着杞人忧天,皇上一句不追究,一切就过去了。」他轻柔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别胡思乱想,我去瞧瞧。」 目送玄祯离开牢房,秦绸儿的心情开始七上八下的陷入等待当中。 第九章 想了一天,兰儿决定亲自进宫请罪,否则等皇上怪罪下来,她连自个儿都保不住了,还有能力维护绸儿吗?没想到,她还来不及进宫,皇上已亲自夜访睿王府。 「皇帝哥哥!」皇上亲自来访,兰儿受到的惊吓当然比惊喜来得多。 「朕特地来看-,不高兴吗?」祥麟揶揄的挑了挑眉。 「兰儿受宠若惊,不知道如何是好。」 「-什么时候变得跟皇帝哥哥如此见外?」 「过去的二哥哥如今是一国之君,兰儿不可以再放肆了。」 闻言,祥麟脸上闪过一丝丝的落寞。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像是亲近的人到了他面前也会变得生疏。 忽地跪了下来,兰儿勇敢的提出请求,「皇帝哥哥,兰儿辜负您的一片心意,您要怎么惩罚兰儿,兰儿都无话可说,可是,恳请皇帝哥哥开恩,不要牵连无辜好吗?」 「朕的兰儿长大了。」 「兰儿都要嫁人了,还能不长大吗?」 「-别跪着,朕看了心里难受。」他上前扶她,可是她坚决的摇着头。 「皇帝哥哥,您还没答应兰儿。」 「-先起来回答朕的问题。」祥麟坚持将她扶起,亲切的拉着她坐下。 「皇帝哥哥有什么事问兰儿?」 「-是不是怪朕把-指给怡王爷?」他必须牺牲兰儿来成全自己的算计,他始终觉得过意不去,当初,他一心想试探三弟的容忍度,并藉此机会让三弟明白皇权是不容对抗的,皇上要臣子把未婚妻让给别人,就是莫大的耻辱也得忍了。 三弟的态度确实令他满意,而如今方才明白,原来三弟心里另有其人,这个算盘他一开始就打错了,这不免让他对兰儿更加愧疚,虽然圣旨已下,他还是想尽可能弥补她,免得她将来不幸福反过来怨他。 「兰儿不敢。」 板起面孔,祥麟佯装不悦的道:「朕喜欢-说实话,以前-对朕一向是无所不言,朕还是喜欢那个兰儿。」 「这是命运的捉弄,兰儿真的不怪皇帝哥哥。」 「若是-真的不想嫁给怡王爷,-可以求朕啊!」 顿了一下,她一副看开的说:「兰儿不可以为难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已经下了圣旨,若是收回成命,人家会说皇帝哥哥言而无信,兰儿不能求皇帝哥哥。」 「朕可以下那道圣旨,自然也可以废了那道圣旨。」 是啊,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皇上可以不管别人的喜怒哀乐,皇上可以专断独行,要不然,她也不用遭受这么多磨难,可是收回成命,这无疑是要皇上自打嘴巴,可能吗?经过这次的事情,她从三哥哥那儿学会了一件事,他们的心思太复杂了,她真的不懂。 「兰儿真的可以求皇帝哥哥吗?」她半信半疑的问。 「当然,可是朕不能白白收回成命。」 「请皇帝哥哥明示。」 「朕给-一个选择,-要朕收回成命,还是要朕治绸儿的罪?」 皇帝哥哥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为自己牺牲绸儿? 伸手示意她别急着回答,祥麟笑着说:「-自个儿琢磨琢磨,朕先说清楚,朕不会治绸儿死罪,至于罪大罪小,这还得等朕亲自审过她再做定夺,-用不着觉得对不起她。」 「皇帝哥哥要亲自审问绸儿?」 「-护着她,三弟也护着她,朕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三哥哥护着绸儿……她就知道,三哥哥是爱着绸儿的,不过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心酸酸的,为什么三哥哥爱的人不是她? 「皇帝哥哥别刁难绸儿。」 「朕有那么喜欢刁难人吗?」见她难为情的咬着下唇,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跟她计较这些,接着又道:「兰儿,朕给了-机会,-可别再怪朕独断独行哦!」 「兰儿谢皇帝哥哥恩典。」 皇上要亲自审问秦绸儿,而且撤掉身边的人,只留了一名贴身侍卫,这时府里人人都替她捏把冷汗,倒是她自个儿一点也不慌,并非她真的不怕,而是她想得很清楚,皇上若是要为难她,她想逃也逃不了。 「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秦绸儿伏在地上叩头道。 「-就是绸儿?」 「回皇上,奴婢是秦绸儿。」 「-抬起头给朕瞧瞧。」 抬起螓首,她坚定的迎接皇上的打量。 半晌,祥麟缓缓的勾唇一笑,「朕终于知道-凭什么收买人心了。」 「奴婢愚昧,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用不着明白,朕要问-,-教唆郡主抗旨逃婚,罪不可赦,-有什么话想为自己辩解吗?」 「奴婢没有什么话可以为自己辩驳。」 咦?他微微挑起眉,「朕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奴婢不忍朋友一辈子活在悔恨中,每个人都该给自己一次机会寻找未来。」 「朋友?」 「奴婢自知不配,但奴婢当郡主是朋友,绝不能弃朋友不顾。」 「可是,-想过吗?这么做也许会赔上-的命。」 「奴婢知道,可是奴婢愿意为自己的信念赔上性命。」 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让赏,他不能不承认,连他也被眼前的女人折服了。莫怪三弟要为这个女人赔上自己的功名爵位,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 「若是朕给-一个选择,-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朕收回对郡主的指婚?」 「皇上,奴婢可以两者都要吗?」 有意思!祥麟佯装不悦的道:「-未免太贪心了!」 「皇上胸怀天下,岂会容不下奴婢小小的贪心?」 怔了一下,他爽朗的哈哈大笑,「了不起!」 「请皇上开恩。」 「难得有人可以让朕如此开心,朕就再给-另外一个选择,-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保住睿王爷的爵位?」 「睿王爷的爵位。」 心一震,她的义无反顾令人动容,祥麟的神情转为深沉,「-很爱睿王爷。」 「奴婢自知不配,但是奴婢确实深爱着睿王爷,不过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还有其二?说给朕听听。」 「奴婢可以暂时保留吗?等时机到了,奴婢定当向皇上禀明第二个原因。」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皇上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摇了摇头,「朕从来没遇过像-这么会讨价还价的人,好,就冲着-这份胆量,朕让-保留,可是哪天朕向-要答案的时候,-的理由可要令朕满意哦!」 「奴婢遵命。」 状似伤脑筋的皱了皱眉头,他叹了声气,很无奈的说:「老实说,朕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砍-的头,三弟和郡主恐怕要埋怨朕一辈子;不砍-的头,朕总要有个好理由,这事朕得再好好想想,不过,朕暂时还-自由之身,-用不着继续窝在地牢。」 「谢皇上恩典。」 祥麟终于起身,「朕乏了,回宫!」 「奴婢恭送万岁。」秦绸儿再次伏身在地。 这一刻,她的心情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也许因为如此,一股昏眩集向脑门,眼前顿时一黑,她整个人昏了过去。 站在隔着内房和前厅的拱门边,兰儿的眼泪悄悄滑下面颊。虽然早就知道三哥哥爱着绸儿,可是这一刻亲眼目睹他对绸儿的深情,她的心还是很酸很痛,原本,她是怀着私心想找绸儿商量皇帝哥哥出的选择题,没想到却看见这副景象──三哥哥守在绸儿身旁,连疲倦的闭上眼睛还抓着绸儿的手不放。 这会儿她还有什么好留恋?就算没有嫁给怡王爷,她能嫁给三哥哥吗?三哥哥的心里根本没有她容身之处,她又何苦强求? 转过身,她默默的离开,就如同她默默的来。 这同时,床上的人儿在经过一顿好眠之后,终于缓缓张开紧闭的双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玄祯那张充满不安的俊颜。 她的脑子还处在空白阶段,什么也没想,只是很自然的伸手想触摸他的脸,这一动,正好扯动他握住她的手,他立刻惊醒的睁开双眼坐直身子。 「-总算醒了,-可把我吓坏了。」玄祯激动的扑到她身上抱住她。 半晌,秦绸儿干涩的嗓子柔弱的挤出声音,「王爷,奴婢怎么了?」 静下心来,他直起身子,扶着她坐起身,「皇上亲自审-,-还记得吗?」 「皇上……奴婢想起来了,皇上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奴婢,可是奴婢知道,皇上会留奴婢活命,突然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后来头很晕,就失去意识了。」 「-在地牢受了寒,身子很虚弱,大夫说要好好休息调养。」 「王爷,奴婢给你添麻烦了。」 微蹙着眉,他懊恼的说:「怎么睡了一觉,-就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 「-忘了在地牢喊我什么?」 「……玄祯,可是……」 「我在地牢说过的话并非一时兴起,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守候着-,再也不准-干出危害自己的胡涂事。」 「奴婢不值得……」 「-还想不明白吗?除了-,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从今以后,-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准去。」 秦绸儿微微一颤,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这么幸福,「王爷……」 「看样子,我得好好想个法子改掉-这个坏习惯。」玄祯伤脑筋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看着他,她的心盈满了浓浓化不开的情意,「奴婢真的可以吗?」 眉一挑,他等着她进一步说明白。 「奴婢可以一直待在王爷的身边吗?」她以为她连爱王爷的资格都没有。 「天涯海角,我们生死相随。」 扑进他的怀里,她紧紧的搂着他。她不知道这样的梦想能否成真,但是他有这份心,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以后,别再教我为-担心,还有,不准拿-的命来换我的爵位,没有-,当这个王爷也没什么意义。」他永远记得皇上步出万安堂的时候,皇上充满羡慕的看着他说:「三弟,得此佳人,夫复何求?」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顿觉心惊肉颤,绸儿究竟做了什么事换得皇上有此一说? 皇上接着又道:「她竟然愿意拿自个儿的命来换你的爵位,她真是一个又傻又不可思议的女子!」当时,他真的吓坏了,还好皇上最后又补上一句,「这样的女子,朕怎么舍得砍了她的脑袋?」 「王爷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儿女情长的话?王爷还要辅佐皇上成为一代圣君。」 玄祯心一惊。她怎么会知道呢?其实,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辅佐皇上成为一代圣君,当个名留青史的张良,可惜皇上处处防着他,他不得不韬光养晦,事事变得退缩多虑,而聪明才智也只能用在如何保全自己。 「王爷,为了自己的信念奋战到底,那才不枉此生。」 「我会为自己的信念奋战到底,但是没有-的陪伴,我就会永远孤零零的一个人,-忍心吗?」 「王爷还有铁汉大哥和飞天大哥,他们一直都陪在王爷身边,王爷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人?」 「可是,我的心只给了-,没了-,我的心就会变得孤独。」 面对他的深情,她怎么可能不投降?「好,奴婢答应你,再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换你的爵位。」 「这才是我的好女人。」 王爷的女人……秦绸儿娇羞的红了脸,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慌慌的。 歪着头,玄祯饶富兴味的瞅着她,「-在想什么?」 「……没有。」 「可惜-这会儿身子还很虚,否则我会让-立刻成为我的女人。」 「王爷又不正经了。」她的头越来越低垂,粉嫩的脸儿恨不得钻进被子里面。 「我很认真,哪有不正经?」他对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真的很想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面,真真实实的确定她属于他。 「奴婢不跟王爷说了。」她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不说了,-先躺下来歇会儿,我让下人替-准备点吃的。」 点点头,秦绸儿躺了下来,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她确实累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像作了一场梦,有悲有喜,她的心情真的应接不暇。 小心翼翼帮她盖好被子,玄祯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悄悄的退出卧房。 一恢复精神,秦绸儿得到许可能够下床自由活动,她第一件事就是找郡主,可是还是没踏出房门,她就被玄祯一把抱回床上。 「这会儿-还是待罪之身,最好离兰儿远一点。」在皇上还没拿定主意之前,他绝对不可以让她跟兰儿见面,否则她一见到兰儿心情不好,肯定又会想东想西出主意,再来一次逃跑事件,她的小脑袋瓜谁也保不住。 「奴婢……我想看看郡主,郡主好吗?」在他严厉的警告下,她以后不准再把「奴婢」挂在嘴边,可是一时半刻还是会忘了。 「她不会有事,-把自个儿照顾好就够了,不要老是牵挂着别人。」 「郡主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不管她。」 「那我呢?-就不能多放点心思在我身上吗?」他的口气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噗哧一笑,她娇嗔的睨着他,「王爷越来越爱计较了!」 「-怎么还改不了口?」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以示惩罚,「我的名字是哪儿惹-不开心,-怎么老是跟它过不去?」 吐了一下粉舌,她无辜的说:「我仔细想过了,若是教别人听见我直呼王爷的名字,这对王爷不太好。」 「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了,-再担心这个、那个,岂不是庸人自扰?」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始终不愿意离开她身边,他就是一句话都不说,旁人也瞧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同于过去。 「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么说,郡主也知道了是吗? 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头,他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事她迟早会知道,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兰儿,她会勇敢面对。」 「我无意抢走王爷。」 横眉一竖,玄祯故作不悦的道:「-对我就这么不贪心吗?」 「我不能太贪心了,我不想成为王爷的牵绊。」即使皇上决定放她一马,他们之间悬殊的地位并未因此改变,王爷和奴婢是不可能有未来,她只要能这个样子看着他,得到他的怜爱,她就心满意足了。 「来不及了,-已经把我的心给占满了,我爱。」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表白,可是头一回听他如此直接的倾诉爱意,秦绸儿还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心跳得好快,她觉得空气好像不见了,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似的。 「我不要失去-,无论会遭遇多大的难题,我都要娶-为妻。」 傻住了,他要娶她为妻? 「-不想当我的妻子吗?」 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最后她总算想到直接用说的,「王爷怎么可以娶一个绣女?」 「我就是要娶-为妻,我一定会让皇上允了这门亲事。」 「皇上会答应吗?」 「我不当王爷,皇上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闻言一惊,她慌张的想阻止他舍弃爵位的念头,「王爷……」 「什么都别说,」玄祯伸手-住她的嘴巴,随即又松开手,「-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是-,-喜欢当王爷,还是平凡的小老百姓?」 「王爷,这问题不公道,我没当过王爷,从何比较起?」 「那-说说看,当平凡的小老百姓有何不好?」 温柔的一笑,秦绸儿慧黠的道:「当小老百姓是没什么不好,可是平凡有平凡的辛苦,当王爷的道理不也是如此吗?」 左边眉峰轻轻往上一挑,他一副惊奇的道:「-向来都是这么伶牙俐齿吗?」 「王爷在取笑我。」 「我哪敢取笑娘子?我是真心话。」 神情转为严肃,她还是不松口的说:「王爷,你答应我,别轻言放弃一切。」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多想无益,-就别担心了。」 欲言又止,她小鸟依人的偎进他的怀里。何苦自寻烦恼?一切听天由命。 虽然已经确定自己的选择,兰儿还是多等了三天才进宫见皇上。也许,她是想给自己时间哀悼,从今以后她要跟一个讨厌鬼生活一辈子,这种日子肯定不好过。 也许,她是想给自己时间后悔,曾经教她恨不得悬梁自缢的指婚眼看就可以成为过去的一场恶梦,她却要舍弃这个机会,难保她将来不会有遗憾;也许,她是在等绸儿来找她,希望绸儿在最后一刻帮她做决定,可是绸儿却没有出现,看样子,命运已经帮她做了选择。 说也奇怪,经过三天的沉淀,她的心情反而变轻松了,既然知道自己的道路,那就勇敢坚定的往前走,这是绸儿教导她的道理。 「兰儿,-来得正好,过来陪朕下盘棋。」当了皇上,身边时时刻刻围着人,可是个个对他心怀惧意,生怕惹恼了龙颜,就是陪他下盘棋都畏畏缩缩,教他再好的兴致也没了。 「皇帝哥哥,您真爱跟兰儿开玩笑,谁不知道您是棋王,兰儿哪有本事陪您下棋?」她也实在没心情陪皇帝哥哥下棋。 「朕老是嫌三弟不长进,没有一次赢得了朕,结果-比三弟更没出息,连跟朕下盘棋都不肯,真是无趣极了!」祥麟懊恼的袖子一甩。 顿了一下,她勉为其难的道:「若是皇帝哥哥不嫌弃兰儿笨死了,兰儿可以陪您下盘棋。」 摆了摆手,他无精打采的一叹,「算了,朕不想为难-,否则朕又要落个专断独行的罪名,不好!」 「兰儿不敢有这种念头。」 「-别讨好朕,朕不爱听。」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他不悦的心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今儿个怎么有空进宫看皇帝哥哥?」 「皇帝哥哥,兰儿今儿个是特地来给您回复答案。」 搁下杯子,祥麟终于摆出严肃的表情,「-想给朕的答案是什么?」 「请皇帝哥哥放了绸儿。」 「这就表示-心甘情愿奉旨成婚是吗?」 「是,兰儿一切听从皇帝哥哥的安排。」 「朕说过了,-用不着觉得对不起绸儿,她教唆-抗旨逃婚,朕原本就该治她的罪,朕没砍了她的头,这对她已经是极大的恩典。」 「皇帝哥哥,绸儿为兰儿做的一切没有人可以明白,这是兰儿应该给她的,请皇帝哥哥成全兰儿。」 一叹,他点了点头,不过,不忘再问一遍,「-真的不后悔?」 「兰儿不会后悔。」 「老实说,朕很意外-的决定。」 「兰儿只是想顺从命运的安排。」 「-放心,这门亲事是朕为-安排的,朕就不会让-受到一丁点委屈,朕把五弟交给-管教,他若是敢惹-不开心,朕替-作主,还有,朕会另外择两位奴婢和一位侍卫进怡王府伺候-,他们以后就是-的奴才,一切听-使唤。」 「谢皇帝哥哥恩典!」 「朕马上择一个黄道吉日让你们成婚,还是-有其它的主意?」 「兰儿没有意见,一切听从皇帝哥哥的意思。」 第十章 皇上很快就选好了黄道吉日,玄祯知道已经到了该了断的时候。皇上想必恨不得早一点处置他,可是却不能不让郡主风风光光的从睿王府嫁出门,所以他这个睿王爷要变成小老百姓,至少也得等到郡主成亲。 因此,他刻意挑在郡主成亲前先向皇上表明心意,他必须比皇上早一步出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有了不当王爷的潇洒豪情,说不定反而帮自己找到了一条更好的出路。 「三弟,你跟朕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朕正好有事找你商量。」或许是解了一桩耿耿于怀的心事,他近日心情特别愉快。 「皇上有什么事想找臣弟商量?」即使在皇上面前,玄祯还是一样冷冷淡淡,因为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总是教人难以窥探他的心思。 「兰儿都要嫁人了,你是不是也该娶妻了?」 看样子,皇上比他计算的还没耐性,也等不及出招了。「皇上,臣弟今儿个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臣弟是有娶妻的打算。」 「哦?你想娶哪家的姑娘?」 「皇上见过,臣弟想娶的人就是秦绸儿。」 像是突然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祥麟恍然开口,「朕差一点把她忘了!」 「请皇上成全。」 苦恼的皱着眉,他沉思了一会儿,很无奈的说:「你自个儿应该很清楚,她是个奴才,怎么配得上你?」 「除了她,臣弟不想娶其它的女子为妻。」 眼神转为锐利,他不悦的道:「你这是在为难朕吗?」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个痴心人,请皇上作主。」 「朕不能答应你,想当初,太后为你挑选了兰儿当妻子,先皇还因此给兰儿封个郡主,就是不想委屈你,如今你却要娶个奴才,这怎么成呢?难道说,你非要在她和爵位之间做个选择吗?」 顿了一下,玄祯一派潇洒的看着皇上,「臣弟愿意为她舍弃一切。」 「你说什么?」他一脸震惊的大叫。 「臣弟不想为难皇上,臣弟心甘情愿舍弃一切换得跟她白头偕老,请皇上成全臣弟的一片痴心。」 瞪着他半晌,祥麟一副懊恼的说:「朕不要你随随便便说舍弃就舍弃,朕给你时间考虑清楚,你真的因为她什么都不要了吗?」 「臣弟不是随随便便说的,臣弟已经考虑清楚了。」 见三弟如此义无反顾,他反而心生惆怅! 他一直很清楚三弟是难得一见的经世之才,他也很想借重三弟,可是心里又不免嫉妒三弟的聪明才智。父皇在世的时候,三弟就已经是他的「心病」了,他的光芒总是掩盖身为太子的他,他憎恨这种比不上的滋味,可是三弟比任何兄弟都还敬重他,他也真的很喜欢这个最亲的手足,他的心情真的很矛盾…… 长声一叹,祥麟很真诚的说:「三弟,你就不能替朕想想吗?朕并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 长揖一拜,玄祯款款道来,「臣弟谢谢皇上的厚爱,臣弟没出息,舍不下心爱的女子,皇上不也说过吗?得此佳人,夫复何求?荣华富贵转眼成空,怎胜得过可以互相扶持终老一生的知心人?」 「你只想着自个儿,可曾想过太后?太后最疼你了,你不能承欢膝下,她的心会有多痛啊!」 神情略微黯了下来,他很无奈的说:「臣弟会向太后请罪。」 「你真的不再考虑吗?你还是可以留下秦绸儿,就是委屈她当个妾,这对她也不是说不过去啊!」 「既然臣弟心里只容得下她,又何苦再作践其它的姑娘?皇上,你就别再劝臣弟了,臣弟心意已定,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再为皇上效命,臣弟对皇上甚感愧疚。」 略一沉思,祥麟伤神的揉着太阳穴,「你再让朕好好想想,不管怎么说,总是要等兰儿成亲呗!」 「臣弟谨遵皇上旨意。」 看着东瞧瞧、西摸摸,彷佛要把这儿的一景一物刻划在脑海的玄祯,秦绸儿有些不放心。从宫里回来之后,他就沉默的笼罩在这股淡淡的惆怅当中,她知道他舍不下这里,没有人愿意离开自个儿的家,就是了无牵挂的她都会思念家乡的一切。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着他难以忘情的梦想,生在帝王之家,他早就注定当个不甘平凡的人。 走上前,她温柔的从身后圈住他,「王爷,你何苦为难自己?」 彷佛有一股沉静祥和的风儿将他包围,玄祯浮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真的要改口了,我很快就不是王爷了。」 轻移脚步转至他面前,她忧心的蹙着眉,「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已经这么做了。」 「我总觉得你应该留在宫里。」 「宫里是个是非之地,时时刻刻都有朝不保夕的忧虑,-难道不怕吗?」 「不怕,你会待在我身边不是吗?」死,有何可惧?人生最痛苦的是必须与爱的人分离,用思念度过漫长岁月。 「是,我会一直待在-身边,可是,我比较想跟-白头偕老。」 「你待在宫里,我们就不能白头偕老了吗?」 「这倒也未必,不过,机会总是比较渺茫。」 「有机会就有希望,那更没有离开这儿的必要啊!」 看着秦绸儿豁然开朗的笑容,他觉得自个儿又更爱她了,「-还真乐观。」 「这样不好吗?希望原本就是活下去的力量,就算只有一点点,也不应该放弃,不过最要紧的是,我知道你想待在这儿。」 咦?玄祯稀奇的扬起眉,「怎么说?」 「这……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这种感觉。」 「-别胡思乱想,我只要有-,上哪儿都是一样。」有她这么细腻体贴的人儿待在身边,幸福多于遗憾,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轻声一叹,她实在不忍他事事往心里搁,「玄祯,别对我隐瞒自个儿的念头,我们要一起白头偕老不是吗?」 「-真的很伶牙俐齿!」 「你不想说就罢了。」 「不是不说,而是不想存有这种念头,我一定要娶-为妻,而能否留在宫里,这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 「我不曾想过嫁给王爷。」 「-是想告诉我,-愿意委屈当个妾吗?」 「若是当个妾可以成全王爷的心愿,我也没有怨言。」她能够拥有他的爱,这已经很幸福了,她还贪求什么? 「-这个小傻瓜。」 「你是个王爷,还是个没没无闻的小老百姓,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是我希望你活得志气高昂,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明白。」 长长叹了声气,她一副很无奈的说:「原本,我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可是瞧你精神不济,我看还是过些天好了。」 「什么好消息?」 歪着头,她故弄玄虚的道:「你猜猜看啊!」 略微一思,他伤脑筋的摇着头,「-可把我考倒了,我还真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好消息,-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事?」 「你最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点了下她的鼻子,玄祯故作色迷迷的道:「这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啊!」 「你正经一点!」秦绸儿羞赧的-了他一眼。 「我是说正经话。」他早想饿狼扑羊把她吃了,可是他知道,她总觉得对兰儿过意不去,他也就忍了下来,反正兰儿就快嫁人了,他也不差这些时日。 撇了撇嘴,她状似懊恼的说:「算了,早知道你对绣画一点也不着急,我慢慢来就好了嘛!」 「绣画完成了?」他的精神顿时大振。 「是,就不知道王爷是否满意?」 「我相信。」 「这话还是等王爷过目了以后再说,请王爷跟我来。」她温柔的握住他的手,他们一起走过幽静的夜色,来到了她的工作室,她打开几案下方的抽屉,取出绣画摊在案上。 虽然早就见过她的绣工有多么精细,但是这一刻玄祯还是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她把圣上的尊贵完完全全呈现出来,可是尊贵之中又有着奇特的祥和和仁慈,而这正是他所要的皇上。 「王爷还满意吗?」 「无可挑剔。」 「这是王爷送给皇上的寿礼,王爷是不是应该在上头题字?」 「笔墨伺候。」 「是。」秦绸儿连忙取来笔墨。 静待她磨好墨,玄祯援笔濡墨,略一思忖,在右方题了「一代圣君」四个字,随后在左方写道: 是是非非风雨过 太平盛世见皇恩 「兰儿出嫁那天,我再落款派人送进宫给皇上。」 「王爷,皇上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 左边眉峰微微往上一挑,他饶富兴味的道:「我的心意?」 「王爷不是一开头就破题了吗?」 她果然是个知心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他心动的说:「绸儿,我好爱。」 好满足的将脸颊枕在他胸前,她轻柔的回应,「玄祯,我也好爱你。」 明儿个就是兰儿大喜的日子,仓卒之间,秦绸儿只来得及绣了双枕套送给她,这一回,她还是选择鸟中之王的凤凰当作题材,过了今夜,她们想再见上一面恐怕是遥遥无期。 「好美哦!」兰儿终于看到她的刺绣了。这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呢?一见钟情?没错,就是一种「为之惊艳」的一见钟情,说不定,当初三哥哥就是这种感觉,见了她之后,才会情不自禁为她动心。 「奴婢真担心郡主不喜欢。」 「我怎么会不喜欢,让-为我费心了。」 「郡主……」 「别再叫郡主了,我们是朋友,-应该叫我兰儿,而且也不要再把『奴婢』两个字挂在嘴边了,如今-可是三哥哥的人,身份不一样了。」 「其实奴婢跟王爷……我……」这该怎么说呢?无论如何,她都会让郡主处于难堪之境,不是吗? 「-什么都别说,我不怪-,感情是无法强求的,喜欢的人偏偏不喜欢自己,这要怨月老不长眼睛,硬是牵错了红线。」说着说着,兰儿还是不免一阵心酸,不过随即甩头一笑,真的不想让她难过。 秦绸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对兰儿,她有着难以弥补的愧疚感。 「绸儿,-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我当不成三哥哥的新娘子,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与-无关。」握住她的手,兰儿真心诚意的道:「答应我,-会好好守候着三哥哥,你们一定要过得很幸福。」 点了点头,她允了她的请求。 「对了,我记得-说过有一样东西给我。」 「是,不过,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郡主……兰儿,-还要吗?」 「我要,我一定会好好收着,我不会忘了有-这个朋友。」她是真心把绸儿当朋友,而且是一个可敬可贵的朋友。 解下系在腰上的荷包,秦绸儿取出随身携带收藏在其中的荷包,「自从郡主说要当我的朋友,我就为郡主绣了这个荷包。」 接下荷包,兰儿颤抖的看着。 「我瞧郡主像朵娇艳的牡丹,于是绣了牡丹,希望郡主喜欢。」 泪光在眼中闪烁,兰儿感动的说:「绸儿,-给了我那么多,我却什么也没有给-,我能为-做什么吗?」 「答应我,-会好好过日子。」 「-别替我操心,我会勇敢的面对未来,希望有一天我们再度相见的时候,我可以告诉-,我过得很幸福。」 「我们一言为定。」秦绸儿伸手跟她打勾勾。 「嗯,我们一言为定。」 兰儿终于风风光光的嫁出睿王府,玄祯立刻派人把绣画送进宫呈给皇上,同时着手收行囊,他知道皇上的圣旨很快就会下来,而在这之间他不打算惊动府里任何人,除了清楚此事的秦绸儿和飞天。 果然,事情如他所料,可是来的不是圣旨,而是皇上本人,皇上单独在万安堂见他和秦绸儿。 「绸儿,朕是来向-要第二个理由,-可以告诉朕了吗?」 「是,其实奴婢的第二个理由皇上也知道,答案就在绣画上,王爷一心一意希望皇上当个好皇帝,这不单单是为了皇上,更是为了黎民百姓。」 略一思忖,祥麟伤脑筋的说:「朕还是想不明白,朕看得很清楚,三弟在绣画上题了年月日,这日子正是今日,当时-应该还没有见到题字。」 「奴婢用不着看过王爷的题字,早在王爷将绣稿交给奴婢的时候,奴婢就已经从上头瞧出其中的含意,绣稿上的皇帝是尊贵,更是仁慈的,而奴婢只是竭尽所能呈现原来的绣稿,不知道奴婢的答案是否令皇上满意?」 「朕真服了-!」他由衷的说。 「奴婢给了皇上满意的答案,皇上是不是愿意允了奴婢的选择?」 「朕早就说过了,砍-的头,有人会埋怨朕一辈子,而且朕还真舍不得砍-的头,不过,朕允了-的心愿。」 「皇上的意思是……」 「朕愿意为-保住睿王爷的爵位。」 「谢皇上恩典。」 「别急,朕还没把话说完,这事最终还是得看睿王爷自个儿的意思。」 从头到尾,玄祯默默的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刚开始是雾里看花,渐渐的摸清楚他们说什么,所有的事情连接在一起,他不能不说: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转向他,祥麟像在试探,又像是诚心请教,「三弟,朕想问你,朕当得了一代圣君吗?」 「皇上怎能有此疑惑?皇上胸怀天下,时时刻刻心系社稷黎民,自然可以创造百年基业,成为一代圣君。」 此刻,祥麟的心情正如同看到绣画的那一-那──震撼!他心心念念忧虑着别人会来抢走他的皇位,却忘了他真正应该关心的黎民百姓。 他不想当个遗臭万年的皇帝,更不想应验过去的流言耳语,他希望有朝一日天下的老百姓会说,还好先皇来不及废掉他这个太子,否则他们就得不到如此贤明的君王,他想当一代圣君,他想创造百年基业。刘邦不才,却用了三杰定天下,而他岂会输给一个刘邦? 「三弟,你愿意成为朕的股肱大臣吗?」 「臣弟乐意为皇上效命,可是臣弟斗胆直言,皇上心结难解,臣弟留在皇上身边,只会让皇上觉得处处掣肘,这对皇上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祥麟沉默了下来。三弟说得一点也没错,他的「心病」一时半刻是治不好的,眼下三弟留在他身边确实害处多于利益。 「对皇上来说,若是臣弟的存在只会危及宗庙社稷,臣弟又岂能恋栈爵位?」 「三弟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方为上上之策?」 「皇上为何问臣弟?皇上英明睿智,这上上之策早就在皇上的脑子里了,不是吗?」他总不能为自己决定出路,这事该由皇上定夺。 沉吟了半晌,祥麟款款说道:「朕一直想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不如,朕命三弟为钦差大臣,三弟就代朕巡视天下,看看百姓们过得好不好,有什么冤屈,别教朕给那些朝廷命官唬弄蒙蔽了双眼。」 「皇上圣明,不过,既然臣弟是代皇上体察民情,真正了解百姓们的生活,臣弟以为虽是钦差,还是不宜惊动官员们。」 「好,就这么办,不过一年半载还是得回京里瞧瞧,别教太后太思念你了,偶尔也可以陪朕下盘棋,说说体己的话。」 「臣弟遵旨。」 「还有,朕作主,你在离京前把婚事办一办,不过,绸儿的身份总是个麻烦,你们只能简单拜个堂。」祥麟再度转向秦绸儿,「-应该不会跟朕计较这么一点小事吧!」 「皇恩浩瀚,奴婢感激皇上的恩典。」 「三弟,记得带绸儿进宫给太后瞧瞧,请太后帮你们挑个黄道吉日。」轻松的站起身,他手一摆,「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宫了。」 「臣弟(奴婢)恭送皇上。」 这好像一场梦,秦绸儿真不敢相信事情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绸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别再耽误时间了。」此刻万安堂只剩他们两人,玄祯突然一把抱起她。 「你干什么?」她惊慌的圈住他的脖子,生怕他一不留神把自个儿摔在地上。 「洞房啊!」 「洞房?」红霞瞬间爬满了面颊。 「我知道-很开心,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呗!」 「你又不正经了。」她娇嗔的睨了他一眼。 「我爱-,真的好爱-!」 「我也是,我感谢上苍让我遇见王爷。」她安心的依偎在他胸前,不管未来如何,她知道自己不再孤单,深爱的他会陪她走过每个晨昏,一起面对生命中起伏不定的波涛。 【全书完】 *欲知来自杭州绣坊的韦丝丝,如何因绣嫁衣意外串起痴情恋,请看艾佟花园春天系列075-上眉梢之《鸳鸯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