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医策,权倾天下》 001 他不是新郎 ,红烛摇曳,映的屋子里大红的喜字璀璨生光。 陆锦棠从昏迷中睁开眼,只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伏在她身上,一双大手探入嫁衣,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游走。 “嗯……”男人灼热的手,触碰到她微凉的身体,不由舒服的轻叹。 今日是陆锦棠和世子大婚的日子,可是正伏在她身上,脸红气喘的男人却不是新郎。 “放开我!” 陆锦棠提膝就往那男人胯下撞去。可她竟浑身绵软没有一丝力气,提膝撞击的动作没能撼动那男人分毫。 男人低头靠近她,他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灼热之气。 陆锦棠大惊,她侧脸避开,男人灼热的吻落在她耳垂上。痒痒的,恍如一道电流击过她全身。 “不要……”她伸手去推男人,却被男人捉住了手腕。 男人却像是尝到了腥味的猫,呼吸越发急促,动作也更直接了,他伸手扯开她的腰带,把她的罗裙向上推起,撩起衣袍,扯着她的里裤就要更进一步。 大红的床帐,大红的烛台,屋子里到处都是红彤彤的,透着喜庆之气。这个陌生的男人,却要在新房里破了陆锦棠的身? “滚开!”陆锦棠愤怒的声音,听起来却绵软无力。 男人根本不看她一眼,温热的手掌笼罩在她的胸前,让她止不住浑身颤抖。 门外的回廊远远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来了! “你若再不离开,我们就会被人捉奸在床!”陆锦棠说。 男人低头吻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侧脸耳畔。 “被捉奸,是要被浸猪笼的!你不怕死?”陆锦棠说完,那男人终于抬起头来。 他一双眼眸如千尺寒潭,幽暗深邃,黑沉沉的眸底翻滚着浓浓**。 “没人敢动本王。” 本王?他是谁? 陆锦棠略微皱眉,“你中了春/药?” 男人不悦,猛地低头咬在她的嘴唇上。 陆锦棠晃了一下手腕,猛地拔出头上金簪。这里没有针灸所用金针,且她似被人下了迷药浑身无力,手上能够着的尖锐之物,也只有这发簪了。 还没等她摸到男人身上穴位,那男人一把钳住她的手腕,举过她的头顶,紧紧按在枕上。 他的嘴唇带着灼热的温度,强势的吻落在她额上,脸颊上,脖子上…… 陆锦棠一阵恼怒,她刚刚穿越而来,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太弱,且被人下了迷药,不然凭她的身手怎么可能这般被动? 男人的手笼罩在她胸前,粗砺的掌心碾磨着她敏感之处,她浑身颤栗。 脚步声越来越近,若是被人发现她的房间里有个男人——她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且还背着肮脏骂名! 不能坐以待毙,她猛然抬头,含住男人的唇。 就在男人以为她在回应他的撩拨时,她一口咬了下去。 男人闷哼一声,手劲儿略松。 陆锦棠立时抽出握着簪子那只手,狠心咬牙,噗——簪子尖深深没入她光洁白皙的皮肤,她完美无瑕的大腿上,瞬间涌出鲜红刺目的血来。 雪白的皮肤,红的扎眼的血。 男人一惊,暗沉的眼眸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疼痛让她神志清明,力气也回来了几分,她奋力把男人推开。 外头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她中了迷香躺在这里,身上压着被下了春/药的男人——这分明就是一个死局! “二小姐在里面吗?”外头传来仆妇询问的声音,“大小姐让老奴来送些点心。” 陆锦棠没应声。 “我帮你解了春/药,别出声!”趁着男人愣神的功夫,她熟稔的用簪子刺入他风池、风府等穴位。 三五针下去,他身上的春/药已解,黑沉沉的眼底一片清明,可他却仍旧压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并未离开。 “你快走!”陆锦棠猛咬住舌尖,口中溢出腥甜之气。 男人眯眼看着她嘴角血迹,知她也被人下了药,却在用疼痛强撑。 他从不知道京城竟有如此刚烈的女人。 “你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做本王的女人?”他的语气莫名让人感觉到危险。 002 嫁祸 ,外间传来叩门的声音。 陆锦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是有病吗?我要嫁的人又不是你!” “说的不错,”那男人阴沉沉一笑,“本王有病,京城怎么会有嫡出的小姐,真正愿意嫁我。” 吱呀一声门响。 陆锦棠头皮发麻,她握着簪子,猛然又往自己大腿上扎了一针,疼痛和恼怒激发了她的潜能——身量纤细瘦弱的她,竟把那个比她高出一头不止的男人,给丢出了窗子。 在外间的脚步声就要转过屏风之时,她抚平了衣裙,遮掩住腿上血迹,端坐在床边。 “陆二小姐!”耳边传来仆妇惊叫的声音。 陆锦棠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上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刚才那王爷下嘴可真狠,居然给她咬破了! 她只好自己咬住嘴唇,脸面沉沉。 “您怎么自己就把盖头掀开了?世子爷还没来呢……”仆妇一面问,一面左右看去,“老奴适才瞧见一个男人闯入了院子,看看可是躲在二小姐的房里?” “放肆!岂有人敢闯进世子嫡妻的房里?”陆锦棠冷呵一声。 进屋的仆妇丫鬟,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眼中,兀自在屋里翻找起来,她的妆奁被打翻,胭脂首饰狼狈的撒了满地。 陆锦棠暗暗捏紧拳头。 仆妇冷嘲道,“二小姐还真当自己是世子嫡妻呢?谁不知道世子爷真正喜欢的是陆家大小姐?世子这会儿正在大小姐房中喝交杯酒呢!别是二小姐不甘寂寞,所以招了男人进屋吧?” 陆锦棠冷笑连连,幸而那个真正的陆家二小姐太过孱弱,被一碗剂量过大的迷药给夺了命,让她继承原主的记忆,重新活了过来。 原主就算不死,这会儿也会被这仆妇的话给气死了吧? 和岐王世子有婚约的人乃是原主,陆家嫡出的二小姐。可填房生的陆家大小姐,和她娘一样不要脸,暗中勾/引了岐王世子。做出这么姐妹同嫁的戏码来! 世子爷还在新婚夜,将她这嫡妻丢在一旁,去和陪嫁的陆大小姐喝交杯酒,让她成为岐王府的笑柄,日后哪个下人还会把她这世子妃放在眼里? “给我仔细的找!”仆妇厉声喝道。 如今就有仆妇欺负到她头上来,日后还有法儿活么? 这仆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看来下药,想让她背着臭名而死的人,就是她那温婉贤淑的好姐姐了! “你不过是个下人,也敢在我的房中横行霸道?”陆锦棠冷笑起身道,“我倒要去问问姐姐,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狗胆!” “老奴劝二小姐还是别去,世子爷和大小姐情到浓时,被您打断,世子爷还不知会怎么厌恶您呢!”仆妇嘲笑。 丫鬟搜遍了屋里能藏人的每个角落,摊手冲仆妇摇头。 “没找到?怎么可能……”仆妇皱眉嘀咕。 “新婚夜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往我头上泼脏水?几个仆婢,反了天了!”陆锦棠说着,向外走去。 她要去为枉死的原主出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她得为穿越而来的任务铺路。 仆妇挥手,“拦住她!别叫她打扰了大小姐的好事。” 陆锦棠可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陆家二小姐,她抬脚踹开两个丫鬟,冷冷看那仆妇一眼,“我看谁还敢拦?” 她冷若寒霜,满带杀意的眼神,吓得那仆妇一抖,木呆呆看着她提步出门。 都说二小姐怯懦无能,她怎么会有那么骇人的眼神?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仆妇慌神的片刻,陆锦棠已经出了院子。 “快,快跟上,别让她坏了大小姐的好事!”仆妇冲丫鬟招手,不甘心的又往屋里看了一眼,“当真没找到吗?分明把人引到这院子里来了呀?” 003 欺人太甚 ,陆锦棠一路横冲直撞,闯入到另一个布置的红彤彤满目喜庆的院子里。 这处院子的灯笼,所挂喜字,比她的院子里还多,来往伺候的下人络绎不绝。 满院子的喜气,这才像是岐王府世子娶嫡妻的规格! “陆二小姐,您不能进去!”门口的丫鬟纷纷拦住她的路。 “陆二小姐?”陆锦棠冷笑一声,“瞪大眼睛看清楚,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这里的女主人,是世子嫡妻,滚开!” 丫鬟们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不屑神色,挡在门口的动作却是一成不变。 陆锦棠微微一笑,冲着门内高声喝道,“世子爷是要在新婚夜就宠妾灭妻吗?不知这话传进了御史大夫的耳中,会不会在圣上面前参奏一本呢?” 她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秦致远那张英俊却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口,“陆锦棠,你放肆!” 陆锦棠冷冷一笑,不放肆,难道等着被人害死? 她推开丫鬟的手,越过他,迈步进了新房。 映入眼帘的皆是喜庆的正红色,红木屏风上大红的喜字红的扎眼。 陆明月也穿着一身正红的嫁衣,从屏风后头莲步轻移的走了出来。 瞧见陆锦棠衣衫完好,且还敢主动出现在这里,陆明月脸上一阵暗恼,她这二妹妹,现在不该是被捉奸在床,没脸见人哭着喊着被杖毙在后院吗? 死了且还背着不堪的骂名,正好腾出世子妃的位置给自己…… 陆锦棠抬手指着陆明月,“大姐姐,你告诉我,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嫁衣?” “陆锦棠,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回去!”秦致远道。 陆锦棠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她是替那个被害死的陆二小姐痛惜。陆二小姐被人下了药,险些死得清白不保。而她要托付终身的男人,却呵斥她无理取闹? 天下还有这般是非不分的男人? 陆锦棠提步往上座上稳稳一坐,“若是我没有记错,和世子爷有婚约的是我,而不是我这庶出的姐姐吧?” “你说谁是庶出?!”陆明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炸了毛。 “你不过是个填房生的女儿,我母亲去了,她才被扶正。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生的贱种,说你庶出冤枉你了?” 陆锦棠满面嘲讽的坐在上座,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 “我真正喜欢的人是明月!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堂堂世子,岂会娶你过门?”不得不娶陆二小姐,就好像窦世子心里的一根刺,惹得他怒容满面,“陆锦棠,你也该知足了!” 陆锦棠心口一窒,逼不得已呵…… 她缓缓放下茶盏,“知足?拜堂之事,稀里糊涂的把我糊弄过去,叫我这庶姐代劳。这里又处处用的是嫡妻所用的正红色,三更天了,世子在这里与这妾室喝交杯酒,还有我这嫡妻什么事?这就是世子的娶进门?” “陆锦棠,日后还想做世子妃,就别太过分!”秦致远眯眼威胁道。 陆明月向一旁的仆妇使眼色。 仆妇心领神会,高声嚷道,“老奴有罪,老奴适才瞧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偷偷摸进了陆二小姐的院子。” “这……竟有这种事?妹妹你,没事吧?”陆明月故作担忧,“呀,妹妹的嘴唇怎么还被咬破了?” 陆锦棠冷笑,“我没看见什么男人,等到三更还不见新郎,焦急的咬破嘴唇有什么大不了?大婚当天就宠妾灭妻,若是想不开,一条白绫挂在新房也不奇怪!” “妹妹若是受了人欺负,千万别不敢说,有世子爷为妹妹做主呢!我瞧着妹妹进来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对!”陆明月看着窦世子,“世子爷,还是叫人看看今晚留宿的男宾可都在客房休息?别是妹妹被人欺负了不敢说,来这儿撒气呢……” 陆锦棠觉得这话可笑,她若是被欺负了都不敢说,又怎么敢来世子面前撒气? 偏生世子爷就顺着陆明月的话音,“来人,去客房查看。” “姐姐怎么一下子就怀疑到男宾身上?怎不怀疑是下人杂役?”陆锦棠眼底碎芒莹莹。 陆明月道,“呃,下人杂役怎会走错院子?唯有今夜留宿的客人,吃醉了酒才会走错呀?” “客人吃醉了酒,随从也醉了吗?岐王府的下人们都醉了?由得客人乱走?连世子妃的新房都能误闯?” “这……人总有大意的时候……”陆明月有些慌了。 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着秦致远,话说到这儿,她这庶姐故意栽赃陷害她的事儿,也该听出些眉目来了吧? 偏那秦致远根本不搭理她,只护着怀中娇柔可怜的陆明月,怒目对她,“你院子里进了男人,你姐姐不过关心你,你竟还有理了?这般咄咄逼人,出嫁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的露出本性来了?” “一个仆妇的话,世子爷不加考证,就偏听偏信,任凭旁人污蔑你嫡妻的名声。才大婚第一天,世子爷就露出懦弱昏庸的本性来了?”陆锦棠轻笑。 秦致远脸色黑沉难看,正欲发火,忽有小厮在门外报道,“回爷的话,襄王吃醉了酒,没有回客房。” 一听襄王的名号,房里立时一静。 若是旁人倒还好,襄王的身份就实在太过特殊微妙了…… 004 襄王大驾 ,陆锦棠心头一紧,襄王?可是刚才自称王爷那人? “妹妹可是见到了襄王?”陆明月故意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若是见了襄王,妹妹不敢说实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她这庶姐可是真够狠毒的。 原主留下的记忆中,襄王身份特殊,她就算是不被浸猪笼,也是要跟着陪葬的! “我从不认识襄王爷。”陆锦棠冷冷说道。 “襄王未回客房?那还不赶紧去找?襄王爷身体不好,若是在岐王府出了事,谁担待的起?”秦致远怒喝一声。 下人们立时慌了神,蜂拥向外跑。 “找到了!找到了!”这边的人刚出了院子,立时就有消息传来。 陆锦棠暗暗在心里捏了把汗,可千万别是出现在她床上那男人呐! 偏偏天不遂人愿——被小厮扶进新房里的那唇红齿白,面若美玉的男人,不是险些破了她身的人,又是谁? 陆锦棠暗吸了一口气,若是这襄王说见过她,她抵死不承认,咬定是襄王喝醉眼花…… “世子爷,王爷刚刚是在花园里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怀里还搂着个小姑娘……”小厮在秦致远耳边说道。 “小姑娘?”秦致远挑了挑眉梢。 一个衣着鲜亮,发髻喜庆精致的小丫鬟被人推了进来。 丫鬟一进门,扑通就朝陆明月跪了下来,“小姐,救婢子!救救婢子!襄王、襄王欲轻薄婢子……” “碧荷?怎么……怎么是你?”陆明月大惊失色。 “你这丫鬟,你往本王酒壶里下了迷情药,难道不是想让本王宠幸你?又故意等在本王回去休息的路上,不是想与本王在花园里快活?”襄王道,“怎么现在到了人前,却又诬赖本王轻薄你?” 迷情药? 新房里的主子仆从皆吓了一跳。 敢在襄王爷的身上动手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虽身份低贱,好在略有姿色,本王就勉为其难,与你快活快活!”襄王说着,弯身去拉地上的碧荷。 打狗还要看主人,襄王明着骂碧荷低贱又勾/引他,捎带着连碧荷的主子陆明月都被骂了。 陆明月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碧荷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她的腿,“小姐救我,我不想死,不想陪葬……” 襄王脸色一变,冷冷收手。 “啪——” 秦致远一个耳光,狠狠抽在碧荷的脸上,连陆明月都被带的一个踉跄。 碧荷直接被打蒙了,嘴角滴着血她都没顾上擦。 她说陪葬,那不是暗示襄王快死了么?这话在人前岂能说! “襄王爷放心,这丫鬟痴心做梦,侄儿这就叫人杖毙了她!明日侄儿选了美姬送到襄王府去。夜已深了,王爷早些去歇息吧?”秦致远拱手说完,暗暗给下人使眼色,叫人扶了襄王离开。 襄王却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倏而笑道,“侄儿这里真热闹,红红火火的,还有两个新娘子!岐王府要添两个世子妃了吗?” 秦致远脸上一僵,恶狠狠看向陆锦棠,“还不快回去!” 陆锦棠见那襄王不欲拆穿新房里的事儿,心下一稳。从容起身,“回世子爷的话,今夜之事,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离开。” “还嫌不够丢人吗?你先回去,你的事,明日再说!” “不能明日说,过了今晚,再说就晚了!”陆锦棠寸步不让。 今晚是新婚夜,现下不说清楚,等到了明日,她就真成了岐王府的儿媳妇,那她穿越而来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005 退婚 ,“你想怎么样?”秦致远看着她的目光里透着危险。 陆锦棠脸上并无惧意,连开口的语气,都十分平静,“我的要求,怕世子爷您做不了主,还是到岐王和王妃面前说吧。” 秦致远哈的冷笑一声,如同受了奇耻大辱,“我院子里的事儿?我还做不得主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那要看世子爷把我当做谁了?”陆锦棠微微一笑,提步向外走去。 路过襄王身边时,她感觉到襄王打量的视线。 他身上有浓浓酒气,可他深深的眼眸,让陆锦棠觉的他并没有喝醉。 “有意思。” 陆锦棠微微一惊,她侧脸去看襄王时,襄王已经闭上了嘴,好似刚刚那一声轻叹不是他发出的。 “拦住她!”秦致远厉声说道。 襄王却提步走在陆锦棠前头,不紧不慢的,两人之间之隔了一步的距离。 岐王府的下人们,想拦不敢拦,纷纷打量岐王世子的脸色。 “叔叔,这是侄儿房里的事儿,还请叔叔……” 襄王回过头来,“怎么?侄儿是说本王碍你的事儿了?” 襄王是先皇幼子,按年龄说,他比秦致远还小上一岁呢,可他这一声“侄儿”唤的亲切自然,真有几分长辈的模样。 秦致远脸色难看至极,“不敢。” “正好,我也要去见见兄长,一起去吧。”襄王说道。 有了襄王发话,秦致远不敢再拦。 陆锦棠顺顺利利的站在了岐王与王妃面前。 岐王的衣服扣子还扣歪了一颗,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原本一脸不满,抬眼瞧见襄王也在,立时将不满收起,露出恭敬又不乏亲切的姿态,“襄王也还没睡啊?时候可不早了呢?” 襄王没作声,他看了陆锦棠一眼。 “回禀岐王爷,这婚,我不结了,岐王府小女高攀不起,请王府退回小女的嫁妆,允许小女回娘家去。”陆锦棠脆生生说道。 秦致远闻言一惊,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陆锦棠,“你疯了?” “强扭的瓜不甜,锦棠祝世子爷和姐姐永结百年之好,夫妻携手,白头到老。”陆锦棠说。 “这傻孩子,你与致远才是夫妻……”岐王爷的话未说完,便看见了藏在秦致远身后的陆明月。 原本是陪嫁小妾的她,如今却一身正红的喜服,在这厅堂里红的扎眼。 岐王爷的话音,不上不下卡在了嗓子眼儿。 儿子这是当着外人的面儿,打他的老脸呢! “你这不孝子,还不跪下!陪嫁妾室是什么规制,你不懂吗?”岐王大怒。 “原本这婚事,就是王爷与我外祖父订下的,当初就没有征询世子爷的意见,世子爷心有不甘,小女能够理解。”陆锦棠不急不慢的在火上浇油。 果然岐王一听这话,更怒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下婚事的时候,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屁孩,本王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秦致远心里头的一根刺,隐隐作痛。这婚约,与他来说,简直就是耻辱。是证明自己父亲无能的耻辱…… 他原不想与父亲冲突,这会儿却顾不得了,他翻身从地上起来,“是你主动要退婚,可没有人逼你!你莫要后悔!” 陆锦棠缓缓点头,“决不后悔。” “本王还没同意呢!”岐王怒道,“两个小儿,岂能做得主?” “兄长家中不和呀?”襄王坐在一旁看戏,悠哉说道。 岐王心头一震,有些惊惧的打量着襄王的脸色。 襄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圣上宠他至极。而他脾气古怪,难以讨好,若是他在圣上面前多说了什么…… 岐王心头打了个寒颤,不由讨好问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难免不听话,依襄王的意思,该如何决断?” 秦致远见父亲同为王爷,却舔着脸一副谄媚相,顿时更觉面红耳赤,气血上涌,“不论如何,我容不下此等悖逆善妒的女子为我嫡妻!” “原本也就不是你情我愿,不如各自放彼此一条好路。”陆锦棠说,“我那点儿嫁妆,想来岐王府也不会稀罕,请如数交还与我,至于这陪嫁小妾嘛,既然世子爷这么喜欢,就送给世子爷了。” 陆明月咬牙切齿,她是个物件吗?送给? 见秦致远张口就要答应,陆明月慌了神,连忙拽住他的衣袖,“那嫁妆不能让她都带走……” 陆锦棠的外祖家,是南境首富,巨贾之家。她的陪嫁都是她母亲沈氏留给她的,不乏稀世珍宝,精品古玩。 陆明月还指望着把这便宜妹妹的嫁妆据为己有,做她在岐王府立足的根本! 若是现在被她带走了,自己那点儿寒酸的体己钱,够干什么? 秦致远正在气头上,他哪里明白陆明月那含情切意的目光里传达出的信息。 “她不屑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你还挽留她做什么?”秦致远大手一挥,“是你的东西你都带走!岐王府稀罕你的?” 陆锦棠微微一笑,正合她意,“那就请岐王府备轿,吹吹打打把我送回去吧。” “你说什么?!”秦致远瞪大眼,“吹吹打打?这是三更半夜!” 006 嫁妆 ,“谁规定三更半夜不能吹吹打打?我是被岐王府热热闹闹迎进来的,既然婚事不成,自然还要热热闹闹的把我送回去。不然明日旁人还会以为,我是岐王府的世子妃。”陆锦棠含笑说道。 秦致远恼恨的暗暗磨牙。 襄王爷却摸着下巴道,“是这个道理。” 陆锦棠不由向他投来一瞥。这襄王是怎么了?遮掩了他出现在新房的事儿,如今又一再的帮她?他打的什么算盘?原主的记忆里,他不是孤高冷傲,很不好相处的吗? “就依你!”秦致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岐王却是皱紧了眉头,“可是当年,本王亲口答应沈家老爷,亲笔立下婚书……” “是这张吗?”陆锦棠从怀中取出一张婚书,原主一直贴身放着,她抖开来,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 岐王爷重重点头,“没错,已经这么多年了……” 岐王见那纸页都泛了黄,却被保存的完好,可见这女孩子,还是很想嫁进王府里来的。 “若是致远他欺负你了,本王会帮你教训他,一个女孩子,能嫁得什么样的人家很重要!今日就算吹吹打打将你送回去了,你的名声,又能好听到哪儿去?”岐王念着旧情,颇为不忍的劝道。 却听——刺啦一声。 陆锦棠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惋惜的撕了那婚书。 眨眼之间,被保存的十分完好的纸张,就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中,变成了碎片。 她抬手一扬,泛黄的纸片飘落在朱红的地毯上,醒目扎眼。 秦致远惊惑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和记忆中有些不一样的女孩子,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为何心头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今日,你若出了岐王府的大门,他日永远别想再进来!”秦致远皱眉,哑声说道。他眸中透出的后悔和挽留之意,让站在他身边的陆明月看的心惊。 她好不容易谋算至今日,如何能让陆锦棠给破坏了! “我家妹妹虽性子绵软,却也是言出必行的人,她怎会出尔反尔呢?”陆明月话里带刺。 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姐姐说的不错,婚书已毁,日后再不相干!还请岐王爷备轿吧,我且去查看嫁妆。” 原主的嫁妆,她绝不会留给害死原主的陆明月。 也算是她寄居了原主的身体,为原主做的一点点小事吧。 看着陆明月面露狰狞,陆锦棠心头一阵暗爽。 她却不知,自己潇洒离去的背影,让厅堂里两个男人的目光都郁郁沉沉的紧紧追随着她。 陆锦棠拿着嫁妆单子,亲自清点嫁妆,监督装车。 “你以为你这样回到陆家,日子就好过么?”陆明月不知何时,也追了过来。 陆锦棠淡淡看她一眼,“一件都不许落下,免得便宜了小人。” “你……”陆明月脸色难看,“你的这些嫁妆,早晚是属于我的!你回了陆家,还不是一样在我阿娘手里讨日子过?你娘都不是我母亲的对手,你算什么?” “你说什么?”陆锦棠眼睛微微一眯,“我娘怎么了?” 陆明月自知失言,含糊其辞道,“你娘命不好。” 陆锦棠的记忆里,原主的母亲在她五岁时便不幸离世,隐约知道是病死的,留下她和刚满一周岁的弟弟。 “我娘不是你娘的对手?”陆锦棠提步靠近她的姐姐。 陆明月不由被逼得向后退去,她一直觉得这个嫡出的妹妹,如扶不上墙的烂泥,母亲几句话,都能把她哄得晕头转向,今日她是怎么了?胆敢撕了岐王的婚书,还敢这么逼视着自己? “二小姐,都装好了。”下人禀道。 满满六大车的嫁妆,车辕都被沉甸甸的箱笼压弯了。 陆锦棠轻哼一声,冷冷看着陆明月,“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回府以后,我会好好打听的。祝姐姐日后和世子爷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她轻笑一声,潇洒利落的登车而去。 陆明月僵在原地,听着她最后那话,威胁之意,冷飕飕的叫人心底发寒。 “你还长本事了,等你回了陆家,看我不告诉阿娘,让她整死你这小贱人!”陆明月咬牙切齿,暗暗说道。 岐王世子这会儿倒是不忙着陪他的小妾了,反倒守在二门外,眼目灼灼的看着那浩浩荡荡离开的车架。 他以为,陆锦棠到底是不忍心离开的,适才的绝情不过是她欲擒故纵,自己只要等在这里,再劝她一句,她定是忙不迭的投怀送抱。 没曾想,陆锦棠连车帘子都未曾掀开,一行车架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岐王府。 出了岐王府大门,她还真叫人吹吹打打了一路。 惊得已经睡下的京城百姓,纷纷起床打听,大半夜的出了什么事儿? 襄王爷看完了热闹,竟也离开了岐王府。 他骑马溜溜达达的绕路截上陆锦棠的车架,骑马并行在车窗外。 “陆二小姐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襄王似笑非笑的说。 陆锦棠皱了皱眉,他怎么阴魂不散的? “京城都说,和岐王世子有婚约的陆二小姐胆小怯懦,身为嫡女,气质胆量却比一般人家的庶女还不如。”襄王轻笑一声,“托了沈家的福,才能攀上岐王的高枝儿,你就这么毁了这桩婚事,不怕你父亲与继母不叫你好过?” “不劳襄王爷费心。”陆锦棠在马车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你若好好哀求本王,”襄王轻佻的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本王看在你我已有肌/肤之亲的份儿上,或可帮你……” 陆锦棠暗暗翻了个白眼,扬声呵斥,“车夫,晚上喜酒吃多了?怎的这么慢?” 车夫手一抖,啪的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陆锦棠回到陆家的时候,三更已经过半了。 007 反将一军 ,继母方氏身边的刘嬷嬷衣着整齐的等在二门口,“得了下人送的信儿,夫人就叫老奴来迎小姐了!” 刘嬷嬷上前扶陆锦棠下车,态度恭敬,语气温和。竟没有半分责备之意。 “辛苦嬷嬷了。”陆锦棠叹了口气。 “委屈二小姐才是真,二小姐一向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若不是在岐王府受了欺负,怎会这大半夜的跑回娘家来?夫人心疼的不行,这会儿已经在屋里哭红了眼睛,若不是眼睛肿的睁不开,定然要亲自来接二小姐!”刘嬷嬷擦着眼泪,扶她回她的闺阁。 陆锦棠停下脚步,“嬷嬷这是往哪儿去呢?” “夫人心疼小姐受了委屈,让老奴伺候小姐回去歇息。老爷那里,有夫人去替小姐说!”刘嬷嬷劝道。 “爹爹一向看重和岐王府的婚事,我冒然回来,还是亲自去向爹爹赔罪吧!”陆锦棠道。 刘嬷嬷眼中一阵错愕,二小姐一向怕老爷的,怎么敢亲自去赔罪? “夫人说,老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二小姐若是去了,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还是先回闺阁里躲躲吧!等夫人劝好了老爷,二小姐再去赔罪不迟!”刘嬷嬷使劲儿拉住她。 陆锦棠饶有深意的看了那嬷嬷一眼,片刻轻笑一声,“也好,麻烦刘嬷嬷走一趟,跟母亲说,我头疼得很,心里也难受,先回去躺一躺。” 刘嬷嬷见她一劝就往后躲,立时笑逐颜开,“老奴这就去,二小姐快去休息吧!明日再去见老爷!” 陆锦棠点点头,支走刘嬷嬷以后,她反倒领着身边的小丫鬟,穿过竹林,抄小路往主院而去。 “小姐这是去哪儿?您的蔷/薇院走这边。”小葵说。 陆锦棠冷哼一声,“今日去认罪,或许要挨骂,若是回去睡一觉,明日只怕剥层皮都不止。” 小葵一愣,“夫人会为小姐美言的呀?老爷气消了,自然不会那么为难二小姐……” “我可不敢叫她为我‘美言’。”陆锦棠加快了脚步。 小葵面露不解,却也只得跟着小跑起来,气喘吁吁,“小姐平日里身体不好,今日怎的走的这般快?” 陆锦棠却暗怪这副身体体质太弱,才这几步路,就气喘冒虚汗,她在部队的时候,负重徒步二十公里也不放在眼里。 “还是晚了一步!”陆锦棠眼睁睁看着刘嬷嬷先她一步,进了主院,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 “竟赶上刘嬷嬷了……已、已经……不慢了……”小葵大口喘气,“竹林那边儿,夜里不好走……” “让刘嬷嬷走在了前头,她必要在父亲面前口出恶言了,”陆锦棠眯了眯眼,“你跟我进去,别出声。” 小葵一愣,却见陆锦棠已经迈步进了主院,在主院门廊外的空地上,不慌不忙的跪了下来。 廊下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在地上投出摇曳的影子来。 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寂,荒凉。 小葵心头一颤,连忙上前,跪在她身边。 屋里传出刘嬷嬷的声音,“夫人叫老奴去迎小姐,小姐却说她头痛,心里难受,就不来给老爷夫人请安了,她要先回去躺一躺!” “放肆!”陆老爷怒喝一声,“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老爷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好在明月还留在岐王府,和岐王府的亲事还在呀……锦棠到底是年纪小,竟把她的嫁妆也带了回来……不然岐王世子也能扶了她姐姐做世子妃……”方氏绵里带针,嘤嘤哭了起来。 果然,她这么一说一哭,陆老爷愈发生气,“这不孝女!还有心思去躺一躺!把她给我带过来!” “我自问带她不薄,她怎么忍心把咱们家往绝路上推……那是岐王府啊!她不巴结也就罢了,还大半夜的,让岐王府吹吹打打的把她送回来……她只怕心里是替沈家抱屈,替她母亲抱屈呢……”方氏边哭边给陆锦棠穿小鞋。 “母亲这是哪里话,我是姓陆,又不姓沈。”门外跪着的陆锦棠忽然说道。 被派去抓她过来的人,刚一出门,就瞧见她跪在院中,纷纷一愣。 陆老爷听得她声音,也从屋里大步出来。 “你不是去躺一躺?怎么在这儿?” “谁说女儿要去躺一躺?半夜里出了这种事,女儿不来向爹爹说清楚,如何能躺的安心?”陆锦棠一脸无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陆老爷。” 陆老爷狐疑的看向一旁的刘嬷嬷。 刘嬷嬷大惊,“是二小姐说……” “我说,我要来向爹爹赔罪,可是嬷嬷却说,爹爹睡着,不欲见我……”陆锦棠长叹一声,“便是爹爹不愿见我,我也当长跪在爹爹门外,方能心安。” “老奴没有……不是这样……”刘嬷嬷没想到自己反被将了一军,立时有些慌。 方氏倒是镇定,“你既知自己做得不对,何至于把事情弄到如今地步?你这不是害你爹爹吗?” 陆老爷的怒气再次被挑起来,“你这不孝女,去请家法来!” 陆家家法,是一根一尺多长带木刺的粗棍子,原主的记忆里,被这家法给打过,具体原因都模糊了,但那种疼痛之感,却是清晰得很。以至于她的身体本能的抖了一抖。 “我正是为了爹爹,为了陆家才要退婚的!”陆锦棠立即说道。 “胡扯!”陆老爷怒吼。 “岐王世子亲口说,他是被逼无奈才娶我,他恨极了我,不让我拜堂,甚至让仆妇诬陷我在屋里藏了男人!新婚头一夜,为了陷害我,不惜往自己头上带绿帽子……”陆锦棠口齿清晰的说道,“他这般恨我,若是我还不赶紧撕了婚书,他必迁怒陆家,到时候莫说我与姐姐,只怕陆家都不能完全了!” “这不可能!一个男人,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你,也不可能给自己头上戴绿帽子……”陆老爷说完,眼神古怪的看了方氏一眼。 “可是姐姐身边的仆妇硬是在世子爷面前说,有个男人混进了我的房里。”陆锦棠一脸单纯。 方氏迎着陆老爷怀疑的目光,脸上一白。 008 求娶 ,“拜堂之事,也是由姐姐代劳,姐姐一身大红的嫁衣真是漂亮。且她已经怀了身孕,想来世子爷是真心疼爱姐姐的,我撕了婚书,让姐姐留在岐王府,也是为姐姐考虑。”陆锦棠话一出口,院子里又是一惊。 “你说什么?”陆老爷瞪大了眼睛,“明月怀孕?” 未出阁的女子,却怀有身孕,这在大夜国简直是奇耻大辱,是要被浸猪笼的! “当年的婚书,于年少有为的世子来说,无疑是个枷锁,也是耻辱……”陆锦棠惋惜轻叹,“就当我今日是专程为了送姐姐入岐王府,给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吧。” 陆老爷气得仰倒,听了这话,又微微一愣,“当年的婚书,究竟为何而立?为何岐王极力促成,岐王世子却一直推拒不肯?” “爹爹还是不要问了……”陆锦棠垂下头去,遮掩自己眼眸中的潋滟光芒,“今日几番折腾,还险些被人陷害,污了清白,实在是累了……” 陆老爷的眼刀子狠狠向方氏扫来,方氏惊得一抖。 “你且回去休息,此事明日再说。”陆老爷烦闷的摆摆手。 陆锦棠从地上起身,出了院子不远,便听到陆老爷责骂方氏的声音。 “她何时勾/引了岐王世子?竟珠胎暗结!” “是那丫头胡说……老爷不能信她……” “世子会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仆妇为何说锦棠屋里进了男人?这不是你母女的安排?” “定是误会……” “和世子有婚约的是锦棠!让明月替她拜堂究竟是谁的主意?此事若是惹恼了岐王,你以为你兜得住吗?” 方氏渐渐没了声音。 …… 陆锦棠轻笑着走远,陆家人还以为她是那个肚子里有话,却倒不出来,会被几句话哄骗的团团转的二小姐呢? 既然她已经穿越而来,谁都别想欺负到她头上来! “小葵,你去耳房睡吧。”陆锦棠习惯了一个人睡觉。 可她进了闺房关了门,却立时察觉到不对。 她伸手就要开门。 门栓却被人一推,当的闩住了门。 “你若现在叫喊,便坐实了你屋里藏有男人的罪名了。”有个身影,在黑暗中靠在门框上,戏谑轻笑。 陆锦棠向后退了两步,顺手抄了一只细口葫芦瓶背在身后。 黑暗的房间里,她这细小的动作似乎也落入那男人的眼中,颀长的身影处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小花瓶,对我没用。本王只是很好奇,你如何知道陆明月怀孕?” 他说话间向她靠近。 陆锦棠借着窗外月光,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襄王爷夜探女子闺房,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全是。”襄王轻笑,“更多的是好奇。” “我姐姐是否怀孕,与你有什么相干?”陆锦棠眯眼轻嗤。 “与本王无关,却与你的品性有关。若是你信口胡说,在你父亲与家仆面前,诬陷她,败坏自家姐妹的名节,说明你这个人品行不端,令人嫌恶。”襄王说。 陆锦棠不屑的轻嗤一声,“我品行如何,似乎也与襄王爷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无关呢?”襄王轻笑着抬脚,一步步走向她。 陆锦棠退无可退,一步步被他逼得背抵在墙上。 她捏紧了手中的花瓶,虽说现在这副身体差了些,但她对人体穴位软肋了如指掌,一下子砸下去,让他不省人事,还是很轻松的。 “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你若品行端正,又恰好会医术……我娶你过门不是正好?”襄王轻笑着,抬手勾起她的下巴。 陆锦棠一抖,挥手将花瓶轮向他脑壳。 襄王闪身避过,凝眸道,“本王喜欢温柔贤淑的。” “抱歉,我不是王爷喜欢那款!”陆锦棠冷冷说道,“至于肌/肤之亲,你我都是被人暗算,王爷不提,就当没有此事。” 襄王眼神略暗,“你若是怕被本王拖累,本王就求一道圣旨,在本王死后,不叫你陪葬。” 陆锦棠抬手握住襄王的手腕。 在襄王翻手要抓她的时候,她又立时放手,缩手回去,“襄王爷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虽会医术,但襄王爷的病,我治不了。” 襄王爷微微一僵,忽而轻笑,“陆家二小姐突然会医术,还会失传已久的针灸之术,这件事本身不就很有意思么?即便还是要死,临死前,多些趣味不是更好?” 陆锦棠暗暗皱眉,她不想招惹襄王,只想完成了任务回到现代。 “明日本王就来提亲。”襄王笑眯眯说。 陆锦棠大惊,“不行!” 襄王不悦,“还没人敢对本王说‘不行’。” 陆锦棠有些着急,这襄王的样子,看起来是说的出做得到的,且以他的尊贵身份,才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刚刚退婚……可是她的任务,必须呆在陆家才能完成啊! “我不能离开陆家,起码暂时还不能。”陆锦棠低声说。 “为何?”襄王的目光落在她满头青丝之上,脑中却莫名想起她身上的柔软甜香。 他身上的春/药分明早已经解了,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身上莫名一热。 “我弟弟他……他年纪还小……” “一并接来襄王府。”襄王说。 “不行,我爹不会同意。而且我们姐弟之间还有许多误会,我希望能与他冰释前嫌……”陆锦棠皱眉道。 原主就那么一个亲弟弟,是她最亲的亲人了,这个理由应当说得过去。 “这与嫁人并不矛盾,”襄王说,“我要他在襄王府读书,你爹爹想来求之不得。” 陆锦棠恍如牙疼一般,嘶了一声,话虽不错,可她不能离开陆家啊!否则也不用那么着急退婚了! “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帮你治病,虽说不能除根,起码叫王爷您能少受些罪,运气好,或还能多活两年……” 襄王眯眼看着语气随意的陆锦棠。 “王爷就不要再提求娶之事了,如何?” “你竟这般不愿嫁我?!”这语气,怎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009 要她死 ,陆锦棠看着襄王爷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眸子一点点逼近,不由捏紧了手里的细口花瓶。 他的眼睛离她不过两三寸,两个人的鼻尖都快碰在一起了。 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彼此的脸上。 唯有寥落的月光,透过绞纱的窗,静谧无声的在房间里流淌。 此时的安静,越发显得紧迫逼人。 陆锦棠肩膀猛地发力,那花瓶眼看要抡向襄王的脑袋时,他却比她动作更快,一把按住她的肩头,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药味,在陆锦棠鼻息间蔓延。 她惊惑的瞪大了眼睛,谁跟她说古人保守的?过来,姐保证不打死他! 襄王轻笑着后退了一步,“我秦云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你已有了本王的印记,迟早是本王的人!” 陆锦棠挥手把那细口花瓶狠狠砸向他。 却只闻一阵轻笑声,窗户吱呀一响,屋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那花瓶正砸在红木屏风上,哗啦——碎了一地。 “二小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小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事,”陆锦棠按了按额角,“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二小姐开门,婢子进来收拾,您只管睡吧。”小葵说。 陆锦棠有心思睡,方氏可没有。 她正气呼呼的坐在主院上房,拍着桌子道,“这小贱人竟敢将嫁妆都带回来!那嫁妆是我给明月准备的!沈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她什么事儿?!” “夫人别气,嫁妆既然带回方家了,自然还是夫人的!”刘嬷嬷劝。 方氏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这时却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一个丫鬟来,脸都发了白,她忐忑看了刘嬷嬷一眼,不敢开口。 “又出了什么事儿?她一回来,就没有一会儿安生的!”方氏骂道。 “不是二小姐,是……是大小姐送回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还不快说?眼睁睁看着夫人着急?我看你们是皮痒了吧?”刘嬷嬷伸手作势要打那丫鬟的头。 丫鬟缩着脖子道,“大小姐说,碧荷在齐王府,被岐王世子杖毙了。” 屋里骤然一静。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刘嬷嬷身上。 刘嬷嬷怪叫一声,眼睛一翻,轰然倒地,人事不省。 “快,掐人中!找大夫!刘嬷嬷,你可不能出事啊!”方氏扑在刘嬷嬷身上急切大叫。 好一阵折腾,刘嬷嬷才缓缓睁开眼来,只是她脸上毫无人色,“不是真的……对不对?” “刘嬷嬷你放心,这事儿到底还是因陆锦棠所起!我不会放过她的!”方氏抓住刘嬷嬷的手,恨声说道,“我必会为你,为碧荷讨回来!” 刘嬷嬷的眼泪,顺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往下淌,“她为何要害碧荷被杖毙?我要她命偿!我要她死!” 方氏闻言,眯了眯眼,“她现在还不能死,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吧,杀鸡儆猴。” “夫人是说她弟弟陆依山?还是说她那个厉害的奶娘楚嬷嬷?”刘嬷嬷冷笑一声,“她自己蠢得把可用之人都得罪了,还有什么身边人?” 方氏没说话。 “碧荷也算是夫人您的半个女儿了,二小姐死了,既能为碧荷报仇,又能拿回嫁妆来!”刘嬷嬷说话间面目狰狞,如同厉鬼。 方氏缓缓点头,“好吧,你为母的心,我能体会。” 陆锦棠却是不知碧荷被杖毙的事儿也能算到自己头上来,她分明是奉命给襄王下药,事情败露,替她家小姐背了锅。 回到陆家,心情大好的陆锦棠,一大早就去了父亲的书房。 她作为一个特种兵部队的随军医生,最擅长的事情是治病救人。可阎罗派给她的任务却是让她在陆家找到一本古书……这不逗玩她么? 还说只要她能找到那本古书,就让她回到现代,投生富二代官二代的随她挑……关键是那本古书在哪儿啊? 陆锦棠迅速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册,忽而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 她立时回头,四下看去。 她是机敏的人,可这火势却来的及其迅猛,猝不及防。 轰的一声——眨眼之间,大火已经将整个书房吞没了!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那是什么地方,竟冒出那样大的黑烟?”秦云璋骑在马上,看着空中黑烟滚滚。 “回王爷,似乎是……和岐王府结亲的陆家?”廉清答道。 秦云璋脸色立时一紧,猛夹马腹“驾——” 廉清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纵马而去。 “王爷……”廉清眼角抽了抽,“王爷这是怎么了?怎的好似很紧张?” 襄王到了陆家,长驱直入。 “走水了——救火啊!” 书房外头站了好些仆妇丫鬟,可真正拿桶泼水的却是没几个。 “你家小姐呢?”秦云璋一把抓住哇哇哭的小葵。 小葵指着书房,“还……还在里头……” 她话音未落,便只见一道人影,唰的冲进了书房。 小葵惊的合不拢嘴。 “那是谁呀?找死是不是?还敢往里头冲?”刘嬷嬷没看清人,掐腰大骂。 “陆锦棠——”秦云璋捂着口鼻,浓烟让他看不清书房里的情形。 他只觉热浪扑面,皮肤似乎都灼痛了。 眼前闪现的是那个女孩子,咬紧牙关,宁可狠心扎伤自己,也不肯屈服在迷药之下的顽强模样……是她在岐王世子面前,不卑不亢,却把秦致远怒怼的哑口无言的机智模样…… “陆锦棠,你不是很厉害吗?一把火就让你妥协了?”秦云璋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咳咳……”浓烟中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于襄王来说,这声音却如同仙乐一般,他疾步向咳嗽声寻去。 穿过滚滚浓烟,却见陆锦棠身上披着被水打湿的帘帐,站在书架前,飞快的翻看着书册。 “你他娘的是疯了吗?!”秦云璋厉声吼道,“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书?!” 陆锦棠根本不理他,反而加快了翻找书册的动作。 襄王大怒,弯身一把将陆锦棠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陆锦棠惊叫一声。 010 不是她 ,“放我下来!”陆锦棠惊叫一声。 襄王爷却大步向外走去。 “只剩下一个书架没找了……”陆锦棠被他扛着,浓烟让她头晕目眩,陆二小姐的体力也不足以让她和襄王抗衡。 一根横梁咣的砸了下来,挡住了秦云璋和陆锦棠的去路。 “先放我下来!”陆锦棠大叫,“我有办法出去!” 秦云璋狐疑的看她一眼,弯身把她放在了地上。 四周都是大火,熊熊的火势烧得整个书房摇摇欲坠,哔哔啵啵的燃烧声预示着书房随时可能坍塌。 火舌舔着人的脸,人身上每一处似乎都在浴火灼痛。 被放下的陆锦棠却是把她身上湿乎乎的布帘帐,唰的搭在了书架上,护住了那里头的书。 “我记得这面有个窗,比门更近,我们从这儿出去!”陆锦棠掩着口鼻道。 浓烟中几乎不辩方向,她却清晰无误的来路来到窗边。 秦云璋抬手推窗。 “小心烫!”陆锦棠高喝一声,举起一旁的花架子,砰的一声,砸开了窗户。 那窗户却是被人从外头锁死的,不过是大火让窗框松动了。 陆锦棠和秦云璋越窗而出。 秦云璋稳稳落地,陆锦棠却是体力不支,就地翻滚了两圈。 秦云璋的目光紧紧的盯在她身上,她适才在大火里的冷静从容,实在太叫人惊讶了。 那样的火势之中,她竟然还能想起保住书架? “陆二小姐是爱书之人?”秦云璋问。 陆锦棠没来及回答,便听爹爹的声音诚惶诚恐的传来。 “我的天!真是襄王爷!下人说襄王爷驾到,下官还以为他们眼花了!襄王爷大驾光临……”陆雁归的话没说完,便生生顿住。 襄王爷一身华服都被烧的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唯有他那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仍旧是如往昔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火扑不灭,你的官也不用当了。”秦云璋冷冷说道。 陆雁归吓了一跳,“灭火!灭火!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愣着干什么?” 廉清追来的时候,已经带襄王的人在灭火了。 这会儿火势已经被控制住。 火还未被扑灭,方氏也带着人匆匆赶来,“大清早的,怎么会起火呢?” 她眼尖,人群里巡视了一圈,大步向陆锦棠走来。 “二小姐怎么也在这儿?从没听说二小姐喜欢看书呀?”方氏阴阳怪气道,“就算你对爹娘不满,对你妹妹留在岐王府心怀嫉妒,也不能大清早的跑来烧你爹爹的书房啊?” 陆雁归一听,抬手一巴掌向陆锦棠脸上掴来。 这一巴掌,陆锦棠原本能躲开的,但她眼睛飞快的转了转,反而没躲。 “啪——”狠狠一巴掌,清脆响亮。 她原本被浓烟熏得发黑的脸,此时被打的黑里透出赤红来。 她头上的发髻也被打散了,如瀑布一般的青丝铺散在背上,看起来狼狈脆弱,却透着莫名的坚强。 “这火不是陆二小姐放的。”秦云璋脸现怒色,冷冷说道。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陆锦棠的身上,似乎比刚才的大火还要灼热。 “襄王爷怎知道……” “若是她蓄意放火,怎不在第一时间逃出来?反而要打湿了帘帐,保护书架上的书册?”秦云璋冷声质问。 方氏和陆雁归被问的哑口无言。 恰在这时,大火差不多已被扑灭,还有些余烬,已经构不成大的威胁。 “幸好,幸好老爷珍藏的孤本被保住了!”看守书房的小厮喜极而泣。 陆雁归冲过去看,只见那书架上搭着一块硕大的帘帐,此时已经被熏干了。 这情形正应了襄王爷的话。 “是……是你救了这些书?”陆雁归看着陆锦棠脸上微微肿起的巴掌印子,目光局促,显出愧疚。 “本王也险些在这大火里受了伤,究竟是谁放火,还请陆大人给本王一个交代!”秦云璋似笑非笑的说道。 “回老爷,今日除了二小姐,还有阿武也来过书房院子。”看守书房的小厮忽然说道。 方氏闻言,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阿武是刘嬷嬷的侄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他姑母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在府中混吃混喝,调/戏丫鬟。 他受不住审讯,才打了十来杖,便全都交代了,“是姑母……姑母交代我放火烧死二小姐……” 刘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当着襄王爷的面,陆老爷的脸色黑的如锅底一般,“你这刁奴!连小姐都敢害!我这就把你这胆敢欺压主子的刁奴送到衙门里去!看衙门不杖毙你这刁奴!” 方氏不停的给刘嬷嬷使眼色。 刘嬷嬷吓的瘫软在地,“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老奴不敢了……” 一旁孔武有力的小厮上来押住刘嬷嬷。 刘嬷嬷吓的两腿都在打颤,“老奴有冤情……” 方氏闻言,冷汗唰的冒了出来,“刘嬷嬷!” 陆老爷的目光落在方氏身上。 “老爷,碧荷是刘嬷嬷的丫鬟,昨日却是因着二小姐得罪了岐王世子,被杖毙在岐王府,刘嬷嬷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女儿,眼看着女儿争气……可眨眼之间说没就没了……”方氏大哭。 刘嬷嬷也哭嚎起来。 “她的女儿是被岐王世子杖毙的,她就要算到我女儿的头上吗?还险些连累了襄王爷!罪不可恕!”陆老爷大骂。 襄王爷早忘了碧荷是谁,更想不起来她被杖毙,其实是因为他。 他眯眼看着陆锦棠,似笑非笑的不说话。 “老爷看在刘嬷嬷是明月的奶娘,又伺候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吧!”方氏跪在地上,当着家仆的面,老脸也不要了,抱着陆老爷的腿大哭起来。 陆老爷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方氏一哭,虽徐娘半老,也风韵犹存。 他立时就心软了。 “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陆老爷看了看襄王爷的脸色,厉声道,“重打三十大板!阿武重打五十,逐出陆家,永不得再踏入!” “刘嬷嬷年纪大了,三十大板她吃不住的,会打死她的!老爷开恩!”方氏抱着陆老爷的裤腿,哭得可怜。 011 嫁妆 ,方氏抱着陆老爷的裤腿,哭得可怜。 “若是吃不住,直接滚出陆家!”陆老爷袖子一甩,转过脸来,“襄王爷若是不嫌弃,不若到厢房里换一身衣裳?” 襄王爷的华服锦袍被烧的面目全非,若是这个样子从陆家出去,只怕到不了明日圣上就要责问到他头上。 方氏见老爷心意已决,只好哭着跟刘嬷嬷咬耳朵,“嬷嬷把事情扛下来,我定会叫他们下手轻一些!嬷嬷放心,这笔账我记下了!” 她恶狠狠的看了陆锦棠一眼。 “夫人不觉得奇怪?二小姐以往最怕老爷,也没见她看过书。她怎么会往老爷的书房来看书呢?”刘嬷嬷狐疑。 方氏也渐起疑心。 秦云璋被陆老爷请着向前走了两步,忽而回过头来,“陆二小姐喜欢看书啊?” 陆锦棠微微一愣,应付道,“啊……是,随便看看。” “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什么书?以后都不该来书房才是!”秦云璋忽而对陆老爷说道。 陆老爷连连点头,“听见了没有?以后书房这地方,不许二小姐进来!” 陆锦棠瞪眼看着秦云璋,他这是什么意思?!管的也太宽了吧! 秦云璋提步向陆锦棠走来,“怎么?陆二小姐不服气啊?” “岂敢,襄王爷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陆锦棠低头说道,明着不让她来,她暗中偷偷来找就是了,再说那古书也未必就在书房里。 “襄王府有个很大的书房,你想看什么书都有。”秦云璋却忽而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秦良玉:“……” 刘嬷嬷被打的趴在床上,下不了地。 尽管方氏已经交代了杖责之人,也拿出了好处。 可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齐了。 “呜呜,老爷,我身边的嬷嬷被二小姐欺压成这个样子,我的脸也丢尽了,我没法儿活了!” 方氏见陆老爷送走了襄王爷,一脸笑意的从前院儿回来,便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陆老爷脸一沉,“你知道襄王爷在京中的地位,在圣上眼里的地位,他是能得罪的吗?” “襄王爷尊贵又能如何?总是没两年好活了……” “住口!无知妇人!” “老爷息怒,”方氏眼珠子一转,“老爷,依妾看,那襄王爷与二小姐眉来眼去的,是不是对二小姐有意思呀?咱们二小姐也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一个呢!更何况还是嫡女!” 陆老爷微微一愣,“你是说,把二小姐嫁给……不行不行,襄王活不了两年了……” “二小姐退了岐王府的婚事,还叫岐王府吹吹打打的送回来!已经得罪了岐王府,如今有明月在那里撑着,岐王府才没有来算账。”方氏压低了声音,“她一个退了婚的女子,还能嫁得什么好人家?若是能和襄王爷结亲,那是她的造化!趁着襄王爷还在的时候,老爷加官进爵,不是两全其美?” 陆老爷一听,心头发热。 虽然会毁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说不定年纪轻轻的就要陪葬。 可却是能为陆家,为他带来无尽的好处…… 生女儿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前途铺路的吗? 陆老爷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今日委屈你了……” “二小姐来请安了!”门外一声高呼。 把屋里的陆老爷和方氏都吓了一跳。 陆老爷连忙把怀里的方氏推开,他为父的威严是最重要的! 方氏一脸怨毒的坐正身子。 “爹爹,女儿以往不懂事,未能在爹爹面前好好尽孝,”陆锦棠提着食盒,蹲身说道,“如今出了门又回来,才知道亲眷的可贵。这碗鹿鞭汤,是孝敬给爹爹的,还请爹爹笑纳。” “鹿鞭汤?那东西那么贵,你哪里来的?”方氏尖叫起来。 陆锦棠淡淡看了她一眼,“以往阿娘留下的东西不在我手里,我便是想孝敬爹爹,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我为情所伤,实在不想嫁人之事了,留着嫁妆还有什么用?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孝敬爹爹。” “那也不能乱花钱啊!果真是鹿鞭汤?”方氏极其激动,两手都在颤抖。 陆老爷倒是十分欣喜。 “这是鲜鹿鞭加上等药材熬制而成,配一碗鲜鹿血做引子,效果显著,爹爹试试?”陆锦棠祖上世代行医,男人有多看重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她再清楚不过。 “鲜鹿血?京都只有皇家奇珍园里养有鹿,你哪里来的鲜鹿血?”方氏高声喝问。 “是我运气好,今日一大早叫人打听,奇珍园刚好要为圣上宰杀几头鹿,要一点鹿血一根鹿鞭并不难。”陆锦棠笑意盈盈。 “不难?”方氏瞪眼。 “是啊,给他们送了五百两银子,他们就给了。”陆锦棠笑说,“为了爹爹的身体,莫说五百两,便是千两万两,只要女儿有,也使得。” 方氏“嘎——”的怪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爹爹,女儿若是出嫁了,定然要把嫁妆带走的,那便是旁人家的媳妇了,到底是不如在家里孝敬爹爹方便。”陆锦棠缓缓说道。 陆老爷喝了那一碗鲜鹿血,又用了鹿鞭汤,不多时便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某处也硬生生发涨。 他心头发热连连点头,再看那为五百两银子就昏厥过去的方氏,他轻哼,“方氏掌家,向来扣扣索索,一点儿大家风范也不曾有!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嫁妆暂且就放在你手里,你也学着打理账册,学着管家吧! 女孩子早晚还是要出嫁的!不过,不急在这一时,你刚退了婚,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都听爹爹的。”陆锦棠福身告退。 陆老爷也忙不迭的去了小妾的院子。 方氏翻着白眼,仰在床上,骂骂咧咧,“这小贱人!五百两买一碗鹿血,一根鹿鞭!她也真舍得!五百两啊!够全府上下一年半的花用了!” 方氏却是忘了,陆家原本家贫,陆家的花用全是沈氏带来的嫁妆。 “一碗鹿血收买了老爷,不禁不着急把她嫁出去!还让她自己握着嫁妆!”方氏气得一口气憋在心头,险些又气晕过去。 刘嬷嬷被人抬了过来,趴伏在脚踏上,“夫人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 “夫人究竟是想把她嫁去襄王府,还是想要她的嫁妆?” 012 大夫蹊跷 ,“夫人究竟是想把她嫁去襄王府,还是想要她的嫁妆?”刘嬷嬷问。 “把她嫁给襄王,不过是想让她死。可如今嫁妆在她手上,她若是带着嫁妆嫁走……她死了那嫁妆也收不回来了!”方氏皱眉嘀咕道。 刘嬷嬷连连点头,“若是能让她死在家里,岂不两全其美?” 方氏眯了眯眼,“还是要她死?你知道她娘死了以后,我就好久睡不着……” 刘嬷嬷轻哼一声,“当初用什么法子对沈氏,如今就还用那法子对她!” “你是说……”方氏脸色犹疑。 “夫人后堂里供奉有佛,佛会保守夫人的,过些日子,夫人再往寺里添些香油钱,就是了。”刘嬷嬷说。 方氏连连点头,口中念着阿弥托福,佛祖保佑,脸上的表情却狠厉至极,“就用老法子对她!” 陆锦棠忽而觉得腹中有些痛,她还没坐下为自己把个脉,小葵便发现了她的不自然。 “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陆锦棠以手按腹,查症之虚实,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 小葵便忙说道,“婢子这就去请顾郎中来!” “不用……” 小葵已经蹬蹬蹬跑远来。 陆锦棠眼看四下无人,便细察自己的症状,并摸了自己的脉。 她体内有些陈年淤积下来的毒素,难怪陆二小姐体质一直不好。 日后她要慢慢把陈毒都清理干净,更要好好锻炼身体,把她身为特种兵部队随军医生的强悍身体素质给找回来。 陆锦棠刚以拨筋理穴的古法,让身体的不适散去,便见小葵领着一年轻男子快步而来。 “二小姐哪里不舒服?”男子神情格外关切,语气也透着不一般的亲昵。 陆锦棠微微一愣,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啊? “小姐怎么了?您以往不舒服,顾郎中都是药到病除!”小葵说道。 那原主的记忆里,不可能没有这个人呀? “我听说二小姐退婚了?”男子不问病情,倒问了这么一句,眼神还十分热切。 陆锦棠更觉狐疑,心生警惕。 小葵却是低头一笑,“请顾郎中给我家小姐看病吧,婢子到门外守着,不叫人靠近!” 这是去望风的意思? 屋里孤男寡女,丫鬟门口望风,这男子和陆二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男子在陆锦棠身边坐下。 陆锦棠忽的站起了身,“劳烦顾郎中跑一趟,我已经没事了。” “锦儿,你在生我的气?”男子一脸情深的看着她,“你以前只唤我子煜的。” 顾子煜?没印象…… 陆锦棠眯眼,“是啊,你再这么无礼,我就真的生气了!” “你别生气,让我为你把个脉,你若没事,我就放心了。”顾子煜伸手拉她的手腕。 陆锦棠把手背向身后,并退了一步,“我已经没事了。” “看来你是真的生气了……”顾子煜低头叹了一声,“不是我不想带你离开,实在是……我不能,我不能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没想到你会退婚,没想到你会回来……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带你走!” 陆锦棠冷下脸来,“你不用自作多情,我退婚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收拾你的药箱,立刻——滚!” “锦儿……” “你自己走,还是我叫人把你打走?”陆锦棠提步去开门。 “锦儿!我这就走!”顾子煜说着要走,却坐在桌边,铺纸蘸墨,“小葵说你腹痛,定是旧疾又犯了,我说过你胃寒,不能乱吃东西。我给你留个药方,一剂下去就会好些。”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旧疾?胃寒?她怎没觉察原主还有胃寒之症? 顾子煜留下药方,眼目深情缱绻的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离去。 陆锦棠看着那药方,却是脊背一冷。 这药方单看没有任何问题。 可她记得,她中午吃了不少的羊肉,这药方里的许多药材与羊肉相克,虽不至死,却会有毒性。 顾子煜临走还交代小葵,一定要速速煎了药给她喝下。 顾子煜眉来眼去的,难道不是原主的相好?若真是原主的相好,怎么会写下这药不对症的方子? 更奇怪的是,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为什么全然没有这个人? 是原主隐藏了一部分记忆?还是她穿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偏差? “小葵,你说我的病,一直都是顾郎中在看吗?”陆锦棠看着小葵端上来的汤药,缓缓问道。 “是啊小姐,顾郎中虽然年轻,可是医术不俗,且诊费要的少,府上没有专门请府医,顾郎中住的近,就跟府医差不多了。”小葵说道。 “他在府上看诊多久了?”陆锦棠问。 小葵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怎么会问婢子?婢子被买进府的时候,小姐和顾郎中就已经很熟了呀?” 陆锦棠眯了眯眼,她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事儿蹊跷……顾子煜若不是存心害她,怎么可能为她看诊那么久,不知她体内有积毒? 若是存心要她不知不觉的死,为何又要表现出一脸情深? “我娘,也是顾郎中看诊么?”陆锦棠忽然问。 这话出口,她又觉得自己问的傻,她五岁时沈氏就不在了,小葵怎么会知道? “小姐要打听以前的事情,何不去问楚嬷嬷?”小葵低声说道,“婢子听说,楚嬷嬷是先夫人的陪嫁,是小姐的奶娘,只是……” 小葵看了她一眼连忙低下去头。 “只是什么?” 小葵摇头不敢多言。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楚嬷嬷现在在哪里?” “听说被小姐打发去了洗衣房,应当还在那儿吧!”小葵低声说道。 陆锦棠没有犹豫,当即便去了洗衣房。 奶娘在这朝代地位虽不如亲娘,却也是和小主子们格外亲昵,有半个长辈的尊荣,不知当初的陆二小姐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她的奶娘给打发去了洗衣房。 时隔久远,原主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今日晴空万里,洗衣房格外热闹,人人看起来都颇为忙碌。 “给二小姐请安!”有丫鬟瞧见她,不急不慢的吆喝了一声。 洗衣房的仆婢敷衍的朝她行礼,神情却根本没有对待主子的礼让恭敬。 唯独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妇,怯怯的瞥了她一眼,起身就跑。 013 水火不容 ,军人的敏感,让陆锦棠立时朝那个老仆妇追去。 原主留下的这副身体孱弱又无力,竟连一个瘦弱的老妇人都追不上。 那仆妇没命的跑,陆锦棠玩儿命的追,纵然气喘吁吁,也不放弃。 老仆妇眼看跑进了死胡同,眼前除了一堵高高的院墙,再无他物。 “你……看你往哪儿跑……”陆锦棠按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那老仆妇却是将心一横,挽起裙摆往那高墙上爬去。 陆锦棠腿都跑软了,眼看那仆妇当真爬着扒上了墙头。 她憋了一口气上前,“给我下来!” 陆锦棠声色俱厉,吓得老仆妇腿一软,扑通摔在了地上。 这墙头甚高,她年纪又大了,这么一摔,似乎摔的不轻,疼的她面色发白,龇牙咧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都含了泪光。 “你……你跑什么?摔坏了没有?”医者的本能,让陆锦棠蹲下身来,为那老仆妇检察骨头。 老人家容易缺钙,这么一摔,很容易骨折。 她的手刚砰到那仆妇,仆妇叫惊恐的嗯了一声。浑身抖如筛糠,拼命的向后躲,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不叫她触碰。紧张又防备的看着她。 陆锦棠微微一愣,盯紧了仆妇的眼睛。 “楚嬷嬷?” 仆妇更是生生打了一个冷颤,恨不得缩进墙里头去。 “几年不见,嬷嬷怎么老了这么多?”陆锦棠的记忆里,楚嬷嬷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满头乌油油的头发,整日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可眼前的妇人看起来却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妇,一双眼眸灰暗无光。 “叫我看看你可摔伤了?我专程来看楚嬷嬷,嬷嬷怎的怕成这样?我还会害嬷嬷不成?”陆锦棠的手摸上她的腿骨。 楚嬷嬷却怕极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还好没摔断骨头,不过这一下也摔的不轻,我扶嬷嬷回去休息吧?”陆锦棠扶了楚嬷嬷起来,往她住的房间里去。 这里有人过往,说话终究不方便。 楚嬷嬷不知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还是不想和她去房间里,连连摇头,挣扎着不肯。 洗衣房的一个年轻掌事娘子快步而来,“楚嬷嬷今日的衣裳还没洗完,不能回房休息,还请二小姐放手!” 陆锦棠扶着楚嬷嬷站直了身子。 一个洗衣房的掌事,看着她这二小姐,眼中竟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有几分倨傲。 “楚嬷嬷适才摔了一下,今日给她放假,不用洗衣服了。”陆锦棠说道。 掌事却轻嗤一声,“这是夫人的命令?” “怎么,我不是陆家的主子吗?”陆锦棠冷笑一声。 “只怕二小姐的话,做不得数。夫人责怪下来,还是我等要受罚。”掌事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个仆妇一日能洗几件衣服?少了楚嬷嬷,你们连衣服都洗不完了吗?不如我去告诉母亲,这么多人没有一个顶事儿的!叫母亲换了人才好!”陆锦棠面无惧色,冷冷说道。 那掌事微微一愣。 陆锦棠已经扶着楚嬷嬷回了房间。 “嬷嬷这些年必是受苦了。”陆锦棠扶着楚嬷嬷在床上坐下,又倒了杯水给她。 楚嬷嬷满面怀疑的盯着她,不敢接她手里的水。 陆锦棠把杯子放在床头,“嬷嬷是我阿娘的陪嫁,可曾觉得,我娘当年的死,有什么蹊跷?” 楚嬷嬷猛然抖了一抖,瞪大眼睛看着她。 陆锦棠眯着眼睛,“近来我听说了一些话,心里有些疑惑,可过往的事情,有许多我记不起,年少时候,好多日子也是浑浑噩噩的,嬷嬷可知道什么?” 楚嬷嬷盯着陆锦棠,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眼泪却越蓄越多。 “嬷嬷怎么不说话?” 陆锦棠话音未落。 “哐当——”一声巨响。 小屋的门被人从外头撞开。 小葵局促的站在门口,“小姐,婢子……婢子拦不住三少爷。” 陆依山黑着脸站在门口,他抬手指着陆锦棠的鼻子,“把楚嬷嬷害到今日地步,你还嫌不够吗?你还要如何坑害她?!” 陆锦棠缓缓起身,“小山……” “你别叫我!”陆依山气喘吁吁,脸面黑红——是气的,印象中他皮肤很白。 陆锦棠微微皱眉,“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问嬷嬷。” “楚嬷嬷不识字,你害得她连话都不能说,你叫她怎么答你?”陆依山上前,将楚嬷嬷挡在身后,恶狠狠的盯着陆锦棠。 “不能说话?”陆锦棠眼眸微凝,“可否叫我看看嬷嬷的嗓子?是声带坏了,还是……” “你滚!你别碰楚嬷嬷!你这黑了心的恶毒女人!连自己的奶娘都害,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亲疏不分……”陆依山被她逼得气急,学堂上学来的成语,全用来骂她了。 陆锦棠提步向前逼近。 陆依山骂的再凶,毕竟比她小了四岁,气势不如她足。 她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一直退到楚嬷嬷的床边。 他退无可退,陆锦棠正要伸手拽开他,好检察楚嬷嬷的嗓子时。 却从门外跳进来一个身量修长的丫鬟,竟大胆的一把推开了她,没让她的手碰到陆依山。 身量修长的丫鬟背影极美,纤细的腰肢,修长笔直的腿,双臂线条美好,又不乏力气。 单看这个背影,就叫人觉的倾国倾城,恨不得立时一睹美人的容颜。 可她转过身,却把盯着她看的陆锦棠吓得退了一步。 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刀伤,伤口不算太深,但那满脸的疤,彻底毁了一张可人的脸,叫人望之遍体生寒。 “燕玉,你大胆!”陆锦棠呵斥了一声,“为何阻拦我为楚嬷嬷看嗓子?” “得罪二小姐了。”燕玉闷声道,却是坚定不移的挡在陆依山跟前。 “你让开。”陆锦棠皱眉说道。 燕玉来了,陆锦棠知道自己没机会动粗了。燕玉会功夫,动手她必然要吃亏。 “这里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去伺候好你‘母亲’,拿着我娘的嫁妆去捧她的臭脚就是了,你还来这儿干什么?”陆依山狠狠骂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她只知姐弟两人关系不好,却不知竟是这么糟糕,简直水火不容。 “楚嬷嬷,我改日再来看你。” “你不用来了!”陆依山狠狠说道,“你不是巴结上了襄王爷吗?不是要我到襄王府伴读吗?给一个活不了多久的王爷伴读!陆锦棠,我真是谢谢你!” 014 和她对着干 ,陆锦棠微微一愣,秦云璋原来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竟真的让陆依山去襄王府了? “我会想办法把楚嬷嬷也接过去!免得你再害她!”陆依山语气很冲。 陆锦棠点了点头,“那这么好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 “不劳你费心!纵使光阴不长又如何?我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凭着襄王爷的势力,也不能让你再害我们!”陆依山许是说到了痛处,胸膛一起一伏,盯着她的一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陆锦棠空手而归,什么也没打听到。 “小姐别难过,三少爷总要想明白的时候,等他明白了小姐也是无奈,总会原谅小姐的。”小葵跪坐在她脚边,细声安慰。 “他明白我的无奈?”陆锦棠重复了一遍。 “是啊,小姐的命运是捏在夫人手里的,自然要讨好夫人。三少爷太年幼,他不懂小姐的良苦用心。”小葵叹息,抬头看了她一眼。 陆锦棠没做声,她的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 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怎么还不到晚膳的时候?” “小姐这是怎么了?陆家除了老爷那儿,各处都没有晚饭啊!”小葵轻叹。 陆锦棠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打今儿起,这规矩变了,母亲那里注重养生,不吃晚饭也就作罢了,我还在长身体,日后更是要养好身体,不吃晚饭可不行。” 小葵不认识一般看着她。 “把蔷/薇院里的小厨房开了。”陆锦棠说。 “夫人不会同意的。”小葵怯声道。 陆锦棠微微一笑,“她不同意不过是心疼钱,我不用中馈的钱,用我自己的嫁妆银子还不行?” 小葵胆战心惊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二小姐以往最害怕夫人,处处顺着夫人的意思来,怎么现在突然……自打去了一趟岐王府以后,小姐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陆锦棠轻拍了一下小葵的头,“我那么巴结她,讨好她,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心里只有陆明月,何时真把我当女儿了?她既待我不仁不义,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处处曲意逢迎?” 小葵仍旧惶惑的看着她。 “怎么,你是不饿,不想吃晚饭了?”陆锦棠弹了她脑壳一下。 小葵这才咧开嘴笑起来,“吃吃吃!婢子的肚子早就饿扁了。” 拿了钱,小葵就指使着蔷/薇院里的下人们收拾小厨房。 蔷/薇院的下人们都说,二小姐是被刺激疯了。 当初夫人说阖府上下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的时候,全府都反对。 主子那里还能吃些点心充饥,下人们少了一顿饭,那就真是什么也没得吃。 众人都反对的时候,是陆二小姐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把自己的晚饭减了,甚至连下午的点心都不要了。 讨的方氏对她赞不绝口,夸了她好几次懂事,识大体。 方氏出身寒门,极尽可能的扣索小气,能省的钱她都要省下来。 陆二小姐为了讨好方氏,天天晚上都饿着肚子睡觉。 现在她竟敢开小厨房?不是疯了是什么? 陆锦棠没理会下人们的怀疑,她又去了一趟洗衣房,找到卧床的楚嬷嬷。 “楚嬷嬷会做饭么?”陆锦棠靠近她问道。 楚嬷嬷狐疑的看着她。 “嬷嬷想不想回蔷/薇院去?”陆锦棠饶有深意的轻笑。 楚嬷嬷皱紧了眉头。 陆锦棠在床边坐了下来,“没事,我不着急,嬷嬷可以慢慢考虑。我糊涂了好一阵子,却不会一直糊涂下去。” 听闻此言,楚嬷嬷眼中一亮,她盯紧了陆锦棠的脸。 陆锦棠任凭她打量,淡然冷静的坐着。 楚嬷嬷终于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要开个小厨房,可是蔷/薇院里没有厨娘,母亲一定不会给我指派厨娘。楚嬷嬷既是我的奶娘,还是跟我回蔷/薇院吧。”陆锦棠笑着说。 楚嬷嬷颤颤巍巍的从床上爬下来,郑重的给她磕了头。 陆锦棠想拦都没拦住。 楚嬷嬷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脸色极其严肃。 陆锦棠亲自扶着楚嬷嬷回了蔷/薇院。 她回去没有一刻钟,消息就传进了方氏的耳中。 “她……她怎么敢?”方氏惊怒,“她以往总是想法讨好我,不惜得罪她亲弟弟!” “自打出了岐王府的事儿以后,二小姐就处处和夫人对着干!”刘嬷嬷撅着屁股趴着,语气恨恨的,“她一直讨好夫人,就是巴望着能顺顺当当的嫁去岐王府,如今婚事不成,她就不肯乖乖顺顺的做小绵羊了!” “她以前笨拙懦弱的傻样,都是装的?”方氏惊道。 刘嬷嬷连连点头,“由此可见,她城府极深,夫人不得不防啊!且她接了楚嬷嬷回去,是不是已经怀疑她娘的死因了?” “这倒不至于,那时候她才五岁,知道什么?不过是故意和我对着干罢了!”方氏冷声说道,“这么迫不及待的就露出真面目来,她能有多深的心机?不怪我容不下她!” 刘嬷嬷凑近了道,“夫人有什么安排?” 方氏微微一笑…… “二小姐怎么接了楚嬷嬷来……”小葵刚叫人收拾好小厨房,又从大厨房里花钱买了食材,抬头就看见陆锦棠扶着楚嬷嬷缓缓走来,她惊得手里的铜盆都掉在了地上。 “蔷/薇院没有厨娘,正好楚嬷嬷会做饭,又熟悉我的口味。”陆锦棠微笑说。 小葵一脸的不赞同。 陆锦棠却执意让楚嬷嬷进了厨房。 蔷/薇院里的下人大眼瞪小眼。 陆锦棠一回房,他们就议论开了。 不多时,小葵从外头进来,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小姐还是把楚嬷嬷送走吧!” “谁给你气受了?”陆锦棠微笑问道。 “小姐还笑得出来?您不知道底下的人都怎么议论您!”小葵鼓着脸,眼都气红了。 陆锦棠漫不经心的轻笑。 “他们说,小姐真是丧心病狂,自己被大小姐逼的回了陆家,却拿自己的乳母出气。说您开小厨房,不是为了用晚膳,是为了变着法儿的折腾楚嬷嬷!”小葵掐腰,气鼓鼓道,“婢子这就撕了他们的嘴!” 015 饭里有毒 ,小葵掐腰,气鼓鼓道,“婢子这就撕了他们的嘴!” 说话间,她打量着陆锦棠的神色。 “小姐不生气么?” “天天忙着生气,我就不用做别的事了。”陆锦棠淡淡应了一声。 小葵满目狐疑的看着她。 “你去厨房看看,饭食做好了没有?若是好了,给小山也送去一份。”陆锦棠说道。 小葵更是瞪大了眼睛,“三少爷今日对小姐那般无礼,小姐怎还要给他送饭?再说,他怕是……不会吃的。” “告诉他,是楚嬷嬷做的,只管给他留下,吃不吃是他自己的事儿。”陆锦棠说完,就低头翻看闺阁里为数不多的书册。 小葵只好满腹疑惑的退了出去。 饭食很快上桌,因食材有限,都是家常的菜色,却格外的香。 陆锦棠穿越之前,听奶奶说过,同样的饭菜,有爱心和没有爱做出来的味道,是截然不同的。 陆锦棠拿起筷子,深吸一口气,这饭菜简单浓浓的香气是大厨房里送来的饭菜里从未有过的。 “小姐!” 她的筷子刚碰到那块翡翠虾仁,小葵便惊呼一声。 “你也坐下吃?”陆锦棠笑看她。 “婢子不敢。”小葵摇头。 “那我先用饭,你别着急,这么多我一个人定是用不完的,一会儿就赏了给你和你的小姐妹。”陆锦棠笑说道。 小葵皱了皱眉,没做声。 陆锦棠又要夹那块蒸年糕的时候,她却再次惊呼。 陆锦棠皱眉看她。 “小姐别生气。”小葵扑通跪了下来,“当初是小姐把楚嬷嬷赶去了洗衣房,今日楚嬷嬷一见小姐就跑……说不定她对当年的事情还怀恨在心,小姐让她做厨娘……她万一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小葵说着,落下泪来。 陆锦棠笑了笑,“我知你是好心,起来吧,她不会的。” 还没有人能瞒过她的眼睛,在饭菜里动手脚。 百年医药世家的金字招牌不是白来的,若不是她医术超群,当年也不会破格被招为特种兵随军医生。 陆锦棠自在的用饭,小葵满目担忧的神情她恍若未觉。 楚嬷嬷恨她可以理解,若是连这一时都忍不了,只怕从她口中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陆锦棠这么琢磨着,丫鬟端上了最后一道汤,西湖牛肉羹。 她手中捏着勺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小姐,婢子给您盛汤吧?”小葵上前道。 陆锦棠却放下了勺子,“我饱了,汤撤下去吧,桌子上的饭菜,你和其他丫鬟用了吧。” 这西湖牛肉羹里,竟真的加了“佐料”。 是楚嬷嬷沉不住气,第一顿饭就要报仇? 还是院子里方氏布下的眼线动了手脚,想要她的命? 小葵看着那碗汤没动。 “小葵?”陆锦棠换了她一声。 小葵这才回过神来,“啊?婢子瞧着这碗汤甚好,闻起来也喷香铺面,小姐不尝尝吗?” 陆锦棠不由多看了小葵一眼,“端下去吧,我饱了。” 小葵又迟疑了片刻,这才捧着汤碗退了出去。 陆锦棠快步来到窗边,窗外无人,她双手按在窗台上,飞快的跳出窗户,绕到小厨房的后窗。 厨房里头炉火未息,十分闷热。 帮厨的人都去了门前休息,只有楚嬷嬷还坐在灶台旁。 小葵把那一海碗的牛肉羹放在楚嬷嬷面前,“小姐说,这碗牛肉羹赏了嬷嬷用,嬷嬷辛苦了。” 陆锦棠心头一禀。 她说让小葵把羹汤撤下去,可从没说过要赏给楚嬷嬷喝呀? 看小葵脸上一团天真,毫无心机。 楚嬷嬷接过汤碗,从一旁拿了一只粗陋的瓷碗将羹汤倒进去。 小葵却不忙着走,她立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楚嬷嬷。 楚嬷嬷捧起汤碗,送往嘴边。 她动作毫无迟疑,像是根本不知这汤里有毒。 陆锦棠心头一紧。 楚嬷嬷忽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指了指上房。 小葵笑了笑,“二小姐没说不喜欢,只说饱了,嬷嬷辛苦,所以赏赐给嬷嬷。” 楚嬷嬷不疑有他,张口就要把汤往嘴里送。 “不许喝!”陆锦棠厉喝一声。 楚嬷嬷和小葵吓了一跳。 她提步绕至前门,进了厨房。 楚嬷嬷手里还捧着那碗牛肉羹,一滴未少。 陆锦棠松了一口气,眼目深深的看着小葵,“我何时说,这牛肉羹是给楚嬷嬷的?” 小葵微微一愣。 楚嬷嬷狐疑的看着主仆两人。 “是给你的。”陆锦棠指着小葵道,“你把汤喝了吧。” 小葵脸色微微一僵。 陆锦棠眯眼看着她。 小葵只迟疑了片刻,就端过汤碗来,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下去。 “咦,楚嬷嬷手艺真好,味道真是不错呢!”小葵笑嘻嘻的拿帕子擦了嘴。 陆锦棠疑惑的盯紧了她。 小葵笑嘻嘻的仍是一脸天真,“倒是婢子误会了楚嬷嬷,是婢子小人了。” 她竟当真吃了那牛肉羹?她不知牛肉羹里有毒?她把羹汤给楚嬷嬷,并非要毒害楚嬷嬷? 陆锦棠上前一步,想要细细查看那羹汤,毕竟自己刚刚也只是嗅出了汤里那一丝异味,或是自己判断错了? 小葵又猛地端起汤碗来,呼呼噜噜把碗里所剩一口喝完,放下瓷碗之时,她不慎打翻了那只海碗。 扑通一声,海碗掉进了泔水桶。 一碗牛肉羹混进了泔水里。 “哎呦!好好的一碗汤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小葵脸上比陆锦棠还要遗憾惋惜。 “真巧。”陆锦棠缓缓说了一声,“我正要尝一口呢。” 小葵吐了吐舌头,“全进婢子的肚子和泔水桶了。” 陆锦棠笑了笑,“罢了。” 她转身回了上房。 不多时芭蕉进来,“小姐,小葵说她肚子痛,叫婢子来伺候。” “肚子痛?可厉害?为她请大夫来。”陆锦棠立即说道。 “小葵说不必了,她只是吃坏了肚子,许是晚上吃得太多了,她说歇一宿就没事了。”芭蕉摆手说。 “那还是我去看看她吧。”陆锦棠起身。 芭蕉赶紧拦了,“她在净房呢,污秽之地,小姐别去了,她没事,只是腹泻的厉害。” 陆锦棠点了点头,若是她没有判断错,牛肉羹里的毒药,可不是叫人腹泻那么简单。要是为了解毒的话,腹泻倒是有可能。 016 禁术 ,“今晚不用她过来伺候了,叫她好好休息。”陆锦棠说道。 “那,婢子守在外间吧?”芭蕉神色有些激动急切。 芭蕉是二等丫鬟,方氏安排来的人。 陆二小姐不肯叫旁人近前伺候,她只相信从外头买进来的小葵。 是以亲近的事情都是小葵在打理。小葵年纪小,进府晚,却成了蔷/薇院里独一的大丫鬟,芭蕉几个二等丫鬟表面毕恭毕敬,但心里早有不满。 “不必了,屋里有旁人我睡不好,小葵既是不舒服,让她睡耳房吧。”陆锦棠摇了摇头。 芭蕉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今晚你值夜,我有事会叫你。”陆锦棠说。 芭蕉眼中又燃起希望。 夜深人静。 扇窗吱呀响了一声。 睡觉也会保持警醒的陆锦棠立时睁开眼来。 果不其然,屋里多了一个人影。 她借着月光,眯眼细看,“襄王爷好悠闲。” “你说我不提亲,就为我医治,让我少些痛苦。”秦云璋开口,声音沉沉的,像是压抑着什么。 陆锦棠听他声音不对,立即翻身下床。 秦云璋见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不由呼吸加重。 “想什么呢!手伸出来。”陆锦棠拿了本书垫在桌上,当做脉枕,示意他把手腕搁在上头。 秦云璋的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缓步到桌边坐下。 越是靠近她,他的呼吸便越是粗重急切。 陆锦棠凉凉的指尖落在他腕上,他却像触电了一般,反手扣住她的脉门,猛地发力,将她拉入他怀里。 “你疯了!?”陆锦棠大怒,抬手戳他肩窝里的穴位。 秦云璋只觉整条手臂猛然一麻。 陆锦棠已经从他手中,脱身出去。 “我不是有意……”秦云璋哑着嗓子说道,“我只是控制不住。” “这也是你病的一种表象吗?”陆锦棠的语气里有几分讽刺。 秦云璋却认真道,“没错。” “真可怜……”陆锦棠轻叹着摇了摇头。 秦云璋的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你说谁可怜?” “你别动,我先封住你血脉,细细为你诊了脉,才好决定究竟要如何为你医治。”陆锦棠低声说道。 秦云璋皱眉,“我忍不了,你越是靠近,我越难忍……” 陆锦棠却没等他话音落地,快步上前,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又细又长的银簪。 唰唰唰——她猛然出手,在秦云璋的背上猛刺了几下。 秦云璋不防备,疼的闷声出声。 陆锦棠再次落座在他面前,抬手按在他脉门之上时,他心里那股子邪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脸上的不悦却没有消失,“本王最讨厌被人偷袭,下次动手你若再不提前知会,本王就折断你的手!” “我的闺房不是谁想进就进,下次若再不声不响潜入进来,我就把你扎成太监!”陆锦棠不紧不慢的说道。 秦云璋狠狠瞪了她一眼,陆锦棠毫不示弱的笑了笑。 她的指尖落在他脉门之上,细细诊了良久。 秦云璋忍不住要催促的时候,她又道,“换另一只手来。” 单是诊脉约莫就用了一两炷香的时间。 “可诊出什么来了?别是医术不精,在这儿装蒜吧?”秦云璋嘲讽道。 陆锦棠笑了笑,“我医术不精,襄王爷何必深更半夜的来我这儿?” 秦云璋轻哼一声,“诊出什么来了?” “古法讲望闻问切,襄王爷这病,有近十年了吧?期间都有什么症状?”陆锦棠问。 秦云璋脸色铁青,“你是大夫,什么症状还用问我?” 他翻了个白眼,看着洞开的窗户,浑身都有些紧绷。 陆锦棠跟着爷爷行医多年,在部队里也呆了许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不配合的病患。 “疾病本身就是变幻无穷,更何况王爷一病多年,王爷什么都不说,让人从何下手?” “那是你的事儿!” 陆锦棠额上青筋微跳,看在他没两年好活的份儿上,她耐着性子,“针灸只能缓解你一时的症状,让你少受些罪。若不知病因,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王爷就不想彻底摆脱这病魔吗?” 秦云璋皱眉瞪着她,“你不是说,本王的病你治不了?只能缓解?” 陆锦棠笑了笑,“王爷的病,我以往确实没有见过,并没有彻底治愈的信心,但若是能揪出病因,或许可以一试。” “我府上存有以往的病例脉案,以往出现过的症状都有记录,那个东西有用吗?”秦云璋说话间,神色有几分别扭。好似要把自己掩藏起来的丑态展露与人前一般。 陆锦棠却大喜过望,“那太好了,太有帮助了!” 秦云璋冷冷瞥她一眼,“别想我把那些东西拿给你,要看,你就去襄王府看!” 陆锦棠微微一愣,世间还有这么牛气的病患?是大夫求着他看病吗? 见陆锦棠脸上不忿,秦云璋得意一笑,“反正过两日,你弟弟陆依山就要到襄王府伴读了。这伴读嘛,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但世间总免不了意外,脚滑落个水,路上惊了马,马车不结实翻了车……谁也说不准明日会发生什么。” 陆锦棠眯眼看他,“你威胁我?” “意外嘛,”秦云璋笑道,“二小姐说是不是?”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我去襄王府也可以,但请王爷为我打造一套针具。” “针具?”秦云璋皱了皱眉。 “总不能每次都用簪子吧?这东西不顺手,救急尚可,治病可不行。”陆锦棠说着跟他比划什么叫针具。 “针灸之术我知道,”秦云璋打断她,脸色狐疑,“可针灸之术是禁术,失传多年,我也是在多方寻找之下,偶然获得一套浅显的针灸之术的入门孤本。你……” 陆锦棠愣了愣,她穿越来的这是什么朝代?大夜朝……好像没听过啊,针灸是古时候就有的,在这儿怎么成了禁术? “反正我会,王爷爱信不信。”陆锦棠轻哼一声。 秦云璋点头,“明日,你画出你要的针具,我会叫人来取,莫叫旁人看见,免得惹祸上身。” 017 幽会 ,“你画出你要的针具,我会叫人来取,莫叫旁人看见,免得惹祸上身。” 陆锦棠嗯了一声。 窗前吱呀一响,一阵清风拂面,屋里安安静静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陆锦棠起身来到窗边,靡靡夜色之中,早已不见了襄王爷的身影。 阎罗要她找的那本书,究竟在何处呢? 在寻找到那本书之前,她要先找到自己在这世上的立身之本才行。 次日清早,天还不亮陆锦棠就爬了起来。 桂花树的叶子上,还挂着一层白白的晨霜。 除了洒扫的婆子,其他的丫鬟都还没起。 院子里安安静静,只听见沙沙的扫地声和陆锦棠的跑步声。 芭蕉打着哈欠从耳房里出来,刚拿冷水扑了面,还没醒过神,就见陆锦棠从廊下慢跑而来。 熹微晨光洒落在陆锦棠的身上,映着她额上的细汗,明媚又耀眼。 芭蕉一时间竟看的愣住,连行礼问安都忘了。 陆锦棠朝她微微一笑,“你昨儿值夜了,上午在屋里休息吧。小葵呢?她好些了吗?” 芭蕉这才缓过神来,“请二小姐安,二小姐最不耐烦冷天早起的,今日怎的起这么早?还……还去跑步?” “晨跑对身体好,人不运动,关节都要生锈了。”陆锦棠微微一笑,“只是院子太小,跑不开。你去睡会儿吧,用了早饭我去看看小山。” 芭蕉往耳房里看了一眼,凝眸道,“回小姐话,婢子不困。小葵昨日腹泻的脱了水,这会儿还趴着起不了身呢。还是婢子伺候小姐吧。” 见芭蕉坚持,陆锦棠笑了笑,没说什么。 因着一日三餐被方氏改为了两餐,大厨房里送早饭甚晚。 陆锦棠等不及,就叫小厨房里做了早饭,用罢饭,她便带着芭蕉往梧桐苑里去。 陆依山住在荒僻偏远的梧桐苑。 陆锦棠走到一半,忽见陆家上上下下似乎十分忙碌,丫鬟们捧着铜盆洒水、扫地。 主路上还铺了大红的地毡。 “这是干嘛呢?”陆锦棠狐疑道。 “呀!”芭蕉拍了下后脑,“二小姐还是先回院子里去吧!” “怎的?” “今日是大小姐回门的日子啊!”芭蕉眼目中流露出焦急,“夫人这般铺排,定然是岐王世子也要陪着大小姐回门了!” 陆锦棠点了点头,方氏是小气扣索的人,倘若只是陆明月回来,她还舍不得拿出这么好的地毡铺院子。 陆锦棠虽不怕陆明月,可她也不愿多热麻烦,更何况秦致远也要来,避其锋芒她还是懂的。 “那就等他们走了再去看小山。”陆锦棠转身绕路而行。 “这不是回蔷/薇院的路啊?”芭蕉扶着她的手,狐疑道。 陆锦棠笑了笑,“不回去,捡着没人的地方随便走走。” 她不想招惹陆明月,不见得陆明月也是这么想。自己带走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她指不定如何怀恨在心呢。今日回来,定要寻衅,避一避她也好。 陆锦棠随意走着,陆家一片翠竹种的极好,一阵风过,枝叶婆娑,如婉约柔美的少女。 “咳咳……”一阵清咳,打破了竹叶间的清净。 陆锦棠提步就要离开。 竹林间却走出一修长的身影来,“在此处遇见二小姐,真是有缘。” 陆锦棠轻嗤一声,“岐王世子不在前厅,怎的出现在后院竹林?” 秦致远略显尴尬的咳了一声,“你从岐王府回来,陆家人可曾为难你?” “这与世子有什么关系?”陆锦棠转身往回走。 秦致远却提步追上她,他伸手要拉陆锦棠的袖子,被她抬手躲过。 “世子请自重!” “你我总是有过婚约之人,你何止于如此冷漠薄情?”秦致远眼眸暗沉的盯着她。 陆锦棠嗤笑一声,“我可不记得与世子爷有什么婚约,话不要乱说。” “听说你在书房遇了火灾,和襄王爷一起逃了出来?”秦致远紧紧盯着她,“你和襄王究竟是什么关系?那日在岐王府他就一再帮你!你是不是……” “世子爷不是很讨厌我么?我与襄王爷有什么关系碍着您哪儿了?”陆锦棠嘻嘻一笑,“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看好自己身边的女人最重要。” 见她潇洒利落的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留恋,也不曾拖泥带水。 秦致远脸色难看至极,双拳都不由捏紧,“陆锦棠你休要得意,我不要的,也容不得旁人惦记!襄王他……他岂是良人?我劝你趁早回头!” 陆锦棠却越走越远,连头都未回。 秦致远脸色黑沉,抬手劈断了身旁好几杆翠竹,挺拔的竹子咔嚓嚓倒在地上。 “她不在蔷/薇院?”陆明月坐在方氏身边,捏着葡萄,眉头紧皱。 丫鬟道,“听说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这是想避一避大小姐的风头呢,知道是岐王世子亲自送大小姐回门,可见世子爷对大小姐的看中,她还能张狂几日?这是怕了……”刘嬷嬷话没说完。 又见一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大小姐,找到二小姐了,她在翠竹林那边,有人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吞吞吐吐!”陆明月抓着葡萄砸在丫鬟的脸上。 “哟,西凉番来的葡萄,可贵着呢!”方氏低嚎了一声。 丫鬟赶忙跪地,“有人看见二小姐和世子爷前后从翠竹林里头出来,像是……幽会……” 陆明月豁然起身,脸色气得乌青,“下贱的女人!我就知道……就知道她不安分,我说她怎么舍得撕了婚书……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看我不去撕了她的脸!” 方氏心疼那一地的葡萄。 陆明月将一盘子的葡萄都打翻在地,并狠狠从葡萄上踩踏过去,“阿娘心疼几颗葡萄做什么?等我成了世子妃,往后就是王妃!要什么没有?几颗葡萄?呵!” 眼看陆明月气势汹汹的带人离开,方氏的眼皮子直跳。 “刘嬷嬷,你快去跟着她,陆锦棠回来以后我就开始走背运,莫让大小姐吃了亏!” 刘嬷嬷连忙扶着腰,往蔷/薇院追去。 018 找上门 ,陆锦棠甩掉秦致远,没了逛园子的心情。适才那么一圈儿转下来,原主给她留下的记忆,和她眼前见的基本揉在了一起。 她对陆家也更为熟悉了一些,“回蔷/薇院吧。” 芭蕉连忙应了一声,往蔷/薇院走。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院子里嘁嘁喳喳,喧闹中还夹杂着呜咽哭声。 陆锦棠和芭蕉对视了一眼,她不由加快了速度,疾步冲进了院子。 原本窄仄的院子里,此时站了许多的人。 好几个粗壮的仆妇把一人按在受罚的条凳上,手腕粗的木杖,啪啪的搭在那人的臀腿之上。 陆锦棠靠近了一看,挨打的竟是头发斑白的楚嬷嬷。 “住手!”她大喝一声。 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嘻嘻哈哈的看热闹。 木杖一下下落下,啪啪的钝响,听的人肉疼。 楚嬷嬷说不出话,嗓子眼儿里呜呜如小孩子无助的哭泣。 蔷/薇院的下人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不敢招惹气势汹汹的陆大小姐。 陆锦棠见指使不动旁人,她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抬脚踹在那仆妇的腹下两寸处。 刑杖的仆妇粗壮,不踹她软肋,只怕根本不能撼动她。 “啊,疼死我了……”看似绵绵软软的一脚,那仆妇却丢了木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另一仆妇吓得顿时住了手。 陆锦棠扶起条凳上的楚嬷嬷,“嬷嬷,你还好么?” 楚嬷嬷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子顺着她花白的头发只往衣领里淌。 “姐姐帮你管教婆子,妹妹似乎不领情啊?”陆明月冷声道。 陆锦棠脸面沉沉的看着她,“楚嬷嬷怎么得罪姐姐了?让姐姐不惜动用大刑?” “她撞了我,把我的绣鞋都弄脏了!你可知道,这是世子爷送我的鞋子,上头的布面,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贡品!胆敢弄坏贡品,不该打吗?”陆明月冷笑。 陆锦棠看了看她脚上桃粉色的鸳鸯绣鞋,金线绣制富丽堂皇。 “姐姐说的是,真是该打。” 楚嬷嬷身子猛然一颤。 “贡品乃是宫里的珍品,代表圣上的恩赐,楚嬷嬷实在太不懂事了,”陆锦棠说着,微微一笑,“若弄脏了贡品是大罪,那作践贡品该当何罪?” 陆明月脸色微微一怔。 陆锦棠抬手指着她道,“贡品是让你践踏的吗?圣上的恩赐是让你踩在脚底下的吗?世子爷送了这鞋子给你,你当供奉起来,一日三拜!你竟踩在脚下,穿出来显摆?” “你……你……”陆明月一时被呛的说不出话来,“你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巧言善辩?世子爷送我鞋子,自然是让我穿的!” 周遭窃窃私语的议论之声,众人异样的目光,让陆明月越发窘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刘嬷嬷见大小姐吃了亏,立时上前一步,“二小姐胆敢话的?” 019 杖责七十 ,楚嬷嬷定定看着陆锦棠,潸然落下泪来。 陆锦棠微微一愣,“嬷嬷别哭,我定会想办法治好嬷嬷,让嬷嬷能说话……” 楚嬷嬷却越哭越厉害,她扑在胳膊上,愣是把一整条袖子都哭湿了。 陆锦棠心头猛地一跳,她有种莫名不安的预感,“嬷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如何变哑了?” 楚嬷嬷却只是哭。 “小山说,是我害你变哑,果真……是我么?” 楚嬷嬷哭得无声无息,一颤颤的肩膀却叫人觉得可怜无比。 陆锦棠不由有些头疼。陆家二小姐究竟做了什么事啊?竟把自己的奶娘都给害成哑巴了?这下梁子结大了!也难怪她堂堂嫡女,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看着她挨打,都没人敢帮她。 陆锦棠琢磨着要不要偷偷给楚嬷嬷把个脉,好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原因至哑。 外头却忽有小丫鬟尖声道,“老爷叫二小姐过去!” 楚嬷嬷抖了一抖。 “嬷嬷别怕,好生在屋里坐着,我去去就回。” 陆锦棠带着一身狼狈的芭蕉去了前院。 陆老爷的书房烧毁了,这会儿把前院的花厅改作临时的书房。 陆明月坐在陆老爷手边嘤嘤哭泣。 刘嬷嬷的脸色已经恢复,只泛着些苍白,她身后站着见过一面的顾子煜。 顾子煜打量的视线,让陆锦棠浑身不舒服。 她狠狠回瞪了顾子煜一眼。 顾子煜被惊得一愣,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他反倒被瞪的不好意思,讪讪转开视线。 “你是妹妹,怎么能跟你姐姐动手呢?快向你姐姐道歉!”陆雁归沉声说道。 陆锦棠心中冷笑,“审案还要问问原被告双方呢,爹爹连话都不问,上来就让我道歉,这一碗水端的可真够平的。” 陆雁归猛地一拍桌案,“你连爹爹都敢反驳了?你是妹妹,长幼有序,我就不问缘故,你也该先向你姐姐赔不是!” “我可不敢让她向我陪不是,刘嬷嬷不过说了她一句,她就把嬷嬷踹的上不来气。嬷嬷乳养我多年,如同我半个母亲一般,我眼睁睁看着嬷嬷在我眼前挨打,却无可奈何……妹妹这般硬气,真是豪杰,我岂敢让她与我道歉?我该向她赔不是才对!” 陆明月说着竟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蹲身向陆锦棠福身道,“姐姐给妹妹赔不是了,姐姐有不当之处,还望妹妹多多海涵……姐姐已经嫁为人妇,日后能在娘家的时间少之又少,还望妹妹能替姐姐多尽孝道,孝敬父亲母亲……” 她越说越委屈了还! 陆雁归脸面一沉,“看看你姐姐多懂事!再看看你!忤逆不孝!” “爹爹快别说妹妹了,妹妹定是心里不舒服,”陆明月上前想拉陆锦棠的手。 陆锦棠向后一退,躲开了。 陆明月盯着她,阴恻恻一笑,立即换过温婉体贴的表情,“妹妹这是在心里怪我呢,怪世子爷疼爱我,怪我没有把世子爷让给妹妹……是姐姐的错!不如妹妹今日就跟世子爷一起回去吧?” “笼络不住男人的心,是她自己没本事!那就不要怪旁人!”陆雁归越说越气,“岐王府的事儿,不是你姐姐兜着,你以为能就这么算了?” 陆锦棠被这父女两人一唱一和,堵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跪下!给你姐姐赔罪!”陆雁归突然喝道。 许是陆明月提及岐王世子,刺激了陆雁归的某根神经,他比一开始更坚定的要让陆锦棠赔罪。 陆锦棠轻笑,“姐姐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到了蔷/薇院,打了我的奶娘,打了我的贴身丫鬟,刘嬷嬷还要打我的脸……如今错的人,却还是我?要我陪罪?” “姐姐不要你赔罪,爹爹快别说妹妹了!”陆明月又是哭,又是劝,善良又温婉的样子,真叫人作呕。 她越是劝,陆雁归便越是生气,劝慰的声音更像是在拱火。 “来人,把二小姐给我按住!今日她若不跪下给大小姐赔罪,我看她能出了这院子的门?” 花厅外唰唰冲进两个小厮,伸手就要抓陆锦棠。 她昔日在特种兵部队的身体素质丢了,功夫路子却还没忘。 只见她握住那小厮的手腕,顺势一带,肩胯一转。 砰——一个过肩摔,那小厮便哎哟哟躺在地上叫唤。 另一小厮还未冲上前,却被芭蕉从后头拦腰抱住,“休要动我家小姐!” 那小厮腰一转,把芭蕉摔在地上,她就地抱住那小厮的腿,抱得死死的,忍凭那小厮踢在她肩上,脸上,却也不松手。 芭蕉的眼眶都被踢肿了,嘴角也渗着血。 陆锦棠眼中一酸,“你他妈的!放手!” 她一拳挥在那小厮下颌之上。 教她军体拳的教官说过,人的下颌是脑袋上最脆弱的地方,重拳击打下颌,可以瞬间把人ko。 陆锦棠不知道什么力道的拳才算是重拳,反正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那小厮晃了两晃,扑通栽倒在地,不吭声了。 陆明月和陆雁归,直接看呆了,陆家那个胆小怯懦的二小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狰狞可怖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陆锦棠拉起地上的芭蕉,“是你们逼我的。” 陆雁归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抬手指着陆锦棠,“翻了天了你……” 花厅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啪啪的拍掌声。 伴着呵呵的笑声,让本就气氛凝滞的花厅里,更是剑拔弩张。 花厅里的人向外看去。 只见襄王爷提步进来,岐王世子落后他一步。 “陆家这里好生精彩!”秦云璋笑道。 陆雁归连忙拱手行礼,“见过襄王殿下,见过世子爷。” 岐王世子还他半个礼。 襄王却根本没理,他的目光落在陆锦棠的身上,看着她凌乱的发髻,略显狼狈的衣着,他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 “呵,陆二小姐不知见尊者,衣衫不整实为不敬吗?” 他一声冷冷呵斥,让花厅里霎时静的落针可闻。 陆锦棠垂着头,没作声。 “廉清,衣着不整,该当何罪?” 襄王身后的武将廉清立即拱手道,“对皇室不敬,实为大过,当杖责七十,以儆效尤。” 020 没出息 ,陆明月幸灾乐祸的看着陆锦棠。 陆雁归打量襄王的神色,试探道,“小女年幼不懂事,并非有意冒犯王爷,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秦云璋似笑非笑,“适才听闻这里有争吵之声,可是这陆二小姐与陆大人发生了冲突?” “是下官在管教女儿,锦棠不懂事,下官正敦促她。” “既是如此,本王正好替陆大人管教女儿不好么?” 陆雁归抬头,撞上秦云璋郁郁沉沉的目光,他连忙低下头去。 襄王跋扈,脾气古怪,又是当今圣上亲弟弟,得罪不起。为了一个陆锦棠,开罪了襄王爷,实在不划算。 权衡之后陆雁归躬身道,“不敢包庇此女,襄王爷管教的是!但凭王爷处决!” “陆大人不为女儿求情了?”秦云璋微笑。 “不敢。”陆雁归并无惋惜之色。 “来人呀——”襄王爷拉长了音调,意味悠长的目光落在陆锦棠身上,似乎等着她向自己求饶。 陆锦棠眯着眼睛,脸上并无惧意。七十杖,打得轻了要不了她的命。打的重了,不过再死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犯不着向他求情说好话。 “妹妹呀,襄王爷不是心狠的人,你就服个软认个错,襄王爷大人大量,还能真计较你的不是不成?”陆明月幸灾乐祸的笑道。 陆锦棠抬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她眼神太过冰冷,吓得陆明月立即挽了岐王世子的胳膊,柔若无骨的躲在岐王世子身后。 秦致远当即就想甩开她,但见陆锦棠的目光扫来,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硬是站着没动,反而挺直了脊背,有护住陆明月的意思。 见陆锦棠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眼中根本毫无波澜,更无嫉妒,他微微皱眉。 “襄王爷要罚便罚,小女无错,不会道歉,也无需求情。”陆锦棠微抬下巴,神色清冷的说道。 秦云璋笑道,“甚好!你既如此无礼,来呀!把督教不善之人,都给本王拿下,重打七十大板!” 廉清微微一愣,督教不善之人? 他看了襄王爷一眼,立时反应过来,挥手叫襄王的随从将陆雁归与陆明月给擒住,反剪着双臂,把人往外押。 花厅里立时大乱。 “王爷,王爷拿错人了!” “世子救命!” 父女两人惊慌大呼。 岐王世子连忙拱手,“叔叔……还请叔叔留情!” 襄王大笑,“陆大人不是义正言辞的说,不会求情吗?” “对襄王爷不敬的是陆锦棠,襄王爷为何胡乱惩罚?”陆明月仗着岐王世子也在,厉声反问。 秦云璋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转脸对岐王世子道,“你这妾室实在没规矩。” 岐王世子连忙低头,“叔叔说的是,侄儿教导不利。” “的确是教导不利,陆大人乃陆二小姐的父亲,陆大小姐为长姐。陆二小姐衣衫不整,对本王不敬,自然是其父其长姐教导不利之过,本王惩处他们,可曾有错?” 迎着襄王爷的视线,岐王世子哪里能说半个不字。 “王爷无错!” 襄王笑得畅快,“拉出去打。” “可是叔叔……还请叔叔看在明月已经出嫁的份儿上,对她网开一面。”岐王世子说道。自己的女人当着他的面挨了打,这话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 襄王爷闻言却是嗤笑一声,拍着他的肩膀道,“侄儿啊,你这妾室不懂规矩,当着旁人的面,在外头与你拉拉扯扯,这才是不给你留脸面。让人觉得你没出息,比岐王还不如。” 岐王世子脸面一僵,“没出息”几个字,像是魔音灌耳,让他瞬间沉溺进过去的阴影里不可自拔…… “没出息!岐王爷拿你的婚事当筹码,换沈家的钱财!”皇家学堂外头的院子里,好多半大的孩子三五成群的指着他的鼻子骂。 “岐王没出息,世子更没出息!” “几万两银子就把你卖了!” …… 童言无忌,孩童言语中的恶意更是毫无顾忌。 刚刚六岁的秦致远,躲在院中硕大的龙爪槐后头,无声哭泣。 “在这儿在这儿,他在这儿藏着!没出息,哭鼻子!三万两银子卖了你!没出息,哭鼻子……” 从龙爪槐枝桠间落下的阳光格外的扎眼。 比阳光更刺眼的,是同窗们脸上嘲讽的笑意。 他们甚至编了顺口溜来骂他,给他取绰号“岐三万”。说他就值三万两白银。 秦致远成了同窗口中的笑柄,同伴们嘲讽的目光,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回到岐王府,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砸了许多东西,若不是岐王妃拦着他,他会把整个房间砸的稀巴烂。 “母妃,我不去上学了。”六岁的他,扑进岐王妃的怀抱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皇家私塾啊,你在那里可以结交世族、皇子……日后才能有平步青云的机会。”岐王妃搂着他说,“你爹爹一辈子就遛个鸟斗个蛐蛐了,你若想要比他有出息,就要忍辱负重……” 秦致远擦干了眼泪,接受了岐王为他定下的婚约。娶商贾的外孙女,成了他心头的一道疤,一个不可磨灭的耻辱。 他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洗去“岐三万”的绰号。 今时今日,却被襄王爷当面骂“没出息”,说他还不如他爹! “我的小妾,懂不懂规矩,也该是我自己带回府中,关起门来管教!”秦致远看着襄王爷,冷声说道,“不用叔叔费心了。” 襄王爷脸色一冷,“侄儿是怪我多管闲事?” 秦致远没做声,也没否认。 襄王眼底暗潮涌动,“今日这闲事本王管定了!给本王拉下去打,我看谁敢拦着!” 秦致远猛然上前,抬掌挥开钳制着陆明月的两个随从。 “叔叔若要打我的小妾,便从我身上踏过去!” 襄王冷笑起来,“侄儿,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021 嫡女逆袭 ,襄王冷笑起来,“侄儿,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说着他就迈步上前。 陆锦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本来是陆家的矛盾,眨眼之间却引得襄王和岐王世子要打起来? 这事儿传出去,陆家可是要火遍京都了吧? 关键是,她日后在陆家的日子就更不好混了!她还得在陆家呆下去呢! “王爷!”陆锦棠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拽住襄王的袖角,“求王爷开恩,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姐姐。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是小女无礼,求王爷只罚小女一人。” 襄王爷低头看她。 陆锦棠这会儿也有些摸不准这位爷的脾气,他说翻脸就翻脸,不按常理出牌,还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能应承她求饶吗? 忽见他趁人不注意,冲她挤了挤眼睛。 陆锦棠微微一愣。 “你的亲人不为你求情,眼看你要受罚,还火上浇油,你为何还要为他们求情?”襄王爷不紧不慢的问道。 陆锦棠又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刚才是在冲她眨眼,而不是眼角抽筋? “他们当不当我是亲人,我终归是把他们当作亲人的。若襄王爷一定要罚,求襄王爷让小女能代父代姐受过!”陆锦棠说的大义炳然,襄王给了她机会装好人,她不做做样子,岂不是浪费襄王一片好心? “罢了罢了!”襄王大手一挥,“你知错便改,又如此大量,识大体,本王就给你个面子!” 廉清点头,让人把陆雁归和陆明月放了回来。 陆老爷莫名奇妙的看着陆锦棠,不用挨板子让他长松了一口气。可是谁能告诉他,自己这二女儿,什么时候在襄王爷面前,这么有面子了? 襄王爷连世子的面子都不卖,却在意她一个小姑娘? 岐王世子恶狠狠瞪着陆锦棠。 陆明月看他眼神太过灼热,灼热的让她心里隐隐不安,她轻轻拽了拽秦致远的袖子。 秦致远衣袖一甩,“啪——”猝不及防的,给了陆明月一个耳光。 陆明月直接被打蒙了,错愕的看着秦致远。 “叔叔教训的话,你没听见吗?往后再于人前拉拉扯扯,你就别出门给我丢人现眼了!”秦致远脸色难看至极。 陆明月捂着脸,嘤嘤的哭,哭声透着屈辱不甘。 秦致远却没看她,灼热的目光盯在陆锦棠纤细挺拔的脊背上。 这个陆二小姐,与印象里的,不大一样了呢? 陆锦棠离开花厅时,听闻襄王爷道,“本王来,是要见见本王挑选的那名伴读,陆依山。” 小山的名字让陆锦棠的脚步微微一顿。 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她没有回头,提步又向前走去。 直到出了院子,背后有人轻唤她,“陆二小姐且慢!” 陆锦棠停住脚步,回头见廉清快步而来。 “见过廉将军。” 廉清看了一旁的芭蕉一眼。 芭蕉立即懂事的退远了几步。 “王爷让卑职来拿图纸。”廉清低声说道。 陆锦棠把藏在袖中,她画的针灸所需银针的形状尺寸图交给廉清。 廉清动作敏捷的立即收好,还十分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二小姐只画了这一份吧?” 陆锦棠点了点头。 “没有旁人看到过吧?” 陆锦棠摇头。 廉清这才松了一口气,“等针具打造好,二小姐使用之时,也谨记背着人。” 陆锦棠没想到堂堂正正的针灸之术,在这里却成了比邪术还要忌讳的东西。 “多谢廉将军提醒,我知道了。”陆锦棠福了福身,告退离去。 廉清却忽而扬声道,“二小姐放心,陆三少爷日后到襄王府伴读,就算我襄王府的人了,二小姐日后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尽可告诉襄王爷,襄王府定为二小姐撑腰。” 陆锦棠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个趔趄。 芭蕉却大喜过望,“太好了!有这话,日后看谁还敢欺负小姐!二小姐也可挺起胸膛做人了!再不必像以前一般畏畏缩缩。” 陆锦棠看了她一眼。 芭蕉脸肿着,嘴肿着,眼眶也肿着,可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 以前的陆二小姐给人的印象就是胆小如鼠?畏畏缩缩吗? 主子做成那副样子,没有人支持,似乎也不奇怪了。 陆锦棠却是不知道,她今日带着芭蕉在花厅里一闹,却是在整个陆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陆二小姐终于有嫡女的样子了!护着她身边的丫鬟,连大小姐和老爷都敢顶撞了!” “她不出卖自己身边人了吗?不让待她亲厚之人替她背锅了?” “是啊,她不但护着自己的丫鬟。襄王爷要惩罚大小姐和老爷的时候,她还一力要承担呢!” “二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有担当了?她不是连自己弟弟都不照顾,奶娘都踢得远远的?” “二小姐呀……不一样了!” …… 陆锦棠不知道“花厅一役”,让她在下人心中的印象大为改观,也让她名声好了不少。 她暂时还顾不上那些,她趁着芭蕉去煮鸡蛋的功夫,飞快的写了一张药方。 都是散瘀消肿的良药。 楚嬷嬷的屁股,芭蕉的身上肿了好些地方,用了这药,一日也就不疼了。 芭蕉见到药方,奇怪道,“是顾郎中开的药么?今日没见他往小姐屋里来呀?” 想起顾子煜,陆锦棠脸色微凝,“不是他给的。” “哦!”芭蕉恍然道,“是廉将军给的?襄王爷对二小姐真是体贴呀!” 芭蕉欢天喜地的拿着药方去抓药。 陆锦棠正愁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会医术,便由得芭蕉那么误解。 药有外敷,也有内服的。 陆锦棠端了一碗内服的药到楚嬷嬷身边。 楚嬷嬷屁股上挨了杖责,疼的她坐立难安,歪着垮,在厨房里洗菜,姿势别扭累人。 “嬷嬷别忙了,今日休息下。这是散瘀消肿的药,嬷嬷快喝了吧。”陆锦棠把白玉碗送到楚嬷嬷面前。 楚嬷嬷却大惊失色,手里的端着的菜盆咣当砸在了地上。 洗干净的菜撒了一地,盆子里的水把她的裙裾鞋子全打湿了。 “嬷嬷怎么了?”陆锦棠上前一步。 楚嬷嬷却惊得脸色煞白,蹬蹬往后退去。 她的老腰撞在了灶台上,噗通跌坐在地。 厨房这会儿没生火,分明不热,她却霎时间大汗淋漓,斑白的鬓边汗珠子簌簌而下。 陆锦棠端着白玉碗蹲在她跟前,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楚嬷嬷,“嬷嬷在怕什么?” 楚嬷嬷不知是被她的眼神吓住,还是被她手里的那碗汤药吓坏了。 她猛地用力,一把推在陆锦棠身上。 陆锦棠不防备,跌坐在地,一碗黑黑的汤药——哗啦,撒了她一身。 苦苦的药味,顿时扑满鼻翼。 这情形……好生熟悉!当年,似乎也是在这里…… 022 当年真相 ,这情形……好生熟悉! 当年,似乎也是在这里…… 陆锦棠眉头微皱,眼前也是这间小厨房里,楚嬷嬷正满头大汗的在蒸包子。 她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厨房,“嬷嬷快别忙了,让大厨房做就是了,母亲知道我私开小厨房,会不高兴的!” 楚嬷嬷抬手抹了一把汗,“二小姐别怕,陆家这宅院,陆家所用的一碗一勺,一针一线,没有一件不是用我沈家的钱买来的!二小姐是沈家的外孙女,用沈家的钱,理所应当!” 楚嬷嬷说的硬气,陆锦棠却吓得白了脸,“嬷嬷快别说了!让母亲听见又该不高兴了!” “二小姐,方氏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只有沈氏!”楚嬷嬷似乎动了气。 陆二小姐身子一颤,回头向外望去,院子里无人,她才松了一口气,“嬷嬷这么说话,会害死我的……嬷嬷坐下歇会儿,这是祛暑解乏的汤,嬷嬷请用吧。” 楚嬷嬷毫不怀疑的接过汤碗。 陆二小姐的手却是抖了一抖。 楚嬷嬷抬眼看向她时,她却坚定的开口,“嬷嬷快喝,别叫人看见。” 楚嬷嬷叹了口气,“二小姐其实不必怕的……” 陆二小姐却有些烦躁起来,楚嬷嬷的话她一句也不想听,楚嬷嬷灌输给她的思想,只会让她在方氏那里挨打吃亏。 还是母亲身边的刘嬷嬷说得对,顺着母亲来,她才有好日子过。 楚嬷嬷咕咚咕咚喝了那一碗汤药,碗里的味道,闻起来就苦得让人想哭。 可是,那药是她端给楚嬷嬷的,楚嬷嬷没有一丝抗拒就喝了。 哗啦——楚嬷嬷手中的白玉碗突然掉在了地上。 净白的瓷片碎成了一瓣瓣。 楚嬷嬷瞪大眼睛,双手按住自己的喉咙。 她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小姐,你怎么了?”芭蕉忽然从外头冲进来,扶起地上的陆锦棠。 陆锦棠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黑色汤汁,她半旧不新的罗裙,更显残破。 苦苦的药味,和脑中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陆二小姐亲手毒哑了自己的奶娘……难怪楚嬷嬷一见到她就要跑!难怪她端来汤药,楚嬷嬷会吓成那个样子。 “汤药怎么撒了?这药好贵的……”芭蕉低声叹道。 陆锦棠摇了摇头,“没事,你再去煎一副来。” 芭蕉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又警惕的看着被吓坏的楚嬷嬷。 “你去吧。”陆锦棠支开芭蕉,她亲自上前把楚嬷嬷从灶台边扶了起来,弯身为楚嬷嬷拍打身上的尘土,对自己衣服上的药汁却视而不见。 楚嬷嬷躲闪了两下,陆锦棠却握住她的手,一直坚持为她拍打干净了才直起腰。 “嬷嬷不必害怕,待会儿芭蕉煎好了药,我会证明那药没有问题。”陆锦棠沉声说道,“我年少时候不懂事,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亲疏不分,善恶不明。嬷嬷对我失望了,我知道……但经历了姐妹同嫁的事情以后,我已经看清楚了。以后不会那么糊涂的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陆锦棠说话间,手指一直按在楚嬷嬷的脉门之上。 好似她只是在扶着楚嬷嬷,可实际,她一直在注意楚嬷嬷的脉象。 虽然毒哑楚嬷嬷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但身为一个大夫,她有必要挽回这件事。 楚嬷嬷颤颤巍巍的看着她,根本没注意她的手指。 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盯在陆锦棠的脸上,似乎在探究二小姐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方氏永远不是我娘,我娘只有一个。”陆锦棠低声说道。 楚嬷嬷的眼泪唰的淌了下来,她两只手紧握住陆锦棠的手,激动的嘴唇都在抖。 “嬷嬷别怕,我长大了,以往的旧账,也该一笔一笔讨回来了。”陆锦棠想要问一问楚嬷嬷,当年沈氏出嫁,是不是带来了一本秘笈。 她犹豫片刻,最终咽下话音。 好不容易这才刚建立一点点微薄的信任,她如今就迫不及待的问有关秘笈之事,楚嬷嬷一定以为她是别有所图。 “药来了,”芭蕉端着漆盘进来,“可别再打翻了,这药方还是襄王府的人给的呢!” 陆锦棠接过药碗吹了吹,把药汁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芭蕉和楚嬷嬷都瞪大了眼睛。 “嬷嬷放心喝吧,已经不烫了,若是怕苦,就让芭蕉取些蜜饯来。”陆锦棠微笑说。 楚嬷嬷眼眶含泪,捧过汤碗咕咚咕咚把浓黑的汤汁灌下了肚。 “还有外敷的药,婢子为嬷嬷敷上吧?”芭蕉说道。 “我为嬷嬷敷药,你赶紧把自己脸上的肿消下去才好。”陆锦棠看着她高肿的半边脸。 芭蕉脸肿的只剩下一直眼睛能睁开,却笑嘻嘻的说,“婢子的脸没事,小姐讨来的药方真好,已经不疼了。” 陆锦棠把楚嬷嬷和芭蕉都带进上房,正要动手为她们敷药。 方氏院中的丫鬟,却趾高气扬的站在院子里高声道,“二小姐呢?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真是狗眼看人低,花厅里头的事儿还没让她们长记性?看清形势?”芭蕉掐腰骂道。 陆锦棠轻笑一声,“何必计较一时长短。她不过是个丫鬟。” 芭蕉重重的哼了一声,“定是大小姐又到夫人面前说好说歹了,婢子陪小姐去!” 陆锦棠却摇了摇头,“你身上带着伤,留在这儿和楚嬷嬷先敷药。” 楚嬷嬷皱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仍旧不甚放心。 陆锦棠不紧不慢的梳洗换衣,任凭方氏院子里那丫鬟在外头一遍遍催促,她充耳不闻。 待她换好了衣服,重新梳了头,才从屋里出来。 “二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夫人请小姐,还要恭候小姐这么久!”丫鬟掐腰呵斥,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了。 陆锦棠笑了笑,“这位小姐姐叫什么名字?” 023 立威 ,陆锦棠笑了笑,“这位小姐姐叫什么名字?” 丫鬟微微一愣,“红梅,二小姐想怎么样?” “不敢叫红梅姐姐恭候我,不过襄王爷刚刚教导过我,见尊者,要衣着整齐得体。红梅姐姐似乎对襄王爷的教导有不满啊?”陆锦棠笑问。 红梅脸色一僵,“襄……襄王爷已经走了!你,你别仗势欺人!” 小葵许是听闻了院子里的动静,白着一张脸从耳房里出来。 她腹泻的有些虚脱,但一双眼睛还带着神采,“小姐……” “对主子不敬,主子面前胆敢你呀、我呀的,不成体统。小葵,你帮我瞧着,红梅不敬主子,掌嘴三十,打不完不许走!”陆锦棠认真说道。 蔷/薇院里的下人原本都躲在廊下门后的看热闹。 听见陆锦棠一句一个“红梅姐姐”的时候,他们还在心底里嘲笑,有襄王给她撑腰又怎样,还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没曾想,转脸她就敢打红梅,还让小葵数着? 这是笑面虎啊? “小姐,这……” “我正要去母亲那儿,我自会向母亲解释清楚。”陆锦棠的目光在院子里巡视一圈,“谁来掌嘴?” 陆锦棠正准备寻个立威的机会,方氏身边的丫鬟就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 “没人吗?” 红梅又得意起来。 陆锦棠笑了笑,“唉,我蔷/薇院的人怕脏了手,红梅姐姐还是自己动手吧!” “你……二小姐说什么?”红梅瞪眼。 “我说,你自己动手。”陆锦棠一步步逼近她,眼神冷厉带着威严,“你不服管教?” “婢子不……” 服字还未出口,陆锦棠猛然出手,“啪——”的一耳光狠狠打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狠,红梅直接扑倒在地,眼前一片黑,还冒着金星。 她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鼻子一酸,啪嗒啪嗒的鼻血滴落在地。 红梅惊叫一声,惶恐的看着陆锦棠。 “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陆锦棠笑的温柔。 见她又扬起手来。 红梅立时翻身跪好,啪啪拍着自己的脸,“一下,两下……” “掌嘴三十,少一下,我帮你补上。”陆锦棠笑着踩着青石板上的树影,脚步轻快的往方氏院子里去了。 蔷/薇院里安静的只听闻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啪啪的耳光声。 她已经离开良久,众人还不能回神,愕然看着那个适才还趾高气昂的红梅,跪在院子里啪啪打着自己耳光,认真的数着数,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一下也不敢少。 “母亲找我?”陆锦棠微微福身。 方氏皱眉看着她,良久不说叫她起来。 陆锦棠笑了笑,兀自站起身,自在的往一旁一坐,“母亲这般客气做什么?有什么事,叫人吩咐我一句就是了。” 方氏被她气得一噎,抓着案几上放的几个本子朝她脸上砸过来。 陆锦棠微微眯眼,抬手一挥,那几个本子散落在地,没有一个碰到她的脸。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不害死我陆家,就不甘心是不是?”方氏大骂。 陆锦棠没有被她触怒,反而笑得轻松,“母亲说的是哪件事?” “你还装糊涂?你使了什么诡计,让襄王爷看上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让陆依山去襄王府伴读?”方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累的气喘吁吁,“你瞧瞧他的字,写的鸡爬爬一样!书不会背!先生留的课业从来完不成!” 陆锦棠低头看着散落在地的本子。 毛笔写的小楷,带着几分绵软无力,横不平竖不直,但鸡一定爬不出来这样的字,起码还是能让人看出那是什么字的。 “这样子去襄王府伴读,会给襄王留下什么样的印象?襄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襄王在圣上面前一句话,陆家所有男丁的前途全都得完蛋!你说说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方氏越说越生气,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打陆锦棠的脸。 陆锦棠抬头冷冷瞥了她一眼。 她立时被那一个眼神给盯在了原地,那么清寒肃杀的眼神……好像她胆敢再上前一步,陆锦棠的手就会狠狠掐断她的脖子。 “小孩子嘛,字写不好不是什么大事。”陆锦棠微微一笑,捡起地上的本子,又安然落座。 方氏咽了口唾沫,也在上座坐了下来,心头却有些惊慌失措。 陆锦棠自打从岐王府回来以后,好像就找到了依仗,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毕恭毕敬了。 好像一只小鹰,突然长硬了翅膀,笼子再也关不住她了。 “字写的丑,拿不出手,书不会背,好吃懒做……这都罢了,京都的人都知道,襄王爷最忌讳什么?忌讳人说他活不久!”方氏说到这儿,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陆依山却在他的院子里,嚷嚷着他才不要去给一个快死的王爷当伴读!” 陆锦棠闻言微微一愣,这话她是信的,因为小山也当着她的面说过。 “祸从口出,他自己死了不要紧,可别拉着全家为他陪葬!”方氏怒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小山年幼,沈氏死的时候,他才刚刚一岁。 除了燕玉,他身边几乎没有沈氏给他留下的人,他能在方氏手底下侥幸活下来已经不容易。 方氏怎么可能用心教导他呢? “你去问问他,他若是当真不想去襄王府,你赶紧求着襄王换了旁人去!”方氏厉声道,“他若害了陆家,你也免不了一死!” “爹爹不是已经向襄王举荐了大少爷,二少爷了么?”陆锦棠漫不经心的说。 方氏脸色一僵,闷气片刻,脸都憋红了,“若是……若是襄王那么好说话,我找你来做什么?!” “哦,原来母亲这会儿是有求于我呀?”陆锦棠笑起来。 方氏抿紧了嘴,恶狠狠的看着她。 “夫人,二小姐在蔷/薇院里折辱婢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婢子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啊……”红梅的哭声突然从门口传来进来。 “三十巴掌打完了?”陆锦棠轻笑问道。 门外的红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自打伺候在夫人跟前,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今日真是把这么多年的脸面全都丢光了。 “蔷/薇院的下人们都耻笑婢子……他们笑婢子,就是不尊重夫人您呐!”红梅哭道。 陆锦棠好整以暇的看着方氏,“我是这会儿往梧桐苑里去呢?还是改日再去?” 024 活着才能复仇 ,陆锦棠好整以暇的看着方氏,“我是这会儿往梧桐苑里去呢?还是改日再去?” 方氏脸色一僵,“没眼色的臭丫头!让她滚!二小姐要她掌嘴,她只能受着!” 方氏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锦棠听了满意,从容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褶子,“我还是这会儿就往梧桐苑里去一趟吧,免得小山当真不知轻重,在王爷面前说错了话。” 陆锦棠提步出门,跪在地上的红梅立时挪着膝盖,蹭到门边,离她远远的。 在蔷/薇院里,她那一巴掌,当真把红梅给打怕了,胆都吓破了。 “做人要会审时度势。”陆锦棠看着红梅说道。 她话音响亮,连屋里的方氏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出了主院,方氏立即砸了茶碗在地上,“她这是说给我听呢!打红梅的脸,是借着打我的脸给她自己立威呢!这小贱人!” 说着她又要砸手边的茶碗。 刘嬷嬷赶紧道,“那是前朝汝窑出的粉瓷!” 方氏吸了一口气,立即心疼的放下茶碗,一口银牙都快咬烂了。 梧桐苑偏僻,院里院外都十分安静。 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硕大的梧桐树,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少说树龄也有百年了。 院子里有三个小厮,帽子歪斜,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呼啦啦的猜着骰子。 院子里只有一条青砖铺的小路,青砖残破不堪,却被扫的很干净。 只是有个地方缺了一块青砖,被红砖填补了。 这会儿的红砖不常见,这填补的一块,看起来格外的扎眼。 陆锦棠提步走到那块红砖旁,用脚尖在那砖块上摩挲。 “姐姐,姐姐!”一个四岁多的小豆丁从青石路那头快跑过来,仰着笑脸看着她,满目欣喜的看着她,“谢谢姐姐送来的点心,小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楚嬷嬷说,你是我的亲姐姐,我长大的要保护姐姐!” 那一双稚嫩的眼睛里,满是亲昵和信任,满是欢喜。 就好像一个被冷落久了,孤单久了的孩子,忽然寻到了亲昵的玩伴。 “这是我烤的甘薯,给姐姐吃。”四岁多的小豆丁双手捧着一只烤的软糯,香气扑鼻的小小甘薯,仰脸看她。 “谁稀罕你的甘薯!滚!”九岁的小姑娘一把打落男孩子手里的甘薯。 那甘薯骨碌碌滚向路旁。 男孩子心疼不已,慌忙去捡。 女孩子却猛的一推,男孩子不防备,且本就比她年幼。一把被推在地上,额头恰磕在翘起的砖块儿上。 稚嫩的额头当即便流了血,蜿蜒的血水,像一条小溪一样爬过男孩儿的眉骨脸颊,啪嗒啪嗒的往下滴落。 女孩子却还不解气,上前骑在幼小的男童身上,拳头巴掌没头没脑的落在男孩儿的头上脸上身上…… “谁是你亲姐姐?谁需要你保护?你能保护你自己就了不起了!我从没给你点心吃!再乱说话,我撕了你的嘴!” 女孩子一面打,一面哭…… “二小姐怎么到梧桐院来了?”冷冰冰的一句话,让陆锦棠瞬间从回忆里醒过神来。 她抬眼看,燕玉正握着扫把,站在她两步之外,眼神冷漠排斥的望着她。 燕玉身后的回廊下头,站着神色更冷的陆依山。 陆锦棠眯眼向陆依山的额头上看去。 她五点二的眼,隐约能看清陆依山的额角上,留着一个三角形的疤。 当年他才四五岁的年纪,无依无靠,以为自己的亲姐姐会比旁人和自己亲近。 没曾想,他拿出一个珍藏舍不得吃的甘薯,却招来姐姐一顿毒打。 他脸上留下了一个不能愈合的疤,他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永远无法抹平的疤痕? 陆锦棠望着那块红砖,长长叹息。陆二小姐留给她的烂摊子,真够叫人头疼的。 “对不起,小山。”陆锦棠说道。 亲疏不分殴打自己亲弟弟这种事情,陆锦棠无论是如何是做不出来的,可如今她占据了这副身体,不是她做的,她也该低头道歉。 “对不起?”廊下的陆依山笑着走来,“陆二小姐跟谁说对不起呢?这天底下还有你对不起的人?只有旁人对不起你吧?” “这是那块砖吗?”陆锦棠问道。 陆依山神情一怔。 “你故意换成了红的砖,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原谅我么?”陆锦棠抬眼看着他。 陆依山神情一怔,轻嗤一声将脸转向一旁,“我没有那么闲。” “当年的我不懂事,对不起。”陆锦棠十分郑重的再次说道。 陆依山轻哼一声。 “这里不欢迎二小姐,二小姐请回吧!”燕玉拿着扫把,挡在陆依山前头。 “我有事情和小山说。”陆锦棠道,“方便屋里说话吗?” 廊下猜骰子赌博的三个小厮,像是没看见这边的主子一般,根本没打算过来请安。他们仍旧玩儿的热闹。 陆家规定下人不得赌博,可他们肆意大胆,根本不避忌这两位主子。 他们的目光却时不时的往这边扫来,随时留意着这对姐弟。 “三少爷没话和二小姐说!”燕玉有些怒,握紧了手里的扫帚。 看她的架势,似乎陆锦棠再不走,她就要把陆锦棠给扫出去。 “楚嬷嬷去了我的院子。”陆锦棠忽然说道。 陆依山眼睛不由圆瞪,“你想干什么?你害她还不够吗?非要把母亲留下的人都害死完,你才甘心吗?” “我可以进屋说话了吗?”陆锦棠平静问道。 陆依山呼哧呼哧喘着气,“陆锦棠,你敢动楚嬷嬷一下,我……我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死了还如何不放过我?唯有活着,才能让害你的人不好过。”陆锦棠缓缓说道。 “少爷,让婢子把她请出去吧?”燕玉脸色铁青,握着扫帚的手指都泛了白,似乎在隐忍着怒气。 陆锦棠目光定定的看着陆依山,他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 “你想和我说什么?”陆依山看了看上房破败的门,“进来说吧。” 他没等她,兀自转身向屋里走去。 燕玉皱眉,眼睛如盯着猎物的豹子一般,紧紧的盯着陆锦棠。 陆锦棠朝她笑了笑,提步进了上房。 燕玉也不放心的跟了进来。 “你放心,我如今不会跟他动手了。”陆锦棠半开玩笑的说道。 陆依山轻嗤一声,“也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动手。” 025 做她的靠山 ,进了屋子,陆依山脸上那种仓惶的怒气却是消失的一丝不见。 他负手立在窗边,年纪轻轻的脸上,写满了沉稳镇定。 他在外头那焦躁易怒的样子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陆锦棠在心里琢磨了片刻,“我听方氏说,你字丑,不爱读书,不完成课业,不会背书,不想去襄王府?” 陆依山冷笑一声,“你是替方氏来的?” 陆锦棠没说话,她向窗边的桌案走去。 桌案上铺了泛黄的宣纸,上头押着古朴的粗石镇纸,一旁还摆着湿哒哒的笔墨。 她来以前,小山正在练字? 陆锦棠停在桌边。 陆依山猛然伸手,要扯去桌上已经写了满大张的字。 陆锦棠比他动作更快。 “啪”的一声,她双手按在那质地粗糙的宣纸上。 她净白的指尖沾上了黑黑的墨汁,她也浑不在意。 粗糙的宣纸,墨迹未干,纸上的字却极其漂亮,下笔稳健有力,勾画间透出熟稔,胸有成竹,笔力更是力透纸背。 带她长大的爷爷喜欢写毛笔字,她自幼耳读目染,有几分鉴赏能力,这字写的真是漂亮,可以拿出去展览了。 “你写的?”陆锦棠狐疑的看了小山一眼。 陆依山轻蔑的嗤笑一声,没理她。 陆锦棠又看向桌头放着的几本书,那书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书角都被翻薄了。可书却被保护的很好,看得出,看书的人翻动很勤,并十分爱惜。 陆锦棠收回目光,再次落在陆依山的脸上,她微笑起来,“看来,你并不是像方氏说的那么不堪,不争气嘛?” 陆依山冷笑了笑,“去,赶紧去给方氏汇报,去告状,让她来折磨我啊!” 陆锦棠面色沉了沉,“我不会去的。” “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干过!”陆依山冷笑说道,“我若不露出笨拙的样子,还能读书吗?方氏会让我活到现在吗?” 陆锦棠恍惚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候小山才六岁,刚刚开始到私塾里读书。 父亲考教他和两个哥哥的功课,两个哥哥才学的一首诗文,背不出。 个头最矮,面孔稚嫩的陆依山仰着脸,脸色微红,“爹爹,小山背的出。” “哦?小山才读了几天书?字认全了吗?就能背诗?”陆雁归笑着问。 陆依山摇头晃脑,当真一个字不漏的把哥哥们学得诗文侃侃背出,抑扬顿挫,稚嫩的嗓音带着软糯的甜,煞是好听。 陆雁归大喜,赏了一套文房四宝给他。那文房四宝还是沈氏的哥哥送的。 陆依山捧着舅舅家送来的文房四宝,激动的眼含热泪,“爹爹放心,小山一定努力读书,不叫爹爹失望。” 陆雁归摸着他的头,说,“你比你的两个哥哥强!也比沈家人强,是爹的好儿子!” 可当晚陆依山就被方氏关在了梧桐苑,不许他出门,不给他饭吃。 他站在门口,嚷嚷着要去学堂,方氏鼓动了陆家二小姐来。 陆二小姐来的时候,恰撞上楚嬷嬷偷偷给陆依山送吃的。 陆依山才六岁,年纪小的孩子不经饿,他已经饿了一日一夜,接过楚嬷嬷手中的胡饼,狼吞虎咽。 陆二小姐却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胡饼,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陆依山怔怔的看着她,“姐姐……我,我能去上学了吗?” 陆二小姐呸了一声,“你还想上学?” 她带着人冲进院子,不顾小山的哭喊,砸了他视为珍宝的那套文房四宝。 “再那么爱出风头,以后就不用读书了!”陆二小姐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冷冷说道。 楚嬷嬷护着陆依山,把他的眼泪都抹在自己的衣袖上。 陆二小姐冷冷看了楚嬷嬷一眼,没曾想,回头陆二小姐就把自己的乳母给告了。她跟方氏说,楚嬷嬷偷偷给陆依山送吃的,主动请罚,让楚嬷嬷狠狠挨了一顿板子…… 好像打从那儿起,陆依山就再没叫过她一声“姐姐”。 陆锦棠摇了摇头,甩掉那些让人郁闷的回忆。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好你没有被打击的一蹶不振。”陆锦棠说道,“既然你不像方氏说的那般,那你愿意去襄王府伴读吗?” 陆依山嘲讽的哼了一声,还未开口。 敏锐的陆锦棠却忽觉外头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什么人?”她喝问一声,探头向窗外看去。 “燕玉!”陆依山唤道。 燕玉飞身出门,朝那道身影追去。 陆锦棠微微皱眉,那身影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没能嫁给岐王世子,让你失望了吧?”陆依山问道。 燕玉离开,简陋的上房里只剩下姐弟俩个,气氛和刚才似乎略有不同。 陆锦棠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从岐王府退婚回来以后,你就开始处处和她对着干。”陆依山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陆锦棠深深看了陆依山一眼,“你不恨方氏吗?” “你不是一直叫她母亲?怎么如今也开始喊‘方氏’了?”陆依山反问她。 陆锦棠摇了摇头,“我的母亲只有一位,在我五岁那年,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陆依山皱眉打量她。 姐弟两个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你若想明白了,也不用如此的急不可待。如今你明着和她对着干,不过是叫她防备你,讨厌你,更是会针对你!”陆依山说道,“她的手段,会让你防不胜防,你还没把她打垮,就先被她整死了。” 陆锦棠笑着走近小山,“你在关心我。” 陆依山脸色一僵,“谁会关心你呀?别自作多情了!我讨厌你!” 陆锦棠却笑的越发明艳,“谢谢你的关心,我收下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打算,方氏她还不能奈我何。” “你找到靠山了?是襄王爷?”陆依山眯了眯眼。 “靠人不如靠己。”陆锦棠见小山面带疑惑,索性道,“日后你当真要好好努力了,方氏这么不想让你去襄王府,就是怕你有了立足之地。你趁着这个机会,在外头站稳了脚跟,我自然就有靠山了!” 陆依山闻言怔了怔。 “你不是说过,长大,要保护我的吗?”陆锦棠笑了笑,她眼底碎芒莹莹,笑容明媚的晃花了人眼。 陆依山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人……没能追上。”燕玉从外头回来。 陆锦棠眯了眯眼,“看清楚是谁了吗?” 026 不速之客 ,陆锦棠眯了眯眼,“看清楚是谁了吗?” 燕玉摇了摇头。 “往后小心些。”陆锦棠看了小山一眼,提步离开。 她回到蔷/薇院,却忽然瞧见廊下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陆锦棠眉头微皱,心头不悦。 “谁把他放进来的?”她沉声喝问。 小葵笑嘻嘻的从耳房里跑出来,她脸色还有些泛白,但眼中神采奕奕,“小姐,顾郎中来探望小姐了,看看小姐的腹痛好些了没有。” 小葵挽着她的手,把她扶到廊下。 院子里没什么人,下人们不知被小葵遣散到哪里去了。 顾子煜看着她的目光灼热的厉害,一双桃花眸里,似乎含情脉脉。 陆锦棠上下打量他一眼,忽而心头一震——是他! 适才在小山的院子里,她见到那窃听的身影,和顾子煜那般相似!难怪觉得眼熟! “有劳顾郎中费心,我已经没事了。”陆锦棠防备的说道。 顾子煜朝小葵拱手道谢。 小葵掩口而笑,退到回廊外,主动为他们放风盯梢。 “听说我给你开的药,你都没吃?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顾子煜靠近她问道。 陆锦棠看了廊外的小葵一眼。 煎的药她没吃,这事儿除了小葵,旁人不会知道。 “我没病,自然不需要吃药。你不过是个郎中,我做什么要生你的气?”陆锦棠冷冷说道。 顾子煜却停在她面前,用一双深情且带着些哀伤的眼睛看着她,“锦棠,我的棠儿,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呢?我恨不得把自己心挖出来给你看……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好不好?” 说话间他抬手向陆锦棠的脸上抚/摸来。 陆锦棠神色一冷,手比脑子还快。 “啪——”她狠狠甩了顾子煜一个大耳光。 打的顾子煜脸猛转向一侧。 她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但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却只有深情,“你打吧,只要你能解气,打死我我也认了!” “滚!登徒子!”陆锦棠厉声道,“你再不滚,我就叫人了!” 小葵慌忙从廊外冲了进来,眼见顾子煜脸上那赤红的巴掌印子,她目光一闪。 “小姐,这,这是怎么了?顾郎中,你没事吧?” 小葵的声音,隐隐发颤,似乎在极力的克制隐忍着什么。 “我没事。”顾子煜摇摇头,抬眼看着陆锦棠,“棠儿,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陆锦棠当真想不起关于他的任何事,她不由问道。 小葵和顾子煜明显都是一愣,看向她的目光,略带怀疑。 陆锦棠瞧见楚嬷嬷的身影在上房门口,晃了一晃,她向这边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担忧。 “快滚,日后不许你踏足蔷/薇院,否则,”陆锦棠笑了笑,“决不轻饶!” 小葵微微一愣。 顾子煜还想再说什么,小葵却忙推他离开。 这几日跟在小姐身边,小葵隐约明白,小姐这么笑着说话的时候,一定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她不是说笑话,她说“不饶”,就一定是认真的。 小葵送了顾子煜离开,回到陆锦棠面前。 陆锦棠打量的目光,让她心头隐隐不安。 “小葵,你伺候我多久了?”陆锦棠问道。 “有四……四五年了吧?”小葵强笑说道。 “你和顾子煜认识多久了?” “啊?小,小姐说什么?”小葵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张。 陆锦棠笑着起身,向上房走去,“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 她进了上房,小葵正惶惑不安的要跟进去。 里头却轻飘飘的传来一句,“以后你在门外伺候,屋里伺候的活儿,叫芭蕉来。” “小姐……”小葵噗通在门口跪下,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婢子若是做错了什么,还求小姐给婢子一个改过的机会……” 陆锦棠砰的关上门,“敷了药,嬷嬷好些了吗?” 楚嬷嬷却是忙不迭的摇头,又点头,神色透着慌张。 “嬷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陆锦棠一面问,一面悄悄的摸上了楚嬷嬷的脉门。 楚嬷嬷的哑病,是被毒哑的,若是能用针灸之法,解毒康复会快上许多。 可如今不知楚嬷嬷信不信的过她,她更是不知道楚嬷嬷靠不靠得住。单是她为何会医术,为何会针灸问起来就不好解释。 “唔唔,啊啊……”楚嬷嬷拉着她的衣袖,急的火烧眉毛一般。 能看得出她想说什么,可她说不出口,所以显得更为焦急。 “嬷嬷指着外头……是想出去么?”陆锦棠猜测。 楚嬷嬷却连连摇头,仍旧指着外头,“啊啊……” “嬷嬷是说在外头的那人?” 楚嬷嬷连连点头。 陆锦棠哦了一声,“嬷嬷是说小葵?不是,那就是说顾郎中?” 楚嬷嬷终于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望着她的目光仍就急切。 “嬷嬷是让我小心提防顾郎中?” 楚嬷嬷脸色一震,僵了片刻,迟缓点头。 “我娘离开的时候我才五六岁,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当时是顾郎中给我娘看诊么?”陆锦棠问道。 楚嬷嬷摇了摇头,有些急的指了指外头,又指了指上方。 陆锦棠琢磨着,顾郎中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许还不到而立之年。她五岁那年,顾子煜顶多不过十五六岁,进府给人看病,早了些。 “那给我娘看病的人是谁?”陆锦棠问。 楚嬷嬷又焦急起来。 陆锦棠按住她的手,安抚道,“嬷嬷别慌,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十几年都过去了,现在着什么急?等你能说话了,再慢慢告诉我知晓。” 楚嬷嬷震惊的看着她,抬手摸着自己的嗓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说话。 陆锦棠铺纸研墨,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我背下了药方,照方吃药,慢则二十剂,快则十五剂,嬷嬷的嗓子就好了。”陆锦棠边写边说。 楚嬷嬷瞪大眼睛看着白纸上的黑字。 字不认识她,她更不认得那字。 她慌忙摇头,脸上尽是惶恐不安。 “嬷嬷放心,这不是毒药,不会害了嬷嬷的。”陆锦棠本是玩笑话。 却把楚嬷嬷吓白了脸,毒药两字,让她浑身颤抖不已,伸手要撕了那药方…… 027 夜探闺房 ,陆锦棠拦住她,她便抓起陆锦棠腰间的一块玉佩,猛地递到陆锦棠面前。 陆锦棠狐疑的看着楚嬷嬷。 楚嬷嬷把玉佩塞进她手里。 带着楚嬷嬷手上温度的玉佩,让陆锦棠微微一愣,脑仁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 “这是信物,是我祖传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陆锦棠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但那让她脑仁发疼的声音,却止不住的灌进她的耳朵。 “你会带我离开么?”那是陆二小姐的声音。 “当然了!一定会的!” “我们何不现在就离开?” 男人把一只温热的玉佩塞进她的手心里,他的体温灼烫了她的手。 陆二小姐脸庞发热,微微低下头来。 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把她揽进怀中,独属于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陆二小姐的脸更红了。 男人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陆二小姐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陆锦棠迫不及待的想要抬头看看男人的脸,看看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就像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压着她的脖子,让她抬不起头来。 陆锦棠咬紧了牙,猛然抬头。 却只看见楚嬷嬷担忧的面色。 她的脑仁儿不疼了,耳边的声音也远去了,那男人究竟是谁,她未曾看见。 “楚嬷嬷知道这玉佩是谁给我的?”陆锦棠问道。 楚嬷嬷却摇了摇头。 “那嬷嬷是担心,给我这药方的人,居心叵测,这药方不能治嬷嬷的哑病?” 这次楚嬷嬷才重重点头。 陆锦棠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得尽快治好楚嬷嬷的病,这样沟通起来太困难了! 不是她累死,就是楚嬷嬷急疯。 “嬷嬷安心,这药方不会有问题的。” 楚嬷嬷却一副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她。 陆锦棠无奈,她总不能眼下就告诉楚嬷嬷,她会医术吧? 她撕了药方,打算着回头让芭蕉买了药来,不动声色的加在饭食里,做成药膳给楚嬷嬷吃就是了。不过那样一来,医治的速度又会慢上许多。 常年在特种兵部队里做军医,锻炼了陆锦棠极为坚韧的个性。 她没有因为事情复杂困难,就心生畏惧。 她倒是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让芭蕉分几次,买了药材回来。 她更是亲自到小厨房里下厨,为自己和楚嬷嬷做药膳来调理身子。 小葵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往她身边凑。 可是芭蕉比她看得还紧,“哟,小葵姑娘,你扒在小姐的窗口干嘛呢?窥伺小姐呀?” “不是,婢子不敢。”小葵低头说道。 芭蕉笑嘻嘻说,“小姐说了,你只能在屋子外头伺候,再偷偷往里看,就别怪我罚起人来不留情面!” 小葵讪讪躲远些。 陆锦棠打算先晾着她,等她沉不住气的时候,大概就能知道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了。 没曾想,有人比小葵更早的沉不住气。 这日夜里,陆锦棠睡的沉。她这几日太累了,晨起要跑步,锻炼身体,还要练拳,把昔日的本领捡起来。 白日要盯着院子里的人,看看哪些是方氏的爪牙,那些是可用之人。 还要想方设法做药膳,调理她和楚嬷嬷的身体状况。 她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儿用,若不是以前在部队里,练就了强悍的心思素质,她怕是早就被混沌的局面吓得歇菜了。 可如今,她却是整日笑嘻嘻的,吃得香睡得着。 她睡的是太着了。 屋里进了人,她都不知晓。 那人掀开床帐,弯身在床边,借着月光打量她精致的五官。 沈氏是南境人,她随了沈氏的精巧,小巧的鼻尖,莹润的樱桃小口。 那人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她的唇瓣柔软,竟还带着一丝丝甘甜,像是甘草的甜味儿,又像是鲜美的杏脯…… 他吻上了瘾,原本打算浅尝辄止,可这会儿却有些停不下来的深吻。 他舔舐着她的唇,舌头探入她口中,贪婪的汲取着她口中香甜的味道。 他甚至轻咬她的唇瓣…… “唔……”陆锦棠迷迷糊糊轻哼了一声。 男人却并未离开,反而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在她身上,捉弄一般轻啃着她的唇。 陆锦棠身子一僵,嘴巴上异样的感觉,让她猛然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的同时,抬脚向身上的人踢去。 男人旋身而起,笑意盈盈的立在床边,“怎的如此凶悍?” “襄王爷?”陆锦棠用里衣的袖角狠狠擦拭嘴唇。 唇上龙涎香的味道,却擦不去。 “大半夜,王爷不睡觉,跑来轻薄良家女子啊?”陆锦棠冷声道。 秦云璋从怀中拿出一只精巧漂亮的锦盒,“你要的针,打造好了,放在盒子里方便携带,随取随用。” 陆锦棠劈手躲过锦盒,“你可走了。” 秦云璋不满的看着她,“纠正一下,你可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陆锦棠豁然起身,冷冷看他,“你什么意思?” 想打架她奉陪呀!正好试试这些日子练的怎么样了! “你是我秦云璋看上的女人,早晚也是我府上的人。”他轻笑说道。 “王爷别自作多情了。”陆锦棠冷冷说道,“我根本没打算嫁人!” 秦云璋深深看她一眼,“岐王世子把你伤成这样?不至于吧?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陆锦棠轻嗤,“那我又何必吊死在王爷这一棵树上?我拿着我阿娘留下来的嫁妆,找几个白面郎君,风流快活不好么?” “你敢!”秦云璋顿时沉了脸。 “我敢于不敢,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个病患,我只是你的大夫……” 陆锦棠的话还没说完,秦云璋便欺身而上。 陆锦棠立时出拳,一击重打向他面门。 秦云璋甚至没有躲,他抬手握住她的拳头。 她想要收手回来,他却五指收紧,把她的拳头紧紧包裹在他掌心里。 再她出左拳的同时,他抬手按住她的左肩。 右手一挥,将她两只手腕攥在一起,拉过她的头顶,把她的双手紧紧按在枕头上。 陆锦棠被他欺身压住,他却还能腾出一只左手来,脱她的衣服。 028 一个人最好 ,陆锦棠被他欺身压住,他却还能腾出一只左手来,脱她的衣服。 她睡觉时只穿了里衣。 他解开她胸前盘扣,里头只有一件嫩粉色的肚兜,遮不住的春光让他浑身一紧。 他低头看她,语气有些僵硬,“大夫和病人?很快就不是了……” 陆锦棠没想到,在绝对力气面前,她那点儿功夫根本不够看。 她别过头去,“要做便做,啰啰嗦嗦算什么男人?” “嗬,好硬的口气!”秦云璋轻笑着将手盖在她的肚兜上。 隔着肚兜,他的揉搓抚/摸,带着衣料的摩擦……使得她身上一阵阵颤栗。 秦云璋呼吸粗重,眸色深沉如暗涛汹涌的大海。 “你动情了……”他伏在她耳畔,朝她的耳垂轻轻吹气。 陆锦棠猛然提膝,向他胯下撞去。 他提早发觉,抬腿压住她的腿。 她底下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细棉里裤,这布料轻薄柔软,睡觉时穿着最是舒服,可此时也最是让人尴尬。 隔着薄薄的布料,两人紧贴在一起,她脸面发烫。 “滚开!” “你放心,本王不是吃了不负责的人。”秦云璋呵着热气,轻舔了舔她圆润可爱的粉色耳垂。 陆锦棠不甘的挣扎。 可她的动作徒劳无功,反倒增加了两人之间的摩擦。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乱。 襄王低头在她颈间胸前亲吻。 他的唇灼热,霸道。 他按住她的头,含住她的唇。 陆锦棠一口咬了下去,一股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 襄王非但没有怒,反而轻笑,“你看我们如今这般亲密,还只是医生和病人么?” “从我身上下来,不然……” “不然你叫人吧,让人看见了,正好我求皇兄赐婚。”襄王轻笑。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她忽而直挺挺不动了。 “怎么不挣扎了?”襄王狐疑问道,以为她又生了什么诡计。 “襄王面相生的这般俊美,日后我就是养了白面郎君,只怕也难找到襄王这种姿色的。”陆锦棠冷讽一笑,“就是不知襄王床笫功夫如何?若是过得去,我不介意把襄王也给嫖了。” “你说什么?”秦云璋登时脸色黑沉下来。 “襄王说负责?哪有嫖客叫被嫖之人负责的道理?你放心,我不用你负责,并且,我还会为你医治,想来襄王也不缺钱,我为你治病,就当付你嫖资了!”陆锦棠咯咯笑了起来。 襄王脸色难看至极,他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霸王硬上弓——且箭在弦上,还未发,他倒是被个女人给调/戏了!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调/戏人不成,还反被女人给调/戏,“嫖他”?当他堂堂襄王爷是什么人? “怎么?王爷又不行了?”陆锦棠笑得欢。 襄王黑沉沉的眼底暗流涌动,“爷不行?爷早晚让你跪在床上求饶!” 他猛然低头,含住她的唇。 陆锦棠心头一颤。 他却咬了她一下,松开嘴,翻身跳下床。 陆锦棠疑惑的看着他。 “从来只有爷嫖,敢嫖爷?你是古往今来头一个!”秦云璋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他指尖眷恋的摩挲着她细滑柔软的皮肤,“改日,爷要叫你心甘情愿的被爷嫖上一辈子——还不用付嫖资!” 秦云璋站在床边,整理衣衫,暗暗运气调整呼吸。 陆锦棠拥着被子,蜷着腿,坐在床角,“还是一个人好。” 秦云璋微微一愣,“什么?” “王爷若是闹够了,还请离开,”陆锦棠冷冷说道,“今日我心情不爽,改日再为王爷行针治疗。” 秦云璋眯眼看她。 她却低头坐在床角,一动不动。她的神色都遮掩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小雪,你别走!”爸爸拽住行李箱。 妈妈踩着细长的高跟鞋,神色倨傲冷漠的像个女王,“放手。” “看在小棠的份儿上,别走,行么?”爸爸放下所有的尊严与傲气,哀求的看着妈妈,他抓着行礼箱的手都泛了白。 “你别拿锦棠做挡箭牌,你心里只有你的病人!只有你的研究!你什么时候真正在意过锦棠?”妈妈妖艳的红唇里吐出最冷漠讽刺的声音,“我们不合适,貌合神离的夫妻对孩子的伤害,比离婚更大。别耽误彼此了,好聚好散。” “你的事业就那么重要吗?不开公司,不做女强人,不去陪老板们喝酒唱歌,你会死吗?”爸爸怒吼一声。 啪—— 狠狠一个耳光,世界安静了。 陆锦棠躲在房间里,透过门缝看到爸爸脸上清晰的指痕。 “你不配说我,我的公司,我的事业,我赚的每一分钱,干干净净!” 妈妈说完,拉着她那大红色的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陆锦棠怕极了,她小心翼翼的关上们,悄无声息的爬回床上。 她把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从她记事起,这个家里就只有争吵和冷战,从来没有其乐融融的欢笑…… 她不知道人的身体里居然可以有那么多的眼泪,她哭湿了大半个枕头。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妈妈走了,爸爸也不见了。 她像是游魂一样,从这个房间晃进那个房间。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寂寥无助的脚步声。 上午爷爷赶了过来,把她接回了老家。 “以后,你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好不好?”奶奶一脸笑意的问她时,她忙不迭的点头。 “我会很乖,会好好学习,会听话,不惹事……”八岁的她抢着说道,似乎生怕……再被抛下。 奶奶笑着摸着她的头,“这孩子真乖啊……”奶奶背过脸去却在抹眼泪。 …… 所以,结什么婚?恋什么爱?还是一个人最好了! 就像她,死了穿越了,也无牵无挂。 “你哭了?”襄王声音很轻很轻的问。 陆锦棠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就是被个流氓给啃了么?还不至于……” 襄王闻言皱眉,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给骂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看着骂他人,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一丝丝的……心疼。 “就照你说的,改日再治病。” 029 不吃亏 ,“就照你说的,改日再治病。” 襄王又看她一眼,飞快的从窗口离开。 速度快的,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陆锦棠勾着嘴角笑了笑,她什么都会弄丢,唯独自己的心,绝不会丢! 次日一早,陆锦棠便带着从嫁妆里挑出来的名人字画,稀奇摆件往陆老爷作临时书房的花厅里来了。 陆老爷恰在训斥小厮,“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画?这能往书房里挂吗?我若有同僚朋友往书房里一坐,瞧见我那墙上挂的就是这破玩意儿……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可是夫人给的银子,就只够……”小厮低声怯懦说道。 “爹爹!”陆锦棠在门外声音脆亮唤道。 陆雁归眼皮子一跳,“是锦棠啊,怎么往这儿来了?” “这几日整理我阿娘留给我的嫁妆,发现里头竟还有好些大家的字画。我哪里懂这个?倒是爹爹的书房,重新修葺以后,用得上。”陆锦棠把字画送上。 “呀!二小姐这真是及时雨啊!久旱逢甘霖……”小厮惊喜道。 “才念了几句诗,就在这里显摆?”陆雁归斥了他一句,“滚下去!” 女儿拿出的东西,竟比他这当爹的手里的东西还好。 陆雁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陆锦棠瞥了他一眼,立即轻笑说道,“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母亲在管着,我从来都没见过。也是我和姐姐出嫁的时候,母亲整理出来,放在嫁妆里头的。许是母亲没想到爹爹能用得上吧?” 这锅是方氏的,她可不背。 果然,陆雁归皱眉怒道,“这扣索小家子气的方氏!早不拿出来挂在书房里!” “老爷,若是早挂在书房里,这会儿不也跟着烧毁了么?”一旁伺候倒茶的小厮立即替方氏说话。 陆雁归摸了摸胡子,脸上恼怒的神色稍减,“说的也是,倒要谢谢夫人了……” 陆锦棠勾了勾嘴角,“爹爹书房里的木头,用的不好,若是用柚木,用防火的漆料,一点点小小的火苗,根本不会引发大火……若是防火的措施做得好,把珍贵的孤本都放在不怕火的书架子上,便是有人再蓄意放火,也不会痛失那珍贵的书籍了。” 陆雁归眼前不由一亮,“当真?” “我也是听沈家人说的,不过书房若是整个做上防火措施,加之装修全用上好的柚木,这造价可是不低呢。”陆锦棠掰着指头似乎在计算,“只怕母亲她不同意……” “我是一家之主还是她是?书房是我见贵客同僚的地方,是我的脸面!哪儿都能省,书房也不能省!”陆雁归怒拍了一下桌子。 桌子上的茶碗都跳了两跳。 “可后院中馈,归母亲管啊。”陆锦棠小声说道。 陆雁归紧抿着嘴,气咻咻的涨红脸,似乎再撺掇下去,他就要冲去和方氏大吵一架。 小厮立即说道,“二小姐若是有孝心,不动用中馈里的钱,拿出自己的嫁妆来替老爷重新修葺装潢了书房不好么?” “我的嫁妆……这……”陆锦棠连忙底下头去,遮掩脸上的喜色,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她不能主动说呀!出钱的事情,太过积极,岂不让人怀疑? 陆雁归的目光也落在陆锦棠身上,“是啊,锦棠,爹爹记得你上次还说过,以后都不打算嫁人了,你的嫁妆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略尽孝心?” 陆锦棠收敛神色,迟疑说道,“若要我出银子,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做便罢了,做就要做得最好!书房所有东西的用料,书架的摆放规制,都得我说了算。” 她挑了挑眉梢,看着爹爹。 陆雁归琢磨了一阵子,“这个不是问题呀!” “那爹爹就等验收您焕然一新的书房吧!”陆锦棠笑道。 陆雁归喜不自胜,不用出钱出力,还能收获一个漂亮的新书房,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他赚了呀! 待他看见陆锦棠在一册册翻看从书房里抢救出来的书时,他才猛然想起来,“襄王爷说过,不许你再进书房!” 陆锦棠笑呵呵抬起头,“我不进书房,怎么帮爹爹修葺?我不翻看这些书,如何知道该给爹爹搜罗什么珍贵的书册?”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陆雁归挠了挠头,他怎么觉的自己被绕进了一个坑里呢?可皱眉细想,他似乎也没吃什么亏呀…… “这是咱们自家的事儿,且我看书这地方,是花厅,又不是书房!”陆锦棠笑着说,“爹爹放心,我只在花厅看书,绝不去书房看!咱们自家人不说,襄王爷又怎么会知道?” 陆雁归这才连连点头,“只能在花厅看啊!” “爹爹放心!”陆锦棠一口应下。 她穿越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阎罗叫她找的那本书。 且那本书现在就在陆家。 只要找到了那本书,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她也可以重回现代,重新投胎了! 陆锦棠十分有耐心的一本本翻看着。 花起钱来,她倒是一点也不手软。 让懂行的小厮出去搜罗名人字画,珍稀孤本,她根本不查问小厮回来的报价里掺杂了多少水分。 只要那字画是陆老爷喜欢的,赞不绝口的,都按小厮的报价给钱。 这会儿的人心虽也有诡诈,但家里的仆从还是不敢谎报太多的,能有油水捞,他们就满足了。 所以陆锦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倒是叫她在下人中的口碑愈发好了起来,以往在家里遇上了仆从,没人愿意和她打招呼,大老远就躲开了。 如今却是大老远就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见过二小姐!二小姐好!又往书房那儿去忙呐?二小姐真是辛苦了!” 笑脸那叫一个真挚热切! 就连蔷/薇院的下人们,行走府中,也硬气了不少。 方氏这会儿却是坐不住了,“她要把那些嫁妆败光吗?那是我给明月准备的!若不是明月和她一起嫁去岐王府,我会给她准备那些?” “您消消气……这话可别叫老爷听见了!”刘嬷嬷抚着方氏的脊背道,“老爷现在被她哄得偏袒她的紧,一口一个‘棠儿’的叫!比对大小姐还亲呢!” 030 调虎离山 ,“老爷现在被她哄得偏袒她的紧,一口一个‘棠儿’的叫!比对大小姐还亲呢!” “哼!”方氏怒哼一声,“拿着我给她的钱,装什么好人!” 刘嬷嬷吸了口气,那明明是沈氏的嫁妆…… “不能让她再这么败花下去!陆家这么多张嘴,天天都等着吃饭呢!她倒好,几天把咱们几年的嚼用都要败光了!”方氏气得脸红脖子粗。 刘嬷嬷却是知道,这话是夸张了,她就是再心疼陆明月,也不如心疼儿子呀!给陆明月的嫁妆,怎么可能比她留下来给陆大少爷的钱财更多呢? 沈氏嫁妆的大头儿,还在方氏手里握着呢! “那夫人把给老爷装修书房的活儿,给抢回来?不让她借着这机会讨好老爷?”刘嬷嬷建议。 “我傻呀?她处处都挑好的!可劲儿的花钱!我把这活儿揽下来,老爷一看,东西都不如她用的……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方氏怒哼一声。 “那夫人打算?”刘嬷嬷问道。 方氏还没说话,外头进来一丫鬟,“书房伺候的小厮,来给夫人回话了。” 方氏点头叫人进来。 “今日二小姐从外头买了徽墨和端砚送给老爷,老爷高兴的不得了!” 小厮话音还未落地。 方氏“嗷——”的怪叫一声,两眼一翻,仰倒在坐榻上。 刘嬷嬷赶紧掐她人中,才把她唤醒。 方氏白着一张脸,嘴歪歪的却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千金难买徽墨,千金难寻端砚……千金千金千金……” “夫人,不过是世人夸张的说法儿,没那么贵的……”刘嬷嬷颤声安慰她。 方氏叫那小厮退下,紧紧攥住刘嬷嬷的手。 疼的刘嬷嬷龇牙咧嘴,“夫人,有话您吩咐……” “一定,一定要把嫁妆拿回来!那是我的钱!我的!”方氏咬牙切齿,“趁她出去,趁她不在府上的时候……” 方氏在刘嬷嬷耳边,一阵嘀咕。 刘嬷嬷连连点头,上房里一阵压抑的安静。 “可是夫人,听说她这些日子都呆在花厅里看书,东西都是叫旁人采买,她根本不出府呀!”刘嬷嬷为难道。 方氏冷冷一笑,“她不出府?那就不能把她引出去吗?” 刘嬷嬷长长的哦了一声,“老奴知道了!” 陆锦棠猛地打了个喷嚏。 “定是谁在惦记小姐了!”芭蕉玩笑道。 陆锦棠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从书箱子里抬起头来,别是阎罗惦记她就成! “爹爹书房里的书就这些了么?没别的了?” “二小姐这几日厚厚薄薄的,已经翻了近百册的书了,还不够看么?”芭蕉皱眉,“二小姐怎么忽然爱上看书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陆锦棠摇头晃脑的说。 芭蕉噗嗤一笑,“二小姐又不用考功名,也不用娶美娇娘!” 陆锦棠笑嘻嘻的,“多读书,使人明智,使人鉴察……总之没有坏处。” 唯一遗憾的是,这里头没有阎罗要找的那本书啊? “谁在那儿探头探脑?!”芭蕉突然厉喝一声。 陆锦棠立即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门口有一截粉色的裙裾,在微风里轻摆。 陆锦棠朝芭蕉指了指。 芭蕉掂着脚尖,快步走向门口。 她猛然伸手一拉,一个身材小巧,一身浅粉色罗裙的小丫头被拽了出来。 “二小姐……芭蕉姐姐……是我。” “小葵?”芭蕉轻哼一声,“你不在蔷/薇院里呆着,跑到这儿来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小葵福身低头,怯怯的偷看着陆锦棠。 见陆锦棠的视线向她瞟来,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看着呢,婢子可什么都没对她做!一句重话都没说!”芭蕉摊手道。 陆锦棠对芭蕉摆了摆手,略带笑意的看着小葵,“你哭什么呢?受了委屈?” 小葵抹着眼泪道,“以往小姐不论去哪里都带着婢子,和婢子说说笑笑。适才瞧见小姐和芭蕉姐姐说笑,婢子就想起了昔日的时光,心里不免难过……” 芭蕉轻嗤了一声,“你这是嫉妒了!” “婢子定是做错了什么,或是叫小姐误解了什么,所以小姐才疏远了婢子,”小葵抽抽搭搭的说道,“可是婢子想了这么几天,也没想明白,婢子究竟是哪里错了……许是婢子错的地方太多……” 她哭得委屈又可怜。 陆锦棠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若不是那一碗西湖牛肉羹,若不是她实在记不起自己和顾子煜究竟有什么纠葛……或许她不会怀疑小葵。 “你的话说完了么?”芭蕉见陆锦棠不理会小葵,便主动说道,“说完了快走,小姐这儿还忙着呢!” 小葵皱眉看了芭蕉一眼,“芭蕉姐姐别忙着赶我走,你虽年长,却没有我伺候在小姐身边的时间长,不如我体贴周到!” “呵,这话口气还真不小!你哪里体贴?哪里周到?你若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好,小姐岂会不愿见你?”芭蕉毫不示弱的掐着腰。 小葵恨恨看她一眼,“你终究是夫人派过来的丫鬟!跟小姐不是一条心!你对小姐的忠心就不如我!” 芭蕉一听这话,顿时恼了,“你说什么?我自打来了蔷/薇院,就是蔷/薇院里的丫鬟!我从来对小姐一心一意!忠仆不事二主!你才不忠!你不忠!” 古人本性质朴,最讨厌人说自己不忠不孝,这比骂人蠢还叫人觉得难堪。 眼看两个丫鬟要打起来。 陆锦棠这才清了清嗓子,“好了,小葵,你有话就好好说,没事就回去。芭蕉,你年长几岁,也该有个年长的样子,和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丫头吵什么?” 这话明着批评芭蕉,却是把小葵贬损为小丫头。 芭蕉立时挺直了脊背,脸面激动,“小姐说的是,婢子当有年长的气度!” 小葵瘪瘪嘴。 “要哭,回去哭,这里是爹爹的书房。”陆锦棠不冷不热的说道。 小葵连忙忍住哭,低声说道,“正因为这里是书房,婢子才要来寻小姐。婢子听闻三少爷去了襄王府伴读,小姐既是想要和三少爷和好,能为老爷买来那么多名贵字画,文房四宝,何不为三少爷准备一些练字的纸笔呢?” 031 狭路相逢 ,陆锦棠闻言微微一愣。 “婢子前两日远远瞧见三少爷,还是那半旧不新的长衫直缀,夫人若是连新衣服都没有为三少爷准备,就更不用说读书习字的东西了。”小葵怯怯的说道。 她一面说,还一面打量陆锦棠的脸色。 半晌,陆锦棠微微点头,“我只顾忙着爹爹的书房,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给忽略了。” 芭蕉瞪了小葵一眼,暗暗怨怪自己想的少了。 “让他们采买的时候……”陆锦棠的话没说完,又被小葵打断。 “二小姐从没亲自为三少爷采买过东西,以往二小姐手里没钱,自己买胭脂水粉都紧巴巴的,也就不说了。如今二小姐手头宽裕了,再送钱财反而少了诚意。二小姐若是当真希望与三少爷和好,倒不如精挑细选,亲自为三少爷买些东西来。”小葵缓缓说道,“东西不在贵贱,反而是二小姐的这份用心程度,会叫三少爷心里暖呼呼的。” 陆锦棠长长哦了一声,“这我也没想到,你是有心了。” 芭蕉暗暗着急,这些点子她怎么没想到?若是她在小姐面前说出了,还有小葵什么事儿?小姐日后就会更倚重她了! 现在可好,小葵刚失了宠,又巴巴的得到出谋划策的机会! “今日书房还有什么事儿么?”陆锦棠问道。 芭蕉连忙摇头,“没有要紧的事儿了,零碎的小活儿也都请示过小姐了。” 搬家是个挺累人的活儿,特别是书房这种地方,一件不起眼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什么珍稀的古玩珍品。一本不起眼的书可能就是孤本藏书,大意不得。 “芭蕉,你留在书房盯着,我去街上逛逛,看给小山买些什么来。”陆锦棠说道。 芭蕉一怔,书房的事儿是要紧,也确实需要信得过的人盯着,“可是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呐?” “芭蕉姐姐不必担心,小姐不过是去买些文房用品,这点小事儿,我还伺候的来!”小葵喜上眉梢,眼角的泪痕还没干,她就笑眯眯的扶着陆锦棠的手往外走了。 陆锦棠深深看了小葵一眼,“你好像很积极呀?” “伺候小姐,哪能不积极?”小葵立即扬起笑脸。 陆锦棠嗯了一声,“晾了你这么几日,看来你也是心急了。” 她说的又轻又快,小葵没听清。 “娘子说什么?” 陆锦棠却只是笑了笑,“备车吧。” 朝晖街是一条专门卖文房用品的街市,才子墨客没事儿就喜欢在这儿溜达。 小姑娘们没事儿也往这儿溜。 虽然这里没什么胭脂水粉铺子,也没有金银首饰。但这里有俊俏郎君呀! 故作文雅的看看字画,挑挑纸张,说不定就能邂逅一个容貌俱佳,有又文采的青年才俊,再谱写一段爱情故事…… 是以陆锦棠在朝晖街逛的时候,也并不怎么显眼。 看她的青年才俊倒是不少,只是她不解风情的只知道看纸张墨宝。 “前头那家文芳斋口碑不错,据说好些大官都是在文芳斋订书纸。”小葵扶着陆锦棠的手说道。 陆锦棠没理会她,仍旧不紧不慢的一个铺子挨一个铺子的看。 上次在梧桐苑里,看小山写的字,字倒是漂亮的很,就是那纸太糙了,墨也不是好墨,字迹氤氲的厉害。若是小山的字,写在上好的宣纸上,一定更漂亮。 陆锦棠瞧着店铺里的纸,怎么都不满意。 古代的纸,和现代工艺做出来的,还是没法儿比呀。 她爷爷用宣纸就很挑剔的。 进了小葵说的文芳斋,看过了铺面上铺排的纸张,和其他店里看过的也没什么区别。 “爷,这上好的宣城贡纸,只剩这么几扎了,您要的太急……” 陆锦棠寻声看去。 那小二手上捧着的宣纸立时叫她眼前一亮,这才叫上乘! 纸面干净,莹莹有柔和的光,响声绵而不脆,白中还透着柔和的奶黄色。 “这纸我要了!”陆锦棠指着小二手上的纸道。 小二怔怔抬头,“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纸已经有客官订下了。” “不是还没有买走么?既然没买走,那就可以竞价,我出一倍的价钱买!”陆锦棠淡声说道。 “啊……这……”小二为难的看着雅间里头的客人。 雅间门口垂着帘子,陆锦棠没瞧见里头的人,只听有人轻笑了一声。 “里头的客官,这纸我甚是喜欢,且是要拿来送给我至亲之人,聊表心意。还望客官您能割爱。”陆锦棠诚恳说道。 里头的人没说话,那小二看起来十分为难。 “这位小姐,要不您再等等,用不了十天,就有新的纸送来,跟宣城纸一样的品质,丝毫不差!” 陆锦棠摇了摇头,“客官若是不肯割爱,不如我们一人买下一半,如何?” 她主动做出让步,想来那人也该同意了吧?不就是几扎纸么? “可以全都给小姐。”里头的人忽而沉声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愣。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陆锦棠眯了眯眼,这人的声音故意放的很低沉,可她还是听出了一丝熟悉之感。 “小姐不进来说话么?看来小姐也不是那么想买这纸,那便罢了,都给我装上车……” 陆锦棠提步走向雅间,是骡子是马,她也要瞧瞧。 挑开雅间的帘子,她就愣住了。 “给谁买纸呢?买这么上好的纸张?”雅间里坐在小桌旁的男人,啜饮着茶水。 陆锦棠皱了皱眉,“不知岐王世子在此,打搅了。那纸您能割爱么?” “陆二小姐不坐下说话么?”秦致远挑眉看着她。 陆锦棠摇头,“不必了,我去别处寻纸。” “这般品质的宣城贡纸,除了文芳斋,别处可没有。”秦致远笑眯眯说道。 “那我便退而求其次吧。”说完,她转身要走。 “青桐,关门。”秦致远突然喝道。 站在门口的陆锦棠,一只脚还没跨出门槛,就被门口立着的随从推了一把。 砰的一声,门从外头关上。 小葵被关在了外头。 屋里只剩下陆锦棠和似笑非笑看她的岐王世子。 032 堵上门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陆锦棠暗暗摸了摸怀中藏着的那套针具。 幸而襄王准备了方便取用的锦盒,让她能够随身携带。 “没什么意思,陆二小姐不是要买纸么?我就跟陆二小姐谈买卖呀。”秦致远笑说。 “那就谈吧。”陆锦棠立在原地。 “陆二小姐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几扎纸而已,多不过几两银子,小买卖。这么小的买卖,不值得世子爷耽误时间。” 秦致远轻哼了一声,面现嘲讽,“几扎纸自然是不值得,一桩婚事呢?” “婚书已撕,我与世子爷没有半分关系了,世子爷不会忘了吧?” “陆锦棠!”秦致远豁然起身,大步向她走来,“当初定下婚约,就是我的奇耻大辱!让我多年都背负着骂名!我勉为其难娶了你进门,你不知感恩,反而主动撕了婚书!” 陆锦棠手中捏着银针,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 秦致远步步紧逼,“你主动退婚?你把我蹬了?这桩买卖,委实太不公平了吧?吃亏的一直是我岐王府啊?” “岐王府吃什么亏?当年我外祖父家里真金白银的给了岐王爷,掏空了家底帮助王爷度过难关……如今世子爷又娶了我姐姐,让她替我拜堂成亲,这般折辱我,”陆锦棠笑了笑,“世子爷还觉得吃亏?是不是只有我被欺辱却还死心塌地,死缠烂打。任凭世子爷给我难堪,却还不离不弃不放手,世子爷才觉得公平?不吃亏?” 秦致远看她眉目生动,俏生生毫无惧意的反问。 说话间,她非但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畏畏缩缩,反而一直仰着淡漠的笑脸……他的心猛然一动,那张婚书被撕,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是!”秦致远逼近她说道,“就是要把我受的屈辱,加倍的还给你,才公平!” “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呢?”陆锦棠抬手一挥,眼看银针就要扎到秦致远身上。 咣当一声。 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雅间的扇门被人一脚踹开。 陆锦棠手中的银针,擦着秦致远的衣服而过。 “陆锦棠,你不要脸!”尖利的手指甲,带着风,冲着陆锦棠的面门就来了。 陆锦棠急退一步。 那尖利的手指却猛地被人握住,“陆明月,你干什么?” 陆明月恶狠狠的瞪着陆锦棠,“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大白天的,垂着帘子关着门?孤男寡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你住口!”秦致远呵斥一声。 陆明月嘤嘤哭了起来,“陆锦棠,你好狡猾的心!你明知世子不喜欢你,就主动撕了婚书,以退为进,分明没有关系了,却暗中不断勾/引!你怎么这么贱?” 秦致远微微一愣,暗中勾/引?以退为进?当真是这样么? 他的目光落在陆锦棠的身上。 陆锦棠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甚至连解释都懒得开口,“闹够了么?闹够让让,我把你的男人让给你,你们夫妻两个关起门来,想干嘛干嘛,我还忙得很。” 说着,她向门外走去。 为了几扎宣城贡纸,惹出这么多麻烦事儿,还真是让人头疼。 “慢着,我让你走了么?”秦致远看不惯她这么冷漠的态度。 他挥手叫青桐挡住门口。 陆锦棠回头眯眼看他,“世子爷,你媳妇都来了,你还不放我走?这是打算……继续探究公平?” “你勾/引了姐姐的男人,这样就想走?”陆明月一面哭,一面阴狠的质问。 陆锦棠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等我找到了男人,也让你勾/引回来?” 陆明月一愣,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秦致远却是脸色铁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这样的话,是一个女人能说出口的吗?” 陆锦棠轻嗤一声,不屑的向外瞥了一眼。 若不是这青桐看起来武功高强,她还懒得被挡在这里与他们废话。 这么一瞥,陆锦棠却是发现了不对劲儿。 陆明月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竟是有备而来。 秦致远买纸,只带了青桐一个随从。陆明月却带了十来个家仆,把文芳斋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让人家生意都没得做。 小葵也被推到了文芳斋的门店外头。 咦?小葵身边那个丫鬟,不是芭蕉吗? 陆锦棠眼眸微凝,她留了芭蕉在家盯着书房的活儿,芭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定然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她急于告诉自己。 “还请你们的人让开,我没话与你们说!”陆锦棠冷声道。 “小姐!二小姐!”芭蕉也瞧见了她,在门外大声呼喊道。 可陆明月的仆妇,一把捂住芭蕉的嘴,把她钳制在怀,让她挣动不得。 芭蕉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焦急又无助。 “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陆锦棠出不得门,又无法得知府上出了什么事,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清冷起来。 “妹妹在这里幽会姐夫,让人知晓了,你我脸上都不好看。你的丫鬟还在外头叫叫嚷嚷,是怕旁人不知道吗?”陆明月搪塞道。 “我不是她的姐夫。”秦致远突然说道。 陆明月错愕的看向他,“什么……” “嫡妻的妹妹,才能唤姐夫。你是我的嫡妻吗?”秦致远笑问道。 陆明月的脸色瞬间变的煞白,她一双盈盈含泪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 陆锦棠没功夫在这儿看他们表演翻船,“让你岐王府的人都让开!” 秦致远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起来,锦棠才是我的嫡妻。一日夫妻百日恩……” “致远,你不是认真的……”陆明月大哭,“她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她亲手撕了婚书,她都不承认了,你为什么要认?” “我发现我想错了,”秦致远甩开陆明月,又向陆锦棠走来,“婚书既然是你撕的,我为什么要认?” 陆锦棠眼见他们是要继续纠缠下去,她立即转过身,向芭蕉打了几个手势。 这手势是她在部队里,常和战友们之间沟通的手势。她是叫芭蕉赶紧脱身,去搬救兵的意思。 手势很简单,但她不知道芭蕉能不能看懂,即便她懂了,她又能不能搬来救兵呢? 033 受人暗算 ,芭蕉凝眸看着陆锦棠把手势向她打了两遍。 她不再挣动,钳制着她的仆妇渐渐放松了手劲儿。 芭蕉猛地一挣,从那仆妇怀中脱身出来,她提步就跑,那仆妇追了她几步,却是没她敏捷,没能追上。 同样被挡在外头的小葵,眯眼看着芭蕉跑远的身影,她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小葵又往里看了一眼,眼见陆锦棠被秦致远和陆明月的人挡在里头,她也悄悄的退开门边,见没人注意她,她提步快跑离开。 小葵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不紧不慢的追在芭蕉后头。 芭蕉回头看的时候,她不至于被发现,却也不会跟丢。 眼见芭蕉进了一个窄巷,小葵立时吹了一声口哨。 街角几个倚着墙,咬着草根懒懒晒太阳的几个地痞流氓,立即凑了过来。 小葵在他们耳边叮嘱了几句,几个地痞往那巷子里看了一眼,分别从两头往窄巷里快跑而去。 芭蕉眼看着自己就要跑出巷子了。 她知道这是一条小路,穿过这条巷子,一拐弯就离襄王府不远了! 如今三少爷在襄王府里伴读,襄王爷身边的廉将军说了,她家小姐日后也算是襄王府罩着的人了,有什么事,都可向襄王府求助。 芭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巷子口的亮光让她脸上一喜。 然而下一瞬,她的脚步立时顿住。 喜悦的笑容也僵在她的脸上。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芭蕉僵硬的挺直脊背,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挡在巷子口的两个年轻男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让她心底发寒。 “妹妹跑这么快做什么?这么大好的天气,四下清静无人,和哥哥们快活快活不是正好吗?”两个男人向她逼近过来。 芭蕉猛地调头往回跑,可刚跑了两步,她就心生绝望。 巷子那头也抱着膀子,站了个男人,脸上淫邪的笑容,和眼前人如出一辙。 “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芭蕉厉喝一声。 “哟,小妹妹叫什么叫?一会儿有你叫的时候!”男人扑上来抓住她。 芭蕉奋力挣扎,可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哪里是两三个大男人的对手。 男人按住她的肩,一张臭嘴往她娇嫩的脸上亲来。 芭蕉猛地往男人手腕上一咬,她下了狠劲儿,齿缝里竟溢出血腥味来。 男人“嗷”的怪叫一声。 “啪——”一耳光甩在她脸上。 男人的手劲儿极大。 芭蕉被打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救命啊——”她尖声大叫。 “叫破了喉咙也没人能救你!这一块儿都是哥哥们的地盘儿!”男人又一巴掌,直接把她掀翻在地。 芭蕉手脚不停的挣扎。 “按住这臭娘们儿的手!”为首的男人低喝一声,啪啪又是几个耳光招呼在芭蕉的脸上。 芭蕉的脸已经痛的没有知觉了。 她被几个男人按住,自然没有瞧见躲在巷子里,偷偷看她的小葵。 小葵眯着眼睛。 眼看着几个男人对芭蕉拳打脚踢,她只是面无表情,连一抹同情的神色都没有。 “挨够了打,就能老实了!”男人啐了一口,提步跨坐在芭蕉身上,“是个雏儿吗?” 说着话,他伸手去扯芭蕉的腰带。 “啊——禽兽!放手!滚开!”芭蕉的嗓子都喊的破了音。 她本已挣扎的没有力气,又被这些男人打的浑身发疼,可这男人的动作,还是刺激了她的某一根神经,她嘶声竭力的喊着,甚至爆发出一股力量,把身上的男人都掀翻在地。 不远处偷看的小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芭蕉又被几个男人按住。 “小娘们儿还挺带劲儿……” “住手——”一声嗓音浑厚的呵斥,突然从背后传来。 几个混混被吓的一颤。 回头一看,竟是一沉着脸人高马大,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将军。 “廉将军!”芭蕉声音凄厉,“救命!” 廉清愣了一愣,看着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女孩子,好半天才认出来,“你……你不是陆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吗?” “婢子芭蕉,求廉将军救我家小姐!”芭蕉哑着嗓子说道。 几个混混对视一眼,悄悄开溜。 “来人,把这几个胆大枉为的地痞流氓给我拿下!”廉清怒声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子,真不是东西!打废了扔进大牢!” 几个混混被拿下。 廉清亲自扶起芭蕉。 “婢子正欲往襄王府去求助,我家小姐被人堵在了文芳斋,求将军去救我家小姐!”芭蕉说话间扯动脸上的伤口,疼着她嘶嘶吸气。 廉清脸面一怔,陆二小姐啊?那个会让他家王爷愈发喜怒无常的小姐?她出了事儿,他家王爷又该胡乱撒气了吧? “来人,快,速去朝晖街的文芳斋!”廉清吩咐道,“我送芭蕉姑娘去王府抹药。” “不,不用管我!”芭蕉连连摇头,“岐王世子也在那儿,将军还是亲自去一趟吧!婢子没事儿,将军随便找个人,送我去就近的医馆就成。” 廉清深深看了她一眼,“岐王世子?若是岐王世子在那儿,我去也没用。来人,速去禀明王爷!” 廉清扶着芭蕉往前走。 刚迈了一步,芭蕉的腿就是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廉清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料却又扯到了她肩上的伤。 芭蕉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却咬着下唇,吱都没吱一声。 廉清眉头轻蹙,他忽而弯身,一把抱起芭蕉,“我送你去医馆。” 襄王爷听说陆锦棠被岐王世子给堵在了文芳斋,当即扔了手里的茶碗,马不停蹄的就往朝晖街去了。 “爷的女人,也敢惦记?我看我这侄儿是过得太顺心了!” 骏马一声长嘶,堪堪停在了文芳斋的外头。 文芳斋的小伙计们,全都躲在门后,不敢露头。 文芳斋一直做的都是官宦贵人的生意,可门店上同一时间,出现这么多贵人,那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且看着这些个贵人,一个个气势汹汹的,他们可不想上去触霉头。 “哟,这儿真热闹呀?侄儿也在?”秦云璋翻身下马,似笑非笑的进了文芳斋。 034 洗劫一空 ,“哟,这儿真热闹呀?侄儿也在?”秦云璋翻身下马,似笑非笑的进了文芳斋。 秦致远正死死的捏着陆锦棠的手腕,陆明月在一旁,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嘤嘤的哭。 秦云璋一步步走进雅间。 原本气氛就十分紧张的雅间里,只觉一股强烈的压迫之势扑面而来,更是叫人透不过气。 秦云璋眯眼看着岐王世子的手,他暗沉沉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大海,惊涛骇浪都在眼底涌动。 “放手。”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是从他齿缝里辗转碾磨出来的。 秦致远心头一抖,可碍着这么多人看着,陆锦棠也眯眼看着他。 强烈的自尊心,让他竟咬牙,没松手。 秦云璋冷笑一声,“本王向来不喜欢说第二遍。” 话音未落,他突然动手——轰然一掌,直接拍在岐王世子的胸口上。 岐王世子闷哼一声,蹬蹬蹬倒退数步。 陆明月吓了一跳,上前扶住他,“致远,致远你没事吧?别吓唬我啊!” 秦致远嘴角渗出一丝猩红。 秦云璋却根本没看他,他拉起陆锦棠的手,盯着她手腕上的赤红色,“怎么不反击?任凭旁的男人拉你的手?” 陆锦棠咽了口唾沫,“我挣不脱。” “挣不脱,不会动刀吗?”秦云璋厉喝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把镶嵌着红蓝宝石的匕首,放进陆锦棠的手中。 陆锦棠微微一愣,动刀?那是岐王世子好吧?她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这在京都芝麻大的官儿。跟皇室动刀子,她爹不活剥了她? “出了事,本王给你担着!”襄王爷冷冷说道,“打开看看。” 陆锦棠噌的一声,拔出匕首。 匕首的鞘看起来华而不实,拔出的刀却锃光发亮。 “玄铁!”岐王世子惊呼一声。 “玄铁匕首,削铁如泥,乃先皇赐给本王的。本王把它送给你,日后谁再敢与你拉拉扯扯,手脚不干净,哼。只管拔出这匕首来,不必留情面。”秦云璋笑看着岐王世子。 岐王世子脸色难看至极,“叔叔误会了……” “别跟本王解释,本王不听,本王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秦云璋打断岐王世子的话。 “多谢。”陆锦棠收起那华丽又锋利非常的匕首,“我家中还有事,就不在这里耽搁王爷的时间了。” 秦云璋默默无声的看着她,似乎在暗怪她过河拆桥。 他一听说她出了事,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的就奔了过来,生怕她吃亏。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 “把那几扎宣城贡纸给我带上。”陆锦棠倒是不忘自己来的目的。 岐王世子被扫了脸面,这会儿倒是不和她争了。 陆锦棠蹬上马车,绝尘而去。 秦云璋立在文芳斋门口,一直目送着她的马车,直到马车转了弯,再也看不见。 “叔叔,她可是和侄儿有婚约的,叔叔送她先皇所赐的匕首,不算是私相授受吗?”岐王世子口中还含着一股子血腥味,心头恼怒的问道。 秦云璋呵呵的笑起来,“本王想送便送,至于婚约,当着岐王与岐王妃的面,婚书都撕了,哪里还有什么婚约?侄儿是糊涂了吧?” 岐王世子脸色难看,“婚书不在,承诺还在。” “行了,别给你爹丢人现眼了!”秦云璋冷冷一笑,“你爹为你选的嫡女你看不上,娶了妾生的当宝贝,现在又想吃回头草呢?也不怕被人耻笑!” 襄王翻身上马,大摇大摆的离开,把脸色黑如锅底的岐王世子给晾在了文芳斋的门口。 店里店外的小伙计们窃窃私语,议论不绝。 陆明月简直咬碎了银牙,两只手的手心里,尽是深深的半月形指甲痕迹。 “致远,我们回府去吧?” 秦致远冷冷看她一眼,轻哼一声,没理她,策马而去。 陆明月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小姐,二小姐回去了,定也不好过!有她哭的时候!”丫鬟在她耳边说道。 陆明月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是,等她回去,有她哭的!” 陆锦棠站在蔷/薇院的外头,冷冷的看着院子里的情形,面色清冷。 蔷/薇院满地狼藉,她的衣服,不值钱的首饰,丫鬟的东西…… 她弯腰捡起一直雕琢古朴简单的银簪,簪子上的坠子都被踩掉了,镂空的簪头儿被人踩进了泥里,灰扑扑的,难看的很。 院子里的其他散落在地的东西,也比这簪子好不到哪儿去。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更是狼狈不堪。 楚嬷嬷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小匣子。 一个粗壮的丫鬟,正在从她手中夺取,楚嬷嬷抱的紧,那丫鬟一时掰不开她的手。 “你个死老太婆,你还能守住什么?陆家后院儿的一草一木,都是夫人的!小心你的狗命……”刘嬷嬷狠狠骂道。 “小姐——”蔷/薇院里的丫鬟,先看见提步走进来的陆锦棠,立时疾呼。 刘嬷嬷微微一愣,她回头看了陆锦棠一眼,似是没想到,她回来的这般早。 “刘嬷嬷这是干嘛呢?”陆锦棠笑着问道。 蔷/薇院的丫鬟一个个头发蓬乱,脸上挂彩,加之院子里满地狼藉。 “我这院子里,怎么像是被强盗洗劫了?”陆锦棠问道。 刘嬷嬷的神色略微躲闪了一下,但她立时镇静下来,“夫人看你年轻,不懂管家,拿着你的嫁妆,胡乱花钱!还未出嫁,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可是不好,夫人把你的嫁妆收回去!替你管着,等你出嫁之时,夫人再替你准备!” 陆锦棠看了一眼小库房的门。 门锁被人撬了扔在一旁,门洞开着,里头原本堆满的箱笼此时都已消失不见。屋里空荡荡的,比脸还干净。 刘嬷嬷说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陆锦棠脸上。 大家忍不住猜测,遇上了这样的事儿,陆二小姐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会像前几日一样硬气的去把她的嫁妆要回来么? 若是夫人不给,她又该怎么办呢?她会像刘嬷嬷抢她一样把东西抢回来么? 不仅刘嬷嬷的人在关注她。 蔷/薇院的下人,也在看着她,他们要看看这位主子,究竟值不值得他们效忠。 “楚嬷嬷,您起来。”陆锦棠上前搀扶楚嬷嬷。 楚嬷嬷却是抱着那只匣子,翻身跪倒,呜呜的哭着,向陆锦棠磕头。 她老泪纵/横,头磕在青石地上,砰砰作响。 035 讨回来 ,楚嬷嬷老泪纵/横,头磕在青石地上,砰砰作响。 陆锦棠脸色一沉,一把拉住楚嬷嬷,“没有守好我的嫁妆,不是嬷嬷的错,嬷嬷快起来,这事儿不怪您。” 楚嬷嬷泪眼朦胧,不肯起身。 陆锦棠冷冷看了刘嬷嬷一眼,“强盗太强势,怎么能怪被抢的人太弱呢?不过是趁着我不在,就欺负你们没主子撑腰罢了。现在,你们的主子回来了,这一笔笔的,你们都不必怕,你们的主子势必要讨回来。” “哈!”刘嬷嬷大笑了一声,“二小姐您还真是天真啊!” “怎么说?”陆锦棠硬拉起楚嬷嬷,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嬷嬷。 “二小姐要给谁撑腰?要和谁作对呀?老奴劝您想清楚!您霸占着这些钱财,已经得了不好的好处了,可别太贪得无厌!”刘嬷嬷说。 陆锦棠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好,人确实不能贪得无厌。” 刘嬷嬷连连点头。 “所以贪了我的,就得给我吐出来!”陆锦棠掷地有声的说道。 刘嬷嬷一愣,哈哈大笑,笑的直不起腰。 “好了好了,老奴还有事儿,不在二小姐这儿耽误时间了。楚嬷嬷怀里那只匣子,看她舍了老命,也要护着,就留给她吧!二小姐的梦还没醒,就继续做梦,老奴要回去复命了!”刘嬷嬷说着,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转身就走。 “站住!”陆锦棠冷呵一声,“我叫你走了么?” 刘嬷嬷扭过头来看着她,“二小姐最好叫老奴走,和夫人作对,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嫁妆已经抬走了,老爷还会帮您要回来么?钱不在您手里,没人会帮着您!” 陆锦棠冷冷一笑,“嬷嬷是说,抬走了就不可能抬回来?” “那是自然!”刘嬷嬷得意一笑,“哦,差点忘了,如今三少爷在襄王府伴读,您别以为,可以借襄王府的势!这事儿呀,是咱们陆家后宅的小事儿,襄王爷也管不了!在这后宅,夫人就是天!你和夫人对着干,就是自寻死路!” 蔷/薇院的下人们皆底下头去,有的甚至唉声叹息。 二小姐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在内宅,可不就是当家嫡母一手遮天的地方么?蔷/薇院日后可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们正灰心丧气,却听陆锦棠轻笑一声。 “那咱们暂时就不提嫁妆的事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是小事儿。”陆锦棠道,“刘嬷嬷却是侮辱我院子里的人,甚至让人动手殴打楚嬷嬷,这又该怎么算啊?” 刘嬷嬷哈的一声笑,“钱财是小事儿?没了钱财,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没了钱,以为这家里还有谁护着你?” “放肆!刘嬷嬷不过是个仆妇,竟敢对我不敬——” “来打我呀?来教训我?只怕二小姐这会儿连老爷都请不来吧?”刘嬷嬷放肆大笑。 只是她笑声还未落地,陆锦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一脚踹在她膝后穴位之上。 刘嬷嬷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蔷/薇院里霎时一静,所有人都吓傻了。 刘嬷嬷虽是下人,却是方氏身边亲信。 除了陆老爷,没人敢直接罚她。 “谁说我要请我爹?我不是陆家的主子么?你冒犯了我,我不能罚你?”陆锦棠笑着,抬脚踩在刘嬷嬷的肩上。 刘嬷嬷何时受过这个屈辱。她立时就想站起来,哪怕是掀翻了陆锦棠,也在所不惜。 可陆锦棠的脚力使得非常巧,刘嬷嬷试了几次,像是被人压住了大穴,浑身竟使不上劲儿,她就那么硬生生跪着,愣是爬不起来。 “给楚嬷嬷磕头认错,我就放了你。”陆锦棠说道。 刘嬷嬷寒着脸看着她,“你做梦!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识相的最好现在就放了我!” 陆锦棠呵呵的笑,“若我不识相呢?” “莫说楚嬷嬷,就是你,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刘嬷嬷恶狠狠说道。 陆锦棠放下脚,啪的一耳光抽在刘嬷嬷脸上,“再说一个‘你’字,我听听?” “你——”刘嬷嬷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脸。 她没想到,陆锦棠竟敢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她的嘴巴子。 人是要脸的,特别是女人,掌嘴抽掉的是一个人在后院行走的尊严。 抽嘴巴,不管疼与不疼,这惩罚都来的比打板子更重。 打板子不过是皮肉之苦,掌嘴践踏的做人的尊严。 啪—— “再说一次?”陆锦棠毫不迟疑,耳光打的又响又脆。 蔷/薇院的下人们皆看呆了。 二小姐怎么忽然之间变的这么硬气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厉害吗? “二小姐,仔细您手疼,掌嘴这种事儿,应该交给婢子来!”一旁突然走上前来一个孔武有力的丫鬟。 她把袖子一撸,根本不给刘嬷嬷开口的机会,左右开工,“啪啪啪——”她宽厚的手,几巴掌扇下去。 刘嬷嬷的脸,肿得猪头一般。 不知她是不是被这有劲儿的丫鬟给打落了牙,她肿起的嘴巴里,竟流出血来。 刘嬷嬷带来的下人们,这会儿慌了神,也是真怂了。 他们除了跑去报信儿的,这会儿全上前,跪在陆锦棠跟前,“婢子,奴才错了……求二小姐开恩!二小姐手下留情!” 陆锦棠微微一笑,“刘嬷嬷知错了么?” 刘嬷嬷这会儿已经被打的说不出话来。 “你老老实实,给楚嬷嬷磕个头,我就放了你走。” 刘嬷嬷眼里尽是不甘和恼恨。 “嬷嬷,好汉不吃眼前亏,您就赔个不是吧……”下人们纷纷劝道。 那有劲儿的丫鬟搓了搓手,似乎准备继续打。 刘嬷嬷这下怕了,慌忙磕了个头。 “滚吧。” 陆锦棠一开口,她们彼此搀扶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楚嬷嬷捧着那匣子,脸上尽是担忧。 “嬷嬷到屋里休息一会儿吧。”陆锦棠扶着楚嬷嬷,又看了那动手的丫鬟一眼,“你也来。” 院子里的下人们此时都惊魂未定,唏嘘不断。 二小姐如今变的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以前处处顺着夫人,处处顺着刘嬷嬷,就差管刘嬷嬷叫奶娘了。 今日这般翻了脸……不知究竟是喜是忧呢? “院子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动,不要收拾。”陆锦棠吩咐完,进了上房。 036 单子在哪儿? ,“院子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动,不要收拾。”陆锦棠吩咐完,进了上房。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蔷/薇院里,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 “唔,唔唔!”楚嬷嬷把怀里的匣子递给陆锦棠。 所有的嫁妆都被抢走了,楚嬷嬷却拿命护住了这只匣子,这里头究竟是什么? 陆锦棠缓缓打开匣子,眼见里头的东西,她却是微微一愣。 巴掌长的绣鞋,小小的肚兜,摇铃,金球…… 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就算那绣鞋上缀了硕大的珍珠,那肚兜上绣了针法绝妙的福禄寿,那摇铃和小球都是赤金打造……和她所有的嫁妆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值得楚嬷嬷拿命相护? “唔唔……”楚嬷嬷拍着那匣子,眼目灼灼的看着她。 “我想不起来了……”陆锦棠微微摇头,“这是我小时候玩儿过的么?” 楚嬷嬷定定看她,眼泪刷的滚滚而落。 “别哭,楚嬷嬷你别哭,”陆锦棠慌忙说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一定能想起来的!” 陆锦棠微微皱眉,凝神细想。 看着那肚兜,那绣鞋…… 她隐约瞧见一个貌美温柔的妇人坐在榻上,一个粉嘟嘟的女娃娃在她身边坐着,咬着手指头,仰脸儿看着她咯咯的笑。 “我们棠儿越长越好看了!将来谁娶了我们棠儿,那才真的是有福气呢!”妇人笑眯眯把一双珍珠绣鞋,套在女娃的脚上。 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把手从嘴里拿出来,奶声奶气的说,“棠儿陪在阿娘身边,一辈子不嫁人!” “小姐才五岁,知道什么是嫁人啊?”满头青丝的楚嬷嬷在一旁笑。 “我知道,”女娃一脸认真,“嫁人就是离开阿娘,见不到阿娘!” 楚嬷嬷掩口轻笑。 妇人慈爱的摸着女娃柔软的头发,“我在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衣食无忧,可日后,我若不能照拂他们呢?”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姐和少爷都会长大的!”楚嬷嬷的声音一下子哀伤起来。 妇人轻笑,面容温柔美好,“可我这些日子总觉的没力气,精神也有些恍惚,还总是想起南境沈家的事儿……我怕我……” “夫人!”楚嬷嬷高喊一声。 女娃娃被吓得一愣。 妇人笑着叹了口气,“我把我从沈家带来的嫁妆分为两份,誊抄一个底子,留给这两个孩子!若是以后我没了,他们也不至于缺衣少食。老爷养那外室,她能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进得府里来,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后面的话,陆锦棠记不得了。 “单子!”她从回忆里跳脱出来,猛地一拍大腿,“楚嬷嬷,当初我娘给我姐弟两人的单子在哪里?” 楚嬷嬷看着她微微一愣。 “我娘不是把她的嫁妆分为两份,一份给我留作嫁妆,一份给了小山?那单子呢?”陆锦棠显得有些急切。 若是有了沈氏的嫁妆单子,说不定她要找的那本书也就有了着落了! 楚嬷嬷抬手拍了拍她怀里的匣子。 陆锦棠立时将匣子倒扣过来,里头的东西,被她一股脑的倒了一桌子。 匣子空了,里头只垫着一层金灿灿的黄布,她揭开那层垫布。 “单子!” 底下果然是一张锦帛。 这锦帛质地厚实,纺织紧密均匀。是上好的锦帛,上头用极其清秀漂亮的小楷写着“点翠嵌珠宝五凤钿、白玉三羊执壶、玛瑙单螭耳杯、黄玉佛手花插……” 每看一样,陆锦棠就忍不住咋舌一下。 这沈家还真是富可敌国,随便拿出一样来,搁在现代也是稀世珍宝,拍出天价也不难。也难怪出身寒门的方氏,会见财起意。 “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陆锦棠看完了问道。 楚嬷嬷点了点头。 陆锦棠不由皱起眉来,里头是有几套书籍,可并没有她要找的那本。 “阿娘留给小山的单子呢?”陆锦棠问道。 楚嬷嬷立时瞪眼看她,灼热的目光,让陆锦棠心头有些尴尬。 “我不是惦记小山的东西,只怕是这些东西如今都落在了方氏的手里,有了单子,我才好让她把吃下去的都给吐出来!”陆锦棠说。 楚嬷嬷却是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小姐,刘嬷嬷定是回去告状了,夫人只怕一会儿就会过来,小姐想好如何应对了么?”跟进来那丫鬟问道。 陆锦棠点点头,“你命人去京兆府报案,就说鸿胪寺丞陆大人家里遭了贼,让他们过来现场查看!” 丫鬟应了一声,立即就去。 不过须臾,她就折返回来,“已经命人去京兆府了。” 陆锦棠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今日和刘嬷嬷动手,你不怕她报复你么?” 小丫鬟看了陆锦棠一眼,“婢子宝春,是沈夫人刚来京都的时候,跟着爹娘一起被买进来的。” “这么说来,你算是我母亲的人了?”陆锦棠笑了一声。 不料宝春却认认真真的点了头,“蔷/薇院里做粗活儿的,都是当初沈夫人买进来的,沈夫人对大家伙儿仁慈,大家都念着夫人的好。” 陆锦棠哦了一声。 “可大家伙儿却不敢帮着二小姐!”宝春说道,“请二小姐莫怪大家伙儿。不是咱们胆子小,怕了那方氏,实在是……是二小姐让大家伙儿寒了心!” 陆锦棠微微一愣。 这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姑娘,说话还真是——太直接了! 纵然知道她说的是原主,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当面被人这么说,陆锦棠还是有些讪讪的。 “二小姐坑害楚嬷嬷,凡是偷偷帮着二小姐的人,二小姐都会在夫人面前说他们坏话。夫人责问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总是把这些暗中照顾小姐的人拉出来背黑锅。”宝春看着陆锦棠,眼神没有一丝躲闪,“日子久了,大家自然也就不敢亲近二小姐,更别说帮着您了。”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难怪阎罗要让她来替原主活……就原主那人品智商,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 “你今日站出来,帮我打了刘嬷嬷,看来……现如今的我,让你重燃希望了?”陆锦棠笑着问。 宝春点点头,“自打二小姐从岐王府回来,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亲疏远近了。婢子愿意追随二小姐,不愿为方氏那种人效力!” 陆锦棠点点头,“好,谢谢你的信任,接下来,咱们还有一场仗要打,你怕不怕?” 宝春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结实有力的手臂,“要打谁,二小姐只管吩咐,当年我爹娘得沈夫人恩惠,今日婢子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好二小姐!婢子做惯了粗活儿,一身力气!” 037 家丑不可外扬 ,陆锦棠抬手落在宝春浑实的肩头,“拼什么命?日后你们是要跟着我好吃好喝,过好日子的!” “陆锦棠——你给我滚出来!”方氏尖利的叫声,从院子里传来进来。 楚嬷嬷浑身一颤,满目惊惧的看着陆锦棠。 “嬷嬷别怕,在屋里坐着,看我怎么让她把吃下去的都给吐回来!”陆锦棠笑意盈盈的起身,向外走去。 宝春挽着袖子,跟在她身边。 方氏领着一大帮子人,手里还拿着木棍木棒家伙什。 两个粗使丫头抬着一副软榻,满脸伤痕的刘嬷嬷正躺在上头。 方氏脸面怒涨,抬手指着陆锦棠的鼻子,“你竟把我跟前的仆妇,打成这个样子!主母身边的仆妇,在你们面前,就是半个长辈!你……你这忤逆不孝的逆女!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陆锦棠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方氏。 她淡漠的眼神,颇有一种睥睨苍生的架势。 方氏忽觉,自己在她的眼中,仿佛无知蝼蚁一般。 这般鄙夷漠视的眼神,她哪里受得了,“你……你给我滚下来!你这小娼妇,在外头勾/引襄王,勾/引岐王世子,仗着你在外头有野男人,回到家里就横行无忌吗?” 方氏真是气急了,说话都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她骂的难听,见陆锦棠微微色变,她心中暗爽。 刘嬷嬷却从软榻上伸出手里,拽了拽她的衣角,“别牵扯外人……” 方氏骂爽了,哪里还计较那么多?反正陆家的内宅是她的地盘,没人敢把她的话说出去。 “小娼妇,真是不要脸!你没嫁人,那嫁妆便不是你的,你拿着那钱倒是花的爽快!拿着那钱,你想花在哪个野男人的身上?”方氏指着她骂道。 宝春脸面涨红,当即就要冲出回廊,和方氏动手。 陆锦棠却一把拉住她,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母亲这话说的……我爹爹怎么是野男人呢?我拿了嫁妆里的钱,不过是给爹爹买了补身体的药,修葺了书房而已呀?”陆锦棠轻笑。 方氏脸面一僵,“你……谁说你爹爹了?” “那母亲说的是谁?”陆锦棠挑眉看着她,好整以暇的等她开口。 方氏以为自己骂了她小娼妇,不是把她骂的没脸见人,就是把她骂哭。 她这么一哭,气势自然就弱了。自己就占了绝对的优势。 可没想到,陆锦棠如今这么皮厚脸壮!被人说是小娼妇,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稳稳当当的站在那儿,气定神闲…… “二小姐不是讲规矩吗?我的嬷嬷打了她院子里的厨娘,她就要掌掴我的嬷嬷。她不敬长辈,自然更该受罚!”方氏重重咳了一声,“来人,把二小姐给我拉下来,让她跪下给刘嬷嬷赔罪!” “我看谁敢动二小姐一根指头!”宝春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护在陆锦棠跟前。 陆锦棠拍了拍宝春的肩,笑嘻嘻的走下回廊。 “母亲看到了么?”她指着自己院中满地狼藉。 方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到又如何?” “母亲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你还想如何?”方氏一笑,“哦,自然不能这么算了,你还要跪下赔罪呢!”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我跪下?只怕你受不起呢。” “你……” “何人报官?哪里遭窃?”忽然有男人的声音大大咧咧传了进来。 方氏吓了一跳,回头向院门口看去。 陆锦棠提步上前,“见过两位大人,正是小女报官!小女今日出门,回来院子里便成了这样。” 那两个京兆府的衙役闻言一愣。 四下看了一眼。 这陆大人内宅,哪里都好好的,唯独这院子满地狼藉…… “那厢,就是我的库房。如今库房的锁被撬,库房里先母留给小女的嫁妆也不翼而飞!求京兆府为小女做主,寻回先母留下的嫁妆。”陆锦棠缓缓说道。 方氏气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家务事!” 她竟敢!竟敢报官!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小贱人!她,她竟把院子里的事儿捅到了衙门里去! 自己身为主母,夺了原配夫人留给女儿的嫁妆……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她在京都也就不用混了,那还有脸见人吗? “两位官爷辛苦,这里是鸿胪寺丞陆大人的内宅。没有遭劫,没有盗窃,是误报,误报啊!”方氏陪着笑脸,上前说道。 说话间,她让身边的大丫鬟,拿出一荷包的金瓜子,塞给衙役。 “两位辛苦了,让你们白跑一趟。”方氏狠狠剜了陆锦棠一眼。 “有没有遭窃,两位官差自会明断。京兆府刚正不阿,不是母亲能颠倒黑白的地方。”陆锦棠似笑非笑的说道。 方氏恨恨看她,“你还嫌自己丢人不够吗?” “母亲说什么?” “你自己从岐王府被赶出来!嫁妆没了就没了!岐王府嫌弃你,你还不嫌丢人吗?”方氏呵斥道。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 方氏这话,明显实在故意误导他们。 陆家的二女儿嫁去了岐王府,当夜就被吹吹打打的送回来。 这事儿至今还在议论纷纷,持续稳坐京都茶余饭后热谈话题榜首。 “是岐王府扣下了嫁妆?”一个衙役低声问同伴,“那这院子怎么会乱成这样?” “一看就是内宅不和,咱们没必要搀和进来。”另一衙役说道。 方氏见他们嘀嘀咕咕,也不走人,心知他们走这一趟是想捞些好处。 刚才那一包的金瓜子,看来喂不饱这些衙役的胃口。 方氏一面肉痛,一面对其中一个衙役招了招手,“官爷,借一步说话。” 那衙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与她走到一旁。 陆锦棠熟视无睹,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这女儿不懂事,给官爷添麻烦了,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方氏塞了几张银票给那衙役,“官爷拿去喝茶,只盼着今日这事儿,官爷出门就忘了……” 衙役低头看了看银票子,微微一笑,揣进袖中,“多大点儿事儿!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家的主母都不好当啊!” 方氏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是,官爷说的事。” “没事儿了,一场误会,咱们……”收了钱的衙役“走”字还没说出口。 陆锦棠唰的拿出嫁妆单子来,“若是两位官差能帮我找回嫁妆,我愿拿出嫁妆的一半作为谢礼。” 038 硬碰硬 ,“若是两位官差能帮我找回嫁妆,我愿拿出嫁妆的一半作为谢礼。” “你说什么?”方氏怪叫一声,仰面晕倒。 两个衙役一看这反应,再看陆锦棠手中上好的锦帛,立时交换眼色。 这女孩子嫁妆不菲呀! 定是被填房欺负,要不回自己的嫁妆!对她来说,能拿回一半,也比什么都得不到的强! 那另一半自然就归了他们了! 两个衙役眼冒绿光,忍不住心头发热,搓起手来。 “这院子分明就是遭了贼了!”衙役厉喝一声。 方氏刚被唤醒,听闻这一嗓子,险些又晕过去。 “今日都有什么人来过这院子?”衙役问道。 方氏扶着大丫鬟的手,沉着脸道,“这里是鸿胪寺丞陆大人的内宅!你们、你们休要在这里猖狂!” 两个衙役哈哈一笑,“京兆府直属圣上,没有上级机构,连命案都可直断,有问斩权柄。区区鸿胪寺丞大人府中失窃的案子……呵呵,在京兆府算不得什么大案!” 方氏企图用陆雁归的官身压两个衙役,可人京兆府根本不怕她。 县官不如现管,京兆府府尹乃是有实权的官职,更直属圣上,方氏踢到了铁板。 眼看陆锦棠说说笑笑间,就让方氏吃了瘪,蔷/薇院的下人们顿时都挺直了腰杆子。 “一个一个查问,看看究竟是谁来过,嫁妆是死的,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衙役说着,向蔷/薇院的下人走去。 “哟,查案呢?”院子门口,忽有人问道。 两个衙役听着语气不同,立即扭脸向门口看去。 “廉将军!”衙役连忙拱手行礼,腰都快弯折了,“廉将军是大忙人,怎么有空往这儿来?” 廉清看了看那凌乱的院子,拱手对陆锦棠道,“陆二小姐,您的丫鬟受了伤,给您送回来了。” 廉清侧身一让,两个丫鬟,扶着敷了药,换了衣服的芭蕉上前。 “小姐……”芭蕉眼中含泪,脸颊肿着。 今日若不是遇见了廉清,她只怕是清白不保,这会儿也没脸活在世上了。 “何人将你打的这么重?”陆锦棠脸上一怒。 襄王爷及时赶到,她以为是芭蕉顺利的请到了救兵。却没想到,她会伤成这个样子。 “事情发生在襄王府附近的巷子里,行凶之人已经被拿获,现已投入大牢。陆二小姐放心,此事定会给小姐一个交代。”廉清拱手说道。 陆锦棠点了点头,“有劳了。” 那两个衙役直接看傻了。 那是廉将军啊!是襄王爷的宿卫啊!襄王爷什么人?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呀! 廉将军为什么要对陆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姐这么客气?他就是到了陆老爷面前,都不用行礼的呀? “两位衙役在此办什么案子?”廉清忽然问道。 衙役一愣,“陆二小姐报官,说……说遭窃了。” 他们试探的看着廉清的表情。 若廉清并不过问,那他们就可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若是…… “哦?堂堂京都,光天化日,鸿胪寺丞陆大人家中遭窃?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廉清转过头来看着陆锦棠,“陆二小姐丢了什么东西?” 衙役连忙奉上陆锦棠拿出的嫁妆单子,“陆二小姐先母留给她的嫁妆!” 廉清接过看了一眼,“此事我会禀报襄王爷知晓。你们好好办案,若是办案得力,襄王爷定会举荐你们。” 衙役大喜过望,就差跪地给廉清磕头了,“多谢廉将军,多谢廉将军!” 廉清点点头,先行离开。 两个衙役,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 莫看襄王爷活不久了,可就是活不久了才厉害呢!圣上偏疼这个亲弟弟,对他的要求没有不听从的。 若是得了襄王爷举荐,那还不是平步青云? “将这嫁妆单子誊抄一份,原底还请陆二小姐留着。”衙役清清嗓子,厉声说道,“京兆府必定帮陆二小姐把嫁妆原样追讨回来!衙门办案,公正严明,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中间还要凭着自己的良心。小姐的嫁妆,我们可不敢要!” 方氏一听这话,当即两眼一翻,昏倒在了大丫鬟的身上。 刘嬷嬷不敢躺着,连滚带爬的从软榻上下来,让方氏躺了上去。 一时唤不醒方氏,刘嬷嬷指使着人,脚步匆匆的把方氏给抬回主院去。 方氏带来那一大帮子人,也夹起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小姐,您真厉害!方氏带那么多的人,婢子还真怕自己不是对手!”宝春在陆锦棠耳边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笑,“做事凭的是道理,人多就一定占优势么?” “哼,看她那么多的人,敢动衙门里的人一指头试试?”宝春大觉扬眉吐气,好似憋屈了这么多年的恶气,都一口吐清了。 方氏被掐人中,灌药……折腾了好一阵子,才醒过来。 “衙门的人在外头花厅等着呢,说是不看到嫁妆,他们就不走。”刘嬷嬷低声说道。 一听这话,方氏嘎的叫了一声。 刘嬷嬷怕她再晕,连忙托住她的背,连连扶背顺气。 方氏没晕,却是咳咳咳嗽不停。 一直咳的肺都要咳坏了,灌了两碗茶,才压下去,“她那嫁妆单子,是哪儿来的?我看着不像是我给明月准备那个嫁妆单子啊?” “老奴适才去看了,是沈氏当初写的,沈氏给二小姐准备的嫁妆……” 方氏瞬间面无人色。 刘嬷嬷抖着手,拿出一张她誊抄来的,“夫人请看……” 方氏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她简直想昏死过去,“还不如让我死了……这许多东西,早就没了,花了用了!为老爷的仕途铺路了……她现在按这单子要?我哪里给她拿得出来?” 刘嬷嬷皱紧了眉头,“陆二小姐说了,若是东西没了,照价抵上就是。” 方氏气得啊啊大叫,从她身上抠钱,简直是扒她的皮喝她的血,真是让她痛不欲生。 “照价抵?她说的轻巧!她这是要逼死我啊!掌家是容易的吗?不如我把中馈交出来,让她来掌家好了!她大哥要娶媳妇,二哥要娶媳妇!只要她要嫁人吗?只有她需要花钱吗?”方氏气得大骂。 刘嬷嬷为难的看着她,“其实沈氏也算心善了,她不是把铺子,城外的汤泉庄子都留给老爷了么?” 那铺子在沈氏手里的时候,也是日进斗金。 可方氏接手以后,把铺子里的老掌柜全都赶走了。 让她的亲戚掌管铺子,如今能从铺子里拿回来的钱,就微乎其微了。 “沈氏心善?那她怎么生出这么恶毒的女儿?”方氏恨道。 “先把衙门里的官差应付了吧?不然等老爷回来,遇上了……” “老爷回来了!”丫鬟在门外惊叫。 方氏腿一抖,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给,给她!照着她的单子给!把库房都搬空了,日后大家都扎着脖子别吃饭了!” 039 防备 ,陆锦棠院子里的小库房又满了起来。 不仅她从岐王府搬回来的嫁妆,都原样搬回来了。 就连方氏准备的嫁妆单子上没有的东西,有许多也都回来了。 那些回不来的,衙役倒是认认真真的核算了价钱,叫方氏照价陪。 他们拿不准价钱的,还去当铺请了一位懂行的老掌柜来估价。 方氏眼看着箱笼一流水儿的从自己院子里搬出去,当即就气病了。 她卧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呻/吟着。 “这些拨给大厨房,让他们今晚做顿好的,除了上房那儿没有,各个院子里,包括姨娘们的院子里,今晚都丰盛一些。”陆锦棠笑眯眯的拿出一张银票子。 “用不了这么多的!”芭蕉和宝春异口同声的说道。 陆锦棠呵呵一笑,“剩下的是给大厨房的辛苦钱,今晚我们不开小厨房了,楚嬷嬷也歇一歇。” “小姐旗开得胜,是该庆祝庆祝!”宝春笑嘻嘻的接过银票子。 方氏还在床上躺着,等着陆老爷来了她房里了,她好狠狠的告一状。 没想到,陆老爷没等来,却是等来了一阵阵的饭香。 “怎么回事?这都夜里了吧?哪院子做饭呢?”方氏怒道,她是真气病了,一说话,太阳穴就一跳一跳的疼。 “回夫人,是大厨房……”刘嬷嬷捂着脸说道。 “好大的胆子!我说大厨房可以做晚饭了吗?谁给他们的命令!翻了天了……”方氏话没说完,额头疼的欲要裂开。 “是二小姐出钱,请大家伙儿吃晚饭。这香味儿是从薛姨娘的院子里飘过来的,薛姨娘请了老爷过去……”刘嬷嬷说。 方氏两眼一瞪,霎时间出气多,进气少。 刘嬷嬷吓了一大跳,“夫人,夫人您可别吓唬老奴啊……夫人醒醒……快,快去请老爷……请老爷来!” 方氏的院子里乱成一锅粥。 别处都有饭吃,唯独这儿没有,下人本就有些人心浮动。 夫人病倒了,这会儿又嚷起来,让本就疲累的下人心中不耐烦。 在薛姨娘院子里,享受温香玉暖的陆老爷那就更不耐烦了…… 方氏被刘嬷嬷扶胸顺气的救回来,也没见着陆老爷的身影。 …… “小姐,小葵回来了。”宝春从外头回来,在陆锦棠耳边说道。 陆锦棠眼睛微眯,“让她在外头廊下跪着。” 小葵不甘不愿的在门廊下跪了。 陆锦棠让宝春带着今日买回来的宣城贡纸,又从方氏送回来的东西里头挑了上好的笔墨,选了几匹素色的绸缎。 “咱们去梧桐苑。”陆锦棠提步走过门廊。 “小姐,婢子回来晚是因为……” “所有人不许理小葵,让她跪在这里好好反思,等她明白错在哪里,才许起来。”陆锦棠说完,大步从小葵身边走过。 小葵的话被堵了回去,她不甘不愿的看着陆锦棠出了蔷/薇院。 蔷/薇院的下人们或坐在廊下,或倚在门口,三五结伴的吃着晚饭,斜睨着小葵。 “今儿个的晚饭真香啊!大厨房送来的饭食里头多了好些肉呢!” “那可不是,二小姐给的赏钱,比他们的月例还多,他们还不赶紧着巴结二小姐?” “啧啧,真是香,多久没吃过这么香的晚饭了?” “应该说是多久没吃过晚饭了吧?哈哈。” …… 说笑的声音,似乎是故意给小葵听似得。 她在外头跑了一日,又累又乏,肚子里咕噜噜的响,饭菜的香味儿只往鼻子里钻。 她硬生生咽了口唾沫,跪的直直的。 周遭的视线,让她心头更添窘迫,她跪了一阵子,只觉香味儿似乎加剧了自己的困乏疲累,饿得她头晕眼花,“小桃,小姐说让我跪着,没说不能给我饭吃吧?给我拿个胡饼……” 小葵话未说完,被她喊了名字的丫鬟哧溜躲进了厨房,根本不搭理她。 小葵又向别处看去,哪知她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就立时躲开了,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蔷/薇院什么时候人心这么齐了? “小山?”陆锦棠来到梧桐苑。 梧桐院的小厮仍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院子里却是不见陆依山和燕玉的身影。 “三少爷呢?”宝春喝问一声。 那小厮抬眼看了看陆锦棠,许是今日方氏在她手里吃瘪的事情,这些小厮也有所耳闻,只见他们收敛色神色,“回二小姐,三少爷去了襄王府,还未回来。” “无妨,我去屋里等他。”陆锦棠提步进了上房。 这里和她上次来,几乎没什么区别,依旧简陋。 方氏的屋子里一溜水儿的崭新红木,这里的家具却破败的漆都剥落光了。 陆锦棠来到桌案边,亲自动手,收拾桌上的纸张书册。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陆锦棠回过头来,陆依山正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我只是……”陆锦棠的话还没说完,陆依山就冲上前来,一把推开她。 陆锦棠没料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弟弟,力气竟然这么大。 她防备不及,被退的踉跄倒退好几步。 宝春冲上来,一把扶住她,她才没跌坐在地。 陆锦棠暗自琢磨,这身体的反应能力实在太差,看来日后还要加紧锻炼才行。 宝春却是生气道,“三少爷,二小姐是好心帮你整理!” “谁要她好心?”陆依山不屑的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他却是看到了陆锦棠带来的礼物。 那几扎的宣城贡纸,让他眼中骤然一亮,“上乘的生宣啊!” “还有半生和熟宣,不知道你喜欢哪种,便都买了一些。”陆锦棠微笑说道。 陆依山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你安的什么心?” “你字写的漂亮,就该用上乘的纸。这里还有上好的松墨,湖州狼毫,回头若是遇见上品的砚台,我再为你备上一方,这文房四宝也就齐了。”陆锦棠缓缓说道。 陆依山脸上的疑色更浓,“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三少爷,你误会二小姐了!”宝春立即开口,“二小姐如今和以往不同了,她在夫人面前挺起胸膛了!今日还直接和夫人闹翻了,把沈夫人留下的嫁妆都要了回来!还护着我们这些仆婢!” 宝春忙着为她解释,陆锦棠却不着急说什么。 这陆依山看着年纪小,心思却比大人还多。 他不是那么容易放松警惕的人。 040 装相 ,“那是咱们母亲留下的东西,不能都便宜了方氏。”陆锦棠指了指一旁放着的几匹布料,“去襄王府,怎么也该穿的郑重些,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让人拿去裁了衣服。” 陆依山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旧不新的粗布衣,“我现在穿的就挺好,襄王爷都没说什么。” 陆锦棠点点头,“我记得母亲当年,把她的嫁妆分了几份,列了单子。除了给我准备的嫁妆单子,给你也留的有。你的东西如今都在方氏的库房里吧?单子可在你这儿?” 陆依山立即警觉起来,“你想干什么?” “母亲怕我们在方氏手里过不好,才留了这些东西给我们。如今我们长大了,属于咱们的自然也该要回了,母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陆锦棠说的平静,可是在陆依山审视的目光中,她的心跳却有些快。 这些理由不过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要看看她要找的那本书,会不会在陆依山的那单子里头。 若是陆依山肯相信她,把那单子给她,做为回报,她自然会想办法把单子上的东西问方氏要回来给他。 “我没有。”陆依山果断说道。 “什么?”陆锦棠微微一愣。 “我小时候没那些东西,也活到了现在。如今长大了,就更不需要那些东西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为了身外之物,惹的一身骚,不值。”陆依山不屑说道。 陆锦棠眯眼看着他。 小山的神态,语气,似乎都隐隐表明,他并非真的不知道单子的事儿。 “不用你惹得一身骚,你是堂堂男儿,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事儿交给我就行,女人嘛,不就是围着家财庶务团团转的?”陆锦棠笑着说道。 陆依山却提步,一步一步的走近她。 宝春的目光在姐弟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她甚至防备的看着陆依山。 “我的好姐姐,无利不起早。你甘愿为我得罪方氏,你究竟在图谋什么?”陆依山逼近她,眯眼看着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陆锦棠竟感觉到了一股压迫之势。 陆依山比原主小了四岁,可这个头儿长得够快的,竟能和她平视了! 他那犀利如鹰一般的眼神,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有的眼神么? “我什么也不图……”陆锦棠这话说的自己都有些心虚。 她可不就是有所图谋么? “切,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任你蒙骗?”陆依山呵呵笑起来,“单子我没有,你的东西你带走!送客送客!” 陆依山伸手把陆锦棠往外推。 宝春眼见自家小姐被驱逐,心里不是滋味,上前要护着她家小姐。 燕玉却眼疾手快,拦腰抱着宝春,疾步来到门外,把她扔在院中。 “东西给她扔出去!”陆依山吩咐道。 陆锦棠站在院中,眼看燕玉当真要回去把她带来的东西扔出来,“那都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不过是借着我的手送到你这儿来。你要扔便扔吧!母亲在天有灵都看着呢!” 说完,陆锦棠拉起宝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陆依山的目光幽暗深邃,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陆锦棠渐渐远去的身影。 燕玉把布匹笔墨都给抱了出来,“还扔么?” 陆依山勾了勾嘴角,挥挥手让她又放了回去,“咱们都做几身新衣服。” …… 宝春一路上,格外的沉默。 她扶着陆锦棠的手,每一步似乎都走的很沉重。垂头丧气的,时不时还长叹一声。 陆锦棠倒是面色如常。 “小姐,您可千万别难过。”快到蔷/薇院的时候,宝春忽然开口,“疏远了这么多年,感情也不是一下子说好就能好起来的。” 陆锦棠嗯了一声。 “再说,三少爷年纪小,他不能明白您的好意也是正常的。日久见人心,他早晚能体会小姐的好意。小姐和三少爷才是血脉至亲。”宝春一脸哀戚的劝道。 陆锦棠却是忍不住笑了。 陆依山年纪小,不能明白?这陆家,怕是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人了。 “我不会受了一次打击就失望的。” 宝春惊喜的看了她一眼,“二小姐当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二小姐,遇上一点点小事就愁眉不展,悲悲戚戚,好似天都要塌下来了。 如今的二小姐,却不论何时,脸上都带着儒雅的笑意。 就连三少爷推她出门的时候,她也没生气,好似和弟弟玩闹的长姐一般。 “小葵还在那儿跪着呢!”宝春仰脸进了蔷/薇院。 小葵在廊下跪得歪歪斜斜,她饿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葵强打起精神来,跪直了抬头看着陆锦棠,“二小姐究竟为何处罚婢子?只因为婢子回来晚了?二小姐可知道,婢子找不到您的车,担心极了,一路从朝晖街走回来的!” 陆锦棠低头看着小葵不忿的脸,“不是因为你回来晚了。” “那是为何?婢子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就算是个牲畜,也该有感情吧?我夜国律例明文规定,虽为主子,不可随意无故处罚奴婢。”小葵眼含怒意的看着陆锦棠,“还是说,二小姐看婢子不顺眼,故意给婢子难堪?” “小姐罚你,你不知错,不反思自己,反而质问起小姐来了?”宝春怒道。 陆锦棠轻笑,“忍不住了?不装柔弱装委屈了?” 小葵脸色僵了僵,“婢子不知道小姐说什么。” “你不是问我因何罚你么?那我就告诉你,我平日里不出门,今日怎么那么巧?出门就遇上事儿?遇上岐王世子也就罢了,怎么偏偏又被陆家大小姐给堵上?若不是耽误了那许多时间,刘嬷嬷哪里有功夫,把我这小库房一件件的给我搬空?”陆锦棠笑眼看着小葵,“若说没有人通风报信,从中作梗,我是不相信的,你信么?” 小葵脸色微变,“小姐怀疑是婢子?婢子为什么那么做?知道小姐今日出门的,又不止婢子一人!芭蕉还是夫人送到蔷/薇院的人呢,小姐怎不怀疑旁人?” 陆锦棠抱着肩膀站直了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小葵。 小葵面上浮现羞恼之色,“小姐说是婢子也好,敢问小姐有什么证据?” 041 暗中勾结 ,“你该庆幸我没有证据,不然,又岂会是罚跪那么简单?”陆锦棠哼笑一声,提步进了上房。 天色渐黑,廊下房内都点了灯。 秋风起,夜里霜冷露浓,小葵没吃饭,身上本就没什么热气儿,这会儿冷风一吹,她更是冻的直打摆子。 耳房厢房里都点着灯,橘色的光透着温暖舒适。 她跪在地上,更觉的冷了。 廊下有仆婢来来往往的走着,往上房送茶送水的,伺候主子洗漱的。 芭蕉和楚嬷嬷受了伤,这会儿竟跟主子一样,有人服侍着! 陆锦棠还给了她们杏仁奶酪! 小葵暗暗咬牙,她跟了陆锦棠这么多年,连一口杏仁奶酪都没尝过,芭蕉竟喝了满满一大碗! 饿着肚子的人,鼻子特别长。小葵觉得那杏仁奶酪真是又香又浓,那香味儿隔着房门都只往她鼻子里钻。 她暗暗咬牙,攥紧了拳头。 可从她跟前来来往往的仆婢,竟没有一个理会她的。没人来对她嘘寒问暖,甚至没一个人多看她一眼…… 忽而一双粗朴的绣鞋停在她跟前。 小葵缓缓抬头,看见浑实有力的宝春正低头看着她。 “你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竟敢进出上房!”小葵先声夺人,输人不输阵。 宝春呵呵笑道,“粗使丫头?往后就不是了。” 小葵微微一愣。 “小姐说,你不用跪了,起来去睡吧。”宝春笑意盈盈。 小葵起身,跪了太久,她没站稳,腿一软又往地上栽去。 宝春力气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她却挥手甩开宝春,“不用你假好心!” 小葵一瘸一拐的往耳房走去。 “不是那儿!”宝春指着西厢,“往后你住大通铺。” 小葵脸色一僵,只有三等的粗使丫鬟,才住大通铺!她自打被买进陆家,就是住的单人小床,单独居耳房……她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小姐说,两边的耳房收拾出来,给楚嬷嬷,芭蕉和我住。”宝春笑了笑,转身回了上房。 小葵恨恨的盯着宝春身后,啪嗒落下的帘子,她的手指渐渐收紧,尖利的指甲把廊柱上的红漆都抠掉了。 “她怎么说?”陆锦棠低声问道。 宝春向外看了一眼,“她没说什么,但眼睛里恨恨的。” 陆锦棠点了点头,“宝春今晚辛苦些,别睡着,盯着她。她今晚,必有动静。” 宝春连连点头,神色郑重。 夜深人静,虫鸣鸟语都歇了,整个蔷/薇院似乎都沉浸在睡梦之中。 连值夜的人,都坐在廊下,倚着廊柱打起了盹儿。 一条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趁着夜色,飞快潜行。 她从值夜之人身后的花丛里,快步走过,沙沙几声轻响。 值夜之人咕哝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抬,继续昏睡。 那纤细的身影悄然无声的出了蔷/薇院。 她如同在夜色里滑行的大鸟,飞快的来到主院外头。 “咕咕……咕咕……”像是夜鸟的叫声,却十分有规律。 不一会儿,上房有个丫鬟,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那灯笼往前一照,“小葵?” “红梅姐姐,夫人睡了么?”小葵问道。 “夫人正生着气呢,哪儿睡得着啊!”红梅别了她一眼。 “我有要事,禀报夫人。”小葵压低声音。 红梅斜睨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红梅姐姐,求您通禀一声吧!真是急事儿!”小葵福身哀求。 红梅轻嗤,“不是你数着让我打耳光的时候了?” “那是二小姐的命令,蔷/薇院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不想帮红梅姐姐么?可如今我真是自身难保了!”小葵急道。 红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哼一声,“进来吧。” 小葵快步进了正院。 红梅举着灯笼又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快步向上房走去。 “夫人,婢子到现在,忙了一日,只吃了一顿饭……”小葵看着桌案上放着未动过的点心,咽了口水。 “夫人还吃不下呢!你倒有脸要吃的?”刘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 方氏脸色蜡黄,真是病倒了,她看了小葵一眼,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给她,让她吃。” 小葵狼吞虎咽的把一盘子点心一扫而光。 方氏有些心疼的皱起了眉头,那可是品香园买来的点心呢! “二小姐如今不信任婢子了,而且襄王爷处处护着她,似乎和她关系匪浅。今日在外头,襄王爷为了她,直接和岐王世子动了手!”小葵吃饱了忙说道。 方氏轻哼一声,“不就是仗着襄王么?我当她还有什么厉害的依仗!襄王最多再有两年好活,或许两年都活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小葵眯眼说道,“襄王虽然命不好,可身份尊贵,如今陆依山已经到襄王府伴读,这伴读可是有机会见识大场面的,更有机会认识贵人!万一让他趁着这机会认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呸,就他那不长进的样子,诗词都背不囫囵!”方氏一脸不屑,“她不是要抱襄王的大腿吗?那就让她抱!索性把她嫁了襄王,襄王死了,正好他们姐弟俩个一起陪葬!” “喀嚓——” 窗外一声脆响。 像是谁踩在了干枯的枝桠上。 “谁在外头?”刘嬷嬷厉喝一声。 窗外一阵风过。 “有人偷听!”刘嬷嬷慌忙说道,“红梅,去看看外头是谁!” 刘嬷嬷也扶着腰,快步出门。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小葵眯眼说道,“把她嫁给襄王,只怕陆家就永无宁日了。莫看襄王没有多少时日要活,陆家又能经得起襄王多久的折腾?” 方氏脸面一禀,襄王要整治陆家,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莫说两年了,只怕两个月,陆家说覆灭也就灭了。 “那……”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釜底抽薪!”小葵神色很冷,眼神极其狠厉。 “怎么个釜底抽薪法儿?”方氏撑着身子,向前探头。 小葵也凑上前去,“让襄王厌恶他们姐弟的办法是什么?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方氏愣了愣,忽而看着小葵笑起来,她握住小葵的手,“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我没看错你!” 042 算计 ,“小姐!”宝春气喘吁吁的回到蔷/薇院。 陆锦棠也没睡,她屋子里没点灯,她竟在摸黑练习针法。 针灸讲究稳准快,陆家十三针,更是精益求精,爷爷曾经说过,在正常的环境下施针,是每一个中医都能做到的。他们陆家的传人,就要做得更好,要在无论如何糟糕的情况下,都能施针救人。 所以便是看不清,她也能稳稳的找到自己的穴位。 宝春回来,她便立即收了针,“她去哪儿了?” “小姐怀疑的不错,小葵当真是方氏的人!她去了主院!”宝春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水,喘息道,“婢子冒险靠近,听到她们说话!她们要算计小姐和三少爷。” 陆锦棠唔了一声,“不奇怪。” “方氏真狠!明知道襄王爷短命,还要把小姐嫁给襄王,说要小姐和三少爷给襄王陪葬!”宝春厉声说道。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她们当真这么说?” 宝春连连点头。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知道你在外头?”陆锦棠狐疑道。 宝春愣了愣,挠头道,“不应该吧?不过是她们说到这儿,婢子恰踩了树枝,被她们发现了。而后婢子就走了。” “这就对了。”陆锦棠点了点头。 “什么对了?”宝春不解。 陆锦棠将装了银针的锦盒放进怀里,“她不会让我嫁给襄王的。今日之事,让她知道,襄王虽然命不好,但他活着一日,在京都的势力就无人可比。让我嫁给襄王,不是如虎添翼么?” “那她们会……” “而且,小葵也不见得是方氏的人。”陆锦棠眯眼说道,“她若只是方氏的人,事情倒是简单了。” “啊?”宝春挠头,越发云里雾里,“她不是方氏的人,为何去找方氏?” “借势而已。”陆锦棠缓缓说道,“小葵是从外头买进来的人,方氏连她自己派过来的人,都不能好生掌控,她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小葵?” “那干脆把小葵赶走吧!”宝春说道。 陆锦棠却摇了摇头,“不必,小葵如今成了一步明棋,反而比暗棋更好对付。盯紧她就是了。” “婢子这心里总是有些惶惶不安。”宝春挠了挠头,“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陆锦棠笑了笑,“看紧了小葵,别让她靠近上房,也别让她有机会接触到饭食。把她当做方氏的人防着,也就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太紧张。” 宝春把陆锦棠的话交代下去,蔷/薇院里沈氏留下的老人如今都结成了同心,防着小葵如防贼一般。 “哟,小葵姑娘,后院儿扫干净了么?就往厨房里钻?这会儿可还没到饭点儿呢?你又饿了?”芭蕉好了伤,越发的盯紧小葵。 那日小葵说她是方氏的人,说她不忠,芭蕉至今还恼怒着。 小葵讪讪看她一眼,“我……我就是看看早上有没有剩下什么吃的……” “早上没吃饱啊?”芭蕉笑起来。 小葵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如今蔷/薇院里的下人明里暗里的排挤她。 早上给她剩的饭菜特别少,她人小体瘦,却干着粗活儿,那点儿饭菜怎么可能吃得饱。 “倒是剩了些馒头,汤饼……”芭蕉看着小葵,“不过叫他们倒给狗了!狗吃了还知道看家呢!有些人吃了倒是糟蹋粮食!” 小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难堪。 小葵蹲了好几日,可惜都没寻到机会下手。 方氏倒是亲自寻来了。 “过两日是重阳节,今年轮到丽珠公主做东。赏菊宴设在柳园,你姐姐已经嫁人了,今年,你同我去。”方氏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低头玩弄着手里一根缨络,上头串了个羊脂玉的坠子。 方氏盯着那羊脂玉,只觉一阵阵肉疼。 以往好东西都在她的院子里,陆锦棠手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名贵的好玉! 可现在呢?这么上佳的玉坠子,她竟小玩意儿一般,拿在手里把玩!真是暴殄天物!她就不怕手滑摔了? “我不去。” “你说什么?” 陆锦棠看了方氏一眼,“母亲耳背吗?我说,我不去。” 方氏瞪眼看她,“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出门结交世家名媛的吗?” “母亲也说了,那是以前。”陆锦棠随口道。 方氏抬手按了按胸口,“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你任性,如今也是岐王世子妃了!现在可好,婚事不成,我不得再为你另谋佳婿?” 陆锦棠笑看了她一眼,“母亲为我谋佳婿?” “我知你信不过我,那你便更要多出门了!多认识些朋友,多见见世面,万一有那个青年才俊看上了你,或是有你看上的,也好请了媒人上门!要你自己点头才好,免得你说我害你!”方氏气咻咻的说道。 “不必了,”陆锦棠淡漠的摇摇头,“我说过,不想再嫁人了,母亲请回吧。” “你……你怎么好赖不分啊?”方氏怒道。 陆锦棠起身走进了里间,把方氏晾在了那儿。 方氏坐了一阵子,见蔷/薇院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屑。 她着实坐不下去,喊陆锦棠,她却不理。 方氏忍无可忍,气得鼻歪眼斜的回了主院。 刚好了没两日的方氏,又倒下了,“日后不能见她,一见她,我就得少活两年啊!” 方氏捂着心口,只觉呼吸都不顺畅了。心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似得。 …… 方氏走了以后,宝春凑到陆锦棠身边,“其实小姐也不用一口回绝。小姐总不能当真一辈子不嫁人吧?方氏肯定是不怀好意,防着她也就是了。小姐如今都好久没出门应酬了。” 陆锦棠摇摇头,“我不想凑热闹。” “可是……”宝春皱起眉头,“小姐总要为日后打算啊!” 陆锦棠点头,她有打算啊,找到那本书,回到现代不是她为日后做的打算吗? “小姐,有请柬给您。”芭蕉从外头回来,“门上直接递进来的。” 陆锦棠微微一愣,“谁的请柬?” 043 撂脸子 ,方氏以前对陆二小姐管得严,她在京都几乎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谁会给她送请柬呢? 烫金的大红请柬,龙飞凤舞的锦面,沉甸甸的质感。 “这请柬很有分量啊?”陆锦棠接过请柬打开来看,生生一愣,当真是有分量,“丽珠公主?” “请小姐去参加重阳节赏菊宴的?”宝春惊呼一声。 陆锦棠点点头,神色略有些狐疑。 丽珠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虽不是一母所生,却和当今圣上关系要好。 先帝有那么多女儿,唯独丽珠公主有封地食邑,在京都有别院田产庄子,她的女儿还封了县主。 其荣宠可见一斑。 “不会是方氏使得诡计吧?”宝春警惕道,“她见请不动小姐,就利用这个请柬!” 陆锦棠笑了一声,“方氏若是能支使丽珠公主,那我们才是翻身无望了。” “是啊,她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这是公主殿下的仆人,直接递到门上的!”芭蕉说道。 一直怂恿陆锦棠去参加宴席的宝春这会儿也谨慎起来,“丽珠公主怎么会特意邀请二小姐?各家主母也不过是得个邀请的口信儿罢了!” 陆锦棠捏着那沉甸甸的请柬,神色莫名。 方氏更是气得下不了床,“她算个什么东西?公主殿下给她送请柬?你去门上问问,是不是还有我的请柬没送来?” 刘嬷嬷脸色为难,她已经去问了好几遍了,门房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 只有二小姐一个人的请柬,没有旁人的了。 “凭什么?她何德何能?公主为什么要单独给她送请柬?她算个什么东西?”方氏怒道。 “夫人息怒,这不是好事儿么?”刘嬷嬷劝道,“您请她不去,如今丽珠公主送了请柬,她难道还敢不去?” 方氏眯了眯眼。 “只要她去,一切就还能按计划行事。那可是皇家宴席,多得是京城贵胄,她这次死定了!”刘嬷嬷压低了声音。 方氏这才呵呵笑起来,“对,不就是一张请柬么?我要让那请柬变成她的催命符!” 重阳节当日,陆锦棠和方氏一同乘车去了柳园。 柳园是圣上赐给丽珠公主的园林,大气恢弘,亭台楼阁无不精妙无双。 今日的柳园格外热闹,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 一架架豪华的车架驶入柳园,来来往往,俊男美女如烟如云。 到了停车的地方,陆锦棠和方氏下了车。 立时有等在一旁的宫女上前,“是鸿胪寺丞陆大人的家眷吗?” 方氏连忙笑着答道,“正是,我是陆夫人……” 谁知那宫女根本不看她,却朝她身后的陆锦棠福了福身,“可是陆二小姐?” 陆锦棠看她一眼,微微点头。 宝春从袖中拿出那张请柬递上。 宫女双手接过请柬,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笑意盈盈,“公主殿下在子合苑呢,陆小姐这边请,婢子为您带路。” 陆锦棠被奉作上宾,那衣着华贵的宫女单独为她引路,脸上的笑意亲切不乏恭敬。 方氏瞪大了眼睛,她参加了多少次宴席了?可不论是陆老爷同僚之间的,还是旁的宴席。 她什么时候也没有遇见过这种待遇! 方氏恨恨的跟在后头,眼珠子里如同点了一把火似的盯着陆锦棠的脊背。 那宫女走了一段,回头一看,“陆夫人?” 方氏呵呵一笑,“啊,对……” “您怎么也来了?”宫女脸上仍端着笑意,可怎么看这笑容都有些鄙薄嫌弃。 方氏皱紧了眉头,“我……这是我的女儿呀!” 她指了指陆锦棠。 宫女笑了一声,“公主殿下只请了陆二小姐一人,没有邀请陆夫人前往。宴客的前厅走这边。” 宫女给方氏随手指了一条路,又弯身对陆锦棠道,“陆小姐这边请。” 方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猪肝色来形容了。她只觉自己嗓子眼儿含了一口浊血,不吐不畅。 她狠狠的盯着陆锦棠的身影越走越远。 “等着瞧!”方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咬牙说道。 “这位姐姐,不知公主殿下为何邀我前往?小女何德何能?”靠近那富丽堂皇的院子,陆锦棠放慢了脚步。 宫女笑了笑,“许是陆二小姐合了公主的眼缘吧?公主甚是慈爱,陆小姐不必惊慌害怕。” 那宫女打量陆锦棠一眼,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陆锦棠停在门外,宫女叫人去禀报之前,向她交代道,“屋里头都是皇室,或是王爷、世子,或是郡主、县主,身份尊贵,陆小姐进去以后,只管低头回话,主子不叫,不要抬头乱看,更不要随意开口。” 陆锦棠微微皱了皱眉,一直要低着头啊?为了礼节,虽有些莫名的屈辱之感,但谁叫这是旧社会呢?倒也罢了。 可屋里却恰传出谈论她的说笑声。 “我们致远可是京都里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了!那陆二小姐莫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所以看不上你?”女子爽朗的笑声透过帘子,传了出来。 “姑姑说笑了。”秦致远的声音有几分尴尬。 “我到真想看看那陆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得是多没眼光,才舍得放弃我们岐王世子这么优秀的才俊!”被秦致远叫姑姑,那应当是丽珠公主了。 公主的话音里透着嘲弄。 “别是个丑八怪吧?鲜少见她出来参加宴会的!” “自觉太丑,配不上世子哥哥!所以自请下堂!” “不是自请下堂,新婚夜就回了娘家,这婚事,不算成了的!” …… 屋里一句接一句的,如同说笑话一般,猜测着门外的陆锦棠。 陆锦棠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凝下来。 “陆二小姐稍后,婢子这就去通禀。”宫女说道。 陆锦棠却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随意道,“不必了。” “嗯?” “我不进去了,”陆锦棠说道,“屋里的都是皇室贵人,他们想看猴儿,从皇家奇珍园里抓一只猴子来就是了。小女虽鄙薄,却也不是供人戏耍玩闹的猴子。若有不敬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说完,陆锦棠领着芭蕉,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宫女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敢这么给公主撂脸子的人——整个大夜国,也没几个吧? 她竟然……真的走了……走……了…… “公主殿下。”宫女魂不守舍的进门复命。 “人呢?”丽珠公主面带笑意,好奇的向门口望去。 044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人呢?”丽珠公主面带笑意,好奇的向门口望去。 好似门帘子外头,真藏了一只长相奇特的猴子似得。 “陆二小姐走了……”宫女觉得自己今早起来,一定忘了看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议论纷纷的上房里,霎时间静的落针可闻。 “什么?”丽珠公主像是没听懂。 “陆二小姐说,她不是猴子,不给戏耍观看。”宫女颤颤巍巍的说。 丽珠公主半张着嘴,瞪圆着眼,好半晌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房里的皇室贵胄,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这般大胆?竟能说出这话来?” 却忽有一人,哈哈大笑,笑声爽朗畅快,“这才是她呀!” 众人都寻声看去。 “襄王爷?您认识那陆二小姐?”众人好奇问道。 秦云璋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她若老老实实的进来给你们看,我才觉得有鬼!” “这么说来,襄王爷和她很熟了?”丽珠公主好奇的看着秦云璋。 “很熟倒也谈不上,只是她退婚那晚,恰好我也在,便亲眼见证了那一幕而已。”秦云璋笑的畅快,“她极富个性,有股子韧劲儿。不然,也不能大婚夜舍弃了新郎官儿,你说是不是啊,致远?” 秦致远表情复杂,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含混的啊了一声。 陆锦棠这么大胆,竟敢到了门外,拒绝了丽珠公主……这还真是让他太意外了。大婚以前,他不是没见过她,可她从来都是低着头,说话声音怯怯的,若不竖起耳朵,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她就像是一直容易受惊的兔子,又胆怯如鼠。 什么时候起,她竟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当真是自己娶了她的姐姐,折辱她,把她逼成这样了吗? 可如今的她,好像更有意思了呢? “这样的个性当真有趣!世子不喜欢陆二小姐这副性子吗?”李杜英笑眯眯问道。 秦致远讪讪啊了一声。 “我倒是觉的她洒脱又率真,她不进来,我去看她!”李杜英豁然起身,向长辈们告辞退去。 “杜英!不许胡闹!”丽珠公主虽是喝斥,却一脸疼溺。 李杜英笑嘻嘻的,“阿娘放心,不胡闹,就是看看她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京都的大家闺秀都是一个样子,难得来了这么一个不一样的,我去会会她!” “杜英有分寸。”驸马爷拍着丽珠公主的肩,安抚道。 李杜英朝驸马爷挤了挤眼睛,“多谢爹爹!” 她来到门外,领了院中候着她的几个小姐妹,打听着陆锦棠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柳园不愧是皇家园林,占地面积大的夸张。 每一步似乎都是别样的风景。 陆锦棠不紧不慢的走着,她倒真有逛园子的闲情逸致,闲闲散散的走几步,就停下来,和宝春指点着周遭的景致,品评上几句。 “这是金丝皇菊,泡茶喝最好,清热降火,能驱秋燥。”陆锦棠折了一朵菊花,捏在手里把玩。 后头偷偷跟着她的几个女孩子瞪大了眼睛。 “县主,她……她竟敢折皇家的菊花!”一个小姑娘低声惊讶道。 “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花无空折枝。”陆锦棠笑嘻嘻的劝宝春。 宝春一脸的不赞同,“让人看见小姐折了公主的菊花,又是一通麻烦事儿!” “县主,咱们找人把她拿下,就以她折花为由。”几个小姑娘嘀咕道。 李杜英眯了眯眼睛,“她倒是个雅致的人呢。咦,你们看,那是谁?” 小姑娘们立即屏气凝神,顺着李杜英的手指尖看过去。 只见回廊外头,有个男人,探头探脑的看着廊中的陆锦棠。 “嘘,别吱声,说不定有好戏看。”李杜英眼中尽是兴味盎然。 她的小姐妹们自然不敢说话,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等着看戏。 只见那对主仆晃晃悠悠往前走,那暗中窥视的男人也偷偷摸摸的跟着。 李杜英领着几个小姑娘远远尾随。 陆锦棠走了没几步,突然脚下一顿。 “怎么,小姐?”宝春见她神色异样,立即问道。 陆锦棠不动声色的向后睨了一眼,“前头有个假山,那儿看着清静无人。” 宝春点点头,“小姐累了么?想要歇会儿?” 陆锦棠微微一笑,伏在宝春耳边叮嘱了几句。 宝春微微皱眉。 “你去吧。”陆锦棠拍了拍她的肩头。 宝春神色凝重,迟疑片刻,她还是听命离开了。 回廊里立时只剩下陆锦棠独自一人。 菊花多种在西边儿的园子里,这边儿也有,但不并不多,所以人也不多。 陆锦棠慢慢悠悠的往假山处走去,她脚步从容,望着廊外的风光,表情怡然自得。 “她还不知道后头有人跟着呢,竟支开了那丫鬟!”李杜英身边的小姑娘说道。 李杜英眯了眯眼睛,“我当她多精明,不过是个糊涂虫,这样的宴席上,人多眼杂,本就容易出纰漏。她不呆在人多的地方,专拣人少的路走,本就危险了,还落了单!” “县主,咱们还跟着看么?”郭尚书家的女儿郭飞燕低声问道。 李杜英点点头,“跟,怎么不跟?她踹了岐王世子,那可是我表哥,她要丢人了,我怎么能错过?待会儿讲给表哥听,让表哥也解解气。” 郭飞燕皱起眉头,有些不认同道,“那男人贼眉鼠眼,看起来就是居心不良,待会儿……万一他要……咱们看了要长针眼的!” 李杜英掩口轻笑,“万一是要干什么?你怎么不敢说?” 郭飞燕脸面涨红,“县主!” “你不想看,就别看,咱们走!”李杜英见人已经走远,连忙领着她的小姐妹追上前去。 陆锦棠这会儿已经绕到了假山的另一侧。 硕大的假山掩住了她的身形。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前去。 郭尚书家的千金迟疑片刻,跺了跺脚,也追了上去。 “嘘——”李杜英捂住郭飞燕的嘴,“瞧,好戏要开始了!” 只见那男人绕过假山,搓着手欲要调/戏美人儿…… 045 娶回家 ,只见那男人绕过假山,搓着手欲要调/戏美人儿…… 却见那美人儿并没有在看景,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已经等了他良久似得。 男人一愣,“这……你……” “找我有事?”陆锦棠平静问道。 她的平淡反应,倒是让这贼眉鼠眼的男人有些慌神,“你在等我?看来妹妹你很寂寞啊?那哥哥我就好好陪陪你吧!” 说着,那男人伸手往陆锦棠脸上摸来。 李杜英等几个小姑娘立时都捂了自己的嘴,险些惊呼出声。 却只听“砰——”的一声钝响。 那男人摇摇晃晃,噗通栽倒在地上。 小姑娘们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陆二小姐就要受辱,形势却发生了急转。 看得她们一愣一愣的。 宝春手里握着个厚墩墩的石板子,那男人正倒在她脚下,她那石板子上隐约沾了一丝血迹。 男人头晕目眩,伸手摸了摸自己挨了石板子的后脑勺。 这么一摸,手上湿乎乎,黏糊糊一片热。 他摊开手掌一看,一片鲜红的血迹。 “你……你们……” “胆敢轻薄我家小姐?拍不死你!”宝春厉声喝道,“老实交代,谁让你来的?” “没……没人……”男人看了宝春一眼,不知是宝春手里的石板子吓住了他,还是宝春狠厉的表情让他胆怯,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我是看小姐孤身一人,又貌美如仙,所以就尾随至此……”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柳园,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陆锦棠淡声问道。 远处藏着的那几个小姑娘这会儿才渐渐缓过神来。 “她竟是早有准备!” “还以为她是落了单,没曾想,她是先让她的丫鬟在假山那头埋伏起来!” “她故意慢慢悠悠的走,让那个男人没有防备!是打算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李杜英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的陆锦棠,“这不是兵书上的词吗?她这闺阁女子,被人尾随,非但不害怕,不慌张,反而用兵法对付他?” 李杜英遥遥望着陆锦棠,看她一脸淡漠从容,李杜英眼中浮起的兴味儿更浓。 “咱们走吧?”郭飞燕不愿多事。 李杜英摇头皱眉,“多精彩啊!这不比菊花宴好看多了么?” “有什么好看?”身后突然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立时把几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嘘——别出声!”男子把食指放在唇边比了比。 “见过襄王殿下……”小姑娘们慌忙行礼。 “免了免了,别惊扰了那边。”秦云璋指了指假山那头。 李杜英回头看了他一眼,“舅舅不在屋里坐着,怎么也跑出来看热闹?” “许你们看,就不许我看么?”襄王一双幽深的眸子,目不转睛的落在远处某人身上。 几个小姑娘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几乎吓破了胆。 只见陆二小姐指使她身边的丫鬟,拿着个石板子,下了狠劲儿,没头没脑的往那男人身上拍。 那男人被拍的嗷唔叫唤,头上,脸上……全是血…… “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宝春厉声喝问,“说不说?” 她又举起石板子,一顿猛拍。 小姑娘们纷纷捂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她可真够狠的!”李杜英摩挲着下巴,轻声叹道。 秦云璋却哼笑一声,“这怎么能叫狠?差得远呢!审问就要用非常手段,切了他的子孙根,你看他招不招?” 几个小姑娘臊的面红耳赤。 就连胆子颇大的李杜英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过是个女孩子,舅舅这种手段,她怎么使得出来?” 却见远处的陆锦棠,唰的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来。 她拔开镶嵌了红蓝宝石的刀鞘,露出泛着冷光黑金之色的玄铁匕首。 秦云璋眯眼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嘴角不由勾了起来。 陆锦棠握着匕首走近地上那男子,“最后再问你一遍,何人指使你来?你若不说,你家香火就要从你这儿断了。” 李杜英目瞪口呆,“舅舅,她……她还真做得出啊?” “何需小姐动手?凭白脏了小姐的宝刀!婢子一板子下去,保证拍的他这辈子不能人道!”宝春血气上涌,举手就往那男人裤/裆砸去。 男人嗷的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胯间,两腿更是夹得紧紧的,“是个老嬷嬷,一个老嬷嬷给了我钱,给了我衣裳,带着我混进来。说只要我……我拿了小姐的贴身之物,还有重金给我。” “是刘嬷嬷?”宝春瞪眼道。 陆锦棠轻嗤一声,“不入流的手段。” “太下作了!婢子这就拍死他!”宝春怒道。 陆锦棠抬抬手,“罢了,让他滚吧。” “小姐,不能轻饶他!”宝春脸面赤红,怒色不减。 “唔,这里是柳园,在丽珠公主的地盘上,见了血不好。不然,是该没收他的作案工具。”陆锦棠挥挥手,“他不过是贪心,受人利用,贪心不改,早晚会死在自己的贪心上。” “哼,滚吧!”宝春气哼哼的把手中的石板子往地上一砸。 吓得那男子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远处的李杜英咬着指头尖,“作案工具?是什么?这男人没拿工具呀?” “妇人之仁,”襄王轻嗤一声,“她还是心太软,这样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 李杜英等几个女孩子狐疑的看着襄王。 “廉清,”襄王朝身后招了招手,“那个男人,废了他。” 他语气清冷,脸上没有半分迟疑。 倒是叫几个女孩子吸了口冷气。 李杜英笑眯眯的看着秦云璋。 秦云璋抬手一挥,“你们几个小孩子,去别处玩儿,我去同她打个招呼。” “舅舅不是说,和陆二小姐不熟吗?”李杜英笑的意味深长,“既是不熟,帮她处理那渣滓也就罢了,何需上前打招呼?” “也算旧识,打个招呼是礼节。”秦云璋瞥了她一眼。 李杜英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舅舅该不会是看她长得漂亮,喜欢上她了吧?她看不上世子哥哥,定能看得上舅舅啊,不如舅舅娶回家去做个王妃?” 046 落水 ,秦云璋脸上一怔,继而轻哼,“我没几天可活了,何必祸害人家小姑娘。” 这话题有些沉重了,几个小姑娘都不敢接口。 李杜英脸上也有些讪讪的。 一直安静的郭飞燕却突然抬眼道,“慧济大师说的也未必准,襄王殿下福泽绵延,定能长命百岁的!” 秦云璋看了她一眼。 郭飞燕脸上立刻浮现一片嫣红。 秦云璋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慧济大师医术高明,且宫中御医们都束手无策,是我命该如此。” 郭飞燕脸上一片哀伤,“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定有人医术比慧济大师更高明!襄王殿下不能灰心丧气啊!” 李杜英偷偷打量秦云璋的神色。 见他的目光遥遥落在陆二小姐的身上,李杜英知道,他这是有些不耐烦了。 她一把拉住郭飞燕的手,“走走,咱们看菊花去,这边儿的菊花不漂亮。” 郭飞燕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李杜英拖得一个踉跄。 “快走快走……别惹我舅舅烦了。”李杜英小声说道。 郭飞燕频频回头,却见襄王殿下已经抬脚向那对主仆走去。 “襄王他……” “我舅舅脾气古怪,我阿娘都不敢招惹他,咱们还是躲远些吧!”李杜英说道。 郭飞燕却皱了皱眉头,“襄王殿下人很好的,只是天妒英才,让他年纪轻轻就得了不治之症,委实可怜……” 李杜英抬手捂住郭飞燕的嘴,脸上尽是骇然的表情。 “你可别乱说话,我舅舅自己可以说自己的病。但他最讨厌旁人说,也不耐烦人可怜他……” 郭飞燕被李杜英捂着嘴拖走,她的目光却一直定定的落在襄王的身上,直到转过院子,再看不见。 “陆二小姐好生威武。”秦云璋笑眯眯走到陆锦棠跟前。 陆锦棠抬眼看着他,“襄王殿下热闹看的开心么?” “本王可不是来看热闹的,乃是有正经事情问你。”襄王抬脚靠近她。 宝春一愣,立即上前,伸手把陆锦棠护在身后。 秦云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抬手随意一挥。 宝春立时蹬蹬蹬倒退数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屁股这下定是摔成八瓣儿了!宝春疼的龇牙咧嘴,偷偷揉着屁股。 “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说,躲远些,不许偷听。”秦云璋冷声说道。 宝春不忿,还要上前。 陆锦棠知道,她们两个联手也不是襄王殿下的对手,她回过头,对宝春点点头,指了指假山外头。 宝春捂着屁股到假山外头守着。 “针已经打造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医治?”秦云璋与陆锦棠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 她身上莫名的有种淡淡的草药香气,让他甚是喜欢,忍不住想好好嗅一嗅。 他欲要抬脚,再靠近这最后一步。 陆锦棠却伸手,抵在他胸膛上,两人之间隔出一臂的距离。 秦云璋低头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她整个手掌推着他的胸膛,隔着衣料,他似乎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柔软,和那一丝丝的温度。 秦云璋脸上的棱角不由的柔和下来。 “襄王殿下刚看了一场戏,不用付钱的吗?” “你太过心慈手软,那样的小人焉能放过?我帮你处理了那渣滓,算是戏钱。”秦云璋笑着说道。 “和襄王殿下一起看戏的,又是什么人呢?”陆锦棠眯眼问道。 秦云璋笑了笑,“原来你早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锦棠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是丽珠公主的嫡女,杜英县主。丽珠公主和驸马爷十分宠爱她。”秦云璋低头,目光灼灼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粉嫩如娇花明月一般的脸颊,莹润朱红如樱桃一般的唇,怎么那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呢?让他忍不住想要一口把她吞入腹中。 “原来是丽珠公主的女儿,那她……”陆锦棠的话未说完,突然听到一阵叫喊。 像是从院墙那边传来的,还有扑通扑通的水声。 “怎么回事?”陆锦棠微微凝眉。 秦云璋侧耳细听,“似乎……有人落水了。” 身为医生的本能,让陆锦棠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秦云璋也大步跟在她后头。 绕过院墙,果然见湖边围了许多的人,嘁嘁喳喳十分吵嚷。 “不行了……已经没气了……” “脸都青了……” …… 围在前头的人议论纷纷。 陆锦棠被挡在后头,看不见里头情形,单听见议论更叫人着急。 “请让一让!”陆锦棠说道。 旁人看她一眼,见她面生,并不理会她。 秦云璋提步走到她身后,清咳一声。 “是襄王殿下……” 周遭的人猛然一惊,不需襄王开口,自动向两边让开。空出一条路来。 陆锦棠提步上前。 只见人群中围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倒在地上,从头到脚都是湿哒哒的淌着水。 那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稚嫩的脸颊已经泛了青色。 “太医怎么还没到?”小姑娘身边跪着的老嬷嬷慌张叫道。 陆锦棠上前,半蹲半跪在小姑娘另一侧。 她试了试小姑娘的鼻息,两手交叠压在小姑娘胸口上。 “你干什么?”老嬷嬷喝道。 陆锦棠根本顾不上理她,她在小姑娘胸膛上按压两下,就低头往小姑娘口中吹气,而后继续按压。 “你是什么人?你在干什么?”老嬷嬷伸手推她。 陆锦棠抬眼,冷冷看着那嬷嬷,“想让她死,就继续打扰我救人。” 气势汹汹的老嬷嬷,生生被她的眼神和严厉的语气给吓住,当真不敢再碰她一下。 陆锦棠从小姑娘腹中挤压出好几大口水来,又不断的渡气给小姑娘。 忙活了约有一刻钟,那小姑娘才渐渐恢复了自主呼吸。 “活了!活了!”周围的人看到小姑娘吸气,立时惊喜大叫。 陆锦棠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嘴角露出微笑来。 这是每一个医生,在救治了病人之后,都会不由自主浮现在脸上的会心笑容。 那小姑娘猛然睁开眼睛,“啊——”大叫一声,猝不及防的抱住陆锦棠的胳膊。 047 立下大功 ,“姐姐救我!姐姐……”小姑娘像是被吓傻了,抱着陆锦棠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陆锦棠轻抚着她的头,温声说道。 “乔乔,乔乔!”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神色仓惶的快跑而来。 她冲过人群,一把将浑身是水的小姑娘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她脸上都泛着惊慌的苍白。 “见过公主……”周遭人纷纷行礼。 丽珠公主在那小妇人身后走上前来。 陆锦棠看了丽珠公主一眼,心下猜测着,这落水的小姑娘和抱着她的小妇人,身份也许不简单。她已经救了人,这儿没她什么事儿了。 她不动声色的悄悄后退。 岂料,那叫乔乔的小姑娘,却忽然抬头指着她,“是这个姐姐救了我!”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顺着小姑娘的手指,落在了陆锦棠的身上。 陆锦棠顿住脚步,微微一笑,“理当相助,不足挂齿。” “你是哪家的姑娘?”地上的小妇人扬声问她。 陆锦棠颔首道,“鸿胪寺丞陆雁归,陆大人正是家父。” “你是陆二小姐?”丽珠公主诧异道,“原来就是你呀?” 那小妇人看了丽珠公主一眼。 丽珠公主连忙上前,亲手扶了那小妇人和小姑娘起来。 这小妇人当真是不简单,连堂堂丽珠公主对她都客客气气的。 “良娣不知,这女子颇有意思,等乔乔没事了,我再与你慢慢说。”丽珠公主拿过一个厚厚的狐裘披风,披在小姑娘身上。 小妇人嗯了一声,看了陆锦棠一眼,“你救了乔乔,实属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只管与我说。” 呵,口气真不小。 陆锦棠抿了抿春唇,“救人乃是当做之事,小女不求赏赐。” 周围一片吸气声。 她竟拒绝了! 小妇人笑了笑,“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我乃东宫赵良娣,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太过分,我都能满足你。” 陆锦棠看了她一眼。赵良娣?原来是太子的女人呀?今日是储君的良娣,他日可能就是高高在上的娘娘……难怪她口气这么大。 “见过良娣,秋寒,受凉容易伤风。良娣还是速带郡主去更衣吧。”陆锦棠仍旧婉拒了赏赐。 周遭渐渐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是呀,你看乔乔脸都冻青了。”丽珠公主也忙说道。 赵良娣忙抱着小姑娘要走。 小姑娘却脆生生道,“刚刚是有人推我落水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赵良娣颇受太子宠爱,爱屋及乌,赵良娣的女儿乔乔,刚一出生,就被封了郡主。她十分乖巧可爱,连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她。 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推乔郡主落水……不想活了吧? 赵良娣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丽珠公主脸上也不好看。 这是在她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不是往她脸上抹黑吗? “良娣只管带着乔乔去更衣,这件事情我必问个水落石出!定给你和乔乔一个交代!”丽珠公主咬牙切齿的说道。 赵良娣这才再次抬脚离开。 乔郡主趴在她娘的怀里,还不忘抬起头来,冲陆锦棠挥手,“姐姐等我,等我换好了衣服,再来感谢姐姐!” 一阵风过,她打了个寒颤,赶紧缩进她娘的怀中。 赵良娣紧了紧她肩上披风,看了陆锦棠一眼,快步走远。 “把适才在桥上的人,都给我看管起来!”丽珠公主一声厉喝。 公主府的侍卫立刻把湖边的人给围了起来。 自然也包括那些伺候在乔郡主身边的宫人。 湖边一时间再次嘁嘁喳喳的热闹起来。 各人为自己辩解的声音,扰得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陆锦棠不欲多呆,提步欲走。 丽珠公主身边的宫女却挡在她前头,“陆二小姐,公主有请。” 陆锦棠眉头微微皱了皱,她思量片刻。 那宫女轻笑道,“这次不是把姑娘当猴看了,公主是要感谢陆小姐。” 陆锦棠勾了勾嘴角,提步向丽珠公主走去。 “见过公主。”陆锦棠福身行礼。 湖边风冷,她行礼问安的声音,在嘁嘁喳喳的辩解声、风声中显得有些飘渺。 丽珠公主垂眸看着陆锦棠,“你可知道,倘若刚刚乔郡主没有被救,而是……后果有多么严重?” 在公主别院里,却让乔郡主生生给淹死了。 纵然她身为公主,也会落得个看护不利的罪责吧? 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喜欢乔郡主,那么可爱的小女娃,更是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 她若是淹死柳园,丽珠公主这霉头可触大了。 “小女并没有多想,只是见人落水,急人所急。”陆锦棠不卑不亢的说道。 丽珠公主深深看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你这小姑娘倒是沉得住气,我在内院叫你来见,你竟敢拒绝于我。如今倒又帮了我大忙,让我不好意思罚你。” “是公主殿下大人大量,也是小女运气好。”陆锦棠语调平静。 丽珠公主笑了笑,“好个大人大量,这下我更不好罚你了。秋季风冷,你也去换一身衣服吧。” 陆锦棠救乔郡主时,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她正要借此告辞。 丽珠公主却道,“杜英与你身量差不多,来人,取县主的衣服来,给陆小姐换上。” 陆锦棠不好拒绝,只好福身道谢,跟着宫女离开。 她在厢房里换过了衣服。 县主的衣裳,当真是华贵非常,她原本打扮的朴素简单,既不会失礼,又不至于太出风头。 可县主这一身衣服,奢华美丽,通身的贵气简直遮掩不住。 “小姐真是太好看了!”宝春忍不住感慨道,“小姐就当如此打扮自己才是。” “穿得跟花孔雀一样,出去招蜂引蝶吗?”陆锦棠瞥了她一眼。 “怎么不能招蜂引蝶?倘若小姐一直这般打扮,岐王世子也不能被大小姐勾/引了去!如今小姐就是世子妃了……还有她什么事儿!”宝春嘟着嘴说道。 陆锦棠不由失笑,“若不是那一场变故……我也就不是今日的我了。” 宝春微微一愣,是啊!以前的小姐整日阴沉着脸,低着头,畏畏缩缩,说话都不敢大声。便是有这一身华贵的衣服,小姐也撑不起来吧?要么怎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小姐丢了岐王府的姻缘,却是一下子成长起来了! “这么说来,那还真是一件好事,婢子觉得,也不是那么可惜了!” “本来就不可惜。”陆锦棠说这话,提步出门。 来到院中,她却是微微一愣。 领她来换衣服的小宫女不知去向,却只见一男子悠哉悠哉的坐在院中亭子底下吃茶。 048 求情 ,“见过襄王……” “你少跟我来这套!我问你的事儿,你还没答呢!”秦云璋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这么一看,他却是霎时一愣。 换了衣服的她,比以往更明艳/照人。 华贵的衣服,非但没有把她本身的气度压下去,反而更衬得她出尘如仙。 靓丽的锦缎,映的她脸面细滑生光,她如春花皎月一般,明媚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秦云璋的喉结不由上下动了动,他眼底泛出浓浓的情绪。 “此事不急,改日再……” “你继母也在湖边被看管着。”秦云璋忽然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阵错愕。 “她适才也在桥上?”宝春讶异惊呼。 秦云璋眯眼点了点头,“不但在桥上,而且离乔乔很近呢。” 陆锦棠微微皱了眉。就是借给方氏几个胆子,她也不敢伸手去推乔郡主。今日的郡主,等太子登基以后,那就是公主殿下呀!方氏得罪她干什么? 可是人心复杂,方氏没头没脑的,会不会被人利用,替旁人背了黑锅呢? 她自己蠢死也就罢了,牵扯了整个陆家陪葬就不好了。 “宝春,我们去向公主谢恩。”陆锦棠说着,又往湖边走去。 谢恩是其一,其二是她要看看方氏的情况。 若方氏能洗刷嫌疑,被排除在外,自然皆大欢喜。 万一她真是跟此事牵扯不清,那也得把陆家摘干净。 秦云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那继母,可是麻烦缠身哟,丽珠公主如今很生气,赵良娣不是好打发的……” 陆锦棠回眸瞪他一眼,这人真是,句句带着威胁之意! 秦云璋的心跳,却被陆锦棠瞪的立时一乱。 她那明眸善睐的模样,真是叫人心慌意乱。秦云璋呼吸都不由的乱了,却见她快步离去。 陆锦棠来到湖边,果然见公主府的侍卫圈起来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许多排除嫌疑的人已经被放走了。 被围起来的人里头,她霎时就发现了方氏和刘嬷嬷的身影。 方氏正倚在刘嬷嬷身上哭,刘嬷嬷也是脸色煞白煞白的,正低声安慰着她。 陆锦棠皱了皱眉,提步向丽珠公主走去。 方氏看到一身华贵的陆锦棠。 她原以为又是哪位贵人来了,定睛一看,却是她家的二小姐,“那,那不是陆锦棠么?” 刘嬷嬷揉揉眼睛,“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看着像个公主似的……” “锦棠……锦棠……棠儿,我儿啊……”方氏立即朝她呼喊招手。 这名字喊得一声比一声亲昵肉麻。 陆锦棠搓了搓胳膊,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姐,夫人唤你呢!”宝春撇嘴道,“现在知道小姐的好了!早干什么了!” 陆锦棠路过方氏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锦棠,你救了郡主,乃是功臣啊!求你为母亲说情,母亲怎么可能推郡主下水呢?母亲与郡主无冤无仇……再说,母亲也不敢啊!”方氏哭着说。 陆锦棠淡淡看她一眼。 “那夫人与我家小姐有什么仇?”宝春满目讽刺的问道。 方氏脸色讪讪,“咱们是一家人啊,锦棠你一定要救母亲,不能对自家人袖手旁观啊!” “现在夫人说一家人呢?夫人何时真把我家小姐当一家人了?”宝春嘲讽道。 刘嬷嬷狠狠瞪她一眼,“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陆锦棠微微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斜,母亲既然没做过,等着公主为您排除嫌疑就是了。” 见她提步要走,方氏一慌,“锦棠,锦棠别走!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听解释啊!母亲怕是……怕是还要受皮肉之苦!被圈在这儿,多丢人啊!公主看重你,你去为母亲说说情啊!” 陆锦棠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你?情是这么好说的么?” 方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生生咽了口唾沫。以前的陆锦棠不是很好对付的么?怎么现在这般的水火不浸呢? “我……”方氏脑中灵光一闪,“我有你母亲出嫁时带来的嫁妆单子!你不是想要寻你母亲的东西吗?你若帮我说情,我便把你母亲的嫁妆单子给你。” 陆锦棠心下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方氏。 “当然了,那上头许多东西都没有了,你别瞪我!不是我花了,我当家,向来勤俭节约!”方氏慌忙说道,“但这些年,为了你爹爹的仕途,上下打点,花去了好些!你照着那嫁妆单子问我要东西,是绝对没有的!” 方氏还真是爱财,都到这会儿了,她还嘴硬。 “我不要钱,如今我库房里的嫁妆,已经够我用一辈子的了。”陆锦棠说道。 方氏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那……那嫁妆单子……” “嫁妆单子我要!那是我娘的东西,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了!”陆锦棠缓缓说道,“你当真有?” 方氏连连点头,如捣蒜一般,“有有有,我一直放着呢,只要你替我说情,我就给你。不过是个物品单子,我拿着有什么用?给你,保证给你。” 陆锦棠眯眼一笑,“好。” 她提步继续向丽珠公主走去,心里却惦记的是那张嫁妆单子。 方氏说的没错,那不过是个物品单子,况且上头的东西许多已经没有了,一张单子也没什么用。 可陆锦棠想要看的,就是那张单子上,有没有记录什么书册。 沈氏从娘家带来的东西里,会不会正有她要找的那本书? 沈氏留给陆依山的物品单子,陆依山铁定不会给她。倘若能拿到沈氏最初的嫁妆单子,岂不是再好不过? 陆锦棠行到丽珠公主跟前,脑子里还全都是惦记着那本书,该如何为方氏说情,她一点儿没顾上琢磨。 “给公主请安,感谢公主,这身衣服正合体。”陆锦棠福身说道。 丽珠公主上下打量她几眼,“年纪轻轻的,就该穿些颜色鲜亮的衣服,你看现在这模样多好看。还未出阁,就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老气横秋的。” 陆锦棠连忙颔首应了。 为方氏求情的话,却一直在她嘴边打转,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一个问,若是问不出来,今日谁都别想离开柳园!”丽珠公主冲手下人发火道。 这下陆锦棠更不好开口了。 她正为难之际,忽而见一人悠哉从远处走进湖边亭中,冲她挤眉弄眼。 049 欲加之罪 ,她正为难之际,忽而见一人悠哉从远处走进湖边亭中,冲她挤眉弄眼。 陆锦棠嗔他一眼,别开视线。 秦云璋却轻笑出声。 陆锦棠心头一跳,这可当着好多人的面呢,他不会胡说八道吧? “襄王爷呀,我这儿正着急上火呢,你还有心思笑?”丽珠公主扶额叹道,“那赵良娣是好打发的吗?乔乔更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 秦云璋的目光扫过陆锦棠,脸上笑意不减,“公主还有话与陆二小姐说么?” 丽珠公主一愣,“乔郡主说,要感谢陆二小姐,所以我留她在此稍坐。” “既然公主无话说,我有话与她说。”秦云璋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避人耳目,他竟光明正大的冲陆锦棠勾了勾手指。 丽珠公主眼色狐疑的落在陆锦棠身上。 凉亭里伺候的人,也都暗暗打量她。 陆锦棠面上一热,心头更是有几分恼怒。 “襄王有什么话,尽管问她吧。”丽珠公主道。 “你过来。”秦云璋冲她勾手指。 晓是陆锦棠脸皮厚,不似古代女子那么矜持,这会儿众目睽睽的,她也有些脸红了。 “不会耽误你太久,我就问你两件事。”秦云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当着众人的面,陆锦棠不敢瞪他,只好低着头,跟他出了凉亭。 秦云璋没走多远,旁人不敢站的太近,更不敢偷听。 “是不是想为你那继母说情?”秦云璋问道。 陆锦棠一愣,立时抬眼看他。 “我就说你心善,妇人之仁吧!果然叫我猜中了!”秦云璋轻哼。 陆锦棠没解释,“我本就是女人。” “你知道自己是女人啊?不知道女人都该是温柔似水的么?”秦云璋笑道。 陆锦棠抿了抿嘴,“襄王殿下是把小女叫出来取笑的吗?” “这说情的口,你不好开。且你说了也没用,丽珠公主不会给你这个面子。赵良娣就更不会了,她眼高于顶,仗着自己的哥哥们镇守边关,连丽珠公主她都未必放在眼里,不要说你了。”秦云璋缓缓说道。 这话虽然难听,却句句一针见血。 陆锦棠知道自己这身份有几斤几两,她的话,在这些皇室面前,没有分量。 “襄王是要帮我?”陆锦棠抬眼问道。 “有什么好处?”秦云璋看着她的眉眼,笑的灿烂。 陆锦棠皱了皱眉,缓声道,“不如今晚就开始医治?今日是初九,离月圆之夜没有几天了。” 秦云璋面带笑意的脸却霎时一僵,他语气凝重,“你怎么知道,是月圆之夜……” 陆锦棠笑了笑,语气轻快,“成交么?” 秦云璋微微眯眼,“好,成交。” 他率先提步向凉亭走去。 陆锦棠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丽珠公主好奇的看着两人前后走近的身影,暗自揣测这两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查问出来是什么人了么?”秦云璋一进凉亭,就直接问道。 丽珠公主一阵头疼,“问出了就好了!” “这还用问么?也只有你这老实人会用这笨办法!”秦云璋不屑说道。 丽珠公主脸色一僵,襄王殿下这……说话也太难听了! “那你这聪明人,有什么良策?” “这不是明白着?乔郡主是东宫的眼珠子,她身边围着的一定是东宫的人!便是人多,旁人也不可能有机会靠近!”襄王笃定说道。 丽珠公主微微一愣,“可那会儿桥上热闹……” “别人不可能靠近,也不敢靠近。既然乔乔说,有人故意推她,那这人一定是东宫的人!绝不可能是旁人,公主也不能让他是旁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不能让是旁人呢? “若是罪名最后落在了旁人身上,说明什么?首先是你安排不周!”襄王说道。 丽珠公主皱眉,“这我自然知道。” “若是东宫的人动的手呢?那只能说赵良娣树大招风,招了人嫉妒!是他们东宫自己的麻烦事儿,怪不到你头上来!蓄意为之,自然是防不胜防。”秦云璋笑了笑。 丽珠公主眼前一亮,“你说的是,可现在……” “把其余人全放了,只把东宫伺候的宫人看管起来,咬定了下手之人就在他们中间!”襄王说道。 丽珠公主脸面一凝,“襄王说的对,来人,其余人全放了,只留东宫宫人!” 陆锦棠颇为佩服的看了襄王一眼。 方氏等人如蒙大释,方氏腿肚子都软了,她和刘嬷嬷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出人群。 “动刑吧,不怕不招。”丽珠公主吩咐道。 刑具一抬上来,刚被放走的方氏等人,就一阵的低呼,有些人后怕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方氏腿软的走都走不动了。 被看管起来的东宫宫人里,突然蹿出一个小宫女来,她脸色异样的向湖边跑去。 丽珠公主见状,直接从凉亭里冲了出来,“把她拿下!拿下!” 几个侍卫上前,死死摁住那小宫女。 “不好!”侍卫们惊呼。 丽珠公主快步上前,却见那小宫女已经咬舌自尽了。 她脸上嘴上,衣领子上都是鲜红,冒着热气的血。 丽珠公主皱眉,别开视线。 此时,赵良娣和乔郡主换好了衣服,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姑母可审问出结果了?”赵良娣语气清冷的问道。 丽珠公主指着倒在地上那小宫女,“她已畏罪自杀。” 赵良娣低头看去。 东宫宫人,立即有人说道,“呀!竟是这小宫女!” 赵良娣向说话的宫人看去。 那宫人连忙跪地,“禀良娣知道,奴才曾见,这小宫女几次出入司马良娣的殿宇。” “什么?”赵良娣语气冰冷,眼中却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奴才原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未曾禀明……” “糊涂!”赵良娣怒道,“把这贱婢给我抬回宫中!我倒要去问问司马良娣,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我乔乔如何招惹她了?她竟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容不下吗?” 那死去的宫女被人抬了起来。 窝在赵良娣怀里的小姑娘一脸懵懂天真,她看见陆锦棠,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姐姐,姐姐!” 陆锦棠连忙福身,“不敢!臣女卑微,当不得郡主一声姐姐。臣女惶恐!” 赵良娣闻言目光转向她。 050 抱大腿 ,陆锦棠连忙福身,“不敢!臣女卑微,当不得郡主一声姐姐。臣女惶恐!” 赵良娣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起来吧,童言无忌,你救了乔乔,她才与你亲昵。” 陆锦棠迟疑起身,但仍旧低着头。 “良娣,我要和姐姐玩儿。”乔郡主在赵良娣怀里撒娇。 赵良娣板着脸,“才刚刚落了水,还敢顽皮?与我回宫去!” 乔郡主憋憋嘴想哭。 “等你好了,改日再出来玩儿。”赵良娣放缓了语气。 乔郡主这才笑起来。 赵良娣把她交给嬷嬷抱着,浩浩荡荡的的要走。 乔郡主又慌张起来,“姐姐,姐姐!” 她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忽从腰里拽下一根打着漂亮绳结的玉扣。 “给!送给姐姐,姐姐不要忘了乔乔,有机会姐姐要来找乔乔玩儿啊!” 陆锦棠看着那玉质上乘的玉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赵良娣打量她片刻,缓声到,“郡主给你的,收着吧。” 陆锦棠这才福身,双手接过。 “姐姐记得来找乔乔玩儿啊!” 陆锦棠没应声,乔郡主被嬷嬷抱着离开了。 开玩笑,东宫那种地方,是她能随便去的吗?真是童言无忌…… “司马良娣这下要倒霉了。”丽珠公主叹道。 秦云璋却是笑了笑,“司马家出了几个能征善战的,赵家有些急了。” 丽珠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今日这出落水,是赵良娣演的?” 秦云璋深深看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了?” “那她可真够狠的!难怪她一听说这边儿出事儿,没问清楚,浑身都是抖的。”丽珠公主自言自语道。 “公主说话可要小心,祸从口出。”秦云璋漠然冷笑。 丽珠公主看了一旁的陆锦棠一眼,闭上了嘴。 陆锦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你救人也累了,回家去吧。”丽珠公主对陆锦棠挥了挥手。 陆锦棠连忙告退。 她四下看了一眼,却不见方氏。 “夫人怕是已经先走了!”宝春扶着她的手道,“真是厚颜无耻,是小姐救了她,她连道谢也不曾,还把小姐一个人丢下!” 陆锦棠提步向柳园侧门行去。 柳园有几个出口,身份不同,所走的出口也不同,陆家的马车,就在西侧门。 “我们走快些,还能追上。”陆锦棠低声说道。 她与宝春,刚穿过回廊,还未绕过金灿灿的菊花堆叠起来的花墙。 便有几人从花墙后头走出来,挡了她的去路。 “你就是陆二小姐呀?”为首的小姑娘笑眯眯的看着她,忽而那姑娘脸上笑容一僵,“这不是我的衣裳吗?怎么穿在你身上?” 陆锦棠心下了然,福身道,“见过县主。” 李杜英轻哼一声,“穿了人家的衣裳,连个谢也不道,不吭声就要走啊?” 陆锦棠不欲纠缠,从善如流道,“多谢县主,县主恩惠感激不尽。” 李杜英微微一愣,“也不是那么傲气冲天啊?那怎么我阿娘叫过去要见见,你都不肯进门?” 陆锦棠低头暗笑,这性质能一样么?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套衣裳,你也是为了救乔郡主嘛,”李杜英哼了一声,“谢就免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陆锦棠低着头,心里暗暗有些不耐烦。 “陆小姐会医术?”问话的却是个男人。 陆锦棠微微一愣,抬头瞟了一眼。 这男人站在李杜英等几个女孩子的后头,她一开始没有看到。 他一说话,李杜英身边的女孩子自动让在两边,把他请到了前头。 “算不得什么医术,不过是保命救急的手段而已。”陆锦棠含糊说道。 “一个内宅的娇小姐,为什么会这种救急保命的手段?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男子追问道。 陆锦棠眉头不由皱紧,心中越发不耐,“公子没有听过自学成才吗?” 那男子一愣,“自学?是小姐自己摸索出来的法子?” 陆锦棠皱着眉,没说话。 “看来小姐在家中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呀?”男子轻叹道。 “她母亲死的早,如今陆家当家的是她继母!她姐姐抢了她的男人,她连岐王世子妃都做不成,你说她日子好过不好过?”李杜英倒是把她打听了个清楚,对她家里的情况张口就来。 陆锦棠有些恼了,语气不善,“堂堂大男人,与几个小姑娘讨论旁人家宅内务,说长道短,不好好读君子之道,反而学什么长舌妇!” 陆锦棠这话,不但骂了那男子,把李杜英几个小姑娘也骂作了长舌妇。 李杜英脸都绿了,挽起袖子道,“你怎么不识好歹呢?我哥哥乃是关心你,若是有公主府照拂,你日后的日子岂不好过得多吗?真是狗咬吕洞宾!” “县主,县主……不值得为个小丫头脏了您的手!”旁边几个小姑娘连忙拉住李杜英。 她的拳头这才没落在陆锦棠的身上。 陆锦棠心中暗自冷哼,她已经看准了李杜英臂上穴位,只要她敢动手,她不介意让这位县主十天半个月抬不起胳膊来! “她不用公主府照拂!”满是傲气的声音,从陆锦棠身后传来。 几个小姑娘连忙福身,“见过襄王殿下……” 李杜英的哥哥,也拱手道,“襄王殿下。” 他年纪与襄王差不多,却生生矮了一辈儿。许是不想叫舅舅,他只呼襄王。 秦云璋看他一眼,未曾介意,“县主打听的不仔细呀,你不知道陆二小姐的亲弟弟,如今在我襄王府伴读吗?” 李杜英哈哈一笑,“啊,这样呀……那还真是我打听的不仔细!原来陆二小姐已经抱上舅舅的大腿了,难怪这么硬气呢!” 陆锦棠眯了眯眼,襄王这究竟是来替她解围?还是替她拉仇恨的? “你怎么还不走?”秦云璋立在陆锦棠身边,低眸看她,“适才不是急匆匆的?这会儿又不急了?还有功夫站在这里说闲话?” 陆锦棠连忙福身,“小女告退。” “哎,我……”李杜英想拦。 秦云璋眯眼,笑盈盈的看着她,那俊脸上的笑意不知怎的就透出几分清寒来。 051 人心不足 ,李杜英的声音卡在嗓子眼儿,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锦棠带着丫鬟快步走远。 “舅舅真是的,说两句话怎么了……” 远远的,陆锦棠听到李杜英的抱怨声。 她勾了勾嘴角,头也不回的走去西侧门。 “怎么不能走?不是有好些大人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吗?”方氏正在和柳园的守卫纠缠。 刘嬷嬷为她掀着窗帘子,她与拦下陆家马车的守卫争的面红耳赤。 柳园的守卫却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就是不让她走。 “你们这是什么道理?连公主都没说我们不能走吧?你……你们再敢阻拦,我……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方氏急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放起狠话来。 陆锦棠眼尖,她看到那侍卫脸上露出一抹轻嘲。 但很快那一张张严肃的脸,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夫人怎的不等我家小姐,独自就要离开?”宝春大声喊道。 侍卫们看到主仆两个走上前来,立即退了一步,让开马车前头的地方。 方氏的人没有给陆锦棠摆马凳,宝春正要去寻后头那架马车上的马凳,陆锦棠却蹭的一下子,轻轻松松的跃上了车辕。 她动作又快又敏捷,甚至连裙角都没有乱。 看的一众侍卫都不由眼前一亮,有人还忍不住小声道,“好俊的身姿!” 方氏脸色一变。 陆锦棠已经笑眯眯的弯身进了马车。 宝春立即跟了上去,挨着她家小姐脚边坐了,虎视眈眈的看着方氏和刘嬷嬷。 “上来也白搭!人家不让走!”方氏咕哝道。 可外头却传来侍卫嘹亮的声音——“放行!” 方氏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好不精彩,她嘴巴动了几动,都没说出话来。 “我家小姐替夫人说了情,夫人怎的都不等我家小姐?若不是公主有交代,难不成让二小姐坐下人的马车回去?”宝春似乎不怕方氏,她瞪眼问道。 刘嬷嬷狠狠剜了她一眼。 方氏却有些忌惮她的话,“原来是公主有交代啊?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公主交代,不过是宝春信口胡诌的,也是她兀自猜的。 可她说话间,气势却足得很,没有一丝心虚胆怯,“夫人给我们说的机会了么?东宫的人刚走,一扭脸儿就不见了夫人了!” “你这是跟夫人说话的态度吗?二小姐身边的下人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刘嬷嬷忍无可忍的说道。 陆锦棠闭目假寐,根本不理她。 宝春知道小姐是护着她的,冷讽一笑,“嬷嬷不说话,我倒是忘了,今日我们在柳园假山那儿遇上一个人……那人说,有一位老嬷嬷给他换了好衣裳,给了他钱财,带着他混进柳园……” 刘嬷嬷脸色大变。 “这事儿若是告诉丽珠公主知晓,不知公主会怎么想呢?”宝春嘿嘿一笑,“定会觉得那嬷嬷居心叵测吧?” “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嬷嬷脸都白了。 陆锦棠倏而睁开眼睛来,“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夫人答应给我的嫁妆单子呢?” 方氏一抖,她的称呼从“母亲”变成了“夫人”,怎么突然就叫人心里这么没底呢? “那……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自然是在家里放着!” 陆锦棠笑了笑,“夫人记得就好。” “没什么用,许多东西已经不在了,钱也是少进多出……”方氏犹豫说道。 陆锦棠冷冷看她一眼。 她立即改口,“给你给你,我没说不给你呀!一回府,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陆锦棠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 回到陆家,各自回了院子。 陆锦棠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方氏派人给她送嫁妆单子来。 “夫人不会是变卦了吧?”宝春狐疑道。 陆锦棠微微皱眉,“我去看看。” “小姐,”宝春拉住她的袖角,有些狐疑,“不过是个清单,上头的东西未必还有,小姐一定要那单子做什么?” 陆锦棠垂眸想了想,“是我娘带过来的,东西有没有,那清单都是个念想。” 她语气沉沉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宝春立刻不敢追问下去,原本劝慰的话,她也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小姐心里是很苦的吧? 小姐对沈夫人的思念之情,比三少爷更重吧?沈夫人离开的时候,三少爷才一岁多,还不记事呢。 眼见陆锦棠已经阔步走远,宝春连忙吸了吸鼻子,大步追上,“小姐等等婢子!” 小葵从屋后探头往前院儿看,她眼睛微眯,“方氏真是蠢,竟让她这么好好的回来了……话说,她要那嫁妆单子,究竟是要做什么呢?难不成……” 小葵一手握着扫把,一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眼底尽是疑色。 “懒丫头,你又在偷懒是不是!”蔷/薇院的下人呵斥小葵。 小葵忙收敛神色,拿着扫帚唰啦唰啦的扫着地上的枯枝落叶。 …… “唉……今日真是累死了!”方氏仰面躺在绵软的榻上,美滋滋的捏了颗杏脯放在口中含着,“还是家里舒坦呀!” “老奴原以为是那儿郎靠不住,可如今看来,那儿郎还是去了,只是没得手!”刘嬷嬷一面为方氏捶腿,一面说道。 方氏冷冷哼了一声,“没得手不还是靠不住?难怪他不来要剩下的一半定金!真是蠢货,两个女娃都得不了手!还让她在公主面前出尽了风头!” 方氏恨得牙根痒痒。 正房外头的小丫鬟却突然禀报说,“二小姐来了。” 方氏咳的一声,险些被杏脯给噎住了,“真是说人不离百步!她来做什么!” “夫人不是答应,把她娘的嫁妆单子给她吗?”刘嬷嬷小声道。 方氏冷冷一哼,拳头攥紧,“她若是拿了那嫁妆单子,再问我要上头的东西,我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她如今库房里堆得满满当当,小库房不够用,都换了大库房了,她岂能还不知足!”刘嬷嬷道。 方氏一脸的不以为然,人心的贪婪岂是有止境的?更何况是如今被世子甩掉的陆锦棠?她若是看到嫁妆单子上的好东西,不起贪心才怪! “夫人莫不是……不打算给她了?”刘嬷嬷试探问道。 方氏冷冷一笑,“如今这是哪儿?” 052 为方氏挖坑 ,“夫人莫不是……不打算给她了?”刘嬷嬷试探问道。 方氏冷冷一笑,“如今这是哪儿?” 刘嬷嬷愣了一愣,“自然是陆家内宅啊!” “陆家内宅是谁当家做主?” “那……自然是夫人您呐!” 方氏点头,“到了我的地盘上,岂能由得她一个黄毛丫头做主?叫她进来吧!” 陆锦棠进得屋里,方氏正懒懒的躺在软榻上,半阖着眼睛,刘嬷嬷在一旁为她揉着腿。 “夫人说,会派人把我母亲的嫁妆单子送过去。想来是夫人事忙,给忘了。”陆锦棠开口说道。 方氏嗯了一声,转过身子,面朝里,只留给她一个脊背。 陆锦棠微微皱了眉,“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请个大夫?” “嘘——二小姐,小声点,夫人今日在柳园吃了风,这会儿正有些头疼呢!”刘嬷嬷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锦棠的目光落在一旁矮几上,矮几上头洒落着点心渣子,和几个杏脯的核。 她眯眼一笑,“夫人头疼啊?不若我为夫人按摩按摩?” 见她要伸手,刘嬷嬷吓了一跳,“不用不用,老奴来就行。” 陆锦棠暗暗从怀中摸出银针,捏在手里,“当真不用么?夫人看起来很有些精神不济呢。” “是啊,二小姐有什么事的话,还是明日再说吧?夫人这会儿是太累了!”刘嬷嬷耷拉着眼皮子。 陆锦棠不动声色的靠近软榻,“我不打搅夫人,拿了嫁妆单子我就走。” 刘嬷嬷暗暗咬牙,“都说了,夫人精神不济。二小姐但凡还有一点孝心,多大的事儿,不能等到明日?非得现在搅扰夫人休息?那单子是死的,还会自己长腿跑了不成?等到明日又如何?” 她说话的功夫,陆锦棠已经走到软榻边。 “二小姐想干什么?”刘嬷嬷防备道。 陆锦棠笑了笑,“急,倒是也不急。只是我怕夫人反悔呀?” “胡说八道!夫人是什么人,岂能跟你们小孩子一样,说过的话还有反悔的道理?”刘嬷嬷呵斥道。 陆锦棠微微弯身,像是要看看方氏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夫人是睡了么,怎么我们说了半天的话,也不见夫人作声?”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推方氏的肩。 刘嬷嬷一惊,伸手要拦。 宝春眼疾手快,一把从背后抱住刘嬷嬷。 “你干什么?” “别动我家小姐!” 两人争执的片刻,陆锦棠出手迅速,她的手好似只是飞快的从方氏肩上,臂上,半腰里轻拂而过。 其实寒光几闪,她已经把银针又收在了袖中。 方氏只觉身上几处刺痛,她想伸手去揉,又碍于陆锦棠就在一旁,她忍着没动。 那刺痛就像蚂蚁蛰了一下似得,疼过就没什么感觉了,她并未放在心上。 “唉,夫人竟真的睡着了,”陆锦棠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真是年纪大了,不禁累,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方氏暗暗咬牙。 听闻脚步声出了房门,她忽的一下子就从软榻上起来,恶狠狠的盯着落下的门帘子。 “她骂谁呢?说谁年纪大了!”方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夫人!人还没走远呢!”刘嬷嬷赶紧劝道。 方氏气得脸色青红,“我怕她不成?以为这里还有公主郡主给她撑腰?她在外头再有脸面也是白搭!这里是陆家!进了陆家就是我说了算的地方!” 刘嬷嬷连忙上前为方氏扶背顺气。 “嬷嬷好好揉揉,我这半边身子怎么好似有点麻麻的?”方氏皱了皱眉。 刘嬷嬷应了一声,连忙为她揉搓。 “嬷嬷,我当真是老了么?”方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刘嬷嬷当即摇头,“不老不老,夫人还是跟在家当小姐那会儿一样年轻漂亮!不,比那个时候还漂亮呢,那时候哪有如今这通身的华贵之气?” 方氏叹了一声,“那怎么老爷都大半个月不来我房里睡了?” 这话刘嬷嬷没法儿接,只好低头给她揉肩。 “对对,就是那儿,使点劲儿,怎么越发麻了?” …… “小姐,夫人是不是要耍赖不给了?”宝春愤愤道。 陆锦棠笑了笑,“是吧。” “那怎么小姐一点儿都不着急呢?”宝春狐疑看她,二小姐脸上还挂着笑呢,那笑容真好看! “她既答应了,就一定会拿出来,由不得她耍赖。” 看陆锦棠气定神闲的样子,宝春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气,她自己都奇怪这底气是哪儿来的。 “对了,明日/你和芭蕉在廊下,或是园子里,悄悄议论……”陆锦棠叮嘱道。 “议论什么?”宝春立即竖起耳朵。 …… 方氏半边身子发麻,以为睡一觉就好了。 没曾想,第二日起来,倒越发严重了,右边的身子麻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早上的衣裳甚至都是刘嬷嬷和两个小丫鬟合力帮她穿起来的。 她如今身体发福,两个身量纤细的小丫鬟累的满头大汗。 方氏眉头紧皱,看着丫鬟年轻的脸,陆锦棠的话又在耳边想起,年纪大了……大了…… “请大夫过来为夫人看看吧?”刘嬷嬷道。 “看什么看?我在家那会儿,小病小灾的熬一日就挺过去了,不过是有些发麻,能是什么大事?”方氏怒道。 “可那会儿不是年轻嘛……”刘嬷嬷有口无心。 方氏却听者有意,她恶狠狠的蹬了刘嬷嬷一眼,“哈,如今我也没有年老!” 刘嬷嬷微微一抖,“夫人说的是。”她再不敢提请大夫的事儿。 方氏处理庶务,翻看账册时,用的都是左手,右手一点儿都抬不起来了。 她正望着账册发呆,却听闻廊下有两个小丫鬟在说闲话。 正欲呵斥,她却微微一愣。 “你听说了吗,宝春有个远房的姑姑,一开始只是手麻,后来整条胳膊麻,再后来是半边身子发麻,没出三五日,就偏瘫了!” “听说了,听说了!都说她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这样!好叫人耻笑呢!” “也是怪可怜的,偏瘫就够受罪的了,后来还被夫家给休弃了……” …… 咣当一声,方氏手边的茶碗被碰翻了。 茶水流了一桌子。 方氏慌忙去抢救账册,可只有左手能动十分不便,她眼睁睁看着来不及拿起的账册泡了水。 “刘嬷嬷……刘嬷嬷……”方氏疾呼,声音里都隐隐含了哭腔。 053 顾郎中,请自重 ,刘嬷嬷风一般刮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快,快去请大夫!快去!”方氏眼都急红了。 刘嬷嬷吓的拔腿就跑。 方氏再也无心看账册。 顾子煜皱着眉,为她摸了半天的脉。 “怎么样?”方氏紧张问道。 顾子煜却是摇摇头,“从脉象上看,夫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血行不畅,略作调理就好。” “那……那为何会半边身子发麻?”方氏费力的抬了抬右手,“你看,手都抬不起来了。” 手抬不起来还是小事,她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更添老态。 顾子煜皱眉摇头,“这个……不应该呀!” 若不是顾子煜的爹很早就在陆家看诊,收的诊金极为便宜,且父子两人医术不错,方氏早就破口大骂了。 “夫人别急,”丫鬟红梅突然上前说道,“婢子听说,蔷/薇院的楚嬷嬷,在沈家的时候学过点穴按摩之法,宝春的姑姑,就是楚嬷嬷给治好的。” “宝春的姑姑?就是偏瘫被休那个?”方氏瞪眼问道。 “是啊,楚嬷嬷治好以后,她又改嫁了,还生了两儿子呢!”红梅连连点头。 顾子煜闻言,眸色深深的盯着红梅。 红梅被他看的脸颊发烫,目含秋波的瞥了他一眼。 顾子煜忙转开视线。 “楚嬷嬷……”方氏迟疑片刻,“叫她来!” 顾子煜面露好奇,并不着急离开。 “顾大夫听着,像那么回事儿么?”方氏小心翼翼的问,楚嬷嬷可是陆锦棠身边的身呐! “民间偏方,确实有点穴按摩治病的手法,不过因为针灸禁用,这手法也就渐渐失传了。”顾子煜眯眼道,“楚嬷嬷来自南境,或许是真的吧?” 方氏哦了一声,心中惴惴不安。 红梅带来的却不止楚嬷嬷一人,站在楚嬷嬷身边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孩子,不是她看了就脑仁疼的陆锦棠还会有谁? 方氏吸了一口气,这会儿不止脑仁疼了,看着陆锦棠脸上的笑意,她觉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听说夫人身体不适,特来探望夫人。顾大夫也在啊?”陆锦棠眼中带了几分防备。 顾子煜冲她点了点头,眼神里仍旧含着那让她浑身不舒服的热切之意。 “听说你的嬷嬷会点穴按摩?”方氏的目光落在楚嬷嬷身上,拿眼角余光撇着陆锦棠。 “是啊,嬷嬷在沈家的时候,学过的。”陆锦棠眼睛都不眨的说道。 “那就……就让她给我按按试试?”方氏求助的看了顾子煜一眼。 顾子煜微微点头。 陆锦棠轻笑一声,“夫人去里间,还是顾大夫回避在外?” “什么?”方氏立时不安道。 “得脱了外衣,这按摩的力道才能深入肌理,夫人要当着顾大夫的面脱衣服?”陆锦棠说的直白。 顾子煜脸上一红。 方氏也不自在的啐了一口,“怎么说话呢!顾大夫是郎中!不能讳疾忌医!” “那夫人脱吧,反正我爹爹也不在府上。”陆锦棠笑道。 顾子煜涨红脸,豁然起身,“小生回避。” 他逃也似的,躲去了门外。 陆锦棠心中暗笑,还以为他医术有多高明,方氏穴位被封的酸麻之症他都没办法,可见也不是什么高人。 “夫人,楚嬷嬷治病,可不是白治的。”陆锦棠挑眉看着方氏。 正在解扣子的方氏,手指一顿,抬眼看着她。 “夫人答应给我的东西,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吗?”陆锦棠笑眯眯的。 方氏皱起眉头,她怎么觉的眼前有个大坑,陆锦棠笑着招手让她往里跳呢? “你……” 陆锦棠哦了一声,“原来夫人看病,不愿付诊金啊?罢了罢了,楚嬷嬷,我们走吧!” 她挽着楚嬷嬷的手,当真要走。 方氏立刻慌了起来,“慢!给你,可以给你!但……但要楚嬷嬷治好了我的病,再给!” 陆锦棠笑出了声,“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敢再相信夫人了。” 方氏脸上讪讪,“那你……你要是诓我呢?” 陆锦棠一脸不屑,“自己是什么人,就会把旁人想成一样的人!” 方氏用左手怒拍了一下案几,“陆锦棠!”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先把嫁妆单子拿出来,给楚嬷嬷看过了是真的,楚嬷嬷就为你医治。待你好了,我再把单子拿走。”陆锦棠说道。 方氏左右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冲刘嬷嬷点了点头。 刘嬷嬷去寻那嫁妆单子。 陆锦棠让方氏在里间脱了外衣,在床榻上趴下。 楚嬷嬷看过刘嬷嬷拿来的单子,冲陆锦棠点了点头。 “烦请刘嬷嬷拿着单子等在外头吧,我怕楚嬷嬷触景生情,看着那单子心神不宁的,再按错了地方。”陆锦棠支开刘嬷嬷。 楚嬷嬷伸手在方氏的背上一下下按着。 陆锦棠飞快的拿出银针,手腕翻飞,将银针迅速捻入她的穴道。 方氏只觉身上几下刺痛,忽有一股热流冲入她麻了许久那半边身子。 好似淤积了许久的河流,瞬间通畅了。 她不由舒服的轻哼出声。 刘嬷嬷听闻声音,一下子冲了进来,“夫人……” 陆锦棠已经收起银针,正在屏风后头站着。 见刘嬷嬷近前,她猝不及防,劈手夺过刘嬷嬷手中的嫁妆单子。 刘嬷嬷想躲,没能躲开。 “夫人您没事吧?”刘嬷嬷上前道。 方氏抬了抬手臂,有伸了伸腿,“奇了……”竟一点也不麻了。 她惊异的看着楚嬷嬷。 可楚嬷嬷只是垂着头,面无表情。 “夫人好生休息吧,年纪大了,就不能操心劳神,想得多会老得快呢。”陆锦棠笑嘻嘻的挽着楚嬷嬷的手向外走。 方氏气得一口老血憋在心头,“你……” “夫人可别随意动气,这个年纪动气,容易中风的!”陆锦棠轻笑。 方氏气得仰面倒在床上,一口一个“年龄”,这是要气死她啊! 陆锦棠笑颜明媚,出门撞上顾子煜。 “锦棠……”顾子煜亲昵唤道。 陆锦棠脸色霎时一愣,“顾大夫自重!” 顾子煜微微皱眉,“你身边的嬷嬷会点穴按摩,我怎不知道?” “顾大夫很了解我么?我身边的事情,你都知道?”陆锦棠抬眼,眸色凝重的打量他。 054 夺单子的黑衣人 ,“顾大夫很了解我么?我身边的事情,你都知道?”陆锦棠抬眼,眸色凝重的打量他。 顾子煜的眼神却有些躲闪,“我……我只是关心你。” 陆锦棠哼笑一声,“收敛一些。” 顾子煜身子一阵,她这一语双关的,是指什么?指他的关心收敛一些?还是指…… 看着她抬头挺胸,大步走远。 顾子煜的眉眼,不由深深凝住。 回到蔷/薇院,楚嬷嬷紧紧拉住陆锦棠的手,眼目焦灼的看着她。 “呀,嬷嬷手心里怎么都是汗?”陆锦棠轻笑,“在方氏面前,嬷嬷不动声色的,我还以为嬷嬷对自己的手法很放心呢,原来这么紧张啊?” 楚嬷嬷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锦棠,还比划出一根针来。 陆锦棠收敛起笑意,“我偷偷学的,嬷嬷不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不会明白我一个人要熬过来多么的不容易。我若不学些有用的东西,只怕没有把嬷嬷接回来的机会。” 陆锦棠早就想好说辞了,反正楚嬷嬷这么多年都在洗衣房呆着,她不了解的地方,陆锦棠都可以瞎编。 楚嬷嬷皱紧了眉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嬷嬷也不必伤心,谁说患难不是好事呢?若没有方氏的逼迫,我也学不了这本事。”陆锦棠叹了口气,“只是嬷嬷要记住,这针法是禁术,万万不可对人提及,会害死我的。” 楚嬷嬷连连点头,老泪纵/横的把陆锦棠揽在怀里,如慈母一般轻抚着她的头。 楚嬷嬷是陆二小姐的乳母,可她被接回来以后,从来没有对陆锦棠做过什么格外亲昵的举止。还时不时的就会带上防备。 如今这般真情流露,可见是打开心结了。 人说分享秘密是拉进两个人距离的最有效办法,果然如此! 陆锦棠揣着沈氏的嫁妆单子,整整一日都是兴奋的。 她要找的东西,就快有眉目了! 可她一直按捺着这股兴奋劲儿,试图让自己心态平和了以后,再去看那上头都写了什么。 一直到夜深人静,陆锦棠独自挑灯坐在桌前,这才把那嫁妆单子铺平在桌面上。 上好的羊皮卷,硝制的光滑平整,没有膻气,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纸卷上漂亮的行书,让人眼前一亮。 这字写的恢宏大气,却又不失娟秀,根据爷爷当年教她的鉴别之法,这字应当是个女人写的,这女人却有着男人一般的气魄心胸。 沈氏的嫁妆单子,也许是沈氏的母亲亲自誊写? 爷爷常说,观字识人。陆锦棠不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外祖母有些好奇。 她的指尖落在羊皮卷上,一行一行的看下去。 “龟鹤铜香炉、楠木垂花拔步床、紫檀大屏风、碧玉麒麟兽……”陆锦棠不由看得咋舌。 沈家真不愧是南境首富!这家底,也太丰厚了!给女儿的嫁妆都能这么大手笔……陆家老爷,简直是被沈家给包养了呀!大到庄子铺子田产,小到布匹装饰金丝银线……没有沈家没想到的。 沈家对女儿的疼爱程度,可见一斑。 难怪当年和岐王府结亲之事,能落在她的头上。 陆锦棠看过了一遍之后,没发现什么,她不甘心,又从头看起。 刚才只顾着惊叹沈家的富有了,倒忽略了正事儿。 “《沈氏家书》这是什么?这也算嫁妆么?有嫁妆里带家书的吗?”陆锦棠的手指落在了那张记录书册的单子上。 陆老爷当年娶沈氏的时候,也算是秀才出身。沈家陪送书籍并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这《沈氏家书》是什么名贵的孤本?典籍?藏书? 不然为什么会写在一片孤本藏书中间? 这本书,是不是就是她要找的那本呢? 陆锦棠正皱紧了眉头,忽而桌案上的灯烛晃了一晃。 她抬头看窗。 赫然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竟蹲了一个黑衣人! 陆锦棠心下骇然。 但部队的训练,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大叫,而是拿起桌上镇纸就朝那人脸上砸去。 那人抬手抓住镇纸,飞身跃入屋内。 他并没有攻击陆锦棠,只是抬脚飞踹,把她逼退了几步。 陆锦棠正奇怪他意欲何为,却见他劈手抢过桌上放着的羊皮卷,跃上窗台就要逃走。 “站住!”陆锦棠低喝一声,伸手拽住他的衣裳。 黑衣人反手,一掌向她打来。 陆锦棠侧身避过,“东西留下!” 黑衣人似是没有想到,她竟反应如此敏捷,连他的手掌都能躲过。 他提气向她踢来。 胳膊没有腿长,陆锦棠若是想躲开这一下,就得松手。 可她一松手,这黑衣人就会跑了!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嫁妆单子,怎么能落在旁人的手上? 她咬牙,未曾松手,反而迎着那人的腿,也猛地踢了上去。 黑衣人瞄准的是她的前胸,她盯得是黑衣人的穴位。 只听“喀嚓”一声脆响。 像是骨折了一般。 陆锦棠前胸却并未传来预想中的疼痛。 黑衣人脸上霎时间冒出汗来。 陆锦棠一愣,她脚力没那么大吧?就算踢到了穴位上,也该是霎时间酸麻乏力才对。 “放手!”黑衣人低头一甩。 陆锦棠这才瞧见,窗户外头也站了个人,此时他正钳制着黑衣人的左肩,他手如鹰爪,把黑衣人掐得死死的。 月光洒落在那人的脸上,衬得那人俊脸皎洁生光。 “襄王,他的胸前,藏着我的羊皮卷!”陆锦棠低声说道。 黑衣人甩开陆锦棠,和襄王缠斗在院子里。 两人出手很快,但动作都很轻。大约是彼此谁都不想惊得院子里的其他人。 秦云璋把那黑衣人缠的紧,他一时脱不了身。 黑衣人猛然间使出暗器。 秦云璋躲避之时,从袖中放出一只箭,那精致短箭,窜天猴一般直冲云霄。 这是唤救兵的信号。 黑衣人慌了神,等救兵来了,莫说他怀里的单子,就连他自己也脱不了身。 黑衣人忽从怀中取出那几张羊皮卷,抬手扔向秦云璋。并同时激.射出几枚暗器,把秦云璋逼的后退几步。 黑衣人借此时机,蹭的跃上屋顶,飞身逃走。 055 在她面前耍流氓 ,秦云璋捂了捂心口,弯腰捡起地上的羊皮卷,跳窗跃入屋内,“这是什么稀罕人的东西?让你宁可被他打伤都不松手?” 陆锦棠满脸喜色的接过羊皮卷,“还好还好,都在!多谢襄王殿下!您来的可真及时啊!” 秦云璋眯眼看她,语气冷冰冰的,“若不是本王恰好遇见,他那一脚不收,你这会儿还有命在这儿笑?!” “所以说襄王殿下是及时雨呀!”陆锦棠小心翼翼的把那几张羊皮卷贴身放好。 秦云璋却神色不满,“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珍视?” 陆锦棠拍着胸前的羊皮卷,“是我娘的嫁妆单子。” 秦云璋诧异的看她半晌,语气揶揄道,“嫁妆单子有什么稀罕?你若这么爱财,不如我把襄王府金库的钥匙给你,随你取用,如何?” 他眼神**暧昧,说话间手指向陆锦棠的下巴伸过来。 陆锦棠别开脸,“襄王这话,是要我做襄王府的女主人?” 秦云璋轻笑,“多便宜的好事,我要是死了,整个襄王府都是你的!” 陆锦棠轻嗤一声,“这主意真是不错,有襄王府的金库在我手里我着,我便是寡妇改嫁,也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你!”秦云璋脸色黑沉,“你敢!” “不让改嫁呀?”陆锦棠挑了挑眉梢。 秦云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冷哼一声。 “那我一个人抱着金库,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不嫁来的逍遥快活!”陆锦棠咯咯轻笑。 秦云璋捏着她的下巴,手指在她细滑的皮肤上轻轻摩挲,指尖如触到了细腻的羊脂玉一般。 他心情不由又好了起来,“你该盼着我不要早死,也免得你守寡了。” 说话间,他掩口轻咳了一声,左手收握成拳,在自己的胸口上捶了几下。 陆锦棠收起嬉笑的神色,“从柳园回来那日,你怎不来?如今又过了两日,离十五更近了。” 秦云璋眸色深深的看她一眼,“有些事,耽搁了。你怎知道,月圆之夜,我会……” 他皱起眉头,心头不快。 陆锦棠从怀中摸出锦盒,“因为我是大夫,你说的脉案带来了么?” “当初说好了,脉案你要到襄王府去看。”秦云璋一脸正经。 陆锦棠扶额,脉案都不带来,他还真敢让她给他扎针啊? “上衣脱了。” 陆锦棠把一套银针一根根的擦拭干净,回过头来,秦云璋仍旧衣着整齐的在床边站着。 “脱啊!”陆锦棠看着他。 秦云璋皱起眉头,“为什要脱衣服?不脱不行?” 陆锦棠轻咳一声,“有常识吗?针灸,要针入皮肉肌理,不脱衣服,扎错了呢?” 隔着衣服她也不会扎错,陆氏十三针的传人,不是白当的。 不过给襄王治病,自然还是谨慎些好,不能托大。 襄王轻哼,却只脱了一件外袍,就不动了。 陆锦棠暗笑,“怎么襄王堂堂一个大男人,却跟个小姑娘似得?还这般的害羞啊?” 秦云璋怒目看她,“说谁小姑娘呢?” “王爷这么扭扭捏捏,脱个上衣而已,好像我要对你怎么样似的,不像小姑娘像什么?”陆锦棠笑的欢。 秦云璋狠狠瞪了她一眼,他忽而眯了眯眼,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你转过去。” “嗯?”陆锦棠一愣,“待会儿不是还要转过来?难道我能闭着眼行针?” 她还真能,但她不会说的。 “不必,本王脱衣服,不喜欢有人看着。” 陆锦棠轻笑,“王爷也会害臊啊,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好了。”他的声音含着几分得意。 陆锦棠缓缓转过身来,眼见床上那个光溜溜的男人,她老脸一热,唰的一下浑身的血都冲到脑门儿上了。 “我让你脱上衣,谁让你全脱了?你这个流氓!”陆锦棠只觉说话间,呼吸都不顺畅了。 “本王不介意你看。”秦云璋轻笑。 “你就不怕我把你扎的半身不遂?”陆锦棠暗暗磨牙。 秦云璋晃了晃他精壮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的腰,“你舍得?想守活寡?” “你闭嘴!”陆锦棠这会儿觉的整个屋子都蒸热起来。 “治不治了?”秦云璋催促。 陆锦棠憋着一口气上前,“趴着!” 离得近了她才看见,他身量当真精壮,竟看不出一丝病态,胸肌饱满生光,腹肌结实整齐,一块块鼓隆着,充满生命的力量。 腹肌下面的人鱼线勾勒得分明,再往下…… 再往下看就要长针眼了! 陆锦棠愤愤拽过被子,把他腰一下的部位盖的严严实实。 “趴好别动。” “夫人好凶……” “谁是你夫人?!”陆锦棠怒道。 “你把本王都给看光了,还想抵赖?”秦云璋笑的像只老狐狸。 陆锦棠冲他龇了龇牙,“再影响大夫,针扎偏了,我可不负责!” 秦云璋见她手里捏着细长细长的银针,针尖上冷芒闪烁,他不由有些胆怯。 针灸被禁……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细细的银针,看起来那么绵软,竟能捻入人的皮肉肌理,还真是叫人胆寒啊…… 秦云璋终于老实了。 他翻身趴在床榻上,陆锦棠却是一愣。 他脊背之上,竟有好些伤疤。 伤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能留下这么深的疤痕,当时应该伤的不轻。 “你这伤……” 秦云璋呵呵一笑,“老伤了,不疼。” “你不是王爷么?身边应该少不了侍卫吧?”陆锦棠捏着银针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秦云璋嗯了一声,“那时候还不是王爷呢。” 他侧脸趴在枕囊上,神色淡淡的。 陆锦棠以为他不愿多说,便没有追问。 “皇兄能坐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一开始,也不是稳稳当当一帆风顺的。”他语气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哀愁。 陆锦棠怔了片刻,明白过来,“外人都说,圣上如今恩宠你,乃是因为你是他的亲弟弟,又因为你……有病在身。原来,你为他立了汗马功劳,为他出生入死啊?” 秦云璋笑了笑,“权利争夺,从来都不乏腥风血雨。就像那日在柳园,赵良娣的事情,在皇家,是司空见惯的计量。有时根本看不出究竟谁是始作俑者,大家都会借着一切的机会,顺水推舟,打击对手。” 陆锦棠叹了一声,“真可怜。” “所以说,不是皇家薄情,而是情深不寿。” 056 你怎么是个无赖 ,“所以说,不是皇家薄情,而是情深不寿。”秦云璋的语气一直淡淡的,好似习以为常。 陆锦棠为他行针,过了一会,才转了话题道,“在看你脉案确定你病症之前,我只能行针让你病发之时,不那么痛苦。可是于你真正的病因,并没有效用。治标不治本,你知道么?” “嗯。”他闷哼一声。 “我现在去襄王府,多有不便,要我嫁你,也是不可能的。你怎么就不能把你的脉案带出来给我看?你信不过我?”陆锦棠的手,灵巧的像蛇。 细细的银针,到了她手里,像是活了起来,灵敏的往秦云璋的皮肉里钻,又准又快。 “怎么那么多话?”秦云璋不满轻哼。 陆锦棠无奈看了他一眼,治病救人这么多年,如此不配合的病人,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不多时秦云璋背上就布满了银针,他被扎的像个刺猬一般。 “痒,你帮我挠挠。”秦云璋别过脸说。 陆锦棠低头看他,“哪儿?” “被子下头,尾骨那里。”秦云璋声音有些闷。 陆锦棠皱了皱眉,被子下头的他可是光溜溜的,还尾骨那里?! “忍着!” “真痒,痒怎么忍的住?抓心挠肺啊!” 陆锦棠冷笑一声,“那我再帮你扎一针?保证不痒了。” 寒芒一闪。 “罢了罢了,本王什么不能忍!”秦云璋憋得脸面通红。 留针半柱香的功夫,陆锦棠又开始取针。 夜深人静,门窗紧闭的屋子里。 孤男寡女,其中一个还一丝不挂…… 陆锦棠弯身为他取针,倒是心无杂念。 可她的长发扫到他的脊背,她身上淡淡的清甜甘草香,独属于女孩子那种味道,不由让他心猿意马。 “好了。”陆锦棠收起锦盒,转身要向外走。 “等等。”秦云璋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在他腰眼以下。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陆锦棠背对着他,没回头。 “你过来,服侍本王穿衣。”秦云璋说的理所当然。 陆锦棠不由瞪大了眼睛,猛然转身,“你……你别欺人太甚啊!” “本王不会穿这衣服。”秦云璋无奈摊手,眼神甚是无辜。 行针之后,他当真是一身轻松,身上的不适之感,好似无影无踪。 身上轻松,人的心情不由也轻松起来。 他看着陆锦棠的眉眼,笑意盈盈。 “不会穿?你长手干什么,看吗?” “本王生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呀?”秦云璋说的坦诚。 陆锦棠被他噎得七窍生烟,“你少来!不会穿,你脱的那么溜!” “那我只好不穿了。”秦云璋竟耍无赖,在她床上躺了下来,还拽着她鹅黄浅粉的被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唔,幽香扑面,是你身上的味道。” 陆锦棠脸上发烫,“给我滚!” “没有衣服,夫人想让我光着身子出去么?”秦云璋挑了挑眉,“本王倒是没什么,只是不知廉清他们会怎么想?” “你……”陆锦棠咬牙切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无赖?!” “不,那得看对谁,本王在外头,可是正经得很。”秦云璋笑的一脸无害,他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拍了拍身边的床榻,“你要是累了,一起睡?” 陆锦棠按住一跳跳的额角,“给我爬起来!” 秦云璋盯着她看了片刻,“真的要我起来?”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陆锦棠的额角跳的厉害。 秦云璋忽而伸手将被子一掀,长腿一迈,赤脚踩在脚踏上,眯眼向她靠近。 他那咕隆的胸肌,轮廓清晰的腹肌,漂亮的人鱼线……让陆锦棠的呼吸一下子就灼热起来。 强烈的雄性气息,比她在部队里感受到的还要强烈,她立时对“行走的荷尔蒙”有了深切的体会。 “你敢再靠近我一步,我就把你扎的生活不能自理。”陆锦棠的声音都带着虚浮轻颤。 以前闺蜜和她开玩笑,说如果三十岁还嫁不出去,就去夜店里邂逅ons。 眼前这个男人,比夜店里的货色可是强了太多太多了吧?更何况人家还是位王爷…… 陆锦棠发觉在他强烈气势的笼罩之下,自己竟开始心猿意马,立即打住。 “生活不能自理也好,正好娶了你回去,你帮我理。”秦云璋伸手在她耳侧。 陆锦棠心跳隆隆,正要去打他的手,他却手指灵活的把她散落的头发别在了耳后,立时就收手回来。 陆锦棠抓过他的衣服,“穿上!” 秦云璋一手接过衣服,一手猛地拽住她的手腕,随手把她拉进怀里。 她的脸撞在了他的胸膛上,硬实的胸肌,温度略有些高,微微灼烫了她的脸颊,和她轻颤的心。 她的呼吸一时乱的不能再乱。 秦云璋却是双臂一收,把她圈在胸前,“那天晚上,在新房里,我们没做完的事……我想做完。” 陆锦棠微微一愣,他霸道的吻立时笼罩了下来。 铺天盖地都是他强势霸道的气息,和他热烈的吻…… 陆锦棠狠狠咬下去,秦云璋却猛地把舌头缩了回去,吻着她的唇痴痴的笑。 “那晚是中了迷药,今晚岂能还被你咬到?” “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陆锦棠的嗓音有些重。 秦云璋一怔,“你哭了?” 他立刻放开她,借着依稀的灯光打量她。昏黄的灯光下,陆锦棠的神色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平日里的她明艳/照人,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到她,没有什么危机是她不能应对的。 可这会儿,她却有些郁郁沉沉。 “我是逗你玩儿的,大婚之前,我不会……”秦云璋挠了挠头,见她脸色愈发阴沉,他没再说下去。 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笨拙的穿起来。 他不是撒谎,看来真是不会。那衣服一层层的,穿起来倒是繁复。 陆锦棠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耐烦。 “我出去叫廉清帮我。”秦云璋大大咧咧的把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 陆锦棠顺手帮他推开窗,一副送客的样子。 “你放心,刚才那黑衣人,我会叫人去查的。”秦云璋站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对了,那日在柳园,李元鹤看你的眼神,本王很不喜欢。我看你也不喜欢与那些人虚与委蛇,日后见了那些人,不必给他们好脸色,出了事儿,本王替你担着。” 陆锦棠一阵迟疑,“李元鹤……是谁?” 秦云璋呵呵一笑,脸上立时高兴了不少,像得了糖的孩子似得。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那日/你的丫鬟芭蕉险些受辱,是有人指使。” 陆锦棠眼睛微眯,“是小葵?” 057 贵客临门 ,秦云璋倒是有些意外,“你竟猜到了?一个内宅的小丫鬟,心思这么狠毒,你可要提防着点儿。她能指使京都的地痞,也许是有什么背景,用不用我帮你处理了她?” 陆锦棠立即摇头,“多谢,不用。她越是不简单,如今就越是要留下来,她背后说不定有大鱼。” 秦云璋看她眯起眼睛,神色果决,语气笃定的样子,不由心动,她又是那个自信坚定的她了。 他猛地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走了,别太想念。” 不等她动手,秦云璋飞身跳出了窗,他衣带太长,险些被窗棂绊住。 一下牵绊,使得他飞身而去的身影都少了几分潇洒。 陆锦棠闷笑出声,看着襄王殿下帮她夺回来的羊皮卷,她脸上笑意又沉淀下来。 那人为何要夺羊皮卷?难道是和她一样,要寻找那本书吗? 接下来的几日,都风平浪静。 方氏给城外的寺里捐了几次香油钱,又吃斋好几日,没有来寻陆锦棠的不自在。 陆锦棠寻思那本奇怪的《沈氏家书》既然不在她的嫁妆里头,那便是有可能在小山那里,这种东西不值钱,方氏应该不会贪了去。 她这几日送吃食,送衣服的没少往梧桐苑里去,可陆依山看她的眼神,依旧满是怀疑防备。 沈氏嫁妆的事儿,她连提都没找到机会提。 这日陆锦棠正在厨房里指点楚嬷嬷做药膳,芭蕉突然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出大事儿了!大事儿!” 陆锦棠抹了把脸上的汗,“什么事儿也得等我这锅汤煲完。” “没时间等了,这里交给楚嬷嬷吧,小姐快!快去更衣梳头!有贵人来了!”芭蕉焦急说道。 陆锦棠皱眉,“什么贵人?皇帝来了不成?” 芭蕉吓了一跳,连忙捂她的嘴,“小姐不可胡说,是杜英县主来了,人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了,夫人激动的不得了,就差把过年用的红毯子都拿出来铺地了。” 陆锦棠放下手里的东西,交代了楚嬷嬷药膳的火候和注意,这才往上房去更衣梳头,“县主来做什么?” “这人可没说,只说要见小姐。夫人还想拦着呢,可县主是什么人?根本不给方氏脸,问了管家小姐在哪院住,直接就要闯进来。”芭蕉一面为她更衣梳头,一面笑嘻嘻说道,“方氏怕失了礼,这才叫人来请小姐。” 陆锦棠不知李杜英来意,但那日柳园落水的算计,让她本能的想要离这些皇家贵胄远一些。 她照着规矩来到花厅的时候,李杜英正晃着腿在嗑瓜子,一点县主的形象都没有,闲散随意,倒一点不惹人讨厌。 “见过县主。” “县主,这就是我家二小姐了,她规矩学的不好,失礼之处还望县主大人不计较。”方氏抢着说道。 李杜英冷冷瞥了方氏一眼,“我们认识,不用你介绍。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出去。” 那神情倨傲的就像在她娘的公主府里,吩咐一个下人似的。 方氏脸色讪讪,她瞪眼想叮嘱陆锦棠几句。 陆锦棠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还不快走?”李杜英身边的丫鬟气势也不弱,伸手把她轰了出去。 “自从柳园一别,怎么不见你参加其他宴席了呢?”县主指着一旁的椅子,让陆锦棠坐着说话。 陆锦棠没客气,福了福身就坐下了,“小女身份低微,不善应酬。” “哈哈,”李杜英抚掌大笑,“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其实你是觉的这样的宴席没意思吧?你连我阿娘的面子都敢不卖,什么人会让你自觉身份低微?” 陆锦棠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和笑声一样清爽。 “我也觉得京都的大家闺秀没什么意思,大多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行礼问安的仪态都一模一样的,跟看一个人似得。无趣透了,难得那日在柳园,发现了陆二小姐这么有趣的人!”李杜英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如你以后就跟我玩儿吧,我可不像她们那般无趣!” 原本陆锦棠觉的,李杜英就是无聊了,来找她寻趣儿来了。 可她这话一说,陆锦棠便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不止朝中有党派,女孩子之间其实也会拉帮结派。女孩子背后都是整个家族,莫要小看了女孩子这些闺中密友,和什么人交朋友,说不定就是家里大人的授意。 “承蒙县主看得起。” “别跟我客气,我这人对朋友向来爽快,认识的久了你就知道了。”李杜英挥挥手,“你会骑马吗?我们在城郊租了马场。” 陆锦棠摇摇头。 她在部队学的驾驶,轿车,越野车,甚至大货车她都会开。去年还报了飞行班,在军队俱乐部里学了开飞机。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她也算样样能行了。 但是骑马嘛……她还真没学过。 “你不会骑马?”李杜英瞪大了眼睛,“哦,你是文臣的女儿,不会骑马也不奇怪。我可以教你呀,咱们大夜国,有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不会骑马怎么能行呢?” 陆锦棠微微点头,深以为然。马是如今最快的交通工具了,她是该学一学。 可若不是县主相邀,陆老爷和方氏,一定会想尽办法相拦。 “走吧,我这就带你去骑马!”县主小手一挥,笑的格外灿烂。 陆锦棠没有骑装,没想到县主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她们两个身量差不多,李杜英的骑装她穿起来就像量身定制的一般。 “小姐真帅!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这要是走到大街上,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了!”芭蕉偷偷笑说。 来到城郊马场,陆锦棠却是一愣。 李杜英说,他们租下了马场。可陆锦棠没想到,这个“们”字里,还包括了岐王世子。 秦致远看到她的第一眼起,眼神就格外的热切。 见她一身利落帅气的骑装,他的眼底更是骤然一亮。 他兜马来到陆锦棠身边,“会骑么?我教你。” 陆锦棠还没来得及答话,有又几个人都驱马往这边走来。 058 速度与激情 ,“这位是陆二小姐?”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女孩子,低头俯视她。 陆锦棠不认得马上的女孩子,却不难察觉她眼里的敌意。 “你不认得她,她是郭尚书家的千金,郭飞燕。”李杜英翻身上马,指着那马上的女孩子说道,“飞燕骑在马上,当真是像天上的飞燕一般迅猛敏捷呀,飞燕马术极好,马球也打得好,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陆锦棠忽略郭飞燕眼中的敌意,低头福了福身。 “这是我哥哥。”李杜英指着另一男子说道。 其余人见到陆锦棠都没有下马。 只有这男子下了马。 视线相平,陆锦棠一眼就认出,这男子是在柳园和李杜英一起问过她为何会救命之术那男子。 “在下李元鹤,陆二小姐第一次来,不必紧张。在外头,大家不论身份,都是朋友。”男子说道。 陆锦棠听到他的名字,微微一愣,李元鹤? 襄王爷曾经提过的男子,就是他? 她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秦致远立即重重的咳了一声,“柳园你救了乔郡主,大家都认识你了,也不必自我介绍了,会骑马就挑一匹马来!” 秦致远说话间还故意拽着缰绳,横在了李元鹤与陆锦棠中间,眯眼盯着她。 “陆二小姐不会骑马。”李杜英说道。 郭飞燕立即笑了一声,又连忙抬手掩饰。 陆锦棠垂眸道,“小女锦棠,不知几位在此,若有打搅之处,还望海涵。希望不会扰了几位骑马的雅兴,小女待会儿慢慢学就是。” 马场上还有好多俊男少女。 远处有人招呼李杜英和郭飞燕去打球。 李杜英看了她哥哥与岐王世子一眼,见两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笑了笑,“锦棠,我哥哥会帮你选马,你不必怕。我们先打球去了。” 陆锦棠尚未开口,她便拉着郭飞燕一起走了。 陆锦棠皱眉,眼前两个男子,让她有些尴尬,“芭蕉,我们去马厩那里。” “不必,我叫人牵一匹马来就是。”秦致远笑眯眯说道。 李元鹤也点头,“马厩那里脏,陆小姐还是别去了。” 陆锦棠福了福身。 不多时,秦致远的随从就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 那马看起来精神抖擞,毛色发亮,打理的很干净,比在电视里看到过得魏武雄健多了。 秦致远也翻身下马,接过缰绳递在她手里,“拽着缰绳,踩上马镫。” “这马不行。”李元鹤却在一旁严肃说道。 秦致远回头看了他一眼,“追风是良驹,怎么不行?” 李元鹤微微一笑,给人很温润的感觉,“是良驹不错,可这马有大宛马的血统,性子太烈,不适合第一次学骑马。” 秦致远轻哼一声,“有我在一旁,不会有事的。” 李元鹤见他牵马要走,竟忽而上前一步,一把也拽住了缰绳,他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可语气却郑重了不少,“马背上的事,大意疏忽不得。万一这马不听号令,难道世子爷还能翻身上马,与陆小姐共乘一匹,来救陆小姐吗?” 陆锦棠微微一愣,看向秦致远。 秦致远脸上有一瞬间的羞恼,像是被人说中了心思似的。 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青桐,再换一匹来。” “不必麻烦,我这匹青松马,性子温顺,又是驯养了许久的,极通人性。第一次上马背,骑它最合适。”李元鹤说着,把他的马牵到陆锦棠身边。 秦致远脸色难看。 李元鹤却语气温柔的指点陆锦棠上马姿势,马背上的注意事项。 秦致远在一旁,有意无意的瞟着。 陆锦棠从翻身上马的那一刻起,就兴奋起来。 马背上的温度,马的抖蹄,踏步……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她心潮澎湃。 她喜欢追逐速度的感觉,喜欢开着车驰骋在辽阔的土地上。 但车只是冰冷的机械,不会和驾驶它的人,有心意相通的感觉。 而此时缓缓在她身下踏行的马,却切切实实的让她体会到了那种心意相通。 这不愧是驯养许久的良驹。 青松马一直不紧不慢踢踢踏踏的围着马场绕大圈慢走着。 陆锦棠渐渐熟悉了马背上颠簸的节奏,抚着青松马的马鬃,和这马似乎越来越有默契之时,她血液里那种追逐速度,与风赛跑的基因不由苏醒了。 “稍微快一点,只快一点点……”陆锦棠低声说着,轻夹了夹马腹。 青松马果然小跑起来,马蹄嘚嘚,特别好听。 就像一曲和旋,颇有节奏。 “再快一点,一点点。”她轻笑说道。 马天生就是喜欢奔跑的,这是它的基因注定的。 接到命令的青松马跑得欢快。 “她是天生的骑手啊,第一次见女孩子学骑马学的这么快的!”李元鹤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秦致远轻哼一声,颇有些不屑,可他的眼神,却片刻都没有离开前头那个女孩子。 陆锦棠听得风吹的她的骑装烈烈作响,身下的马似乎越跑越快,风抚弄过脸颊,呼呼的擦着耳畔急速掠过。 这么快的速度,让人心都跟着飘忽起来。 陆锦棠本能的伏低身子,轻轻抱住马脖子。 呼啸过耳畔的除了风声,似乎还有许多人呼叫吵嚷的声音。 陆锦棠心下狐疑,他们在嚷什么? 她小心的回头去看,却见原本跟在她后头的秦致远和李元鹤都被甩远了。 马场的栅栏急速后退。 所有的人都望着她的方向,似乎在嘶声竭力的冲她喊着什么。 可耳边的风声太大,她却是无法听闻。 陆锦棠向两旁的景物看去。 那马却猛地扬蹄一跃,跳出了马场的栅栏。 它蹿的又高又猛,若不是陆锦棠一直死死的抱住它的脖子,几乎就要被掀翻下去。 马蹄落地,立即又狂奔起来。 她只听得背后一片惊呼之声。 这时速大概有四十公里吧,最多五十。 对一个开惯了汽车,甚至开过飞机的人来说,五十公里不算多快的速度。 但是在马背上,以四五十公里的时速被颠簸着,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陆锦棠只觉这马一定是疯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的错了位…… 059 不死也残废 ,陆锦棠只觉这马一定是疯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的错了位…… 她尚且不知,马在正常的情况下,基本是跑不了这个速度的。 “我们不跑了,停下来歇歇!我知道你喜欢奔跑,我也是!但现在要先休息一下了!”陆锦棠一面拽着缰绳,试图让马停下,一面趴在它脖子上,对它说话。 那马当真慢了下来,但只有片刻。 转瞬即逝像是陆锦棠的错觉。 它又扬蹄又蹦又跳的蹿哒起来,疯了一样向前头的树林子里钻去。 树林子里此时恰有一行人马,踢踢踏踏的出来。 那疾驰的马让树林子里出来的人皆是一惊。 “马背上有个人!” “是个女孩子!” …… 陆锦棠只听风呼啸而过,树叶子树枝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驾——”一声怒喝。 似乎有人在她背后追了过来。 是秦致远还是李元鹤追上她了? 这树林子里有马蹄踏出的小道,可她身下的马顽皮似得,偏不沿着路走。林子让它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身后追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近。 “拽紧缰绳,伏低身子!”那人的声音有些抖,嘶喊中似乎破了音。 陆锦棠连忙趴的更低。 她想回头说,不必担心,马累了自然会停下来,这样的林子里,它跑不快的。 后头追着那人却似乎很紧张,“驾驾——”不断挥着马鞭子。 陆锦棠身下的马也许是听了鞭子声,也许是觉察了有人追它,发了狂的跑的更快。 树枝树叶打在它那长长的马脸上,它不知道疼似得。 身后的人却低喝一声。 陆锦棠正要回头,跟他说,小点儿声,这马有些奇怪,受不得刺激…… 还没找到机会说,忽觉马背一沉。 她身后一暖,脊背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胸膛里砰砰的心跳声,隔着两个人的衣服,都震颤了她的背。 秦致远真是狡猾!还真是和她共乘一匹了!以为这样,她就会感动流泪,回头倒贴吗? “我跟你说……”陆锦棠猛然回头,却是一愣。 “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身后共乘一匹的人看她一眼,立即抬眸盯着前头越来越密匝的树林。 他猛地拽住缰绳,使劲儿往后拉。 那马跟他一样固执,打着响鼻,低声嘶吼着撒蹄往前跑。 “这马是疯了,再往前有个悬崖。”他在陆锦棠耳边说道。 林中的风,把他的声音吹的有些破碎。 陆锦棠抱着马脖子没吱声。 “松手吧!”他伸手抱住她的腰,“我们跳!” 在她松开手的一霎那,他揽紧她的腰肢,猛踏了一下马镫,借力而起。 他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飞快的攀住身边的树枝树干,借以减缓他们落在地上的趋势。 落地之时,他更是垫在她身子下头。 他的背似乎磕在了石头上,喀嚓响了一声。 陆锦棠却是好好的被他护在怀里,一点儿没伤着。 “砰——”一声巨响。 那马竟一头撞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上,树干都被撞裂了。 那马在地上踉踉跄跄,喝醉了般踏了几步,轰然一声,倒在地上。 “多谢襄王爷救命之恩。”陆锦棠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脚霎时冰凉。 若不是襄王爷及时抱着她,跳了马,她这会儿也跟那马一起撞死在树上了吧?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襄王的侍卫在前,秦致远,李元鹤他们在后头。 “王爷没事吧?”廉清翻身下马,慌忙上前,要搀扶秦云璋。 秦云璋根本没理会他,扶着陆锦棠从地上一跃而起。 但他的姿势动作分明没有先前那么流畅。 陆锦棠不由怀疑,刚刚摔的那一下,他是不是已经受了伤? 她对血腥味非常敏感,秦云璋扶她起来的时候,她嗅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血腥之气。 她低头一看,却见秦云璋的两手都被缰绳勒出了血。 “王爷,您的手……”陆锦棠心头有些愧疚。 秦云璋却只是在自己的衣袖上随意一抹,脸色黑沉沉的盯在骑马前来的人身上。 陆锦棠也抬眼看去,却见秦云璋所带的人马里头,竟然陆依山也在。 他年少的身姿,翻身下马的动作,利落帅气。 他不是伴读么?怎么也在这儿? “襄王殿下!”秦致远和李元鹤没待马停稳,就跃下马来,“王爷受惊了。” 秦云璋冷笑一声,“本王受惊?还没有什么事儿,能让本王惊着!” 两人脸上讪讪的。 “这马是怎么回事?”他冷冷问道。 秦致远低着头,没说话。 李元鹤凝眸道,“杜英请了陆二小姐来骑马,陆二小姐对骑术不熟悉,没曾想会出这样的意外……” 陆锦棠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话哪里似乎不对。 陆依山却立时轻笑了一声,“姐姐你什么时候会骑马了?还骑得那么疯狂?” 陆锦棠这才明白过来,李元鹤的话,多少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她的操作不当,才让马那么狂奔。而根本没有提,她先前并不会骑马的事实。 “不会骑马?”秦云璋脸色难看的盯着陆锦棠。 “是……可是这马原本很温顺的,我没想到它会突然发狂……”陆锦棠讪讪说道。 陆依山闻言,悄悄走到不知是撞晕还是撞死的马身边,蹲身下来在查看着什么。 “她不会骑马,你们也不会吗?”秦云璋怒喝一声,“若不是本王打猎途经此处,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她摔死吗?” 李杜英和郭飞燕几个人跑得慢,她们翻身下马的时候,秦云璋正在发怒。 他黑沉着脸的样子十分骇人,几个小姑娘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舅舅莫生气,是我等顾虑不周……”李元鹤立即低头说道。 “顾虑不周?”秦云璋哈的笑了一声,“说的真是轻巧啊?你可曾想过,她适才若是从马背上被摔下来,现在是什么下场?她若是没能跳下马背,现在又是什么下场?一句顾虑不周,就行了么?” 陆锦棠默默一想,不由脊背发寒。 若真是照襄王说的那般,她现在不死也残废了。 那襄王的病,她就当真治不了了,所以襄王爷才这么生气的吧? “这马不是无缘无故发狂的。”陆依山忽然从马旁站起身来。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落在他身上。 060 你凭什么打我哥哥? ,陆依山脸色平静,缓步上前,手上却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那银针的针尖上,还带着幽蓝的冷光。 “淬了毒的针?”秦云璋冷笑起来,“都给本王跪下!” 李元鹤等人的身子微微一颤,谁也不想跪。大家都是亲戚,有必要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么? “若本王不能解决,只好把这件事情交给刑部审问了。” 几个女孩子闻言一阵颤栗,李杜英率先腿一软,跪了下来。 李元鹤也皱着眉头跪下了。 秦致远不甘不愿,“叔叔……” 秦云璋冷冷看他,“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他似笑非笑的神色,冷厉异常。 秦致远动了动嘴,却最终没说出什么,只是弯膝跪下。 “马鞭。”秦云璋把手一摊。 他掌心的血痕,缰绳勒破的皮肉展现在众人眼前。 李杜英几个女孩子这下才是真怕了,襄王金贵的很,今日却受了这样的伤,他不大发脾气才怪呢!有胆小的女孩子,甚至嘤嘤的哭了起来。 廉清将马鞭递在他手里。 秦云璋立时扬手一甩,“啪”的一声响,林中的鸟都被惊飞了。 “说吧,这毒针是怎么回事?” 地上跪着的几人,面色发白。 “哥哥……”李杜英声音颤抖的看着李元鹤。 李元鹤清了清嗓子,“禀舅舅知道,这匹马原本是我的,因其性子温顺,所以给了陆小姐。也许这手段不是为了对付陆小姐,而是为了对付我的。” “想来也是,我姐姐平日里不出门,怎么会得罪过人呢?”陆依山小声嘀咕。可他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树林里,却足够让每个人听到,“只除了她和岐王府有过来往,前些日子又在柳园走了一遭,也不该认识什么人呐?” “你这小厮!什么意思?!”秦致远立时怒了,恶狠狠瞪着陆依山。 “回世子爷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陆依山倒是不惊不怕的。 秦云璋抖了抖手中的马鞭,“既然出现了毒针,它不可能是自己跑到马身上的,是谁放的,从实招来。如若不招,就都跪着别走了。” 小姑娘们好些都怕的哭了起来。 前头跪着的秦致远和李元鹤脸色十分难看。 “也许是一场误会……还请襄王爷……”陆锦棠见这样子下去,实在不好收场,便低声求情。 岂知她刚一开口,就惹怒了秦云璋。 “你是不是傻?我看真是蠢到家了!若是刚才那样的速度,你被摔下马背,现在你还有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你脑壳被马踩了吧?” 他厉声喝骂。 刚落下的鸟,又被惊起了一大片。 陆锦棠愣愣的看着他,这人真是……怎么逮谁咬谁啊? 她见他握在手心的马鞭上都沾上了血迹,他这么紧紧的握着马鞭,想来应该很疼吧?身上疼痛的人,脾气自然会很焦躁。 陆锦棠只好闭上了嘴。 天色渐晚,林中树枝密匝,更是阴翳。 时不时的有啾啾的鸟叫声从阴森森的密林深处传来,像是女人幽怨的哭泣声。听起来太渗人了。 可没人开口承认,秦云璋就不让大家走。 女孩子们怕极了,彼此挪近了,抱在一起跪着。 李元鹤发觉秦云璋是固执透顶,只怕不给他个说法,他当真就让大家跪倒天黑。 “舅舅,这马是我的,也是我让陆小姐骑的,出了这样的事,我的责任无可推诿,还请舅舅只罚我一人,让其余人回家。”李元鹤说道。 “呵呵,好一个你的责任,”秦云璋冷笑,“这马是你的,人也许是要害你,现在我帮你追查凶手,你不感激我,反而要包庇那凶手离开?我看这毒针就是你放的吧?” “舅舅!”李杜英大喊一声,“我哥哥才不会!” “这般让无辜之人也跟着受过,元鹤实在于心不忍。大家都跪着,也问不出那凶手是谁,不如让女孩子们都回家去,天色晚了,她们都害怕了。”李元鹤语气沉沉的说道。 秦云璋啪的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好个怜香惜玉的俏公子!既然你要为那凶手求情,那你就替凶手受罚吧!” 他话音未落,一鞭子已经抽了下去。 鞭子抽在肉上,钝钝一声响。 李元鹤额上的汗,立时就冒了出来。 “哥哥!你凭什么打我哥哥!”李杜英哇的哭了起来。 李元鹤却咬着牙道,“若是这样舅舅能够解气,就请舅舅不必手下留情。是我该受的!舅舅抽的对!” “本王对错,需要你评说?”秦云璋冷笑,啪的又是一鞭子。 “我要告诉我阿娘!告诉圣上!你凭什么动手?凭什么打我哥哥!”李杜英哭喊道。 秦云璋却根本不理她,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因为她的哭喊,而下手更重。 郭飞燕等几个小姑娘连忙拦住李杜英,捂上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叫嚷。 秦云璋还要再抽打。 陆锦棠却猛然上前一步,“求襄王爷手下留情,此事李公子也是受害者。襄王爷若是真为公义,不如将此事交给李公子查问,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使了这下作的手段。” 秦云璋看着陆锦棠,视线缓缓上移,看着她紧握住他马鞭的手。 “放开。”他冷冷说道。 陆锦棠却抓的更紧,“襄王私设刑堂,私自用刑,并不妥当……” “我叫你放手。”秦云璋脸上阴云密布,似乎更生气了。 陆锦棠看着他暗流涌动的眼眸,心底说不怕,那是假的。 这不是现代社会,他身为王爷,便是要她死,也再简单不过。她不过是仗着自己会针灸之术,能为他治病,而心存侥幸。 “不放,是不是?”他眯眼说道。 陆锦棠心跳很快,十分紧张,但她没有妥协,“我不能放,除非王爷先放了大家。” “好……好好好,你为这些人求情,这些人里头,有个人差点害死你!你为他们求情?本王真是多管闲事!”秦云璋猛地一抖手,把鞭子扔进她怀里,翻身上马,“我们走。” 他语气极为冷清,离开之时,连看都没再看陆锦棠一眼。 061 耍流氓 ,陆锦棠叹了口气,她知道襄王是向着她,可这种方法,她如何能够承受得起?她不过是区区五品京官儿家,不受宠的女儿。这些人,哪一个不比她尊贵,若要碾死她,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林子里一阵风过,襄王爷的人渐渐走远。 地上跪着的人相互搀扶着起来。 陆锦棠不知该说什么,这情形,着实尴尬。 “我派人送陆小姐回家。”李元鹤忍着疼,额上冒汗的说道。 “不必了,我顺道送她回去。”秦致远轻咳一声,“这边,上马。” 陆锦棠看了他一眼,“不,不用了……” “害怕了?”秦致远眼眸深深的看着她。 陆锦棠眯眼想了想,重重点头,“只怕是许久都不敢再骑马了,真是吓傻了。” 秦致远笑了一声。 李元鹤也跟着笑起来,“今日实在是让陆小姐因我而遭了罪,那毒针,定是为了算计我……多谢陆小姐在襄王面前求情,你放心,此事我定会查清楚。” 陆锦棠对他福了福身。 秦致远已经叫人骑马回去套了马车来。 陆锦棠上马车的时候,直觉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死死的盯着她。 她回眸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见几个女孩子正相互搀扶着爬上马背。 她皱了皱眉,难道是错觉? 登上了马车以后,她顺手掀起车帘子,有一双神色冰冷的眼睛和她一错而过。 那眼眸里深深的恨意,让陆锦棠心下一惊。 她定睛细看,那女孩子已经背过身,和其他人一起策马往回走了。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女孩子叫郭飞燕?郭尚书家的千金? 陆锦棠甩甩头,放下车帘。 回到陆家,芭蕉宝春忙叫楚嬷嬷给她炖安神补气的汤来。 “小姐今日受惊不小,实在是该好好补补。”宝春叹道。 陆锦棠却摇了摇头,“受惊倒是小事,只是今日怕是把县主和李元鹤给得罪了。” “要得罪也是襄王爷得罪,怎么能怪在小姐的头上呢?”宝春愤愤道。 芭蕉撞了她一下,“你傻啊,他们就算记恨襄王,又能把王爷怎么样呢?与其恨一个不能得罪的人,不如对付咱们小姐……” “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儿吉利话吗?”宝春脸色不十分好看。 陆锦棠鼻子一动,忽然嗅到了隐约的酒味,还有那莫名熟悉的味道。 她往窗外看了看,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看着她一样? “你们把汤放下吧,我会喝的。今日的事情也不必太担心,那些个贵人,也未必会惦记我这么一个小人物。”陆锦棠安抚了丫鬟,打发她们下去。 扇门刚一关上,屋子里的酒气和那种熟悉的味道就立时更加浓郁。 陆锦棠微微皱眉,身后却猛地一暖。 一个坚实有力的胸膛,紧贴在她的脊背上。 陆锦棠身子一僵,“你……” “别说话。”身后的男人说道,“我就喜欢你身上恬淡的味道。” 说着,他歪着脑袋枕在她的肩头,深深的嗅着她脖颈间甜甜的香气。 陆锦棠浑身僵硬,脸色也冷凝下来,“放开我。” 枕在她肩上的男人却是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陆锦棠忽而伸手搬住他的肩头,胯猛地一转,肩上发力,一个过肩摔,把身后那男人给甩到前头来。 那男人反应倒是极快,眼看要被摔在地上,却硬是拧身而起,旋腿踢在地上,倚靠着屏风,稳住了身形。 “襄王爷是来耍流氓的吗?”陆锦棠冷声问道。 秦云璋的神色却有些恍惚的醉意,“对自己的女人举止亲密,怎么能叫耍流氓呢?” “谁是你的女人?!”陆锦棠脸色泛冷。 原本在笑的秦云璋神色也立时冷了下来,他看向陆锦棠的脸色都泛着疏离,“哦?不是我的女人?那是谁的?秦致远还是李元鹤?” “你胡说什么!”陆锦棠有些怒了。 秦云璋却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的走向她,“我说错了?今日看你在马上,那马疯了一样冲入林中,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我恨不得把害你的人碎尸万段!你呢?你却为他们求情?” 他猛地捏住陆锦棠的下巴,他手劲儿有些大,陆锦棠疼的倒抽冷气。 “放手。”她忍痛说道。 他眯眼靠近她,微微泛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眼,“不放,你能怎样?” 陆锦棠轻哼,“我……” 话未出口,他却忽然低头,猛地含住她的唇,强势而霸道的深吻着她。 他的舌头在她口中横冲直撞…… 她猛地咬他,他也不躲,仅凭她咬出血来,任凭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他依然霸道如故。 陆锦棠暗暗摸出银针,趁他不备,她猛然将银针扎入他肩头大穴。 秦云璋只觉肩上酸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陆锦棠猛地发力,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使不上力气,脚步踉跄,退了几步撞在椅子上,跌坐在地。 他的脊背恰又撞在桌角上,疼得他闷哼一声,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撞一下桌角哪有那么疼……” 陆锦棠忽然想起在林中,他抱着自己跳下疯马之时,就是用脊背做了缓冲。 她微微皱眉抿住嘴,不再说话。 她口中除了血腥味儿,还有浓郁的酒味儿。 “你喝了多少酒?我没有告诉过你,治疗期间,忌酒,忌辛辣吗?”陆锦棠有些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不遵医嘱的人多了,哪次她也没有生过气呀? 秦云璋坐在地上,垂着眼眸,并不作声。 “你……你若再不遵医嘱,就不用找我医治了,你的病,我治不了!”陆锦棠见他不说话,更为生气。 哪知原本坐着一声不吭的秦云璋,闻言,立时就从地上起来,甩袖便走,头也不回。 “你站住!”陆锦棠开口之后又后悔了,让他站住,说什么呢? 秦云璋这会儿倒是听话,站在月光恬淡的窗口,一动不动。 “你……你背上的伤怎么样?”陆锦棠低声问道。 “没事。”他闷闷的说。 陆锦棠皱眉,“让我检查一下。” “不用。” 062 怎么是她? ,陆锦棠皱眉,“让我检查一下。” “不用。” “我是大夫,我说了算!”陆锦棠上前扯过他的衣袖。 秦云璋回头看她,任凭她解开他的腰带,剥去他的上衣。 他脊背上当真伤的不轻,已经上过药了,可还有血从白色的纱布里渗出。 定是刚才磕在桌角上,把伤口又给撞裂了。 “伤得这么重……”陆锦棠讶然,她以为最多只是淤青而已……没想到……这是撞在石头的棱角上了。 “伤到骨头没有?”她仰脸问他。 “你为什么要替李元鹤求情?”秦云璋却是阴沉沉的问。 “什么?”陆锦棠一愣。 “你是不是喜欢他?觉得他公子如玉,温润有才华,又仪表堂堂……”秦云璋暗沉沉的眼眸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陆锦棠摇摇头,“我和他不熟。” “那为什么他替他说话?”秦云璋喝醉了竟像个孩子一样,纠缠这个问题不放。 “那不过是礼节而已,难道让堂堂公主嫡子,因为我挨打吗?”陆锦棠端正了脸色,“对了,你打了李元鹤,公主和李驸马不会记恨你么?会不会报复?” “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还怕他们?”秦云璋语气不屑。 陆锦棠却又怒了,“倘若你就是这么想的,那我想医治也不必继续了,不过是浪费你我彼此的时间罢了!没有求生意志的病人,我不接诊!” 秦云璋看她生气的样子,忽而笑了起来。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抱的紧紧的,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道,“是陆二小姐吧?” 马车上带着陆家的徽记,陆家不是什么门阀大族,但小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小二让人把马车牵到后院。 “陆小姐楼上请,杜英县主定了二楼的雅间。” 小二在前头领路。 就算不到饭点儿,这酒肆里也不该这么冷清啊?既是京都排名第一号的酒肆,在这里喝茶说话的贵家子弟,应该不少才对。 小儿似乎是看出她眼中疑问。 “今日有人包下了临仙楼。”小二站在天子三号间外头,“陆小姐请。” 陆锦棠推门进去,她原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了,没曾想,有人竟比她来的还早。 看着那临窗而立的身影,陆锦棠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是她? 063 门外有耳 ,看着那临窗而立的身影,陆锦棠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是她? 那人回过头来看她,“陆小姐来了。” 陆锦棠福身,“郭小姐好。” 郭飞燕眯眼紧紧盯着她,“坐。” “我在外头恭候县主吧。”陆锦棠说道。 “我已在此,恭候陆小姐多时,陆小姐不进来吗?”郭飞燕说道。 “你等我?”陆锦棠心下狐疑。 “坐下说话吧,县主还要好久才会来。”郭飞燕为她拉开椅子,把她自己的丫鬟支开到门外。 陆锦棠把芭蕉也留在门外,独自进了雅间,“不知郭小姐等我,所为何事?” “你和元鹤哥哥是什么关系?”郭飞燕开门见山的问道。 陆锦棠张了张嘴,“并无关系。” “那元鹤哥哥因你而受罚,你就不会心有愧疚么?”郭飞燕冷哼一声,“县主向你赔不是,你还真敢来!你是不是觉得那日的我们都对不起你?让你受伤,我们都该罚?” 陆锦棠笑了起来,“郭小姐想得太多了,我从没觉得谁该罚。今日赔罪宴,我也受之有愧,所以才提前赶来。” “你知道受之有愧就好!襄王殿下护着你,不过是看你母亲死的早,家里是继母当家,继母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连原配的子女都容不下,可怜你而已!”郭飞燕语气恨恨的说道。 陆锦棠原以为,她是对李元鹤别有情愫。 可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又觉得,她或许对襄王也不一般? “你别仗着自己可怜,就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元鹤哥哥已经查出来了,那日往马鞍下头放针的,是驸马爷的仇家,为的是报复驸马爷,所以他们要害的是元鹤哥哥,根本不是有人要害你!谁让你要骑元鹤哥哥的马!”她恶狠狠的语气,就差说一句你活该了。 陆锦棠看着眼前这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心觉她幼稚。不欲多理,只默默无声的品着香茶。 这临仙楼的茶真是不错,比陆家上好的茶还要香醇。 “我再问你,你和襄王殿下是怎么认识的?有什么关系?” 郭飞燕直白的话,让陆锦棠一口水呛住,咳咳不停。 郭飞燕脸色难看的盯着她。 陆锦棠哭笑不得,“没什么关系。” “那为何襄王殿下处处维护你?还为了你打了元鹤哥哥?”郭飞燕猛拍了一下桌子。 陆锦棠放下茶盏,惟恐这女孩子的话让自己再笑呛,“也许是因为我差一点就成为他的侄媳妇,让他觉得亲切吧。” “不要脸!”郭飞燕怒道,“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女人,京城里我见的多了!不惜一切手段的往上爬!襄王殿下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你休要利用襄王爷!” “我利用他?”陆锦棠挑了挑眉梢。 “是,襄王爷是身体不好,慧济大师说,他活不过二十又二,如今也没有两年了!即便这样,他也不该被你这种心思诡诈的女人利用!”郭飞燕捂住脸,似乎是哭了,“他十二岁,头发就因病白了。所有人都说他活不久了。你不觉得,这是天妒英才吗?竟然还狠心利用他?” 陆锦棠凝眸看着郭飞燕,半晌,“原来,你喜欢襄王?你刚开口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李元鹤。” “你胡说什么!闺阁女子,什么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你不要脸!”郭飞燕立时慌乱起来。 陆锦棠抿嘴笑了笑,不再多说。 “我警告你,以后离襄王殿下和李公子远一点!收起你那狐媚的计量!”郭飞燕恨恨说道。 陆锦棠狐疑看她,“所以……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还是说,你要把两个人都收入囊中?” “你好……好不知羞耻!”郭飞燕脸上红热一片。 是她一直在谈男人,要说不知羞耻,也该是她吧?陆锦棠摇了摇头,“我向来不喜欢在人背后谈论旁人,郭小姐若是不希望看到我与他们来往,不如当着他们的面来说?” “你……” “而且听郭小姐的意思,大有可怜襄王殿下之意?只怕王爷心里有乾坤,不需要你可怜。”陆锦棠不紧不慢的说道。 郭飞燕怒拍桌案,“我就是可怜他怎么样?起码我不会利用他!你不就是利用他,想要在陆家翻身么?襄王虽脾气冲动,却性格纯善,只有你这样心思狡猾的女人才忍心利用……” 雅间的门紧紧的关着。 门外立着几个身影,有个急的抓耳挠腮,却被勒令不能出声。 有些神色淡漠,好整以暇的听着。 “住口,”陆锦棠板着脸打断郭飞燕,“我已经说过了,可郭小姐没有听进心里,我不喜欢在人背后谈论旁人。郭小姐若是想谈论襄王殿下,不如请了襄王来,当着他的面谈论。” “你这女人真是能装!当着襄王的面,你真敢谈吗?揭穿了你利用他的心思,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郭飞燕冷笑连连。 陆锦棠起身向门口走去,“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单独坐在这里。” “你怕了!怕人人都看穿你的真面目……” 郭飞燕的话没说完,陆锦棠却唰的拉开了门。 眼见门口端端正正站着几人,她微微一愣,“见过襄王,县主,李公子……” 李杜英尴尬的笑了笑,“我们是刚来……”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陆锦棠回头看,郭飞燕脸色煞白。 “现在人来了,郭小姐有话,可以当面说了。” 郭飞燕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秦云璋轻哼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这宴不赴也罢。” 陆锦棠还未有反应,秦云璋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大步往楼下走。 郭飞燕惊慌的从屋里追出来,“襄王殿下……” 李杜英连忙拽住她,把她又拖回到雅间里头,“你说我应该请她吃饭,原来不是为了让我和她结交,是你为了和她交恶啊?” “我……”郭飞燕眼神躲闪。 “你在屋里头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跟你说了襄王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你怎么还……”李杜英叹了口气,“我想提醒你来着,可是襄王和我哥哥都不让我开口。” “李公子他……他……”郭飞燕抬头,只见李元鹤正站在廊间,倚着二楼的栏杆眺望着襄王拖着陆锦棠离开的身影。 他回过头时,正撞上郭飞燕的目光。 他微微笑了笑,“怎么哭了?” 郭飞燕张了张嘴。 “别哭了,你既心里有旁人,我们的婚事想必也该再议,不会勉强郭小姐的。”他依旧笑的温润如玉,可说出的话却叫郭飞燕觉得冰冷冰冷。 “我不是……”她的话没说完,李元鹤已经走下楼去。 …… 襄王想要把陆锦棠拖上马背,可见她一身罗裙,不比骑装那么方便。 他索性跳上陆家的马车,把她塞进了车厢里。 芭蕉还没能爬上马车,他就叫廉清赶着马车走了。 064 当她是神仙? ,陆锦棠觉的他气压很低,脸色黑深深的,她的目光不由往上移,落在了他头完,他竟拂袖而去。 走了? 陆锦棠来到窗边,低头一看,秦云璋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065 打脸了吧 ,芭蕉气喘吁吁的从楼下跑上来,“小姐,襄王爷怎么气呼呼的走了,他不用饭么?” 陆锦棠抿了抿嘴,“王爷大概不饿。” “那咱们……”眼看着小二一盘盘的往雅间里上菜,硕大的八仙桌都要放不下,“吃不完这么多吧?” “小二,都打包,送到鸿胪寺丞陆大人的家里。”陆锦棠吩咐道。 小二“好嘞”一声应了,请她下楼。 陆锦棠让芭蕉去结账。 芭蕉却神色古怪的上了马车。 “太贵了么?”陆锦棠狐疑问道。 芭蕉摇了摇头,“掌柜的说,今日酒肆是被襄王爷包下的,这饭钱也一并结算了,不收咱们的钱。” 陆锦棠愣了愣,原以为是李杜英包下的,没想到竟是襄王爷,难怪他直接把她推进天字一号间。 “掌柜的还说,杜英县主订下二楼的雅间以后,襄王爷打听了,才包下整个酒肆的,为此,他们推拒了好些预订,得罪了不少人呢。可襄王爷说,人多眼杂,怕……怕……”芭蕉忐忑的看了她一眼。 陆锦棠不明所以,“怕什么?” “襄王爷说,怕某个脑壳被马踩了的人,被人算计,索性包下来以防万一。”芭蕉极小声说道,“襄王爷随口一说,掌柜的当玩笑听了,适才婢子要结账的时候,他就当玩笑讲给婢子。所以……小姐,脑壳被马踩的人,是谁啊?” 陆锦棠脸色一僵,捏了块点心塞进芭蕉嘴里,“吃你的点心!” 芭蕉啃着点心,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兀自嘀咕道,“襄王爷人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不近人情,喜怒无常……人是挺好的,就是命不好,若是能活的长一点就好了……” “别说了。”陆锦棠烦闷的掀开车窗帘子。 初冬的风已经很冷了,可为什么,她还是觉的这么燥热呢? 陆锦棠回到陆家不久,临仙楼就把饭菜送来了。 京都第一楼的名号真不是白来的,一共来了十几个小二,每个小二手里都提着两个食盒,所有的饭菜拿出来还是热乎的,如同刚端上桌一样。 大酒楼就是讲究,菜色一点不比在雅间里吃逊色。 “这么多,咱们蔷/薇院也吃不完,给各个院子都送去些。”陆锦棠吩咐道。 “正院也送么?”芭蕉撅了撅嘴。 陆锦棠呵呵一笑,“除了正院。” 这可是临仙楼的菜品呀,因是襄王爷所要,大厨们做的格外用心,谁也不想自己经手的菜惹了那位大爷不开心。就连菜盘子里装饰的雕花,都雕刻的格外精美。 “什么?”方氏脸面一怔,“临仙楼的菜?你没看错吧?那得多少钱?上次老爷的同窗高升,请了老爷去临仙楼用饭。老爷回来感叹了两三天呢!还说临仙楼的位子,没有点儿家世,根本订不到!” “错不了!那小二的衣服上都绣着临仙楼几个大字呢!食盒上,盘子上,都有临仙楼的标记!”刘嬷嬷努嘴说道。 方氏脸色难看,“她有什么身份?竟能从临仙楼订来饭食,还遣了这么多小二出动,送到家里来?” 刘嬷嬷啧啧两声,“这饭菜还真不是家里的厨子能做得出来的,老奴远远瞧见,都口水直流……” 方氏摆摆手,“她又乱花钱!这一点儿嫁妆到了她手里,迟早要被她败花光!你也别馋了,等饭菜送过来,我岂能不惦记着你?有我的就有你的。” “诶!”刘嬷嬷喜上眉梢,连忙蹲身谢恩,“老奴先谢过夫人了,这不是老奴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实在是临仙楼的名气太大,老奴若不是借着夫人的光,这辈子怕是也尝不上一口啊!” 方氏得意一笑,心里也馋的口水直流。何止是刘嬷嬷没尝过,她自己也未曾尝过临仙楼的饭菜啊!那价格简直贵的离谱,她便是能预订位置,她也舍不得。 方氏在正院里等了又等,都过了饭点许久了,也不见人送饭过来。 她心中渐渐不安,“嬷嬷去瞧瞧,怎么这临仙楼的小伙计做事这么没分寸?到现在也没往正院里送过来?不是一早就开始往院儿里送了吗?” 刘嬷嬷连忙低头退下,方氏坐立不安。 只见刘嬷嬷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的难看。 方氏皱眉看她一眼。 “回夫人的话,临仙楼的小伙计已经走了。” “饭菜呢?”方氏瞪眼。 “饭菜已经往各院儿里派送完了,临仙楼说,黄昏时候过来取盘子……” “谁问你盘子的事儿?!饭菜都派送完了,怎么不见正院里送过来?正院没有!其他房怎么能有?这临仙楼也太没有规矩了吧?!”方氏登时气得脸色大变。 刘嬷嬷连忙上前帮她顺气,待她平静一些,刘嬷嬷才道,“这也不怪临仙楼,小二说,这是二小姐吩咐的。原本该听主母的安排,但是这饭钱是襄王爷付的,说是送二小姐的,自然二小姐如何叮嘱,他们就如何做。” 方氏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早该猜到了!她当真是勾搭上了襄王爷……她这是借着襄王爷的手,想要拉拢各个院子,把我给孤立起来!” 刘嬷嬷皱紧了眉头,虽然这话里,有她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她并不觉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她和陆二小姐的大仇,结的深着呢! “留不得她了!”方氏将眼睛眯起,眸中露出狠厉的光来,“趁夜的时候,你去叫小葵来,别叫人看见。” 陆锦棠吃饱喝足,眼前却是不断闪现出秦云璋的脸。 他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问她,若是他的病好了,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陆锦棠连忙轻咳一声,打断自己的回忆。 可他低沉认真的嗓音,却是挡不住的,一遍遍钻进自己的耳朵里。 他后来的低落,他眼底的失望……陆锦棠不是没有看见,可惜她不能回应他。 她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她终是要离开的呀!何苦给了人希望,再叫人失望呢? 陆锦棠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如今襄王爷帮她良多,自己能为他做的,似乎只有替他治病。 可即便治病这件事儿,如今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她连他究竟是什么怪病,都拿不准,如今只能治标不治本。 “宝春,你来!”陆锦棠提笔写了个字条,“你把这个送去襄王府,给廉清,托他转交王爷。咱们府上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叫你去寻小山。” 宝春接过字条,快步走了。 她回来的也很快,想来她去襄王府递字条,没有被人拦着。 “递进去了?”陆锦棠问。 宝春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来。 “没递进去啊?” “这是回信!”宝春嘻嘻一笑。 066 不该出现在厨房里的人 ,陆锦棠微微一愣,接过字条的手不知怎的,竟有些抖。 她捏过字条,宝春立即退到了门口。 可她却没有立即打开来。 她给襄王的字条上,写的是,“明日我寻借口出门,盼王爷安排人接应,接我悄悄入襄王府,以便看脉案,为王爷确定治疗之方。” 她原本不想去襄王府的,可现在,她已经作出了让步和妥协。 想来襄王爷能体会她一片真诚吧? 她缓缓打开字条,“明日有事。” 陆锦棠讶然失笑,这人真是!明日有事,他不能说个没事的时间吗?专程让人送了字条回来,就为了写这四个字? 陆锦棠将字条揉成团,扔进了纸篓里。 过了片刻,她又把字条捡了回来,摊平了铺在桌案上。 他的字写的真好看,苍劲有力,浑厚流畅。他的人怎么不像字一样,总是那么小孩子气呢? 陆锦棠笑了笑,“罢了罢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大夫总要让着病人嘛!” 她这么安慰自己,难得的又拿出一张纸来,写道,“明日不便,后日如何?亦或者王爷哪日有空?” 再让宝春跑一趟腿。 宝春看她的眼光都有一丝异样,让陆锦棠心里多少有些窘迫。 秦云璋依旧让宝春带了回信来,“后日有事,日日有事。” 晓是陆锦棠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没耐性了。 “他不想治病了,难不成我还求着他治病?” 她撕碎了两张字条,直接投进了火盆里。 火苗窜起来的一瞬间,她略有些后悔,但这一缕后悔很快就不见了。 “小姐,小葵晚间用罢饭,不知去了哪里。”一直盯着的芭蕉,近前禀报。 陆锦棠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宝春拉了拉芭蕉的袖子,冲她使了个眼色。 两个丫鬟悄悄退到外间说话。 “小姐不知和襄王爷是不是吵架了,这会儿正烦着呢,小葵的事儿,咱们多盯着吧。”宝春低声道。 芭蕉怔了片刻,连连点头,“我说襄王爷从临仙楼离开的时候怎么怒气冲冲的,原来是吵架了?” “我也不知道,襄王爷的字条,小姐给撕得稀烂,直接扔进了火盆!”宝春压低了声音说。 “上头写了什么?”芭蕉好奇问道。 宝春连连摇头,“我不识字,便是识字,也不能偷看小姐的字条啊!还有,这件事你可要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许说!免得有碍咱们小姐的名声!” 芭蕉神色郑重,“这是自然!难不成相处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方氏的人?” 宝春微微一笑,“我若不信你,这话也不会告诉你了。不过是多叮嘱你一句罢了。” “你在小姐跟前伺候,我去看看小葵究竟去了哪里!”芭蕉说道。 宝春正要点头,两个丫鬟却听到院门口有动静。 借着廊下的灯笼一看,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慢吞吞的挪进了院子。 那瘦小的身影一直走在灯光昏暗的阴影里。 芭蕉眯眼都看不清楚。 宝春眼神儿好,扬声叫道,“喂,小葵,你不在院子里当值,是去哪儿了?” “我去看看以往的小姐妹,宝春姐姐连这个都要管吗?我虽是蔷/薇院的奴婢,却也不是一条狗,只能被拴在这院子里吧?”说完,她就进了大通铺的厢房。 还把门摔的咣咣响。 芭蕉和宝春一愣,“脾气还挺大!” 关上门的小葵,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幸而屋子里这会儿没有旁人在,她若是不强势一点,还真怕那两个丫鬟看出什么来。 她将门插上,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布包里有一根成色很一般的金簪,和一个包了许多层的纸包。 她看着那金簪,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随手把金簪扔在一旁,不曾多看一眼。 倒是那纸包,她又用布抱起来,小心谨慎的缠了一层又一层。 方氏告诉她,这是一种毒性霸道的毒药,无论是吃了还是沾染上一点,就能中毒。 只要她瞅准了机会,能让陆锦棠碰上那么一点点,结果就…… 小葵呵呵笑了起来,目光又落在那金簪上头。她轻嗤一声,拿起金簪,“就这种成色?方氏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她随手扔在床底下。 按说,一个粗使丫头,一年的份例,也买不了这样一根簪子。 可小葵却根本不将那簪子放在眼里。 —— 陆锦棠这几日,都有些沉默寡言。 楚嬷嬷已经见识过她为方氏行针,所以她会针灸这事儿,也就不对楚嬷嬷瞒的那么严实了。 经过楚嬷嬷的允许之后,她为楚嬷嬷施了两次针。 楚嬷嬷许是仍旧对这种针灸之法不放心,虽然她现在已经出能啊啊出声,可她还是谨小慎微的,不让陆锦棠施针那么频繁。 陆锦棠也没有勉强她,什么事都不能操之过急不是? 针灸加之药膳调理,相信楚嬷嬷半年之后就能说话了。 楚嬷嬷拿着她配好的几味药材,去厨房炖药膳。 陆锦棠只说这是襄王爷给的药膳方子,倒也没有人怀疑。 楚嬷嬷去厨房之前,恰有一个瘦削的身影,老鼠一般溜了进去。 这会儿刚吃罢午饭没多久。 不是饭点儿,蔷/薇院里的人对厨房的看护没有那么严谨。 且午后的时光,人总是特别容易犯懒。天气寒冷,几乎没人在院子里闲逛,都缩在屋子里生炉子烤花生,唠闲嗑。 没人注意到,厨房里多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么多桶水……”小葵四下看了看,顺着墙边放了五六只木桶。木桶里盛着清水,“这水是做饭的?还是干嘛?” 听闻有脚步声慢腾腾靠近。 小葵心里一慌,顾不得许多,连忙掏出怀中的布包。 方氏说过,这药粉只要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只要她撒进去……小葵微微笑了笑。 哗啦一下,她抖落满满一包药粉。 灰白色的药粉,落入干净澄澈的水中,霎时间水像沸腾了一般,咕嘟嘟冒着泡泡。 不过刹那,水面就归于平静。 仍旧是一桶干干净净的水,平静的水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葵四下看了一眼。方氏说过,这药粉不能沾染在身上。 她不敢再把纸包布包塞进怀里,眼看有人要进来了。 小葵立时把纸包布包一股脑的塞进了灶膛。 067 人心诡诈 ,“啊!啊啊!”门口传来警告的声音。 小葵顺手拿起灶台上放着的馒头,回过神,看到立在门口的楚嬷嬷。 “嬷嬷,我太饿了……所以溜进来找东西吃……”小葵可怜巴巴的说道。 楚嬷嬷满目警惕的看着她。 “能求嬷嬷不要告诉小姐,不要告诉芭蕉姐姐吗?她若是知道了,定要大骂我的,嬷嬷,我只吃这么一块馒头,绝不敢多拿……”小葵说着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见楚嬷嬷神色稍缓,她立即又放下馒头,“嬷嬷别叫人,我不吃了……再不敢来找东西吃了……” 小葵快步走向门口。 “啊!”楚嬷嬷又叫了一声。 小葵胆战心惊的回过头去,却见楚嬷嬷手里拿着那块馒头,递在她面前。 小葵愣了一下。 楚嬷嬷把馒头塞在她手里。 “谢谢,谢谢嬷嬷!”小葵快步离开,绕过前院,她抬手就把馒头扔进了阴沟。 她勾了勾嘴角,偷偷往厨房瞟。 楚嬷嬷根本没看炉膛,塞了许多烧着的木材进炉膛。 炉膛里的火苗一跳跳的。 小葵脸上的笑意渐浓。 那几桶水当真不是做饭用的,过了半个时辰,一直留意着厨房动静的小葵看见,力气大的宝春正提着水往浴房去。 这是小姐要沐浴了。 小葵笑的更加欢畅,加了料的水沐浴,不知会是什么滋味呢? 一桶桶水提进上房,宝春把水倒在一只硕大的楠木浴桶中。 芭蕉往水面上撒着风干的花瓣。 袅袅热气里,那嫣红淡粉的花瓣看起来格外的飘渺好看。 水汽氤氲出淡淡花香,屏风遮挡的浴房看起来如仙境一般。 “小姐,可以沐浴了,水温刚好。”宝春试了试水温。 芭蕉已经在为陆锦棠宽衣解带。 陆锦棠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肚兜,她踩着木踏,正欲跳入水中。 “小姐,”小丫鬟在外禀道,“楚嬷嬷在厨房里咳的厉害,肺都要咳出来了。” 陆锦棠微微一愣。 “楚嬷嬷刚刚还好好的呀,必是烧火呛了吧?”宝春道。 “不是说了,不让楚嬷嬷烧火做粗活儿么?”芭蕉问道。 宝春看了陆锦棠一眼,小声说,“楚嬷嬷看午后,大家伙儿都在烤火休息,她也没什么事儿,所以就主动去烧火,烧火也不是力气活儿,且还暖和……” “我去看看她。”陆锦棠收脚回来。 “不必不必,”芭蕉连忙摆手,“待会儿这水就不热乎了,如今这温度是刚好的,婢子去瞧瞧嬷嬷,若是咳得很,再请个大夫来,小姐先沐浴吧!” 芭蕉说着往外走。 宝春也道,“小姐安心沐浴,干咳能是什么大事儿?多半是呛了烟气。” 陆锦棠却心头不安,她没听丫鬟的劝,跳下木踏,转身去穿衣服。 “小姐呀,说不定这会儿嬷嬷已经不咳了,等您回来,这水都凉透了……”宝春叹道。 陆锦棠一面往身上套着衣服,一面道,“水凉了再烧就可以,不过是多费些木柴,费些水罢了。人最需要关心体贴的时候,让她凉了,再想焐热就难了。” 没等宝春上前帮忙,她已经穿好了衣裳,提步出门。 楚嬷嬷被扶在厨房外头,咳咳不已。 芭蕉为她拍背,询问她情况,她摆手表示自己没关系。 陆锦棠快步上前,一把握住楚嬷嬷的手。 楚嬷嬷面色很不对,她双颊红热的厉害,一双眼睛还不停流泪。 看似真是烟火熏着了。可楚嬷嬷平日里就经常做饭,从未这样过。 陆锦棠暗暗摸了摸她的脉,“嬷嬷张开嘴我看看?” 楚嬷嬷张开嘴巴,啊了一声,嗓子干哑的差点没啊出声来。 “要不要去请大夫?”芭蕉低声问道。 “你把楚嬷嬷扶进上房,”陆锦棠面色沉冷的叮嘱,“宝春,你守着厨房,不让任何人进去。” 芭蕉,宝春一听她的语气,也立时明白事情不对。 两个丫鬟神色郑重,不敢大意。 陆锦棠四下看了一眼,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丫鬟被楚嬷嬷的咳嗽声惊动了,这会儿正看着这边。 陆锦棠回了上房,让楚嬷嬷坐在桌旁。 “你按住嬷嬷。”她对芭蕉道。 芭蕉闻言,两只手紧紧按住楚嬷嬷肩头,狐疑的看着她。 却见陆锦棠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来,匕首的刀鞘上镶嵌了红蓝宝石,煞是华贵。 拔出刀身,竟是黑沉沉的玄铁,锋利无比。 楚嬷嬷一惊,若不是芭蕉按着她,她已经吓得跳起来了。 “嬷嬷别怕,嬷嬷吸入了有毒的气,所幸气体不浓,我为嬷嬷放血驱毒,嬷嬷咬牙忍一忍。”陆锦棠说道。 楚嬷嬷眼神颤颤的看着她。 芭蕉奇道,“小姐还会驱毒之法呀?” 陆锦棠没回话,手法极其干脆果断的在楚嬷嬷两只手的大拇指穴位之上,割了两个小口子。 她又以手按压、点戳楚嬷嬷近心动脉。 只见楚嬷嬷两只手血流如注。 “流出的竟是黑血!”芭蕉惊道。 楚嬷嬷也是吓了一跳,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她额上一层的细汗。 约有一刻钟,那血才变成鲜红色,陆锦棠给她裹了纱布。 “嬷嬷在这里安坐,不必担心,您不是直接接触毒物,中毒不深。或许会有些头晕乏力,是余毒效应,休息一晚,明日就没事了。”陆锦棠为楚嬷嬷倒了杯清茶,“芭蕉,你与我去厨房。” 楚嬷嬷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陆锦棠身上,那目光里似有探究,又有感激,神色复杂。 宝春仍旧守在厨房外头,陆锦棠喊了她一同进厨房查看。 三个人四下寻找,并未发现什么异物。 “这是什么?”宝春忽而发现墙边有一撮灰白色的粉末。 她伸手就要去沾那粉末查看。 “别动!”陆锦棠厉喝一声,上前拉开宝春。 宝春吓了一跳,“这不会就是毒物吧?” 陆锦棠小心翼翼的把那粉末给扫在了纸上。 她细细查看那粉末的形态,又谨慎的轻嗅了几下。 “问问楚嬷嬷,除了她,从中午到这会儿,还有谁来过厨房?”陆锦棠将那粉末包好收了起来。 芭蕉去问楚嬷嬷。 宝春却不停的挠着她的右手。 “你怎么了?”陆锦棠看她一眼。 宝春把手背在身后,“婢子没事,小姐这会儿还沐浴吗?” 068 报应 ,宝春把手背在身后,“婢子没事,小姐这会儿还沐浴吗?婢子再烧一桶水来?” “烧水……”陆锦棠神色一凝,快步去了浴房。 袅袅的热气已经快散尽了,水凉了。 她没伸手试那水温,嗅了嗅,水里并没有味道,“这水倒了吧。” 宝春一面挠着自己的手,一面含混应了。 陆锦棠回到上房,芭蕉已经问出结果了。 “楚嬷嬷说,见了小葵。” 陆锦棠脸色立时一冷,“怎么让她混进去了?” “楚嬷嬷比划,大概是小葵肚子饿了,去偷馒头,她看小葵可怜,就给了她一块馒头,没想到,她会有别的手段。”芭蕉说道。 陆锦棠叹了口气,“日后看紧点,别再让她混进去。” 院中却传来一声惊叫。 把上房里的主仆都吓了一跳。 “这……听着是宝春的声音呀?”芭蕉瞪眼。 陆锦棠快步出门,差点和宝春迎面撞在一起。 陆锦棠脚步及其敏捷的退了一步,躲开了宝春。 “刚刚是你在叫?你叫什么?”芭蕉着急问道。 大大咧咧男孩子一样的宝春,却捂着自己的右手,快哭出来了。 陆锦棠皱起了眉头,“你也中毒了?” 宝春一愣,“小姐怎么知道?” 她露出右手来,原本宽大厚实的手掌,此时肿成了两倍大。上头小麦色的皮肤,都被撑的饱胀着,如水晶猪蹄一般。 “呀,这比男人的手还大呢?”芭蕉忍不住笑了一声。 宝春欲哭无泪,“你还有功夫笑,不碰它痒,一碰就疼……” “你是不是用这只手试了水温?”陆锦棠凝眸想了一阵子,忽而问道。 宝春愣了一愣,连连点头,“是!我就说嘛,在厨房,小姐喊的及时,我没碰到那粉末,怎么会……” “呀!”芭蕉却骤然叫了一声,一脸后怕道,“幸亏小姐没有跳进去沐浴……” 上房骤然一静。 那种后怕,有又些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主仆几个都说不出话来。 “这小葵,太过分了!”宝春咬牙,忍不住挠了下自己的手,这么一挠,又疼的她嗷嗷直叫。 “幸亏你这只有一只手,若是小姐跳进去沐浴,浑身都肿胀起来……简直不敢想啊……”芭蕉叹道。 “你别说了!”宝春朝她努嘴。 陆锦棠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叫宝春坐下,并没有避忌两个丫鬟,拿那只玄铁匕首,在灯烛上烧过了,也为宝春的手上放了血。 她还拿出银针来,在宝春的手上胳膊上,扎了几针。 待她取针之时,宝春的手已经不肿了,“不疼也不痒了,只是有些木木的。小姐好厉害呀!” 宝春满眼都是钦佩之意。 芭蕉也与有荣焉的连连点头,“那自然是,小姐如今厉害得很,那些小人们的算计,小姐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唯有坐在一旁,不知一声的楚嬷嬷,神色犹疑。 宝春差不多好了,楚嬷嬷才上前,扑通一声朝陆锦棠跪了下来。 “嬷嬷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芭蕉!”陆锦棠道。 芭蕉忙上前,把楚嬷嬷从地上拉起来。 楚嬷嬷指着厨房啊啊出声。 “嬷嬷定是愧疚,其实不怪您,小葵心思狡诈,嬷嬷下次别相信她,别再可怜她了!”芭蕉扶着楚嬷嬷说道。 楚嬷嬷满面惭色,连连点头。 宝春却是轻哼一声,“恶人总该自食苦果,小姐,您收起的那一点药粉呢?” “你要它做什么?”芭蕉惊讶问道。 宝春眯了眯眼,“小姐交给婢子吧,婢子定要叫她长长记性,嬷嬷不必自责,她利用嬷嬷的好心,我就叫她尝尝害人不成的滋味。” 陆锦棠也觉得该叫小葵收敛一些了。 她拿出那药粉交给宝春,“切记,不要沾染。这药煮水的蒸汽都能使人中毒,可见药性霸道。” 宝春应了一声,捏着的药包,轻手轻脚的离去。 当天夜里,风平浪静。 楚嬷嬷和宝春虽中毒,但都是在上房里就把毒给解了,也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蔷/薇院的下人们,仍旧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小葵了,没见陆锦棠嚷嚷着叫大夫,她就觉的事情不对。 一打听,陆锦棠居然没有沐浴,反而把水倒了,她暗暗窝火。 但见没有人来查问她,她又觉得不像是东窗事发。 她正绞尽脑汁的想,陆锦棠究竟是发没发现水里有“料”的时候,宝春狠狠撞了她一下,害的她跌在地上,手掌都擦破了。 “你……”她一见撞她的人是宝春,立时把口中的喝骂换成的暗暗诅咒。 宝春人高马大,她骂不过也打不过。 夜里小葵辗转难免,做了许多梦,梦里陆锦棠跳进了那浴桶之中,浑身起泡溃烂。 陆锦棠被陆家嫌弃,也被襄王爷嫌弃,没有人再顾惜这个不受宠的女儿。 方氏说,陆锦棠这病会过了病气给家里人……于是她被扔去了乡下庄子,最终不得医治,奄奄一息。 小葵在梦中笑醒,身上却痒的厉害,她伸手一挠,疼的嗷嗷叫。 惊醒了和她睡通铺的丫鬟,丫鬟正欲呵斥她,点了灯一看,却脸色大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扰了你们睡觉,我……”小葵故作可怜的道歉。 可她靠近之时,却把那两个被她吵醒的丫鬟吓得连连后退,“你别……别过来!快,快去告诉小姐知道!” 小葵又挠了下脖子,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分明痒的抓心,一挠又疼的彻骨,真是折磨人,“姐姐这是做什么,不就是吵了好梦,也值得告诉小姐么?” 丫鬟却匆匆跑出去,领了宝春过来。 小葵听到那丫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太吓人了……浑身都是疙瘩,不,是水疱……说不出是什么……万一传染……” 小葵听到她们已走到门外,由不可信,怎么说的像是她梦里的陆锦棠呢? 见宝春看着她时,眼睛里的骇然神色和一抹得意,小葵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扑上去拿起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啊——”小葵尖叫一声,扔了铜镜,“这不可能……不可能……” 069 明棋暗棋 ,蔷/薇院里的下人,都说要把小葵赶出去。 不论是谁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 就连她住的这厢房,都没有下人敢靠近。 众人看着小葵,如看瘟疫一般的眼神,让小葵心中无比的痛苦。 “我不是……这不是传染病……怎么会……”小葵不住的喃喃自语,神色癫狂。 一直到一身白衣的顾子煜出现在她房门口,她才眼前一亮,如同见了救星。 连顾子煜看她的眼神,她都没注意,“你来了!快救救我!” “小葵见了顾大夫,还真是热切呢!”芭蕉不阴不阳的说道。 小葵迅速冷静下来,遮掩道,“哪个病人见了大夫不热切?” “那你可得好好感激小姐的恩情了!”芭蕉抬着下巴,“所有人都说把你赶出去,任你自生自灭,唯有小姐重情重义,非但没有丢弃你,还专程为你请了大夫来!” 陆锦棠为她请来了顾子煜? 小葵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她还以为是方氏请他来,或是他得了消息,主动寻来的。 “不知感恩!”芭蕉见她不谢恩,轻哼一声,也避出了房间。 “当真是她请你来的?她怎么会那么好心?”小葵立即上前,低声问道。 顾子煜皱了皱眉,朝外看了一眼,“是她请我来的,她是不是已经怀疑了什么?” 小葵沉默片刻,“旁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她会怀疑什么?大约是还在生你的气,又听了旁人的谗言,疏远了我……” “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顾子煜看着她身上的水疱,眼中一闪而过嫌弃之色。 “是……方氏给我的毒粉,本来是对付她的,不知怎的,让我也沾上了!” “糊涂!”顾子煜闻言有些生气,“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动她!她不知为何也在找沈氏的嫁妆,我们正好可以借着她的手……现在不能伤了她!” 许是顾子煜的语气太过严厉,小葵仰着脸,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竟含了泪。 “你骗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你是不是舍不得她?” 顾子煜脸色阴冷的盯着小葵,“你说什么?” 沉甸甸的语气,让本就密不透风的厢房里,更添压抑。 小葵脸色白了白。 “你若是不行,总是会被情绪扰乱行动,不如早些离开陆家。”顾子煜压低了声音,语气淡淡的说道。 小葵连连摇头,“我这般回去,哪里会有好果子吃?我不,不回去……” 顾子煜瞥了她一眼,“还会问我那样无趣的问题么?” 小葵耷拉着脑袋,“是我失言,我知错了……” 顾子煜嗯了一声,这才为她号脉。 小葵一直盯着顾子煜的脸,他神色清冷,却是没看她一眼。 “再擅自行动,你就回去。”顾子煜起身时,凉凉的警告了一句。 小葵垂着脑袋嗯了一声,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顾子煜来到上房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温厚的笑意,适才的冰冷全然不见。 “小姐放心,那丫鬟只是突发的皮疹,并无大碍,也不会传染。”顾子煜拱手说道。 陆锦棠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皮疹?小葵分明是中毒。 “那这种皮疹,可能够及时治好?”她问。 顾子煜笑了笑,提笔蘸墨,写下药方,“小姐放心,不过两三剂药,这皮疹就好了,只是已经挠烂的地方,会好的慢一些。” 陆锦棠探身去看他写的药方。 她微微拧眉。 顾子煜朝她笑了笑,以为她不懂医术,或许连药材的名字都未必看得懂,也并不避讳她。 他却是不知道,如今的陆锦棠是几百年医药世家的传人,从四岁起就开始背药名。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以后,别的同学写作业,她在背药方,别的同学丢沙包,她在背穴位,别的同学背课文,她在看病例……她一手“陆氏十三针”使得出神入化,连爷爷都说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子煜落笔,陆锦棠心里也已经有了底。 他所开的药,全都是对症之药。 这药是解药,也就是说,顾子煜其实知道小葵那不是什么皮疹,而是中毒。可他却替小葵遮掩。 看来自己原先的判断没有错,顾子煜和小葵果然是一伙儿的。 他们应当并不完全是方氏的人吧?他们蛰伏在陆家,究竟意欲何为? “锦棠,我有话与你说,今日必须说!”顾子煜将药方递给陆锦棠时,忽然眼眸深深的看着她,语气笃定的说道。 陆锦棠笑了笑,“可是我没话与顾郎中说呢,宝春,送客。” “你……你当真不记得我们以往的情谊了吗?”顾子煜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 陆锦棠率性点头,“是啊,一点都不记得了。” “顾大夫请吧!”宝春立在他身边。 有旁人在,顾子煜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不甘的转身离开。 “小姐,婢子去抓药么?”芭蕉也从院子里进来。 “我看大家还是都躲着小葵,是么?”陆锦棠问道。 芭蕉隔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是啊,她浑身肿了,还出了那么些的水疱,看起来真是吓人。不过小姐放心,顾大夫已经说了不会传染,想来大家很快就能放心了。” 陆锦棠摇了摇头,“未必不会传染。” “什么?”芭蕉一愣,“可是刚刚顾大夫说……” “顾大夫说两三剂药足矣,你去抓四副药来,把药交给小葵,”陆锦棠话音一顿,“然后让她离开蔷/薇院。” 芭蕉惊讶的合不拢嘴,半晌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不是说过,要留着她,她是明棋……” 陆锦棠笑着点了点头。 “难道是,小姐已经知道了下一步棋了?”芭蕉惊讶道。 “照我说的去做吧。”陆锦棠笑的温柔无害。 芭蕉把抓来的药给了小葵,并让人赶小葵离开蔷/薇院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和小葵站在一起。到有些大快人心的意思。 “赶紧走吧,干活懒懒散散,还吃里爬外!” “小姐还给你抓了药才让你走,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若还有一点良知,赶紧走的远远的!” 070 瘟疫 ,小葵的处境简直是过街的老鼠。 她怎么也没想到,前脚给她请了顾大夫,后脚就要撵她走。 当初她跟陆锦棠,二小姐鸿运当头,老天都帮着她,从她身上下手困难。却可以从她弟弟身上下手……” 方氏轻嗤一声,“这算什么主意,莫说她和她弟弟关系不好,陆依山如今可是在襄王爷面前行走的人……” “就用小葵这法子……”红梅又说了几句,“不但能让襄王爷嫌弃,更断了他们的退路!” 方氏闻言,脸上不由大喜,她拍着腿笑道,“小葵看来是恨极了她,这样阴损的法子都想得到。陆锦棠这么对待她,她就这么对待陆锦棠的弟弟,够损。” 方氏在刘嬷嬷耳边吩咐几句,刘嬷嬷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刘嬷嬷一面笑,一面捂着心口喃喃说道,“碧荷你安心去吧,你被杖毙的仇,阿娘可以为你报了!” 小葵被方氏安置在陆家偏僻的柴房里住下。 这简直是被流放了一般,柴房除了最低等的粗使奴才,什么人都见不到。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过了四日,她的病才好了,或者说是毒被肃清了。 她好了的第二日,她便悄悄打听梧桐苑里,是不是出了事。 “可不是么?三少爷病了!” 小葵闻言,大喜过望。 方氏也高兴起来,“当真起效了?” 刘嬷嬷连连点头,“夫人养在他院子里的几个小厮不是白养的,关键的时候,他们为了钱,宁可舍了自己!” 方氏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快去为三少爷请大夫!哦,还有,把老爷也请过去!这事儿老爷不在怎么能行?” 陆锦棠一直叫人留意着梧桐苑。 方氏让人请大夫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小山生病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听说三少爷昨晚上,就没能吃得下饭,夫人一直对他不管不问的,他以往生病,都是自己熬过来的,这次也没想着惊动旁人,没请大夫。谁知今日就厉害起来!”芭蕉焦急说道。 楚嬷嬷在一旁听得着急,一双眼睛红红的,眼看着泪都要掉下来。 陆锦棠一面琢磨这件事,一面安慰楚嬷嬷,“嬷嬷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去看小山。他虽然看着瘦,但身体还是很强健的。” 楚嬷嬷连连点头,抹了抹眼睛,说什么都要和陆锦棠一起往梧桐苑去。 陆锦棠来到梧桐苑的时候,梧桐苑外头已经站了好些人了。 这些下人,把院子外头围的严严实实。 就连陆雁归都在墙外站着,他一脸焦急的和方氏说着什么。 陆锦棠觉得事情不对,皱眉上前,“给爹爹请安,小山他怎么了?怎的连爹爹都惊动了?” “这……”陆雁归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氏说话却顺畅的多,“棠儿啊,你可千万别进去,这是瘟疫,传染了要死人的!” 陆锦棠心头一禀,“什么?” “三少爷染上的是大头瘟!”方氏说道。 “不可能,”陆锦棠厉声道,“大头瘟多发季节是春季,如今都入冬了,怎么可能忽然染上大头瘟?” 方氏和陆雁归闻言都是一愣,神色狐疑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舒缓了一下呼吸,“前朝史册上就记载过大头瘟,怎么爹爹不记得么?女儿还是在爹爹的书上看到的。” 陆雁归哦了一声,“倒是没有白叫你整理书房,有见识了。” 方氏眼中的疑虑,也渐渐消散,“发病这种事,可没有定数。多发在春季,并不是说如今就一定不会染上吧?他和他院子里的小厮,同时发病,一样的症状,头面焮红肿胀、发热,头面俱痛,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停的喘息……大夫都说了,就是大头瘟!” “城郊不是有一处田庄么?就让小山先搬到那里去!”陆雁归说道。 方氏拉了拉陆雁归的衣袖,在他耳边道,“那处庄子水土极好,中了不少的瓜果,还挖了地窖。给鸿胪寺卿,还有几位尚书大人的礼物,多是从那庄子上弄来的,如今把个得了瘟疫的人,送到庄子上,叫几位大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陆雁归一听也对,立时为难起来。 陆锦棠尚未看到陆依山,但本能的觉得弟弟不可能突发这样的瘟疫。 且看方氏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定然是她使了什么诡计。 “是哪位大夫看诊,可否叫女儿进去看看小山?”陆锦棠问道。 “这院子已经戒严了,二小姐若是进去,可就出不来了。”方氏笑的得意洋洋。 “别说糊涂话,你怎么能进去呢?”陆雁归也呵斥她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悄声招了宝春过来,“你去襄王府,说小山身陷囹圄,请王爷派人来一趟,感激不尽。” 宝春点头,不动声色的溜走,出了众人的视线,她便快跑起来。 陆依山如今是襄王府的伴读,只要襄王府派人出面,以陆雁归的性子,定然会给小山留一个余地。 没曾想,刘嬷嬷竟注意到宝春不见了…… 071 试探 ,刘嬷嬷在方氏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方氏往陆锦棠两侧看了看,“棠儿,你身边的丫头呢?” 陆锦棠道,“我叫她回蔷/薇院取东西。” “怕不是回蔷/薇院?而是出府了吧?”方氏立即说道,“你是不是派她去襄王府了?” 一听襄王府几个字,陆雁归立时转过脸来,“去襄王府做什么?” “棠儿你也太天真了,家里有人生了瘟疫,咱们自己瞒着还好,若是捅到外头,叫旁人知晓了,就不是三少爷一个人要被远远的送出去!怕是咱们一家都得被京都里的人嫌弃了!”方氏偷偷看着陆雁归的神色道,“你叫老爷还如何在朝为官?人家只怕都用看瘟疫的眼神看着你爹爹,生怕跟你爹爹挨得近了,被过了病气、传染了!” 陆雁归立时脸色大变,“此事不可儿戏!绝不能叫外人知晓。” “你怎就一口断定小山是瘟疫!”陆锦棠厉声道。 “你朝我生气没有用啊,这不是我说的,是大夫说的!”方氏眯眼轻笑,她这段时间一直在陆锦棠的手里吃瘪,终于瞧见陆锦棠面露了急色,她心中不由大为快意。 “是哪位大夫诊断的?或是他医术不行呢?我再请了别的大夫来……” 陆锦棠的话未说完,就被陆老爷打断。 “胡闹!”他气哼哼的,“再请了别的大夫来?你是想把这件事请闹得人尽皆知吗?倘若不是瘟疫,尚且闹了笑话。若真是大头瘟,又该怎么办?让京都的人都嫌弃避忌我们陆家吗?” 陆锦棠凝眸看着陆雁归。 他亲生儿子的性命,竟是如此之轻?为了不让人知道,不闹出笑话来,宁可错判,宁可耽误儿子的病情,也不愿请旁的大夫吗?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漠视小山的命,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他?”陆雁归在女儿逼视的目光中,竟有些心虚气弱,“他若不是大头瘟,送出去养病,好了自然还能接回来。若是,也不至于牵连全家和他一起生病。若是过了病气给旁人,小山他心里也会不安的!” 陆锦棠心底已经凉透,处处算计陷害的继母,只顾自己、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父亲……她儿时被父母抛弃的记忆,立时浮现在心头,如同一块块浮冰,让她浑身冷透。 “老爷,可不敢再耽搁了,现在就得把三少爷送走。”方氏说道,“棠儿定是派人去通知襄王府了,若是襄王府里真来了人,知道了这事儿,往圣上面前一说,老爷说不定也会被迁出京都。” 陆雁归脸上一冷。 “如果说圣上也说,等老爷家里的病人病好了在回京都来任职,老爷觉得……” “来人,把三少爷主仆带上马车!”陆雁归不等方氏再鼓动,已经下定了决心。 儿子生病是小,耽误了他的前程是大。 “我看谁敢动!”陆锦棠挡在梧桐苑门口,“不亲眼看到小山,不确信他是瘟疫,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他!” “你当自己是谁?连你爹爹的话都不听了么?你这不孝女!”方氏指着她厉声呵斥。 “姐姐……” 陆锦棠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哑、虚弱的喊声。 只见陆雁归和方氏等人立时捂着口鼻,连连后退了数步。 院子外头围着的家丁纷纷举起手中的木棍,防备的看着她身后。 陆锦棠立刻回头,只见燕玉扶着小山,站在梧桐苑当中。 小山当真是头面焮红肿胀,他原本大而灵动,如同一汪深潭的眼睛,此时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别为难爹爹和夫人了,我走。”他哑声说道。 “不行!”陆锦棠反对。 “只求夫人把我娘当初留给我的那一些财物,归还与我,好叫我不至于沦落荒野,被人知道倒是嘲笑爹爹,给爹爹脸上抹黑。”陆依山有气无力的说道。 方氏一听提到了钱,立时气得鼻子都歪了,一个两个的,都问她要钱,这是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啊! “没有……”方氏见陆雁归朝她看过来,扑在刘嬷嬷身上哭了起来,“钱早就被棠儿给拿光了,如今哪里还有钱给你?你们只惦记着钱,离开这家里,就想把陆家扒一层皮下来!你们可曾惦记过你们的爹爹?可曾想过你们的兄弟姐妹?他们就不需要钱吗?你们爹爹在朝为官,多少的礼尚往来,你们年纪轻轻,不想着自己动手挣钱,只会啃家里的老底吗?” 陆雁归一听这话,不再怒视方氏,反而有些怨怪的看着陆锦棠和陆依山姐弟。 陆依山叹了口气,“罢了,我走。” “你不是大头瘟,连瘟疫都不是,不必离开家。”陆锦棠说道,“与你症状相似那小厮,根本不是贴身伺候你的,我几次来梧桐苑,他甚至不近你跟前。在你身边伺候的燕玉,都没有染病,这病怎么可能是瘟疫呢?” 陆雁归闻言往燕玉身上看去。 燕玉好好的,除了脸上的刀疤有些骇人,她身上没有一丝病态。 陆依山眼目沉沉的看着陆锦棠,“姐……”他在口中喃喃轻叹。 方氏眼看要得手,哪里舍得在这里功败垂成,当初设计的就是想让燕玉和陆依山一起的病。 可惜燕玉功夫实在不俗,下手之人根本靠近不了她,这才退而求其次。 “燕玉会功夫,身体一向很好,她现在未染病,说不定只是没有表现出来!那得病的小厮和三少爷同住一个屋檐下,若不是瘟疫,怎么可能主仆这么巧的同时生了一种病?”方氏说道。 “姐姐不必替我说情了,住在哪里与我来说都一样。”陆依山叹了口气。 从他脸上,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家没有一丝的眷恋。 或许能借着这次得病离开,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说二小姐呀,你从夫人这里拿了这么多钱,都堆放在自己的库房里,不怕被虫蛀了吗?你若真是顾念姐弟亲情,不如拿出一些钱财来,给三少爷在城郊买了宅子!”刘嬷嬷说道,“如此不是两全其美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的落在陆锦棠身上。 连陆依山都期盼的看着她。 “若是姐姐真的相信我不是瘟病,不如和我一起搬出去住?”陆依山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072 丢锅 ,“若是姐姐真的相信我不是瘟病,不如和我一起搬出去住?”陆依山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似乎是在试探,试探陆锦棠这段时间对他的关心究竟是真是假,究竟能达到何种地步。 陆锦棠微微皱眉,她若无牵无挂的,答应也就答应了。 所买的宅子大小,生活条件等等,这些都是其次。起码能躲开方氏的攻击,这就挺好了。 可是她不能走啊,阎罗让她借尸还阳的时候跟她说了,她要找的那本书就在陆家。 她离开陆家了,还怎么找到那本书? “小山……” “哈哈哈,罢了罢了,我当姐姐是真心,没想到不过是做做样子……”陆依山仰面大笑,嘶哑的笑声让人心里发凉,“燕玉,我们走,少爷我有被子盖,就绝不叫你冻着,少爷我有一口吃的,就绝不叫你饿着!上车!” 他厉喝一声,连陆老爷的身子都颤了颤,“方氏,怎么能让我的儿子这般窘迫,你与锦棠都拿出些钱来……” “我说前院儿怎么没人呢?原来人都在这里啊?哟,马车都牵来了?这是要出远门儿啊?”调侃的笑声,从花/径那头传来。 围在梧桐苑外头的人,都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僵了片刻。 那人笑眯眯的走近,立在陆锦棠身边不远,低头看着她。 众人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位爷怎么突然出现了? 陆锦棠也是微微一愣,他怎么亲自来了? 再说了……他不是生气了么?她说要上府看脉案,他都推说没时间,现在,有又时间了? “这不是我那伴读么?哎呦,怎么脸都肿成猪头了?被人打了啊?”他笑呵呵的问道。 陆雁归腿肚子发颤,险些跪下了。 “陆大人不必这么客气,是在家里,行什么大礼?” “给襄王爷请安!不知襄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请襄王爷见谅……”陆雁归满脸绝望,这下是瞒不住了。 襄王爷都看见陆依山的脸了,下一刻必然知道陆依山得了瘟疫……似乎下下一刻,陆家出了瘟疫病人的事儿,就能传遍京都似得,他面色灰败至极。 方氏也躲在一旁,颤颤巍巍,不敢抬头。 “禀襄王爷知道,三少爷生了病,我家老爷正要送三少爷去庄子上养病。二小姐爱弟弟心切,一定要追随前去。”刘嬷嬷大约是恨极了陆锦棠,算计她多次失手,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逃过,立时瓮声禀道。 那里知道,前一刻还笑眯眯的襄王爷,立时勃然大怒,“陆家没有人了吗?竟敢派个老奴才跟本王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王问你了吗?” 他生气的样子,简直是个二世祖。 陆锦棠险些憋不住笑。 廉清倒是十分配合的上前,“王爷息怒,御医交代过了,您不能轻易动怒。圣上不是说了嘛,谁人惹了王爷生气,只管交给刑部发落。” 噗通一声,陆老爷腿一软,还是跪下了。 方氏连忙也跟着跪下。 刘嬷嬷吓得脸上已经没有一丝人色,她只听过襄王爷喜怒无常,但见这几次面,他都还挺正常的,哪里知道他真发起火来,如此的毫无预兆,说来就来。 “快,快把那老东西给拖下去,襄王爷面前,有她什么事儿?”陆雁归白着一张脸吩咐道。 刑部打死一个老嬷嬷是小事,他得罪了襄王爷,让人知道了就是大事了! 刘嬷嬷被拖下去的时候,愣是紧闭着嘴,一声也不敢嚎,生怕再激怒那个一脸二世祖神情的襄王爷。 刘嬷嬷被拖走,方氏的气势立刻就软了下去。 这还没开局呢,她就先损失一员大将,方氏心里没了底,七上八下的。 “他这是怎么了?”秦云璋歪着脑袋,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立时说道,“小山生病了,夫人定要说他是瘟疫,一定要把他赶出府去,连城郊的庄子都不让他住,那庄子还是我阿娘的嫁妆呢……” “你说这些做什么!”陆雁归立时打断她。 陆锦棠却不看她爹爹,只仰头看着秦云璋,“我愿亲自照顾小山,以证明他绝不是瘟疫。” 秦云璋看了她片刻,她半仰着脸,神情果决又认真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动。 谁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认真的女人更迷人! “既是如此……”秦云璋看了陆老爷一眼,“你们住到襄王府去吧,襄王府地方大,容得下你们姐弟两个。小山是本王的伴读,本王总不能在他生病的时候舍弃他。” 陆雁归吓得浑身都软了,直接趴伏在地,这话说的,一个伴读都不能舍弃,他竟要舍弃自己的儿子?襄王府容得下他们的,是说陆家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虽然这是事实,可这话传出去了,他还怎么做人?怎么在朝中为官? “禀襄王爷知道,这是误会,是……是方氏这夫人,小肚鸡肠,容不下臣原配沈氏所出的这两个孩子,下官怎么可能忍心把自己的孩子赶去庄子上呢?”陆雁归倒是机灵,立时把锅丢给了方氏。 方氏吓得浑身乱颤,脸色煞白,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果真如此?”秦云璋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微微一笑,“多谢襄王爷好意,还是自己的家里住着自在。若是能叫我们姐弟两人,住的近一些,方便我照顾弟弟,那就更好了。” 秦云璋盯着她,沉吟片刻,趁着旁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时候,他突然靠近她几分,“还是不愿跟我去襄王府么?” “名不正言不顺,襄王将小女置于何地了?”陆锦棠立即回道。 秦云璋皱了皱眉,轻嗤一声,“你说他这是什么病?” “是大头瘟啊襄王爷,您还是离得远一些吧!”方氏不知是哪根筋抽了,还是刚才让她背锅,她深觉委屈,竟有胆量厉声说道。 陆老爷险些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大头瘟?”秦云璋狐疑。 这症状还真像。 廉清也不由脸色大变,伸手挡在秦云璋跟前。 襄王府的随从呼呼啦啦,把襄王爷围在了中间。 只听一阵笑声,在霎时变冷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 073 是毒药他也要喝 ,襄王府的随从呼呼啦啦,把襄王爷围在了中间。 只听一阵笑声,在霎时变冷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二小姐笑什么?”廉清问道。 陆锦棠忍住笑,“若真是瘟疫,你们这样子就能挡得住了吗?瘟疫又不是刀枪棍棒……” 秦云璋直接拽开挡在他跟前的人,“你在哪里住?你院子周围,还有什么院落?就让陆依山住在与你相邻的院子里!” 陆雁归连忙唯唯诺诺的应了。 “陆大人?” “王爷请吩咐。” “不是说,陆依山这是大头瘟么?本王也不想害你们跟着受累,让人把这姐弟两个的院子全围起来,除了送饭菜进去,不得出入。他们若是死了也就死了,若是好了,岂不皆大欢喜?”秦云璋说道。 陆雁归哪里敢不应,连连点头。 “多谢王爷。”陆锦棠连忙福身,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既能为小山治病,又不用离开陆家。 “你不用谢我,本王现在心情不好得很!”秦云璋轻哼一声,拂袖便走。 他来去一阵风,把陆家原本的计划搅得一团乱。 说他喜欢陆家这姐弟两个吧,他临走却没给姐弟俩个好脸色,还呵斥了陆锦棠一句。 陆家主仆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快去安排!”陆雁归踢了方氏一下。 方氏撅嘴道,“蔷/薇院虽小,可毗邻的常春院却是又宽敞又漂亮,我是打算留着给大少爷娶媳妇用的……” “那你去跟襄王爷说!”陆雁归吼了她一声。 方氏吓得缩了缩脖子。 虽不情不愿,但陆依山还是被移去了常春院。 他以前的旧东西,能带走的都塞在马车上运去了新院子,带不走的,也都被下人给偷偷烧了。惟恐染了瘟疫。 陆锦棠却毫不避忌的进了常春院的上房,坐在陆依山的近旁。 “我跟人学了把脉,也为你把个脉?”她像是说笑,把指尖落在陆依山的手腕上。 陆依山如同被烫了一般,立时往回缩。 陆锦棠却是比他动作更快,一把压住他的手,眯眼诊脉。 “装得真像,你就不怕我传染给你?”陆依山声音嘶哑的说道。 陆锦棠兀自诊脉,根本不理他,待她收回了手,“是热毒,少年纯阳之体,又染了热毒,这症状倒是和大头瘟像的很。” 陆依山狐疑的看着她,“你从哪儿学来的话,如今已经没有看戏的人了,你的戏也该唱完了吧?” 陆锦棠却微笑来到桌边,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有内服外敷的,双管齐下,见效更快,芭蕉,你去抓药来。” 芭蕉去了不多时,又拿着药方折返回来,“小姐,他们不叫婢子出去。” “你这丫头,怎么是死脑筋?”一旁的宝春不由失笑,“你把药方给他们,让他们抓了药回来不就是了?” “那怎么行?外头说不定有夫人的人,夫人恨极了小姐少爷,万一给换了药怎么办?”芭蕉警惕道。 燕玉和躺在床上的陆依山,也都皱起了眉头。 芭蕉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现在是完全落在方氏的手中了。 看似陆锦棠借着襄王,在方氏手里讨了便宜,可实际上……还不如出府去呢,如今不是羊入虎口? “没事,只管叫他们照方抓药。若是拿错了药,谁拿错的,就叫谁进院子里伺候。”陆锦棠倒是气定神闲。 芭蕉张了张嘴。 宝春比她嘴快,“可若是拿错了药,咱们也没人认得啊?” “你怎么知道没人认得?”陆锦棠挑眉看她。 宝春怔了一怔,一拍脑袋,“婢子真是笨!” 芭蕉又跑了一趟,这次倒是讨来了药,内服外敷的都有。 陆锦棠坐在屋子里,一样一样,扒拉着那药包细看。 “是啊,你既然能装出诊脉下方的样子来,如何不能装出认识药材的样子呢?”陆依山挑衅的看着陆锦棠。 “方氏还真是动了手脚。”陆锦棠没理他,把多出的几位相克的药,给一样样的捡了出来,“幸亏我早有防备,多写了几味。” “你本就是胡乱写的吧?”陆依山见她无视自己,不由更怒。 陆锦棠把捡好的药,交给宝春去煎。 她则叫人拿了可以辗药捣药的器具,亲自研磨调配外敷的药。 看她动作熟练,像是做惯了这碾药的事儿,陆依山直接看呆了,连挑衅她都忘了。 陆锦棠亲自照顾弟弟,连敷药喂药这种事情都不假旁人之手。 燕玉不放心她开的药,一直阻拦陆依山喝。 陆依山却哈哈大笑,笑声嘶哑,“我活着也许还对她有用,我死了她还能从我身上图谋什么?她是我的亲姐姐,便是她开的真是毒药,我也要喝下去!” 他不顾燕玉的劝阻,每次喝药都十分痛快,以前最怕苦药的他,这次连蜜饯都没要。 陆锦棠给他敷药的时候,他也分外的配合。 他满脸涂抹着黑褐色的药膏,还目带讽刺的看着陆锦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姐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呀!这又是在哪儿学来的手段?” …… 陆锦棠倒是真有长姐的风范,从来不和陆依山计较。 他讽刺揶揄,她全当没听见,他若问什么问题,她又会认认真真的答。 弄的陆依山很是没脾气。 两日之后,陆依山脸上的肿已经消了。 可陆锦棠却说余毒未清,仍旧让他在床上躺着。 第三日清晨,陆依山醒的特别早,在梧桐苑里他就有早起的习惯,床上躺了整整两日,憋得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 他偷偷摸摸的起身,正欲悄悄出门,转过屏风,他却生生一愣。 只见天光昏暗,还未全然亮起的外间桌上,趴着一个女孩子。 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 她胳膊下头还压着几页纸,上头写着一行行娟秀的小楷。 陆依山皱起眉头,步履极轻的来到她身边,抽出那几张纸来。 只见纸上写着的竟都是他这几日以来的症状,已经服了药以后的情况。观察细致入微,记录详尽。 陆依山放下那几页纸,眸色比屋外的天色还要暗沉的看着桌上趴着的女孩子。 她一定要亲自照顾他,一定要全天看着他,就是为了记录下他的身体状况吗? 最后一页上,赫然清晰的写着,他的身体尚有哪些不足,该如何弥补。 她竟然是真的希望他好?真的如此关心他吗? 陆依山脱下自己外头深衣,正欲披在那女孩子的身上。 桌上趴着的人,却忽而醒了过来,“嗯?小山,你起来了?头还痛么?会不会有浑身无力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陆依山讪讪的收手,把深衣又披回自己的身上,冷着脸问道。 074 利用? ,陆锦棠笑了笑,“我估摸着你今早肯定醒的早,且躺了两日,今晨定是急着要出门。可如今天寒风冷,你身上余毒未清,不能受风,起码等太阳完全出来了、阴气下去了,你也吃饱了才能出门。” 陆依山心头一动,默默无声的看着她。 “哦,我和燕玉换了换,她守了你半夜,我叫她回去休息了,我替她守着你。”陆锦棠轻笑解释。 “陆锦棠,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两个,你不用在藏着掖着,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说吧!”陆依山不知怎的,似乎有些生气。 陆锦棠怔怔地看着他,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她的确有所图谋,她知道陆依山对她有防备,她需要先取得他的信任,才能问他,沈氏的嫁妆单子上那《沈氏家书》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哪里? 可她照顾他,也是出于真心,为了对那一份被辜负的姐弟亲情做出弥补。 “这几日/你辛苦了,我都看在眼里。”陆依山缓缓说道,“你若有什么要求,现在就说明白吧,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 陆锦棠叹了口气,《沈氏家书》几个字就在她嘴边。她若现在问出来,可能陆依山真的会出于偿情,告诉她。 可这份姐弟亲情之间的隔阂,反而更深了。她这几天的照顾,全然变成了一场有所图谋的利用和假惺惺的表现。 “说什么你都答应?”陆锦棠笑问。 陆依山眉头皱了皱,两手不由握紧,“是,只要我能做到。” “那你就好好屋里呆着,等用罢了早饭,换一身衣服,与我一同去一趟襄王府。”陆锦棠说道,“襄王舍下架子,亲自来了一趟陆家,救了你我。怎么说,也该郑重其事的去道谢。” 陆依山微微一愣,“就这样?” 陆锦棠点头,“不难办吧?” “还……还行。”陆依山看她的眼神,有狐疑,有茫然,也有一点点的欣喜。 也许,她真的不是利用他?不是图谋他什么? 陆锦棠轻哼着小调出了门,“我去睡个回笼觉,你可别出来吹风啊!” 燕玉睡得轻,十分警醒。她早就醒了,一直守在门口。 陆锦棠出门,她才进屋。 “少爷觉得,二小姐突然变成这样,还对您这般照顾,她究竟在算计什么?”燕玉防备的问道。 陆依山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燕玉,目光定定的落在燕玉脸颊的刀疤上。 燕玉不由低头。 “如果,她不图谋什么,她是真的……改好了。你能原谅她吗?” 燕玉身子颤了一下,她抬手轻抚上自己脸上的刀疤。 “燕玉……” “如果少爷能原谅她,燕玉没有什么可记恨的。”燕玉放下手,说的斩钉截铁。 日上三竿,姐弟两个顺顺利利的出了陆家,去往襄王府。 看着钟灵毓秀的陆三少爷,陆家下人的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不是说三少爷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了么?有这么俊的猪头啊?” “不但脸好了,好似比以前还精气了不少呢!” “还真有些大家公子的派头了……比大少爷还精致几分呢?” …… 下人的议论,姐弟两人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若有人问起他究竟是怎么好了,姐弟两个的口径却出奇的一致。 “本就不是大头瘟,是热毒,楚嬷嬷点穴放毒就好了!” 功劳全归了楚嬷嬷,传言这些日子也都是楚嬷嬷在照顾三少爷,三少爷病愈,似乎根本没有二小姐什么事儿。 “你不觉得,让嬷嬷冒领了你的功劳,对你不公平?”在路上,陆依山低声问她。 陆锦棠笑了笑,“我说自学成医,只怕没有人信我,徒增麻烦。楚嬷嬷愿意替我招风挡事儿,我感激还来不及。” 陆依山眼目沉沉的看着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那个混混沌沌被人利用的亲姐姐。 她变得太多,也太彻底了。 两人到了襄王府,倒是受人礼遇。 越是高门大户,家里的婢仆反而越是和蔼有礼。 姐弟两人被请进院子,一条回廊还未走到尽头,就遇上了匆匆来迎的廉清。 “知道小山你病好了,王爷很是高兴,叫我迎你去书房。”廉清拍着陆依山的肩膀,毫不见外的说道。 陆依山拱手冲他笑了笑,“有劳将军。” “跟我你客气什么?改日等你精神大好了,我还等着与你摔跤射箭,好好比划比划呢!”廉清说道。 陆锦棠闻言微微一愣,陆依山还会这些?她怎么不知道? 陆依山眼神躲闪了一下,“那我去书房了。” 陆锦棠要跟着去,廉清却伸手把她拦了,“书房不许女子进入,陆二小姐请往花厅来!” 陆依山回头看了一眼。 “小山你先去书房,我为陆二小姐带了路,就过来!”廉清说道。 陆依山点点头,不疑有他,“没事,我路熟,请多照顾我姐姐,她不常出门,恐有失礼之处。” 陆锦棠脚下绊了个趔趄,这话说的…… “陆二小姐这边走。” 廉清带着她,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 可是越走,陆锦棠心里越犯嘀咕,怎么回廊两边的景致越发浓郁,布局紧凑,不像是待客用的敞亮花厅……倒像是曲径通幽的卧房? “王爷,陆二小姐来了。”廉清拱手在门外。 陆锦棠的眼睛紧紧的盯在门上。 就算她学的是中医,不是设计,看这院儿里的布局——推开门会是花厅才怪! 陆锦棠轻咳一声,“廉将军,你家王爷待客,一直都在这种地方么?” 廉清脸上似乎憋着笑,但细细看去,又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是,今日王爷身体不适,还望陆小姐海涵。” 身体不适? 依她的判断,秦云璋病发的时间应当是每月月盈之时呀? 不过他的脉象不稳定,诊断失误,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进来”,陆锦棠没等廉清劝她,就跟着廉清进了屋子。 这里分明就是个卧房! 卧房很大,外间很是宽敞,里头的床榻倒是被一面硕大的屏风给挡了。 屏风上绣着兰陵王入阵图,带着大面的兰陵王威风赫赫,煞是威武。 “王爷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么?” 陆锦棠话音还没落,身后便传来门响,咣当一声。 她回头去看,廉清已经退了出去,并且紧紧的关上了门。 075 不调戏她会死? ,陆锦棠话音还没落,身后便传来门响,咣当一声。 她回头去看,廉清已经退了出去,并且紧紧的关上了门。 大白天的就把她关在秦云璋的卧房里头……莫非秦云璋真的病的太重? 作为一个医生,有时候当真比病人自己还在意病情,她快步绕过屏风,唰的拉开床帐。 “唔……”她闷哼一声,立即闭上了眼。 再晚闭上一会儿是不是就要长针眼了? 可她的人已经被拖到了床榻上。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特别能给小女生一种安全、可以倚靠的感觉。 可这会儿紧紧揽着她,也让她丝毫没有逃脱的机会。 他胸膛很烫,或者说,全身都很热,隔着她的衣料,把她的脸都烫红了。 “大白天的,你这个变态!你为什么不穿衣服?!”陆锦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还以为你病的要死了,我真是瞎操心!” 秦云璋把她搂在怀中,低头深嗅她颈间的清香,“可不是快死了么,所以更需要及时行乐呀!” 他闷闷一声笑,吻毫无预兆的落在她脖子上。 陆锦棠浑身一个激灵,“你不调戏我会死?” “调不调戏都会死,为什么不挑一个我更乐意接受的呢?” 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 陆锦棠又痒又恼,心里却还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无声蔓延。 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忽而没有安全感,像是再这么下去,她就要把自己谨守的一颗心给弄丢了。 她立时猛烈的挣扎起来。 陆锦棠到底是和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她是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过的。 就算在力气和内功上,她都不占优势,但一个人的潜力被激发出来的时候,效果还是很可怕的。 两人从床榻上,打到了地上,撞到了屏风…… 秦云璋把陆锦棠按在桌子上…… 她提膝击他胯间……他躲避之时,她又翻身把他压在地上,用部队里学来的扭住坏人的姿势,扭住他…… 门外窗外伺候的人,似乎听到了屋里头的动静,贼嘻嘻的笑道,“王爷身体不好,那事儿居然这么激烈?” …… 廊下守着的人都退远了些。 秦云璋侧耳听了听,忽而放开陆锦棠,大大拉拉的起身,自己披上了衣服,扎上腰带,坐在床边。 陆锦棠起身,眯眼看着他,又看了眼窗外。 她立时反应过来,“看来你府上也不太平嘛?你这样子,是做给谁看?” 秦云璋勾了下嘴角,笑意却未深入眼底,“谁要看谁看。” “你要我陪你做戏,这可是毁我清誉!” “我负责。” 秦云璋骤然抬头,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脸上。 他这句话,有多重的分量,陆锦棠不是没有听出来。 她讪讪笑了笑,上次就是因为这个话题闹得不欢而散,“戏也作了,毁也毁了,脉案呢?” 秦云璋却一直眼眸深深的盯着她,就是不说话。 陆锦棠被他盯的心下暗恼,“治个病还要偷偷摸摸的,你快点!” 秦云璋轻哼一声,眼神凉凉的,“位置越高,盯着的人越多,摔下来也就越痛。不得不防。” 原来做王爷,也不是只有外人看到的风光无限。 也有许多外人不能体会的辛酸苦楚啊。 陆锦棠轻叹一声,上前为他诊脉。 她的手指落在他腕上,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 两人都在床边,这距离太近,他的呼吸都扑在她耳畔。 陆锦棠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专注在诊脉之上,不为外物所扰。 “你脉象奇怪,病情一直有变化,时好时坏……” 他忽而说,“由大夫亲自观察,天天记录,岂不是比看以往的脉案更好。” 这自然是。 可陆锦棠如何能答应他? 陆锦棠皱眉看了他一眼。 秦云璋自嘲般嗤笑一声,“罢了,当我没说。” 他顺手从枕下抽出两个本子扔在她怀里,起身走到一旁整理衣服。 屋里暧昧的气息,像是一下子被冷风吹散。 陆锦棠松了口气,终于能安心治病了。 她拿着脉案细细翻看。 “你说我这么持久,外头的人信么?” 陆锦棠微微一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待她醒过神来,晓是脸皮厚,也臊得面红耳赤。 “脉案给我拿回去慢慢看吧?今日先行针。” 秦云璋摇头,眸色很暗,“脉案不能让你拿走,宫里的御医每天都会来请脉。” “那不能誊抄一份么?” “这脉案本不在我府上,是你一定要看,才勉强留下的。” 这防备的可是够谨慎的,一本脉案而已,居然不让襄王爷自己保管,而是由御医带着。 陆锦棠越发觉得襄王爷这病,病得蹊跷。 这倒是激起了她莫大的兴趣,她骨子里的韧劲儿在此时发挥的淋漓尽致,“越是不能治,我偏要治好你!” 这么罕见的病,就像她人生里遇到的,一个有趣又有挑战的关卡一样。 她眼中那种不服和坚定的光芒,让秦云璋看的一怔,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明媚成这个样子? 陆锦棠不再细看,她唰啦唰啦迅速的把两本脉案大致翻了一遍。 “我心里大概有个谱了,行针。” 秦云璋乖乖的趴在床上。 这个以往名不见经传,甚至在坊间有许多不好名声的女孩子,却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她行针的速度简直快要赶上他出剑的速度了! 若针灸也是一种功夫,她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了吧? 她手法越来越快,几乎让人眼花缭乱的时候,秦云璋其实很有些害怕,他想问一句,“你看准穴位了么?不是乱扎的吧?” 陆锦棠却已经收了针,“行了,隔一日/你来我家,我再为你行针。” 秦云璋披衣起来,还真是通体舒畅,一身轻松! “你说,”他呵着气靠近她的耳朵,“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在偷情?” 陆锦棠朝他翻了个白眼,提步便走。 回陆家,襄王府为陆依山备了马。 廉清还说,这马是襄王府送给陆依山的。可廉清看着陆锦棠偷笑的目光,让她觉得,这分明是那个小气又脾气古怪的襄王,不想让她弟弟和她共乘一辆马车的借口! 陆依山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真是英姿飒飒,简直不像十几岁的少年儿郎,更像是个年轻的少将军。 陆锦棠笑眯眯的和弟弟一前一后的回院子。 可刚到常春院门口,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076 踩了底线 ,陆锦棠笑眯眯的和弟弟一前一后的回院子。 可刚到常春院门口,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陆依山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 他的衣服本就很少,此时箱笼被摔的倒扣在地上,里头仅有的几件新衣服,也散落在地,被人踩上了许多脚印子。 陆依山的拳头不由收紧。 陆锦棠抬手落在他肩头,“别冲动。” 陆依山轻蔑的笑了笑,“冲动?冲动有什么用?还不是变得更惨更狼狈?只是她要记住,我总会长大的。” 他咬牙切齿,却极力隐忍的样子,惹得陆锦棠心里酸酸的。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忍辱负重的走过来的? 陆锦棠上前一步,“谁叫你们把三少也的东西扔出来的?” 她问话的时候,刘嬷嬷恰在上房露了个脑袋。 陆锦棠抬眼一扫,吓得她立即又缩了回去,她和陆锦棠正面交手了几次,现在已经在心里怕死了陆锦棠。 倒是院子里的小厮们没在陆锦棠手里吃过亏,仰着脸道,“是夫人叫我们把这院儿的破烂儿扔出来!常春院景致好,院子大,摆着些破烂儿不是碍事吗?” 小厮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陆依山脸色黑了黑,但他又无所谓的摇摇头,“阿姐,不必麻烦了,我叫燕玉收拾一下,搬回梧桐苑去。” 陆锦棠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弯腰去捡。 “这常春院闲着也是闲着,腾出来做什么用?” “夫人说了,乃是为大小姐准备的,大小姐已经有了身子,日后定能成为世子妃,再以后就是王妃了!”小厮们得意说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难怪方氏又抖了起来,原来是仗着陆明月怀孕了。 “大小姐再怎么样,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给她备个院子,是希望她被休弃回娘家吗?” 陆锦棠这话可太损了,连刘嬷嬷都忍不住从上房探出头来,“二小姐别混说,小心老爷掌你的嘴!” “哟,是刘嬷嬷在指挥呢?” 刘嬷嬷吓得哧溜,又缩了回去,脑袋还磕在了门板上。 “大小姐没有远嫁,还在京城,自然是会回娘家小住的,不留院子怎么行?”小厮道。 “她以前的院子呢?” “留作他用啊!” 呸,摆明了就是硬抢。 “阿姐,算了。”陆依山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微微摇头。 陆锦棠冷清清一笑,“她在试探你我的底线,这次被她踩了底线,却没有反击,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不过是一个院子……” “不是院子的问题。芭蕉,你带三少爷去蔷/薇院休息,我去见夫人。”陆锦棠拍了拍弟弟的肩,微笑道,“放心吧,我去把院子要回来,也让她知道,我们不是会长大,而是,已经长大了!” “阿姐……”陆依山眼眸深深的看着她,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陆锦棠提步欲走。 “我与你一起去!”陆依山说道。 陆锦棠回眸微笑,如盛夏的朝阳,璀璨耀眼,“男孩子的心胸不应该在这一墙一院之间,女人之间的争狠斗气,你也无须沾染。你该有更大的气量,去做更大的事。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她笑着离开。 陆依山却如同被雷击中,愣在了原地。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视线竟有些模糊了。 “三少爷?”芭蕉唤了一声。 陆依山立即抬头望天,把眼中的水汽给逼了回去。 陆锦棠和宝春在廊间快步走着。 “小姐,夫人她能给么?”宝春嘀咕道。 陆锦棠正欲开口。 回廊前头却突然蹦出个人来,主仆略微一惊,那人却已经笑眯眯的朝两个人走来。 陆锦棠的眉头不由深深蹙起。 来人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叫人不喜。 宝春略向前一步,半边身子都挡在陆锦棠前头,一副防备的架势。 她微微蹲身,“见过大少爷,请大少爷安。” “滚一边儿去!”陆景峰根本没看她,眼睛直勾勾的盯在陆锦棠的脸上。 陆锦棠似笑非笑,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现代那些地痞流氓猎色的目光,比他还要明目张胆。 她双手拢在广袖之中,暗暗准备好银针。 “听人说,我家突然出了个漂亮妹妹!引得襄王和岐王世子大打出手,还害得襄王争风吃醋,揍了丽珠公主的独子?是不是真的?”陆景峰摸着没毛儿的下巴,一脸肾虚的笑。 陆锦棠轻嗤一声,谁说古代信息不发达?八卦怎么传的这么快? “果真是位漂亮妹妹呀!”陆景峰伸手想往陆锦棠脸上摸,“瞧着皮肤滑嫩的,比外头那些个美人儿水灵多了!” 宝春伸手挡在陆锦棠前头。 “大少爷喝多了吧?二小姐是您的姐姐!” 陆景峰是方氏所出,比陆二小姐晚了几个月来到这世上。 “滚开,没眼色的臭丫头!什么姐姐?爷说是妹妹,就是妹妹!”陆景峰不知收敛,反而愈发强横无礼。 “长幼无序。”陆锦棠冷哼一声,“宝春不必客气。” “诶,好嘞!”宝春的性子本就有些像男孩子,一身的力气。 如今她又以小姐为天,小姐说不必客气,她真就使满了全身的力气,一头向陆景峰撞去。 陆锦棠借着宝春的掩护,迅速的拿针,在陆景峰锁骨下左胸上猛扎了一下。 她迅速的收针,平平静静的立在原地。 眼看着宝春一头把堂堂陆大少爷撞的摔倒在地。 陆大少爷哎呦一声惨叫,却是抬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怎么上不来气?心口疼……疼……” 宝春微微一愣。 陆景峰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人!你们给我等着!” 他被自己的小厮搀扶着,仓惶离去。 “小姐还要去找夫人么?”宝春有些紧张。 “去啊,怎么不去?” “那大少爷他……夫人若是责问下来,小姐只管推到婢子身上,是婢子没轻没重,不关小姐的事!”宝春一脸的大义炳然。 陆锦棠失笑,“瞧你,多大点儿事儿?” 宝春张了张嘴。 那大少爷可是方氏的眼珠子,比眼珠子还金贵呢! 方氏那么扣索小气的人,大少爷要钱,哪怕是去喝花酒呢,也没见方氏不给他! 刚才那一下,似乎真撞的不轻。 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也不像是装的。 陆锦棠进了正院,还没靠近上房,就听见屋里传来嚎啕哭声。 077 那方面……不行了 ,“我的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蔷/薇院的那一院子主仆,一个都别想活!你可别吓唬阿娘啊!我的儿……” 方氏哭得大声,还抑扬顿挫的。 陆锦棠忍不住噗嗤一笑,“怎么还唱上了?” 宝春惊恐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正院的下人对她怒目而视。 “我要见夫人。”陆锦棠像是没看到他们满是敌意的目光。 “不见,这小贱人还敢来?叫她滚!给我滚去等死!呜呜,我儿!”方氏在屋里头又哭又骂。 宝春更是心虚了,“小姐,婢子是不是力气太大,把大少爷的脏腑撞坏了?” 陆锦棠忍俊不禁,“你把他肾撞掉了倒有可能。” “真的啊?这么严重?”宝春一脸惊慌。 陆锦棠摸了摸她的头,这丫头,怎么听不懂笑话呢? “母亲别干嚎了,赶紧的说正事儿呢!”陆锦棠一面说着,一面往上房门口行去。 仆婢伸手要拦她。 她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竟把守门的仆婢吓得不敢动。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前一瞬还在笑,眨眼之间就冷飕飕的,带着骇人的杀机。 陆锦棠自己动手,掀开帘子。 进屋一看,她霎时间愣住了。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了,方氏竟不是干嚎,她哭得满脸是泪,艳俗的妆容都花了。 陆景峰倒在她怀里,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那一针,不该扎的这么重啊? 宝春那一撞,力气她估摸了,伤不到他哪儿。 “你得意了!峰儿也是你弟弟,你爹的种!你怎么能这么狠!”方氏挂着泪的眼,尽是控诉。 陆锦棠想要上前细看,方氏却揽紧了陆景峰,满是防备。 “去请老爷来,让老爷为我母子做主!这个家没法儿过了!”方氏阴毒的看了她一眼,“自从陆锦棠从岐王府跑回来那一天起!就翻了天了!” 陆雁归来的很快,比往常每一次都快。 他也在意他的长子,看到倒在方氏怀里,气息奄奄的长子之时,他脸色霎时一黑,劈手一巴掌,就往陆锦棠脸上扇过来。 陆锦棠这次没让他得逞。 她侧身一让。 陆雁归打了个空,力道太大太猛,险些把他自己给带的撂倒在地。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女儿!不服管教!毒害手足!”方氏哭着骂。 “大少爷,宝春不过撞了你一下,你何止于伤成这样?”陆锦棠不急不慢的说道,“是不是平日里花酒喝多了,伤了身体呀?不然大好年纪的儿郎,怎么这么不经撞?” 陆老爷脸色一黑。 “哟,这怕是肾亏了吧?夫人虽花钱仔细,但你若说你肾不好了,夫人为了陆家的香火,定然不会舍不得给你补身体的!”陆锦棠一句句,简直是在扎心。 陆老爷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给我闭嘴!” 陆锦棠没闭嘴,她看到陆景峰的眼皮颤了颤。 “万一叫坊间那些个姑娘们听说,大少爷你那方面不行了……只怕她们再不肯陪你喝酒了吧?昔日那些朋友,谁还愿意跟你一起玩乐?只怕这嘲笑声,让你连陆家的门都不敢出了!”陆锦棠啧啧叹道。 陆景峰蹭的一下,从方氏的怀里跳了起来,“谁说我不行了?陆锦棠,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方氏和陆老爷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这孽障!你要吓死老娘啊!”方氏轻拍了他一下。 陆老爷却是怒极,“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陆景峰一抖,慢腾腾跪下了。 陆老爷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又不想当着陆锦棠的面训斥儿子。 儿子的脸面,再怎么着,也比女儿矜贵不是? 陆锦棠却没给他机会,让他赶自己出门,笑意盈盈问道,“大少爷在外头喝花酒的时候,跟人说什么?说你家有个漂亮妹妹?你还跑回来调戏妹妹?你有妹妹么?” “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 陆景峰话没说完,牙疼般嘶了一声,他怎么这么蠢!着了她的道! “别人说什么?”陆老爷再也忍不住,抬脚踹在他肩头上。 他本就被陆锦棠封了胸前大穴,呼吸有些不畅,陆老爷这一脚,更是叫他气喘吁吁。 “装,你给我装!”陆老爷大怒,“别人说什么?你只有两个姐姐,你哪儿来的妹妹?还调戏你妹妹!你要脸不要了?这是你姐姐!” “也不能只听陆锦棠的一面之词啊!”方氏从坐榻上跳下来,护着陆景峰。 “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护着他!慈母多败儿,他没出息,喝花酒,都是你惯的!”陆老爷气得呼哧呼哧的。 陆锦棠看了方氏一眼。 陆景峰的事儿说完了,现在该她了。 “对了爹爹,今日我和小山一起去了襄王府道谢。”陆锦棠慢悠悠说道,“襄王爷说,过两日会过来看看小山。” 陆老爷立时不气了,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咱们家这是和襄王爷走动起来了呀!好呀,好呀!多少人攀襄王府的高枝攀不上!好,你们姐弟有出息!” 陆锦棠笑了笑,话锋一转,“那是不是还要把襄王爷请到梧桐苑去?” 陆老爷脸面一怔。 方氏大觉不好,想往陆景峰的身后缩。 陆老爷冷冷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陆锦棠的时候,有挂上了笑意,“怎么会是梧桐苑呢?棠儿是不是糊涂了,小山在常春院住的好好的,自然应该把襄王爷请去常春院啊!” “唉,”陆锦棠轻轻一叹,“夫人把小山的东西都给扔了出来,还说那都是破烂儿……” “我没有……” “襄王爷的伴读,连个大点儿的院子都不配住,好点儿的衣服都没有。可见在陆家不受重视,怕是陆家看不上襄王爷的脸面……”陆锦棠声音不大,却偏偏能把方氏的嗓音压下去,“还是叫小山告诉襄王爷,不要来了。” “来来来,怎么能不来!”陆老爷着急想哄陆锦棠,又忍不住心里生气。 他指着方氏骂道,“你若不会管家,天天犯糊涂,府上中馈你也别管着了!直接交给薛姨娘吧!我看你是越老越不行了!” 方氏连哭都忘了,摸着自己的脸,怔怔看着陆老爷,任他将口水喷了她一脸。 陆锦棠回到蔷/薇院,下人们已经接了令,正把陆依山的东西往回收拾。 078 得意忘形 ,陆锦棠回到蔷/薇院,下人们已经接了令,正把陆依山的东西往回收拾。 库房那边儿还送来了新的摆件,几匹崭新的布料,名贵的花草。 襄王爷过几日要来,这可马虎不得。 陆依山看陆锦棠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以往他见到这个姐姐的时候,不但有防备,或多或少的还有那么一丝的恨意。 可如今,那抹恨意淡了,反多了深思和一点点的钦佩。 “你回去看着吧,我有些累了,就不留你了。”陆锦棠道。 陆依山拱手行礼,回了常春院。 被方氏支走的燕玉,这会儿才从外头回来。 瞧见满地的狼藉,以及在院子里忙忙碌碌收拾狼藉的下人们,她有些愣愣的。 陆依山把今日的事情与她细细讲了一遍。 燕玉的表情怔怔的,她脸上的刀疤在她发愣的时候,显得格外的鲜红。 明明是旧伤了,许多年了,可这会儿看起来,却像新伤一般鲜红刺目。 “二小姐如今,好生厉害。”她喃喃说道。 陆依山拧眉看着她脸上的刀疤,“那你还恨她么?” 燕玉抿住了嘴,好半晌才说道,“少爷心里如何待她,婢子就如何待她。” 陆依山轻轻叹了一声。 —— “小姐你听说了么?”芭蕉一面给陆锦棠剥橘子,一面偷笑说道,“夫人把大少爷给打了,大少爷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 陆锦棠轻笑了笑,“若是有心管教他,那才是真的对他好。” “老爷一连半个月都没去正院儿住了,昨儿个本来是该轮到夫人的房了。说什么也该在正院儿里过一宿的!”芭蕉掩口嘻嘻一笑,“小姐你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没去呗!”宝春在一旁懒懒的抬了抬眼皮。 “非但没去,还把外头的几个铺子,交给薛姨娘打理了,说在夫人手里净是赔钱,钱全都让夫人的娘家人给捞了去。” “本来就是!那铺子可是沈夫人带来的!”宝春立时直起身子说道。 “若真是把那几个铺子交给薛姨娘,再把夫人的娘家人都撵出去,夫人以后可就横不起来了!”芭蕉看了眼陆锦棠。 陆锦棠只是闭目养神。 “咱们家小姐可真厉害……” “你说什么?”陆锦棠忽而睁开了眼睛,看着芭蕉。 芭蕉一愣,“小姐可真厉害。” “前一句?” 看芭蕉怔怔的,像是想不起来,陆锦棠挥挥手,也不勉强她,“有人压在方氏头上,她就没那么多闲工夫算计我和小山了。” “小姐是说薛姨娘?” 陆锦棠摇了摇头,“她不行,不够分量。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我爹宠她。这个恩宠,靠不住。” “那还有谁能压在夫人头上?”芭蕉不明所以的和宝春交换了眼色。 宝春摊手冲她摇头。 陆锦棠没和她们多说,笑嘻嘻的去寻了陆依山。 “小山练字呢?” 陆依山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燕玉,去给姐姐沏茶。” “不忙,我没事儿,找你闲聊,你继续练字。”陆锦棠笑了笑,“换了大院子,方氏的人也被撵走了,你这院子里也该添些伺候的人了。” 端着茶盏走来的燕玉一听,脚步猛然一顿,手里的茶盏差点摔在地上。 她飞快的瞟了陆锦棠一眼,又低下头去。 可她端着茶盏的手,却微微泛了白。 “不当紧,我独惯了,人多了反而不自在。”陆依山立即说道。 陆锦棠笑了笑,“随你,我记得咱们祖母健在呀?怎么没和咱们住在一起?也鲜少听家里人提起?” “你怎么忽然想到祖母?”陆依山又充满警惕的看着她。 陆锦棠呵呵一笑,“方氏太闲了,得给她找点儿事情干。祖母一来,她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在让她立个把月的规矩,她的脾气也就该磨平了。” 陆依山惊讶的看着她。 “这主意好吧?” “祖母不会来的。”陆依山却是摇摇头。 陆锦棠挑起眉梢,“这是为何?” “而且,你若真接了祖母来,爹爹头一个恨死你。”陆依山轻嗤一声,转过身去,继续练字。 燕玉上前,把茶盏稳稳当当的放下,退到了一边。 陆锦棠反而被挑起了兴趣,“这是为什么呀?你都知道什么?怎么我从不知道?” 陆依山扫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些轻蔑的笑。 “你以往在方氏面前溜须拍马,说起来是个小姐,比奴才还有奴相!” “呵,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陆锦棠不悦。 “也不知方氏都告诉你什么,瞒着你什么?许是早料到你会在这儿跌跟头?”陆依山戏谑一笑。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你不告诉我,我就打听不出来?等着瞧!” 陆依山见她当真转身就走。 忽而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一翻话,他心头一软,“祖母偏疼小叔,小叔和爹爹闹过矛盾。在襄城时候,祖母就说和爹爹断绝母子关系了。” 陆锦棠微微一愣,回过头去看小山。 小山已经低头写字,“这样,你还觉得自己的主意,是好主意么?” “我亲自去一趟襄城!”陆锦棠微笑道。 陆依山手上一滑,好好一个字,写歪了。 他懊恼的放下手中的狼毫,“我劝你不要,别总是去挑衅爹爹。” “我要让他不但不怪我,还会感激我!”陆锦棠笃定的说。 陆依山怔了怔,忽而摇头轻笑,“人呐,最容易得意忘形。就像这字,前头写的好了,就以为后头一定能写得更好……” 他换了张纸,再抬头的时候,陆锦棠已经离开了。 襄王当真来看了陆依山,不过是在他院子里转了几步就走了。 但仅仅是这几小步,就让陆雁归高兴的跟过年似的,把他藏了好多年的花雕酒都挖出来喝了。 还把陆锦棠给他买的极贵的徽墨,送给了陆依山。 倘若陆雁归知道,襄王殿下其实总在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往他家内院里跑。 而且在蔷/薇院的上房,一呆就是个把时辰……也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 襄王赤/裸着上身,正趴在陆锦棠的香榻上。 陆锦棠刚把他脊背上的针都收起来,就被他翻身扑倒在床上。 他压着她,俯看着她精致的眉眼,“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京都有这样的美人呢。” 陆锦棠张了张嘴,秦云璋以为她又要骂他流氓。 却听她语气平和道,“我有事求你。” 秦云璋脸上骤然一亮,“十件我也应你!” 079 计划 ,秦云璋脸上骤然一亮,“十件我也应你!” “就一件,”陆锦棠推开他凑近的俊脸,“我查了史料,前朝还有举孝廉,为何到如今,却没有了?” 秦云璋皱眉,换了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道,“当今朝廷更看重科举,为的是提拔寒门。举荐都要走世家门阀的路子,朝堂上清一色的都是那几个老牌的大族。” “世家盘踞朝堂,皇帝的权利就会被架空了呀。” “哟,还真听得懂?”秦云璋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险些被她猛地咬到手指。 “你属狗的?!” “那就是说,圣上现在有意打击世家门阀对朝堂的控制力,扩大皇权,”陆锦棠眯起眼睛,“所以,他不会再提出举孝廉了?” “举孝廉是不可能的。”秦云璋说道。 “你可以让开了!” 秦云璋明明是看到她把针都放进了锦盒里,才敢翻身扑倒她的,可是她现在手里捏着的那根又细又长闪着寒光的东西是什么?!她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秦云璋不敢招惹她手里的银针,把她的手腕推远了几分。 “举孝廉不可能,但有别的办法呀!你先告诉我,你是打算做什么?” 陆锦棠手腕一转,猛地在他耳侧扎了一下。 秦云璋闷哼一声,身子一抖,就被陆锦棠给掀翻在床。 她抖了抖衣裙,神色自在的站在床边,“还想再试试?” “夫人的力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日后不会变成母老虎吧?”秦云璋揶揄道。 陆锦棠轻嗤一声,把她想接祖母来住,压制方氏的意思给说了,“这事儿若是我爹反对,那还是有些麻烦。” 襄王皱眉想了想,忽而拍退一笑,“这事儿好办!” “怎么办?” “你随我去一趟襄城!”秦云璋笑眯眯说道。 “我的确是要去襄城接祖母,”陆锦棠顿了顿,“可为什么要与你一起?” 秦云璋嗤笑一声,“你不知道襄城是谁的属地?” 陆锦棠微微一愣,襄城?他封号襄王,莫非…… “没有本王的同意,你能把人带出襄城去?”秦云璋得意一笑,“简直笑话!” “单是接人还不够……得我爹……” “收拾行李,明日启程!” “这么着急?”陆锦棠皱起眉头,怎么说风就是雨? 秦云璋笑容满面,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有许多时间单独相处,可以肆意而为,他恨不得即刻出发,拖到明日已经很慢了!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去往襄城这一路,并不太平…… 既然襄王说他有办法,就姑且相信他有办法吧。 只是启程的这么急,有什么办法能让陆老爷同意她起身去往襄城呢? 大夜朝虽民风开放,可让一个姑娘家出远门的还是鲜有。 “小姐怎走到这儿来了?”宝春一声轻呼。 陆锦棠抬眼一看,兀自琢磨着,没看路,竟已经走到陆老爷的书房了。 她垂眸想了想,提步上前。 “二小姐,老爷正在里头读书呢。”小厮伸手相拦。 “我正是来寻爹爹的,是有要是相商,麻烦小哥儿通禀。”陆锦棠微笑说道。 那小厮微微一愣。 出嫁以前的二小姐,见了老爷如老鼠见了猫,更是鲜少往书房来。他从不知道二小姐笑起来,竟是这般的美艳,如朝花皎月,让人目眩。 连宝春递给他的赏钱,他都忘了接。 陆雁归许是心情好,提步从书房里出来,“襄王爷说过,你不可进书房,你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陆锦棠福了福身,“禀爹爹知道,我想去一趟襄城。” 陆老爷的眉头立时深深的皱了起来,表情如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快过年了,不许去。” 说罢,他拂袖就要进屋去。 “可是上次同郭小姐一起吃饭的时候,听郭小姐说起过……” 陆老爷立即停下脚步,“哪位郭小姐?郭尚书家的千金?” 郭飞燕的爹爹,是当朝吏部尚书。官员的任免,升迁都归吏部管。 极其看重自己前程的陆老爷,一想到吏部,心头立即热了起来,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女儿。 “是啊,是县主约着一起吃饭的,饭间闲聊了那么几句。” 陆锦棠表情天真。 陆老爷的神色却是郑重起来,“聊了什么?” “郭小姐说,吏部年底要向内阁提一批官员升迁的名单。在确定名单之时,会去往官员祖籍,查问考核其在当地的名声品行。” 陆老爷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这话是有道理的,以前朝廷也这么干过。 他又看了陆锦棠一眼,她一个内宅的小姑娘,若不是听郭家小姐说起,她懂什么升迁、考核? “所以呢?” “所以,女儿觉得有必要回襄城一趟。爹爹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回去过了吧?旁人问起来的时候,街坊邻里不知会怎样谈论爹爹呢? 女儿愿意从自己的嫁妆体己里拿出钱财,回到襄城,以爹爹的名义开设善堂粥棚,周济穷人。 再买些体面的礼物,去探望乡邻。让乡邻们知道,爹爹虽在京都为官,事务繁忙,却并没有忘了老家,没有忘了根本。” 陆老爷闻言一阵,看向陆锦棠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这……这想法是你自己琢磨来的?” “倒也不是,是小山给我的闲书里看来的,女儿只是觉得可以效仿,也不知合不合适,便拿来请教爹爹。” 陆老爷连连点头,眼神都格外的热切,“合适合适!这哪里有不合适的?不过……你一个人去不合适,毕竟是个女孩子呀!” 陆老爷如今看着陆锦棠的眼神,只恨不得,她是个男儿身。 “叫景峰与你一起去吧,他毕竟是长子,由他代表我,也正好。”陆老爷摸着下巴说道。 陆锦棠连推拒都不曾,欢喜应了下来。 离开书房,宝春可不高兴了。 “凭什么这好事儿就要便宜了大公子?拿小姐的钱,给老爷铺路也就罢了,凭什么往他脸上贴金?”宝春恨不得呸上一声。 陆锦棠脸上喜滋滋的,毫不在意。 “小姐怎么还笑得出来?就算要派个儿子去,也该让三少爷一起去呀!”宝春愤愤不平。 “你放心,陆景峰他不会去的。”陆锦棠笑了笑,“你去悄悄告诉小山,叫他收拾行李,最快,下午我们便能出发。” 080 他不是言而无信 ,若不是襄王催得及,他们也不用这么赶时间。 宝春怔怔的看了陆锦棠一眼。 “怎么?你不信我?”陆锦棠笑了笑。 宝春仰脸一笑,“以前小姐说这话,婢子定然以为小姐是糊涂了。如今,小姐说天要塌下来了,婢子也不会怀疑半分!” 她调头就往常春院里跑。 陆锦棠一面叫芭蕉收拾行李,一面大张旗鼓的请镖师,雇镖车。 她弄出的动静不小,陆家上上下下格外的热闹。 陆景峰本在外头与友人喝酒、作歪诗,听说了陆家的事儿,连酒都不喝了,狂奔回家。 “阿娘!阿娘一定要救我啊!”陆景峰扑进方氏怀中大哭,“若是儿子死在外头,就没有人给阿娘养老送终了!” 方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险些憋死过去。 “大少爷,您这是怎么说话的!”刘嬷嬷上前为方氏扶背顺气。 方氏好半晌才缓过来,“如今有个好事儿等着你,你说的这是什么晦气话?” “好事等我?阿娘可知道,儿子要遇大灾了!” “胡说八道!” “二姐请了好些厉害的镖师……” “那是她要与你一起去襄城,她出钱做好事,让你和你爹爹落美名,这不花钱还能赚名声的事儿,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陆景峰却是快哭了,抱着方氏的腿,十分凄惨道,“阿娘忘了她是多狠的人了?上次她的丫鬟一头就差点撞死儿子,她还在爹爹面前告儿的状。眼前这事儿,咱们都能看出是好事,她就看不出吗?她甘心让儿占这样的便宜?” 方氏唔了一声。 “再说,那镖师都是她出钱请的,自然是听她的话,她若叫镖师半路把儿给丢下,或是扔进山里喂狼……阿娘后半生可靠谁养活啊?”陆景峰七尺男儿,趴在方氏怀里,哭得如婴孩一般。 “她……她不敢吧……”方氏这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阿娘十月怀胎才把儿生出来,又辛辛苦苦把儿养这么大,儿还未好好尽孝,不能就这么毁在外头啊!”陆景峰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方氏的罗裙上。 “不去!咱不去!”方氏心疼的摸摸他的头,目露幽光。 陆锦棠这边儿行礼都已经打点好了,往陆依山院子里来。 却见陆依山仍旧在临窗练字,燕玉不紧不慢的在屋里打扫。 院子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儿收拾行礼的迹象。 “怎么,你不与我一起去襄城么?” 陆依山闻言看了她一眼,轻嗤一声,“姐姐还真是异想天开。” “嗯?” “这不花钱,还能得美名的事儿,方氏会错过?她必为大哥挣的。爹爹也点了大哥与你同去。我收拾什么行李?白忙活。” 陆锦棠微微一笑,稳稳当当的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 陆依山不理她,继续练字。 可这字越写越潦草,他的心不似一开始那么平静了,心一乱,手就不稳。 他啪的一声,撂了笔,“你怎么还在我这儿坐着?快到年下了,拖上几日只怕要下雪,路不好走,你们不是今日就要启程么?” 陆锦棠轻笑,“是咱们,我等你收拾行李呀。” 陆依山有些暗恼,“你听不懂我的话还是怎的?说了不会让我去……” “三少爷!快,快……”门外气喘吁吁的跑来个小厮。 燕玉打起帘子一看,竟是陆老爷身边的小厮。 陆依山微微一愣,狐疑的看了陆锦棠一眼。 “老爷说,让三少爷赶紧收拾行礼,与二小姐一道启程去襄城。” 陆依山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 陆锦棠却已经微笑着起身,“你慢慢收拾,我不打搅了。” 她提步从容出门,一步步不紧不慢带着闲适优雅。 待她走了,陆依山脸上才显出懊恼来,“怎么又叫她说准了?她如今,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燕玉皱眉上前,“少爷……” “去收拾行李吧。”陆依山摆摆手,“简单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成,顺便去打听一下,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姐弟两人黄昏的时候,启程离开陆家。 临走,燕玉在陆依山的耳边道,“听说大少爷病倒了,发了高热,床都下不了。老爷气得不行,可二少爷是个庶出,又是个病秧子。所以这事儿就落在了少爷您身上。” 陆依山骑在镖局的高头大马上,回头望了一眼那架宽大稳当的马车。 马车里头的人,此时不知又在想什么?她什么时候心思竟变得这般细密,竟将一切都计算在内了? 她说,能把祖母请回来,还能让爹爹欣然接受? 这事儿怕是有些难吧……她究竟要怎么做到呢? 陆依山回过头去,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年轻的脸颊上,黄昏的天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他嘴角勾起的笑意,让这线条更多了几分柔软的弧度。 天色黑透。 他们恰到了镖局规划休息的第一站。 车马往下卸货的时候,陆锦棠一直站在驿馆的门口,向远处眺望。 “你在看什么?”陆依山到她身边问。 陆锦棠眯了眯眼,却没说话。她没有告诉小山,这次去襄城,不是只有他们姐弟两人。襄王爷也会和他们一起上路,这是他说的。 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瞧见襄王爷的影子。 他若是不去了,也该派廉清或是旁人来交代一声吧? “听说襄王爷又病倒了!这次病的厉害,连太后都惊动了。” “唉……襄王爷年少时就骁勇无比,真是可惜了……” “命不好,怕是活不过明年了。” …… 抬着箱笼,走过姐弟两人身边的镖师议论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愣,又病倒了?今日忽然发病的么? 昨晚他不是还好好的么?他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今日未曾一起去往襄城,就是因为他病了么? “襄王爷其实也挺可怜的。”陆依山轻叹了一声。 陆锦棠眉头皱的死死的,自己是他的医生,答应了要治他的病,救他的命。 可他病发严重,自己却不在京都……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她委实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岂不是把病人的性命当儿戏吗? 她当即就想启程回京。 祖母不接也就罢了,换作其他时间接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偏偏要赶在他病发之时,她不在京都呢? “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陆依山惊道。 陆锦棠扯了扯嘴角,“没事。” 081 谋反之罪 ,陆锦棠转身回了客房,却有些坐立难安。 也不知她的病人,病的怎样?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无论如何不可能启程回去的。 莫说方氏会怀疑,便是爹爹也不可能饶了她。 陆锦棠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失眠了,第一次发觉无助、无奈。 她甚至扪心自问,她究竟是把襄王当做一般的病人?还是别的什么…… 次日启程,她眼下有了淡淡的青灰。 连宝春与她说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哪知次日,他们晌午在路边小馆里打尖之时,忽然被一行人给追上。 那一行人,都做江湖客的打扮。 翻身下马的动作格外利落潇洒。 为首的那人,头发一丝不落的挽起,并带了,没有的事儿。”他随意的吹了声口哨,当真像是个浪荡的江湖客。 陆依山却皱眉盯着他姐姐,“莫不是你央求了襄王爷?你可知道,我朝有律,王爷无旨,不可擅离京城,更不可去往封地!倘若违背,以谋反论处!” 陆锦棠愕然愣住,她还真不知道有这种规定。 “为……为什么?” “你那般聪明,想不明白为什么?”陆依山语气里尽是讽刺。 见陆锦棠脸色阴沉下来。 秦云璋立时清咳一声,“小山,怎么与你姐姐说话的?本王什么都不怕!” 陆锦棠渐渐回过味儿来。 皇帝要加强皇权的控制力,自然不可能把王爷派往自己的封地上。王爷若是到了自己的封地,就如同当地的土皇帝一般。 王爷暗暗屯积自己的兵吏势力,皇帝在皇位上又怎么可能坐的稳呢? 给了封地,却把王爷们都禁锢在京都,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他们都只能在皇帝的监控中过日子,这样皇帝才能高枕无忧。 所以,一旦王爷擅离京城,并且去往封地,那自然让皇帝担忧,也就会以谋反的大罪论处。 陆锦棠深深看了秦云璋一眼。 他已经笑嘻嘻的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猪骨面,吸溜吸溜喝的欢快。 这分明是个脱笼而出的鸟,哪里像个高高在上的俊雅王爷? 见姐弟两人似乎都没有心情吃饭。 “你们这是做什么?本王还没死呢,哭丧着脸,奔丧啊?”秦云璋轻嗤一声,“又不是第一次溜出来了,怕什么怕?胆子比老鼠还小!” 陆依山张口想说什么,立刻被襄王爷给堵了回去。 “特别是你,小山啊,男子汉大丈夫,一点胆量气魄都没有,日后怎么成大事?比个小娘们儿还优柔寡断呢!”他说完,豪气的把脚往条凳上一踩,更大声的吸溜面条。 豪放的样子,说是山匪只怕也有人信。 午饭之后启程,廉清等人已经和镖师们熟络起来。 彼此一打听,竟然都是去襄城的,这可真“巧了”。 镖师们见他们一行豪爽,又不拘小节,甚是投契。且古时行路出远门,就讲究一个彼此照应。 秦云璋顺理成章的和姐弟俩个一同启程,没有引起镖师们怀疑。 镖师们还拍着廉清他们的肩膀道,“往后路上不必担心,往襄城的镖咱们也常走,这条路的熟得很,有我们照应,你们必定安全无虞。” 哪里知道这话说的太早了,当晚他们就遭了殃。 夜深人静,人畜都睡熟的时候,他们投宿的客栈里却突然着起了火。 本应该警觉的镖师们,却是睡的一个比一个沉。 就连浓烟、喊叫声,都没能把他们惊醒。 幸而秦云璋身边的人机警,瞧见火光,就往姐弟俩个住的院子里奔。 在火势还没有进一步扩大时,就把姐弟两人给救了出来。 陆锦棠起的太急,连外头深衣都没披,只穿了件中衣与宝春、芭蕉,站在风里瑟瑟发抖。 陆依山匆忙间,倒是拿了厚厚的大氅出来。 他看了身边的燕玉一眼,又看了看陆锦棠。 燕玉为了救他,也只穿了中衣,寒风瑟瑟,她绷着一张脸,望着客房里烧起的大火,眼眸中跳动着火光,不置一词。 陆依山皱眉,犹豫片刻,到底应该把大氅给瘦弱的姐姐?还是给一直照顾他的燕玉? 他正为难至极,忽见一袭华丽的狐裘披风落在了姐姐的肩头。 那是火狐皮做的,映着大火,柔软厚实的狐裘红的发亮。 火狐极为罕见,能用火狐皮做风氅的,这世上除了皇帝,也只有他了。 082 你不擅长撒谎 ,陆依山立即把自己的大氅披在燕玉的肩头。 燕玉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挑了几分,她脸上紧绷的神色似乎也放松了不少。 “怎么忽然起了这么大的火?”秦云璋怒道,“我说住在一个院子里吧?你偏不,出门在外,什么男女的……性命安危是第一!” 陆锦棠回头看了襄王爷一眼,“独独这一个院子起火了?” “可不是!你请的那镖师都是吃干饭的吗?反应这么迟钝,火都烧起来了,人还不见出来呢?”秦云璋见她中衣之下的身材,曲线玲珑,叫人一眼望去忍不住心猿意马,他便更是恼怒。 这里扑火的救人的……这么多人,有多少人看见了? 他冷哼一声,立时把她拽到自己跟前,伸手把她的风氅紧了又紧,惟恐有一丝风光外泄。 镖师们被秦云璋的护从给拽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熏了太多的烟气,他们一个个都有些头重脚轻的,走路都带着晃荡。 秦云璋还带有暗卫,院子里没有什么人仍被困在大火里,只剩下灭火的事儿时,他们不知不觉就撤走了。 大火被扑灭以后,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员伤亡,不过是有些人被烟呛了嗓子,熏了眼睛。 “真是汗颜……”镖师说道,“平日里走镖大家伙儿都很警醒的……” 陆锦棠却是听到廉清在秦云璋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事儿确实透着古怪呢!” 廉清摊开手。 陆锦棠在他手心里看到一截未燃尽的香。 她伸手去拿,却被秦云璋一把捉住手腕。 “都不知道小心些吗?”他狠狠瞪她一眼,把手帕塞进她手里,让她垫着手再去碰那香。 陆锦棠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白痴——这香点燃才有效力,这么一碰,洗个手就得了,用得着这么矫情? 她轻嗅了嗅那香,“这是迷香,而且……似曾相识!” 襄王立时瞪大了眼睛,“似曾相识?你以前就被迷香放倒过?什么时候?!” 他眼中迸出愤怒。 陆锦棠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秦云璋立时心领神会,靠近她耳畔呵气问道,“莫非是我们那次?” 语气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陆锦棠轻嗤一声,“我的意思是,这种药的配方似曾相识。每个大夫用药都有自己的喜好。就像诗人写诗,一首未署名的诗,王爷读了会觉得这像某某人的风格,似曾相识。药方也是一样的道理。” 秦云璋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连这个你都能看出来?” 陆锦棠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秦云璋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叫她心里微微发寒,“你这么厉害,当初怎么会着了旁人的道?” 因为着了旁人道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她啊! 陆锦棠轻咳一声,立时提步向陆依山走去,岔开话题道,“你们都没事吧,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屋里?” 陆依山还未回话。 有个侍卫匆匆而来,“廉哥,屋里有人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陆锦棠和陆依山闻言一愣。 “但是财物除了烧坏的,似乎并没有被拿走。定是有人趁乱混了进去,却是不知,是要寻找什么?” 陆锦棠和陆依山彼此对视一眼,都疾步进了那尚未被付之一炬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姐弟两人又来到院中。 “你丢了什么?”陆锦棠问道。 姐弟两人的屋子里都很乱。其实起火的房子不是他们的客房,而是与他们客房临近的另一间屋子,火势被风吹起来以后,才烧到了他们的。 “什么都没丢,只是烧坏了几件衣裳。”陆依山皱眉说道。 陆锦棠拍了拍芭蕉手里的匣子,“我值钱的东西也都在。” 后半夜,谁都没了睡觉的心思。 姐弟两人去了襄王爷住的院子,点了灯,坐在厢房里。 陆锦棠眼目深深的看着陆依山,“小山,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在翻找什么?” 陆依山猛然一惊,“我不知道啊!” 他的反应太大了,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 他立时皱着眉头底下眼眸,“我真不知道。我这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有我和燕玉的几件衣裳。” 陆锦棠笑了一声,“小山,你不擅长撒谎。” 陆依山登时有些恼怒,他狠狠蹬了陆锦棠一眼,负气的别过脸去。 次日上路,姐弟之间似乎还有嫌隙。 陆锦棠看弟弟没有休息好,唤他不要骑马了,一起乘车,他都没理。 他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利落的翻身上马,一个好脸儿都没给。 秦云璋眯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到陆锦棠身边,“我看你这马车宽大的很,出门在外,也别那么多讲究了,昨晚一场大火,都没睡好……叫我再眯一会儿。” 说着他便爬上了陆锦棠的大马车。 陆锦棠皱了皱眉,不想在外头和他吵,只好携了宝春、芭蕉一起爬上马车。 马车之所以格外宽大,是因为里头分了前后两个车厢。 前头的车厢明亮宽敞,可以读书,下棋,泡茶,吃点心。 后头的车厢铺了张软榻,可以躺着睡觉。 廉清在两个车厢门那儿守着,却不见襄王爷的身影。 “王爷在里间睡了?”陆锦棠客气的问了一句。 廉清却深深看她一眼,“陆小姐,里头请。” 芭蕉、宝春防备的看了他一眼,一左一右的护在陆锦棠身边,“我家小姐才不进去呢。” 陆锦棠心头也有些不悦。 他在她的闺房里调戏自己也就罢了,这出门在外的,这么多眼睛看着。 他爬上她的马车,念及他昨晚的救命之恩,她就不计较了。现在居然还要单独相处?! “我在外头坐就行了。”陆锦棠笑着坐在外间。 廉清的面色却有些急,“陆二小姐,您里头请!” 廉清身为武将,本就有些凌厉之势,加重了语气,更显得肃杀。 宝春和芭蕉都被唬的一楞。 陆锦棠从他眼中看出不一样的情绪。 “是王爷有话与我交代么?”她找了个借口,“你们在外头等我,不要顶撞廉将军。” 廉清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半推开两厢之间的那道门,且还用他高大的身躯,半遮半挡着。 陆锦棠吸了口气,进了里间。 却见上车前还有说有笑的秦云璋趴伏在她的软榻上,脸色黑青,青筋暴起。 083 发病 ,秦云璋趴伏在她的软榻上,脸色黑青,青筋暴起。 他极力隐忍着什么,浑身暴汗,如同刚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 陆锦棠吓了一跳,立即上前为他诊脉。 他脉象甚乱,就像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他忽而出手,猛地扼住陆锦棠的手腕,手劲儿大的,几乎要把她的腕骨给捏碎了。 陆锦棠疼的闷哼一声。 这马车的车厢,隔音可不好。 她立时抬手捂着嘴,眼泪都快疼的飙出来了。 “你放手,我给你施针,帮你稳住心脉。” 秦云璋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舒了口气,显得平静了许多。 可他额上,仍旧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着汗。 肉眼都能看到他额上青筋一跳跳的,这不是平日里那个面若美玉的襄王殿下,这简直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狂的恶魔。 陆锦棠立时拿针,在他鬓角,耳后,后颈,肩头……猛扎了几针。 秦云璋张开眼睛,他一双眼眸看不见平日里的一丝清亮,竟布满了血红的血丝……他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如凶兽一般的低吼…… 晓是陆锦棠在部队里也见惯了各种血腥恐怖的场面,比一般人都镇定冷静。 可此时,她也忍不住心底打鼓。 这究竟是什么病啊?真他娘的吓人有木有?会不会下一刻他就变成丧尸——扑上来,咬自己一口,把自己也变成丧尸? 陆锦棠见他的衣服不好脱,当即拿出他送给自己的那把玄铁匕首,二话不说,割开他的衣袍。露出他的脊背。 她再不敢分神多想,手法极为迅速的落针。 伏在软榻上的秦云璋,像是被那细细的银针给钉住了。 眼看分分钟就要发狂,偏偏只能僵在哪里一动不动。 行走的马车,有些颠簸,可这似乎一点不影响陆锦棠行针的准头。 马车不知颠簸了多久,前头车厢里的两个丫鬟和廉大将军,相顾无言,彼此都紧张到极点的时候。 忽听里头传出一句,“廉将军,王爷病发了,麻烦倒杯水给王爷行么?” 廉将军僵着身子进来,却见秦云璋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倚在车厢壁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廉清大喜过望,腿一软,差点给陆锦棠跪下来。 陆锦棠抹着头上的汗,“我先出去……” “等等。” 秦云璋接过杯子,让廉清出去。 “你害怕了么?”他声音很沉闷。 “你每次发病,都是这样?”陆锦棠小心翼翼的问。 秦云璋垂头冷笑了一声,“这次是最轻的,大约是上天也可怜我,让我遇见你。”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流动的情绪颇有些复杂。 “最轻的?” “我曾咬伤过太后,打伤过廉清,还险些……伤过先帝……”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我是个怪物,对不对?”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谨慎的没有开口。 “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所以慧济大师说,我活不过二十又二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 “所以,我说你不给我看脉案,我便只能治标不治本,你也是愿意的。” “对!”秦云璋用肘支着身子,脸色苍白,却带着笑意看她,“我愿意的,只要能不让我发狂,变得如禽兽一般,活不过两年有又什么关系?” 陆锦棠心头一酸,尊贵如他,却被这病折磨的不想活了。 “你说,你能治病,不能救命,那会儿我还挺开心的!”秦云璋扯着嘴角道,“可是后来,和你相处的越多,我才发现自己变的越贪心……我想多活几年,我想……把你娶回去,想让你做我的王妃,给我生一大群健康活泼的孩子……”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语气也软绵绵的。 可他的眼睛,却是那么明亮,犹如盛开在夜里的焰火。 “我……”陆锦棠匆忙起身,“我去想想你的病症,好定下初步的治疗方案。” “吓到你了么?”他又问。 她却神色有些仓惶的躲了出去。 他想为她多活几年的话,犹如寺里的钟声,余音袅袅的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陆锦棠像是逃避似的,一遍遍回忆自己背过的,见过的药方…… 忽然她愕然一愣,“我知道那迷香的配方为什么会似曾相识了!” “小姐说什么?”宝春立即凑了过来。 “因为那很像顾子煜惯用的手法。”陆锦棠语气幽幽。 “顾郎中啊?”宝春一脸茫然。 陆锦棠却陷入沉思,倘若下迷香放倒镖师,并且放火引起骚乱的人真的是顾子煜,那么他想要找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小山知道,却又不肯说的是什么? 这一切,会不会都跟阎罗让她找的那本书有关? 她能带着死前的记忆,穿越到这么个时代来,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缘故?那本书究竟有什么值得阎罗重视的地方?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就像雨后的蘑菇,在陆锦棠的脑子里,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晌午停下歇脚打尖的时候,秦云璋脸上已经看不出病态了。 他还拉着陆依山,要划拳喝酒。被陆锦棠警告的看了一眼,他才老老实实的放下酒杯,以茶代酒和陆依山玩儿了几盘。 廉清似乎对陆锦棠很是感激,不但主动给她端茶倒水,连看她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敬畏。 弄得陆锦棠很是不自在,“廉大哥,这点儿小事儿,叫宝春、芭蕉做就行。” 廉清连忙拱手行礼,退到一边。 秦云璋凑到陆锦棠耳边,低声与她玩笑说,“这小子是被我打怕了,往常我没有好的这么快的,长则两三日,短则一日。他把我捆起来的时候,免不了要在我手里吃亏!” 他说的轻快随意,还对陆锦棠挤眼笑了笑。 陆锦棠却心头一酸。 堂堂王爷,尊贵的皇室。却要像个疯子一样,被人捆起来……他心里不知道会有多恼恨,多痛苦? 若是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勇气捱到现在?会不会早就轻生了? 看着和陆依山有说有笑的秦云璋,陆锦棠觉得,以往,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他……此时的他,和印象里似乎不太一样。 秦云璋对她举了举杯,呵呵一笑,仰头灌下一杯清茶。 他眼眸清亮亮的,如潋滟的湖面铺满了阳光。 饭毕启程的时候,陆锦棠听到秦云璋低声同廉清说,“连夜赶路,下个驿馆不休息。” 084 血战山林 ,饭毕启程的时候,陆锦棠听到秦云璋低声同廉清说,“连夜赶路,下个驿馆不休息。” 陆锦棠心底一琢磨,他是偷偷溜出皇城的,这一来一往的,休息的越多,耽误的时间越多,被人发现他不在京都的可能性就越大。 所以廉清同镖师们说了,镖师来请教她的意思时,她未曾犹豫就答应了。 连夜赶路,能节省大半日到一日的功夫呢。 黄昏时候,他们最后一次打尖,接着便进了山林。 接下来有好一段山路要走,宝春和芭蕉准备了不少吃食,带在车上。 夜深人静,只听得马蹄踢踢踏踏,车轮滚滚。 陆锦棠倒在马车后头车厢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快……加快速度!” 她听得外头有些乱,茫然的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啪啪的马鞭声传来,马车也愈发颠簸,她才骤然警醒。 来到前头车厢,只见芭蕉缩在宝春的怀里,紧咬着下唇,脸都泛了白。 “出什么事了?”陆锦棠清了清嗓子问。 芭蕉紧张的说不出话。 宝春胆子大,声音却也有些抖,“有……有狼……” 陆锦棠愕然一愣,“在哪儿?” “追着咱们呢!”宝春勉强镇定下来,“本来只有一只,蹲在路当中,襄王爷说要射那狼。镖师却觉得不对劲儿,说周围沙沙响的,肯定埋伏了不少狼。” 陆锦棠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林中树木高大,月光投不进几许,马车两旁都影影绰绰的笼罩在树影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但这个镖队车马的慌乱,还是叫人心底生出浓浓的不安。 “嗷——”一声长啸。 树林间树影乱动…… 忽然间马车一顿,车内的主仆,跌在地板上。 周遭喊杀声,放箭声,狼啸声不绝于耳。 让呆在马车内的主仆们不寒而栗。 “怎……怎的了?”芭蕉缩在宝春的怀里,颤颤巍巍的问。 只听外头的镖师骂了句粗口,“这狼还懂兵法?居然在这儿埋伏着一群呢!” 热血噗的溅在车厢上,也不知是人血还是狼血。 喊杀的声音,仿佛让人间变成的炼狱。 陆锦棠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她听部队里的老兵说过,狼是群居的,看到一只狼的时候,千万不要大意,能走就走,不要招惹。 但若真是遇见狼的攻击,也不必怕,狼是怕声音的,放几枪,别真打死狼,没有血腥味儿,它没记上仇也就吓走了。 陆锦棠琢磨着怎么能发出点儿打的动静,忽听外头传来“咻咻——”很是响亮的哨鸣。 这是鸣镝,古代行军用于传令的哨箭。 这哨箭的声音很是响亮,可狼群一点被吓退的意思都没有,疯了一样的攻击着这一行人马。 马都被吓惨了,一匹匹的颤栗不止。 “这狼是疯了吧?”外头的镖师也喊道。 陆锦棠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恰有一头狼,突破镖师的防线,冲着马车就来了。 陆锦棠借着火光月光,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呼啸而来。 噗—— 一只利剑射入那头狼的脖子,那狼嗷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陆锦棠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襄王爷浑身浴血,如战神一般,与三头狼混战,倒还抽空冲她笑了一笑。 叫陆锦棠吃惊的倒不是襄王爷的身手,而是离着襄王爷不远——陆依山!他居然也手握宝剑,在群狼围攻之下,骁勇无比。 他出手狠厉果断,根本不像一个尚未成年的儿郎。 “小山……会功夫啊?”陆锦棠微微一惊。 “躲在马车里,别出来!”秦云璋与狼混战中,扭过头来叮嘱了一句。 陆锦棠眉头紧皱,一行人中有不少都受了伤,还有的已经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这狼却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仍旧疯狂的攻击。 “不能这样下去了……”陆锦棠琢磨着该怎么办,“生火!” 宝春和芭蕉壮着胆子,跟着她,在马车周遭拢起了火堆。 狼本是十分怕火的,可现在它们并没有逃窜,只是不敢跳进被火圈出来那一小片地方而已。 “把受了伤,起不来的都挪到马车旁边。”陆锦棠一面吩咐,一面已经率先动手。 芭蕉没力气,且腿都吓软了。 宝春力气大,她看到陆锦棠那么瘦弱,拖起人来,却咬着牙一声不吭,愣是把比她高一头的壮汉拖过来,靠着马车。宝春往自己手上啐了两口唾沫,“干!” 她腿脚飞快,拖人的速度比陆锦棠快。 陆锦棠便蹲在伤员旁边,为那人止血,处理伤口。 忽而她嗅到了一股异香。 陆锦棠心生疑窦,不知是不是经常要辨别草药的缘故,她的嗅觉比一般人要敏锐。 她顺着这股异香,寻到了马匹身上。 “对了!就是这个味儿!”陆锦棠皱起眉头,又看了眼疯狂的狼群。 “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会累,狼却好像不知道累……”宝春抹着头上的汗。 “我记得我们出门时带了不少的常用草药?” 宝春连连点头,“小姐要用什么?” “你去把艾叶拿出来!”陆锦棠又嗅了嗅马身上那个味道。 宝春拿来艾叶。 陆锦棠把艾叶使劲儿的擦在马身上,一连擦了好几匹。 宝春、芭蕉不知她意欲何为,但也都跟着她做。 艾草的香气遮掩了马身上那股奇怪的异香。 陆锦棠又把艾草捻成粗粗的艾绳,点燃了放在一旁熏烧。 艾草燃烧时,会冒出袅袅的烟,咽气里有艾草特殊的味道。 疯狂的狼群渐渐消停下来。 狼王嗷唔——几声长啸,狼群竟渐渐退走了。 还有几匹恋战的狼,在狼王嗷唔的催促下,也边战边退…… 东方的天际,隐隐约约透出一抹天光。 几乎是整整一夜的混战,让一行人都累趴下了。 秦云璋看着艾叶袅袅冒出的灰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我发现马匹身上,有一股异香。狼的嗅觉十分敏锐,也许就是寻着那香味儿来的。”陆锦棠朝他说道,“艾叶的气味很霸道,可以遮掩别的香味儿。” 秦云璋眉头微微凝滞,他没说话。 陆依山反手握剑,快步过来,“上次在客栈里放火,还没有害人性命,怎么这次……” 他朝周围看了一眼,有三成的人都受了伤。 若不是陆锦棠发现了异香,他们这群人不知道会不会被一群狼给团灭了? 这跟上次的套路不一样啊?上次那人出手,只是找东西,这次是找东西不成,所以改为害命了? 085 闭门羹 ,陆锦棠摇摇头,蹲身为伤员们处理伤口。 那些原本觉得陆锦棠是个弱女子,没出过门的大小姐,这下大开了眼界了。 她不但驱散了狼群,居然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包扎的手法纯熟老练,处理伤口,比经常行走江湖的镖师们还专业。 看着她那灵巧的双手,稳稳当当的处理着伤员,被她治疗的人,简直都忘了疼了。 “谢谢陆小姐。”“谢谢。”“陆小姐真厉害。”…… 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天色大亮,陆锦棠处理完了所有的轻伤重伤。 整个一行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她不曾休息片刻,直到所有人都被处理好,她才笑嘻嘻的抹了把头上的汗。 “给。”陆依山眼眸深深的递给了她一张净白的帕子。 “谢谢。” 陆依山脸庞微微红了一下,别扭说道,“谢什么谢!自家姐弟!” 休息整顿片刻,为了防止再出意外,他们没有在林中多加逗留,便继续行路。 秦云璋又坐进了马车里。 陆锦棠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或是受了伤不好意思说,便进到里头车厢,“哪里不舒服了?” “你看看这个。”秦云璋却递给了她一只方盒。 陆锦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小心接过。 “别弄撒了。”秦云璋沉声说。 陆锦棠小心翼翼的把那盒子打开,立时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她脸上一惊,啪的合上盖子。 “你……” “一样吗?”秦云璋盯着她的脸问道。 陆锦棠凝眸看了他一眼,迟缓而沉重的点了点头,“一模一样,这香味和马身上引来狼的异香,一模一样。” 秦云璋呵的笑了一声。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太过清冷,冷的让人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声笑,是他发出来的。 “这是?” “这是引兽用的,皇家狩猎的时候,怕打不到凶兽,少了趣味。就会用这种引兽药。”秦云璋抬手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皇家御用,别处没有,旁人也禁用。” 说完,他又嗤嗤的笑起来。 陆锦棠却长长的叹了一声,“别笑了,听着多苍凉。” 皇家御用,也就是说,引得狼群攻击他们,想要他命的人,乃是他的亲族,他至亲的亲人。 “你早说过皇家薄情……” 可是知道和亲身经历,完全是两码事。 “也就是说,你偷偷溜出京都的事儿,已经有人知道了?那你会不会有危险?”陆锦棠忽而问道。 秦云璋摇了摇头,“我本就快死了,是谁这么容不下我……” “许是嫉妒吧,毕竟圣上待你格外有恩宠。” “静观其变吧,皇兄不会那么防备我的,我没几天活了,也不曾有妻有儿,我争皇位干什么?”秦云璋自嘲的笑了一声。 陆锦棠觉得格外心酸,便岔开了话题,不再这上头纠缠。 许多人受了伤,可为了加快速度赶到襄城,他们在下一个镇上,留下了伤得重的人,余下的继续上路。 终于进了襄城的大门,一行人都有种重获新生之感。 陆锦棠坐在马车里,听到镖师们在和廉清他们告别。 这一路搭伴而行,出生入死,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襄王殿下不能亮明身份,准备住在哪里呢?”陆依山的声音从马车后头传来。 陆锦棠立即支起耳朵听着。 “哪里都好,出了京都,哪里都是天高地阔啊!哈哈!”秦云璋的笑声都比在京都时爽朗了不少。 “不如襄王爷去住在我家里吧?我二叔家宅也十分宽阔。” 陆锦棠立时脊背一僵,让他住陆家啊?这样多不合适……万一日后二叔家,都跟着进了京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陆锦棠正在担心。 “不了,你和你姐姐回去吧,我还有旁的事。” 秦云璋喊了廉清一声,提步离开时,他走到马车旁,伸手敲了敲车厢。 陆锦棠心头不知为何,猛然跳了一下。 她停了片刻才掀起车窗帘子,骤然看见一双清亮含笑的眼。 “放心。”秦云璋只说了两个字。 陆锦棠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他笑着对她挥了挥手,眼神格外的热烈,透着眷恋。 陆锦棠微微点头,他笑着翻身上马,风氅在他身后翻飞飘扬,姿势洒脱倜傥。 嘚嘚的马蹄声远去。 “咱们也该回家了。”陆锦棠说道。 陆依山一面也上马,一面笑说道,“那儿早就不是咱们的家了。” 陆锦棠瞪他一眼,那他还邀请襄王一起去?故意等着看她笑话么? “那就先不忙回家。”陆锦棠说,“襄城热闹的街巷在哪儿?先去逛街吧。” 一听逛街,两个丫头有了兴致。 陆依山一脸的不屑,嗤笑道,“女人就是麻烦。” 陆锦棠慢慢悠悠的逛,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一直到太阳偏西,她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上了马车,去了陆家。 陆家二叔做些小生意,日子过得不错,门庭修得敞亮阔气。 看着宅子的占地面积,比京城的陆家似乎还大那么几分。 “快去通禀,京城陆大老爷家的一双儿女回来探望祖母和二叔二婶了!”陆家小厮上前与门房说道。 门房很是愣了一愣,似乎不知道京城来的陆家,又是哪个陆家? 小厮呵斥了他一声,“怎么是个榆木?还不快去!” 门房这才一溜烟的往里跑去。 过了好一阵子,那门房晃晃悠悠的回来。 陆锦棠他们带来的小厮,等得有些不耐烦,上前正要招呼着车马进门。 却见那门房忽而伸手关门。 “诶,我说,你干什么呢?没看见二小姐和三少爷都在门外呢?” 砰—— 陆家的大门紧紧的关上。 陆依山呵呵的笑起来,斜睨了陆锦棠一眼,“怎么样?吃了闭门羹了吧?” 陆锦棠这会儿还没下马车,但隔着车窗,弟弟揶揄的话,她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走吧,正好你还没下车,现在转道回去客栈也来得及。”陆依山已经调转了马头。 “芭蕉,你看看,这会儿各家各户,是不是已经开始做晚饭了?” 陆锦棠不急不慢的问道。 芭蕉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是呢,各家都有炊烟升起来了!” “好。”陆锦棠非但没跟陆依山走,反而跳下马车,往陆家西侧缓缓走去。 “吃了闭门羹你还不够?又要做什么?” 086 倒打一耙 ,陆依山在她身后喊,可是她却像没听见一般,并不理会。 陆家西侧门口坐着个老太太,家里许是儿媳在做饭。 “哟,这么多车马,这是往哪儿去啊?”老太太眯眼瞧着,笑嘻嘻问。 陆锦棠停下脚步,叫芭蕉取了她们在街面上买的几盒子点心。 “哟,使不得使不得,老婆子怎么能受你的礼呢?小姐是哪里人啊?”老太太起身问道。 “回老人家的话,我们是陆家的孩子,这里是我二叔家,我爹爹在京城做官。爹爹太忙,年下朝廷还有事务,特意遣了我和弟弟回来探望祖母叔叔,趁着年节祭祖。”陆锦棠语气温柔,脸面带笑。 她本就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笑起来又喜庆,看着特别讨人喜欢。 老人家年纪大了,却是眼不花,耳不聋,往她背后的车马上瞧了一眼,“从京城里来的呀……这是没进去家门吧?” 陆锦棠讪讪低下头去。 老夫人叹息一声,“好孩子,上辈儿的错,不该惩罚在你们身上呀!本就是老二家不对……” “娘和谁说话呢?”系着围裙的妇人从厨房里跑出来,瞧见陆锦棠一行,很是一愣。 陆锦棠使了个眼色。 芭蕉机灵的把几盒子点心塞进那妇人的手中,“乡里乡亲街坊邻居的,快年节了,一点小小心意,万不要推辞。” 那妇人接过一看,“呀!万芳斋的点心!矜贵着呢!” 老妇人瞪了她儿媳一眼,儿媳却舍不得撒手,“您的孙子一会就下学回来了,每每说起人家吃万芳斋的点心就馋的不行,给他留一点儿呗?” 老妇人脸上尴尬。 陆锦棠笑着说,“我爹不常回来,特地叮嘱了我们,说他年少时乡里乡亲没少帮他,教导我们不能忘本……这都是应当的。” 陆锦棠送了这家,又去往下一家。 每家每户,都留下礼物,或是几盒子精致的点心,或是几匹鲜亮的布匹绸缎。 有女孩子的家里,她还会格外送上一些珠花头绳。 陆家所在这巷子,不一会儿就热闹起来。 正是晚饭的时候,也是各家各户里人最齐的时候。 她每去一家,就会把适才说的那一番话再说一遍。 倒是给她爹挣了不少的好名声。 陆依山眯眼看着她,“原来她逛街,是为了给这些人买礼物?” “难不成二小姐早就知道,二老爷家会把咱们挡在外头?”燕玉在他耳边低声询问道。 陆依山轻嗤一声。 “她这也不过是无用功,她送了这点儿小东西,让人说了爹爹几句好话,就能让咱们进去陆家的门?痴人说梦。” 陆二老爷从外头回来,刚进巷子就听人说他们陆家。 他支着耳朵听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的。 正要进家门的时候,却是被西隔壁的妇人叫住了。 那收了陆锦棠点心的妇人,掐腰说道,“陆二老爷呀,你在咱们这街巷里,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了!怎么气量还没孩子大?人家孩子大老远的从京城回来看你们,瞧瞧你们这些长辈的干的什么事儿?” 陆二老爷一脸的茫然。 那妇人嘴皮子快活,“把侄儿侄女堵在门外头,不让进家门,今晚上他们要露宿街头了,我看看明天你怎么抬起头做人?” “怎么能露宿街头?杏儿,去把那两个孩子喊回来,今晚就住咱们家!”老夫人也站在自家门口嚷嚷道。 陆二老爷听了一路,这会儿总算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我大哥家的孩子……从京城来了?” “可不是么!被你家夫人给挡在门外了!”妇人撇嘴说道。 “这蠢妇!”陆二老爷大骂一句,急奔进门。 他夫人袁氏,正在摆饭。 “吃吃吃!还吃什么吃!还要不要脸!要不要做人了!” 袁氏一愣,“刚一回来,你发什么疯?在外头受了气,可别回家里撒野!” “大哥家的孩子来了?你把人挡在门外了?” “是又怎么样?早就断了亲了!现在找上门来,还不知道揣的什么心思呢,就不让他们进来!以为我家是好欺负的!” 袁氏理直气壮。 陆二老爷几乎被她气歪了鼻子,抬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生气了,不值当的。快坐下吃饭吧!” 袁氏给他摆了筷子,立在一旁等他先落座。 陆二老爷却是涨红了脸,缓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你快去看看吧,街坊邻居不知道戳着咱们的脊梁骨怎么骂呢!梁寡妇都骂到我脸上来了!”陆二老爷有气无力的说道。 袁氏一愣,片刻才道,“不好!” 陆二老爷夫妻二人追出门来时,陆锦棠把整个一条巷子的人,都拜访完了,正准备蹬车离去呢。 她身边围了许多的小孩子,并不怕她,反而一口一个“棠姐姐”叫的亲热。 陆锦棠给他们发了好些桂花糖。 也不知他们究竟叫的是“棠姐姐”还是“糖姐姐”。 “糖姐姐明日还来么?不如别走了,就住我家吧!” “住我家,住我家!我娘说了,我家地方大,床铺多,不能让糖姐姐回了祖家了,还去住客栈!” …… 小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后头还站着些热切挽留的妇人。 一条街巷热闹非凡。 袁氏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人群。 她一瞧见陆锦棠,原是不认识,女大十八变,且也多年不见……但旁边人的反应,让她断定了身份,她立时夸张的嚎起来。 “我儿啊——” 袁氏干嚎的一嗓子,倒把陆锦棠惊的一愣。 “你回了家,怎的不先到家里去?连门都不叫?就往街坊邻居这里来?是不认识家门了吗?”袁氏嗓门大。 她这么一嚎,街巷霎时安静下来。 周遭的妇人孩子面面相觑。 孩子们不懂事,妇人们可听得懂。 原来不是袁氏堵了门,不让这姐弟两个进家门去?而是这姐弟俩根本没叫门? 先往街坊这里来,这不是给陆二老爷脸上抹黑吗? 陆依山黑着脸看着袁氏。 他并不着急帮姐姐辩解,也该让她知道知道人心险恶。 087 闭门不见 ,袁氏搂着陆锦棠,似乎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亲热,“我儿啊,多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快让婶婶好好看看!哎呦,真是俊啊!” 袁氏带着笑,嗓门亮,贴近了说话,能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看起来是格外的亲切热情。 与她的反应相比,陆锦棠却是冷淡的多。 她没有笑,怔怔的看着袁氏,像不认识她似的,眼里还带着几分惊慌防备,被她搂在怀里的时候,神情有几分僵硬和不自在。 袁氏退了一步,打量她,说她俊的时候——她忽然哭了。 眼泪扑簌而下,人却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袁氏干嚎的哭声悲怆。 可偏偏是这默默垂泪的样子,让人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真的一别多年不见二婶……二婶原谅,锦棠都快不认识您了……” 她声音软软的,甜甜的,脆生生的带着少女的紧张和忐忑。 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的样子,让旁边带着孩子的妇人,都忍不住跟着抹眼泪。像是眼泪也会传染似得,满条巷子里都是伤感之情。 这般真情,倒反衬的袁氏那一番干嚎,拥抱……显得太做作,太假了! “我瞧见了,他们去叫门,陆家门房砰的一声,把他们给关在了门外头!”一个挎着书包的小童忽而童声稚气的说,还指了指陆依山,“那小哥哥说要走的,是糖姐姐不让走。” “袁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妇人们立刻对袁氏炮轰。 袁氏几乎在人群里站不住脚跟,唾沫星子要给她洗了几遍脸。 她舔着脸赔了好些的不是,说了几箩筐的好话,那些个热心的妇人才撒开陆锦棠的手,让她跟袁氏回了陆家。 陆锦棠冲弟弟抬了抬下巴,微微一笑。 陆依山板着脸,轻嗤一声,不搭理她。 姐弟两人和陆二老爷一家,吃了一顿不怎么愉快的晚饭。 可却并没有见到陆老太太,他们的祖母。 按说多年不见,就是当年发生了不愉快,有了隔阂,可是自己的亲孙子孙女回来了,老太太也该招过去看上一看才好吧? 哪里知道,非但老太太没有主动招他们过去见。 头天晚上,他们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就推说睡了。 次日,他们起了个大早又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更绝,直接锁闭了院门,说要静心吃斋念佛,谁也不见! “瞧见了吧?”陆依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姐,“都跟你说了,祖母不是你能请的动的人。” 陆锦棠没想到老太太能做到这份儿上。 “你说当年闹翻,究竟是因为什么闹翻的?” 陆依山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那会儿我才几岁啊?” 他抖了抖衣袖,跪地朝祖母的院子磕了个头。 “祖母既然不肯见,我们就不要勉强祖母了,当在外头全了礼数。” 陆依山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欲走。 “你当真不知道?”陆锦棠又问了一遍。 陆依山轻笑一声,“真帮不上你,劝你呀,放弃好了。” 他带着燕玉,脚步轻快的离开,转过了几株腊梅花,他忽而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陆锦棠。 “二小姐还在老夫人院门前站着呢。”燕玉说道。 “不用管她。” “二小姐当真能把老夫人请去京城,那不是件好事么?”燕玉疑惑说道,“方氏上有婆婆管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功夫给少爷添堵了。” 陆依山脸色一冷,“这我自然知道。” “那为何少爷还……” “还处处揶揄她?不给她帮忙?”陆依山轻嗤一声,“我是怕她斗不过方氏,结果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祖母去了京城,和方氏连成一气,岂不是更……” 燕玉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见陆锦棠没有再叫门,提步往这边走来。陆依山拽着燕玉赶紧跑了。 “老夫人不肯见小姐,这可怎么办?”芭蕉急道。 陆锦棠没说话,望着那几株鹅黄的腊梅,不知在想什么。 芭蕉还要再说话,宝春拉了她一把。 “你干嘛?” “你操什么心?小姐定有办法的!” 宝春早已对陆锦棠佩服的五体投地,在她眼里心里,就没有她家小姐干不成的事儿! 但凡她家小姐想做到的,那就必然能成。 “咱们小姐,可是连狼群都能击退的人!比那群镖师还厉害呢!” 宝春语气里满满都是钦佩和自豪。 芭蕉笑着点头,“小姐就是咱们的天,是我杞人忧天了!” “我记得,从京城带回来的布料,还有两匹没有被烧毁?”陆锦棠忽而问道。 芭蕉立即点头,“是,原本是给老夫人留的。” “不必留了,拿出来吧。”陆锦棠笑了笑,好似已有了对策。 取了布匹,她就往袁氏的院儿里去了。 袁氏正在翻看家里一个月的花销,一笔帐还没算完,突然她鼻子动了动。 “什么味儿这么香?茉莉花开了?” “这哪是茉莉花开的季节哟!”一旁的仆妇说道。 袁氏起身,寻着味儿,走到门口。 一掀帘子,却是看见陆锦棠主仆披着小雪而来。 “哟,下雪了!”她当没看见她们,等着陆锦棠先行礼问安。 陆锦棠不计较小处,立即蹲身道,“二婶在呀,这雪下的比京都还早呢!” “是锦棠来了呀,瞧我这眼神儿,只顾看雪了。” 把陆锦棠主仆迎进门,袁氏发觉那清幽幽的香味儿更浓了。 她狐疑的看着陆锦棠。 “从京城来,本是带了许多时新的布匹首饰,打算送给二婶和家中兄弟姐妹呢!可是,路上不幸遇了大火,烧的只剩下这两匹,这还是宝春拼了力气才抱出的两匹。”陆锦棠拍了拍那布匹。 袁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 “因太少了,昨日便没好意思拿出来,今日特地给二婶送过来。” 陆锦棠让宝春把那布匹抱去给袁氏。 “二婶可别嫌弃。” 袁氏立时瞪大了眼睛,鼻子贴在那布匹上,“香!就是这个味儿,一股子茉莉花开那清幽幽的香!” “瞧瞧这缎面,这密度,这光泽……啧啧,襄城哪里见过这样好的缎子!”仆妇咋舌惊叹。 袁氏脸上讪讪的,本是很喜欢那布匹,她却猛然往前一推,好似她多没见过世面似得。 088 竟还这么蠢? ,“你们这次回来,究竟是什么事儿啊?若有什么打算,也就别藏着掖着了,你二婶是痛快人,你痛痛快快说了,说不定……” “侄女是有事相求。”陆锦棠没等她说完。 袁氏一脸就知如此的表情。 “我们想请二叔一家去京都。” “你说啥?”袁氏一愣,“那不可能!” 她摆摆手,懒懒的坐了回去。 “别说我不同意,就是你祖母也不能同意。再说,你二叔的生意都在襄城这边……” “可是襄城毕竟里京都远啊,京都热闹繁华,来往都是世家大族,高官贵胄。机遇也会很多。 我看二婶会管家,料理庶务必定是能手。不是我说继母的坏话,可是……唉,二婶也知道,她出身小门小户,家里穷惯了,有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花! 只知道胡乱送礼,却送不到正地方。若是有二婶在,能帮衬着,凭着我爹爹在朝廷里的官职地位,给家里几个子侄谋个差事还不是简单的事儿?” “哎呀!”袁氏捂着心口,“那可就成吃皇粮的啦!” 陆锦棠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摇头做什么?这不是你说的?” “可坏就坏在……继母她忒小家子气,出门应酬,讲究你来我往吧,她总是扣扣索索的,哪家贵妇愿意和她深交?” 袁氏闻言,连连点头,这话说的不错。 “要知道,男人在外头的地位和家中管家的女人也是分不开的。贵妇看不上继母,在自家相公耳边吹吹枕边风……爹爹的好事,不就全被吹走了么?” 袁氏一脸的痛心疾首,“这蠢货!” 说完,她又赶忙捂嘴,去看陆锦棠的神色。 “这也就罢了,上个月,继母惹怒了爹爹,爹爹扬言说,要把府上中馈交给薛姨娘……” “薛姨娘?是……是那贱蹄子!?” 陆锦棠不知袁氏和薛姨娘还有什么过节,微微一愣,继续说下去,“不说薛姨娘会不会管家,单是她只是个妾,她管家,传出去都叫人笑话!” 袁氏却已经气红了脸,暗暗磨着牙。 “若是有二婶住在一起,帮衬着,那自然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陆锦棠叹息一声,“我看家中兄弟姐妹,也快到了嫁娶的年纪。若去了京都,由二婶带着,去参加几次宴席,多认识些人。说不定就遇上了什么好姻缘。岂不比耽误在这小小的襄城里更好么?” 袁氏本来已经心动了。 陆锦棠这么一扇风点火的,她心里那点儿小火苗噌噌就蹿了起来。 袁氏攥着自己的手,手心里微微冒汗。 “可是……可是……你二叔他还有生意,年近不惑了,若是去京都,还要再重新开始……”袁氏皱眉嘀咕道。 陆锦棠看了看屋里的装潢摆设,陆家过得不错,看来她二叔的生意是做的不错的。 “其实,侄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袁氏眯眼看她。 “二婶知道,我娘嫁过来的时候,是带了好些田产庄子的。爹爹去了京都,沈家又在京都给阿娘买了田庄,铺面……” 袁氏连连点头,沈家花钱,那可从来都是大手笔。特别是对那个嫡出的女儿,随手一件,都是珍宝。 “可我娘走了以后,那田庄铺面都被继母夺了去。她若善于经营也就罢了,总不辜负我外祖父一番心血。可是她……” “她怎么了?” “她赶走了沈家派来的老掌柜,全交给她娘家亲戚经营着。上好的铺面,如今却是入不敷出……” 啪—— 袁氏重重的派了下桌面,手掌疼的她差点跳起来,“这败家娘们儿!吃里爬外!” 她这会儿已经骂的毫无顾忌了。 “那是我阿娘留给我和小山的。我有办法把铺面从继母手里要回来,可是我和小山都不会打理经营……” 袁氏眼中猛然一亮,她家老爷会呀! 若是能拿到京都的铺子,就算是重新起步,那也一下子高了许多许多呀! 且二老爷喜欢做买卖,苦于机遇不好,不然她家早就发达了! 袁氏心头如揣着火盆子一般。 若是去了京城,一切照陆锦棠所说的,那真是两全其美呀! 儿子女儿们的嫁娶不成问题,二老爷也可在京都大展拳脚。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二老爷的一次人生机遇? …… “她去哪儿了?”陆依山在屋子里临窗画画。 雪中梅花,在他笔下,似乎会散发着幽香一般传神。 “去了袁氏院子里。”燕玉细心的摸了摸他桌上的茶盏,又添了热茶进去。 陆依山嗤笑一声,“天真,还以为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从袁氏那儿,她岂能打听得到当年的事情?袁氏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的。” 燕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若是想不出办法了,你去提点她一下……” “少爷,二小姐从袁氏院子里离开的时候,袁氏热情的很呢!” 陆依山手中的画笔,微微一顿,“嗯?” “袁氏一直送出了院子,还往前送呢!二小姐劝了几次,她才调头回去,还说,这事儿交给她,她定去劝老夫人。”燕玉说完。 陆依山的眼睛却越瞪越大,本有几分狭长的眼睛却是瞪的溜圆。 “你听错了吧?不是说劝祖母的事吧?” 燕玉摇摇头。 “就算她说去劝祖母,也不一定就是劝祖母见我们……好,就算祖母肯见我们,也未必会跟着我们去京都!” 陆依山说完,回过头看自己的画时,却再也找不到适才那一份心情了。 他啪的扔下画笔。 “她人呢?” “二小姐?”燕玉看了眼外头,“二小姐说,天冷,也许会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她去外头设了粥棚,送热粥和棉衣了。” 陆依山眯了眯眼睛,她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他骑马去了燕玉说的城门口。 远远就看见好些人排着队,队伍最前头,有两个简易的棚子。 棚子下头,设着临时的灶台。 架着的大锅里冒着热气,在这纷纷扬扬的小雪里,看起来格外的温暖。 陆依山兜马又靠近了些,他眼尖,眯眼看见了她。 陆锦棠竟也站在那棚子下头,她面前不是灶台,却是几个大包袱,里头是大大小小的衣服。有旧的,也有半新不旧,甚至全新的衣服。 她拿着衣服一件件的比划着大小,递给前来领衣服的人。 她脸上一直挂着让人倍感温暖的笑容。 那棚子四下透风,她的手和脸都冻的红通通的,她却笑容不减,坚持给每个人带去温暖。 陆依山咬了咬牙,视线被雪片模糊,“这是她么?真的是她?” 他看到那个让他恨了许久,怨了许久的姐姐,笑容满面的对前来送衣服的人说“谢谢”,满目热情关切的对领衣服的人说,“拿着,慢走。” 她眼睛里没有高高在上,没有算计冷漠…… 与印象里的她,一点也不一样…… 陆依山闭了闭眼睛,使劲儿的挤出眼里的水汽。 他正欲兜马上前帮忙的时候,忽然瞧见一辆阔气宽大的马车停在姐姐不远处。 车上跳下一人,在陆锦棠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陆锦棠把手里的活儿交代给宝春,兀自就跟着那人走了! 她竟一个丫鬟随从都没带! 只身一人跟着面生的人上了马车?! 陆依山气得脸色铁青,“这个蠢女人!还以为她变得不一样了,谁知道还这么蠢!” 089 神医 ,那马车是两匹骏马所拉,行驶速度很快。 陆依山没把燕玉带在身边,他一个人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他只能不近不远的跟着那架阔气的马车,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车身。 “陆锦棠,你要是遇到了危险,我才不会救你!我……最多帮你收尸!” 陆依山恶狠狠说道,手里的马鞭却攥得越发的紧了。 前头的马车忽然在一个窄仄的巷子口停下。 有仆从摆了马凳。 陆依山立即翻身下马,躲在一旁的墙角处,探头探脑往马车那儿看。 只见马车上率先跳下一男人,那男人立在马凳旁,伸手去扶车里下来的女子。 陆依山眼睛微微眯起,那女子不是姐姐还会有谁? 他暗暗气恼,却见姐姐并没有把手递到那男人手中,却是纵身一跃,轻巧如燕一般,自己跳下了马车。 陆依山嘴角浮起笑意,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心头竟高兴了几分。 这会儿他才顾得上去打量那男子,这么一看,却是一惊,那男子竟是襄王爷? 姐姐和襄王爷同乘一辆马车,到这窄仄的巷子里来做什么? 这里的民宅看起来又小又简陋,和襄王爷的身份实在不符。 陆依山看着两人并行,往巷子深处走去,他焦急,却不敢靠得更近。 “这人是有名的才子,皇兄几次召他去京都为官,都被他拒绝了。”秦云璋垂眸看着陆锦棠,边走边说。 “这和我的事儿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西晋的李密吗?”秦云璋笑了笑。 陆锦棠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李密?写《陈情表》那个?” “对。当年晋武帝,招李密去为洗马,李密几次推脱不去,却又怕晋武帝责怪,便写了《陈情表》,是晋武帝读了都潸然泪下。晋武帝非但没有责罚他,反而送了仆婢给他。” 一直到现代,都有“读诸葛亮《出师表》不流泪不忠,读李密《陈情表》不流泪者不孝”的说法。 陆锦棠立时哦了一声,缓缓点头,“你是说,我们要见的这位才子,也是以孝著称的?” 秦云璋点了点头,“若是能请得他出任官员,再邀他写几首圣上推崇孝道的佳作诗篇,虽没有举孝廉效果那么显著。但举国掀起孝道之风的作用还是有的。” 陆锦棠重重点头,不用举国,只要在京都掀起这样的效果,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陆雁归最重视自己的前途名声,圣上推崇孝道,他巴不得让所有人觉得自己孝顺,这样,他就不会把老夫人往外推了。 “可既然圣上召他,他都不应,我们来请他,有又什么用呢?”陆锦棠狐疑道。 秦云璋笑了笑,“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嗯?” “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才子,名叫杜贺,住在这窄巷的最里头。 家里看起来十分贫困,院子里倒是扫的很干净,只是一样摆设都没有。堂屋的门板都烂了一块。 杜贺正在院子里扫地。 秦云璋叫了门,他回过头一看,微笑着放下手里的扫帚,前来行礼。 “见过王爷,王爷怎么偷偷回来了?” 陆锦棠看了两人一眼,原来是认识的,且秦云璋不避讳他,想来是关系很铁?那干嘛还要自己上门来请呢? “令尊身体怎么样了?” 杜贺叹了口气,脸上却又强颜欢笑之意,“承蒙王爷照拂,能捱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福分。” “我为你请了位神医,叫她看看令尊,或还有希望。” 杜贺闻言,惊诧急切的越过陆锦棠往后看去,“神医?” 后头却只有随行的车夫和护卫,哪个也不像是神医呀? “在哪儿?” 陆锦棠有些窘,她还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自己就是。 秦云璋倒是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杜贺往后退了一步,懵了片刻,才重新打量陆锦棠,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王爷又与我玩笑!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及笄了吗?” 语气跟哄孩子一样。 陆锦棠抬手轻咳了一声,“人不可貌相。” “若是正正经经的老大夫,如何配称得上神医?就是因为出人意料,才能谓之神!”秦云璋说的一本正经的。 杜贺虽信不过陆锦棠是“神医”,但为了给襄王爷面子,他还是请两位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家具古拙简单,但好在屋子里干干净净,并没有久病那种污浊的气味。 且窗口还插了几支梅花,散发着幽然的香气。 床上躺着个老人家,眉须都斑白了。 陆锦棠上前,拉过老人家的手,落指在腕上把脉。 那老人家本是昏睡着,这会儿却突然醒了过来,见到陆锦棠那一刹那,老人家眼中迸发出极亮的光芒。 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 杜贺扑通就在床边跪下了,“爹爹,爹爹您怎样?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杜贺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来岁,他爹爹着怎么却像是八、九十岁呢?这年纪差的有点大吧? 老人家目光灼灼的看着陆锦棠,眼神舍不得移开片刻。 他嘴唇蠕蠕,似乎焦急的诉说着什么。 可声音太小,谁也听不清。 杜贺附耳上前,听了几遍,脸上骤然一红,“不……不是,爹爹误会了……” 老人家反握住陆锦棠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又往枕头底下去摸索什么。 陆锦棠狐疑的看了秦云璋一眼,这是干嘛呢? 却见老人家摸出了一只漂亮的玉镯子。 这玉太美了,晶莹透亮。玉质本身的华美程度,与这间屋子的简陋,看起来格格不入。 “原来被爹爹藏起来了!爹爹怎么不早拿出来,还可当了买药!”杜贺说。 老人家似乎有些生气,拽着陆锦棠的手,就要把镯子往她手腕上套。 这会儿陆锦棠才明白过来——老人家把她当做杜贺的媳妇了! 秦云璋也看明白了,他脸一沉,上前劈手夺过陆锦棠的手腕,目露凶光的看着杜贺。 杜贺脸色尴尬的解释,“爹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终身事,他一直憋着最后一口气,怕他……撒手人寰,我会为他守孝……” 老人急的快掉出泪来,好在他没有清醒多久,就又昏睡了过去。 “你放心,”秦云璋黑着脸说,“神医来了,你暂时还没机会守孝。你若是真孝顺,就别让他这么大年纪还为你操心,赶紧娶个媳妇进门,让他也有机会看看孙子。” 陆锦棠眯眼想了想,“我治病,不喜欢有外人在,还请杜公子门外稍后。” 杜贺因为刚才的误会,心有愧疚,犹豫了片刻,就拱手退了出去。 “你看能治么?”秦云璋握着她的手,不停的用自己的衣袖擦着她的手。 陆锦棠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的手都要被你擦破皮了!” 090 阳寿 ,秦云璋重重哼了一声,“若不是看他又老又有病,实在可怜,本王一掌拍死……哼!” 陆锦棠抿了抿嘴,“这倒真是个麻烦事。” “能治么?”秦云璋终于不甘不愿的放开她已经被擦得通红的手腕,“如果他死了,杜贺定要守孝,至少三年。也有加到六年的。这三年期间,他都不可能入朝为官。” 陆锦棠吸了口气,皱起眉头。 “你那针法不是出神入化吗?怎么你也没办法?” 陆锦棠无奈道,“针法可以治病,但他这是寿数已尽,油尽灯枯……” “果真没办法了?唔,那倒是叫你白来一趟……”秦云璋面有遗憾。 “我说没办法了么?”陆锦棠挑了挑眉梢,“你把神医的名头都吹出去了,便是从阎王手里抢命数,我也得抢啊!” 秦云璋微微一怔。 “请王爷为我守着门,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我,”陆锦棠四下看了一眼,这堂屋里还有一个小隔间,她提步走进去,伸手关门,“还有,你也不能偷看。” “你要干什么?怎么还神神叨叨的?”秦云璋不放心的皱起眉头。 陆锦棠微微一笑,“你都说了,神医就是要与众不同嘛。”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陆锦棠轻笑,关上了门。 她朝外听了听,秦云璋正守在门口。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柄玄铁匕首,轻轻划破自己的左手食指。 这刀真是锋利,刀刃刚舔上她的皮肤,殷虹的血就滴了下来。 她将血滴在自己右手掌心上。 原本光洁白皙的掌心上,却霎时间出现了一道金光闪闪的符箓。 金光闪过之后,这间屋子骤然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且周遭的空气迅速的冷凝下来,如同进了冰窟一般。 一道威严冷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陆锦棠,找到那本书了?” “还没有。” “那尔……”威严的声音有些生气。 “阎罗大人,您连书名都没告诉我,只说那本书到了我手中,就会发生变化。我已经翻看了不下千册的书,可没有一本会发生变化的。” 黑暗里幽幽一声叹息,“那尔寻本尊何事?” “外间的那位老人家,看起来是寿数已尽,不知阎罗大人可否让他多活几年?”感觉到空气骤然更冷,陆锦棠立即说道,“这事儿对寻找那本书,大有裨益!” “呵,那还不简单!他原本活不过今年了,你说,想让他再活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 阎罗竟然这么好说话? 陆锦棠大喜过望,“那就十年。” “好说,抽了他儿子的阳寿,添与他……” “等等!”陆锦棠一惊,“大人是说,杜贺就要少活十年?” “本尊岂会做赔本的买卖?” “那就多活三年吧……”陆锦棠心虚道。 “成了!”黑暗中骤然亮了一道白光,又迅速的熄灭了。 “阎罗大人别走,”陆锦棠又疾呼,“求问阎罗大人可知道,外头的襄王爷,他身患何病?” “这点小事,本尊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什么病?”陆锦棠惊喜急问。 黑暗里一声轻笑,“可本尊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锦棠瞪了瞪眼。 “本尊友情提示,你找到那本书,对那襄王的身体,大有裨益!” 陆锦棠一惊,这是真的假的?是阎罗怕她不尽心诱惑她的把戏吧? “锦棠?” 守在门外的秦云璋见陆锦棠进去这么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且他自幼习武,敏锐的六觉让他发觉一股强大深不可测之力,骤然临近。 只隔了一道门的里间,似乎阴冷了许多。 这屋子里没生火,寒冬腊月本来就冷,屋子里的冰冷却不同与屋外。 那是一种没有生息,来自死亡的寒意冰冷。 虽然陆锦棠说过,不可以打扰她……可是万一她有危险呢? 自己就眼睁睁的等在一扇门外? “锦棠,听见你就应一声?” 无人回应他。 不安立即在秦云璋的心头无限放大,他攥着拳头,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他抬脚—— 咣的一声。 门被踹开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陆锦棠晕倒在地。 “锦棠!”秦云璋大惊失色,奔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 她身上冷冰冰的,无声无息的,让他瞳孔骤然紧缩……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锦棠,你醒醒……” 秦云璋的手指颤颤巍巍的伸向陆锦棠的鼻下。 恐惧在他心头无声蔓延。 “你干嘛?”陆锦棠抬手拍在他的手上,“我没死!” 她豁然从他怀里坐起来。 一只漂亮的锦盒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秦云璋呼吸有些粗重,他惊惑且心有余悸的看着陆锦棠。 她微微一笑,捡起地上的锦盒,便向外走去。 秦云璋恍惚觉得刚才的恐惧,像是做了一场逼真的噩梦。 为什么他会有种,她随时都会离开的感觉? 秦云璋来到外间,正瞧见陆锦棠从那只锦盒里拿出一只雪白的药丸塞进老人家的口中。 “那是什么?” 陆锦棠微微一笑,“神仙用什么?自然是仙丹啊!” 秦云璋皱眉看她,只当她是玩笑。 “你帮我把他的上衣脱了。”陆锦棠又为老人家行了针。 秦云璋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行针。 以往,他都是趴在床上的那个。 原来她手法那么快,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她的目光专注,大冷的天,她额上却有微微的汗,她手法很快,这就使得她必须更加的全神贯注。 她收针之时,秦云璋觉的自己看的都有些累,何况是她? 他伸手为她抹去额上的汗。 陆锦棠一怔,冲他笑了笑,“好了,他过上半个时辰就会苏醒。” 秦云璋重重的点头。 两人来到外头,杜贺等的心急如焚。 “怎样?” “放心吧,错不了!”秦云璋抬着下巴,神色有些倨傲的说道,好像救人的是他。 “半个时辰以后,老人家就会醒过来,到时一定会饿,先为他准备些软烂易消化的粥吧。”陆锦棠却有些歉意的看着杜贺,毕竟是拿了他的阳寿,才救了老人家。她不觉得自己应该得着什么功劳。 杜贺惊讶的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她的话。 “哼,是不是的,你等等看不就知道了。”秦云璋容忍不了旁人对她半分的怀疑。 091 祖母的条件 ,秦云璋容忍不了旁人对她半分的怀疑。 他拽着陆锦棠的手腕,快步离去。 马车走了许久,陆依山才牵着马从墙角走出来。他狐疑的看着那窄小的院子,院子里究竟住了什么人? 陆锦棠没有直接回去陆家,却是又去城门口送衣施粥。 一直到黄昏时候,城门口没什么人了,她才回去。 陆依山已经在她的院子里等她了。 “小山?没出去玩儿呀?”陆锦棠笑嘻嘻的问。 陆依山看着她的目光很有些复杂,“真不知道你现在……” “嗯?” “不知道你使了什么诡计!祖母说,要见我们!”陆依山轻哼说道。 陆锦棠笑了笑,“这不是好事么?芭蕉,准备些礼物来。” 陆依山眉头皱的紧紧的,若有所思的看着姐姐。 她怎么好像从来不会被打击到,也从来不知疲倦似得?好似所有的问题,到了她这里,不过是过眼云烟…… 袁氏果然有办法说动老夫人。 早上还说要礼佛,闭院不见任何人的老夫人,这会儿已经大开了院门,把远道而来的孙子孙女请了进去。 陆锦棠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早上被挡在了外头,脸上依旧笑的一团喜气。 她热切的叫着“祖母”,还细心的准备了礼物,给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 “嬷嬷和姐姐们伺候在祖母身边,这是替我们这些做儿孙的尽孝呢,我们都当感激才是!” 甜甜软软的嗓音,说的婆子丫鬟们一个个心里热乎的紧。 对着姐弟两人的笑,都真切热情了不少。 “行了,你们都退下去吧。”老夫人念着佛珠,耷拉着眼皮子。 片刻的功夫,屋里只剩下祖孙三人。 安静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檀香。 老夫人这才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我听袁氏说,你爹想接二房去京城?” 陆依山眯了眯眼,侧脸看着他姐姐。 不是说接祖母一人么?怎么变成接二房了? 这样要是去了京都,还不直接打起来?还指望着他爹感激她呢?不打断她的腿,都是看襄王的面子吧! “是啊,这许多年过去了,爹爹心里其实一直最记挂的还是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陆锦棠缓缓说道。 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陆锦棠微微皱眉,怎么是这个态度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盘!”老夫人忽然厉喝一声。 陆锦棠愕然抬头,“我?” “方氏小气,对你们这对儿原配留下的孩子,定然不会尽心,这些年,没少折腾你们吧?”老夫人老谋深算的说道,“不是你爹想请二房进京,想让我进京的人,其实是你们吧?” 陆依山底下头来,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 陆锦棠张了张嘴,唔,被看穿了呢。 “你们也不是想带二房进京,是想接老婆子我一个人进京。”老夫人轻哼一声,“所以你们早上的时候,直接来了我这院儿!” “那是为了给祖母磕头请安。” “结果见,撇下了二房,连我这院儿的门你们都进不来,这才又从袁氏那儿打起了点子!” 陆锦棠不说话了。 这老夫人真是……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嘛! 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叫人怎么接? “祖母……” “你想让我去京都,帮你压着方氏,这不是不行。”老夫人的目光独独落在陆锦棠身上,口中的你们,已经变成了你。 陆依山在一旁,一副不搭不理不参与的模样。 “祖母愿意去京都?”陆锦棠笑问。 “让我去可以,我也可以帮你压着方氏,相比较方氏,我还是喜欢你们的娘亲沈氏!虽是商贾出身,却底蕴深厚,那真正的大家闺秀!” 唯独她说道沈氏时,陆依山才略有了些表情。 “这么说来,祖母是有条件的了?”陆锦棠微笑问道。 “你比你娘当年聪慧。”老夫人点了点头,“我要你把薛姨娘赶出门。” 陆锦棠愕然愣住。 陆依山却噗嗤笑出了声。 两个女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失态了。” 陆锦棠不由皱眉,弟弟笑什么,她知道的。 爹爹如今独宠薛姨娘,一个月应该有半月宿在正院儿才对。可爹爹偏有二十天都在薛姨娘的院子里。 其余的时间,不是朝廷轮值,就是睡在书房了。 要赶薛姨娘走……简直难如登天。 “今日与二婶说起薛姨娘的时候,二婶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祖母可否告知,这薛姨娘究竟犯了什么大过?”陆锦棠问道。 谁知,原本心平气和与她谈条件的老夫人却暴怒无常,她大力拍着桌子道。 “哈,你连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敢来请我们回京?啊?真是异想天开呀你!” “祖母……” “给我滚出去!” …… 姐弟两人,站在老夫人的院子外头,相顾无言。 已经停了大半日的雪,又飘飘洒洒的落了起来。 陆依山呵呵笑了一声,“看到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盯着她的脸。 被祖母骂了,又被轰出来,她脸庞微微有些发红。 莹白的雪片落在她发梢、鬓边,更衬得她小脸儿红的厉害。 这下,她被打击到了吧?该气馁了吧? 陆依山板着脸等着,原本挺希望看到她被打击,失落的样子。可这会儿不知怎的,他心里竟一点也不痛快。 “喂,你……” “连姐都不叫,有没有礼数?”陆锦棠轻轻呵斥他一声。 “有气往我身上撒火呀?” 陆依山挑了挑眉梢,忽然一个莫名的想法,将他吓了一跳——若是她冲自己撒了火,能高兴一点,笑上一笑,似乎……也挺好? 他立时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给甩开。 “谁说我要撒火!那是认输放弃的人才会干的事儿,等着吧!”她抬起目光,脸上又是一片坚定之色。 陆依山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看着她阔步远去。 越来越密集的雪,渐渐模糊了她的背影。 陆依山不解的皱起眉头,是什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变的这么坚强,这么不屈不挠?这么的引人一探究竟? 092 脸上有光 ,陆锦棠不着急答应老夫人,却是趁着天色晚了,大家没什么活干,围着小火炉唠闲嗑的时候,坐在了丫鬟婆子中间。 她刚坐下,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她是京都来的嫡小姐,身娇体贵的,丫鬟婆子们都想开溜。 陆锦棠却不拿架子,声音不疾不徐的讲起了故事。 “说曾经有一个小公主,她住在海底的龙宫里,她十六岁那年,浮到海面上,遇见了一艘大船……” 丫鬟婆子们听得入神,她话音一顿,她们就会瞪大眼睛看着她,甚至忍不住问,“后来呢?小公主告诉皇子了吗?”“皇子知道是小公主救了他吗?” 陆锦棠的故事,张口就来。 丫鬟婆子们谁也舍不得走了,眼巴巴看着她,哀求着,“二小姐,再讲一个吧?” 陆锦棠讲的口干舌燥,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她忽而话锋一转,“我也听说了个故事,却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你们谁知道的,能不能告诉我?” 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她。 “当年我爹和二叔闹翻,究竟是为什么?” 小火炉旁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没一个人吭声,年轻的你看我我看你。 年纪大的,眼神都有些躲闪。 陆锦棠也不逼问,笑眯眯的看着小火炉里跳动的火苗。 静了好一阵子,才有个年纪大的老嬷嬷咳了一声,压低了嗓音道,“二小姐是好人,从二小姐给咱们讲故事的神态就能看出来……若是二小姐能让两位老爷和好,那真是功德无量。” “就是就是,家和万事兴……” 众人纷纷附和,还有人主动到门口望风。 “这事儿呀,还得从薛姨娘抬进门那天说起……” 陆锦棠眯眼听着,可越听,她越觉得古怪,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 “会不会是一场误会呢?” “就算是真有误会,可是谁信呢?”老婆子说道。 陆锦棠深吸了一口气,“谢谢嬷嬷跟我说这些,我有谱了。” 她起身离开院子,回去的路上却不期然遇见了陆依山。 “小山还没睡啊?” “这么晚了不睡觉,跟下人聚在一起,很好玩儿么?”陆依山的语气带着些管教。 陆锦棠噗嗤一笑,伸手摸他的头,“你这么严肃,会让我以为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呢!” 陆依山挥开她的手,“还不死心?你可别去踩爹爹的底线!” “知道啦!”陆锦棠浑不在意的挥挥手。 陆依山见她毫不放在心上,不由气恼,“运气不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吃了亏再后悔可就晚了!” 陆锦棠停下脚步。 陆依山抬眼看着她,他有些紧张,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陆锦棠却是笑眯眯道。 “还讲上瘾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有一匹小马,每天跟着妈妈,有一天,妈妈叫他往河对岸去送粮食……” 陆锦棠边走边说。 喜欢与她抬杠的弟弟,这一路却都很安静。 他侧耳听着,这故事真幼稚,又十分可笑。 向旁人打听没错,对比自己和旁人的身形,不就知道河水深浅了? 既然一定要过河,涉水趟一趟又有何妨? 陆依山冷冷一哼。 陆锦棠恰好讲完故事,她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弟弟,“所以,你是觉得我连那匹小马都不如?” “不过是哄孩子的故事!幼稚!”陆依山眯眼看她,“岂能与眼前的事情相提并论?” “每一个难题都是横在我们面前的一条河,我不走一走,怎么知道松鼠说的对不对?”她笑嘻嘻的进了院子。 片刻院子外头才传来陆依山的咆哮,“你才是松鼠!” …… 陆锦棠答应了老夫人的条件。 说服陆二老爷的事儿,就由老夫人和袁氏代劳了。 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老婆,用子女的前程来压迫他,陆二老爷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妥协。 陆家听闻陆锦棠他们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不少事儿,不免担忧这一路太平,便仍旧请了那镖局随行保护。 雪下了两日就停了。 陆家上上下下都在收拾行李。 襄王爷没有来寻姐弟俩个,他们姐弟俩也不知道该如何通知襄王。 陆锦棠琢磨着,她要不要独自去一趟杜贺家里。 杜贺却没等她去,主动寻上门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那老父亲,眼看着前些日子气息奄奄的,已经要咽气。 今日却红光满面的走在他身边,若不是皱纹满脸,瞧他的精神头儿,说他是壮年也像的。 “叩谢陆小姐!”杜贺说话间,就双膝跪地,要行大礼。 可把一旁作陪的陆二老爷给吓坏了。 他一把拉住杜贺,“使不得使不得!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杜大才子名满天下,你朝她跪,她如何受得起?” 陆锦棠也忙躲到一旁。 “陆小姐受得起,若不是陆小姐救命,我爹爹如今,焉能红光满面的坐在这里?” “是啊,是啊!”杜老爷子连连点头,“陆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要说磕头,该是我老头子给她磕头啊!” 吓得陆二老爷又连忙去搀这个,两个人抢着磕头,可把他忙坏了。 “锦棠!你说句话啊!”陆二老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侄女,竟有这么大本事。 “杜公子不必客气了,其实我是有求与你的,你再这般客气,我倒不好意思开口了。”陆锦棠说道。 杜贺微微凝眉,“小姐言重了,但凡有吩咐,杜贺能做的没有不应。” “不难做,却也只有你能做。”陆锦棠笑了笑,“你也看到了,我叔叔家正收拾行李,若老先生身体已经大好了,还请杜公子能与我们一起启程,去往京都。” 杜贺微微一愣。 让他去京都,那做官是躲不过了。 “不知可会叫杜公子为难?” 杜贺收敛神色,颔首躬身,朝陆锦棠施了一礼,“陆小姐大恩,无以为报,小小要求,焉有不应之理?” “那可太好了呀!太好了!”陆二老爷立时高兴起来,“能与杜大才子一起去往京都,哎呦,我这脸上都是有光的呀!” 093 温香在怀 ,“那可太好了呀!太好了!”陆二老爷立时高兴起来,“能与杜大才子一起去往京都,哎呦,我这脸上都是有光的呀!结伴结伴,咱们一定要结伴同行!杜大才子不如这就在家里住下吧!也别来来回回的跑了,过几日正好一起出门!” 陆锦棠还没说话,她二叔已经分外热情的招呼起来,说什么都硬要把人留下。 襄城谁不知道杜贺大名?更知道他这人,难以结交,颇有些心高气傲。 朝廷召他做官,他不去,给他的赏银宅子他也不要。 偏生他在才子中名望颇高,他一翻佳作,能引得“洛阳纸贵”也不夸张。 陆二老爷心里一直对自己是商贾耿耿于怀,如今能有这般和大才子“亲密接触”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今年年节,襄城的陆家过得格外的热闹。 单是爆竹,都比平日里多放了一倍多。 初五刚过,陆家便要启程往京都去了。 整个年节,秦云璋一直未露面。 直到初四这天晚上,陆锦棠都已经睡下了,他才悄无声息的来了。 “唔……” 陆锦棠警醒的从床榻上坐起,顺手拔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秦云璋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捂上她的嘴,“是我。” 陆锦棠这才放松了身体。 “听说你明天要走了?” “襄王爷竟然还在襄城啊?”陆锦棠的语气里透着疏离。 秦云璋微微一愣,“你生气了?” “这话说的,我生什么气啊?王爷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生王爷的气?”陆锦棠笑了笑,表情却十分冷淡。 秦云璋有些急,他挠了挠头,“我这段时间,还真不在襄城,所以没来找你。” “你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没来,我乐得清静呢!”陆锦棠轻嗤一声。 秦云璋只觉的今日的陆锦棠和往昔都不同。 她脾气似乎特别大,特别的不好伺候。 自己怎么说怎么错,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没事了吧?没事了还请王爷快些离开,别扰人清梦!”她轻哼一声,拽了拽被他压住的被子。 秦云璋也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听说你初五走,便扔下一切,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刚见面,你就赶我走?” 陆锦棠瞪眼看着他,口中暗暗咬牙。 对呀,她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生的什么气?祖母不见她,她不生气。祖母见了她,却提条件为难她,她也不生气。 秦云璋不过是几天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她冲人家发什么火? “对不起……” 陆锦棠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耷拉着脑袋,闷声说。 “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大概是快回京都了,还不知回去会是什么情形,心里没底,才会乱发火。” 秦云璋站在月光下,皱眉看着无精打采的她。 猛然的,他的心里被揪了一下。 她从来都是明媚如朝阳一般,从来都是神采飞扬如春花皎月。 他不由的都忘了,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早早没了母亲,爹爹不疼,后娘不爱…… 秦云璋忽然俯身,强横霸道的把她抱进怀里,“对不起,我不该吼你……你冲我发火吧,我受的住。实在不解气,打我一顿也行。” 陆锦棠噗嗤一笑,“打你我手疼!” “打哪儿,你说,我自己动手!”秦云璋一脸认真。 陆锦棠这会儿是一点儿也不气了,“你说我初五走,怎么你不与我们一起走么?” 秦云璋的眼神暗了暗,“我还有些事……” “你说来襄城,原来不是专程为我的事来的呀?”她玩笑道。 秦云璋端正了脸色,“就是专程为你的事,我的事儿才是顺道为之。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追上。” 陆锦棠皱起了眉头,“来的路上,就有人要你命,这回去一路,岂不更凶险?” 秦云璋目光灼亮的看着她。 “不然我们等你几日?” “你担心我?”秦云璋凑近了问,他呵出的气,扑在她脸颊上,暖暖的带着甘香。 他离得这么近,男人独有的气息,让她不由紧张。他若不是正人君子,多少个夜里,他们这样孤男寡女的,只怕她也吃了亏了…… 她忍住心中乱跳,“你是我的病人,我是你的大夫,担心你不是人之常情?” 秦云璋眯眼轻笑,“可我只想让你做我一个人的大夫,等回去……” “嗯?” “回去我就娶你。”他忽然说道。 不是问她,只是宣布,好似他已经笃定了彼此的心意。 陆锦棠心里一阵慌乱,“谁说我要嫁你了?” 秦云璋脸上的笑容一收,“你我日日夜夜,朝夕相处,肌/肤相亲,你不嫁我,还能嫁谁?” 陆锦棠有些气恼,“反正就是不嫁你!” 秦云璋豁然起身,他也怒了,“我以为这一路相随,一路的陪伴,能让你看清我们彼此之间的心意!” “我看的很清楚!”陆锦棠回嘴道。 “好!好!”秦云璋重重点头,“原来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只是你的病人对吧?你只是大夫?哈!” 陆锦棠看他黑着脸冷笑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窒息。 怎么跟他说呢?自己不是陆二小姐呀!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要离开的呀…… 为什么想到离开,心里竟会有浓浓的不舍呢? 秦云璋见她怔怔出神,却不说话,脸色更是难看,“那就此别过吧!一路好走!” 他气呼呼的破窗而出。 还故意把窗户弄出很大的动静。 咣当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可惜院子里太冷,下人都缩回屋子里睡觉了,没人被这一声惊醒。 陆锦棠叹了口气,罢了,他的心思早就起了,若是能借着这次不再惦记这事儿,就让他生气去吧。 过了初五,一行人上路,天冷,路上走不快。好在回去一路太平,过了上元节,京都就遥遥在望了。 “该让人捎信儿回去了。”陆依山骑马并行在陆锦棠的马车外说道。 陆锦棠掀开车帘子。 “怎么?你打算不声不响的,就这么把人领回家去?”陆依山挑了挑眉梢。 094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怎么?你打算不声不响的,就这么把人领回家去?”陆依山挑了挑眉梢。 “那自然不是。”陆锦棠摇摇头。 “我想你也不该做那糊涂事,不声不响的,到了家门口再闹起来,让街坊邻里的看了笑话。” 陆锦棠笑了笑,“那你就想错了,爹爹在朝为官,又好面子,他才不会让在街坊邻里面前闹起来。” “是,进了家门就该恨上你了。”陆依山轻嗤一声。 陆锦棠啪的放下车窗帘子。 宝春坐在车厢里嘿嘿的笑。 “小姐干嘛不告诉三少爷,您已经派了人回家送信儿了?”芭蕉也在一旁忍笑,“非得让他跟您抬杠?” 陆锦棠笑了笑,“怎么是我非得呢?他明明比我小了四岁,偏偏拿一副哥哥的口气教训我,那可不能让他得意了去。” 两个丫鬟笑作一团。 如今接了口信儿的京都陆家人,可笑不出来了。 “你说她姐弟俩个人接了谁来?”方氏瞪眼看着刘嬷嬷。 “二爷呀!还有老太太,一家老老少少全都来了!热闹着呢!”刘嬷嬷眯着眼睛。 方氏眉头时而皱在一起,时而又猛地松开。 “这陆锦棠从岐王府跑回来以后,没干过一件好事儿,唯独这件事儿……”方氏呵呵的笑了起来。 刘嬷嬷苦着脸,“夫人您还笑得出来,二爷一家来了,这可不得又闹起来么?那袁氏是好相处的吗?老夫人看着糊涂,心里也精得很,都不是省油的灯。” “放心吧,他们连门都进不来!”方氏不急不慢的从坐榻上起来,“你扶着我去见老爷。” 陆老爷正在书房看书。 方氏在外头扬声道,“呀,锦棠真的接了老夫人和二爷回来了?怎的在襄城的时候,没送个信回来说一声?咱们也好派人去渡口接一接!这都快到京都了才说,我们派人接的晚了,人还以为兄弟俩感情不好呢!” 陆老爷立时扔了书就出来,“谁?锦棠接了谁来?” “老夫人呀!还有二爷那一大家子!”方氏一脸喜气,“日后咱们家里可要热闹起来了!” 陆老爷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许多。 方氏说的起劲儿,又添了一句道,“不过薛姨娘的院子,是不是挪挪?” “放屁!挪什么挪?”陆老爷气得脸色铁青,“不许去接!谁给她的胆子,让她一声不吭的接了人回来?我说让他们来住家里了吗?这里是我的家,我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了?” 陆老爷是真的恼了,若不是身边没有趁手的东西,估计他能拿着把地上砸个坑。 “关大门!谁都不许进来!” “该派了人去城门口……” “去个屁去!要去你自己去!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陆老爷脸上一片青红。 方氏连忙拍着他的背道,“不去不去,谁都不去,妾身这就吩咐人,把正门侧门全都关了!” 方氏朝刘嬷嬷挤眉弄眼的笑,主仆两个好不得意。 陆锦棠一行,已经到了京都城门外,却没有瞧见一个陆家的家仆来接。 陆依山皱眉看了陆锦棠一眼。 老夫人直接道,“不走了,停下歇歇。” “老夫人,这马上就进京了,过一会儿就能到府上,咱们一鼓作气,”镖局的镖师们劝道,“在这儿车马一歇,人一歇,就泄了劲儿了。” 老夫人自然不肯听。 她是当娘的,大老远的从襄城来了京都,自己的亲儿子不说亲自来迎了,连一个下人都没派,把她当什么了? 这口气老太太可咽不下去,说什么不肯进城门。 两厢正在为难至极,忽见一大群架势不小的人,从城门内涌了出来。 因这些人都穿着家常的衣服,陆锦棠一开始没能辨认出来的是什么人。 倒是经常走镖的镖师们眼力劲儿好,“李大人、张大人……” 镖师们拱手行礼。 陆家人才知,这来的竟都是官身,有些官儿还不小呢,听人称呼“尚书大人”的都有。 这些人竟是奔陆家这一行车马来的。 陆家二老爷吓了一大跳,襄城虽也算富庶之地,但比不得京都呀。 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大官,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各,各位大人……” “听说陆家老爷请来了我朝最富盛名的才子,杜贺,杜公子?”那位被称为尚书大人的官员上前问道。 陆二老爷闹明白了,来了这么多人,原来是为了见杜贺。 他忙请了杜贺下车。 杜贺虽也是从襄城而来,以往也没有来过京都这样的地方。可他脸上却淡然的很,一丝紧张惧怕之意都没有。 与这么多年纪比他大,肩负官身的人聊来,也能侃侃而谈,有说有笑。 陆锦棠正奇怪,怎么爹爹没来,反倒来了这么些官员。 正莫名,忽听一声清咳。 她掀开车窗帘子,寻声望去。 一个挺拔的身影,正骑在马背上,身披阳光,逆光而立。 “襄王爷比咱们回来的还早啊?”芭蕉惊道。 陆锦棠也迟疑了一阵子,他说会在路上追上她们,可是行了一路,速度不快,却一直不见他的踪迹。 没想到,他竟越过他们跑到前头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他是还在生气呢? “行了,别在城门口说个不停了,回城去说不行么?”秦云璋骑在马上,漫不经心的吆喝了一声。 那些个大臣连连称是,纷纷登车,往城中进。 来了这么多官员,老夫人早就吓得躲进了车里。 这会儿她也顾不得闹情绪了,乖乖的跟着进了城门。 秦云璋骑在马上,状似不经意的往陆锦棠的马车上瞟了一眼。 她正用手掀着车窗帘子。 他目光扫来,她猛的放下手。 窗帘落下,她心跳却有些急。 “襄王爷专门来迎咱们进城的呀?”宝春轻轻撞了下芭蕉的胳膊。 芭蕉朝她挤挤眼,“谁说的,王爷分明是来迎杜公子的!” “王爷都没与杜公子说话呢,眼睛一直往咱们马车上瞟!”宝春嘿嘿一笑。 陆锦棠无奈的看了她们一眼,“我不瞎。” 两个丫鬟窃笑不已。 陆家门外的巷子里,忽然热闹起来。 马车太多,一时不能全挤进来。 襄王府的侍卫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让陆锦棠他们拉行李的车先往巷子里去,其余人都下车,在后头慢慢走,边走边聊。 众人走的不快。 可是走到陆家大门前,却见正门侧门都关的紧紧的。 095 你要娶我姐姐? ,众人走的不快,可是走到陆家大门前,却见正门侧门都关的紧紧的。 里头的门房不论怎么叫都不应声。 “哟,这是怎么回事?陆大人家里的人哪儿去了?” “自家老子娘从襄城来了,都不来接一下吗?” 大臣们聚在陆家门外,议论声嗡嗡汇成一片。 门房大约是感觉道情况不对,偷偷把门上开了个门洞,向外望。 这么一看,可不得了,门房吓了一跳,急往里奔。 “老爷……老爷不好啦……” 陆雁归听闻风声,连衣冠都来不及整理,提上鞋子就往门外跑。 “她胆子肥了啊?还敢聚众闹/事?这里是京都,是天子脚下,是老子家门口!她这不孝女聚众闹/事,长志气了嘿!” 大门一开,陆老爷直接傻了眼。 门外的人彬彬有礼,谈笑风生,远远看去,一派儒雅之象,这哪里像是聚众闹/事的地痞流氓?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哟,陆大人这衣冠不整,大白天的,府门紧闭,这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郭尚书笑呵呵的问。 他这话只当开玩笑说,众位大臣立即附和的笑起来。 陆雁归这才反应过来,难怪看着眼熟,这不都是京城里的大官么?平日里不常见,见到也是他们穿着官服的样子。 突然换了常服,还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真叫人不敢认呐! “郭大人!各位大人!”陆雁归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却又舍不得,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位大臣,多难得的机会呀! “不知各位大人为何……为何在此啊?” “爹爹,难道就让各位大人站在门口说话吗?”陆锦棠扶着老夫人的手,笑眯眯脆生生说道。 陆雁归额上青筋一跳,本想把她关在门外以示惩戒……可她怎么会和这么多大人们一起出现在这里?这事儿太复杂,他得捋一捋。 “你家弟弟,陆二老爷在襄城救了杜公子的爹爹,这不,邀请了杜公子一同入京!”鸿胪寺卿见自己的部下这般反应迟钝,只好朝他解释道,“圣上几次召杜公子进京,都因杜公子的爹爹身体不适,不宜长途跋涉而不能启程。如今,你家二老爷带来了杜公子,圣上必会嘉奖陆二老爷呀!” 圣上嘉奖几个字,鸿胪寺卿咬的特别重。 陆雁归这才回过味儿来,连忙把众人往院子里请。 郭尚书还与他开玩笑,“我当是你不欢迎你家老子娘和你家弟弟呢,你府上若是住不下,不如把他们接去我府上住着?” 吓得陆雁归汗都下来了,“住的下,住的下!岂有把自己老子娘和兄弟往外推的道理?” 陆锦棠朝弟弟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来。 看吧,她不但领着人进来了,还是让她爹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给请进去的。 陆依山朝她皱了下眉,便回了常春院。 陆锦棠四下看了一眼,没瞧见秦云璋的身影。 记得往陆家来的时候,他明明还在的呀? 且安排各位大臣下车徒步,安排车马停放的,也都是襄王府的人,他怎么眨眼就没了踪迹? 陆锦棠没见他人,便也回了蔷薇院。 秦云璋这才从高大的龙爪槐树后,走了出来。 “王爷怎的不和陆二小姐打个招呼?”廉清在一旁问道。 秦云璋轻哼一声,“我帮她,她也不会感激我,何必再打招呼,凭白惹人讨厌?” 廉清瞪了瞪眼,“不会吧,陆二小姐人很和气的,怎么会讨厌王爷呢?从她眼神里,都能看出她对王爷的关心呀!” 秦云璋立时像孩子一般高兴起来,“你真觉得她关心本王?不是本王自作多情?” 廉清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了。 秦云璋阴沉了多天的脸上,又笑开了,“我就说嘛,她既能医治我,又关心我,怎么会嫌弃我呢?” “或许陆二小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廉清兀自说道。 秦云璋一听,却猛地拍了他肩头。 他手劲儿大,廉清又毫无防备,险些被他拍坐在地上。 “王爷……” “廉清,你越来越有智慧了,本王要升你的职,给你加俸禄!” 廉清一愣,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王爷,您往哪儿去?这会儿好多外人在陆家呢,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人家内院去……不合适吧?” 廉清见秦云璋不管不顾的就往内院里走,想拦不敢拦,只好出言相劝。 “你把人的眼都挡住了,若是传出什么风声,坏了她的名声,本王打断你的腿!” 廉清欲哭无泪,是谁刚刚说要给他升职加俸禄的? 秦云璋却并不如廉清所料,他没去蔷薇院,却是去了隔壁的常春院。 陆依山正在院子里练剑。 去襄城的路上,遇狼的那晚,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功夫底子在人前。 所以这次回来,他就不再那么遮遮掩掩。 而且姐姐说得对,他们不是会长大,而是已经长大了! “小山!”襄王笑眯眯的走来。 陆依山立即收剑行礼。 “我朝你打听个事儿。” “小人知无不言。”陆依山拱手说道。 襄王抬手,把他的手按了下去,“不必这么严肃,是私下里的事儿。” 说话间,他又靠近了一步。 “你姐姐,她……她一直不愿嫁我,可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襄王问的直白,他在自己人面前,向来直来直去。 陆依山被他问的愣住。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王爷要娶我姐姐?” “小点儿声,你姐姐拒绝我好多次了,我这脸上,还真有点儿挂不住。”秦云璋朝他挑了挑眉。 不了解襄王的人,都觉得襄王冷漠,不好亲近,还喜怒无常的。 可熟悉的人知道,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人并不坏。 陆依山打量着襄王,却是皱起了眉头。 襄王若是好着,他与姐姐来说,也许是良配。 可是他……连慧济大师都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又二了,如今他已经是弱冠之年。没两年可活了……姐姐若是嫁过去,岂不是马上就要守寡? 陆依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096 她喜欢强的男人 ,陆依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以前是挺讨厌、挺恨姐姐的,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现在让他眼睁睁看着姐姐守寡……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啊?或许是她觉得自己不配高攀?” “不配?高攀?”秦云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那你还真是不了解她。” “唔……”被人说不了解自己的姐姐,陆依山有些尴尬。 如今的姐姐还真不像是会觉得自己不配的人,只怕请她去宫里做娘娘,她最多觉的不喜欢,也不会觉得是不配吧? “她是为情所伤!”陆依山忽而断言道。 “什么?” “当初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和岐王世子定了婚约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成为世子妃,岐王妃。可现在……唉,为情所伤啊!”陆依山扶额叹息,从指缝里偷偷看襄王的脸色。 秦云璋皱起眉头,“当真如此……可当初主动退婚的人,是她啊?” “女孩子多好面子啊,岐王世子那么折辱她,她能不伤心么?若不是伤透了心,哪个新娘子会在大婚当天跑回娘家来?可怜啊可怜。”陆依山一副确信又惋惜的样子。 秦云璋这么一琢磨,觉得有理。 他自幼习武,身边陪伴他的不是小厮,就是侍卫,女孩子的心思,大概就是和男人不同吧?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走出情伤呢?”秦云璋眯眼道。 陆依山笑了笑,“我姐姐呀,我了解!” 秦云璋立即凑近了,搭住他的肩。 “她好强,不服输。若是襄王爷能替她把岐王世子给狠狠的教训一顿,收拾的服服帖帖,让她看到襄王殿下,您比岐王世子好太多,她没必要为一颗歪脖子树伤感那么久,”陆依山狡诈的笑了笑,“她心里的伤就好了。” “这么简单?” 陆依山瞪了瞪眼,“这很简单么?表面的顺服,可不是真的服,我姐姐她要看的是真心服了。” 秦云璋皱起眉头,想了一阵子。 他忽而伸手拍在陆依山的肩头上,“小山,今日/你是我的伴读,明日/你就是本王的小舅子了!你若想到什么好办法,可一定不要忘了告诉我!” 陆依山被自己的唾沫呛的连连咳嗽起来。 秦云璋拍了拍他的背。 每一下,都让陆依山觉的分量太重。 襄王心事重重的离去。 陆依山长松了口气,“怎么能让姐姐嫁给他呢?” “让陆二小姐嫁去襄王府,早一些离开陆家不好么?”燕玉不知何时站在了陆依山身后,她语气沉沉的说道。 陆依山眉头不由一皱,“不好,才出狼窝,我岂能把她推入虎穴?” 说完,他才猛然去看燕玉的脸。 “你还恨她,是不是?” …… 陆老夫人和陆二老爷安安稳稳的在陆家住了下来。 这么多大人物在陆家看着,陆大老爷半分不情愿都不敢表露。 他再三挽留,杜贺都不肯在陆家住下。 偏偏陆二老爷在杜贺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杜贺犹豫不过片刻,就答应暂住了。 这可真是让陆家蓬荜生辉,脸面有光啊! 这么多大臣请杜公子去家里住,人都不去,就在陆家住下来!这说明陆家不同凡响! “你究竟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让他一下子就同意住下了?”陆大老爷缠着陆二老爷问了整整两天。 陆二老爷就是卖着关子不肯说。 当年大哥把他骂道狗血淋头,脖子都抬不起来。 如今也让大哥屁颠屁颠的跟在自己身后问个不停吧!他才不会告诉大哥,说他提了陆锦棠,杜公子才同意留下的! 陆锦棠这才回到京城,安生了没两日。 杜英县主就寻上门来了。 “听说你去了趟襄城,一路上一定有趣极了吧!快与我讲讲!”李杜英倒是不见外,见了面,就拉着她的手,亲热的问。 陆锦棠还未开口,她又忽然道,“这里干坐着说无趣,我们出去走走,边逛边说。” 陆锦棠以为她要去花园,哪知李杜英竟拖着她上了马车。 “坐在闺中说话就挺好,怎的还要出去呢?”陆锦棠不想去,李杜英风风火火的,拖着她惹了麻烦可不好。 且李杜英和那郭飞燕的关系甚好,她可不想再遇上郭飞燕。 “闺中有什么趣,整个家宅也不过屁大点儿地方,自然是外头好玩儿。”李杜英见她犹豫,“你放心,今日绝不带你骑马!” 陆锦棠失笑,她倒不是怕了。 虽说上次马背上被算计了,但若再有机会让她学骑马,她还是会学的。 “我不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像我这样的疯丫头,我阿娘都懒得管我,说我整日里只知道在外头疯跑。”李杜英一面笑着说,一面把她推坐在马车内的软榻上。 陆家人可不敢拦住杜英县主。 她说要带着陆锦棠出去逛街,买些胭脂水粉,时新的布料,陆家人忙不迭的将人送到了大门口。 陆锦棠无奈的看了杜英县主一眼,“县主还是告诉我一声吧,今日又是打算做什么?” “好事!今日绝对是好事!若不是……我李字倒过来写!” 陆锦棠扶额,谁敢让她把李字倒过来写?丽珠公主还不得提着刀找人拼命去? 李杜英说是去逛街,却是带她去了校场。 这里是某位将军家里的校场,校场上的人都穿着利落的常服,在比划招式。 李杜英拖着她下了马车,就冲高台上的人连连招手。 陆锦棠随着她看去,一眼就望见那一身黑衣,英武潇洒的秦云璋。 她心头一暖,却见秦云璋根本没看她。 他同李杜英打了招呼以后,就转过视线看着别的地方。 陆锦棠眯了眯眼,襄王爷这是还生着气呢?这次他的气性怎么这么大? 他不吭一声,自己先跑回了京都,害她担心一路,她还没生气呢?他一个大男人,不就是被据婚了么?至于的么? “走,我们看比武去!”李杜英拖着她,往看台上走。 陆锦棠皱着眉头。 “你不讨厌看比武吧?这个不危险的,就是比划比划!”李杜英忙问道。 上次马场的事儿,大约是让她印象太深刻了。 陆锦棠叹了口气,“县主放心,我不怕。” 两人还没走到看台,校场上的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李杜英倒是喜欢看,当即就在台下叫起好来。 陆锦棠没往擂台上看,坐在了看台上才发现下头正在较量的两人,竟是秦云璋和秦致远。 097 想揽她在怀 ,下头正在较量的两人,竟是秦云璋和秦致远。 “叔叔打侄子,这不是欺负他呢?”陆锦棠玩笑道。 李杜英却是一脸的认真,“才不是呢!上了校场,就不论辈分,谁都得使出真本事来!要不就是这个!” 她伸出小拇指,往地上指了指。 陆锦棠眯眼看着台上的两人。 她略有些为秦云璋担心,以前没有见过他发病时候的样子,虽然知道,他与常人不同,却不能体会他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那日在马车上,亲眼所见,她着实受了震撼,忍不住担忧。 却见校场上的秦云璋,如蛟龙入海,赤手空拳,却每一招每一式都威风赫赫,不用兵器加持,他也给人以一种不可战胜,不可撼动的感觉。 而他对面的秦致远看上去,就气弱了许多,两个人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忽而见秦云璋背起一只手来,单手对付秦致远的攻击。 “哈!让了两腿还不够,舅舅又让出一只手来!”李杜英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这样岐王世子还不能赢得话,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陆锦棠这才注意到,秦致远一直用腿扫秦云璋的下盘。 可秦云璋只是躲避,并不出腿攻击。 他似乎一直在有意避让秦致远。 可秦致远却丝毫没有讨到便宜。 秦云璋猛然间抬头,向看台上看了一眼。 陆锦棠正盯着校场,自然而然的撞进了他深深的眼眸中。 他勾起嘴角,朝她微微一笑。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他骤然出手。 只听轰隆一声,被他掌力击退数步的秦云璋撞在一旁的兵器架子上。 架子被他撞倒在地,他整个人也倒在地上。 岐王府的小厮赶忙上前,要搀扶他起来。 他捂着胸口,推开面前的手,愤愤起身。 他拱手不知对秦云璋说了句什么,只见秦云璋笑起来,他朗笑着,冲陆锦棠挤了挤眼睛。 陆锦棠心跳骤然一乱。 “怎么样?精彩吧?襄王舅舅早在五六岁时,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习武天赋,先皇为他请了好些江湖有名的侠客教他功夫!”李杜英与有荣焉的说道,“襄王舅舅不但功夫好,而且极其聪明,先皇的书,他不管看懂看不懂,常常看过一遍就能记住……若不是……” 李杜英话没说完,却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陆锦棠随口追问。 李杜英往校场上看了一眼,见旁人都离得远,她才压低了声音说,“若不是生了一场大病,害得他性情大变,他也不会成如今这个样子。那时候襄王殿下脾气可好了,很多人多喜欢他。真是可惜了。” 陆锦棠闻言,若有所思。 “走吧,我们也下去。”李杜英拖着她到校场上。 恰见郭飞燕也从校场另一侧的门,阔步进来。 她走得快,她身后的丫鬟几乎追不上她。 陆锦棠脚步一顿,真想说一句“冤家路窄”。 李杜英连忙托住她的手,“你别怕她,她就是被家里人养的太娇气,其实本质不坏。” 陆锦棠礼貌的笑了笑。 郭飞燕坏不坏,她一点也不关心,只要她不来找自己麻烦,她就是再坏,也跟自己没关系。 可郭飞燕大约不是这么想的。 远远的就听见她打招呼,“问各位安,真是有缘,陆二小姐也在呢。” 陆锦棠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上次在临仙楼,我和陆二小姐之间有那么些误会,今日再见,心里头还真是有些尴尬呢。”郭飞燕说着尴尬,脸上却没显出一点尴尬来。 秦云璋轻哼一声,“什么人都往校场跑,也是没意思极了。” 郭飞燕脸上一僵,她不敢与襄王呛声,只好板着脸当做没听见,“人说不打不相识,我与陆二小姐也有误会,不如一番较量泯恩仇?” 没听说过较量一番能泯恩仇的。 “陆二小姐不会骑马,那马术就更不用提了,马球也是打不成……”郭飞燕像是十分为难的样子,“不知道陆二小姐,你会什么呢?” 陆锦棠觉得这女孩子实在好笑,但念及她年纪小,心智不成熟,自己不和她一般见识,“我什么也不会,真是让郭小姐失望了。” “什么也不会?这世上还真有什么也不会的人?”郭飞燕夸张的笑了一声。 陆锦棠抿嘴跟着笑,脸上一点勉强之意都没有。 秦云璋皱了皱眉,脸上不悦。 她会的东西可厉害了,可惜是禁术,不能说。 “只有内心足够强大的人,被人故意鄙夷,贬低的时候,才能这样面不改色,笑的从容吧?”李元鹤也从看台上走下来说道。 郭飞燕一听这话,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她两只手都不由捏的紧紧的,“必要会上一两样的吧?射箭你会不会?蹴鞠呢?踢毽子?” 陆锦棠连连摇头。 郭飞燕有些恼了,“投壶你总会吧?就算不会,现学也能学会了!这你若再说不会,就是怕了,你故意推诿!是孬种!” “飞燕!”李杜英推了她一下,提醒她注意言辞。 可这会儿她正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心里。 “投壶?” “你没玩儿过?就是拿着箭,往几步开外的双耳瓶里扔。”秦云璋朝她解释道。 陆锦棠抬眼看着他。 秦云璋微微一愣,这是两人在襄城不欢而散之后,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秦云璋脸色有些懊恼,应该等着她忍不住先开口的! “当真不会?”秦云璋见她有些茫然,也顾不得别扭,闹情绪,提步走到她身边,“不会没关系,本王教你,本王可是投壶高手!” 襄王叫人拿来了羽箭和双耳瓶。 他想站在她身后,揽她在怀,握着她的手,带她一起往瓶子里扔。 可是这里太多的眼睛看着……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做了示范,“一个人十只箭,投中多者胜。” “若是投中的一样多呢?” “那还有别的玩儿法,箭穿壶耳过,叫贯耳……也可在投之前就猜中与不中,第几箭中……” 陆锦棠捏着箭使了几次,有中的也有不中的。 有些她扔的近了,有的远了,但几乎没有落在瓶子左右两侧的。 098 赢了是你的,输了是我的 ,“我和你比赛,你敢吗?我可以让你……” “好啊。”陆锦棠没有等郭飞燕把话说完,就答应下来。 这倒是叫郭飞燕愣了愣,“你敢啊?我本来要说让你三支箭呢。” “不用,来吧。”陆锦棠答应的很随意,跟一开始说自己什么也不会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郭飞燕挑了挑眉梢,看了她扔的那几支箭。 “单这么投没意思,不如我们也加点儿刺激的。” 陆锦棠笑了笑,“郭小姐请说。” “我们开一个赌局,十支箭为一局。你我轮替坐庄,报自己能中几支,然后来押注。”郭飞燕解释了一遍玩儿法。 李杜英跟着起哄。 见襄王的眼风扫来,她立即闭了嘴。 郭飞燕只单单盯着陆锦棠,“怎么样,陆二小姐,你敢不敢来?” “好。”陆锦棠点了点头,“都听郭小姐的。” “你可别小看她,她投壶很厉害的。”李杜英在陆锦棠耳边说道。 陆锦棠笑着点点头,很厉害么?比陆氏十三针还厉害? 她刚才试了几次,已经摸到了投壶的力道。 针灸最讲究准头,她眼睛很毒,下手又快又准。 她把那只双耳瓶,当做自己的要扎的穴位,手里的箭不会偏斜分毫。 之所以会有掉在或近或远地方的箭,乃是因为她要拿捏准正中壶心的力道。 “开局!”李杜英宣布。 “全中。”陆锦棠毫不犹豫的报出自己的预估结果。 围观的人立时吃了一惊。 “哈,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你下注多少?”郭飞燕嘲讽到。 “一百两。”陆锦棠面带微笑,气定神闲。 “一百两!你还真敢说!”郭飞燕面红耳赤,“我也全中!一百两!” 她以前多半会报中九,中八。 这样前几支箭投进了,后头还有机会放水。 没想到陆锦棠上来就敢说全中。 “她没玩过没经验,你怎么也跟着她……”李杜英提醒郭飞燕。 郭飞燕也有些懊恼,可大话都放出去了,这会儿再收回来,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看台上校场上的人,看到这边的热闹,都跟着凑了过来。 看得人越多,人越好面子。 郭飞燕绷紧了神情,定要投它个全中不可。 “放心玩儿,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秦云璋忽然大手一挥,豪气说道。 陆锦棠看他一眼,“多谢襄王殿下,这点儿钱,我还拿得起。” 围观人看见两个女孩子比赛斗狠,都到开赌局的地步了,纷纷要搀和进这热闹里来。 赌注一加再加。 李杜英吆喝着比赛开始。 只见陆锦棠一手提着箭筒,一手从里头抽箭,一箭接着一箭,她似乎都没看上一箭是否落进双耳瓶中,就已经低头去拿下一只箭了。 这得是多自信,心多大,才能这么淡定? 她与一旁每一箭都投的小心翼翼,异常谨慎的郭飞燕似乎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砰砰砰…… 羽箭落入瓶中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陆锦棠的箭筒已经空了。 而郭飞燕那里,却只投了五只。 “真是全中!好厉害!” 周围的人愣了一瞬,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郭飞燕心里一抖,啪——箭投偏了,落在了壶外。 “呀!可惜了!”李杜英叹道。 郭飞燕咬牙切齿,砰的扔了箭筒,“再来!还是一百两!” 陆锦棠笑了笑,没有拒绝。 郭飞燕又换了玩儿法,让周围的人说第几箭中,第几箭不中。 投准的人赢。 陆锦棠每一箭都投的又稳又准。 单是稳和准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投的非常快。 这边话音刚落,她的箭就已经出手了。 郭飞燕总是比她慢上一拍半拍的。 一开始押郭飞燕赢的人,输了银子之后,渐渐的都转押了陆锦棠。 郭飞燕输了比赛不说,眼看这支持她的人寥寥无几,且这几人怕都是看她爹的面子,才站在她这边的。 不论是襄王爷,李元鹤,甚至刚才被襄王给打败的岐王世子都押了陆锦棠赢。 郭飞燕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你肯定是骗人的!你一开始就会玩儿,故意装不会!想骗我轻敌,偏我输银子是不是?”郭飞燕怒斥陆锦棠。 陆锦棠收敛了笑意,“这样的结果,是一句轻敌能解释的么?” 那自然不是了! 轻敌只限于开始,郭飞燕已经连输了不知多少盘了。 “要开赌,是我要求的么?”陆锦棠又问。 也不是,是郭小姐自己提的呀。 陆锦棠只不过说了一句,“都听郭小姐的。” 郭飞燕气得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罢了,也许是郭小姐手头不宽裕,我赢的这些钱,都还给大家吧,郭小姐欠的,我也不要了。”陆锦棠笑着说。 郭飞燕哪里容得她可怜,她立时嚷道,“我不稀罕你的钱!谁说我手头不宽裕!我现在就写了欠条给你,回家就取了银子送到你府上去!” 郭飞燕气得脸上青白一片。 她坐庄,若是输了,凡是押陆锦棠赢的,她都要赔。 这么一算下来,可真把她吓了一大跳。 整整要赔一万两! 郭飞燕吓得腿都软了,她的私房钱哪里会有这么多?这个钱又不能跟爹爹开口。就是求了母亲给这个钱,母亲只怕也要狠狠骂她一顿吧? 一看她脸上紧张的神情,众人就明白了。 平日里和她关系好的,或是和郭尚书家有来往的,立即都打哈哈走了。 谁也不要她的欠条。 但也有平日就和她不对付的,小姑娘之间,难免会有口角,有冲突。 就有那不怕郭家的人,幸灾乐祸的等着她写欠条。 还在一旁不停的煽风点火,“你可是欠了陆小姐三千两呢!不会不敢写欠条了吧?看陆小姐也是不想和你计较,要不就算了吧?” 满满都是讽刺的意味。 郭飞燕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忍过这样的气。 她不顾丫鬟的劝阻,叫人拿来纸笔,当即刷刷刷的写下了好几张欠条。 写完也不看这些人的脸色,啪的把笔一扔,转身就跑走了。 099 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好事儿的人把欠条分了分,她们还专门叫个丫鬟,把陆锦棠那张欠条郑重其事的送过来。 陆锦棠无奈的笑了笑。 秦云璋在她马车已经离开校场之后,悄悄的追了上来。 避开旁人耳目,他敏捷的跳入马车里头。 陆锦棠似乎料到他要来似得,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秦云璋脸上竟可疑的红了一片,“那个……我今天……” “襄王和岐王世子比武,真是精彩。硬是让出双腿,又让一只手,还赢的那么漂亮,岐王世子一定懊恼坏了。”陆锦棠轻笑说道。 秦云璋立即抬眼看她,他眼目清亮,像在眼底开尽了桃花,灼灼其华。 “我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曾经如何为情所伤,以后不会了,我虽有病缠身,但你能对付这病,我能帮你对付任何一个欺负过你的人,所以……” 秦云璋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紧张。 只怕说来,整个京城都不会有人相信。 “对了,有件事,还得麻烦襄王爷帮忙。”陆锦棠忽然说。 秦云璋眼眸微凝,她又岔开他的话题。 这是不想让他说下去了,不过她求他帮忙……这倒也好。 秦云璋抬了抬下巴,“你说。” “希望襄王爷能出面,帮我把郭小姐写的欠条都买回来。” 秦云璋一愣,“你不必怕她!便是郭尚书,你也不用惧,有我在这里站着,还有人敢伤你?” 陆锦棠低头笑了笑,“倒不是怕了她,只是她看我不顺眼,每次遇上都要挑衅,也挺麻烦的。” “你帮她买回欠条,送这人情给她,她也未必会领你这情呀?”秦云璋不赞成她的想法。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谁说我要送人情给她?” “那你买欠条……” “自然是为了送给郭尚书。”陆锦棠笑的像只狐狸。 秦云璋怔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说你怎么那么愚善?原来你狠着呢!” 陆锦棠原本要出钱买,只是她怕自己面子不够,买不来这些欠条。 敢拿郭飞燕欠条的人,也不会差这几个钱。所以,她要借襄王爷的面子。 襄王爷一出面,一分钱没花,欠条就到手了。 连带陆锦棠手中的欠条,一共六千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全都被完完整整的送到了郭尚书的手中。 郭飞燕还正在她阿娘面前撒娇。阿娘帮她一遮掩,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只要不叫爹爹知道,那就不是大事儿。 哪里知道,爹爹黑着脸从朝上回来,进了家门,就要请家法。 …… “郭家小姐被打了。”宝春消息灵通,憋着笑跟陆锦棠说道。 “这下好了,”陆锦棠点点头,“有段时日不会再见到她了。” 芭蕉却有些担心,“这么着,郭小姐若是长了教训还好,可她若是更加记恨,岂不是麻烦?” “她若再找麻烦,那也得大半年以后了吧?”陆锦棠琢磨着,“谁知道那会儿又是什么光景呢?” 没想到,她话音未落,麻烦却已经找上门来。 “二小姐,老夫人在荣晖院摆了晚饭,叫您过去呢!”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白兰在门帘外说道,“大小姐今日回来了,老夫人说,吃个团圆饭。” 陆锦棠不由的眼皮一跳。 陆明月回来了?她不是怀孕了么?如今不好好的在岐王府养胎,跑回娘家来做什么? “哎呀,这怎么办?大小姐她可不好应付!”芭蕉面露急色。 “怕什么,她不是照样在咱们小姐手里吃过亏?” “可现在不能让她吃亏呀!” “怎么不能?她自己送上门来!” “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呢,这可是岐王世子的长子,岐王爷的长孙!” 芭蕉这么一说,宝春的脸也怔住了。 看两个丫鬟如临大敌的模样,便是陆锦棠有些担心,这会儿也绷不住笑了。 “我让着她就是了,还能跟一个孕妇置气吗?” 荣晖院里当真是热闹。 陆大老爷一家,陆二老爷一家,都聚在老夫人面前。 儿孙绕膝,其乐融融,大概说的就是这副景象吧? 难怪老人家都喜欢一家人住在一起,一个个小辈儿围在她跟前,一口一个祖母的叫着,心都被叫化了。 只是陆锦棠就没那么轻松了。 陆明月一见她,没等她去给祖母请安呢,就开始指使她。 “妹妹呀,我这背后的垫子太硬了,麻烦你给我换个软的来!” 她身边明明立这个丫鬟呢,这是把陆锦棠当丫鬟使呢? 上头坐的老夫人眯眼笑着,并不说话,似乎没听见似的。 “好,姐姐稍等。” 陆锦棠接过仆妇递来的软枕,往她身后去放。 陆明月却猛地一扭,拽着那软枕,就扔在了地上。 “你!”宝春当即就要动怒。 陆锦棠却笑眯眯的把枕囊捡起来,拍打干净,“大约是姐姐不喜欢这颜色,再换一个来。” 荣晖院的上房里,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看着姐妹两个。 仆妇换了新的枕囊。 “这个可够软,姐姐看颜色喜不喜欢。”陆锦棠笑问。 “还行。”陆明月勾了勾嘴角。 陆锦棠上前为她垫枕囊时,她又故技重施,想把软枕扔在地上。 可不料,陆锦棠这次拽得紧紧的,她根本拉扯不动。 “你……” “姐姐看那里不喜欢?我们再换新的便是,这软枕是祖母这里的东西,都弄脏了不好。”她笑盈盈的,说话软软的一团和气。 陆明月见她这般忍气吞声,不和自己冲突,索性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起来,“哎呀,肚子里好疼……” “快,快请大夫,别是动了胎气吧!”方氏立刻嚷起来,“你姐姐爱扔,你叫她扔便是,不过是个枕囊,仍脏了不能洗吗?便是扔坏了,也还可以再做!你姐姐肚子里的,可是岐王府的嫡子嫡孙!若是惊动了,你担得起么?” 方氏叫着就要哭起来。 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喘,安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陆锦棠心里暗笑,陆明月不过四五个月的身孕。 搁在现代,那还上着班儿呢! 她倒好,坐着不动也能动了胎气? 这会儿应该开口的是老夫人,一句话,赶紧喝止了一场闹剧,让这对儿母女消停一会儿。 陆锦棠往老夫人身上看去。 却见老夫人也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100 欺负你都不用自己动手 ,陆锦棠往老夫人身上看去。 却见老夫人也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陆锦棠微微凝眸,眼看着方氏母女,要把事情闹大,好好的一顿团圆饭,吃的人一肚子窝囊气。 老夫人这才又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行了,都别嚷嚷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谁没怀过,没生过孩子似的,扔个枕囊也能动了胎气,我看你这胎也是太金贵了,陆家可是担待不起,”老夫人缓缓说道,“方氏,别吃了,赶紧备车,现在就把明月送回岐王府去。” 方氏脸上讪讪的,偷偷推了陆明月一把。 陆明月坐直了身子,“不疼了,不必请大夫,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就都安生坐下吃饭。”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屋子里更是安静,无人做声。 一顿晚饭总算是平平顺顺的吃完。 除了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没来,这顿团圆饭,确实挺团圆的。 众人吃了些淡茶,就要向老夫人告退。 老夫人却独独看着陆锦棠,“棠儿留下,与我说说话。”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来了。 她言笑晏晏的福身上前,“还是我有福,能与祖母这般亲近。” 陆明月冷笑一声,两人擦肩而过是,她冷冷说道,“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福吧!” 陆锦棠不动声色的微笑,上前搀扶了老夫人。 老夫人要去后堂佛像前上香。 陆锦棠搀扶着她前往。 佛堂里安安静静,只有祖孙两人。 老夫人上了香以后,笑而不语的看着陆锦棠。 她的笑意未达眼底,佛堂里的灯烛并不十分明亮,看起来她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有些阴森。 “祖母独留了锦棠,是有什么话要指点锦棠?” “你以为,只要把二房接来京都,就万事大吉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老夫人冷笑了一声。 “锦棠不敢……” “我要为难你,都不用自己出手,你的麻烦就多得是。”老夫人冷笑。 陆锦棠点点头,“这是自然,您是陆家后院里最大的嘛。” “我不想为难你,都是我的子孙后裔,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陆锦棠连连点头。 “你在襄城答应过我的事,我希望你不会忘记。” 陆锦棠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已经提步走出佛堂。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脚步缓慢的回去自己的院子。 路过常春院时,陆依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滋味怎么样?” 陆锦棠眉宇微蹙。 陆依山轻哼一声,“你知道是谁接了陆明月回来?是祖母,祖母故意接了她回来,故意纵容她压着你,你觉得自己这一趟襄城,可有白走?遇狼,遇火的,遭遇那么多磨难,这苦吃的可美哉?” 陆锦棠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心里想必得意不起来了吧?”陆依山语气带着轻嘲。 陆锦棠猛地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弟弟,“我知道在你小的时候,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像一个姐姐应该做的那样照顾你!我没有保护你,反而把你推出去!你额头上的疤,也是我推倒你留下的!我都记得!” 陆依山脸上微微一怔。 “可那个时候,我虽比你大,也不过是个孩子!我也害怕,没了娘,爹不疼,你起码是个男孩子,我是迟早要被泼出门的水,我若不小心翼翼,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得下去?”陆锦棠很少提及以前,更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曾经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向你道歉,我跟你赔不是!可为什么你的心就像是暖不热的石头?我现在做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我自己?” 陆依山怔怔的看着她。 陆锦棠呵的笑了一声,“看我被她们欺负,你是不是也觉得快慰?” “我……” “你何必只在一旁看笑话?何必在没人的时候冷嘲热讽?” 陆依山嗓子里发堵。 “你不如和她们联合起来,一起欺负我,看我有没有那么容易认输?”陆锦棠轻哼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陆依山怔怔的被关在了蔷薇院外头,手脚都微微发寒。 如今已经初春,迎春都含苞待放了,他的手却比冬日里还凉。 他的态度伤害到姐姐了? “小姐,三少爷他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宝春劝道。 陆锦棠坐在上房,翻看着她库房里的单子没做声。 “您要是生气,也别光往肚子里咽,您说出来,或是哭出来都好,您和三少爷才是亲姐弟啊,您如今是真心为他好,他必有一日能明白的!”宝春絮絮叨叨的说。 陆锦棠却猛然起身。 “小姐!”宝春吓了一跳。 陆锦棠莫名看她一眼,“跟我去库房里搬几样东西。” “小姐不生三少爷的气了?”宝春眼睛急的都泛了红。 陆锦棠莫名其妙,“我生他的气干什么?” “嗯?”宝春更莫名,她坐在那里闷声不吭的,难道不是生气了? “您刚才不是好好把三少爷给数落一顿?” 陆锦棠哦了一声,那些不明事理的事儿,都是原来的陆二小姐做的。 陆依山却整日里因为那些过往,对她阴阳怪气,不怼他一顿,他以为姐姐是好欺负的?柿子专挑软的捏? “哼,数落他,最多让他生气,我生什么气?闲的没事儿了,我跟自己过不去?”陆锦棠脚步轻快的去了库房,“我是要挑几样东西,去瞧瞧薛姨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小姐要去看薛姨娘,看就是了,不必给她带什么礼!”芭蕉轻哼一声。 陆锦棠还是带了礼物去了。 不是什么珍贵稀罕的东西,都是些南境才有的小玩意儿。 在襄城的时候,听下人们说,薛姨娘以前也是在南境的。 当年发生了那种事……陆雁归甚至闹到和陆二老爷分家,和陆老夫人母子成仇,都没有嫌弃薛姨娘,甚至如今独宠于她,可见这女人实在不简单。 奇的是,陆老爷独宠她这么多年,她竟然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方氏即便防的严,她不至于连一次怀孕的机会都没有吧? 陆锦棠来到薛姨娘的院子,看到她第一眼,就忍不住好奇打量她。 101 你什么时候阅尽千帆了? ,薛姨娘一身素白的衣服,拿着花锄,正在院子里种花,她额上微微有汗,春光浓,春风过,她白衣翻飞,如仙女一般。 “二小姐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她语气温柔,声音如空谷黄鹂,透着娴静之感。 她抬手抹汗,一举一动都优雅有风情。 “我的天,难怪爹爹迷恋薛姨娘,便是我同为女子,见了薛姨娘,都不由心生爱慕!”陆锦棠挑了挑眉梢,“我爹爹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在后院之中,藏住这般佳人?” 薛姨娘低头轻笑,一颦一笑,也叫人目眩神迷。 这真是仙女下凡,人间哪得几回见? “二小姐才是仪态不凡,叫人自惭形秽。”薛姨娘柔柔说道,请了陆锦棠去屋里。 薛姨娘净手,细白修长的手指,熟稔的撬茶饼,烫茶,为陆锦棠沏茶喝。 她似乎精于茶道,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宛如舞蹈,宛如画卷。 “薛姨娘这般仪态,这般风情,怎会甘于呆在我爹爹的后院里?”陆锦棠品了口茶,“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这样的,就是去当朝一品大人家中,更乃至被送进宫里,也不是不可能吧?” 薛姨娘也吃了口茶,看了陆锦棠一眼,“陆二小姐,这是要赶我走?” 咦,果然是聪明人。 “薛姨娘不当被埋没在此。” “我若就甘心被埋没呢?”薛姨娘笑了笑。 “即便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也甘心么?”陆锦棠说道。 现代的女子尚且重视孩子,更何况古代? 薛姨娘脸上立时一痛,但她很快笑起来,“二小姐怎么知道我没有孩子?” “什么?”陆锦棠意外。 薛姨娘笑的如春花一般灿烂,“陆家的孩子,我都可以当做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已经没有了母亲的二小姐,三少爷。” “大胆!你不过是个侍妾,说白了也是婢仆!你敢说二小姐和三少爷是你的孩子?!”芭蕉立即变了脸色喝骂道。 陆锦棠不似古人,那么看重等级。 她倒是觉得薛姨娘这话说的有几分真情,似乎还有什么隐情似得。 可她笑容温婉,眼神含情脉脉的,藏着太多陆锦棠看不懂的东西。 陆锦棠一时是也不好判断,她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这又是何必,当年的事情,让你也吃了苦头。不如离开这里,从新开始。你还年轻……” “真要赶我走啊?”薛姨娘挑了挑眉梢,“那不行。” “你要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薛姨娘轻笑。 两个女人正说话,却有下人道,陆老爷来了。 陆雁归见自己的女儿在薛姨娘的屋子里,很是意外。 “锦棠,你不在自己的院子里,跑这儿来做什么?” 他看薛姨娘的眼神,陆锦棠立即就明白了薛姨娘在他心中的地位。 难怪他说要把方氏手中的中馈给薛姨娘呢,只怕他是把薛姨娘疼进了骨子里。 也不知当年,他对自己的娘亲有没有这份情谊? 芭蕉紧张的拽了拽陆锦棠的袖子。 “二小姐是来……”芭蕉话没说完。 薛姨娘就把话接了过去,“她是来与我说……” 陆锦棠眼皮一跳,她要告状了么? “让我画些花样子与她,她好叫丫鬟绣了做小衣服,送给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薛姨娘嘻嘻一笑,“大小姐昨日里还为难二小姐,没曾想,二小姐竟还这般大度,惦记着姐姐。这般姐妹情深的,老爷,是您的福气呀!” 陆锦棠和陆老爷都是一愣。 陆锦棠颇为意外,薛姨娘竟会说她的好话。 她若是在爹爹面前告状,看爹爹的样子,定然是毫不犹豫的相信她。 陆老爷意外的是,“明月又欺负你了?你还要送她礼?锦棠是越来越懂事了呀,为父真是好生欣慰!” 薛姨娘的话就是管用,陆老爷夸了她老半天才叫她走。 陆锦棠走到门口,忽然听薛姨娘道,“二小姐人真好,与二小姐聊了几句,婢妾满心都是欢喜,不知日后二小姐有空,能不能常来坐坐?话话家常也好。” 陆锦棠险些被脚下的门槛给绊了,她这唱的是哪一出?明知道自己是来赶她走的。 陆老爷却十分高兴,“难得你有个想说话的人了,锦棠啊,日后常过来坐坐,薛姨娘会的可多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懂!” 这么厉害? 陆锦棠狐疑的看了薛姨娘一眼。 薛姨娘依旧笑的温温婉婉。 陆锦棠想不明白,一直到夜里也没想通透。 襄王爷潜入陆家,鞋子一踢,人就赖在了她的香榻上。 “太久没躺这床了,夜里都睡不好了。” 陆锦棠翻了个白眼,“襄王爷若是喜欢,抬回去就是了!” 谁知他还来劲,当即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当真?那我可真抬走了!” 陆锦棠柳眉倒竖,“我说的是床,你说什么?” 秦云璋一本正经的点头,“说的就是床啊!你生什么气?” 陆锦棠一时哭笑不得,怎么忘了,他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是个无赖。 “你怎么能抬回去呢?抬回去的那是妾啊,对于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还怕委屈了你呢!”秦云璋伸手摸了下她的下巴。 却见她只是懒懒的推开他的手。 既不像平日里和他斗嘴,也没有动手。 “不对劲儿,这是有情况啊?”秦云璋挑了挑眉梢,“说吧,出什么事了,还有爷不能帮你的?” 陆锦棠叹了口气,“这事儿王爷真帮不上我。” “说来听听。” “内宅的事,王爷怎么懂?”陆锦棠摇摇头。 “内宅?比内宫还复杂?你爹爹院儿里有几个女人?比皇宫的女人还多吗?”秦云璋冷笑了一声。 陆锦棠却眼前一亮,“是啊,怎么忘了你也是身经百战,才杀出重围,侥幸活到现在的!” 秦云璋皱了皱眉,“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顺耳呢?什么叫侥幸?!” “祖母让我把薛姨娘赶出去,可我爹爹偏生最喜欢薛姨娘。我今日去见了那位姨娘,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那风情,是我阅尽千帆也没见过的!”陆锦棠说道,“而且她……” “你阅尽千帆?什么时候,在哪儿?”秦云璋挑了挑眉。 102 他克制不住了 ,“你阅尽千帆?什么时候,在哪儿?”秦云璋挑了挑眉。 陆锦棠抿了下唇,“先别打断我,就是个形容词而已,何必较真?” “而且什么?” “而且她似乎对我没有一点敌意,还故意示好,她向我示好干什么?” 陆锦棠皱起眉头。 秦云璋想了片刻,“所以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要赶她走啊……” “可听你的语气,你似乎是舍不得?”秦云璋问。 陆锦棠连连点头,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薛姨娘并不叫人讨厌,甚至隐隐约约还有那么点儿喜欢。 “可祖母那里,我没办法交代。我接了她回来,是想让她压制着方氏,让方氏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寻我的事儿。”陆锦棠微微皱眉。 她可不是为了把祖母接回来,给自己添不自在的。 “你祖母为什么讨厌那姨娘?”秦云璋问道。 陆锦棠张了张嘴,“这个……她……” 她脸上不由自主的泛了红。 秦云璋眯起眼睛,她害羞略微窘迫的样子真好看,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他这么想着,还就真这么做了。 他猛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陆锦棠抬手,啪的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 秦云璋皱起眉头,“手疼不疼?都与你说了,你说想打我,吩咐一声就行,何必亲自动手?看手心都红了吧?” 陆锦棠被他握住了手,拢在他手心里,轻轻的揉。 她面红耳赤,声音闷闷的,“薛姨娘被抬进陆家的时候,遇见的第一个男人是二叔,二叔当时就看傻了。后来被人撞破她和我二叔在一个屋子里……” 秦云璋不由瞪眼。 陆锦棠却说不下去。 “那你爹还能留着她?” “她以死明志,她的丫鬟一口咬定她被下了药,是我二叔**她……”陆锦棠撇了撇嘴,“我爹恨死我二叔了,那天若不是你领了那么多官员,和杜才子一起往我家来,我爹能让二叔进门才怪。” 秦云璋哈的笑了一声,“你见过她,觉得这事儿,是不是有蹊跷?” “我何止见过?”分明是亲身经历过! 她大婚当夜,不就遇上了襄王爷? 秦云璋也想起了这件事,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做这事的人真是可恶,但唯有让本王遇见你,是个例外!” 陆锦棠推他的手,推不开,低头咬住他的手腕。 他却只是呵呵的笑,反倒把她抱得更紧了。 “信不信我拿针扎你?”陆锦棠威胁。 秦云璋微微一笑,“我有良策,你要不要听?既能让你留下薛姨娘,又能让你向你祖母交差。” “你果真有办法?” “你别乱动,让我抱你一会儿,就这么抱着,我什么都不干……”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她在他怀里挣扎乱扭,惹得他浑身都燥热起来。 她身上甘甜像甘草一样的香气,更是让他口干舌燥。 分明十五刚过,他却觉得自己体内的欲/望,如猛兽一般,要咆哮而出,把她压在身下,好好蹂躏。 陆锦棠停下不动,他平息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既然当年的事情,有可能是被人算计。那如今想找当年的痕迹,已然不现实。不如复原当年现场……让当年的人,自己跳出来。” “什么意思?”陆锦棠歪了歪脑袋。 秦云璋在她耳后贪婪的吻了一下,抱紧了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缓缓说道,“你平日挺机灵的,这种事情上,怎么如此迟钝?” 陆锦棠瞪了他一眼。 瞪得他心里痒痒的,他揽过她的肩,在她耳边很小声的说话。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用得着附耳说话么? 他说话间轻轻呵气,陆锦棠痒的浑身发热发软,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翻身把她压在床榻上,看着她如化开的春水一般,他不由愈发失控。 他伏在她身上,伸手解她的腰带。 “我可以么?锦棠……可以么?” 他声音低沉,透着浓浓的压抑。 陆锦棠没说话,呼吸急促的躺着。 秦云璋的手触到她温热柔软的皮肤,只觉轰隆一声,自己的理智完全崩塌了。 他不该对自己的克制力盲目自信的。 他不该引火焚身,现在,他克制不住了…… 他抬眼去看陆锦棠时,却见她脸面发红,眼角却淌下泪来。 他浑身一僵,“锦棠……我……” “王爷想继续,就继续吧。锦棠鄙薄如蒲柳,贞洁算得什么?王爷拿去就是。”她语气轻轻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可这淡漠的口气,却像是当头棒喝。 惊得秦云璋理智瞬间回笼,他暗暗咒骂一声,从她身上一跃而下。 “你睡吧,我会关好窗。”他飞身出了屋子。 屋里静悄悄的,陆锦棠这才收起捏在手指间的银针。 她原本打算秦云璋真要不管不顾,她就一针扎下去,让他悔不当初。 没想到,他竟能在这时候悬崖勒马。 陆锦棠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她在部队的男闺蜜,曾经跟她说过。如果一个男人,能箭在弦上了,因为那个女人不愿意,就忍着不发。 要么是那个男人太在乎那个女人,害怕失去她。要么,是那个男人……他不行。 秦云璋是哪种? 陆锦棠想着想着,竟闷笑出来。 至于秦云璋说的办法,她隐约似乎明白了。 没曾想,秦云璋还真怕她想不透彻,竟写了密信给她,具体讲了做法。 密信用军中特质的墨水写成,一干字迹就不见了,遇热才能显现。 陆锦棠看完,赶紧烧了。 吩咐芭蕉、宝春,盯紧了薛姨娘和陆二老爷的动向。 她则往陆明月跟前去扇风点火。 “诶,这不是陆家的二小姐么?来来,听说楚嬷嬷会点穴按摩,我这肚子大了,压得腿麻,陆二小姐想必也会个一招两式吧?快来给我按按!”陆明月远远看见她,不待她主动上前,就开始招呼她。 陆锦棠笑嘻嘻的来到陆明月跟前。 “姐姐还得意呢?也不知这得意的日子能有几天了?” “你什么意思?” “姐姐是不是打量着,生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坐上世子妃的位置了?”陆锦棠掩口轻笑。 103.放饵……钓鱼 ,“姐姐是不是打量着,生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坐上世子妃的位置了?”陆锦棠掩口轻笑。 陆明月轻哼,“那位置早晚也是我的。” “唉,姐姐做什么梦呢?哪个女人不会生孩子?便是长子又怎么样?庶女生的长子,岐王与王妃当真能看重?” “你再说庶女,我就撕烂你的嘴!” 陆锦棠轻笑一声,“姐姐还别不承认,等爹爹扶了薛姨娘做正房,你不是庶女是什么?” “你住口!”陆明月面色狰狞,“那不可能!” “你还不信啊?”陆锦棠笑了笑,“如今铺子已经交给薛姨娘打理了,厨房和针线房也都叫薛姨娘管着。你阿娘手里还剩什么?” 陆明月的脸色白了白。 “你看着吧,爹爹是在等时机呢,这月月末,发月例的时候,你再看?”陆锦棠说的气定神闲,目光灼灼。 陆明月心里七上八下,没了根底。 陆锦棠笑嘻嘻看她,“大姐姐,你还叫我给你按腿吗?我可是听楚嬷嬷说过,有时候掌握不好,按错了地方……哗啦,一股血水下来,孩子就没了。” 陆明月啊的尖叫一声,“你滚开!” 陆锦棠不紧不慢的起身,“大姐姐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呀!” 她缓步离去,一直走到月亮门,回头看,还能看见陆明月脸上的狰狞怒气。 “大小姐,薛姨娘实在是受宠,可是如今二爷不是进京了么?”陆明月身边的丫鬟小声说道。 陆明月嗯了一声,状似不解的看着她,“二叔来了又怎么?” “这事儿婢子也是听刘嬷嬷说的,刘嬷嬷是府上的老人儿了,她什么事儿都门儿清。”丫鬟压低了声音,“说当年薛姨娘差点因为二爷死了……” 陆明月眼珠子一转,“你去,找刘嬷嬷来!” 丫鬟刚跑出去没两步。 “罢了!”陆明月又猛地喊住她。 丫鬟不解回头,“小姐?” “一来一回的耽误工夫,我去寻刘嬷嬷!”陆明月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拉着丫鬟,倒是丝毫没有笨拙之态,步履飞快。 陆锦棠一直让人留意着各方的动静。 “大小姐在刘嬷嬷的屋子里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呢!”宝春回来说道,“定然是在谋划这件事。” “刘嬷嬷说不定比大小姐还慌呢!”芭蕉啧啧道,“若是夫人手里没有了实权,这家里谁还会把她一个老嬷嬷放在眼里?她以前在内院横行霸道惯了,没了权柄,不知道多少人恨着她呢。” “所以你们一定要盯紧了,这是一步险棋。”陆锦棠说道,“早一步晚一步,都可能功败垂成,引火烧身。” 两个丫鬟连连点头。 “若不是祖母逼得紧,我又不希望她真的走,或许不至于这么做……” 陆锦棠叹了一声,“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小姐是说薛姨娘啊?”芭蕉低声问道。 陆锦棠点点头,这世上大概真的有“眼缘”这东西,她第一眼看见薛姨娘,就对她印象很好。 她在爹爹面前为自己说了好话之后,陆锦棠就觉得自己似乎是亏欠了她什么。 秦云璋出这主意,好是好,却也太毒。 一着不慎,可能就把薛姨娘给坑死了。 陆锦棠等待的时间,比往常都多了些紧张。 晚饭之后,陆锦棠有些困了,正倚在软榻上打盹儿。 宝春急急进来,“二爷从西院过来了。” “薛姨娘出了她自个儿的院子。”芭蕉也回来说。 “两人都是往哪儿去的?”陆锦棠神情一阵,一丝瞌睡也没有了。 “薛姨娘往梧桐苑那边儿去了。”芭蕉说完便看着宝春。 宝春连连点头,“二爷也是往梧桐苑的方向去。” 陆锦棠眯眼冷哼一声,“这么多年,还没长进,用来用去,还是这一招?” “这法子毒,且也最简单最好办到!损招不在花哨,有用才是最好。”宝春啐了一口,“我怎么帮她们说起话来了?” “芭蕉,你去请爹爹来,宝春你随我去梧桐苑盯着。”陆锦棠豁然起身,换了夜里不易发现的深色衣服,快步往梧桐苑里去。 她赶到的晚,到了梧桐苑,已经不见了薛姨娘和陆二老爷的身影。 只见两个嬷嬷鬼鬼祟祟的,摸到梧桐苑已经空了的上房。 吧嗒一声。 两个嬷嬷把上房的门外上了锁。 陆锦棠眉心一凝,“爹爹怎么还不来?”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么?”宝春也跟着紧张起来。 陆锦棠垂眸琢磨了一阵子,“引他们自己走过来,又关在一个屋子里,也许用的是熏香,熏香的速度不如口服的药效快……应该还来得及。” 她朝爹爹应该来的方向远远眺望了一眼。 那小路上洒满月光,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影。 上房一开始十分安静,这会儿里头却传出些动静来。 陆锦棠心头紧张,爹爹再晚可就真来不及了…… “小姐?” “不等了!咱们上!”陆锦棠提步走出花丛,大步迈向上房。 那两个仆妇立即蹿了出来,“什么人?!”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宝春厉喝一声。 那两个仆妇对视一眼,挡在上房门口,“二小姐,您不能进去!” “呵,这里以前是小山住的地方,他有东西落在了这里,我帮他取回去。” “三少爷已经搬走那么久了,有什么东西非得现在来取?”仆妇挡着不让。 陆锦棠脸色冷了下来,“我说有就有,你们到底让是不让?” “二小姐……” 陆锦棠不等她们把话说完,直接提步上前,两手分别握着两只银针。 左右同时出手,银针猛地扎入两个仆妇的脖颈与肩之间大穴。 两人只觉猛然一痛,半边身子使不上劲儿。 “宝春。” 宝春立时上前,跟两个粗使仆妇打了起来。 那仆妇也是做惯了粗活儿的,有一身的力气。 宝春一个原本不是她们的对手,不过两人这时都有半边身子使不上劲儿。 宝春以一敌二,勉强打个平手。 陆锦棠抬脚踹门。 以往看着遥遥欲坠的破门,今日竟格外的结识,她踹了三四脚,那门都没有被踹开的意思。 “来了来了……”芭蕉跑的气喘吁吁,“老爷,老爷来了……” 104.喂给她们吃下 ,陆雁归很是不满,黑沉着脸,“锦棠,你这丫鬟也忒没有规矩,从外院把我拖到这里来,是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爹爹,快,快开门!”陆锦棠急道。 若是她真害了薛姨娘,她心里会愧疚死的吧? 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秦云璋给她出这主意的时候,一定没考虑过,她会连两个仆妇都打不过,一扇门都踹不开吧? “开门?”陆雁归还在发愣。 芭蕉壮着胆子,把他推到门前。 “爹爹,快!再晚,药效发挥作用,哭都来不及!”陆锦棠急道。 陆雁归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一脸茫然。 他抬脚,咣咣咣踹了三脚,那被就被陆锦棠蹂躏过的木门终于“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股腥香之气,扑面而来。 屋里没点灯,借着廊下的灯笼昏黄的光,隐约看见屋里有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倚在屏风处。 女的在他脚边,趴在地上,似乎正挣扎的往前爬。 陆雁归没想到踹开门看见的是这副情形,他正要喝问,却哑然失声。 趴在地上那女子,忽而翻过身来,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热,好热……我好想……” 她声音本就好听,如今更添了几分妖媚。 听得人耳朵都要硬了。 “老爷……婢妾想要……老爷……” 陆雁归脸上霎时一白,倒退一步,险些摔下台阶。 幸而芭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两个仆妇见事儿不对,拔腿想跑。 “宝春,按住她们!”陆锦棠厉声说道。 “哟,怎么回事儿,大半夜的,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陆明月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陆雁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身边带了许多的丫鬟,提了好些灯笼,亮堂堂的,连草叶子上的纹路,都要看得清了。 陆雁归像是梦中惊醒的人,他突然冲进屋子里,脱下自己的深衣,紧紧的包裹在薛姨娘的身上,把她紧搂在怀里。 陆锦棠不动声色的靠近薛姨娘。 这药效待会儿说不定会让她出丑,她这样娴静优雅的女子,实在不该被算计她的人看了笑话。 可又不能让旁人看到她使用针灸。 陆锦棠只好飞快的出手,解药是不能了,能让她清醒一时是一时吧。 陆明月走近,她立时收了针。 “咦,爹爹?妹妹?”陆明月眼底铺满得意,脸上却是诧异,“这不是二叔和薛姨娘么?怎么都在这么偏僻的院子里?” 没人理会她。 “二叔和薛姨娘怎么还衣衫不整的?锦棠,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陆明月靠近陆锦棠,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让人不难听到的说,“我听说二叔早些年的时候,和薛姨娘滚在了一处,我还当是谣传,这会儿看,他们真有私情不成?” 看着陆雁归的脸一时间比锅底还黑,陆明月简直高兴的要笑出来。 薛姨娘想被扶正?想做主母?做梦去吧! 她娘当年没能毁了薛姨娘,她今日就要把她毁灭殆尽。 “是啊,当年就被人陷害,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不长记性?被相同的招数诬陷,真是蠢得够可以!”陆锦棠冷声喝道。 “被人陷害?”陆明月哼了一声,“都是一家人,若不是他们有私情,谁来陷害他们这种事?” “是啊,二叔被打晕过去,这会儿还未全然清醒,屋子里一股催情香的味儿。”陆锦棠冷笑一声,“门窗都朝外锁着!这就是他们的私情?” 陆雁归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美人儿。 “当年,你们也是被人陷害的?” 薛姨娘瘫软的点点头,“那次,是我们两个都被人打晕……硬把我们扔在床上……” 薛姨娘说这话,药劲儿又上来了。 她软倒在陆老爷的怀里,扯着自己的衣服领子,柔若无骨的嘤咛着“好热,好热……” 陆二老爷,这会儿也差不多醒了过来,他昏迷的时候,已然吸了不少的催情香,他两手摁在自己裤裆上,上下的搓弄。口中还发出低声的呻/吟。 隔着衣裤都能看出,他下/体暴涨的厉害。 丫鬟眼见这副情形,全都红了脸。 芭蕉和宝春硬把陆锦棠从门口拽开。 陆雁归的脸色黑的如同此时的夜色,即便有美人在怀,也平息不了他此时的怒气。 “是谁把他们关在此处的?”他低喝一声。 那两个被人摁住的仆妇,被推到前头。 “爹爹,还是先把薛姨娘和二叔送回去吧?”陆锦棠提醒道。 这两个人看起来太痛苦了,待会儿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丑态呢。 陆雁归已经气的失去理智,听她提醒才意识到轻重缓急。 让下人把两人分别送回。 他却没有离开梧桐苑半步,“今日我若不审问清楚,我……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这话说的严重,两个仆妇被吓坏了,砰砰的磕着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陆明月脸色大变,捂着肚子,偷偷往后退。 “姐姐别忙着走啊!”陆锦棠唤她。 她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她恶狠狠的看了陆锦棠一眼,“我站的累了,回去躺着……” “来人,搬一把椅子来给大小姐!”陆雁归厉声吩咐,“出现在这院儿的人,在我审问清楚之前,谁都不能擅自离开!” 陆明月的脸白了白,她本想回去通知母亲,和母亲商量对策……都怪陆锦棠! 她的目光恨不得把陆锦棠给凌迟了。 陆锦棠却冲她温和一笑,把她气得几欲吐血。 陆雁归发了狠,叫人拿了刑杖,当众扒了两个仆妇的衣裙里裤。 啪啪的板子,狠狠的打在两人光溜溜的屁股大腿上。 这么多人看着,灯笼照着。 两个仆妇的脸,红的比挨了打的屁股更鲜红如血。 “还不招么?屋里的香是什么香?喂给她们两个吃下!”陆雁归发狠说道。 想到要当众出丑,两个仆妇抖如筛糠。 “是……是……”两个仆妇颤抖着看向陆明月。 陆明月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两个仆妇眼一闭,心一横,左右都是个死…… 105.一张字条的诱惑 ,两个仆妇眼一闭,心一横,左右都是个死…… “是……” “我见刘嬷嬷今日见过这两个仆妇!”陆明月突然嚷道,“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锦棠在心中暗笑。 刘嬷嬷简直是方氏母女身边的背锅侠,什么事儿都能往她身上丢锅。 陆明月这会儿是急了,只要不把她直接牵出来,便是会连累方氏,她也顾不得了。 “把那老仆妇给我拿过来!”陆雁归怒喝。 刘嬷嬷并非全然不知此事,她给陆明月出的点子,这会儿虽不知梧桐苑的具体情形,也隐约能猜到是东窗事发了。 她不敢独自去,硬是哄了方氏与她一起去了梧桐苑。 方氏凑到陆雁归身边,“老爷这大半夜的,是发的什么火?刘嬷嬷都伺候我睡下了,老爷叫她做什么?” 方氏话音未落。 啪的一个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 方氏被扇的直接扑倒在刘嬷嬷怀里,她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陆雁归。 一张嘴“哇”的一声痛哭流涕,委屈至极。 陆锦棠眯了眯眼,就怕她不来,她一来,倒是正好了。 “夫人别哭了,这情形您熟悉呀,连着安排两次相同的情形,以为爹爹会连着两次都上当,两次被你们蒙蔽么?” 她一直在强调两次! 陆锦棠的目的,不是眼前的事儿,她真正的目的,是多年前的矛盾。 她十分明白,有些皮肉,眼看着外面似乎长好了,可是溃烂的脓还在里头,若是不剥开皮肉,把毒疮连根挖起,就不可能真正治愈。 方氏脸色一白,“什么两次?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雁归气得绷紧了脸,说不出话来。 陆锦棠却是牙尖嘴利,“当年二叔吃醉了酒,如何会躺倒薛姨娘的床上去,夫人你应该最清楚吧?这梧桐苑里已经清冷的许久,为何二叔和薛姨娘会被人引到此处,夫人定了如指掌吧?” “你胡说什么?你这是信口雌黄!”一提当年的事,方氏立马就慌了,“老爷你不要听她瞎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掌管着后院,后院什么事情能瞒过夫人的眼睛?夫人说不知道……这话就太推诿了吧?”陆锦棠冷笑说。 陆雁归气的胸口发闷,他捂着自己的左胸,抬手指着方氏,呼哧呼哧说不出话来。 “老爷,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妾身什么都没有做!”方氏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陆明月心虚的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头。 “你们说,”陆雁归看着那两个仆妇,“究竟是谁指使你们的?” “是……”仆妇看了看陆明月,又看了看方氏,最后把目光落在刘嬷嬷身上,“是刘嬷嬷!” 两个仆妇异口同声,咬死了是刘嬷嬷指使她们。 刘嬷嬷吓得腿一软,委顿在地,冷汗唰唰的冒出来。 陆明月立即求情道,“定是刘嬷嬷胆大妄为,瞒着我阿娘做的这些,我阿娘向来仁慈,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刘嬷嬷在后院里横行霸道,常乱打我阿娘的名头,做着欺上瞒下的事!” 刘嬷嬷哭喊,“大小姐,您不能害老奴啊,你是吃着老奴的乳长大的啊……” 陆明月脸上黑了黑。 陆雁归这次却不好糊弄。 他指着方氏的鼻子骂道,“若不是你允许,她敢做这样的事?我早知道你善妒,却是没想到,你连从来不争不抢的玉儿都容不下!” 方氏哭嚎,抱住陆雁归的腿。 陆雁归却是一脚把她踹开,“从今往后,你把府上一切的事物都交出来……” “老爷……”方氏赤红着眼睛看着她。 “念在你为我育有一儿一女的份儿上,我不废除你正妻的名头,你就搬来这梧桐苑住着把!”陆雁归说完,抬脚离开。 陆锦棠笑了笑,转身也走了。 方氏在梧桐苑里失声痛哭,她大约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她给陆依山准备的院子,竟会成为她的住处。 陆明月被陆雁归送回了岐王府。 她自己也胆战心惊,不敢在陆家多住。 陆雁归本想把中馈交在薛姨娘的手上,可薛姨娘却是聪明人,她无论如何不受,硬是求着陆雁归把中馈之权,交给了老夫人。 陆雁归当着老夫人的面,郑重其事的给陆二老爷赔了不是。 他抱着陆二老爷的肩,拍着他的背,“弟弟啊,哥哥误会你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陆二老爷闷声不吭,却也是涕泪纵横。 这事儿落定之后,薛姨娘带了几张绣帕,几个精巧的荷包,来了陆锦棠的院子。 “我没什么礼物拿得出手,这是我一针一线绣的,还望二小姐不嫌弃。” 陆锦棠不会针线活儿,看着那栩栩如生的花儿、蝶儿甚是喜欢。 “薛姨娘有心了,我很喜欢。”她让芭蕉收好。 “多谢二小姐救我。”薛姨娘福身说道。 陆锦棠连忙拉了她,若薛姨娘知道,这事儿本来就是她挑的头儿、挖的坑,不知道还会不会谢她了? “我只是好奇,薛姨娘平日里是谨慎的人,那日都已经晚膳之后了,薛姨娘怎么会独自往梧桐苑里去呢?” 薛姨娘深深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语气幽幽的说道,“因为一张字条。” “什么字条?” “那字条说,可以告诉我夫人死去的真相。” 屋里霎时一静。 陆锦棠怔怔的看着她。 她口中的夫人,当然不是方氏,而是她和小山的母亲,沈氏。 “我阿娘?” “是,夫人当年死的蹊跷,我一直觉得夫人不是病死,定然是给人害死了!可又查不出证据,我也怀疑过方氏,可方氏的心机手段,又不可能做的那么滴水不漏。”薛姨娘皱紧了眉头,若不是二小姐这次及时救了她,这话,她是绝对不会与二小姐说的。 “那会是谁呢?”陆锦棠问道。 薛姨娘摇了摇头,“字条上说,告诉我真相,所以我就去了。没想到会是个圈套,既然这事儿是方氏做的,那看来方氏的确知道当年的事!夫人被人害死,方氏就算不是主谋,也逃不了干系!” 薛姨娘语气里透着恨意。 这恨意让陆锦棠颇为诧异,“怎么薛姨娘很喜欢我阿娘啊?” 这也……太奇怪了。 106 是谁出卖了她? ,这恨意让陆锦棠颇为诧异,“怎么薛姨娘很喜欢我阿娘啊?” 这也……太奇怪了。 薛姨娘微微一怔,不自然的笑了笑,“是啊,夫人性情极好,待人大度和善,二小姐可以问问府上的老人儿,谁不喜欢夫人呢?” 陆锦棠眯眼点了点头,可她似乎比旁人更在意阿娘呢。 “我来就是为了感谢二小姐,且也是觉得二小姐如今已经长大了,和以前不同了,”薛姨娘缓缓说道,“夫人故去的事儿,我怕我到死也查不出真凶,所以告知二小姐,若是二小姐有心,还请为夫人查明真相。” 陆锦棠皱眉点了点头。 薛姨娘怕她不尽心似得,又说了一句,“当年能害了夫人的人,如今说不定也会害了小姐和三少爷!小姐万不可大意!” 陆锦棠应了一声,送她出了蔷薇院。 回过头来,却看见陆依山正站在她门前廊下,目光幽深幽深的盯着她。 陆锦棠略微一愣,“小山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过来了。”陆依山抿嘴说道,“听见你们在屋里说话,就没有打扰。” 他这是告诉她,薛姨娘和她说的话,他已经都听到了? “君子还做这种事?”陆锦棠轻嗤。 “我没说过我是君子。”陆依山抬脚逼近她。 陆锦棠绕过弟弟,就往屋里去。 陆依山跟进屋子,砰的关上了门。 陆锦棠冷冷看着他,“你跟进来干什么?” “你以往向来心冷情冷,善恶不分,去亲厚方氏那些人。如今我看你不一样了,当你是我亲姐姐。” “你当不当,我都是。”陆锦棠随口说道。 “那你就不想查出当年害死母亲的真凶,为母亲讨个公道?”陆依山眼睛红红的,他儿时没有享受过母爱,母亲这身份在他心中的地位,却不是一般的重。 “你别管。”陆锦棠不看他。 陆依山大步走到她面前,硬是逼着她看着自己,“你不就是想要沈家的那本书么?那书在我手里,我可以给你。” “你说什么?!”陆锦棠豁然起身,心里一惊。 但见陆依山略有失望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这些时日以来所做的努力,对他的关心,全在这一刻,变成了别有企图。 她叹了口气。 反正一直暖不热他的心,他一直对自己多有防备,让他觉得,她是有企图就有吧。 “沈家的什么书?”陆锦棠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我要找的那本?” “《沈氏家书》是你要找的书吧?那不过是那本书的化名,本名不是叫这个。”陆依山面带嘲讽的说道,“你单单从方氏那里要了嫁妆单子来,却不提钱的事儿,只对着那单子研究个不停,除了那本书,我想不出你图的是什么。” 陆锦棠皱了皱眉,她研究单子的事儿,都是独自一人,在屋里做的。 怎么陆依山会知道? 陆依山在她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是芭蕉?宝春?还是谁? “我不确定你说的书,是不是我要找的那本。”陆锦棠面无表情的说道,她心里已经略略泛了冷。 “那是本神奇的书,你不要,沈家也会抢着要。”陆依山见她不动声色,“罢了,你个冷血无情的人,我与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我自己也能查出真相!” 陆依山提步就走。 陆锦棠轻咳一声,“我帮你查。” 陆依山回头看她。 “我早就觉得这件事可疑,且我已经有了怀疑的人,不过是看你年纪小一直没有与你说。”陆锦棠缓缓说道,“我查事情的真相,是为了母亲查的,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你手里的书!” 陆依山微微一怔。 “我的确是在找一本书,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本。你的书,你爱给我便给我,不给我我也不强求。这不是我跟你交换的条件。”陆锦棠说的很平静,似乎没有一丝怒气。 可她的心是冷的,表情很冷淡。 陆依山张了张嘴,他终是皱起眉头,什么也没说的提步出去。 陆锦棠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有些冷凉,“芭蕉,宝春,还有楚嬷嬷,都到屋里来。” 招了几个人进来。 陆锦棠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扫了一圈。 究竟是谁把她出卖给了陆依山? “小姐,怎么了?”宝春性子略急躁,见小姐叫了她们来,却看着她们不说话,不由问道。 “我阿娘的嫁妆单子,前些日子,不见了几日。我以为丢了,”陆锦棠缓缓说道,“可是后来,又在被褥底下发现了。” “不是小姐忘记放在那里了么?”宝春道。 陆锦棠笑了笑,“我仔细想过了,我从来没有把东西往被褥底下藏的习惯。你们谁有这个习惯?”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 芭蕉颤颤的说,“婢子……会往床铺底下藏钱……” “呀,原来你的钱藏在那里!哈哈,可别让我摸着了!”宝春与她玩笑。 芭蕉似乎有些紧张,宝春也像是故作轻松。 陆锦棠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脸上停留了许久,“你们下去吧。” 三人颔首退走。 陆锦棠却忽然道,“楚嬷嬷留下。” 楚嬷嬷身子一僵,两个丫鬟看她一眼,关门退走。 陆锦棠看着楚嬷嬷佝偻消瘦的身形,起身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嬷嬷心里,其实是恨我的吧?” 楚嬷嬷连连摇头,神色惊慌。 “就算我为楚嬷嬷治病,照顾楚嬷嬷,也无法弥补前些年给嬷嬷您带来的伤害了,是么?” 楚嬷嬷慌忙摇头又摆手。 “您在心里,其实更亲厚小山,是不是?”陆锦棠笑了笑,“虽然您是我的乳母,小山没吃过您的母乳,可是这些年,您还是觉得他比较可怜,是我做姐姐的对不起他。” 楚嬷嬷看着陆锦棠,摇着头掉下泪来。 陆锦棠轻笑一声,略有些失望的语气道,“所以,即便我治好了您的哑病,您也不愿意原谅我了。在我的院子里伺候着,心里却惦记着小山。不如这样,小山院子里人少,地方大,您住去常春院吧。” 楚嬷嬷微微一怔,错愕的看着陆锦棠,连否认都忘记了。 107 她被当众亲吻 ,“您不用否认了,我自己治的病,好到什么样的程度,我心里也有数。”陆锦棠一动不动的看着楚嬷嬷。 楚嬷嬷起身,郑重其事的跪下来,向她磕了头,声音嘶哑的说道,“小姐,您是主子,您便是叫婆子立时就去死,婆子也不敢恨您。” 她的嗓子,果然是好了。 只是许久不说话,刚开口,发音有些艰涩。 “只是那单子,确实不是老奴拿的,也从没有给三少爷看过。老奴是心疼三少爷,觉得他可怜。可这段时间,二小姐所做所行,老奴有眼有心,老奴看着呢,想着呢,”楚嬷嬷缓缓说道,“二小姐不一样了,不是以前那个是非不分的二小姐了。” 陆锦棠微微皱眉。 楚嬷嬷说的很真诚,莫非真的不是她? 是小山自己猜的? “二小姐若是要干老奴走,也别叫老奴去常春院了,老奴伺候不了二小姐,也没脸伺候三少爷。还让老奴去洗衣房吧!” 楚嬷嬷跪地不起。 陆锦棠笑着拉她起来,“我怎舍得你去,你看,不激你一下,你就不肯开口与我说话。你就当是我逼你开口吧!” 这事儿一时就算过去了。 陆锦棠没想明白她的嫁妆单子,究竟是不是有人拿过。 反正她和陆依山的关系,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好过,又疏远了就疏远吧。 大概这姐弟的缘分,也是不能强求的。 自从路大老爷和陆二老爷和好之后,兄弟两人还在一起喝了几次酒。 每次喝醉之后,兄弟俩就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老夫人也跟着抹了几次眼泪,倒是没再逼着陆锦棠,让她把薛姨娘赶出陆家去。 老夫人掌握了中馈,倒是转了兴趣。 她最近特别喜欢带着陆锦棠,和陆家二房的几个小姑娘,出门应酬。 听说陆老夫人的娘家,以前也是个望族,后来跟错了主,获了罪才落魄了。 如今京都许多老夫人,和她还算的上早先的手帕交。 陆老夫人在京都贵圈里,倒也能走动的开。 陆锦棠并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好些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像是比美似得。 长辈们看她们的眼神,就像在看待价而沽的商品。 “锦棠,你先别忙着同堂妹们去玩儿,你陪我们坐一会儿。”陆老夫人到王夫人家里作客,一把拉住预备开溜的陆锦棠。 陆锦棠讪笑着在她身边坐下,“祖母和各位夫人不嫌锦棠蠢笨,不会说话就好。” “哟,这姑娘就是当初和岐王世子有婚约的?” 又提这事儿,陆老夫人不太高兴。 闲聊了几句,就放了陆锦棠去外头花园。 陆锦棠寻了个没人的小亭子,倚在石头椅子上,默想着以往背过的药方。 忽觉一阵风,猛然吹进亭子里。 她一睁眼,就看见秦云璋怒气冲冲的脸。 她立即回忆,自己这段时间,没得罪过这位爷吧? 夜里给他行了几次针,每次都是和和气气的呀? 他暗示了几次,想娶她。她岔开了话题,他也并没有生气不是? “你怎么了?”陆锦棠疑惑的起身。 秦云璋却冷笑一声,“你是什么意思?” “嗯?”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一面拒绝我,一面叫人给你相看物色宜嫁的儿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秦云璋怒气冲冲的逼近她。 他是真生气了,郁郁沉沉的眼眸里,都是红红的血丝。 陆锦棠不由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撞上了亭子的石柱。 “你说什么啊?我叫谁给我物色了?” “装的还挺像!”秦云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我都有过肌/肤之亲了,你以为谁还敢娶你?” 陆锦棠不由暗恼,“没人娶也不用你娶!” “好!那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秦云璋怒喝。 “孤独终老,也比嫁给你强!”陆锦棠毫不示弱。 秦云璋伸手把她固定在他与石柱之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好好,这是你说的!”他咬牙切齿。 忽听亭子外头,似有人声,向着这边而来。 秦云璋突兀的勾了勾嘴角,露出邪气一笑。 陆锦棠不明所以,“你想干嘛……” 话音未落,他忽然欺身而上,用身体把她压在石柱之上,低头用他温热的唇,封住了她的唇。 她的嘴唇又软又香,还带着甘甜的味道。 他本是想故意气她,可这么一沾上去,就像上瘾了一样,让他舍不得放开。 她奋力挣扎,他却把她压得更紧。 他知道她有银针在手,就多的是办法。 他一早就按住她的两只手,霸道而贪恋的吮/吸着她的樱唇。 “啊——”“啊啊……” 一片惊叫声此起彼伏。 一群往亭子里来的小姑娘,全然没想到,竟会看见这么劲爆的画面。 两个人的嘴唇紧紧的贴合在一起,阳光和微风擦着耳畔而过,两人之间甚至没有留下阳光穿过的缝隙。 他细细的辗转过她的唇,惊叫声响过许久,他才缓缓离开她的樱唇。 他笑的有几分残忍,也有几分忐忑的窃喜…… “襄王爷轻薄了陆二小姐……” “定是陆二小姐勾/引襄王!” “在外面就这样放荡……好不知羞!” “舅舅,你怎么能当众这样?”李杜英捂不住旁人的嘴,只好厉声压过她们的声音。 襄王爷一语不发,他低眉垂目,定定看着陆锦棠。 她的小脸儿被他吻的微微泛红,宛如蔷薇美丽的颜色。 秦云璋已经做好了被甩一耳光的准备,毕竟以她的胆量,当众与他动手算不得什么,她就是当众把他扎的半身不遂,他也信。 但陆锦棠只是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议论声嘲讽声嗡嗡不停。 末了,她却只是笑了笑,抬头明眸纯澈的看着他,“你满意了?” 她淡然的无波的表情,像是一把利剑,猝不及防的扎进他的心窝里。 “本王……” “毁了我的名声,让我嫁不出去,王爷就可以不再纠缠了吧?”陆锦棠说完恭恭敬敬的朝他福了福身,坦然的款步离去。 旁人的目光、非议,似乎根本不能伤及她分毫。 襄王立在亭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如被人打了一记重拳,疼的呼吸都被牵动。 108 把她嫁给王八 ,襄王立在亭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如被人打了一记重拳,疼的呼吸都被牵动。 他做事从不后悔的,今日却隐隐后悔了。 他有些害怕她这样走远,是真的远的再不能靠近了。 “王爷,”廉清站在亭外,语气颇为紧张,“卑职已经打听清楚了。” 秦云璋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 廉清连忙进得亭内,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把陆二小姐嫁出去,是陆家老夫人的意思,她瞒着陆二小姐呢。陆二小姐她根本不知道!” 秦云璋眼眸骤然一凝。 难怪她刚才浑然不知的模样,原来她不是装相……是他冤枉她了…… 扭脸看着尚在亭外,震惊不已的小姑娘们。 襄王爷的俊脸一沉,“你们刚刚看见了什么?” 小姑娘们被他突然沉冷下来的语气下了一跳,“没……没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就在这儿赏花来着,春光真好呀!”李杜英笑嘻嘻说道。 说完,她带头,领着一众的小姑娘,呼呼啦啦的跑走了。 这事儿不知是不是还是让陆老夫人听闻了风声。 毕竟当时那一群小姑娘中,也有陆家二房的姐妹。 回到陆家,老夫人把陆锦棠叫到自己院中,赶了旁人出去。 “若不是你任性,从岐王府跑回来,这会儿也是快该做娘的人了。” 陆锦棠眉头微蹙,这么小就生孩子,这身体搁现代才刚上高中好么? “至于你为什么跑回来,跑回来的对与不对,我都不想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老夫人语气倒是平和得多。 陆锦棠难得的点头附和。 “终归是该嫁人了,我为你相看好了。”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等她反应,“王家的小儿子,族中行八。比你大两岁,他爹是黄门侍郎,虽然小黄门不是什么大官,与咱们家也算门第相当。” 老夫人又说什么,她与王家老夫人是手帕交,她嫁过去不受欺负。 陆锦棠却只是琢磨着,“王家,八郎,那不是王八?” 老夫人一口水喷了出来,“你别管人叫什么!你嫁过去,不高不低不受气,衣食无忧生活自在。” 陆锦棠垂眸笑了笑。 “那孩子我看了,人品相貌都不错。” “我不嫁。”陆锦棠说完就站起身,“祖母先为二叔家的几个妹妹物色吧。” “你站住!你这孩子!祖母难道是害你吗?你再这么耽搁下去,你……你会嫁不出去的!” 陆锦棠回过头来看着老夫人,“我也没想着,还要嫁出去啊。” “你……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你么?如今谈论起你来,还都说你是从岐王府跑的新娘子!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议论还不停,你迟早不嫁人,这说法你就一直摆脱不掉!”老夫人气得拿拐杖戳着地。 陆锦棠点点头,“我知道。祖母真心为我好,我也知道。可我,不想嫁。” 她转身出了门。 路老夫人气脸色涨红。 陆锦棠倒并不生气,也不后悔她把老夫人接来京都。 老夫人其实对她不算太差,起码没有像方氏一样算计她。老夫人说的那王八郎,也确实是打心眼儿为她考虑。 她若嫁去王八家里,定然受不了气。 如果她真是陆二小姐,这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可惜,她不是啊。 陆老夫人并不听她的,第二日就请了中间人,往王家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用得着经过她同意?”老夫人怒道,“我不过是通知她一声!” 陆依山急的冲进蔷薇院里,把正在往廊外种草药的陆锦棠一把拉起来。 “你还有心思种花草?祖母要把你嫁出去了,你知不知道?” 陆锦棠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都不着急?”陆依山倒是急红了眼。 陆锦棠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急的?我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不嫁王八,也要嫁李四。” 她心里不见的这么想,不过这么搪塞陆依山,倒是把陆依山气的不轻。 “好好好,我真是多管闲事!你自己这么乐意,我急个屁!原来你说要查明真相,要为母伸冤,都是放屁!”陆依山猛地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小姐,襄王爷您都看不上,却要嫁给王八?不觉得委屈?”宝春在一旁,愤愤不平。 陆锦棠笑了笑,“有人不会让我嫁。” 她的婚事她不急,倒是不少人比她急。 祖母请的中间人刚往王家去,襄王爷就带着媒人上了门。 他表明要求娶陆锦棠的意思,陆雁归被吓得不轻。 虽然他想攀襄王爷的高枝,但他也有顾虑。 有些高枝不好攀,攀的不好容易摔死。 陆雁归请了襄王爷稍坐,他急匆匆去问老夫人的意思。 “嫁给襄王?我就是在襄城,也听说了,襄王没两年可活了!锦棠不是你的亲闺女?”老夫人气得拿拐杖打陆雁归。 她打得不重,陆雁归没生气,“母亲说的是,儿也有这顾虑。可襄王爷的脾气,儿不知该如何推拒。” 老夫人琢磨了一会儿,“你在朝为官,自然是不能得罪他。圣上又宠爱这个弟弟……” 陆雁归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是,要不就让锦棠嫁过去……” “放屁!”老夫人轻哼一声,“这孩子聪明有灵气,嫁给襄王岂不可惜?万一让她陪葬,她还在如花一般的年纪……” 老夫人长长一声叹息。 陆雁归皱起眉头,十分为难。 “我去!”老夫人握着拐杖,颤颤站起,“我去拒绝他。” 老夫人说的硬气,见到襄王还是有点胆怯,“襄王爷有礼!听闻襄王爷想要求娶我家姑娘?是做妾还是做妻?” 秦云璋轻笑,“我怎舍得她做妾?本王亲自上门,自然是求娶吾妻,娶她做我的王妃。” 老夫人仓惶道,“那真是惶恐,实在不配。” 这话秦云璋不喜欢,“我又不是娶你,你有什么配不配?” 这话不中听,老夫人受了侮辱一般,脸色难看。 忽而她眼睛一转,又问,“敢问襄王爷,求娶的是我家哪一位姑娘?” 109 贸然带她入宫 ,老夫人受了侮辱一般,脸色难看。 忽而她眼睛一转,又问,“敢问襄王爷,求娶的是我家哪一位姑娘?” “陆二小姐,陆锦棠。”秦云璋轻哼一声,“你不是正为她相看,别在本王面前装糊涂。” “那真是对不住,”老夫人立即说道,“襄王有所不知,我已为她定下了王家八郎。” 秦云璋剑眉一簇,“这么快就说下了?你家这是往外嫁姑娘,还是扔东西?” 陆老夫人越看襄王爷越不顺眼,身份尊贵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个短命鬼?一身臭脾气? “你们说到哪一步了?没过门,就有余地。”秦云璋轻嗤一声,“就算过了门,又能怎样?” 陆锦棠不是照样从岐王府跑回来了? 老夫人脸上讪讪,“反正这次已经说定了,就是王家,襄王爷请回吧。” 陆老爷在外头,听得一脸冷汗往下滴。 阿娘怎么敢这么跟襄王爷说话?襄王爷的脾气…… “呵,仗着年老,以为本王会让着你?”秦云璋果然怒了,“陆锦棠我非娶不可,本王看上的女子,谁敢惦记?” 他拍案而起。 陆老夫人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险些坐到地上去。 “我来不过是通知你们,你当我好言好语,是跟你商量啊?”秦云璋冷笑不已。 还有这样提亲的? 这那是结亲,这是明抢啊! 陆老夫人憋着一口气,愣是没服软,没同意。 秦云璋冷笑一声,提步而去。 次日就传出,王八郎被襄王爷打了的消息。 王家请了中间人回来说,陆家的小姐,他们不敢惦记。 这话不但把陆锦棠拒绝了,陆家其他小姐和王家也没了戏。 陆老夫人气得起来不来床,陆锦棠过来看她。 陆老夫人抓着她的手,“祖母不是害你,襄王不是良配呀!” 陆锦棠点点头,“我知道,我没想嫁他的。” 如果不是祖母突然要把她嫁出门,秦云璋也不能被逼急。 他们已经说好了,也暗暗达成共识,她照样为他治病,他暂时不提求娶。 可谁知,刚刚培养出这么一点默契。 陆老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招,逼得他动了气。 “那现在怎么办?我看襄王是志在必得……倒是委屈了你。”老夫人拍着她的手,默默垂泪。 陆锦棠叹了口气,“好在都在京都,离得不远。” 她还能回来,继续找那本书。 陆老夫人和她想的,全然不是一码事,“能回来有又什么用?他没两年好活,若是咽了气,你……你才多大年纪?” “他说过不让我陪葬的,”见陆老夫人瞪眼,陆锦棠立即转了话音,“没关系,说不定还有别的契机,一切都没成定数。” 老天怜悯,真让她一语中的。 契机果真出现了。 这日襄王风风火火的冲进陆家,直奔内院。 把陆家的家仆吓得不轻,拦不住,也不敢硬拦,只好跟着襄王往里去。 襄王熟门熟路,直奔蔷薇院。 陆锦棠见他,很是一愣。 襄王却拽上她的手腕就走,连喘气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襄王这是要抢亲吗?”陆锦棠哭笑不得。 秦云璋看了她一眼,“娶你肯定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今日有别的事。” 他把她塞入马车,催命一样催着车夫,车子快的简直飞起。 “究竟什么事?”陆锦棠看他神色不对,也忙收起嬉笑之意。 “求你救个人。” 他从没说过求字,即便让她为他治病的时候,也不曾说。 今日是什么人病了?竟能让他如此如临大敌? “什么病?病状如何?病人多大年纪?”陆锦棠立即问道。 秦云璋却闭紧了嘴,一语不发,神情紧绷的厉害。 陆锦棠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况吧?他说不清楚,倒不如自己去看。 陆锦棠却怎么也没想到,秦云璋竟把她带进了皇宫。 “原以为是你府上的什么人生了病……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陆锦棠免不了紧张。 秦云璋眸色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我信得过你。” 不带这么玩儿的! “究竟是谁病了?宫里不是有御医,有太医院么?你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带我来……”她该怎么跟人解释她会医术的事儿呢? 陆锦棠扶额有些头疼。 “是我阿娘……”秦云璋闷声说道。 他语气太沉重,陆锦棠不由认真看了他一眼。 他阿娘?那不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陆锦棠长叹一声,她怎么就被搅合到这种事情里头来了? 太后娘娘可谓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皇帝都是她儿子,在她面前也得低头行礼。 她想要什么样的好大夫没有? “御医……” “御医束手无策,我不忍看阿娘痛苦。”秦云璋皱眉看着她,“若不是没有办法,我绝不会叫你来,冒这风险。” 他也知道这是有风险的啊? “御医都束手无策,你怎么就那么信得过我呢?我就一定有办法了?”陆锦棠很无奈。 可来都来了,看他一脸隐忍的模样,陆锦棠也懒得和他再争辩。 更何况,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夫的天职。 太后娘娘的玉坤宫富丽堂皇,大气磅礴。 可陆锦棠根本没功夫欣赏,就被秦云璋给拖进入了殿中。 大殿里跪了许多的御医,却是静悄悄的,只听见屏风里头传出痛苦的呻/吟。 陆锦棠被秦云璋拽进内殿,绕过屏风。 赫然看见一道明黄色,隐隐有龙纹华光闪烁的身影。 陆锦棠连头都不敢抬,连忙蹲身,“小女见过……” “嘘——”圣上伸手放在唇边比了比,小声道,“不拘礼了,云璋,这就是你说,能点穴按摩,减轻痛苦的大夫?” 陆锦棠蹲着身子不敢动,原来他说的是点穴按摩,没敢提针灸之术。 针灸在这里,被禁的很厉害呀。 “是,她虽然年轻,但手法纯熟老练,圣上可以放心。”秦云璋也压低了声音,焦急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圣上,让她……” “试试吧……”圣上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 陆锦棠连忙上前,她先是观了太后娘娘的面色,又拉过她的手腕诊脉。 “她还会这些?”圣上惊奇道。 110 他眼神不好 ,“她还会这些?”圣上惊奇道。 秦云璋嗯了一声。 陆锦棠连头都没抬。 “太后娘娘这是头风之症,夜里辗转难眠,心浮气躁,白日混困不堪,头晕恶心……若是白日小憩,夜里症状加剧,愈发难眠。有时还会胸闷气短,不思饮食。”陆锦棠小声说道。 一旁立着的宫女连连点头,“是是,就是这些症状!对症!” 秦云璋用惊喜的目光看着她。 圣上倒没有什么反应,以为是襄王在路上与她说过了,她说准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有办法医治?”圣上问道。 “医治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哎哟……”太后娘娘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圣上眼目之中都是急色,“不是一时半会儿?那要多久?难道就让母后日日痛苦着?让朕这做儿子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阿娘……” 他喝骂到一半,忽然想起这小姑娘不是他养在太医院的太医。 人家原本就没义务来治病。 圣上气哼了一声,“张榜,招募天下有能力的郎中……” 圣上话没说完,却见陆锦棠竟大胆的把他的手伸向太后娘娘的脸。 他欲要喝止。 秦云璋拉了他一把。 就见陆锦棠的食指并中指,两根指头,落在太后娘娘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又用指尖落在眉头攒竹、鱼腰、丝竹空、迎香穴……按着次序,把太后娘娘脸上的穴位按了一边。 太后娘娘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她紧皱的眉头尚未松开。 陆锦棠又半跪在床头,两只手穿进太后娘娘的头发里,直接按压着头皮上的穴位。 她的手时轻时重,一开始太后娘娘还会痛苦的呻/吟出声。 后来,她竟被按的渐渐睡着了,呼吸愈发平稳绵长,连紧蹙了多日的眉头,都一点点的舒缓了。 伺候一旁的宫女嬷嬷,合着双手,谢天谢地的祷告。 圣上和襄王爷也都长松了一口气。 太后娘娘多日不曾安睡了,她眼下的青灰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像是熬不过多少时日了。 这会儿她睡的这么平稳,让人的心都跟着她的呼吸平复下来。 圣上招招手,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留下,其他人都脚步轻轻的离开内殿。 圣上在前殿坐下,他这会儿再看陆锦棠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这小姑娘还真有几分本事,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陆锦棠看了秦云璋一眼。 秦云璋替她说道,“她是陆雁归的小女儿,陆锦棠。” 圣上迟疑了一阵子,似乎是觉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 “秦致远……”秦云璋提醒道。 “哦……就是新婚夜,让岐王府吹吹打打又给送回去那丫头?”圣上笑着想了起来。 陆锦棠把头埋的更低,巴不得这些人都把她忘了才好。 就那么点儿“光荣”的历史,还被人反复的扒出来说。 “你竟有这样的本事?”圣上嘀咕了一句,“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陆锦棠微微抬了抬下巴,圣上可以看她,她却不可以看圣上。 “倒是挺漂亮的,致远为何看不上她?”圣上问一旁的秦云璋。 陆锦棠脸上一窘。 “他眼睛不好。”秦云璋解释道。 圣上大笑起来,太后能安睡,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陆锦棠?既然陆家姑娘对太后的病有法子,你就在太后娘娘的宫里留下吧。” 圣上又叫了太医去研究药方,对症下药。 看来圣上以为,她只能按摩点穴,缓解太后的病痛,却并不相信她会治病。 陆锦棠没有急不可待的毛遂自荐,圣上不用她开药,倒是也好,省的麻烦。 “照顾太后娘娘,为圣上分忧,都是小女当做之事,不敢推诿。”陆锦棠垂头说道,“只是小女匆匆而来,家里人都不知道,小女也未有准备,未曾学过宫中礼仪,惟恐失礼惹祸。” “那些都是小事!”圣上龙掌一挥,“你的要务就是照顾好太后,别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圣上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陆锦棠想回一趟陆家,是没希望了。 圣上直接派了宫里的太监去通知陆家人,又叫宝春送了她的衣服来。 陆锦棠在太后宫中住下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京都立时就传遍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众说纷纭。 她会按摩点穴,给太后娘娘治病的事儿,倒是被传的神乎其神。 “宫里人多眼杂,如果能不用针灸,就尽量不要用。”秦云璋离宫时,特地在她耳边叮嘱。 陆锦棠点头记下。当真连针都不敢拿出来。 针灸可以更准确的刺激穴位,通经舒络。 不用针灸当然也可治病,不过是见效稍慢。 尽管如此,她入宫的第一日,太后娘娘也是足足安睡了两个时辰。 玉坤宫里的宫人,简直要放鞭炮庆祝了。 太后娘娘也开心不已,拉着她的手说,“幸而有你,养个太医院,不如你一个小丫头。” 陆锦棠觉的这话有失偏颇了,她是女子,可以亲近的看太后娘娘的脸色,摸她的脉,看病讲究望闻问切。她还能伸手试探她哪些穴位反应强烈,以便进一步确定病症。 那些个太医都是男人,他们谁敢这么对太后娘娘? 谨小慎微的辨证,或出现偏差也是不可避免的。 自古至今,扁鹊华陀又能有几个? 陆锦棠入了宫的头天下午,太后娘娘安睡了两个时辰。 当天夜里,太后娘娘安睡四个时辰。 第二日,难得的神清气爽,没有犯困。 午后她困了,陆锦棠给她讲故事,说笑话逗她乐,没让她睡。 当晚,太后娘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伺候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甚至喜极而泣,“你不知道娘娘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是啊,看着娘娘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难受的忍不住哼出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恨不得替娘娘痛苦才好!”嬷嬷们都附和道。 太后娘娘是越看陆锦棠越喜欢。 陆锦棠当玩笑般说道,“其实小女不止是会按摩点穴,也能断病开方。” 见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似乎没觉得她在说大话。 她便接着道,“太医们的药好是好,补得太过,反而容易让体内生燥热,又用大凉之物压制,伤及脾胃不说,长此以往,会坏了根本,让身体产生耐药性。” 彼时还没有耐药性这个说法,陆锦棠又细细的向太后解释了一翻。 太后娘娘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说的浅显易懂,哀家听明白了。你的话不复杂,理却说得透彻。不像有些个太医,说的人晕晕乎乎的,听得云里雾里。” 陆锦棠点点头,中医也有许多的专业术语,外行人听不懂很正常。 “哀家信得过你,你放心哀家就吃你给哀家开的药,旁的太医的药,哀家都不吃了!” 太后娘娘信任她,只是没想到却为后来的事埋下了隐患…… 111 他还欺负上瘾了 ,太后娘娘信任她,但圣上听说后,与太后娘娘发生了一番争执。 他觉得陆锦棠太年轻,听她的太冒险。 母子甚至吵了一架,儿子到底是拗不过娘。 为此,宫中倒有流言出来,说太后娘娘有意认陆锦棠为女儿,将来要封为公主。 虽不是亲生的,可她治了太后的病,将来地位甚至要越过丽珠公主去! 这流言传的很逼真,有鼻子有眼的。 连秦云璋听了都信以为真,他把陆锦棠拉倒玉坤宫的偏僻角落。 “阿娘真的有意认你做女儿?封你为公主?” 他一脸焦急,眼中的气愤更是遮掩不住。 陆锦棠忍不住笑,“真有这好事儿?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可靠么?” 秦云璋抬手把她按在宫柱上,低头就要吻她。 “上次在王家,你当众亲我,我还为你娘你治病。你觉得我好欺负,欺负上瘾了是不是?”陆锦棠冷着脸问他。 秦云璋呼了口气,到底没亲上来,他左右看了一眼,“你当真愿意被封为公主?” “公主有什么不好?地位尊贵,你看丽珠公主多潇洒?说不定我还能养几个面首玩玩……” 她话音未落,他就当真低头亲了下来。 他啃咬着她的唇瓣,与她唇齿相碰,把她的嘴唇都蹂躏的微微红肿。 “不用找面首,你想怎么玩儿,本王都满足你!” 秦云璋微微离开她,呼吸粗重的看着她粉面若娇花的模样,他满意一笑。 他离开陆锦棠,先进了正殿,与太后娘娘说话去了。 陆锦棠平息了自己的呼吸,又轻轻揉按了自己的嘴唇。 待到嘴唇不是那么红肿,不那么容易被人看出异样,她才提步去了殿中。 秦云璋正与太后说话。 看得出,太后很喜欢这个小儿子,对着他时,眼目之中流露出的温情慈爱,比看着圣上的时候更多。 当然,也许是因为圣上地位不同吧。 秦云璋这人分明不会说什么笑话,偏偏能把太后娘娘逗的乐个不停。 旁人来探望太后的时候,从来没有见她这么高兴过。 秦云璋不能在玉坤宫久留,他呆了一阵子就走了。 临走,他的目光幽幽的落在她身上。 他还往她的唇上仔细看了一眼,但见那红肿已经消下去,他勾着嘴角笑了笑。 陆锦棠不由万分紧张。 这宫里住的都是人精!一个个的眼睛比红外探头还毒辣呢! 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也不怕他的心思被太后和那些个老嬷嬷看出什么来? 陆锦棠心慌意乱的低下头。 直到他走远了,她才往太后身边凑。 太后拉着她的手,亲昵无比的问,“有流言说,哀家要认你做女儿。” 陆锦棠吓了一跳,“臣女不敢,臣女何德何能,焉能做太后您的女儿?” “倒也不是你不能,只是……”太后欲言又止的看着她,那目光热切的让陆锦棠尤为不安。 “太后娘娘?” “你想做公主么?哀家若是向圣上提了,他必应允的。”太后娘娘笑了笑,面容慈爱和善的像亲眷一般。 陆锦棠心头却警铃大作,“不……臣女不敢有非分的妄想。” 太后哈哈一笑,抬头与一旁的嬷嬷说,“你看,我说吧,锦棠才不会有那般想法呢!这流言呀,与她无关!” 莫非太后娘娘刚刚是在试探她?试探这流言是不是她传出去的? 陆锦棠偷偷松了口气。 “这般好的女孩子,哀家真是太喜欢了,若是认作女儿封了公主,岂不是还要便宜了外人去?”太后呵呵一笑,“哀家可舍不得!” 陆锦棠心里猛打了个突。 这话……什么意思?不舍得便宜外人?是要…… “太……太后娘娘……”陆锦棠略有些紧张的看着太后。 她该不会是想把她留在宫里吧? 圣上的女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吧?让她这么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困顿在这深宫之中? 陆锦棠觉得,她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太后娘娘快别开玩笑了,您瞧陆小姐紧张的,脸都红了!这种事,哪是能跟她一个小姑娘说的?”一旁的嬷嬷掩口笑道。 这话还越说越直白了——真是要给她做媒啊? 太后娘娘突然握住她的手,“吃了你的药,哀家觉的好多了,可见你是有真本事的。年纪轻轻的,就会医术,真是不简单!” “不过是些偏方罢了……” “偏方能治病,就是好方子!”太后娘娘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璋儿身边,缺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原来是要把她说给秦云璋么? 饶了一圈,竟又绕回来了……是不是他刚刚对太后说了什么? 还是他眼神里的意味,已经被太后察觉了? 太后娘娘正说着话,太子殿下忽然到访。 “给祖母请安,听闻祖母进来身体大好了,父皇上朝都比以往更有精神了!”太子一面行礼,一面亲热说道。 陆锦棠蹲了蹲身,正欲悄悄退下。 “这就是陆二小姐吧?”太子殿下忽然看着她问道。 陆锦棠连忙停下脚步。 “说起来,我与陆二小姐也有些缘分,还是去年的事儿呢。” “哦?”太后有了兴趣,“什么事儿?” “陆二小姐救过乔乔呀!”太子殿下的目光一直落在陆锦棠身上,“乔乔在柳园里玩儿,不慎落水,呛了水人差点醒不过来,正是陆二小姐临危不惧,那么多宫人傻站着,却是陆二小姐一马当先,救了乔乔。” 太后娘娘看着陆锦棠的眼睛里,更多了些满意之色。 太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让人很不舒服,他与秦云璋的目光有所不同。 秦云璋也会看着她,但他的目光让人觉得坦荡,喜欢讨厌,都在眼里。 太子的目光却有些阴冷,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心里惴惴不安。 太子略坐了一会儿,太后娘娘就露出疲态。 “祖母去躺一躺吧,孙儿告退。改日再来探望您。”太子起身,他又看了陆锦棠一眼,“就让陆二小姐送送孙儿吧。” 陆锦棠一惊,惶惑不定的看着太子殿下。 112 抢人去东宫 ,“祖母去躺一躺吧,孙儿告退。改日再来探望您。”太子起身,他又看了陆锦棠一眼,“就让陆二小姐送送孙儿吧。” 陆锦棠一惊,惶惑不定的看着太子殿下。 她只是在玉坤宫暂住,又不是这里主子,更不算是这里的奴仆。 太子叫她代替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去送,算什么规矩? 太后嘴角的笑意并未收敛,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要求不妥当。 她竟扶着嬷嬷的手起了身,“锦棠,你去送一送。” 陆锦棠不好拒绝,只好起身。 送出了玉坤宫,她就告退要走。 可太子不放她离开,“孤乃储君,你送孤,只送到玉坤宫门口么?这可是对孤不敬啊!” 陆锦棠心头一紧,“臣女不敢。” “别那么紧张,孤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太子轻笑。 这才更让人紧张好不好? 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有什么好说的? “你与襄王很熟?”太子忽然问道。 陆锦棠连忙摇头,“很熟谈不上,不过是当初在岐王府遭遇不平时,襄王也帮着说了几句话,所以有幸结识……” “是么?可孤怎么听说,襄王为了你,和岐王世子大打出手?甚至还对丽珠公主的嫡子动了鞭子?”太子殿下挑眉看着她。 陆锦棠皱眉,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们此时已经离开玉坤宫门口,有一段距离。 太子忽然挥手,让他的奴仆都退远了一些。 “其实这不奇怪……” 太子忽然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陆锦棠一惊,立时向后退去。 太子却猛地伸手,把她的手牢牢抓在手心里。 陆锦棠猛地挥手想要甩开,可太子却抓的稳稳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轻笑着说,“像陆二小姐这样的美人,放眼整个宫中也不多见。更何况陆二小姐还医术过人……” “太子殿下请自重!”陆锦棠冷声说道。 太子呵呵笑了起来,“你与四叔在一起,也是这般无趣的模样?” 他口中的四叔,便是襄王殿下了。 陆锦棠想起他,不知怎的竟心头猛地一痛。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甩开太子的手。 她抬脚往太子的鞋面上狠狠踩了一脚下去。 若不是针灸是大夜朝的禁术,她不把他扎的半身不遂,她陆字倒着写! 呃……他是太子,就算针灸不是禁术,她也不敢把他扎的半身不遂吧? 陆锦棠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她踩了太子一脚,转身就往回跑。 太子却在她身后,大言不惭的说,“乔乔常常说起陆二小姐,还说她十分想念你,陆二小姐改日可一定要到东宫去坐坐。” 陆锦棠一个踉跄,她跑的更快了。 像是后头有狗撵着她一般,她一口气跑回了玉坤宫。 幸而她坚持锻炼,让当年的身体素质回来了许多,不然这一口气也跑死她了。 回到玉坤宫,她便叫宫女给她打水,拿皂角洗手。 她全然没注意到,在她之后,有个嬷嬷不急不慢的跟着她回来。 而且那嬷嬷直接去了太后娘娘面前。 “回禀娘娘,太子他……”嬷嬷附耳上前,说了两句。 太后脸色一沉,眼中尽是不悦。 “陆锦棠呢?” “陆二小姐这会儿还在洗手呢,已经换了三四盆子水,手都要搓掉一层皮了……” 太后怔了怔,狐疑的眼光看向那嬷嬷,“她去洗手?你说太子他……” 嬷嬷连连点头。 太后表情更为诧异,她兀自琢磨了一阵子。 “我看她也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孩子,她不喜欢太子,岂不是正好?” “太后娘娘觉得好,那就是真好。” 太后笑了笑,“太子的心思太明显,还是不让他们有机会见面吧。” 太子次日又来,不过他刚到玉坤宫门口,里头就已经得了信儿。 陆锦棠便去了内殿躲着。 太子的目光在殿里巡视了几圈,悻悻的收了回去。 前晌没见到,他下晌又来了,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太后仍旧没叫他见到人。 孙子和有病的儿子比起来,太后的心很难端平。 太子走了以后,太后娘娘才叫出陆锦棠。 “你看我这病,如今已大为好转,若是彻底治愈,还需要多久?” “那需得慢慢调养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需得一年半载,才能说治愈不治愈的事儿。” 太后娘娘看着陆锦棠,微微一笑,“哀家喜欢你说话实诚,哀家也喜欢你这个人。但不能因为哀家喜欢你,就一直把你留在身边。既然调养是个长久的事儿,你且先回家去吧。” 陆锦棠心头大喜,脸上却不露分毫,“太后娘娘……” “你可别误会,哀家不是嫌你烦,你若能与哀家朝夕相伴,哀家才真是高兴呢!”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退下了一只和田玉的镯子给她带上。 温润透亮,如脂如膏细滑的镯子,套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美不胜收。 “这是先帝爷赏给哀家的。” “这太贵重了,臣女不能……” “不许取下!”太后拍着她的手背笑了笑,“哀家给你,你就带着。先回家去住,隔几天要记得进宫给哀家按按,再给哀家讲几个新鲜的故事!” 陆锦棠大喜过望,叩首跪安。 回了陆家她就能躲开太子殿下了,太子看她的目光实在让她不喜欢。 陆锦棠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由玉坤宫里的一个嬷嬷送离宫中。 只是轿子还未出了悠长的宫道,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陆锦棠心头略有些不安,她掀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好些灰衣的太监挡住了去路,和送她的嬷嬷不知交涉些什么。 两方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似乎是谈不拢,那灰衣太监们竟动手明抢。 “不过是乔郡主要见见陆小姐,如何使不得了?”灰衣太监们把嬷嬷架在一旁。 玉坤宫的轿夫也被他们推开。 几个太监抬起轿子就走。 “放下!”陆锦棠在轿内呵斥,“未经过太后娘娘的允许,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陆小姐,乔郡主听闻您来了宫里,日日念叨着您怎么不去寻她玩儿?”灰衣太监笑眯眯的说,“进宫一趟不容易,您和乔郡主也算有缘分,不拜见了郡主再走吗?” 这是要把她抬到东宫去呀? 陆锦棠想起太子的眼神,就觉心里发寒。 113 不如你娶我? ,乔郡主不过五岁左右的样子,这么大的孩子,只怕早忘了落水那事儿了,还能记得她是谁? 分明是他人的借口! 东宫进去容易,想囫囵出来,只怕就难了。 “嬷嬷……”陆锦棠掀着轿帘朝那嬷嬷使眼色。 灰衣太监抬着轿子走的飞快。 她不知嬷嬷看懂她的意思没有,隐约似乎看见嬷嬷对她点了点头。 “陆小姐还是坐稳当了,咱们做惯了宫里的粗活儿,动作粗枝大叶,让您跌了碰了不好看!”灰衣太监按下轿帘,让她坐回轿子里。 轿子一路往东宫抬去。 陆锦棠不知太子殿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与太子以往从来没见过,在玉坤宫相见是头一次见面。 若说太子对她一见钟情,她是不信的。 这里头必有什么缘故,可她一时却也想不出其中缘由,只是明白,东宫无论如何,她不能进去。 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若是入了东宫,再被人往太子身边一塞……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那嬷嬷一直没有带人追来。 陆锦棠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琢磨着,要是不行,就跳轿子吧! 虽然四面都是轿夫,跳轿简直比跳车还不容易,但起码争执起来,也不能叫他们走的那么顺利! 陆锦棠想到这里,立时起身。 轿子轻晃,她险些摔在地板上。 她一手抓住轿门,没等外头的轿夫有所反应,她就猛然向前一跃,跳出了轿子。 惯性让她站立不稳,摔跌在地。 她不着急起身,反而就地一滚,脱离出轿夫的包围圈。 在部队的经验,让她身体反应奇快,她爬起来就往回跑。 虽然这宫道她不熟悉,但往相反的方向旁就是了,只要不是东宫,管它是哪里。 “抓住她!”灰衣太监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闺阁中的小姐,竟有这般身手,这样的魄力。 陆锦棠跑的飞快,她越发感谢曾经在部队里经受的严酷训练。 只是身上的衣裙太过碍事,长长的裙摆挡的她跑不快。 她索性刺啦——把前头的裙摆给撕了。 这下她跑得更快了。 后头的灰衣太监也是铆足了力气追。 陆锦棠憋着一口气,只觉肺都要跑炸了,回头看那些太监们却是越追越近了。 她心头一惊,砰——毫无防备的撞进一个人怀里。 陆锦棠第一反应是,糟糕,遇上太子了?! 追她的灰衣太监们脚步一顿,继而缓缓围拢过来。 被她撞了满怀的人,轻轻扶住她的肩,看她一身打扮,“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隐含怒气的声音,此时听来宛如天籁。 陆锦棠抬头看他,心中的石头猛然落地,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狼狈算什么,幸好人没事。” 秦云璋冲她笑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却遮掩不住,“你往一边站着,别叫我伤了你,本王倒是要看看,今日是谁在宫里这么横行无忌?” “襄王殿下,奴才们是东宫的人。”灰衣太监眯眼说道。 “休要假借太子的名义!”秦云璋冷呵一声,再不给他们留开口的余地。 他迅速的动起手来。 七八个灰衣太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次出手,似乎不留情面,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扎眼之间,已经有三五个太监倒在地上。 “襄王殿下与东宫动手,莫非是要造反么?”领头的太监怒喝一声。 秦云璋一把钳住他的脖子,冷冷说道,“东宫的人从玉坤宫抢人?若不是太子的吩咐,便是你们找死!若真是太子的吩咐,想来不用我问,太后娘娘和圣上也要好好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那灰衣太监瞪眼。 秦云璋却忽然加重手上的力道。 陆锦棠站在一旁,只听得他指间传来喀嚓的声响…… 那太监双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你把他掐死了?”陆锦棠微微一惊。 “他该死。”秦云璋此时冷漠的都不像他了。 他拽起陆锦棠的手腕,向宫门疾行而去。 看她跟着跑的气喘吁吁,他索性直接把她抱在怀中,脚下如风。 “你在宫里杀了人?而且是太子东宫的人……这下是不是有麻烦了?”陆锦棠还在想着适才的事儿。 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 秦云璋把她放在马车上,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说你冷漠无情吧,你确实凉薄,我几番求娶,你都无情拒绝。丝毫不顾及我一片真心,可说你有情吧,你又真有情,这种时候,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有功夫为我操心?” 陆锦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秦云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叹一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廉清说的对,你不愿嫁我,不是讨厌嫌弃我……” “当然不是。” “也许你也有你不得已的苦衷。” 秦云璋这话,让陆锦棠心里熨帖极了,他能明白就好,也不枉费她一心一意的想为他治病。 “可现在这情形,只怕由不得你了。”秦云璋脸色骤然一暗。 “什么?” “太子敢在宫道上,直接抢人……他必不会就此罢休!”秦云璋眯眼说道,“你若执意不愿嫁我,只怕来娶你的人,就会变成太子殿下了。” 陆锦棠怔了怔,“娶我?” “哦,不是娶,陆家的身份,做太子妃到底是不合适,只怕连良娣的身份也给不了你,做多不过是个太子媵妾。”秦云璋冷眼看着她。 陆锦棠艰难的咽了口水。 身份什么的,她其实也并不那么在乎。反正她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对这里的归属感不强。 可是若真是成了太子媵妾,那她就一点自由都没了吧?出宫一趟,只怕比登天还难……她可还怎么找书,怎么向阎罗交代? 陆锦棠目光有些异样的盯着秦云璋。 她从没这么看过他,像是看一盘正合胃口的大餐。 秦云璋不由竟被她盯的微微红了脸。 他想移开视线,却又舍不得移开,“你……” “不如你娶我吧?”陆锦棠笑嘻嘻的拉住他的袖角,“这样我为你治病也更方便了呢!” “哼!”秦云璋冷哼一声,“你到底是趋利避害,对我没有半分真心!” 114 是本王的人 ,“不如你娶我吧?”陆锦棠笑嘻嘻的拉住他的袖角,“这样我为你治病也更方便了呢!” “哼!”秦云璋冷哼一声,“你到底是趋利避害,对我没有半分真心!” 陆锦棠如同给打老虎顺毛一般,轻轻的捋了捋他的衣袖,“是我以前一叶障目了,没想过嫁给襄王爷的好处,只觉自己是蒲柳之姿,实在不配……” “你忘了在王家说过的话?” 在王家,她说,她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嫁给他。 秦云璋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见她脸色尴尬,他又不忍心。 “本王说了,你是本王的人,你岂能逃的掉!” 他低头在她唇上啃了一下。 “你先回家,我进宫去面见圣上,早早定下此事,以绝后患。” 陆锦棠连连点头。 原本她的心如一湖平静的水,此时却也被掀起了片片涟漪,再也平息不住。 她真的要在这个世代成婚?嫁人?开始一个前所未料的人生? 以往,她只把自己当做这里的过客,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找到人生的另一半。 虽然和秦云璋相处的时候,她心中总有悸动,可她一直提醒自己,早晚都是要离开的,他们不是彼此的另一半。 可是当有婚姻要把两个人真正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再也安静不得。 小时候爸爸妈妈的离婚,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对婚姻这种事看的比较重……一直回到陆家,她的心里还是一片纷乱。 自从她死后,被阎罗安排到这里,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动了。 秦云璋疾步入宫,求见圣上。 没曾想太子也在。 秦云璋眯眼看了看太子。 太子回他以微笑。 他虽是太子的叔叔,却实际比太子还小两岁。 叔侄两人只眼神交流了片刻,秦云璋就对圣上道,“圣上,臣弟要求一个恩典。” 圣上笑了笑,“你是朕的亲弟弟,朕若能为你做的,便没有不应的。” 太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秦云璋。 “臣弟要求娶一个姑娘,求圣上赐婚。”秦云璋拱手说道。 圣上哈哈大笑,“太后与朕早就说过,你年纪不小,也该快快娶妻,以便留下子嗣……你偏不听,如今倒是想通了?是哪家的姑娘?” 秦云璋毫无犹豫,迫不及待道,“陆雁归家的小女儿,陆锦棠。” 圣上闻言却是微微一怔,他先看了太子一眼,再看向秦云璋时,表情就有些为难了。 “圣上?”秦云璋心道不好,却又怀着一份期盼。 圣上的喉头动了动,迟缓说道,“这可是叫朕为难了,陆锦棠只有一个,朕也见过了,确实是个美人,礼数周全,德行也不错。难得的是,她还治好了太后的病……” 秦云璋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 “只是贤弟呀,太子在你以先,已经求娶了陆锦棠了……你们这叫朕……”圣上叹息一声。 他默不作声的看着两人,似乎是在等着他们其中一个能做出让步。 可秦云璋拱手站着不动,太子也起身道,“父皇,儿臣从未见过哪个姑娘能叫儿臣这般心生欢喜。更何况她与儿臣早有缘分,去年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乔乔也许就……” 太子眼眶微微湿润。 圣上叹息一声,为难看着秦云璋。 秦云璋眯紧了眼睛,寸步不让。开玩笑,陆锦棠救了乔郡主都是去年的事了,太子现在演什么一往情深! …… 陆锦棠回到陆家没多久,陆雁归也从朝廷回来了。 他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并叫人把陆锦棠也喊过去。 “母亲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陆锦棠进门时,就听见陆雁归的声音道。 “祖母,父亲。”她福身立在一旁。 两个人都忘了叫她起来,目光怔怔的看着她。 本来家里的女儿被多人求娶,那是让父母长辈脸上有光的事儿。 可陆雁归现在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觉得,还是答应太子为好。” 陆锦棠心头一跳,“答应太子什么?” 陆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依陆家的地位,莫说太子妃不能肖想,便是太子良娣也与我们无缘。不过是个媵妾,哪里有王妃来的尊贵?” 陆锦棠瞪眼听着。 “襄王若是年轻力壮,那自然是襄王妃好。可襄王他……没两年好活了呀!”陆雁归摇头叹气。 陆锦棠脸色一冷,“祖母与爹爹,说的可是我的终身大事?怎的叫了我来,却把我当作了旁观者?” “婚姻大事,本就容不得你开口!”陆老夫人说道。 陆雁归却是认真看着她,“锦棠,你向来有主意。太子殿下和襄王,都向圣上求娶你,你愿意嫁谁?” 陆锦棠微微蹙眉,她迟缓说道,“太子殿下性情难测,且东宫不比圣上的内宫简单。女儿这般性情,只怕去了东宫,会给爹爹惹祸啊。” 陆雁归脸色一凝。 陆老夫人道,“看来你是真想嫁给襄王了?当日他带了媒人来提亲……” 老夫人叹息一声,若是当时答应了,如今也就不必为难了。 可惜谁也不能预料前后事,她把人给气跑了,让如今的陆家落入这两难的境地。 “罢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提了,”陆老夫人长叹一声,“只是你嫁给襄王却也是不行。” “祖母……” “你莫急,我与你分析。不是我咒襄王短命。只是太子与襄王同时求娶,连圣上都不愿一得罪一个,可见两个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差不多。甚至太子还高出一些来。”陆老夫人人老,却心中透亮,“你若选择了襄王,太子必觉得被扫了脸面,定然嫉恨襄王。” 陆锦棠皱起眉头,她虽见过太子殿下的时候不多,可她也觉得太子是记仇的人。 “襄王若是一直活着,且一直有圣上的偏宠倒还好。可襄王命数……即便襄王这边不提,太子迟早是要登基的,到时候……不仅你会受连累,连陆家只怕都不能保全。” 陆老夫人的话,不是没道理。 这事儿若是圣上裁决,不管他把陆锦棠给了谁,另一个人不过是被圣上扫了面子。 可若是陆家自己的选择……两边都比陆家尊贵,陆家可不敢得罪任何一方。 115 破局之道 ,“圣上为什么把这难题丢给陆家?”陆雁归突然问道。 陆锦棠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因为圣上不想让我嫁。” 陆雁归和陆老夫人都错愕的看着她。 “事情本来到圣上那里,就该有个结果的,圣上却转手丢给了陆家,那这局就成了死局。”陆锦棠勾着嘴角,漠然的笑了笑。 “你还笑得出来?死局怎么办?”陆雁归有些急了。 “爹爹也不必急,既然看明白了圣上的意思,那就有办法破局。”陆锦棠叹了口气。 “你快说!” “我去求太后娘娘。” “嗯?求太后决定?” 陆锦棠摇了摇头。 她是什么意思,她没说明白,只说如今只能从太后那里寻来破局之道。 陆锦棠配了新的药方,求见太后娘娘。 太后招了她进宫,“原来的药方就挺好,你怎么又换了新的方子?” 陆锦棠噗通跪下,行了大礼,她心里对这种跪拜礼,是有抗拒的,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太后让人去搀扶她。 她却叩首说道,“求太后娘娘赐一道旨意,救救臣女吧!” 太后娘娘微微眯眼,“你要求什么懿旨?你要知道,便是哀家,也不能和圣上作对,你求的事情,若是会叫哀家为难……你就不要开口了。” “臣女也是迫不得已,臣女不过是蒲柳之姿,如何值得太子殿下和襄王爷侄叔闹的不快?若不是担忧太后娘娘的凤体,臣女恨不得死……求太后娘娘准许臣女剃度出家,做个姑子吧!” 陆锦棠心中奔腾过千万匹草泥马……这话说的,呸呸,绝不是她的心里话! 太后微微一愣,略有些震惊的看着她。 “臣女愿常伴青灯,诵经祈祷,为太后娘娘,为圣上,为我大夜朝日夜祈福。” “好孩子……快扶她起来。” 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比哀家想的还要懂事,你是个体贴人心的好孩子呀!”太后惋惜的轻叹,“若换了别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把不多有更多的男子为她争风吃醋才好呢。” “臣女不配,臣女惶恐……” “你倒是怕他们叔侄有嫌隙,宁可委屈自己!”太后拉住她的手,让她跪坐在自己脚边,她低头打量着陆锦棠的脸,不由越看越喜欢,若能给她的小儿子做儿媳,实在再合适不过,真是可惜…… “你要委屈自己,哀家怎舍得委屈你?做姑子太苦了,你还这么年轻,如何能躲开这红尘?”太后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陆锦棠抬头看着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还记得前些日子的流言么?如果那不是流言呢?哀家若真认了你做女儿,封你为公主呢?” 陆锦棠咽了口唾沫。 那她就成了秦云璋的妹妹,太子殿下的姑母。 这下,谁都别想娶她了。 陆锦棠翻身跪地,正要谢恩,不管怎么说,公主可比尼姑好听多了。 她话未出口,外头却是有太监唱喝,“襄王殿下觐见。” 太后娘娘愣了一愣,叫人拉起陆锦棠,“你去里头稍坐会儿。” 这会儿,她还真是不适合遇见襄王亦或是太子。 陆锦棠到内殿回避,秦云璋径直来到太后娘娘跟前,请了安就眼目直直的看着太后娘娘。 “哀家脸上有花儿么?”太后娘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陆锦棠不是来了么?”秦云璋闷声说道,低沉的声音肇昭示着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太后横他一眼,“一个小姑娘都比你想的透彻,你和太子同时求娶,这不是叫她难做人么?” “母后怎么还不明白,这是旁人为孩儿设的局!”秦云璋冷声说道,“母后是不是打算认她做女儿?封她公主名号?” 太后娘娘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哀家知道你不愿意。” “母后若真是这么做了,就是上了那人的当了!”秦云璋低声道,“母后也知道,她会医术。而其实,她的医术十分不俗。” 太后笑了笑,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不就是会按摩点穴,知道几个偏方的小姑娘么?医术能有多么不俗? “儿臣前一阵子悄悄出京,有人用宫里御用的引兽粉,引来了狼。若不是陆锦棠发现,儿臣已经葬身狼腹了。恰在那时,儿臣旧病复发,是她……帮儿臣控制住了发狂之症。” 太后娘娘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她怎么可能? 太后娘娘却是见过秦云璋发狂时候的样子的,好几个孔武有力的大内高手都不容易摁住他。 她那么纤弱…… “太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向皇兄求要她?他并非真的喜欢陆锦棠,不过是不想让儿臣娶了她而已。” 秦云璋说完这些。 玉坤宫正殿里安静的一丝声响也没有。 太后娘娘似乎连轻轻的呼吸都屏住了,她落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不由一点点收紧……直到整个指尖手背都微微泛了白。 “你说御用的引兽粉,会不会就是……” 秦云璋轻咳一声,“儿臣什么也不愿想,不愿猜忌。” 太后娘娘长长一声叹息,怜爱疼惜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倘若当年,你不是忽然患了怪病,先皇他是属意……” “阿娘别说了。”秦云璋打断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眼中有痛惜之色。 大概父母的心都不是长在正中间的吧,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总有更偏爱的一个。 若是生在皇家,这种偏爱就表现的更为明显。 “你放心吧,哀家心里有数了。”太后轻叹一声,“哀家也希望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且还能与你的病有帮助的人。” “嗯,”秦云璋闷闷的应了一声,“多谢阿娘。” 秦云璋在玉坤宫呆了片刻就走了。 陆锦棠回避在内殿,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他离宫以后,太后娘娘才又叫人把她领了出来。 陆锦棠跪地,正准备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公主,来这世间走一遭,捞个公主做做,也不算太亏。 116 东宫多个妹妹 ,嬷嬷引她跪地谢恩。 陆锦棠洗耳恭听。 “既然你诚心求了,哀家就允了你,”太后娘娘说道,“传哀家懿旨,陆家锦棠,准许带发修行,青灯常伴,远离红尘。出家之人,不得谈婚论嫁。” 陆锦棠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叩谢太后娘娘恩典……” 不是说公主么?太后娘娘的心意也是说变就变啊! 太后宫中的嬷嬷送她离开时,见她面色怔怔的,以为她不高兴。 倒是还安慰她了几句,“陆小姐也不必太难过,想开一点,毕竟是待发修行,又不是真的送去寺庙里做姑子。” 陆锦棠点点头。 那嬷嬷又笑了笑,扶她上马车时,在她耳边道,“便是真的剃度出家,也还能还俗,更何况待发修行呢?您说是不是?” 陆锦棠连忙点头,“多谢嬷嬷。” 她倒不是怕自己嫁不出去,嫁不嫁的她并不十分在意。 她如今深思的是,太子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她不了解太子,却觉的那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女人的直觉,大多数时候都是准确的。 太子殿下如今正在东宫发脾气,他呵呵的笑,却是笑的冷气森森。 “祖母和父皇都是偏心的!”他阴沉沉说道,“他都没两年好活了,却不肯把孤看上的姑娘给孤!” 一旁的太监微微皱眉,“许是觉得襄王可怜,才不忍心拒绝……” “什么看他可怜,摆明了就是想让陆锦棠给襄王治病!”太子怒喝一声。 “连慧济大师都说,襄王的病没得治,陆锦棠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医书上的字也不知识全了没有呢!” 太子殿下却眯了眼睛,脸上尽是阴郁之色。 “先皇还在的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耍,先皇看他的眼神……孤不喜欢。爹爹偏偏处处护着他,给他旁人都没有的尊崇荣耀,他凭什么?不过是犯了病时,就像个禽兽一般发狂的可怜虫罢了!他凭什么跟孤争?” 太子越说,眼中的怨毒越深。 太监不敢多劝,恰逢赵良娣来请安。 太监如蒙大释,退到一旁。 太子看了赵良娣一眼,忽而笑起来,“孤怎忘了,孤身边有贤内助,襄王他有什么?除了仗着父皇的恩宠,太后娘娘的偏心,他什么也没有。” 赵良娣被赞贤内助,心头大喜。 太子殿下一直未娶太子妃,说不定这太子妃的位置将来就要落在她头上。 赵良娣热切的靠了过去,“殿下有何烦愁?不知妾能否为殿下分忧?” “你能。”太子拉过她的手,“孤不方便,你却是女人,方便见她。” “见谁?” “陆锦棠。” 赵良娣眼神一暗,但很快笑起来,“太后不是许了她做姑子?殿下还是要让东宫多个妹妹了么?”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太子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赵良娣笑眯眯的答应了太子殿下,出门却撕烂了自己手里的绣帕。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太子和襄王都争执不下?上次见她也不过是平常姿色嘛?”赵良娣脸色阴沉沉的。 一旁宫女却笑了,“良娣何必为此置气?太子争她明显是为了和襄王斗气。若是良娣能拉拢了她,她会医术,借着她的手,对付司马良娣不是正好?” 赵良娣立时转忧为喜,赞赏的看了那宫女一眼,“你说得对,司马良娣才是我的大敌。” 她高高兴兴的寻找着和陆锦棠见面的机会。 她虽身为太子良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出宫门的。 有太子的默许,方便的多,但仍要寻好了时机。 她去了两次大的宴席,结果都没有见到陆锦棠,朝人打听,陆家倒是来人了,不过是陆老夫人带着陆家二房的几个小姑娘。 问及陆锦棠。陆家人说,她潜心在家诵经礼佛呢。 赵良娣有些哭笑不得。 但太子既是把这事儿交在她手里,她必然要做成的。 若是看她不行,太子转而把事情交给司马良娣去做……司马良娣拉拢一个会医术的妹妹,岂不是太可怕了么? “不如良娣直接去陆家?还怕见不到她么?”宫女提议。 赵良娣轻哼一声,“陆家是个什么身份?我去陆家,也太自降身份了!” 宫女皱眉苦思,忽而一笑,“良娣可以去岐王府呀!就当是拜会岐王妃,这总说得过去。” 赵良娣眼前一亮…… 陆锦棠正在佛堂里抄写经书。 她手边压着的正是金刚经,远远看去,她抄写的十分认真。 再看她落笔写下的字,却与经文没有半分关系,她写的竟是药方,已经曾经见过,听过的各种稀奇疑难病症。 且她写的是简体字,便是被识字的人看见了,只怕也认不全。 “小姐,岐王府派人来请。”宝春过来说道。 陆锦棠懒懒的揉了揉脖子,“不是说了么,太后娘娘叫我在家礼佛,长伴青灯,什么人也不见。” “是岐王妃派人来的,不去……不好吧?”宝春迟疑道。 陆锦棠摇头,“那有什么不好?岐王府还能大过太后娘娘去?” “话不是这么说的!”老夫人不知何时也立在佛堂外头。 陆锦棠连忙合上自己写的东西。 “太后是大过岐王妃,可太后没有说,你得在佛前,哪儿也不许去。你若就这么回绝了岐王妃,那是你不给岐王府面子,太后在深宫里,岂能护着你?”老夫人轻叹一声,“别说鞭长莫及,就是真够得着管,她也未必管。” 陆锦棠唔了一声。 “再说了,你姐姐还在岐王府里,她挺着个大肚子,岐王妃召你过去,也是给你姐姐的脸面。”老夫人叹了口气。 陆锦棠表情更为不屑,好像她跟陆明月关系有多好似的? “我知你姐妹不合,那是关起门来的事儿,在外人面前,你们不合,对陆家,对你们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 陆锦棠被陆老夫人一顿说教。 她只好坐上马车,踢踢踏踏去了岐王府。 倒不是她被老夫人给说服了,实在是……女人唠叨起来太可怕! 她宁可出去躲一躲。 到了岐王府,她被领进花厅。 117 水花四溅 ,“见过岐王妃,给王妃请安……” 给岐王妃请了安之后,陆锦棠瞧见岐王妃身边坐着个年轻的妇人,一点不避讳的盯着她的脸打量。 竟这般无礼? 陆锦棠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莫不是陆二小姐把我给忘了?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赵良娣有些不悦。 陆锦棠一个激灵想起她来,去年重阳节,在柳园赏菊见过的,当真是忘了。 “见过赵良娣!小女眼拙,多日不见,赵良娣竟比去年更年轻貌美,光鲜照人,小女一时不敢相认,惟恐叫错了……”陆锦棠连忙说道。 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取悦了赵良娣。 赵良娣笑着让她坐下,与她闲话家常。 岐王妃发觉赵良娣想单独与陆锦棠说些什么,便主动起身,说自己去处理府上杂物。 留了赵良娣和陆锦棠在花厅里坐。 “听闻妹妹求了太后,准你做姑子?妹妹怎的这般想不开?” 陆锦棠垂着眼睛,不说话。 落在赵良娣眼里,就成了胆怯的样子。 “妹妹呀,做姐姐的不得不劝你,身为女人什么最重要?嫁得如意郎君才最重要! 你莫看襄王殿下没有嫡妻,被他娶进门能做王妃。可是一两个年头的王妃,日后就是长久的孤寂,连个暖被窝的知心人都没有!东宫虽然姐妹多,但太子殿下可是储君,今日是太子媵妾,日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娘娘!” 赵良娣停下话音,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立即表现出高兴急切的样子,心里却惹不住嗤之以鼻。 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宠爱,费尽心机手段……有这功夫,还不如把她的陆氏十三针好好多练上几遍! “莫不是陆家妹妹觉得媵妾的身份太低?” 陆锦棠不说话,也不否认。 赵良娣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事,她猛地一拍腿,“我看陆家妹妹也比司马良娣强得多,我瞧见妹妹就心生欢喜,更何况,你还救过我的乔乔。你放心,我定会为妹妹争取良娣之位。” 陆锦棠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不叫赵良娣看见她眼中的嘲讽不屑。 赵良娣笑了,准了她去看她姐姐陆明月。 “我当两个位高尊贵的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她是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个虚荣好攀附的草包!”赵良娣不屑摇头。 陆锦棠耳边没了祖母的声音,也没了赵良娣的聒噪,顿觉心情大好。 刚在岐王府的花园小径上轻快走了两步,便听身后有仆妇唤她。 “可是陆二小姐?” 陆锦棠无奈的看了芭蕉一眼,芭蕉冲她吐了吐舌头,回头道,“是我家小姐,嬷嬷有事?” “老奴是陆家的仆妇呀,二小姐不认得老奴了?大小姐听闻二小姐来了,欢喜不已,急命老奴等在花厅外头,请陆二小姐过去一聚。” 陆锦棠无奈,即便外人眼里,她们这对儿姐妹也没有什么情深可言吧? 陆明月抢了与她有婚约的岐王世子,害的她新婚夜就跑回了娘家。 满京都没人不知道,现在装什么要好? “还请嬷嬷回姐姐,我等岐王妃回来,便要告辞离开,不便走远。今日就不去见姐姐了,叫姐姐在屋子里安心养胎吧!如今都九个月了,月份愈大,意外愈多,还是安分点好。” 她似笑非笑的讽刺揶揄,那嬷嬷脸上不太好看。 “赵良娣还在呢,二小姐就这般拂了大小姐的脸面,叫人知道不怕传陆家的笑话么?” “嘴长在旁人身上,人爱笑便笑,我岂能管得着?”陆锦棠轻嗤一声,“可况陆家的事情,我姐妹俩个之间,又岂是今天才被人知道?” 那嬷嬷见她软硬不吃,不由有些恼,“岐王妃也在呢,二小姐不给大小姐脸面也就罢了,连岐王妃的面子都不给么?这般作客,二小姐也是京都第一人了吧?” 陆锦棠皱眉琢磨片刻,反正她是要去向岐王妃告辞的,去哪里见岐王妃倒是无所谓。 “好吧。”陆锦棠给芭蕉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人跟着那嬷嬷前行。 陆锦棠知道,陆明月的心思不会单纯,她特地叫个嬷嬷来寻自己,定是有别的打算。 她跟着那嬷嬷,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惟恐那嬷嬷突然驶出什么阴招来。 可那嬷嬷似乎只是为她引路,甚至未曾多看她主仆。 秦致远对陆明月看来还是不错的,去往陆明月院中的路上,风景十分美丽。 还经过一片面积不小的池塘。 水里有假山,还种了许多莲藕。 此时莲叶茂密,碧翠如玉,微风吹过,碧翠的叶子随风摇曳,一池湖水波纹荡漾,当真是美不胜收。 “小姐,你看,好大的锦鲤!”芭蕉探头往池水里看,不由惊叹道。 陆锦棠侧脸看去,呵!当真是好大的锦鲤,那金黄、亮红的锦鲤,有一两尺长,肥硕的可以钓上了做红烧鱼了! “真是好大……”陆锦棠一句话还未叹完,忽觉一侧忽然有风袭来。 她眼角余光瞟见,那嬷嬷表情狠厉的向她扑来。 嬷嬷速度太快,她躲避已是来不及,她只好伸手抓住芭蕉的胳膊,免得被那嬷嬷一把推入池水里。 却听——噗通,水花四溅。 “嗷……咳咳……”那嬷嬷在池水里挣扎,可岸边有青苔,下头还有淤泥。 她挣扎之中,非但没有能爬上案,反而愈发向池中陷去。 陆锦棠错愕的看着那嬷嬷,这准头儿也太差了吧? 她没来得及躲避,嬷嬷竟推偏了那么多? “胆敢在岐王府使这下作的手段!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身后突然传来阴森森饱含怒气的声音。 陆锦棠回头一看,却恰对上秦致远的目光。 “棠儿,你没事吧?”他阴沉的语气,变得温柔关切。 陆锦棠却猛打了个寒颤,棠!儿!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连忙蹲身,“见过世子爷。” 行礼之后,她就要走。 秦致远却错步,挡住她的去路,“你现在连与我说话都不屑了么?” “多谢世子相救。”陆锦棠低头客气说道。 “你……” 秦致远长叹了一声,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你怎的与以前如此不同了呢?” 118 做太子的女人 ,秦致远长叹了一声,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你怎的与以前如此不同了呢?” “小女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陆锦棠说。 秦致远却盯着她摇了摇头,“以往的你见了我,连头都不敢抬,却又会偷偷看我,一旦被我发现,你就面红耳赤的别开视线。如今……你还会偷偷看我么?” 陆锦棠心中好笑,嘴角也不由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世子爷,您可是我的姐夫,偷偷看自己的姐夫?还含羞带怯的引诱?小女虽鄙薄,却还是要脸的。” 这是讽刺他娶了姐姐还不够,不要脸了? “我早已说过,我不是你的姐夫!”秦致远有些怒了,他上前一步猛地抓住陆锦棠的胳膊。 “放手!”异口同声。 一个声音来自陆锦棠。 另一个声音来自池塘一旁的回廊。 陆锦棠举目望去,只见陆明月攥着一张帕子,恶狠狠的盯着这里,她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给撕烂了。 “姐夫,我姐姐来了,你还不赶紧放手?”陆锦棠嘲讽道,“她肚子里可怀着你的长子呢,情绪激动不得。” 秦致远眼神暗了暗,终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陆锦棠的胳膊。 陆明月从回廊里缓缓走出。 那池塘里的仆妇已经呛了好几口污水,“救我……大小姐……救救老奴……” 那池塘的水原本不是太深,可池中的淤泥甚多。她甚至大半的身子都陷在淤泥之中,只有脖子和脑袋露在水面之上。 “快,快救救嬷嬷!”陆明月抬手挽住秦致远,像是在宣布主权一般。 秦致远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知道,若不是我赶来的及时,如今落入水中,挣扎不停的,就是棠儿了!” “咳咳……”陆锦棠实在受不了他一口一个“棠儿”,她微微蹲身,“多谢世子相救,小女惊魂未定,还是先行告退吧!” 陆明月的满是仇恨嫉妒的目光,都快把她灼烧了。 陆锦棠拽了芭蕉的手匆匆离去。 据说那嬷嬷被救上来以后,已经气息奄奄了,不知是不是被荷塘里的淤泥给熏得了。 她身上还出满了可怕的红疹子,痒的她嗷嗷直叫。 “荷塘里的淤泥多脏啊!不生病才怪!真不敢想象,若是小姐掉进去……”芭蕉后怕的拍着心口。 陆锦棠轻哼一声,“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告辞回去。” 她转了一圈,没寻到岐王妃,听闻赵良娣还没走,便去向赵良娣辞行。 “妹妹想的怎么样了?”赵良娣笑眯眯的看着她。 “什么?”陆锦棠像是懵懂无知。 赵良娣抿嘴看她片刻,索性说白了,“妹妹去东宫的事儿呀?想的怎么样了?今日就算让你以媵妾的身份进去,他日,姐姐必帮你得良娣之位。我不喜欢那司马良娣已久,这点你可放心。有姐姐照拂着你,你在东宫的日子定然轻松自在。” 陆锦棠眯了眯眼。 “且太子也是真心喜欢妹妹,必定会好好疼爱妹妹的。” “可小女……实觉不配。” “妹妹不必谦虚,配不配,不是咱们女人说了算的。” 赵良娣一直打量着陆锦棠,以为她这转了一圈回来,定然能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她不过是个草包。 没想到陆锦棠却还是摇头,“小女只愿潜心礼佛。” “礼佛不在于虚礼,不在于表面,心中有佛,在哪里都可以礼佛。我与你一起去求太后,让太后许得你还俗如何?”赵良娣语气极尽了耐心和温柔。 陆锦棠摇摇头,“多谢赵良娣美意,恕小女无福受。” “你……”赵良娣对她的耐心已经用完,她抬手指在陆锦棠的鼻尖上。 这个草包还真是固执。 “赵良娣若是没有旁的事,请允许小女告退。小女今日的经文还未抄写完呢。”陆锦棠垂头说。 “你可知道,你若成了太子的女人,莫说你姐姐陆明月,便是这京都里的小姐夫人,都得高看你几分。没人敢招惹你,低看你,岂不比你如今走到哪儿都受人议论,受千夫所指,说你是岐王世子不要的新娘子好过得多么?” 赵良娣眯眼看她,以为终能说动她。 却只见她嘴角溢出笑来,“旁人怎么看我,如何议论我,与我有何干呢?” 赵良娣只觉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她不痛不痒的就给受了。 “你……罢了罢了,我看你是一时没想明白,你且好好想想吧。” “多谢赵良娣,小女告退。” “谁叫你走了?”赵良娣微微一笑,“我叫你在岐王府,好好想想。” “小女还要回去……” “礼佛是吧?”赵良娣抬手一挥,“来人,请岐王妃收拾出佛堂来,给陆二小姐住,我适才已经说了,真心礼佛,不拘哪里都可以。” 赵良娣笑意盈盈的,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陆锦棠皱着眉头,从她面前退走。 赵良娣看着她身影远去,冷笑说道,“她们姐妹不是不和么?我就偏要把她们往一起凑,她吃了亏,自然知道我许给她的是一条光明大道!” “良娣高明!”宫女立即恭维道。 陆锦棠被强行留在了岐王府的佛堂里。 岐王府还派了人,告诉陆家,给她送几件换洗的衣服来。 这是打算着,她不答应,都不让她走了? “小姐,咱们是被困在岐王府了么?”芭蕉担忧的问道。 陆锦棠倒是一脸的随遇而安,“早晚得放咱们回去。” “可回去之前这段时间……”芭蕉长叹了一声,“只怕大小姐,不会善罢甘休啊!” 陆锦棠皱了皱眉,烦就烦在这儿呢! 秦致远救了她,却把陆明月的嬷嬷给推进了池塘里,不定陆明月现在把她恼恨成什么样。 她平日里作死也就罢了,可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万一…… “对了,芭蕉。”陆锦棠本已躺下,却忽的坐起来,“明日/你把我们身上的香囊香袋荷包,全都收起来,任何有味道的东西都不要带。” 芭蕉怔了怔,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小姐是怕人嫁祸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陆锦棠叹了一声,又躺下去。 陆明月果然不负所望,第二日就约她去花园里下棋。 119 嫁祸 ,陆明月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没叫陆家的嬷嬷来请,乃是叫岐王府的下人来请陆锦棠。 且还借了岐王妃的名义,“王妃说,难得你姐妹二人在一处。如今陆姨娘的月份大了,挺辛苦的,若是陆二小姐能陪着她聊天解闷儿,那就再好不过了。” 岐王妃发了话,陆锦棠只好去了。 陆明月一见到她,眼底的笑意就格外的深。 她勾勾手指,让自己身边的丫鬟附耳过来,“药放在她屋子里了么?” “姨娘放心,已经放进去了,都安排好了。”丫鬟低声道。 陆明月笑的更为灿烂,竟起身相迎。 陆锦棠防备的看着她,“姐姐这般客气,倒是从来没有过,我都不敢进凉亭了。” 陆明月步出凉亭,一把攥住她的手,“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昨日荷塘边的意外,远是那嬷嬷不小心,妹妹不会记恨到我的头上了吧?况且世子爷已经说教我了,说妹妹是客,我做姐姐的,和妹妹计较什么?” 陆明月拉她在凉亭里坐下。 陆锦棠眯眼打量她,处处留心着。 陆明月对她越是客气有礼,她心里的不安越是浓郁。 陆明月叫人摆好了棋盘,姐妹两个当真开始下棋。 陆锦棠在啪嗒啪嗒清脆的落子声中,忽而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常年跟着爷爷辨识各种草药,她对药香特别的敏感。 她动了动鼻子,昨晚不是已经叮嘱过芭蕉,把所有的香囊都收起来了么? 她们身上不应该会有草药的味道啊? 若是陆明月或是她自己的丫鬟佩戴了香囊……就算她出了什么意外,这笔账也算不到自己头上吧? 陆锦棠琢磨着,又落下一子。 立在陆明月身边的丫鬟提起茶壶,为陆明月添茶。 陆锦棠忽而一愣,她眯眼看着茶壶。 漂亮精巧的紫砂壶嘴冒出袅袅热气,隐约腾升的热气带着一股草药的甘香。 “这是什么茶?”她骤然问道。 倒茶的丫鬟吓了一跳,“是……就是一般的香片茶。” “妹妹要看看这茶么?”陆明月笑眯眯的把茶壶推到她面前。 陆锦棠掀开壶盖,皱眉轻嗅,她倏而瞪大眼睛,“这茶里加了红花、桃仁、**。” 陆明月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妹妹说什么啊?那都是做什么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陆锦棠厉声问道。 陆明月被她吓了一跳,“妹妹发的什么火啊?你说的东西是什么?有何功效?” 陆锦棠冷笑一声,“此药性温,味辛,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用于经闭、痛经、恶露不行、症瘕痞块、跌打损伤。经期不畅,葵/水不多的女子服用,可促进宫缩,使污血流出的更顺利通畅的药。姐姐会不知道?就算姐姐不知,岐王府的大夫也不知道吗?竟叫你喝这种茶?” 陆明月眼中闪过狠厉,但立时就被掩饰成惊慌失措,“锦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在我茶里加了这些药?” 陆锦棠冷笑一声,现在又变成她加进茶里的了? “我是来岐王府作客的,难道还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你明知道我怀孕了啊!就算你恼恨我当初夺走了世子的喜欢,也不能连世子的孩子都不放过啊……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外甥下得去手?!”陆明月说着哭起来。 她痛哭中,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倒在地上。 “血……”她身边丫鬟尖叫起来,“陆姨娘见红了!快!快去告诉世子,陆姨娘和陆家二小姐下棋,突然就见红了。” 芭蕉气得脸色都变了,“这是硬要把屎盆子往我家小姐头上扣了呀?!我跟你拼了!” 她一挽袖子,上前就要撕那丫鬟的嘴。 陆锦棠却在陆明月身边蹲了下来,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陆明月挥打着,不叫她碰自己,“你要害我的孩子!你别碰我!你要谋害岐王府的长子长孙啊!” 陆锦棠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要陷害我,就不怕掌握不好药量,真的把自己肚子里这快要出生的孩子给害死?” 她沉冷沉冷的语气,把陆明月给吓了一跳。 “你要知道,胎儿即便到了快临产的时候,突然胎死腹中的也多得是。” “你……你别吓唬我!你是骗我的!” 陆锦棠笑了笑,眼神愈发的冷,“我骗你?我能为太后娘娘治病,你以为我真是蒙的吗?还是运气好撞上了?我告诉你,我读过的医书,比你认识的字还多!这样折腾死自己孩子的蠢妇,不止你一个!” 陆明月这会儿才真的害怕起来,“不可能,他跟我说,不会伤害孩子……不过是吓唬吓唬你……” “他?是谁?”陆锦棠一面追问陆明月,一面在她身上穴位点戳按压。 不能用针灸,只能用点穴的办法,刺激穴位力道要大。点穴与针灸,都是中医里急救最有效的办法。 陆明月只知道陆锦棠在她身上乱戳,戳的她浑身又麻又疼,还时不时的有中被雷电击中的酥麻之感,袭遍全身。 她心里烦乱怕极了,“你先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若你要害死你自己,我才懒得管你。可你想借着你肚子里的一条无辜性命嫁祸于我,我岂能叫你得逞?你若不想做母亲,不如把孩子生下来,给有爱心的妇人养着!”陆锦棠手上动作不停,她指头已经酸痛,额上也冒出细汗。 “你是救我?” “我才不救你,我不过是救那个无辜的孩子!”陆锦棠轻嗤一声,“每个生命都是上天的恩赐,你这般不知珍惜,他还在你肚子里,你就忍心利用他。你必遭天谴的!你不配为人母!” “你胡说,是你害我!是你害我!”陆明月哇哇大哭起来。 秦致远恰在此时,与府医一道疾步行来。 眼看两个丫鬟撕打在一处,陆明月躺在地上,陆锦棠蹲在一旁,一手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还在她身上猛戳。 秦致远脸色一沉,上前一把推开陆锦棠。 他力道又大又猛。 陆锦棠跌坐在地,险些滚出亭外。 “她怀着身孕呀!我怎没看出你如此狠心?!”秦致远怒视她,厉声大骂。 120 他来了 ,他还是在意陆明月肚子里那孩子的,毕竟是他的长子,他的骨血。 他慌忙抱起陆明月,眼圈都红了,“大夫,大夫!你快为她看看!” 陆锦棠从容爬起,兀自拍打自己的衣服,掸去尘土。 “芭蕉,别打了,咱们走吧。” “走?你还想走?明月与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半分闪失,我叫你……叫你……” 这男人昨天还一往情深的看着自己,今日就恨成这个样子。 男人的心还真是善变啊? 陆锦棠笑了一声,“世子爷要叫我怎样?” “我叫你拿命偿!”秦致远咬牙切齿。 陆锦棠点点头,当真站住不动了,“也好,此事是该说清楚。” 那府医却是怔怔的,号了脉,又去看桌案上的茶壶。 “陆姨娘误服了促使宫缩的药,已经有早产的先兆……可是……”府医迟疑。 “可是什么?”秦致远急问。 “可是竟有人为陆姨娘输经理脉,遏制住宫缩,保住了这孩子……”府医啧啧两声,“虽见了红,却已经脱离危险,并无大碍。只是这法子,实在是妙哉!” 府医兀自感叹过后,忽而回过头,看着陆锦棠。 “适才见姑娘在陆姨娘身上点戳,可是在疏解打通经脉?” 陆锦棠点了点头,“若要急救,唯有如此。” “点穴之法已经没落多时,唯有南境依稀尚存,姑娘小小年纪,竟会用点穴之法急救,真是了不起。”府医竟佩服的朝年轻的她拱手施礼。 秦致远就算听不大懂,却也明白了,陆锦棠适才不是害陆明月,而是在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回想起他适才的一翻言论,他不由脸面发热,“锦棠,我刚才……” “姨娘怎么会误食缩宫的药呢?府医早就叮嘱过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啊!”陆明月的丫鬟,突然叫道。 府医的目光落在那紫砂茶壶上。 “正巧”这时,有个丫鬟,急匆匆跑来,脸色仓皇失措,手里还拿着个药包。 “禀世子爷知道,婢子打扫佛堂的时候,捡到一包药,不知是不是陆二小姐的。” 秦致远皱起眉头,叫丫鬟把那药包交给府医检察。 府医嗅了嗅,又尝了一口,立时脸色大变。 陆锦棠连看都不用看了,那药包里,定然有红花、桃仁等物。 昨晚只有她和芭蕉住在佛堂里,这东西“肯定”是她的了。 她低头嗤嗤的笑起来。 “正是加入茶里的缩宫之药。”府医说道。 陆锦棠冷冷看了秦致远和陆明月一眼,“姐姐,你为了嫁祸我还真是不择手段。我若是不想让你腹中的孩子平安,何必下了药,再费心费力的救你?” 秦致远低头,怀疑审视的目光落在陆明月的脸上。 陆明月此时有些慌张。 她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这药不该真的有危险……她更没料到陆锦棠会救她…… 原本秦致远赶来,看到她被缩宫的茶害了,就怀疑到陆锦棠的头上,再搜出药来,她百口莫辩。 现在……事情却不好解释了。 “你为了陷害自己的妹妹,连我的孩子都不顾惜了?”秦致远的声音阴沉沉的。 陆明月连连摇头,泪落如雨,“没有,不是的,世子爷,你不要相信她!我没有害她,是她害我啊!她故意的,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为什么?”秦致远沉声问,他眼中的温情担忧,已经一点点褪去。 “因为……因为她想挑拨我们的感情……想叫你误会我!对,就是这样!”陆明月惊慌说道,“致远,你要相信我,我的依靠只有你,只有这孩子,我怎么舍得害他?” 陆锦棠叹了口气,“姐姐保重。我对别人的男人不感兴趣,其实,你不必这么防备我的。” “你别说了!你闭嘴!你住口!”陆明月抓紧了秦致远的衣袍,呜呜的哭,“致远,致远你要相信我……” “把陆姨娘送回院子里去,到她平安生产之前,不许她踏出院子一步。” 秦致远拽开陆明月的手,缓缓起身,眼中清冷异常。 “不,不要……致远,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能相信她的话,不相信我呢?”陆明月哭得凄凄惨惨。 陆锦棠轻叹一声,“姐姐知道,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你闭嘴!陆锦棠我恨你!我恨你!”陆明月挣扎哭喊。 可已有仆妇遵从秦致远的命令,将她从地上拖起,往她的院子里架去。 陆明月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陆锦棠望着被风吹动的树上,幽幽叹了一口气。 “锦棠,对不起,我刚刚……”秦致远有些艰难的开口。 “世子不必多说。”陆锦棠笑了笑,“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早早放我回去。” 秦致远的眼中晦暗不明,外院却突然有吵嚷声传来。 陆锦棠狐疑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秦致远的身形也僵了一僵,“外院怎么回事?怎的前晌就这般纷乱?” “世子爷……” 外远急匆匆跑来一小厮,帽子都歪了,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跌了大跟头,身上的衣服沾着尘土和草叶子。 秦致远的脸色猛然一黑,“怎的这副模样?” “世子爷快去看看把,襄王殿下来了!王妃拦不住,襄王爷非要往内院闯,王爷这会儿也不在家……”小厮快要急哭了。 秦云璋来了? 陆锦棠心头莫名一跳,她忽而有些想笑。 秦致远的脸色却难看极了,他眯眼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 “锦棠你不是一心礼佛么?还是往佛堂去吧,你且放心,在岐王府,我不会叫旁人打扰到你!” 说完,他愤愤的一甩袖子,阔步往外院而去。 芭蕉贴近了陆锦棠,“小姐,您说襄王爷为什么一大清早的就来闯岐王府的门啊?还要往内院进?” 她贼兮兮一笑。 陆锦棠瞥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小姐您肯定知道啊!如今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儿么?您可是蔷薇院的神算子……” 陆锦棠啪的一巴掌拍在芭蕉的背上,“胡说八道。” “小姐,您的脸怎么红了?” 陆锦棠抿着嘴,“我看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宽仁了,竟敢开起我的玩笑来?” 芭蕉掩口笑个不停。 陆锦棠心里有些纷乱的往外院走去。 121 虎躯一震 ,陆锦棠心里有些纷乱的往外院走去。 这里是岐王府,秦云璋他就是再怎么受恩宠,硬闯岐王府传出去也不妥当吧? 耳听着似乎院子里有打斗的声音。 陆锦棠更是有些胸闷紧张,她知道秦云璋功夫了得。可是这是人岐王府的地盘啊! 他若赢了,岐王府必定恼恨他,他若输了,定会吃大亏…… 陆锦棠不由加快了脚步,谁知刚到了院门口,就被岐王府的小厮拦住。 “陆二小姐,世子爷吩咐您不能进去。” 陆锦棠微微皱眉,“里头已经打起来了,我瞧一眼又有什么?” “世子爷说,礼佛之人,就当不理俗世,六根清净。”小厮嘿嘿一笑,“世子爷吩咐奴才们送您去佛堂。”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见到秦云璋啊? 陆锦棠笑了笑,“好,这就去,不用你们送。” 她转过身,偷偷捏了几根银针在手上。 “芭蕉,待会儿我一喊,你就往里冲,不必管我。” 芭蕉瞪大了眼睛,赶忙摇头。 陆锦棠瞪她一眼,突然转身,猝不及防的把手中的银针扎向几个小厮的脖子。 她动作极快,下针狠、准。 小厮们不防备她手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只觉脖子一麻,浑身好像都没了力气。 “芭蕉!”她厉喝一声。 芭蕉穿过那几个小厮,冲进院子里。 陆锦棠迅速收针,将银针捏在手里,隐在袖中。 “陆二小姐拿什么东西扎了咱们?”几个小厮捂着酸麻的脖子,浑身的力气似乎还没完全找回。 但他们已经迅速的把陆锦棠围在中间。 “陆二小姐在手里藏了什么?还是快些交出来,免得小的们动粗。” 陆锦棠冷脸站定,银针可不能被他们发现。 “陆二小姐?” 小厮们见她不动不理,不由缩小了包围圈,“陆二小姐这般不配合,那就——得罪了!” 秦云璋瞧见芭蕉,知道她家主子在这边月亮门处,立时甩开岐王府的家丁。 他翻身出了月亮门,就见陆锦棠被几个小厮团团围住。她一副蓄势待发,浑身紧绷的小豹子模样。 他不禁哑然失笑,纵身跃过众人,在她身边稳稳落地。 “不是要在家里安心礼佛么?你就是这般诵经礼佛的?”他声音温厚,责备的话,却听不出一丝责备的意味,倒像是情人之间的情话呢/喃。 陆锦棠朝他灿烂一笑,“只怕在这里难以静心,还请襄王爷把我遣送回家吧。” “是该遣送你回去,太后娘娘的懿旨,你竟这般违逆不遵从,岂不是太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他似乎是在斥责陆锦棠,可喝骂的分明是挡着陆锦棠回家的这些人。 从院子里追出来的秦致远脸色难看。 “叔叔怎么在我岐王府也这般横行无忌?便是说到圣上面前,圣上也不能处处偏袒叔叔吧?”秦致远恼怒道。 秦云璋哈的笑了一声,“你不说圣上也就罢了,既然你说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入宫一趟,问问圣上,太后娘娘的懿旨,有人公然违抗,又该当何罪?” 秦致远看了陆锦棠一眼,不由双拳握紧,牙根紧咬。 “太后娘娘准了陆二小姐在家中静心礼佛,可岐王府不许她回家,总要有个说法儿。”秦云璋似笑非笑的看着岐王府的一众人。 秦致远脸色越发难看。 “侄儿不是要与我进宫去么?走吧?趁着时间尚早,回来也不耽误送陆小姐回家。”秦云璋提步欲走。 “叔叔说的是,”秦致远的声音,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太后娘娘的懿旨,自然是最重要的,虽说陆小姐心系姐姐,她们姐妹情深,也不能忤逆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说着,他让岐王府的下人们让出道来。 秦云璋笑了笑,“陆小姐请吧。” 秦云璋打了太后娘娘的旗号,圣上推崇孝道,这事儿闹到宫里头,岐王府也不占理。 秦致远眼睁睁的看着陆锦棠上了襄王府的马车,他牙根咬得咯咯响,却只能看着秦云璋得意洋洋而去。 秦云璋亲自把陆锦棠送回了陆家。 她如今已经搬去了佛堂住着,佛堂的装饰简单,更是没有一丝少女闺阁的温馨气氛。 一股浓浓的檀香,更添萧索之气。 秦云璋不由心酸,“到底是我害了你。” 他语气沉沉的,似乎从未这般自责过。 陆锦棠倒是笑容灿烂,“我倒觉的挺好的。” “哪里好了?你本是春花朝阳的年纪,就该天真烂漫,与其他女孩子一般……可我到底是把你逼得只能与青灯古佛常伴。”秦云璋语气低落的都不像他了。 陆锦棠嗤嗤的笑,“我本就不喜欢应酬,也不喜欢与其他女孩子一起争艳,这里清清静静的,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挺好的。” 秦云璋只觉她是安慰他,不由面含自责。 陆锦棠忽而轻轻说道,“不是带发修行么?这件事早晚要过去,等风头过去了,你再求娶我。” 秦云璋心头一跳,整颗心都骤然热了起来,他猛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就在这里等你。”陆锦棠笑着说。 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稳如泰山的身躯都微微发颤。 陆锦棠脸颊也不由透出一抹粉色,如绚烂盛开的蔷薇花。 他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紧的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这是在佛前呢!襄王爷要克制一点!”陆锦棠玩笑道。 “等我,你等我。”秦云璋轻吻着她的耳畔,她的发梢,她身上淡淡的甘草香,让他贪恋,舍不得放开。 佛堂外有人过来探望陆锦棠,秦云璋才依依不舍放开她。 “我去求太后,必有办法娶你,决不让太子得逞。”他又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匆匆离去。 陆锦棠忍不住垂眸轻笑,虽然知道前路困难重重,她却从未有过这般期待,期待去尝试嫁人的滋味。 纵然是在陌生的世代,这个原本没有一点归属感的时代,她却突然想要留下来。 “侄女呀!岐王府没留你多住两日吗?”袁氏提着一盒点心来探望了。 122 你家小姐答应的 ,“侄女呀!岐王府没留你多住两日吗?”袁氏提着一盒点心来探望了。 她从这院的侧门进来,没有遇见从正门离开的襄王爷。 陆锦棠笑了笑,“二婶来了,快坐,姐姐倒是舍不得我离开,可是太后命我在家中礼佛,怎好不遵从太后娘娘的懿旨呢?” 袁氏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在心下揣摩着她的来意,佛堂里安静了片刻。 “二婶也不是外人,您这么忙,还送点心来给我,若是有什么事,二婶就直说吧?” 袁氏到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如今,并不太忙。你祖母让我与她一起看看账册,管管东院西院的庶务,也没什么大事……” 她看着陆锦棠,目光切切,分明是有事。 陆锦棠抿了口茶,安静等着,袁氏既然来了,必然不说不会走的。 果然,袁氏等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了。 “锦棠啊,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就不该藏着掖着,我与你说吧,当初从襄城来京都时,你说过的,等来了京都,就把你阿娘陪嫁的铺子给你二叔管……” 袁氏话说了一半,停下来,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哦了一声。 现在铺子还在薛姨娘的手里。 薛姨娘不争不强,把方氏的亲戚,不急不慢的从那些铺子里撵走以后,铺子的生意,就日渐好了起来。 她原本与薛姨娘不熟,可是薛姨娘跟她说了她阿娘的事儿,薛姨娘这些年来,又一直在查阿娘当年病死的真相。 这么算起来,薛姨娘待阿娘是有真情在的。 阿娘的铺子在薛姨娘手里,她还真不好意思开口要回来。 “可二叔,如今不是有了官职么?”陆锦棠缓缓说道。 因为陆家二老爷请了才子杜贺入京,圣上大为高兴。 有郭尚书等人为陆二老爷美言,圣上龙颜大悦,随口就封了陆家二老爷为通议大夫。 这是个六品的散官,没有实职,就是个名头。 但说起来,也算是官身了。 陆锦棠记得任命书送到陆家时,陆家上下都高兴的紧,袁氏还在她的院子里摆了几大桌呢。 那会儿她也没提铺子的事儿。 “通议大夫,说起来是个官儿,可也没什么事儿。你二叔闲在家里,都快闲出病来了!他天生是经商的料,且通议大夫的俸禄才几个钱?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袁氏脸上显出不满来。 芭蕉有些听不下去,“二夫人啊,做人可不能太贪得无厌。” “你这丫鬟!当初是你家小姐答应我的!”袁氏抱怨道,“若不是她这么说,我们也不能从襄城跑来!京都繁华,可陆家这院子也太小了,还没有襄城陆家一半大,两家人挤在这里,若是不再添置些房产屋宅,以后孩子们大了,都是要娶妻的……” 袁氏开始抱怨不停,她脸上的不满也越发明显。 陆锦棠叹了口气。 若是不让袁氏满意的离开,只怕家宅也安宁不了几日。 可她怎么跟薛姨娘开口呢? “二老爷来了!”宝春从佛堂外跑进来。 袁氏微微一愣,“他来做什么?我自己来说就成!” 陆二老爷脚步倒是快。 陆锦棠叹了口气,“见过二叔。” 这是要夫妻同心,从她这儿要铺子了么? 她当初答应的时候,没想过薛姨娘和阿娘之间还有情谊呢。 “你来做什么!”陆二老爷一开口,却是冲着袁氏呵斥了一声。 袁氏微微一愣,“我来找锦棠说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在我面前嘀咕几次了!你不就是觉得现在这家里,没有在襄城的时候,过得舒坦自在么?”陆二老爷皱眉呵斥,“不是你出去,羡慕人家官夫人的时候了?” 袁氏脸上讪讪,“谁知道官夫人都是表面风光啊?若是要做个穷酸官夫人,我宁可做个富商夫人!” 陆二老爷气哼一声,“无知蠢妇!” 陆二老爷向陆锦棠赔了不是,硬拉了袁氏离开。 “二夫人不明事理,二老爷倒是好的!”芭蕉小声说道。 陆锦棠在佛堂的桌案后站定,摊开她写了一半的药方病例,举头望了一眼窗外,“二叔这是说给我听呢。” “嗯?”芭蕉面露不解,“二老爷不是把二夫人给骂了一顿么?” 陆锦棠摇了摇头,“二叔的心思不在做官上,而且通议大夫不过是个官名,又无实权,他……” “那小姐去问薛姨娘把铺子要回来……” “薛姨娘来添香了!”外头小丫鬟唱道。 屋里的主仆微微一愣。 “还真是说人不离百步。”芭蕉吐了吐舌头,扶着陆锦棠的手往外走。 薛姨娘点了香,拜了三拜,插进香炉里。 她冲陆锦棠微微一笑,“二小姐在岐王府,可还住得惯?” “左右只有那么一晚上,也没什么惯不惯的。”陆锦棠笑了笑。 “佛堂原是清净地,可二小姐一住进来,倒是热闹起来了。”薛姨娘大概知道二房那一对夫妻适才来过了。 陆锦棠微微颔首,“人心静,在哪里都静,是锦棠修行不够。” “只怕二小姐也是身不由己。”薛姨娘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芭蕉,“这东西,原本就该是二小姐的,我拿了一些时日,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陆锦棠打开一看,不由一愣。 她错愕的看着薛姨娘,“姨娘你……” “二小姐收着吧。”薛姨娘笑了笑,起身就打算离开。 陆锦棠心下感动,且有些异样的感觉。 薛姨娘给她的,正是那几个铺子的契约书。 这几个铺子的账册她看过,单一个铺子,一年的进账就是一千多两。 这么多钱,她竟不贪心?就这么送过来还给她? “在陆家,爹爹不看重我,方氏处处为难,就连祖母也处处防备,小山甚至不当我是他的亲姐姐……”陆锦棠缓缓说道,“为何独独薛姨娘对我这般好?还把铺子送还给我?” “你阿娘留给你的,我不给你还能给谁呢?”薛姨娘轻笑。 123 不孕之症 ,“你阿娘留给你的,我不给你还能给谁呢?”薛姨娘轻笑。 “姨娘定是听说二婶过来要铺子了,舍不得我为难,这才忙不迭的还给我吧?” 薛姨娘笑看了她一眼,“你自己留着,还是给二爷,都凭你自己的意思。” “薛姨娘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陆锦棠目光定定看着她。 薛姨娘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和你阿娘长得很像,看着你,我就想起夫人来,夫人待我好,我待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陆锦棠立时反握住薛姨娘的手,并将指尖落在她脉门之上。 薛姨娘微微一愣。 陆锦棠没有收手。 她如今为太后治病,她会医术的事情在京都差不多已经传开了。 都以为是她的乳母,楚嬷嬷教她的,她也不必隐瞒。 “薛姨娘身边没个孩子,这些铺子,本可以傍身。如今薛姨娘把铺子也还给我,还有什么傍身之物呢?” 薛姨娘闻言一慌,立时缩手,“你当真会诊脉?不要诊了!” 陆锦棠微微皱眉。 薛姨娘使了猛劲儿,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我没事!也不想要孩子!” 还有女人不想要孩子? 陆锦棠狐疑的看着她。 “二小姐安心礼佛吧!”薛姨娘仓惶离去。 芭蕉楞楞的看着她扶着丫鬟的手,急急离开。 “她怕什么?小姐又不是要害她。” “她当真不想要孩子么?”陆锦棠嘀咕道。 “说来也奇怪了,”芭蕉歪着脑袋,“老爷最宠薛姨娘了,一个月有大半月都是在她房里,就算方氏防的再严……也不可能一次也没漏掉吧?她竟然一次也没怀上过……” 陆锦棠皱了皱眉,“我适才诊脉,她宫寒,难以受孕。” “啊?是身体有毛病啊?”芭蕉点了点头,“那就可惜了。” “你把这铺子的契约,给二叔送过去。”陆锦棠把布包往芭蕉手里一塞。 芭蕉不舍得,“怎么能都给二老爷呢?小姐就不用留着傍身么?也该留着给三少爷一些。” 陆锦棠摇了摇头,“我与小山不善经营,术业有专攻,与其把精力放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不如专心做好自己擅长的,贪多嚼不烂。” “那给了二老爷,小姐和三少爷就没了……” “二叔善于经营,这铺子到了他手里,必定辉煌百倍,他不会忘了我与小山的。看一个人,不仅要看他的能力,更要看他的秉性,二叔不是忘恩负义贪恋无度的小人。” 陆锦棠倒是放心得很。 且她要操心的事情很多,钱财这会儿真是身外之物。 她琢磨着薛姨娘的宫寒之症,该用什么法子调理医治。 琢磨出良方之后,却再也不见薛姨娘来看她。 她只好离开佛堂,去了薛姨娘的院子。 恰遇上薛姨娘的丫鬟,从小厨房里,端了一碗茶往上房去。 “慢着。”陆锦棠叫住那小丫鬟,她端过茶碗嗅了嗅。 她微微皱起眉头,深深看了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这是姨娘爱喝的茶,一年到头儿都要煮了喝呢!” 陆锦棠心头一惊,“一年到头儿都喝?” “是啊!”丫鬟笑嘻嘻的点头,竟然一点心慌意乱的模样都没有。 是这丫鬟掩饰的太好?还是她根本就不知情? 陆锦棠放下茶碗,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她随着那丫鬟一起进了上房。 薛姨娘请她坐下,吹了吹茶,就往嘴边送。 “姨娘!”陆锦棠惊叫一声。 薛姨娘被她吓了一跳,手都晃了两晃,险些把那一碗茶给晃洒了。 “你们先下去。” 陆锦棠支开了丫鬟,皱眉看着那一碗茶。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姨娘喝这茶有多久了?”陆锦棠担忧问道。 薛姨娘笑了笑,“有几年了。” 陆锦棠只觉喉间酸涩,心中无力,她颓然坐下,“是谁叫你喝的?为什么一年四季都要喝?” “这茶酸酸甜甜的,生津解渴……” “这茶会不孕你知道吗?!”陆锦棠突然厉喝一声,打断薛姨娘的话。 薛姨娘怔怔看着她,半晌,她竟点了点头,“柿子蒂,瓦片烘干,研磨成粉,煮水或以黄酒冲服,可使妇人不孕。” “你知道?!”陆锦棠愕然看着她,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这是我求来的方子。”薛姨娘说的很平静。 陆锦棠却是觉的脑中一片眩晕。 她想过很多可能,想过可能是方氏害她,可能是旁人暗算……独独没有想过,是她自己。 “为什么?”这世上,当真有女人不愿意做母亲?不愿意生孩子?宁可服药让自己不孕? 薛姨娘垂下头,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却难以遮掩她眼中的凄苦酸涩。 她也是不愿意的啊…… 难道是受人胁迫? “我不评价爹爹是怎样的人,你是爹爹的妾,唯有为爹爹生了孩子,日后才能有个依靠。且我爹爹比你大二十多岁,我爹爹百年之后,你连个孩子都没有,指望谁来奉养你?”陆锦棠低声问道。 薛姨娘抬眼看着她,“正是因此,我才不能有孩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和你二叔被陷害。老爷要把我卖了,或是送人……总之留不得我。正是这药救了我。” “什……什么?救了你?” “我告诉你爹爹,这药会叫妇人不孕。我会一直喝,我不要孩子,也不要任何傍身之物,我只要留在他身边,如果他撒手人寰,我不多留一日,我定追随他去!”薛姨娘说的很平静。 陆锦棠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说出来的话。 “你爱我爹爹如此之深?他百年,你要为他殉情陪葬?” 难怪当年,薛姨娘还能留下来。 不但能留下来,还能得陆雁归非同一般的宠爱。 一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愿意和他一起死,愿意为他殉情,甚至爱他爱到放弃做母亲的天职。这男人该是多么自豪荣幸啊? 薛姨娘呵呵笑起来,“这话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旁人。我不是爱你爹爹至此啊,我是舍不得你娘。” 纳尼?什么情况? 舍不得沈氏? 为了沈氏宁可放弃这一切? 124 偷窥之人竟是…… ,陆锦棠几乎不能言语,她已经震惊到无法回神,女同……竟然这么早就有了么? 所以,她娘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 薛姨娘迎着她的目光,讶然失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与你娘清清白白,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当年活下来,就立誓一定要报恩。所以我进了陆家……后来夫人早早去世,我不能为夫人做什么,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查出是谁害了夫人,不找出凶手,我绝不离开陆家!” 陆锦棠听得出神。 薛姨娘竟是这么至情至性的女子,有重情重义,为了报恩,竟能做到这般……她心里又惋惜又感动…… 她张口正欲说话,却听窗外似乎有动静。 她立时起身,飞奔至窗边,推开窗户一看。 只有几片碎石尘土从房檐上落下,却已不见人影。 “有人偷听。”陆锦棠道。 薛姨娘来到窗边,“别是多虑了吧?或是猫呢?” 陆锦棠指了指窗外地上的碎石,“猫咪脚步轻,蹬不下那些碎石。” 薛姨娘不由皱起了眉头,“偷听的人,会不会就是害了你娘的人?” 陆锦棠心中一禀,沉默片刻,她忽而握住薛姨娘的手。 “姨娘答应我,那茶水不可再喝了,我娘是个善良的人,她若知道,你为她至此,她在天之灵不会安息的。你放心,我若不找出真凶,就不配为人子女!我必定会查出真相!” 薛姨娘把那一碗茶水,全倒进了那盆文竹盆子里,陆锦棠才放心离去。 秦云璋夜里,摸来佛堂,让她行针之时。 她收了针,低声道,“我有件事,不得不求你。” “你要我做什么,还用得着说求?”秦云璋把她揽进怀里,“你与我见外,我可不高兴。” 陆锦棠在他怀里笑了笑,“不是与你见外,今日我与薛姨娘说话,却发现被人偷听。前些日子,我娘的嫁妆单子,也似乎被人偷走过……我就是想知道,究竟是谁?” 秦云璋不由皱起眉头,“陆家家不大,竟也这么多的魑魅魍魉?” 陆锦棠连连点头,“人心诡诈,也不知谁在图谋着什么。” “看来你还是早早嫁给我好,也免得在这水深火热之中。”秦云璋垂眸看着她。 陆锦棠轻笑,“说的好像你身边多太平似的!” “起码有我护着你呀。”秦云璋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又顺着她的鼻梁一寸寸向下……终于落在她的唇上。 那甘香绵软的感觉,让他贪恋舍不得放开。 陆锦棠被他吻的呼吸微喘,她猛地推开他,“这可是在佛堂。” 秦云璋笑的灿烂,“在哪里我也不怕。” “我求你的事,你记住了么?” 秦云璋重重点头,“旁的什么都能忘,你的吩咐岂敢忘?” 陆锦棠不知襄王派了什么人帮她盯着,也不知他是怎么盯的。 她依旧是在佛堂里,除了祖母派人来看时,她读一会儿经文,其他的时间仍旧是在回忆写着医案,或是爷爷让她背过的医书。 隔了三五日,秦云璋突然在夜里告诉她,陆依山身边那个会武功的丫鬟,悄悄去过她的蔷薇院。 还在她的上房里待了一刻钟。 那丫鬟也来了佛堂这边,但这边因秦云璋派了人盯的紧,她没敢靠太近。 “竟然是燕玉?我早该想到是她的。”陆锦棠微微垂眸,眼中难掩失望。 秦云璋把她揽进怀里,轻抚她的头发,“或许不是小山的意思,我看小山是很懂事的,也很在意你这个姐姐。” “他根本不相信我。”陆锦棠眯眼说道。 不管她如何真心待他,陆依山永远觉得她是别有所图。 她住进佛堂这么久,连薛姨娘和袁氏都来看过她,可陆依山从来没有。 他想问什么,不能自己亲口问么?偏偏让燕玉来打探…… 连最亲密的人之间也经不起怀疑,更何况他们这对本来就有嫌隙的姐弟呢? “我要去问小山。” 秦云璋抚了抚她头顶的发,“摊开了说也好,免得彼此怀疑试探,反而使得关系更加疏远。” “我以为他的心是能暖热的,他被人陷害‘大头瘟’,东西被扔出常春院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值得的。”陆锦棠扯开嘴角笑了笑,“现在看来,也不尽然都值得。” 秦云璋轻叹一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值得。” 陆锦棠抬头看他一眼,彼此眼眸深深的,似乎望进了对方的心底。 这个与曾经与她无甚关系的男人,不曾想竟在这陌生的世代,成了与她最有默契,心中最愿意亲近的人……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陆锦棠将头枕在秦云璋胸前,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 弟弟的怀疑和试探,似乎也并不那么让人难过了。 次日,陆锦棠给祖母请了安之后,就往蔷薇院去了一趟。 她隐约觉得似乎有人窥视,回头往窗外看,又并未发现谁在哪里。 她在屋里翻找什么东西似的,转了几圈,其实只是在确认,是否真的有人在偷看。 隐约的,那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几次。 陆锦棠心下已经确定,她不再迟疑,提步去了常春院。 “陆依山,你出来,我有话问你。”上房的房门紧闭,陆锦棠站在门外喊道。 可半晌无人回应。 “别躲着呀,你想问什么?想打探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我定不瞒着你什么。” 可上房里仍旧静悄悄的,连窗户都是紧闭的。 “小山在屋子里么?”陆锦棠看向宝春。 “在呀,婢子已经问了洒扫的仆妇了,说三少爷未曾出去过。”宝春立时说道。 陆锦棠皱起眉头,“这就奇怪了,小山的性子,不像是能缩头缩脑不敢出来面对的人呀?” 她提步向门口走去。 当当敲了几声,却仍旧不见人应。 “把门撞开。”陆锦棠忽然说道。 宝春应了一声,攒了力气就往门上撞。 只是她还未碰到门,忽然从院墙上窜出一人,一把拉住她。 宝春力气大,可那人力气更大,一把将宝春拉倒在地。 125 难道我会害死他? ,宝春力气大,可那人力气更大,一把将宝春拉倒在地。 “燕玉,你干什么?” “二小姐这是在干什么?”燕玉黑着脸。 “我叫小山不应……” “那三少爷一定是不想见二小姐,哪有二小姐这般的,人不想见你,不说离开,反而要强行撞门?”燕玉立时呵斥。 “放肆!”宝春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不过是个仆婢,怎么与小姐说话呢?” “罢了。”陆锦棠拦住宝春,又往门上看了一眼,“我只是担心小山在屋里不应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他没事,只是不想见我,那也不必勉强。” 陆锦棠拉了宝春就走。 宝春撅着嘴,脸上十分委屈,还未走出院门,她就小声抱怨,“婢子还以为,三少爷虽然年少,但迟早能明白二小姐是一片真心待他,眼看着关系越来越好,没想到三少爷如今又泛起了糊涂……” “少爷——”燕玉一声惊呼,突然从上房传出。 陆锦棠与宝春吓了一跳,立时调头往回跑。 她跑的太快,险些与冲出门的燕玉撞在一起。 燕玉来不及赔不是,躲开便道,“二小姐快来看看,少爷这是怎么了?” 陆锦棠进得门内,只见陆依山倒在地上,脸面发青,嘴唇发黑,人事不省。 难怪在门外叫他他不应呢! 陆锦棠疾步上前,在他鼻下试了试,又忙掐他的脉。 “是中毒。”陆锦棠皱眉看了燕玉一眼,“你去门口守着,宝春,来帮忙把他抬到床上。” 她是想支开燕玉,燕玉信不过她,她也一样信不过燕玉。 针灸禁术,绝不能让燕玉看见。 燕玉看她一眼,并未离开,反倒上前一把抱起陆依山,并把他放在了床上。 “你若还想他活着,就去门口守着。”陆锦棠厉声道。 燕玉迟疑片刻,终是咬着牙转身去了门口。 陆锦棠对宝春使了个眼色,宝春立时放下床帐帘幔,将她遮挡在里头。 陆锦棠这才拿出银针,在陆依山头面颈肩,脚底施针放毒。 银针通体雪亮,泛着淡淡清寒的光。 可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那银亮的针竟渐渐泛乌,针上没了光芒,甚至整个针都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陆锦棠连忙取针,又换了几根针来。 她额上渐渐冒出细汗。 守在门口的燕玉,也是备受煎熬。 她很想进去看看,可又害怕自己贸然进去,会影响对自家少爷的施救。 陆锦棠这般防备她,如果她进去,陆锦棠不肯再救少爷该怎么办?她那样狠心薄情的人,定能做得出这种事! 不如她再去请别的大夫来? 在她心里,别的大夫也比陆锦棠值得信任……可是她若现在离开少爷身边,只留陆锦棠主仆在这里,似乎也不妥帖…… 燕玉正在矛盾犹豫之时,陆锦棠忽而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黑沉着脸,让燕玉心头越发不安。 “少爷他……怎么样?” 陆锦棠看了她一眼,“他中毒颇深,毒随着血液,影响了大脑,若是运气好,他只是会恶心反胃身体不适一段时间。” 燕玉瞪大了眼睛,“那……那若是运气不好呢?” 陆锦棠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凉,“若是运气不好,可能发生任何状况,他或者哑巴,或者看不见,或者能看能说,却是个傻子。” 燕玉错愕的看着陆锦棠,仿佛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连一个字都不信。 陆锦棠却表情不变的说道,“人的中枢神经就在大脑,大脑可以控制人的一切感官行动,若是大脑的中枢神经受到破坏,人体可能出现任何状况,我刚刚所说的,都是一般状况。会不会有别的更严重的后遗症,我也不敢保证。” 她话未说完,燕玉忽而噗通跪了下来。 “二小姐,三少爷已经够可怜了,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陆锦棠默默无声的看着燕玉,半晌,她才说道,“他是我弟弟,你不用求我,我也会不遗余力的救他。” 燕玉眼睛已经泛了红,她砰砰的朝陆锦棠磕头。 “我只是奇怪,你是他的贴身婢女,从他小着就照顾他。如今他中毒昏倒在屋子里,而你……在哪里?” 燕玉顿时哑口无言。 屋子里沉默压抑的气氛,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忽而“啪”的一声。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让人吓了一跳。 燕玉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指头印子。 她手劲儿大,左右开弓,啪啪啪几个耳光下去,她自己的脸已经肿了起来。 她眼睛里含着泪,她却硬生生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现在你打自己,若是能让小山醒过来,我一定不拦着你。与其自责,不如与我说说。”陆锦棠冷冷看着她。 “我……婢子在蔷薇院。” 宝春挑了挑眉,十分惊异,“你在小姐的院子里干什么?” 陆锦棠脸上却是没有意外的神色。 燕玉忐忑的看了她一眼,“我在盯着小姐。” 陆锦棠轻叹了一声。 “不过这不是少爷吩咐婢子的,是婢子自己信不过小姐,婢子怀疑小姐会对少爷不利,所以婢子就自己去盯着小姐……都怪婢子,婢子应当时时刻刻的守着少爷的,若是刚刚婢子在这院子里,就不会让人得逞,不会让人害了少爷去……” 燕玉默默的掉了泪。 她眼中的痛悔是显而易见的,她对小山的真心,也不用怀疑。 陆锦棠十分无奈,“我们自己人相互怀疑试探,反倒让别有用心的人得了可乘之机,这是最愚蠢的事了。” 燕玉眼泪掉的更凶了。 “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怀疑我什么?我是他姐姐,难道我会害死他?” 燕玉闻言,骤然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在她这般目光之下,有些不安。 莫非原主真干过这种事啊?是她忘记了?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小姐!”宝春呵斥了一声。 燕玉却缓缓抬手,抹上了自己的脸颊。 她五官生的算是漂亮,只是脸上的刀疤显得骇人,让人心头不安。 “小姐还记得这刀伤是怎么来的么?” 126 为伊消得人憔悴 ,“小姐还记得这刀伤是怎么来的么?” 陆锦棠心头一颤,“不……不会是我划的吧?” 那原主可是太有本事了,连这种狠心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不是,”燕玉摇了摇头,“是婢子自己划的。” 嗯? 陆锦棠不由瞪眼,自己划的? “当年小姐一定要把婢子卖出去,或是让婢子嫁人。”燕玉闷声说道,“可是少爷不过才五六岁,若是没有了婢子在他身边照顾,婢子担心他根本活不下去。” 陆锦棠微微皱眉,那也不能全怪原主啊? “让婢子离开,是方氏的意思,可婢子是沈家的陪嫁丫鬟,方氏不能发卖婢子。所以就命小姐开口。婢子去求小姐,让婢子再多照顾少爷几年,哪怕等少爷满十岁,再打发婢子走……” 陆锦棠皱眉,“我当时,没答应?” “小姐扔给了婢子一把刀。”燕玉抬头看着她,目光里的意味说不出是恨,还是什么,“小姐说,若是婢子肯自毁容貌,就让婢子一辈子留在少爷身边,永不发卖。” 陆锦棠心头一震,身子都不由晃了两晃。 当时的原主,也不过十来岁吧,竟能说出这么狠的话? 逼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孩子,毁了自己的脸? 她够狠,燕玉也够狠才能真下得去手啊!原本一张漂亮的脸蛋,变成这样,燕玉心里的绝望,以及后来的恨意,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不记得了。”陆锦棠摇了摇头,“那时的我也太年少,太容易被人利用。” 她缓缓走到一旁,挨着桌子坐下。 难怪她一直觉得燕玉看她的眼神冷凉冷凉的,燕玉能容她倒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吧?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被人逼到那个地步,她说不定会跟那人同归于尽…… 陆锦棠盯着燕玉的脸看了一阵子。 她忽而备了笔墨,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燕玉,“你去买了这些药来。” 燕玉以为那是要救陆依山的,马不停蹄去买了药回来。 却见陆锦棠研磨了那药,调成糊,竟要为她敷脸。 燕玉瞪眼踉跄后退。 “别怕,不会很疼,定期换药,长则三个月,短则一月余,这疤就淡了。”陆锦棠温声说。 燕玉眼中却布满惊恐。 “我不会害你的!要不,我把这药敷在自己手上胳膊上,试给你看?”陆锦棠哄孩子般劝道。 宝春上前,“小姐的手,还要为少爷医治,还是敷在婢子手上试药吧!” 燕玉连连摇头,“婢子……婢子不是不相信小姐。” “那你怕成这个样子,又是什么意思?”宝春看着她。 燕玉忐忑的看了陆锦棠一眼,“小姐若是治好了婢子的脸……会不会……会不会逼着婢子嫁人?” 燕玉如今已经是二十七八的老姑娘了。 这年头三十岁当上祖母的女子不在少数,二十七八还未嫁人的才是异类。 陆锦棠皱眉叹息一声,“不逼你,你愿陪在小山身边一辈子,你就陪着。我为你治脸,只是不想让自己年少无知,却又很辣无情的印记一直留在那里。” 燕玉低着头,似乎仍旧在犹豫。 “也许小山看到你的脸好了,会很欣慰的。”陆锦棠缓缓说道。 不知是不是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燕玉。 燕玉猛然抬起头来,“真能治好?这疤也有七八年了……” 陆锦棠小心翼翼的为她敷了药,还把她的脸缠起一半来。 只留个眼睛在外头,她连话都不能说了。 为了让她的脸好的快一些,陆锦棠不许她熬夜。 陆依山呼吸平稳,但一直没有醒过来,夜里都是陆锦棠亲自守着的。 她白日里要为弟弟施针,夜里还要守着弟弟。 有几天晚上,弟弟都突然发热,他额头的温度甚至烫手。 陆锦棠连忙为他施针降温。 宝春原本想替小姐守着,让小姐回去休息,可遇见了这种状况,她连劝都不敢劝。 “小姐,这才几日呀,您都消瘦了一半了!看看,今年春日才做的衣服,如今都松的能塞下个雪梨了!”宝春心疼的眼眶都红了。 陆锦棠原本略有些圆润的下巴,如今都瘦成了锥子脸。 她眼下有了浓浓的灰青之色。 “我估摸着小山差不多快醒了,幸而我没去佛堂住,也没人说我的不是,早早让小山醒过来,我也能安心‘礼佛’了。”陆锦棠嘿嘿一笑,还有心思玩笑。 这日她刚为陆依山施了针,便听常春院里头热闹起来。 小山中毒昏倒,她让燕玉说,小山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旁人,不叫陆家人来探病。 免得人多眼杂,再有什么人动手,让小山的情况恶化。 所以常春院这些日子一直很安静,今日是怎么了? “宝春,你去外头看看。”陆锦棠坐在小山的床边,按着他的手腕没动。 宝春疾步走到门口。 只见院子里乌乌压压来了许多人,有陆家的主子下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 燕玉也在一旁站着,她倒是对那些面生的人,表情热切。 “老爷,三少爷生了病,实在不宜被打搅,我家小姐正在为三少爷看病,还请老爷带着客人离去吧?”宝春福身说道。 陆雁归立即去拉站在人前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贵气,通身的绫罗绸缎,看起来像是年画上走下来的散财童子一般。 “沈家少爷,你看,我就说嘛,这孩子受了风寒,不宜见人,我们还是到外头花厅说话。”陆雁归说道。 那贵气的少年却躲开他的手,“受了风寒,我更得看看他了。” 沈家少爷? 宝春歪了歪脑袋,莫不是……是沈夫人的娘家? 那眼前这少年人是? “锦棠会医术,太后的病就是她治好的。有她在这里照顾小山,这两个孩子很快就能来给你请安了!”陆雁归笑呵呵说道。 宝春不由瞪大了眼睛。 那少年人却是固执,无论陆雁归怎么劝,他就是不肯离开,一定要见到陆家姐弟。 忽而上房的门又是一动。 吱呀的门声,让院子里的人都往上房看去。 127 连狗都不如? ,陆锦棠提步跨出门槛,面有不悦的看着院子里的人。 她的目光接触到那少年人时,微微停顿了片刻。 两人目光稍微接触,各自别开。 “病人需要静养,我不是已经请求过爹爹了么?怎么还这般吵吵嚷嚷的?”陆锦棠沉声道。 “是,可是你沈家舅舅来了,一定要看看你和小山。”陆雁归为难说道。 陆锦棠不由瞪眼,错愕看那少年。 沈家……舅舅? 这娃子看着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的吧?居然是自己的舅舅? 这声舅舅要喊出口,那可憋屈了。 “你娘出嫁的时候,他还没出生,所以你没见过他。”陆雁归解释道。 陆锦棠点点头,那声“舅舅”怎么也喊不出来。 沈家那少年笑了笑,“我名世勋,可依我看,北境向来讲究长幼有序,你还是称呼我舅舅为好。” 沈世勋看着陆锦棠说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没说话。 沈世勋长叹一声,“我来北境行商,听闻外甥与外甥女被陆家填房欺负的不行,身为嫡子嫡女却连个庶出都不如。我还不信呢,如今一看,这哪是连庶出都不如啊?这过得连我沈家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如啊!” 他这话一喊,院子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陆雁归脸上有些挂不住。 陆锦棠这些日子确实憔悴了许多,衣服挂在身上看起来都空荡荡的。 “外甥女啊,舅舅不常往北境来,不知你们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沈世勋分明年纪不大,开口却是一副老成的模样,“舅舅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坐视不管,你们快收拾东西,现下就跟舅舅离开!舅舅绝不能看着你们被人欺负!沈家连两个孩子都养不起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我陆家的孩子!身上留得是我陆家的血!”陆雁归有些恼了。 “这是我姐姐的骨血!你陆家不好好对待我姐姐的孩子,我们沈家替你养孩子还怎样?没教他们改了陆姓,跟着我姐姐姓沈,已经是给你面子了!”沈世勋年纪不大,却丝毫不怯场,呵斥起陆雁归来,气势一点也不弱。 陆雁归被他吼的脸红脖子粗,他自己倒是气定神闲的。 “好外甥女,来来,舅舅第一次见你,理当给你送上个见面礼,”沈世勋朝陆锦棠招手,陆锦棠不动,不理他,他不觉得尴尬,反而主动走上前来,“这是个小小见面礼,你跟舅舅一起离开,舅舅自有大礼送给你们。” 他从怀中准备了一串珠子套在陆锦棠的手腕上。 陆锦棠低头一看,嗬,好漂亮的珠子。 她还未来得及褪下那珠串,院子里倒是响起一片吸气之声。 “夜明珠……” “出手一个见面礼,就是一串夜明珠啊!” “沈家不愧是南境首富!太阔绰了!” …… 陆锦棠不识货,只觉的这珠串很漂亮,在阳光下,还有莹莹光芒,却是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舅舅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要。” “什么贵重的礼物?拿去玩儿。”沈世勋轻笑。 院子里又是一片吸气声。 陆雁归脸都憋红了,抿着嘴,一句话说不出。 “燕玉,”沈世勋唤道,“去收拾你家少爷的东西,我这就带他们姐弟俩离开。” 燕玉不能说话,却是眼中露出喜色,她当真进屋,要收拾东西。 陆锦棠轻笑一声,“舅舅这就没有道理了,我家虽不如沈家富足,却也是我们的根,狗还不嫌家贫呢!更何况人乎?舅舅这是要把我和弟弟至于不仁不义,甚至不如狗的地步吗?” 陆家的下人甚至要为他家小姐这番言论喝彩了。 沈世勋似乎未曾想到,她竟会这么说。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廊下瘦削却眼目明亮的少女,“锦棠误会了,舅舅是听说你们受了委屈,陆家人带你们刻薄,这才要接你们走的。” “舅舅必是听岔了,传言岂可尽信?后母不亲,爹爹却是待我们极好的。”陆锦棠缓缓说道,“舅舅难道没有听说,因为继母刻薄,爹爹已经将她软禁在院子里了,她再不能苛待我们了。” 沈世勋不料她是这般反应,有些愣在院中。 “如今当家的是祖母,祖母待我们很好。这常春院是除了爹爹院子以外差不多最好的院子了,给了小山住,可见爹爹对弟弟的看重。” 沈世勋立时四下看去,“这就是陆家最好的院子?!” 他声音里满满的不可置信,惹得陆雁归脸上讪讪。 “院子里简单,没什么摆设,乃是小山他不喜欢。爹爹多次说添置些东西,小山都硬是拒绝了。”陆锦棠倒是能说。 陆雁归不由自豪的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生的女儿呀,真是给他长脸。 沈世勋眯起眼睛,停了片刻,他才笑着缓缓说道,“你不了解沈家,不了解我,一是信不过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没关系,反正我会在北境逗留一段时日,你们姐弟俩个好好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不迟。” 陆锦棠笑了笑。 “即便你们不想去北境,我在这里给你们置办个大宅院也是可以的,总不至于叫人欺压到你们头上,让你们吃不饱穿不暖。”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陆锦棠身上的衣裳。 陆锦棠回了屋子,燕玉却有些急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陆锦棠看她一眼,见她手里还拿着小山的几本书,要放进箱笼的模样。 “你想跟沈世勋走?”陆锦棠问。 燕玉点点头,又连忙摇头,指了指床上的陆依山。 “你想让小山跟沈世勋走?” 燕玉不能说话,连连点头。 陆锦棠笑了笑,“可是我们是姓陆的,如果……” “小姐,薛姨娘来了。”宝春在门口说道。 “请她进来吧。”陆锦棠转身向外。 “锦棠,”薛姨娘疾步进来,还有些微微的气喘,她握住陆锦棠的手,“我听说,你沈家舅舅来了。” 想到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人,陆锦棠一脸黑线。 “他要接你们离开陆家?”薛姨娘问。 128 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他要接你们离开陆家?”薛姨娘问。 陆锦棠点点头,“他是这么说。” “那你……” “我自然不会跟他走,也不会让他带了小山离开。我们终归是姓陆啊。” 薛姨娘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燕玉却在一旁,听得有些着急。 薛姨娘琢磨了一会儿,握着陆锦棠的手道,“我想,若是你娘还在,说不定会带着你们回沈家。但也不一定,你娘还是很在意陆老爷的……但现在你娘已经不在了,沈家……也未必是原来的沈家!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陆锦棠点头,“多谢姨娘来说,我明白的,姨娘是真心为了我们好。” 薛姨娘笑起来,“有你这句话,我再多的心思也不怕告诉你了,你这沈家舅舅,他不是你们的亲舅舅。你外祖父子嗣艰难,你外祖母生了你娘之后,就一直无所出。这沈世勋是在你娘出嫁的第二年,沈家的第十八房小妾怀上的。” “十八房?!”陆锦棠瞪大了眼睛,堪比后宫了吧。 薛姨娘叹了一声,“为了捞个孩子嘛……” 陆锦棠点了点头,“所以,其实他与我是一般大的?” “沈世勋比你还小上几个月呢。”薛姨娘说道。 陆锦棠哦了一声,这下“舅舅”更喊不出口了。 “我也琢磨着,他来的目的不简单。我阿娘过世这么多年了,若是沈家人担心我与弟弟,早该派人来看看,可是沈家一直没有动静,如今我和弟弟已经长大了,沈家却突然来了人……这就叫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动机了。”陆锦棠缓缓说道。 薛姨娘重重点头,“你虽年少,能想到这些,我就放心了,原想着来提醒你,倒是我多虑了。” 陆锦棠谢过薛姨娘,送了她出门。 回来却见燕玉闷闷不乐的跪坐在陆依山床边。 “我们在陆家的日子虽清贫,但起码这是自己的家。沈家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而且沈世勋他现在突然来,燕玉你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陆锦棠说完,看着燕玉的神色。 却见她埋着头,一言不发,似乎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她叹了口气,不再多劝。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燕玉其实早已打好了自己的主意。 陆锦棠照顾陆依山,为了让他醒过来,且不让那余毒,侵害破坏他的大脑,她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守在他身边。 累极了,她就在外间的软榻上铺个毯子躺一躺。 “小姐你躺一会儿,婢子先守着。”宝春让她躺下,自己坐在桌旁。 宝春也费力劳神,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主仆两个睡得都有些沉。 加之有些人,身怀武艺,脚步轻盈的像猫一般。 无声无息的轻轻开门…… …… 忽而有打斗之声,从院子里传来。 陆锦棠猛然惊起。 宝春也屁股一歪,从凳子上,砰的滑坐在地,一下子惊醒了。 陆锦棠连鞋子都没穿,赤脚到里间看了一眼,立即奔出房门,她只穿了一双白袜,错愕的站在廊下,看着秦云璋正与燕玉动手。 燕玉怀里还抱着昏迷不醒的陆依山。 “不好!”陆锦棠惊叫一声,“他体内余毒未清,不能轻移挪动,免得毒入心脉!快放下小山!” 她声音透着焦急仓惶,甚至微微破了音。 秦云璋劈手一掌,打在燕玉肩头,一把夺过她怀里的陆依山。 他飞身上前,低头看了陆锦棠的脚一眼,“放哪里?” “屋里,床上。” 秦云璋把小山放回床榻上。 陆锦棠立即为他施针救命。 燕玉握着两拳,牙关紧咬站在廊外。 陆锦棠额上冒出细密的汗。 秦云璋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时不时的就会往下移,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脚上。 一双白袜在廊下踩的略有些灰尘,可勾勒出的形状,却那么纤细美好。 那白袜真是碍事,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上前要把那白袜脱下来。 “幸好……”陆锦棠长出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 她从床边起身。 秦云璋这才从“脱袜子”的魔咒里被拽出来。 “燕玉呢?”陆锦棠问。 “唔。”燕玉在门外应了一声。 秦云璋不由眯了眯眼,他提步先到了外间。 陆锦棠跟出来的时候,就见他苍劲有力的手,紧紧的扼住燕玉的咽喉。 燕玉被掐的喘不过气,一双眼睛,如金鱼一般,鼓瞪着。 “放了她吧。”陆锦棠轻声说道。 秦云璋冷哼一声,手指却并没有放松,“这般背主之人,死有余辜,我替小山收拾了她,你不必惋惜。” 陆锦棠却摇了摇头,“她与小山多年情分,当年为了留下照顾小山,甚至自毁容貌……小山已经恨了我这么多年,若你在我面前要了她的命,小山只怕恨不得要了我的命。” 她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平静。 可秦云璋却从她眼睛里看到痛惜和不忍。 他微微皱眉,倏而松了手。 燕玉立时跌坐在地上,抬手揉着自己的脖子,咳咳个不停。 她脸面憋涨的通红,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燕玉,若沈家舅舅,是信得过的人,你要带小山去投奔,我绝不拦着。”陆锦棠蹲身看着燕玉,眸光微冷,“可他不是,他分明别有所图,未必真在意小山的死活,所以我不能让你带小山去冒险。” 燕玉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嗓子似乎被秦云璋掐坏了,还蒙着嘴,连嗯都没嗯一声。 “沈家人在四处购宅院呢。”秦云璋缓缓说道,“这么看起来,像是打算在京都长住一段时间?” 燕玉眼中又亮了起来,她按在地上的手也不由收紧。 陆锦棠笑了笑,“沈世勋说,要为我和小山买宅子。买宅子的钱,对沈家来说,岂不是九牛一毛?既然话都说出去了,自然是要做个样子出来的。” 秦云璋深深看她一眼,目光忽而落在她手腕之上,“夜明珠?” 陆锦棠把沈世勋给的珠串褪了下来,微微一笑,“是啊,沈世勋给的见面礼呢。” 秦云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见面礼可是够厚的,这夜明珠的品质与圣上龙冠上那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品质不相上下。” 陆锦棠略微一惊,低头看着那莹润有光的珠串。 129 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陆锦棠略微一惊,低头看着那莹润有光的珠串。 她知道夜明珠珍贵,却还是低估了它的价值。 幸而她这段时间没有出过家门,若是让外人看见她带了这样的夜明珠在手腕上,还不知为为她招来怎样的祸事呢! 她把夜明珠递给芭蕉,“收起来吧,改日见到沈世勋就还给他,沈家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要不起。” 秦云璋却忽而伸手,从她手里拿过夜明珠。 陆锦棠狐疑看他。 “我帮你收着吧,你退给他,他也不会要。” 陆锦棠点点头,由他拿去。 坐在地上的燕玉,眼中却闪过一道寒凉的冷光。 陆锦棠让秦云璋放过了燕玉,她也并未处罚她。仍旧让她在常春院里住着,只是对她多家防备,甚至不许她到陆依山面前伺候。 燕玉整整两日没有见过陆依山的面的,她心下急的不行,却又毫无办法。 这日,她忽然出府一趟,又悄然的回来。 她没再往上房里溜,却是去了耳室的小茶房。 她离开茶房时,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她立时溜开。 宝春过了一阵子,去茶房里端了茶水入上房。 燕玉一直在暗中看着。 “咦,有张字条在桌上。”宝春放下茶盘时,惊讶道。 她不识字,飞快的把字条拿给陆锦棠。 陆锦棠顺着那桌子往外看了看,“谁放在那里的字条?” 宝春摇头,“婢子也不知道,刚刚瞧见的。” 陆锦棠缓缓展开字条,上头的字迹是她无比熟悉的,看到他的字,她就不由嘴角微微上翘。 但看字条上的内容,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写了什么?”宝春不由好奇问道。 “是襄王爷的字条,”陆锦棠眯了眯眼睛,“他说,燕玉今日悄悄去见过沈世勋了,叫我们小心。” 宝春立时大怒,愤愤的掐着腰,“燕玉怎么这么糊涂?!上次小姐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她就看不出来沈家人是别有居心的?竟然还往沈家人身边凑!” 陆锦棠轻叹一声,看了看床上安静躺着的小山。 “她不信我,又怎么可能信我说的话?在她看来,我远没有多年不见的沈世勋靠得住。” 宝春气得跺脚,“这糊涂蛋!平日里看起来也是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事儿上,这么愚蠢?小姐如今乃是真真切切的对三少爷好,对她好!她怎么一点不知道感恩?看看小姐,为了照顾三少爷,都把自己累成什么摸样了……” 说道后头,宝春竟委屈又心疼的掉了泪。 陆锦棠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不过是苦点儿累点儿,只要小山能醒过来,这算什么大事儿?” “苦点累点是不算什么……可是小姐掏心掏肺的,她还这么怀疑小姐,宁可相信一个外人……” 宝春扑在陆锦棠的腿上,呜呜的哽咽。 “好了,你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今日怎么比芭蕉还柔弱了呢?”陆锦棠笑了笑,端起茶盘里的茶,放在嘴边吹了吹。 她正要喝那茶,却忽然停住。 “这茶……” “怎么了?”宝春立即抬起头来。 “你从哪里端来的?” “从耳房茶室里呀?茶不香吗?”宝春连忙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还是凉了?不若婢子再去沏一杯来吧?” 宝春上前要端过那茶。 陆锦棠的手却躲了一下,她微微一笑,“不用了,这杯就很好……” 燕玉一直关注着上房的动静。 自打她进了一趟茶室,又溜出来之后,她就有些坐立难安。 她时不时的往上房看一眼,常春院里安静的让她越发的焦躁。 “燕玉!”宝春突然急急忙忙的从上房跑来。 她眼睛还红红的,脚步太快,差点被门槛给绊了一跤。 燕玉心跳立时加速。 “三少爷醒了,说,说要见你……” 宝春的话还没说完,燕玉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直奔上房。 她连尊卑礼节都忘了,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掀开帘子便冲了进去。 “小山,小山你怎么了?” 燕玉绕过屏风,就见陆锦棠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方帕子,帕子上沾着暗红的血。 地上是一只被打翻的杯子,茶水弄湿了一片地面。 陆依山的嘴角也沾着些血迹。 燕玉瞪大了眼睛,不是说三少爷醒了么?这幅情形……是怎么回事? “小山,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姐姐呀!”陆锦棠哭着道。 燕玉仓惶上前,她猛然拽下脸上裹着药的布条,哑着嗓子问道,“不是说三少爷醒了么?” 陆锦棠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是啊,小山醒了,说口渴,我就端了茶水给他喝,没想到……没想到……呜呜……” 燕玉脸色苍白的看着地上的茶碗,“不……为什么……那不是给少爷喝的……为什么你要让少爷喝?为什么你要给少爷喝?!” 燕玉伸手抓着陆锦棠摇晃了两下。 陆锦棠转过脸来,冷冷的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玉猛然松了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怪你,是我……是我害了少爷……是我亲手害了少爷……是我的错……” 她眼睛红红的,眼泪如泉水一般,不断的涌出。 她神色都有些不受控制的癫狂了,“是我,是我害了少爷……” 燕玉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看着躺在床上的陆依山,她像是失了心魄一般,忽而抱着梁柱,咚咚的把自己的脑袋往上磕。 没几下,她额上已经渗出血来。 “是我害了少爷……我也不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她喃喃不休。 床上的人骤然咳嗽了一声。 屋里霎时一静。 癫狂中的燕玉也立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的人。 陆锦棠脸上的泪早就干了,她动作不紧不慢的擦去陆依山嘴角的血迹,把帕子扔在一旁。 她又伸手在陆依山的身上、手上穴位猛按掐了几下。 陆依山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刚看到陆锦棠时,他表情还有些茫然愣怔。 燕玉立时放开梁柱,蹬蹬蹬跑到床前,噗通跪了下来,眼泪簌簌不停地从她脸上滑落。 130 又是那本书 ,燕玉立时放开梁柱,蹬蹬蹬跑到床前,噗通跪了下来,眼泪簌簌不停地从她脸上滑落。 陆依山看了看燕玉,又看向陆锦棠。 “水……”他张开嘴,声音干哑。 燕玉听得这一个字,却猛然的抖了一抖,险些跪不住。 宝春端了一碗清水来,陆锦棠喂他喝下。 燕玉看着那一碗清水,眼睛都泛了红。 陆依山又躺了一会,渐渐恢复了力气,“姐,我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锦棠笑起来,“你放心,便是与阎王抢命,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 她语气轻轻。 陆依山却身子一震,仿佛感受到她这话的分量。 “谢谢你,姐……” 陆锦棠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致与他说了,包括沈世勋要接他们回南境的事儿。 说到那碗茶的时候,燕玉的脸色,苍白如纸。 陆依山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宝春,把茶端出来。”陆锦棠吩咐道。 宝春立时端了一碗茶出来,这才是被燕玉下了药的茶。 “适才不过是做戏,吓唬吓唬你,你下毒之时,从来不会计较后果么?万一那茶不是被我喝了,而是被小山喝了,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自责一辈子?”陆锦棠看着燕玉,缓缓说道。 燕玉抹了抹脸上的泪,郑重的朝陆依山磕了个头,“婢子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陆依山看着她,忽而惊道,“你的脸……怎么看起来像是好了许多?” 燕玉微微一愣,抬手摸脸。 “你去,洗干净脸,再来让我看看是不是没脸活在这世上。”陆依山半开玩笑的说道。 宝春拉了燕玉起来,去洗脸。 陆依山看着近来憔悴非常的姐姐,“患难见真情,以往,是我误解你了,你变了,我却还用过去的眼光看你。” 陆锦棠笑了笑,“醒过来就好,人要往前走,过去我也有错,不提了。” “沈家舅舅来,定然是为了一本书。”陆依山缓缓说道。 陆锦棠心头一跳,一本书,又是一本书!是她要找的那本书吗? “书名是《沈氏家谱》,但那是个假名,封皮也是后来套上的,以便掩人耳目。”陆依山缓缓说道,“实际上,那是沈家祖传的一本图册,看起来是平凡无奇的,图册上的画有些奇怪。但据说,正是因为那本书,才让沈家的祖上发了家,富可敌国。” 陆锦棠一时被惊住,愣怔的点了点头,估计没错了!阎罗要她找的,定然就是这本书了! “那本书,据说是沈家祖上,救了个来世间修炼的仙人,仙人所赠……” 陆依山的话未说完,房道,“要不了半年,你再想找那刀疤,都找不到了。” 姐弟两人语气轻快。 燕玉的头却越垂越低。 噗通一声,她忽然在陆锦棠脚边跪了下来。 陆依山看着她,没有阻拦。 陆锦棠倒是躲了躲,“说到底,你的脸变成这样也是我害的,你就当我是为自己恕罪了,不必谢我。” 燕玉连连摇头,“不是为这伤……婢子一直记恨小姐,多年不能释怀,小姐如今医治少爷,衣不解带,婢子却不知感恩,竟联合外人要害了小姐,还险些害死少爷……婢子,婢子真是糊涂……” “啪——” 燕玉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陆锦棠连忙抓住她的手,“好了,下毒害我?沈家人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毒在茶中,我岂能分辨不出?你再打,这脸可就真打坏了。” 燕玉默默垂泪。 “我以前做过的错事,也许不止使得你毁容一件……但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如今你害我一次,我们就算扯平了如何?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 燕玉连连点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我带你去看那本书吧。”陆依山忽而说道。 拉燕玉起来的陆锦棠,闻言一愣,她错愕的看着陆依山,“你不是说,等我找出害了母亲的真凶时,才把那本书拿给我看么?如今真凶还未明了呢!” 陆依山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这般对我,我还信不过你,岂不是太小人了么?” 陆锦棠咯咯笑起来,笑容比此时的阳光更灿烂炫目明媚耀眼。 陆依山领着她,往陆家的酒窖走去。 131 黄雀在后 ,酒窖在陆家的西南角落,位置很偏。 平日里也鲜少有人往酒窖这边来,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见什么人。 燕玉把酒窖沉甸甸的石板掀开,她放了蜡烛进去。 蜡烛熄灭了几次,当蜡烛能在酒窖里燃烧时,他们一跟着一个的下到酒窖里头。 陆依山从窖口数着步子向前走了十步,右转又走十步。 他当当敲着墙壁。 忽而有一块墙砖的声音空洞洞的,和其他的墙砖声音不同。 陆锦棠立时心跳加速,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就要见到那本书了,她找了许久许久的书……她来到这陌生世代的任务,是不是就要完成了? 陆依山抽出那块活动的墙砖,里头果然有个暗格。 他把手伸进去摸索。 陆锦棠按住胸口,已经紧张的无法呼吸了。 “有了!” 陆依山说着,抽出一个布包。 陆锦棠疾步上前。 陆依山将那布包递在她手里,“你打开瞧瞧,可是你要找的?” 陆锦棠的双手都在抖,抖的她几乎不能打开那裹着的布。 “姐,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激动的样子,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嘛,沈家看作传家宝,也未必真是什么传家宝呀!”陆依山与她玩笑道。 他如何能理解陆锦棠此时的心情。 陆锦棠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使得自己不那么激动,她缓缓打开布包。 阎罗说,她要找的那本书,一旦被她翻开,就会发生变化,她就能够认定是不是她要找的。 她咽了口唾沫,手落在封面上——缓缓掀开。 手里的书,骤然一热,陆锦棠几乎是被烫了一下,若不是有心理准备,她估计自己会吓一跳,尖叫着扔了这本书。 她的心跳似乎都跟着那书的骤然发热,而停顿了一瞬。 “是不是?”陆依山问。 陆锦棠低头看着那书册。 书册在她眼中,似乎发出莹莹光芒,那光芒还带着热度。 “你看到了么?”她狐疑的问陆依山。 “看到什么?书上的画吗?”陆依山摇摇头,“地窖里太暗,看不清楚,姐姐不如拿回去看。” 陆锦棠有些惊讶,他看不到书上的光芒?只有自己能看到? “走吧!”燕玉提着灯催促道。 陆锦棠把书藏在怀里,那书一直隔着衣服熨烫着她。 出地窖的时候,宝春走在前头,燕玉在最后。 燕玉还没完全上去,只听上头传来宝春一声惊呼。 “怎么了?”燕玉立即问着,冲出地窖。 却见地窖外头围了许多的人。 而陆家老爷陆雁归,正站在姐弟两个面前,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一对子女,伸手向前,“交出来吧。” “爹爹说什么?”陆依山装糊涂。 陆雁归冷笑一声,“你娘嫁过来的时候,我知道她从沈家带来了一样传家宝,可是我问了她许多次,她竟不肯告诉我!我以为她会把传家宝留给年纪大的锦棠,没想到,她还是更看重儿子呀?” “爹爹不用挑唆我们姐弟的关系,方氏挑唆了这么多年,我们关系已经坏到不能更坏了。”陆锦棠笑了笑。 陆雁归眯了眯眼,这女儿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少废话,把传家宝拿出来!” “那是沈家的传家宝,给了爹爹,爹爹也没用啊!”陆锦棠道。 陆依山眼睛里寒凉一片,这个家,这家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给过他一丝温情。 为了一本书,竟能露出这么多的丑恶嘴脸。 “一本书而已,也值得这般争抢,真是可笑!”他幽幽叹道。 “一本书?什么书?那传家宝不是沈家的聚宝盆么?不是说沈家就是靠着那聚宝盆才富可敌国的么?”陆雁归一步一步逼近姐弟俩个。 燕玉抄了根木棍握在手中,错步挡在姐弟两个面前,冷面直对陆雁归。 “哈,你们这是要跟自己的爹爹动手么?”陆雁归冷笑道。 陆依山满面不屑。 陆锦棠摸了摸胸前那本书。 那本书上的热度已经没有了,揣在怀里,也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了。 “你把这宝物藏了这么多年不拿出来,沈家舅舅一来,你就把宝物拿出来?你们真是吃里爬外!忘恩负义!我是你们的亲爹,我白养你们这么多年吗?一个个的白眼狼!把宝物拿出来!”陆雁归厉声吼道。 “给他吧姐姐,我们要它有什么用能?”陆依山有些疲惫的说道。 陆锦棠吸了口气,她有用啊!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本书啊! “别让爹爹跟你们动粗,爹爹如今还顾念你们是我的孩子,若是真动了手,那就恩断义绝了!”陆雁归渴盼那宝物,眼睛都泛了红。 “主子们别怕,有婢子在这里!谁也不能伤你们!”燕玉咬牙说道。 “一个燕玉,就算武艺不俗,双拳难敌四手。”陆雁归拍了拍手。 竟有些江湖打扮的人,从四下走出。 他当真是有备而来啊! “给他吧,姐……”陆依山轻轻推了下陆锦棠。 陆锦棠暗暗磨牙,猛地伸手紧怀,把书从怀中掏出。 陆雁归立时一喜。 陆锦棠却不着急给他,反而是翻开那书看了看。 书上果然如小山说的,全是画,画有草药和一些造型奇特的器具器皿…… 她一翻开书,那书又发起热来。 “快拿来!”陆雁归上前,劈手将书夺了过去。 陆锦棠眼前却还是那些器具器皿的模样,“竟是……” “你看懂了么?看起来那些东西好生奇怪,全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也不知这书有什么宝贵的?”陆依山低声嘀咕。 陆锦棠却是眼前发亮,“那是提纯草药的器具,没有现代化的设备,草药很难被提纯,但那个器具设计很精妙,太奇妙了……不愧是仙人所想……” “你说什么?”陆依山狐疑的看着她,歪了歪脑袋,“是我昏迷太久,所以变笨了?我怎么听不懂?” 陆锦棠倏而笑了笑,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不错不错,那是个宝物,不过这世上,能看得懂那宝物,能会用那宝物的人,只怕不多!” 陆依山错愕的看着她,伸手探向她额头,“你是不是照顾我太累,所以发烧了?” 陆锦棠一把拍掉他的手,她眯了眯眼,可惜了,那书现在被陆雁归夺走了。 “爹爹拿着那本书,会用它做什么?” 132 她被软禁 ,“爹爹拿着那本书,会用它做什么?”陆依山见她似乎十分看重那本书,不由问道。 陆锦棠摇摇头,“他怕是不会用。” “那是沈家的书,他夺走了,沈家不会干休的。”陆依山倏而笑了笑,“不如告诉沈家人,说那本书已经到了爹爹手上……让他们狗咬狗……” 陆锦棠又是一巴掌,拍在陆依山的头上,“一个是你爹爹,一个是你舅舅,说狗合适么?” 陆依山冷着脸轻哼一声,他可跟他们没关系! 姐弟二人回到常春院,仔细一商量。 沈世勋既是为那本书不惜从南境而来,找不到书,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与其让他算计姐弟俩个,不如让他和陆雁归相争。 陆依山派了燕玉去寻沈世勋。 把那本书到了陆雁归手里的消息,带给沈家舅舅。 消息送去,等了几日,却一直不见沈世勋有什么动静。 他只是来探了探已经醒来的陆依山。 给他送了文房四宝做见面礼,外甥与舅舅也没差几岁,两个少年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亲近。 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彼此相顾无言。 沈世勋也没在提让他们跟他回沈家的话。 倒是在他离开以后的当天夜里,听说陆雁归的书房遭了贼。 这贼真是奇怪了,偷哪儿不好?偏去偷书房?谁家会把银子藏在书房里呀? 薛姨娘暗暗询问陆雁归,陆雁归却笑眯眯的说,“是个蠢贼,什么也没偷到,灰溜溜的走了!” “这么说来,那书没有被沈家拿去,还在爹爹手里了?”陆锦棠在佛堂里琢磨着。 次日上午,倒是有个府外的小厮来请陆锦棠。 “奴才是襄王府的人,我家王爷身体不适,想请姑娘去看看,”那小厮套带来的却不是襄王府的马车,“王爷说,如今姑娘在家中礼佛,公然接了姑娘去襄王府,怕叫人看见了,对姑娘的名声不好,所以假借了旁人的名义,只说是请姑娘喝茶。” 陆锦棠琢磨了一阵子,这也说得过去,而起算起来,襄王发病的时间差不多正是这几日,快十五了呢。 她带了宝春一同上了马车。 那马车很是小心谨慎,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才往南市走去。 在一家茶馆的后院里,又换了一辆马车,才往城郊而去。 陆锦棠在城郊一套大宅子里下了马车,被人请进内院,往屋里一关。 她没见着秦云璋,也没见着襄王府任何一个眼熟的人。 陆锦棠不由摇头笑起来,“所谓关心则乱,到底是大意了。” 她与宝春被关了两日,好吃好喝的,就是有人看着,出不了院子。 倒是没人审问她,也没人吓唬她。 “沈家这么快就在城郊买了这宅子,动作够快的呀?我都住了两日了,怎么沈世勋也不来见见我?”陆锦棠朝那看院子的人问道。 看管之人,被她问的一愣一愣的。 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被软禁起来,还不慌不忙,吃得香睡得着,有说有笑的人吧? “去吧,别耽误彼此时间了,沈世勋想要什么,我知道,藏着掖着,不如摊开了说。”陆锦棠催促道。 看守之人拿不了主意,只好匆匆去报。 宝春却是心里没底,“小姐怎么一点都不怕的?万一沈家舅舅他真是要对小姐不利……当初下在茶里的毒,不是沈家舅舅给燕玉的么?” “我死了与他有什么好处?我活着才有用,死了不过尸体一具。”陆锦棠笑了笑,“他好吃好喝的关着我们,不过是想利用我,逼着小山拿出那本书来。说到底,他的目的还是那本书。”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宝春立时往门口看去。 陆锦棠也缓缓起身。 年少的沈世勋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手里把玩这一柄折扇,意味深长的看着陆锦棠。 “锦棠啊,我是你舅舅,你提名道姓的叫我,可谓不敬啊!”沈世勋语气似有些不悦。 陆锦棠笑了笑,“你比我尚且小了几个月,且还是十八房的姨娘生的,我怕一声‘舅舅’折了你的寿啊。” “你……”沈世勋瞪她一眼,又倏而轻笑,“无妨无妨,我是长辈,不与你计较那么多。你说的不错,我来北境的目的,到底是那本书,你我都是亲戚,你若能叫陆依山交出那本书来,我不禁不会伤害你们,反而会给你们难以想象的富贵荣华。” “那书在我爹爹手上,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你拿不到,是你自己没本事。” 眼看沈世勋的脸色黑沉下来。 陆锦棠立即又道,“不过我看了那本书,倒是能把那本书的内容与你画下来,你可要看看?” 沈世勋眼中不由一亮,“当真?那也好……” 他叫人备了笔墨,看着陆锦棠临窗而立,幽然自得的在纸上勾画。 他的目光,不由顺着她的手,一点点向上移,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听沈家的家仆们说过,沈氏长得极为漂亮,当年求娶的人很多。 可是沈氏执意要嫁给看起来十分儒雅的书生陆雁归。 陆锦棠长得不像她爹爹,那一定是更像沈氏了? 沈世勋细看她的眉眼,她睫羽很长,且微微上翘,眨眼之间,如蝴蝶轻颤着羽翅,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且她一个小姑娘家,被囚禁在此,竟然不慌不忙,还能如此冷静淡然的想办法。 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她还能面带微笑……怎么南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小姑娘? 怎么他认识的人里,没有如此特别的…… 沈世勋的脚步不由自主靠近她。 陆锦棠微微一愣,诧异的抬眼看他。 她如湖水一般光芒潋滟的双瞳,一下子撞进他的视线里。 沈世勋仿佛忽然见听到心底花开的声音,只那么一瞬间,砰然绽放……鼻端似乎也嗅到了花开的芬芳。 再细细嗅来,竟是她身上的淡淡甘香。 “你看,就是这般了。”陆锦棠指了指她画的器具及草药,不动声色的想要站远一些。 沈世勋却突然伸手,握住她捏笔的手。 陆锦棠立时一怔。 133 你身上只能有本王的味道 ,沈世勋却握着她的手,又朝她靠近一步,“是这么画么?这画的是什么东西?怎的我看不懂呢?” 他握着她的手,落笔在纸上。 陆锦棠猛地甩他的手,他反倒抓的更紧。 “放开她!” 一声怒喝,破空而来。 陆锦棠趁着那呵斥之声让沈世勋分神之时,立时在他肩窝穴位之处用指尖猛戳下去。 沈世勋只觉整条胳膊又酸又沉,连抬起的力道都没有了。 陆锦棠趁势从他身边脱身而走。 在外呵斥那人,已经从窗口跃入屋内。 他伸手将陆锦棠挡在身后。 他所带来的人,在院中与沈世勋的人打了起来。 沈世勋目光冷冷,“这不是襄王爷么?皇室贵胄就可以私闯民宅,动手打人了么?” 秦云璋冷冷一笑,“沈少爷软禁良家女子又该怎么说呢?” “襄王爷误会了,这是我的外甥女,我乃是请她来作客的。舅舅请外甥女作客,怎么能叫软禁呢?”沈世勋笑了笑。 秦云璋轻嗤一声,“你情我愿叫请,不经允许,掳走了人也叫请吗?” 沈世勋眯了眯眼,他向窗外看了一眼,襄王的人已经占据了上风。 襄王带来的人虽说不多,却个个都是好手。 他在南境便听闻襄王武力过人,只怕与襄王动起手来,他也不占优势。 更何况这里是北境,沈家的势力在北境岂能与皇室抗衡? 沈世勋忖度一番,忽而笑起来,“襄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过是我这做舅舅的太热情,顾虑不周了。若是使得锦棠父家担心,倒是我的不对了。” 秦云璋嗤笑两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人我带走了,沈少爷下次做事之前,先过过脑子,这里是北境,不是沈家只手遮天的南境!” 秦云璋带了陆锦棠上了马车。 他的人已经把沈世勋的护院打的满地找牙,气势汹汹的护在马车两旁。 沈世勋虽不甘心,却还是笑脸拱手,“恭送襄王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陆锦棠坐在马车上,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秦云璋的身上。 他伸手揽她入怀,用自己的衣袖反复摩擦着她被沈世勋碰过的手。 她疼的嘶了一声。 秦云璋才停下动作,捧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你身上只能有本王的味道,其他的男人,离你一尺之内,就是找死!” 陆锦棠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多谢你救我脱困。” 秦云璋叹了口气,“还是我大意了才让你落入旁人手中,小山告诉我你不见了,你不知我有多自责!” 陆锦棠摇头笑了笑,枕在他肩头,“谁能把事事都料算清楚呢?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旁人有心算计,那是防不胜防的。不过他倒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 沈世勋掳走了她,不过是想逼着小山和爹爹把那本书交出来而已。 “这还不算怎么样?”秦云璋握住她被擦的通红的手,满面怒意,“若不是念在他是南境沈家的独苗儿,本王刚刚就废了他!” 陆锦棠倚在他怀中,心头泛起一片涟漪。 襄王爷悄悄把她送回陆家,她不见了的事,陆家没有声张。 否则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两天两夜的不知去向,即便救回来了,名声也尽毁了。 好在她整日住在佛堂,每日闭门谢客,她不见了,连陆家的人知道她被掳的也不多。 她向小山报了平安,又去给父亲请了安。 她又顺便问了句,“爹爹,我阿娘的嫁妆,那本书……” 她话没说完,陆雁归看她的目光就泛了冷。 “你沈家舅舅掳走你,为的就是那本书,可见那本书给你也不安全,还是放在为父这里最保险!”陆雁归把她赶出书房。 陆锦棠回了佛堂,就叫芭蕉和宝春守在门外,谁都不许放进来。 她拿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滴血在手掌上。 手掌心的符箓发出金色光芒。 金光闪过,屋子里立时陷入漆黑一片。 一股阴寒之气,无孔不入的将屋子笼罩起来。 “阎君,我见到那本书了。”陆锦棠说。 她看不到阎罗的身形模样,但她可以确定阎罗听得到她说话。 黑暗中静默了几秒,“如何确定?” “那本书在我翻开之时,忽然发热,且书面上有莹莹光芒亮起……只是……” “只是什么?”听得出,一直淡漠的阎君,此时也有些紧张急切。 “只是那书上画的只是些草药,以及把草药提纯的器具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神奇之处啊?” “是了!是了!”阎罗的声音却忽而高亢又兴奋起来。 陆锦棠什么都看不到,却莫名的觉得周遭泛冷的空气都隐隐震颤着。 什么是了? “就是那本书!书呢?书在哪里?快快拿出来!”阎罗兴奋的语调,与以往他素来的冷漠十分不同。 可以看出这本书他是十分在意的。 不过是本中草药的书,阎罗这么在意那本书做什么? 陆锦棠心中疑惑不解,“书不在我这里。” “不是说已经拿到手,又翻开了么?”阎罗的声音一下子沉冷下来。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是拿到了,可是又被人给夺走了。”陆锦棠眼睛微微打了个转,“可我现在已经知道那本书在谁手中,不知阎君能不能帮忙……” “不能!”阎罗的口气很冲,他似乎生气了,“我只能管地府的事,擅自干涉人间,必遭天道之谴!” 陆锦棠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阎罗还怕什么天谴? “既然知道书在哪里,就不会想办法把书拿回来吗?真是愚蠢!”阎罗气呼呼的,屋子里似乎被灌进了更多的冷气。 阴寒的气息冻的陆锦棠不由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里了……” “你们不能进去!这是我家小姐的房间!” “佛堂之地,怎会聚集这么多的阴气?定是有邪祟作怪!” …… 陆锦棠忽而听到门外有争执之声传来。 “有人来了!”她话未说完,阎罗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屋子里的黑暗渐渐褪去,天光从窗户门缝照了进来。 134 大师真是厉害了 ,“有人来了!”她话未说完,阎罗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屋子里的黑暗渐渐褪去,天光从窗户门缝照了进来。 陆锦棠手中的血迹一丝不见,就连被匕首割伤的指头,也已经愈合。 她狐疑的起身向门口走去。 外头的动静却已经不是争执那么简单,似乎有人动起手来。 她猛然拉开房门。 只见两个仆妇按住芭蕉,宝春力气大,和三年五个丫鬟缠斗着。 女人打架最没有什么看头了,又抓又挠,扯头发,撕衣服…… 宝春虽凶悍,可是在三五个丫鬟手里,她还是吃了亏,脸上都被抓出血道子来。 “住手!”陆锦棠怒道,“佛堂清净之地,谁人在这里撒野!” 她一声厉喝,把那几个动手的丫鬟给惊了一下。 宝春趁着这机会猛地踹翻两个丫鬟,从几人手中脱身出来,站在陆锦棠身边。 “就是她——” 有个身穿僧袍,剔着光头,脑袋上还了算的,乃要看你爹爹的意思。” 方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陆锦棠心里隐隐不安。 她才刚刚回来呀,方氏莫不是这两日都在盘算着这件事呢? “去请老爷来!”方氏朝丫鬟吩咐道。 芭蕉被仆妇放开。 两个丫鬟左右守在陆锦棠身边。 芭蕉看着那和尚,有些害怕,她扶着陆锦棠的胳膊,小声道,“什么邪祟,这和尚是不是真和尚呀?” “真和尚看着也像,但真和尚也可能被人收买呀!我看他就是被方氏收买了!”宝春也小声嘀咕道。 那和尚离得远,没看两个丫鬟,却在院子里,迈着方步,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实在诵读什么经文。 陆锦棠心中不安更浓,适才她召唤了阎罗,这院子里的确是阴气浓重。 而因为那本书,让爹爹对她又有所不满。 方氏这个时机选的真是好!只怕爹爹当真会把她送去佛堂吧? 陆雁归匆匆而来,见到那和尚他便躬身拜了拜,“慧济大师!” 慧济大师? 这名字怎的有些耳熟呢? “呀!他就是慧济大师啊?” “天哪!竟能见到慧济大师……” 宝春和芭蕉立时瞪大了眼睛,一副震惊的模样。 陆锦棠皱起眉头,“慧济大师?很厉害么?” “当然厉害了!连圣上都听他的,他断言的事,没有错过!”芭蕉和宝春激动不已。 “襄王爷当年犯病险些死了,就是慧济大师帮他镇住了!”芭蕉低声说,“不过慧济大师也说,襄王活不过二十又二。” 对了! 她听郭飞燕提过,说慧济大师断言什么的…… 原来就是眼前这个老和尚呀?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嘛?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光秃秃的头上几个疤? 年纪不过是五十多岁的模样,也能被称之为大师? “陆施主有礼,你家夫人说,近来常常做噩梦,夜里辗转难眠,仿佛有重物压胸,透不过气来。”慧济大师缓缓说道,“恰逢我在岐王府,夫人便请了我来看看。” 陆雁归分外客气,“荣幸荣幸……大师大驾光临,我家定能家宅安宁了!” “嗯……”慧济大师往陆锦棠的身上看了一眼。 他眼神幽冷幽冷的,仿佛能洞悉人眼所不能见的东西。 “陆家这宅院,阴气颇重,超乎寻常……” 这话倒也不假,阎罗阴气能不重么? “佛堂之地,原本硬是佛光普照,正气最足的地方。乃是因为有邪祟作怪,压住了正气。”慧济大师长臂一伸,指了指陆锦棠,“正是这女子身上的邪气,才使得陆家家宅不宁。” “和尚,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好好的,怎么就有邪气了?你穿着僧袍胡说八道,也不怕遭了天谴?”陆锦棠冷笑。 “阿弥陀佛。”慧济大师也不理她。 陆雁归却是厉声喝骂道,“不孝女,谁给你的胆子对慧济大师不敬?” “人都骂我是邪祟了,我难道还要供奉他吗?”陆锦棠气得笑出声。 “邪祟太深,太深!”慧济大师连连摇头,“陆施主不必责怪小女,不是她的错,是邪祟作怪!” 陆锦棠瞪眼看他,难怪说出家人最会胡说八道了!他看似替她说话,却是把她往阴沟里拖啊! “你这出家人……” “依大师看,该当如何除去这邪祟?”陆雁归恭恭敬敬的问道。 “让这女子到城外法明寺住上一阵子,兴许邪祟就除去了。”慧济大师缓缓说道。 陆锦棠冷笑,“兴许?什么叫兴许?我看你就是在这胡说八道!” “那大师看,用不用做一场法式?”陆雁归根本不理她。 “先把她迁出去,到寺里镇/压起来,再在家中做法事,会更好些。”慧济大师说的一本正经。 陆锦棠越听越想笑,这是胡扯都不带打草稿的! “好,就按大师说的,大师看把她迁走,用不用挑个吉时?” 135 今夜子时,留窗等我 ,“好,就按大师说的,大师看把她迁走,用不用挑个吉时?”陆雁归躬身问道。 这是要把她扫地出门了呀?问过她的意思了么? 慧济大师闭眼念叨了一阵子,“越快越好。” 尼妹的…… 陆锦棠翻了个白眼,她才刚回来!这两日她都不在家,方氏做噩梦也能怪到她身上? 还越快越好?真是个骗人的老秃驴! 陆锦棠心中暗骂,脸上倒是平平静静。 “你们两个,快去给二小姐收拾行礼,去套马车,一个时辰后启程!”陆雁归吩咐道。 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爹爹还真是急不可待的要送走女儿呀!” “锦棠你放心,你在家中礼佛,不如去寺里更有诚心!”陆雁归沉吟片刻,“过一月两月吧,为父亲自去借你回来!” 一月两月?这话哪有个准儿! 陆锦棠提步走到方氏身边,嘴角上翘,语气冷冷,“刚一出来,就想把我挤走啊?” 方氏笑了一声,“你把我坑进梧桐苑,自己也该尝尝这滋味。” “你真做恶梦了?”陆锦棠挑了挑眉梢。 方氏看她一眼,没做声。 “亏心事做的太多了吧?”陆锦棠轻嘲道,“你以为你和这秃驴联合起来,把我送走,我就没办法回来了么?” 方氏皱眉深深看她一眼,“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连慧济大师在大夜朝的地位都不清楚!” 陆锦棠冷哼一声,阔步离开这院子。 她没有抗拒,十分顺从的坐上了马车。 “小姐,咱们真的要去法明寺啊?去了……只怕就回不来了。”芭蕉担忧道。 “你去告诉小山,让他记得要常常去看我!”陆锦棠眯眼说道。 芭蕉答应了一声,调头就跑。 并未惊动陆家其他人,陆锦棠便已经被送出了家门。 待陆家人都知道她不在佛堂时,马车都已经快出了京都城门了。 可见陆雁归是铁了心要送走她,连她搬救兵的机会都没留。 “书在爹爹手上,他知道我想要书,自然是巴不得送走我。”陆锦棠暗自嘀咕,“方氏这时候给他递了梯子,他自然是顺着方氏的意思。”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躲一躲清净也好,让我好好捋一捋。”陆锦棠揉了揉额角。 宝春见她手扶着额头,似乎十分疲累的样子,也不好打搅她。 安安静静的给她倒了杯茶,默默的守着她。 法明寺的厢房,条件还不算太差。 地方大,清净,地上的落叶常有僧人在扫,院子里打理的很干净。 厢房的被褥是半新不旧的,似乎常常翻晒,倒也没有什么异味。 只是陆锦棠睡不惯这个。 宝春给她换了从家里带来的被褥枕囊,她倚在床上,想着这来来往往的许多事。 黄昏时候有钟声,钟声落后僧人送了斋饭来。 她吃过斋饭,在院子里遛弯儿,远远能听见有诵经的声音。 这寺庙里住起来似乎也不错。 陆锦棠这么琢磨着,忽然瞧见一个黑影,从前头回廊里一闪而过。 “什么人?”宝春喝了一声,并追过去看。 没瞧见人,倒是在地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她不识字,把字条拿给陆锦棠。 “今夜子时,留窗等我。” 陆锦棠收起字条。 她第一反应觉得是襄王爷,可襄王给她写字条,从来不假旁人只手。 他的字,她认得。 这字条上的字迹,却十分陌生。 “是襄王爷么?”宝春低声问道。 陆锦棠摇了摇头,“必然不是。” 芭蕉来得晚,这会儿才刚到寺中,她不忙着吃饭,倒是急急到陆锦棠面前。 “小姐,这寺里看起来安安静静,其实守卫森严,怕是方氏防着小姐偷偷离开呢!” 陆锦棠嗯了一声,“那她倒是多虑了,我既是被陆家送来的,陆家人不亲自来接,我怎么会走呢?而且那些人,必然不是方氏准备的。” “为什么不是方氏?” “不是方氏,那是谁?” 芭蕉和宝春同时问道。 陆锦棠笑了笑,“方氏小气扣索,就算是在梧桐苑里被关怕,性子也变了,只怕也舍不得这大价钱请人来寺里守卫。就算她舍得,也未必请的动。” “对了!慧济大师说,他是从岐王府被请来的。”芭蕉心细,忽然想起来。 “那就是说,这些人是大小姐请的了?”宝春往地上啐了一口,“她抢了二小姐的婚约!处处和二小姐作对!如今借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又开始抖起来!” 陆锦棠没说话。 她觉得这事儿,也不像是陆明月能干得出来的。 把她撵出陆家,陆明月肯定是愿意的。 可她当真能请的动慧济大师出马?她能在法明寺里布下森严守卫? “早早睡吧,夜里警醒一些,芭蕉守前半夜,后半夜人容易犯困,宝春精神好,宝春守后半夜。”陆锦棠吩咐道。 她总觉得,这事儿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直觉也告诉她,夜里必有事发生。 她临睡前,把门窗都检察了一遍,确认都关严实了才躺下。 半夜之时,却忽而听到“吱吱”声响,如同耗子在啃着什么东西一般。 陆锦棠猛然惊起,守在外间的芭蕉却在打盹儿。 她披衣起身,来到窗边,见一把薄薄的匕首,探入窗内一寸寸的挪,正欲挑开窗户上的栓子。 陆锦棠摇醒外间的芭蕉,一把捂住她的嘴,递给她一只木棍,朝窗户边指了指。 芭蕉连连点头,抄着木棍,站在窗边。 陆锦棠手里也紧握着一根棍子。 看得出芭蕉很紧张,她的裙摆都在微微的颤抖。 陆锦棠握着棍子的手心里溢出微微的汗。 “啪嗒”窗上的栓子掉了下来。 窗内的主仆两个,立时举起手里的木棍,屏住了呼吸。 吱呀—— 窗户从外头被打开。 隐约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打!”陆锦棠握着木棍狠狠砸了下去。 芭蕉也跟着打下去。 砰的一声,陆锦棠的棍子,敲在了那人的头上。 芭蕉手中的棍子却被那人劈手躲过。 陆锦棠再次扬棍打下去,“当”的一声,她的棍子,却被那人手中的棍子挡住了。 两棍向撞,力道大的震得她手麻。 陆锦棠手麻的厉害,握不住木棍,棍子咣当掉在地上。 136 远离襄王爷 ,陆锦棠手麻的厉害,握不住木棍,棍子咣当掉在地上。 芭蕉趴在窗户口大喊“救命……” 命字还没喊出口,那人反手一个手刀劈在她脖子上。 芭蕉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陆锦棠眯眼后退,退至门口。 “是我。”那人扔下木棍,阔步向她走来。 陆锦棠的心并未放下,“你?” 那人停在她面前,低头看她,“我不会伤害你。” “岐王世子大半夜来,想干什么?”陆锦棠冷冷问道。 秦致远向外看了一眼,“我怕有人对你不利,所以特来……” “会对我不利的人,就是世子爷您吧?”陆锦棠笑了一声,“看起来是方氏赶我出陆家,可实际上,应该是世子爷您的手笔吧?” 方氏指使不动慧济大师。 可岐王府能呀! “世子爷对付我一个小小弱女子,也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陆锦棠讽刺道。 秦致远眯起眼睛,皱着眉头把她逼到门边,“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我立下婚约这么多年,你竟这么不了解我么?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不择手段的人?” 陆锦棠轻哼一声。 “不是我。”秦致远急切道,“慧济大师虽然是从岐王府去的陆家,可并非是受我指使,指使他的乃是……” “是谁?”陆锦棠瞪大了眼睛。 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动静。 陆锦棠的心不由揪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太子!”秦致远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怕太子会对你不利,所以今夜冒险潜入进来,就是为了告诉你!” 陆锦棠微微一愣,太子? “外头守卫的和尚、侍卫,都是太子的人。是太子要把你看管在此!”秦致远有些焦急的向外看了一眼,“我不能久留,你定要小心!不要和襄王走的太近!” “世子爷,快点,巡逻的人快来了。”窗口又有声音传来。 原来适才的动静,是提醒他离开。 陆锦棠错愕的看着秦致远。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小心!保重!” 说完,他跃窗而出。 陆锦棠追至窗边,瞧见几道身影,趁着夜色匆匆离去,消弭在浓浓黑夜之中。 陆锦棠已经了无睡意,她站在窗边,秋夜的风吹动着她的发,也吹醒了她心头疑问。 秦致远说,这一切从慧济大师,到寺庙里的森严守卫,都是太子授意安排。 而且,他提醒她,远离襄王。 如此说来,太子是想把她和襄王爷隔开。 把她软禁在城外的法明寺里,秦云璋要见她,自然是不如她在陆家方便。 陆家那几个家丁护院,和法明寺的众多僧人守卫比起来,简直是摆设。 陆锦棠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她眯眼算了算,“从上次襄王发病,到现在,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吧?如今又临近月圆,他……” 陆锦棠眯眼看着树梢上的一轮未圆的月。 秦致远走后,寺庙里似乎又平静下来。 僧人除了给这院儿送饭,几乎不会来打扰陆锦棠主仆。 陆锦棠也不去主动招惹他们。 那些侍卫她更是见不到,好像他们并不存在似的。 相安无事的住了几日,陆锦棠倒是迎来了第一个真正来探访她的人。 那人在她的小院儿里转了一圈,似笑非笑的坐在院中的六角亭里。 “陆家人怎可把你送到这种地方来?你可是陆家唯一的嫡女,他们这般对你,你心里就没有怨气么?”他啪的打开折扇,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陆锦棠福了福身,“沈公子过虑了,父亲是为了我好,才把我送到寺庙里来的,家里有邪祟作怪,父亲是怕我深受其害。” 沈世勋嗤笑一声,“我怎么听说,乃是外甥女你,被指为陆家的邪祟。” “沈公子这话可不能胡说,便是有这种传言也不可信。我自家人和和睦睦,怎么会如此说我呢?”陆锦棠轻笑。 沈世勋眯眼,啪的收了折扇,“陆家人待你怎样,还用我提醒你么?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他们不对我姐姐的儿女好,自有沈家人照顾你们。你担心什么?还怕沈家养不起你么?” 陆锦棠摇了摇头,“沈公子,我到底是姓陆呀。” “这有什么,改了姓沈,与我回南境,整个南境你报沈家的名,处处可以横着走!” “我又不是螃蟹,干嘛要横着走?” 沈世勋瞪眼看她,被她噎得有些无语。 陆锦棠款款走进六角亭,“沈公子不用费心思了,你不就是想要那本书么?你从我这儿下功夫没用,那书如今在我爹爹手上。别说你想要,我想要也拿不到啊?” “既然你也想要,不如我们合作?”沈世勋笑了笑。 陆锦棠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这寺庙里住着多无趣,不如我助你脱困,你帮我拿到书,这于你我都有利呀?”沈世勋笑意盈盈的规劝道。 “沈公子大约是没听明白,这寺院与我来说,并非困住我的桎梏,我没有想要离开呀!” “你在说谎,无非是不想落在我手里。”沈世勋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说的信心满满。 陆锦棠没做声,其实他说的也不错,她是不想呆在这寺院里,但更不想落在沈世勋的手里。 沈家是她的外祖家,可她和沈世勋却并不亲厚。 被襄王爷抓走的顾子煜还没开口,也不知他和沈世勋是否有关系。 倘若母亲当年被害死,正是顾子煜下手,那沈世勋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沈公子既然知道,又何必强求?”陆锦棠缓缓说道。 “外甥女你不了解舅舅,我这个人,就喜欢有挑战的事情。你越是不想跟我走,我就偏要带你走。”沈世勋轻笑一声,“安心等我的消息吧。” 陆锦棠眯了眯眼,心头隐隐有些烦。 一口一个“舅舅”,“外甥女”,明明比她小上几个月,偏要沾她的便宜!这种人最讨厌了! 前两日陆锦棠还希望太子的防备不够严谨,可以让秦云璋混进来。 而眼下,她却又希望太子的守卫更加森严,千万不能让沈世勋得逞! 这夜,她睡得正熟,忽而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远远传来。 137 和尚的命根子 ,这夜,她睡得正熟,忽而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远远传来。 陆锦棠忽的从床上坐起来。 值夜的宝春比她更警醒,“小姐,藏经阁那边儿着火了!和尚们都去灭火了!” “藏经阁是佛门重地,里头藏书乃是无价之物,若是火势大,整个寺院的僧人都会去救火。”陆锦棠皱眉说道。 “听这声音,只怕火势不小,藏经阁里厢房这儿挺远的,声音这儿都能听见了。”宝春说。 “你去叫芭蕉起来,秋雨绵绵的季节,怎么会那么容易着火?只怕有事要发生!”陆锦棠立即披衣起来。 宝春点了点头,往一旁耳房跑。 陆锦棠站在门口,望着藏经阁的方向,那冲天的火光。 火势一定是极大的,那火光把半边天都染成的红色。 是谁放的火呢? “走!” 猝不及防的冷风扑面而来。 陆锦棠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人从背后揽住了腰。 她身体本能的反应立即肘击那人的胸口。 那人闷哼一声,“外甥女力气真大啊!” 戏谑的声音,让陆锦棠心底一凉。 “是你放火烧了藏经阁?”她被沈世勋揽着腰带着,跃上房顶。 她瞧见宝春喊了芭蕉起来,却满院子找不到她。 她张口欲喊,沈世勋一把捂上了她的嘴。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想弄出些动静来,引走那些和尚和守卫,没想到有人下手比我更早,比我更狠。和尚们的藏经阁都敢烧,那可是法明寺的命根子!” 陆锦棠心头一顿,“不是你放的火?那是谁?” “他们的人已经跟法明寺的守卫打起来了,不然我岂能进来的这么顺利?”沈世勋得意一笑,“这叫什么?这就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呀!” 沈世勋抱紧了陆锦棠,在他手下人的掩护下,往寺外飞奔。 厢房的位置在法明寺靠中间的位置。 离开之时,陆锦棠瞧见了争斗之人。 大夜国对兵器管辖的很严,一般看不到械斗。 可眼下的情形,却是争斗双方都拿着兵器,刀剑无眼,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浓浓的血腥味,伴着冲天的火光…… 这里哪还像是佛门清净之地? 简直是地狱呀! 陆锦棠趁着沈世勋着急赶路,偷偷把藏在怀里的银针摸出来,捏在指间。 她本想离开寺庙就扎他脱身。 可突然间,她看到底下争斗的人中有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他来了! 陆锦棠的呼吸一滞,她片刻的犹豫也不曾有。 她猛然伸手,细长的银针,借着她的巧劲儿,如牛毛利器,深深扎入沈世勋的肩窝里。 沈世勋不防备,嗷的叫了一声,胳膊脱力,揽着陆锦棠腰的手,也松了劲儿。 陆锦棠推开他,就势一滚。 “你找死啊!这里房顶这么高!”沈世勋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厉声吼道。 寺庙里的房顶,比一般户家的房顶都要高上许多。 陆锦棠这么滚下去,摔在地上,不死……估计也会摔残。 沈世勋飞身去抓她,可她滚落的速度太快。 加之他肩窝上还留着一根银针,让他反应速度慢了许多。 他的手指擦着她的衣角……眼睁睁看着她从房檐上摔了下去。 “秦云璋——” 陆锦棠大呼一声。 她滚落这个位置离他不太远,她见过他比武时出招的速度。 陆锦棠估摸着,以他的反应能力,接住自己应该不是太困难吧…… 被人缠住的秦云璋在沈世勋吼出声时,已经发现了陆锦棠。 他当时人已狂怒。 他怒不可遏的挥刀,毫不留情的斩断两条胳膊。 热乎乎的血伴着惨叫声,喷了他满脸满身。 可他却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飞身掠向陆锦棠掉落之地。 砰—— 陆锦棠失重的心,落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他接住她时,他跃起地面很高。 冲击力不算太强。 陆锦棠只觉被他手臂咯到的背,略有些疼。 “多谢你……”陆锦棠扬起嘴角冲他笑。 却愕然发现,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白眼球上布满红红的血丝。 他额上的青筋暴起,肉眼几乎能看到他太阳穴那里一下下的跳动。 他把陆锦棠放在地上,往身后一推,挥刀就砍。 几乎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他更像是在狂暴之中发泄着愤怒。 就像……像一头失控的猛兽。 陆锦棠心底一凉,廉清却杀出一条血路,向这边靠近。 “陆二小姐,你快救救王爷,他发病了!”廉清声嘶力竭的喊。 惨叫声中,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飘渺模糊。 陆锦棠机械的点点头,却茫然无措,她怎么帮他?怎么救他? 她若是靠近,不是被他给砍了,就是被太子的侍卫给剁了吧? 难道她能拿着细细的银针,跟这些真刀真剑的打架吗? 现在给她一把手枪,她倒是有几分获胜的把握…… “廉将军,我没办法靠近他!”陆锦棠也朝廉清喊道。 廉清比她更急,可他被人缠住脱不得身。 他的速度也越发快起来,快的让人眼里都出现了重影。 可太子的守卫似乎越来越多…… 房顶上那“渔翁”似乎暗暗骂了句什么,忽然带着他的人纵身跃下。 陆锦棠以为他又要来抓自己,立即向后退了几步,捏着银针冷冷看着他。 不料沈世勋却没来抓她,反而靠近襄王。 他的人把襄王和太子的守卫渐渐隔开。 襄王却仍旧是一副发狂的样子,他眼睛红的已经看不出黑白之色,他目光里似乎也没有了敌我…… 他真是一头发了狂的猛兽,见人就砍,一脸嗜血的狂暴模样。 “她娘的,自己人都看不出啊……”沈世勋骂了一句,抬脚踹向秦云璋。 可秦云璋却伸手握住他的脚踝,翻手就扭…… 这一下扭下去,沈世勋的踝骨必定要断了,他的脚也就废了。 秦云璋未能发力,却忽而软倒在地。 沈世勋也被他带的摔倒在地上,他遍体冷汗,拍了拍胸口,朝站在秦云璋身旁的陆锦棠拱了拱手,“多谢外甥女及时出手!” 陆锦棠收起扎晕他的银针,拖着秦云璋高大的身躯,硬是把他拖进了院旁的屋里。 这里似乎是僧人们参禅打坐的地方,地面光洁,有好些蒲团。 陆锦棠让秦云璋的头枕在蒲团上,她摆出所有的银针,扒开他的上衣,露出他精壮的上身。 138 你去求娶我吧 ,陆锦棠让秦云璋的头枕在蒲团上,她摆出所有的银针,扒开他的上衣,露出他精壮的上身。 她神情专注,丝毫不敢分神,借着廊下依稀的灯笼光芒,将细细的银针捻入他的皮肉。 门外吵嚷声,打斗声,惨叫声……声声入耳,无不刺激着陆锦棠紧绷的神经。 她努力的摒除那些声音对她的干扰,让自己的脑海里,眼睛里,只有等待自己救治的病患。 砰—— 像是有人砸在了门上。 陆锦棠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一根细细的银针险些扎歪了。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对自己道,“爷爷说过,越是紧张的时刻,越要让自己冷静……冷静……” 她屏住一口气,重新扎针。 秦云璋即便在昏迷之中,似乎也痛苦异常,他的额上身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陆锦棠每一根银针扎下去,他似乎都要颤栗上一阵子。 他这般精壮的体魄,却止不住的颤抖抽搐,看起来更是格外让人心疼。 陆锦棠紧咬住牙关,“云璋,再忍一忍,还有十针……” 每一针下去,都是一阵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躺的那片地上,都被汗打湿,印出一个人形…… 陆锦棠忍着汗水滑入眼眶的酸涩,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九九八十一针,总算是扎完了。 有些针眼里,还在往外冒着血。 陆锦棠在他人中底下猛掐了一下。 秦云璋唔了一声,痛苦的睁开眼睛。 “锦棠……”他眼里还有些并未褪去的红血丝,但目光看起来已经清明了。 “嗯,是我。”陆锦棠笑了笑,连连点头,“又熬过一次!” 秦云璋皱起眉头,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你救了我……” 陆锦棠呵呵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要跟我说谢谢呀?” “太子的人就在外头,到底是着了他的道。”秦云璋拿拳头砸了下地面。 他的手背都砸出血来。 陆锦棠微微一愣,“着了太子的道儿?” “太子算准了我要发病的时间,他先前求娶你,就是为了让我失去娶你的机会,他……” 秦云璋说不下去。 陆锦棠却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我为太后治病,他已经怀疑了,怀疑我可以医治你发狂之症,所以不想让你娶我。他又想试探我的医术究竟对你的病有没有用,所以把我软禁在这里,在你发病之时,引你来。” 秦云璋点了点头,眯眼看着陆锦棠。 “只怕现在,你能治我病的消息,已经传进了东宫了。” 陆锦棠却灿若烟霞一般笑起来,“你沉着脸做什么?这是好事呀!” 秦云璋挑起眉梢,“好事?” “你不是一直想娶我么?现在可以去求了。”陆锦棠说道。 秦云璋脸上身上都是血,木木呆呆的看着她,说的是求娶之事,可在一片打斗声中,气氛一点也不浪漫。 “你太忌讳自己的病了,所以这么简单的破局之法,竟然想不明白。”陆锦棠叹息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什么意思?”秦云璋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几分。 他是忌讳自己的病,可是又不希望被人说破,若非说话的人是陆锦棠,这怕这会儿已经变成躺在他面前的一句尸首了。 “以前太子不知我能治你的病,我们自然也要瞒着。如今既然他已经试探出来,那我们就把这件事更大的宣扬出去!”陆锦棠笑了笑,“当年那个被京都,被皇室人人看好的襄王爷,竟然活不过二十又二的病,有希望被治愈了,你猜京都的大臣们,会是什么反应?百姓又会是什么反应?” 秦云璋微微一愣。 “如果他们的反应还不够的话,不是还有才子杜贺么?让杜贺写几首诗词,宣扬一下你曾经的功绩,渲染你患病的惋惜可叹……” 陆锦棠话未说完,秦云璋已经面红耳赤的重咳一声,打断了她。 “我知道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陆锦棠嘻嘻一笑。 秦云璋却猛地抱了她一下,把她按在自己怀中,揽得紧紧的,“我这就去办!等我的消息!” 天色渐亮,打斗也止息了。 除了地上斑驳的血迹,法明寺安静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僧人们面色凝重,寺院里安静的像是能听到落叶垂地的声音。 陆锦棠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渐渐变黄的叶子。 “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襄王爷可曾派人送来消息?”她问。 芭蕉善于打听,单是从来上香的妇人口中,她就套出了不少话来,“京都已经传遍了,说小姐您能医治襄王,改变襄王爷活不过二十又二的命数!把小姐您的医术传的可神了!” 陆锦棠笑了笑,“还有呢?” “茶坊酒肆都在说着这件事,好多人甚至专门是为襄王爷来上香的。襄王爷以往没患病的时候,在京都口碑极好,如今又被杜才子歌功颂德,写了几首诗词,篇篇催人泪下……” “嗯,”陆锦棠点了点头,“我是问,宫里有什么反应,这个打听到了么?” “这些打听不到,不过婢子见了廉将军。”芭蕉脸上微微一红,“廉将军说,襄王爷如今在御书房外跪着,求圣上赐婚,已经跪了两天了!” 陆锦棠脸上一怔,这条路,他走的还真是不容易呀! “因为太子不停的搅合,圣上一时没有答应,不过廉将军说圣上答应,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太子这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芭蕉嘿嘿一笑。 陆锦棠点了点头,太子定然想不到,他这番试探,会让秦云璋破罐子破摔,直接把事情抖露出来。 陆锦棠静静期待着事情的发展。 太后娘娘听闻秦云璋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期间一口饭都没吃,只喝了几口水。 她再也坐不住,扶了宫女的手,就往御书房去。 “圣上要逼死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糟践死自己!”太后说话间,眼睛里都有了泪意,“哀家陪着他跪!求圣上救他一命!” “太后娘娘,您这不是让圣上脸上难堪么?您是圣上的娘亲呀,您怎么能跪圣上?”老嬷嬷劝道。 可太后娘娘心疼秦云璋,哪里还听得进劝。 她来到御书房外的时候,却见跪在那里的,不止秦云璋一个人。 139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瘸子 ,太后娘娘来到御书房外的时候,却见跪在那里的,不止秦云璋一个人。 还有好些大臣,王公贵胄竟然也跟着他在那儿跪着。 “求圣上赐婚给襄王爷与陆锦棠……” “求圣上救襄王爷一命!” …… 大臣们不断说着。 太后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 却见跪了三天三夜的秦云璋摇摇晃晃,似乎跪不稳了。 忽而,噗通—— 秦云璋倒在了地上。 “我儿……”太后尖叫一声。 宫人连忙扶了秦云璋起来,“襄王爷,您回去吧……” 秦云璋睁开眼,却呵斥宫人走开,“别理我,让本王跪着……” 太后颤颤巍巍的走近他,泪落得太快,她说不出话来。 御书房里突然走出个太监,手里端着个金黄色的布帛。 那布帛似乎是圣上手谕御用之物。 外头的大臣们连忙跪端正。 秦云璋也松开太后娘娘的手,重新跪了下来。 “圣上有谕……”太监高声宣唱,“赐襄王与陆家二小姐,择日大婚……” 大臣们立时欢呼起来。 圣上到底是妥协了。 太子恰好走来,听闻这旨意,他甚至没往御书房里去向圣上请安。 他怒哼一声,直接甩袖子走了。 大臣们前来恭贺秦云璋,却见他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御书房外,又是一片忙乱。 陆锦棠从法明寺被接回京城,却没回陆家,而是被襄王府的人直接请了过去。 她看着床榻上躺着的秦云璋,眼睛都微微发酸。 秦云璋俊逸的一张脸,此时却有些干燥,嘴唇皲裂,一个个小口子往外渗着血。 他脸上也起了许多的干皮,看着让人心疼。 这也就罢了,最可怜的是他肿的过分的膝盖,他两条腿不能完全伸直,更不能打弯,膝盖高肿的膝盖骨都被淤了进去。 陆锦棠又生气又心疼的看着他,“你就作吧!这么折腾你自己!我看你把自己折腾瘸了谁要你!” 秦云璋已经完全不能站起,他朝陆锦棠张开怀抱,“你要我呀。” “我才不要你!” “晚了,圣上已经赐婚了,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秦云璋哈哈大笑,“应该感谢你给我出的主意!” “我也没让你真那么实打实的去跪上三天三夜呀!你是不要命了吗?”陆锦棠想笑又想哭。 她刚在床边坐下,秦云璋就把她抱紧了怀里。 “我知道可以慢慢来,慢慢逼他同意,可我等不及,我一刻都不想等了,我要娶你进门,晚一会儿,我怕再有什么变故!”秦云璋在她耳边缓缓说道。 虽不是情话,陆锦棠却听的心潮澎湃。 他的声音简直有毒,每一个字都直达她心底。 “耳朵都要怀孕了!” “什么?”秦云璋没听清。 陆锦棠笑了笑,“放开我,我给你膝盖上扎几针,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瘸子!” “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秦云璋的脸色突然沉冷下来。 陆锦棠一面施针,一面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顾子煜受不住刑,招供了。” 陆锦棠手一抖。 秦云璋立即哇哇惨叫起来,“你扎偏了我可就真瘸了!” 陆锦棠皱起眉头,没有作声。 她愣是生生忍着,一直到行完所有的针,又收好针,整理好针匣,才用克制又平静的语气问,“他说什么?是谁派他来的,我娘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 秦云璋凝眸深深看着她。 陆锦棠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放心,我承受得住。” “还是你自己去问他吧。”秦云璋眯了眯眼。 陆锦棠犹疑的看他一眼,“也好,你叫小山来吧。我怕答应过他,要给他个交代,也算我不辜负他的信任了。” 襄王爷让人去陆家,接了陆依山来。 姐弟两人一起,去牢狱刑房,见了被折磨的只有一口气吊着的顾子煜。 他没穿衣服,浑身上下都是奇形怪状的伤口,也不知都是什么刑具弄出来的。 一盆浮着冰块的水,兜头泼下去,顾子煜幽幽醒过来。 他神情麻木的看着眼前行刑之人,声音嘶哑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还想……” “你都知道什么?我阿娘是不是你害死的!你在陆家潜伏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什么?谁派你来的!”陆依山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来,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抖的厉害。 顾子煜迟缓的转过脸,他看了陆依山一眼,但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陆锦棠的身上。 他那一双灰暗无光的眼睛里,立时迸发出让人惊骇的光亮来,“锦棠!锦棠,你是来救我的么?你终于想起我们之间的感情了么?” 陆依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襄王爷的脸色也立时阴沉下来。 陆锦棠眉头皱起,“我们之间?感情?顾子煜,你是临死还想推我一把?” 顾子煜嗤嗤笑起来,“你忘了,你全都忘了……” 陆依山仍旧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陆锦棠。 刑房里没有窗户,光线很暗,墙壁上的火烛之光,让陆依山的脸色显得阴沉沉的。 “小山,事到如今,你还怀疑我么?”陆锦棠轻笑着问道。 陆依山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他立即摇了摇头,“我不会再上他们这样挑拨离间的当了!” 他拿起刑房的鞭子,那鞭子不长,却布满倒钩。 一鞭子下去,连血带肉…… 啪的一声,陆依山毫无表情的把鞭子抽在顾子煜身上,“我问你话呢,我阿娘的死,是不是你害的,是谁派你来的?” 顾子煜嗷嗷的惨叫声,回荡在刑房里。 陆锦棠不由暗暗发抖,听着都疼。 忽而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贴上来,轻轻的把她揽紧一个温暖稳固的胸膛前。 她看了秦云璋一眼,秦云璋冲她微微一笑。 “是我……当年我在你娘的饭食汤药里加了慢性的毒……”顾子煜在惨叫声后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十八姨娘雇我来的……” “十八姨娘!”陆依山脸色一黑,“那沈世勋也是知情人?” “他……他不知道,十八姨娘雇我来时,他年纪尚幼……而且他不是养在十八姨娘身边,与姨娘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好……”他有气无力。 “你为何要加害我阿娘?就是为了那本破书?”陆依山额上青筋崩起。 140 衣柜里的“惊喜” ,“你为何要加害我阿娘?就是为了那本破书?”陆依山额上青筋崩起。 顾子煜却摇了摇头,“沈家的传家宝丢了,是两三年前开祠堂的时候才发现的。沈老爷并不知道书被沈老夫人当做嫁妆送给了沈小姐,发现以后到处寻找,沈老夫人去年才说了实话……” “那你……你为何害我娘!”陆依山的声音都变了,他对母亲的执念,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十八姨娘恨沈夫人,她们以前是闺中密友,是手帕交,她做了沈家的姨娘,沈夫人就和她断交,她心里嫉妒又觉屈辱,所以以往的友谊变得让她恨之入骨……她本还要我害死锦棠……” 顾子煜说着抬眼看着陆锦棠。 秦云璋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由更紧了紧。 “锦棠,你是什么时候会医术的?就是在发现自己的身体愈来愈不好的时候么?所以你不肯让我给你医治,不肯在吃我开的药?” 秦云璋脸上蒙上一层怒气,他心爱的女人,竟被人下毒,险些害死?逼得她不得不自学医术? 陆锦棠没作声。 顾子煜却暗暗轻笑,“我舍不得啊……我早已调整了药方,本要你早死的,可我在挑拨你和小山的关系中,发现你那么天真单纯,我说什么你都信……我舍不得你死了……我想带你走……” 陆依山回头看了陆锦棠一眼,目光复杂。 陆锦棠仍旧一言不发,在刑房里,她格外的沉默。 “我能解了你身体里的毒,只需要一年半,你就会假死……我就可以带你走了。”顾子煜嗤嗤的笑,“命运弄人……你竟然从岐王府回来了,我以为你是为了我……可没想到,你竟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全然放下了……” 陆锦棠摇了摇头,说了她进了刑房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放下来,是忘记了,我不是以前的陆锦棠了。你说的感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也不在乎。” “锦棠,我……” 噗—— 猛然有热血喷射出来。 原本就沉闷的刑房里,忽而血腥之气更加浓郁,热乎乎的血溅了陆依山一脸一身。 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深深的没入顾子煜的左胸。 顾子煜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长剑,嘴里也有血溢出。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陆依山却猛然拔剑,更多的血蹿涌而出,他无力的垂下眼皮。 “不用再诋毁我姐姐的名声了,也不用再挑拨我们姐弟二人的关系,我们不会再上当了。”陆依山抹了把脸上的血。 血腥之气浓郁的让人在刑房里几乎无法呼吸。 秦云璋抬手拍了拍陆依山的肩。 他咣当扔下长剑,冲陆锦棠拱了拱手,“姐姐,以前……” 陆锦棠没让他说完,摆摆手,“先出去。” 她提步出了刑房,她没想到陆依山会亲手杀人。 在她眼里心里,陆依山是一个脾气执拗的小孩儿……可刚才他动手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心里有欣慰也有心酸。 陆依山跟出来,秦云璋也站在不远处。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忘记的事情也不想再提了。恩怨纠葛,也听明白了几分,我们回家去吧。”陆锦棠在弟弟开口以前,就说道。 陆依山重重的点点头,“这是个结束,是过往的结束。也是个开始,是你我姐弟情谊的重新开始,姐,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会再怀疑你,也会用我的性命来保护你。” 陆锦棠不由身子一颤,她有些感动,也有些内疚和害怕……被父母离婚后撇给爷爷奶奶的经历,让她格外的看重亲情……她害怕伤害小山,他把她当做亲姐姐,可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她根本不是真正的陆二小姐,会不会恨死她? “我……” “我们回家吧,姐。” “嗯……”陆锦棠甚至没敢去看陆依山的脸。 姐弟二人回襄王府洗漱之后,陆家人就派车马来接了。 圣上赐婚的旨意已下,陆锦棠自然就不能呆在城外的法明寺里。 太子的计划失败,没想到反倒促成了二人的婚事。 太子此时有多么恼恨暂且不提。 陆家的人看到陆锦棠才在城外寺里住了没几日,就被接回来,而且要风风光光的嫁给襄王爷去做王妃,更重要的是,她有可能治好襄王爷的病…… 好事儿都落在她头上,陆家人又岂会甘心。 陆锦棠尚未到家,却已经有“惊喜”在等着她。 陆依山回到常春院,陆锦棠也回了蔷薇院。 她许久不住蔷薇院,忽觉这里是如此的亲切,只是屋里头却有股陌生的味道。 “屋里用了熏香?这熏的是什么香?”陆锦棠蹙眉问道。 “想着小姐今日回来,这屋子里许久不住了,怕有什么异味虫蚁,所以熏了能驱虫的香。”楚嬷嬷说道,“小姐可是觉的这香有问题?” 陆锦棠摇了摇头,她眯眼想了想,“宝春陪我进来吧,楚嬷嬷和芭蕉去烧些水,我要沐浴,洗一洗这段时间的晦气。” 芭蕉微微一愣。 宝春力气大,以往烧水沐浴的活儿都是让宝春去做。 而她更擅长收拾屋子,今日怎么掉了个个儿? 陆锦棠已经拽了宝春的手,进了上房。 芭蕉心下狐疑,却没有多问,跟着楚嬷嬷就去了小厨房。 陆锦棠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直觉告诉她,这屋子里必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 她捏了捏宝春的手,向她指了指能藏住东西的大柜子。 宝春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主仆两个一步一步向那大柜靠近过去。 咚—— 很轻微很轻微的一声响。 是那柜子里发出的一点点动静。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却是生生的敲在主仆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陆锦棠从身上摸出那把玄铁匕首,秦云璋把匕首送给她以后,她就一直贴身带着。 宝春走在她前头猛地掀开那大柜子。 一个黑影冲着陆锦棠就扑了上来。 宝春的反应迟了片刻,她虽比一般女子反应机敏,力气大,却到底是个女孩子。 比那黑影慢了半拍。 眼见那黑影把陆锦棠扑倒在地。 刺啦一声——陆锦棠的衣领已经被他扯开。 141 陆锦棠的回礼 ,刺啦一声——陆锦棠的衣领已经被他扯开。 “小姐——”宝春惊叫。 陆锦棠却没怕,反而呵呵笑起来,“这是谁为我准备的大礼?小山捅了顾子煜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心狠手辣,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宝春咽了口唾沫,惊疑不定的看着陆锦棠。 “还愣着干什么?搬开他呀,压死我了!”陆锦棠朝她喊。 宝春立即上前,把压在小姐身上的男人搬开。 却见一把锋利的玄铁匕首,深深没入他的腹腔,在他肚子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大片的血迹把他的衣服,陆锦棠的衣服全染成的血红的颜色。 他苍白着一张脸,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冷汗涔涔的从他脸上冒出来。 他不知是疼的,还是太过震惊,竟捂着肚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谁派你来的?”陆锦棠那冰冷带血的玄铁匕首,拍打着他的脸问道。 她是用刀侧面拍的,可这玄铁匕首当真是锋利,吹发即断,碰着他的脸,他脸上便有刀口,汩汩鲜血顺着刀锋渗出。 他本就丑陋的脸,此时更显得狰狞可怖。 “不说?那我先切了你的子孙根吧?我会医术,这种外科医术我也能做,不会太疼……” “嗷……”那人惊恐的叫了一声,“是夫人,夫人说,只要我毁了你的清白,襄王爷就不会再娶你了,你不能嫁进襄王府,还会被沉塘!” 陆锦棠点头微笑,“我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我?” 那人微微一愣,“是……是方氏害你呀,我不过是拿人钱财……” “拿人钱财,你就要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害她去死,你这不是为虎作伥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为虎作伥的代价!”陆锦棠握紧那把玄铁匕首,在他的手腕脚腕上猛划了几下。 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心狠,挑断这人手筋脚筋之时,连眼睛都不眨。 “为了钱财,并无恩怨,你就能狠心去毁一个女子比性命还重要的清白,可见你也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今日,就是你的报应!” 陆锦棠说完,握住他的脚踝,把他拖出了上房。 “小姐要去哪里?婢子与您一起去!”宝春上前,看着她一身血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小姐还是沐浴了再去吧?” 陆锦棠呵呵笑了一声,“不必麻烦,我总得送了回礼给方氏。” 她拖着这男人,一路走去了方氏的院子里。 从蔷薇院到方氏院子的路上,被拖出了长长的血迹。 她把人拖到方氏面前的时候,那人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 他的手垂在身体两侧,肚子上的口子向外翻着,肠子几乎要从腹腔里流出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二小姐来了!她杀了人,还把人带过来了……”红梅在方氏门前几乎要晕过去。 方氏一出门,就看见那人白花花的肠子,冒出肚子…… “哇……”她扶着廊柱就狂吐起来。 再看陆锦棠浑身浴血,白净的脸上添了斑斑血迹,看起来妖冶又可怕。 “陆……锦棠……你,你竟敢杀人……”方氏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陆锦棠微微一笑,“报官抓我呀!” 方氏看见她脸上的笑,吓得当即腿就软了。 她身上都是血,手里还抓着那死人的脚脖子,她身后是一溜长长的血迹。 扑面而来的风里全是血腥的味道——她还能笑的出来?! 方氏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孩子相处多年,欺负她多年,却从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她从岐王府退婚回来以后,似乎是变得聪明了……可今天方氏才明白,她不是聪明了,而是换了一个人! 从里到外的,连灵魂都换了! “你……你不是陆二小姐,你不是陆锦棠,你是罗刹!你是魔鬼!你是邪祟!”方氏神色癫狂。 陆锦棠嗤嗤而笑,“我是邪祟?这话好熟悉,好像没几日之前,就有人用这个理由把我送出了陆家吧?” 方氏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儿。 陆锦棠脸上的笑意收敛,冷冷说道,“我未曾抗拒就去了,是不是让那些害我的人觉得我软弱好欺负?所以一而再的挑战我的忍耐?” 方氏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不……不……不是……” 陆锦棠把那丑陋高大的男人又往前拖了两步。 噗通——方氏吓得跌坐在地。 “我脾气有时候不太好,人也容易冲动,下手没轻没重的,下次招惹我,最好小心一点!”陆锦棠呵呵一笑,扬长而去。 方氏的院子里安静的鸦雀不闻。 那人就那么仰面朝天的躺在那里,肚子里白花花的肠子顺着衣服,流到了地上。 方氏抖的站都站不起来,她不想看见那个人,眼睛却挪移不开。 闭上眼,满目都是血色,是那个人肚子里挂着肠子,朝她扑过来,让她偿命。 她又见陆锦棠从血水里爬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阴恻恻的朝她笑。 方氏病了…… 她连那人的尸首都在没敢收拾,是陆雁归听闻了这件事,派了心腹,亲自把这人的尸首给焚了,骨灰埋在了城郊。 “太不像话了!家宅里的内斗,能斗出人命来!实在太不像话了!”陆雁归气得饭都吃不下去,“陆锦棠胆子越来越大了!告诉她,让她闭门思过,哪里也不许去!” “老爷,二小姐得出去置办首饰,嫁妆呢……”小厮道。 陆雁归气得胸膛一起一伏,“不许她去!让薛姨娘给她置办!” “只怕襄王府会不高兴吧……”小厮小声道。 陆雁归气得脸色铁青,嘴唇蠕蠕却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那……那就不让方氏出门!不给她请大夫!事情是她招惹出来的,她就要自食苦果!” 方氏吓病了,夜夜抱着被子呜呜的哭,屋里不论白天黑夜都得点着许多灯烛。 她哭得精神恍惚,茶饭不思,三五日的功夫,人已经极速的憔悴消瘦下去。 她以前是丰腴的妇人,如今已看不出半点风韵。 陆明月听闻了前因后果气得差点回了奶。 她没让请奶娘,亲自乳养岐王府的长孙,虽然岐王府不甚赞同,但为此,岐王府对她的照顾更添了体贴小心。 “我得回去看看我阿娘!” 142 为阿娘报仇 ,“我得回去看看我阿娘!”陆明月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方氏看见她就往床上躲,蒙着被子,只露一双眼在外头,“别找我,别找我……” “阿娘,是我!”陆明月皱眉厉声说道。 “大小姐,别吓着夫人了!”红梅在一旁劝。 陆明月气的面红,“不就是一个蠢货被她弄死了么?阿娘就被吓成这个样子?” “大小姐是没见到当日的情形……”红梅说起话来,脸色也发了白。 “我什么情形没见过?”陆明月轻哼一声,“她把我阿娘折腾成这样,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二小姐……”红梅吓得腿都软了。 “阿娘别怕,这个仇,女儿替你报!”陆明月气势汹汹的说。 方氏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渐渐有了焦距,“你是……明月?明月,你回来了?” 陆明月轻轻一笑,“今日不同往昔,我有了儿子!岐王爷和王妃,以及世子都分外看重这个孩子!陆锦棠她没眼色,敢在这个时候招惹我!前账后账,我都得跟她好好的算一算了!” 方氏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 恰在此时,外头喝了花酒回来的陆晨风过来探望母亲。 身上还有酒气的他,和陆明月撞在了一起。 陆明月正在奶孩子,对各种味道敏感得很,她立时就发觉了他的酒气。 “陆晨风!你还有没有心?有没有人性!阿娘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去喝花酒?!你是人吗!”陆明月啪给了弟弟一个耳光。 陆晨风捂着脸躲到方氏身边。 方氏精神恍惚,却还知道把儿子护在怀里。 陆明月见状,又气又恼。 “你这么护着他,他可曾护着你一天?这么大的人了!他除了会喝花酒,还会干什么?你重视儿子,自己吃了亏受了委屈的时候,你儿子怎么不给你撑腰?还让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回来给你请大夫?!”陆明月气得破口大骂。 方氏和陆晨风抱在一起,不说话,唯唯诺诺的,更是让陆明月气不打一处来。 “陆晨风,你过来!”她抬手指着陆晨风。 陆家大少爷缩在阿娘的怀里不敢动。 “过来!”陆明月厉声吼道。 他憋憋嘴,竟有几分想哭的样子。 陆明月掐着腰,“你怎么这么怂?你是个男人吗?我看你就是个草包吧!” “说谁是草包呢!我可是陆家的嫡长子!”陆晨风有气无力的说道。 陆明月呵呵笑了笑,“嫡长子?就你?我看你连陆依山都不如!他还能抱了襄王爷的大腿呢!你呢?” “那他姐姐是襄王妃呀,我姐姐连岐王世子妃都还不是呢……” “你说什么?!”陆明月暴怒,“你再说一遍试试?!” “这不是事实么……”陆晨风撅着嘴道。 陆明月上前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了下来。 方氏惊得啊啊大叫。 “你再护着他!你再护着他,我扭头就走!我已经嫁了人了,你就算被人欺负死,被人害死,碍着我什么事儿了?”陆明月威胁方氏道。 方氏坐回床上,不敢再吱声。 陆明月一把将陆晨风给拽了起来,“我跟你说,她还不是襄王妃呢,你照我说的做,我保证她成不了襄王妃!” 她声音冷冰冰的,泛着狠厉。 陆晨风打了个寒颤。 “你不会是不敢吧?”陆明月冷嘲的挑了挑眉梢,“那你就等着她嫁人以后,陆依山处处踩在你头上吧!日后只怕你喝花酒的钱,都没人会给你了!” “我敢!我怎么不敢!没有我陆晨风不敢干的事儿!”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小翠仙还在百花楼里等着他为她赎身呢!没钱怎么行? 陆明月笑着点头,“好弟弟,事成之后,陆家再没有人敢挡着你的路了!” …… 陆锦棠这几日出府有些频繁。 她在银楼里订了好几套首饰,古代的工匠手艺是极好的,且他们不像现代人那么浮躁,他们静得下心,坐得住,一件首饰不打造到满意的程度,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 这就是一个匠人让人敬佩的职业态度。 可古代这人些人的想象力却是有所束缚,他们设计出的花型没有现代那么丰富多彩,玲琅满目。 大多都是那些个俗套的老样子。 陆锦棠活了两辈子,却在这古代邂逅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她是极其重视婚姻大事的,她把这当做自己人生中的头等大事,甚至连阎王让她找书的事儿,都被她放在了后头。 她要嫁给秦云璋,和他携手一辈子。 所以她的婚礼,要完美无缺,不留遗憾。就连首饰也要极尽精致,完全照她的想法来打造。 “陆小姐看看,这花鸟还传神么?”匠人照她的想法画了造型来问她。 陆锦棠点点头,“就照这个样子打造。” “陆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呀,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首饰,竟没有想过首饰还可以做成这样!妙!精妙绝伦!”匠人们纷纷感慨。 整个银楼里的匠人为她定制首饰,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她总是能提供给他们无限的灵感,精奇的设计。 银楼的掌柜甚至出高价,向她买这首饰样式。 “这样式我是不卖的!”陆锦棠摇头。 银楼的掌柜一脸失望。 “我可以送给你们!”陆锦棠笑了笑,“但唯一的条件是,你们要保密,等我大婚之后,才能在市面上推出。” 掌柜的眼前一亮,“多谢陆二小姐!多谢小姐!” 掌柜的喜不自胜,几乎要手舞足蹈。 陆锦棠笑了笑,“未免其他银楼过早仿制,等我的首饰做完,你们就可以开始动手打制了,只是我婚前不可以卖。等我大婚之后,你们可以打出招牌——襄王妃同款订制。” 掌柜的微微一愣。 陆锦棠轻笑,“冲着襄王爷在京都的关注程度,想来这个招牌能让这些首饰卖出高价,且供不应求。” 掌柜的一听,当即拍着大腿跳起来,“妙啊!妙!陆二小姐真是奇才!好主意!我这就去恳求东家,给陆二小姐两成的利润!” 陆锦棠摆摆手,“不必不必,我要的首饰颇费功夫,只要匠人们用心打制,不要着急应付,我就心满意足了。” 掌柜的再三谢过,亲自把她送上马车,又跟着马车送了几十米远,才满面春风的回去。 马车走了一会儿,陆锦棠却觉得奇怪。 “怎么那银楼的掌柜还没回去么?” 143 你安心准备嫁衣,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马车走了一会儿,陆锦棠却觉得奇怪。 “怎么那银楼的掌柜还没回去么?” 宝春向外看了一眼,“回去了呀!” “那我怎么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咱们的马车呢?”陆锦棠皱眉说道。 宝春惊讶的再次掀开车窗帘子,“没有瞧见……” 话未说完,就见巷子两头忽然跳出好些个男子。 看衣着打扮,分明是京都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呀,不好!”宝春惊叫一声,放下车窗帘子,把陆锦棠护在背后,“小姐,有人把马车围上了,家丁他们也不见了!” 陆锦棠推开宝春向外看了一眼。 果然巷子里孤零零的只剩下她这一辆马车。 车夫低喝一声,“小姐坐好!” 他猛抽一下马背,马车一动。 陆锦棠和宝春倒在一起,还磕了头。 若是马车能冲出去,倒也罢了。 可巷子里,马跑不开,那些地痞流氓又似乎很有经验。有人一把抓住车夫,把他拖下了马车。 立即有人跳上去,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马车被拽停下来。 宝春脸面一紧,“婢子和他们拼了!舍了婢子一条命,也不会让他们碰小姐一根指头!” 陆锦棠看她眼睛都气红了,浑身绷得像铁一般。 她心头暖暖的,“宝春,你还得陪我一辈子呢,怎么能舍了自己的命呢?” 车外响起一片淫/笑声,“真是主仆情深啊!待会儿让你们主仆一起共赴巫山,享**之乐!” 陆锦棠倒是不急不慢,“我劝你们还是早些离开,襄王爷脾气可不太好呢。” “嘁,小娘子,你还没嫁给襄王爷呢,就敢扯襄王爷的大旗了?襄王爷脾气不好是真,家里美人如云也是真!”那些人淫/笑道,“襄王爷娶了正妻进门,还如何享受家里美人如云的艳福?” “是啊,我们毁了你,他不能娶你回去,当感谢我们才是!” “兄弟们,动手吧!” “早听说陆二小姐近两年越发美艳,比小桃红还美上几分……” “咱们也尝尝这官家女子的滋味……” 宝春脸都白了,握着陆锦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手心里更是沁出了汗。 陆锦棠拍了拍她的手,“不必怕。” 她又扬声朝外说道,“襄王爷与我有约,见我迟迟不去,必然会寻过来。你们若被他撞上,只怕要倒大霉了。” “小娘子少吹牛了,哥哥们是吓大的吗?” 说着那些人就掀开马车帘子,要往车厢里钻。 两个男人还争抢的撞在了一起。 宝春吓的哇哇大叫,抓着车上的枕囊劈头盖脸的往两人头上脸上砸。 “喝——”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这些地痞流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到有同伴倒地哇哇惨叫的声音。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马车外头已经躺了一地的人。 挤在马车门口的两个男人也被拔葱一般,拔了出去。 两人一声惨叫,脑袋磕在巷子里的墙上,头破血流的滚落在地。 秦云璋的脸色黑沉如阴云密布。 他疾步到马车前,一般掀开车帘子。 却见陆锦棠好整以暇的坐在车厢里,手里还把玩着那把他送她的玄铁匕首。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锦棠……” 陆锦棠冲他微微一笑,如娇花初绽,美不胜收。 “唔,以后只能对本王一个人笑!”秦云璋皱眉说道。 陆锦棠哭笑不得,无奈的下了马车。 地上躺着的地痞流氓,惨叫不绝,甚是聒噪。 廉清带了几个人,手法颇为熟练的在折磨他们。 整个巷子里都充斥着他们不绝于耳的叫唤声。 “你看,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说襄王爷就在附近,你们不听,吃了亏了吧?”陆锦棠笑眯眯的说。 “不是说了,不准对旁人笑?”秦云璋一把捧住她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 地上那些地痞流氓却不觉得她笑的好看。 只觉这女人真是可怕,自始至终都没听见她惊慌失措的乱叫呼救。 也没看见她害怕的变了脸色! 这会儿她还能自在的笑出了……这女人还是女人么?不……这女人还是人么? “你比我预计的来晚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干嘛去了?”陆锦棠挑着眉梢,她眼底全是醉人的风情。 秦云璋离她这么近,看着她眼角眉梢的情韵,嗅着她身上淡淡芬芳,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抱回家…… “遇见点儿事,耽搁一会儿。”秦云璋抚了抚她鬓边的发,“没吓着你吧?” 地上的地痞哇哇乱叫,这姑娘像是被吓住的样子么? 吓死他们了好不好? “廉清,问问是谁让他们来的。”秦云璋缓缓说道。 廉清应了一声,他不问,反而伸手,忽然扭断了两个人的脖子。 那两个人前一瞬还在哇哇乱叫,一眨眼,已经恍如布偶一般,软绵绵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巷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那些地痞竟然全都绷住脸,一声不敢吭了,连疼痛的呻/吟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下一个,弄死谁呢?”廉清问了一句。 “虽说是地痞流氓,可就这么弄出人命,朝廷会查办的吧?”陆锦棠问道。 秦云璋轻轻一笑,“没事,到时候把尸体往京兆府的地牢里一扔,牢里死个把人,不是大事。” 地痞吓坏了,忙不迭的承认,“是陆家大少爷,给了我们好些钱,还说要把小桃红包下来,给兄弟们玩儿……说他家姐姐漂亮得很,也便宜我们了……说襄王其实没那么想娶陆二小姐……” 地痞们争抢着说,有的说着甚至哭起来。 秦云璋脸色难看至极,他紧抿的唇线,彰显了他此时蓬勃的怒气。 陆锦棠的脸色也有些冷,“看来上次给他们的教训还是不够啊。”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秦云璋忽然说道。 陆锦棠看他一眼。 他微微眯眼,眼中尽是狠厉的杀机。 “云璋……” “你回家去,安心准备嫁衣,别的事情,我来处理。”秦云璋的话,透着坚定果决,不容置疑。 陆锦棠只好点点头。 他把她揽在怀里,使劲儿抱了一下,又把她送上马车,送回了家。 那些地痞却被他投进大牢,没过两个时辰,已经又折磨死两个。 陆锦棠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付陆晨风,但她知道,陆晨风这次是要倒大霉了。 144 罪有应得 ,宝春不善与人打交道,她把巷子里的事情告诉了芭蕉,让芭蕉去外头打听,看看陆晨风究竟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陆晨风虽说也是陆家的主子。 可这会儿宝春恨他恨的牙根儿痒痒。 “不得好死!他会遭报应的!”一提起陆晨风,宝春就是这两句话。 可芭蕉打听了两日,也没听说陆晨风遇见什么事儿。 还整日的去外头和花酒,遛鸟斗虫,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 “襄王爷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吧?”宝春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她见襄王爷气得额上青筋都绷了出来,怎么可能会忘了? “有了有了有了……”芭蕉忽然从外头跑进来。 “谁有了?你还没嫁人呢,就珠胎暗结了?”宝春看着芭蕉道。 “呸!我和谁,和你有了呀?”芭蕉骂她。 宝春嗤嗤的笑,“哎哟我的好姐姐,我这辈子给不了你孩子了!” “你这嘴,早晚一天我要给你撕烂!”芭蕉气道,“是大少爷有消息了!你想不想听了?” 陆锦棠闻言,也从医案里抬起头来,看着两个丫鬟。 “我的好姐姐,你快说,快说呀!”宝春连忙陪着笑脸,摇着她的手,“我自己掌嘴,我掌嘴还不行么?” 芭蕉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大少爷他被抓紧刑部大牢了!” “什么?”宝春一惊。 “什么罪名?”陆锦棠眯眼问道。 “他在百花楼打死了人,那人的爹爹也是个京官儿,本就和咱们老爷不和,这下梁子结大了!”芭蕉说道。 陆锦棠垂了垂眼眸,“刑部大牢,听说折磨人的手段多得很。” “可不是么?那个顾子煜不就是在刑部大牢里被逼得招了供?”宝春低声道。 陆锦棠轻哼一声,“等着吧,该她们哭的时候了。” 方氏一听说儿子被抓进大牢,立时顾不得害怕了,她哭着去求陆雁归。 陆雁归把她骂了一顿,说她惯坏了儿子。 可毕竟是他的长子,他到底是舍不得,又去刑部求人。 他拖了自己好些关系,送礼赔笑脸装孙子……可连刑部大牢的门儿都没能进去。 他奔波了两三日,事情没有一点进展,花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却只打听到陆晨风被关进了最里头那大牢房里,那牢房里住的犯人都是重刑犯,不是秋后处斩的,也是要被关一辈子的。 穷凶极恶,无所顾忌……陆晨风被关进去的第一天,就被人给开了后庭了。 陆雁归心都碎了。 他去求岐王府,岐王府连大门都没让他进。 无论是岐王,还是岐王世子,都对他避而不见。 方氏没办法,竟求到了陆锦棠的面前。 “她这会儿正跪在蔷薇院外头呢!”宝春想笑,又有些唏嘘。 陆锦棠仍旧翻着医书,连眼皮都没抬。 “芭蕉我们去看看吧!听说她把自己的脸都扇肿了!”宝春幸灾乐祸道。 芭蕉心软,叹了口气,“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我看方氏也是挺可怜的,为了大少爷,她也是什么都不顾了……” “芭蕉,你是糊涂了吧?是大少爷不顾亲情,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罪有应得!你不知道,那天在马车上,他雇了多少地痞流氓围着我和小姐!你想想,如果当时不是襄王爷及时赶到,我和小姐是什么下场?跪在外头哭的人就是你了!”宝春被气得不轻,“我看你真是……你真是……” 宝春被芭蕉气得整整两天没和她说一句话。 方氏在蔷薇院外头跪了整整两日,昏过去了三次,被人抬走。 醒了她就立即跑过来继续跪着。 陆雁归不知怎么把消息递进了岐王府,让陆明月知道了。 陆明月抱着孩子,跪求了秦致远,这才让秦致远见了陆雁归。 “贤婿呀……晨风他是你的小舅子呀!他在大牢里受苦,你可不能不管他呀……”陆雁归涕泪俱下。 秦云璋却冷讽的笑了笑,“我看陆大人是糊涂了,陆明月不过是我岐王府的妾,陆大人称呼我什么?贤婿?陆大人没学过大夜朝的尊卑律例?要我教你么?” 陆雁归很是一愣,眼泪都忘了流。 他以为女儿明月给岐王府添了长孙,地位就与往日不同了。 没想到,秦致远竟一见面,就往他脸上打了响亮的一耳光。 “我……这……” “陆大人有事说事,没事请便,本世子很忙的。”秦致远淡淡说道。 “有,有事!求世子爷帮帮忙,把我儿陆晨风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吧……那刑部大牢是个吃人的地方,他……他如何能扛得住?” 陆雁归涕泪横流,秦致远却不是心软的人,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得可怜兮兮,却也没有松口。 “你可知道,你儿子在青楼里打死了王大人家的嫡子,那是人王家的眼珠子,天子脚下,他做出这杀人的勾当,你求到我面前,岂不是叫我为难么?”秦致远说的决绝。 “只是必有误会,我儿虽顽劣,却不是能干出杀人之事的凶恶之徒……” “你并未亲眼所见,怎敢如此断言?当时青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光是楼里的姑娘老鸨,就是寻欢取乐的客人,也都亲眼看见,正是你儿子,将王大人家的嫡子,从二楼栏杆上推了下来,生生摔死……” 秦致远叹了口气,摇摇头。 陆雁归满脸灰青之色,好似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憋死在秦致远面前。 秦致远皱眉不悦,欲要小厮赶他走。 却听小厮在他耳边道,“世子爷,陆姨娘来了,抱着小少爷,跪在门外哭得可怜。” 秦致远不悦的皱起眉头,若不是陆明月苦苦哀求,他连陆雁归的面都不会见。 如今他已经叫人进了岐王府,也算是给了陆明月面子了。 倒不想,她竟得寸进尺,又在书房外头跪了下来。 “叫她滚……她若不走,也不必勉强她,爱跪就叫她跪着!”秦致远不喜欢受人威胁,他豁然起身,就要离开。 却听外头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他眉心微蹙,提步来到窗边。 145 再也不敢惦记你 ,秦致远眉心微蹙,提步来到窗边。 只见陆明月怀中那孩子,哭得可怜,哇哇急哭的几乎上不来气。 一张稚嫩稚嫩的小脸儿,憋的通红。 陆雁归不傻,他立时明白过来,定是女儿抱了秦致远的孩子来求情了。 他立时噗通跪地,“世子爷也是为人父的人了,孩子有多让父母揪心,世子爷一定能明白的,莫说陆晨风的性子,他绝不敢杀人。就算他真的失手把人推下了楼,他此时定然比谁都害怕……求世子爷救救他吧!” 陆雁归抹下老脸朝秦致远磕头。 秦致远长叹一声,“罢了,王大人咬死了这件事不放,我不敢给你保证。且刑部的人说,此事也有襄王爷授意,我且替你去求一求太子,若是太子殿下肯为你出面,或许还有通融的余地!” 陆雁归连忙千恩万谢。 秦致远眯眼看着他道,“襄王要你的儿子死,太子却救了你的儿子,那日后的路该怎么走,想来陆大人心里也该有个数了!” 陆雁归微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这是太子在拉拢党羽呢! 他迟疑片刻,叩首道,“世子爷放心,也请太子殿下放心,陆某心里明白,定然不忘此恩情。只是……锦棠和襄王的婚事,乃是圣上赐下的旨意,陆某也不敢拦着啊?” 秦致远有些不高兴,“太子殿下也没让你明着拦呀?你回去等消息吧!” 陆雁归诚惶诚恐的回去。 他以往知道太子不太喜欢襄王爷,却不知道暗地里已经是这般的水火不容。 她一个女儿成了岐王世子的小妾,算是太子/党羽。 另一个女儿却要嫁给襄王……这不是让他处在了两难的境地当中么? 陆雁归心里矛盾重重,但太子并未有什么指示传来给他,却是把陆晨风从刑部大牢里给他捞了出来。 陆雁归的心思全然落在了这个长子的身上,无暇他顾。 “小姐,大少爷出来了。”芭蕉的消息向来灵得很。 这边陆晨风还没从牢里接出来,她已经得到了信儿。 陆锦棠微微抬眼,“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 芭蕉连连点头,“可不是么,老爷亲自带车去接的,估摸着再过一时片刻就能回府了。” 陆锦棠点点头,“那我们去看看他。” 芭蕉瞪眼一愣。 宝春在一旁小声嘀咕,“襄王爷说这件事,他会处理的时候,婢子以为大少爷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襄王爷也会手下留情。” 陆锦棠摇了摇头,“我看他不像是心软的人,有时候死并不是最重的惩罚,人死了,对错都没了意义。反倒是让他活着,才有机会为自己的行为忏悔。” 宝春和芭蕉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反正襄王爷做什么,小姐都会觉得对!还能为他找借口!” 陆锦棠脸色一怔,立时红热起来,她呸了两个丫鬟一声,提步去了陆晨风的院子。 她刚到,陆晨风就被接了回来。 他是被两个小厮架下马车的,他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头发蓬乱还沾着干麦秸。 他衣裤上有许多星星点点的血迹。 特别是裤子上,血迹尤其得多。 他被两个小厮架着,走路的姿势十分的怪异,像是自己不会迈步了一般。 被人搀扶着从后头走来的陆雁归,更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机希望。 “爹爹。”陆锦棠福了福身,“我来看看大弟弟。” 陆雁归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也没看见她的人一般。 陆晨风却是听见了。 他立时发了疯,嗷嗷惨叫着往小厮怀里躲,“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找人毁你清白了!再也不敢毁你清白!再也不敢惦记你了!” 宝春和芭蕉一听这话,当即恼了,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再打一顿。 陆雁归却眼眸深深的看了陆锦棠一眼,语气沉沉道,“你别在这儿刺激他了,以后也别见他。” 陆锦棠闻言冷笑,“陆晨风刚刚说的什么话,爹爹没听见么?” 陆雁归脸色一僵,“我听见了!” “然后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不……” “我若不怎样?难道是我让他找人毁自家姐姐清白?难道是我让他不顾人伦纲常,惦记自家姐姐?”陆锦棠声音里讽刺的意味太浓。 陆雁归只觉在小厮家丁面前,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他恼羞成怒,“你是怎么跟爹爹说话的?这就是你的孝道吗?你这不孝女!给我滚回去!” 陆雁归气得胸膛起起伏伏,面上青白一片。 陆锦棠柔柔笑了笑,“爹爹保重身体,将来还要等着享陆晨风的孝顺之福呢,可千万别把自己的身体给气坏了。” 她这话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啊。 说完,她就带着两个丫鬟回了蔷薇院。 芭蕉善打听,没过多久,她就听着了信儿。 “小姐,你知道为何老爷那么生气么?大少爷呀,他在牢里……嘻嘻……”她掩口笑,又忍不住唏嘘叹气,“他这辈子,差不多也就毁了吧。” “怎么了?”宝春在一旁激动不已,摇晃着她的胳膊,“快说,你快说呀!” “他在牢里被人开了后庭了!牢里好些个五大三粗的死囚,每天变着法儿的折磨他,他简直……简直……唉……想想都不寒而栗。”芭蕉说着,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宝春沉默了好一阵子,“那他这般样子回来,倒真不如死在牢里算了。” 芭蕉也跟着点头。 “是谁把他捞出来的?”陆锦棠忽然问道。 “听说是老爷去求了岐王世子,然后世子走了太子殿下的路子。”芭蕉说,“这是廉将军告诉我的……” “你什么时候和廉将军关系这么好了,他连这些都告诉你?”宝春撞了下芭蕉的肩膀。 芭蕉立时从脸到脖子根儿都是红的,“不……不过是顺口问起来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脸红了?”宝春又开她玩笑。 芭蕉立时跺脚,“我不与你说了!小姐,你看她!” 芭蕉捂着脸,躲去了耳房。 陆锦棠却是眯着眼睛道,“陆明月这次怕是要恨死我了。” 146 下人们都在看着呢 ,陆锦棠却是眯着眼睛道,“陆明月这次怕是要恨死我了。” “她凭什么恨小姐?是大少爷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宝春握拳怒道。 陆锦棠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可她如果肯与你论这个道理,我们也就没这么多麻烦事儿了。你与芭蕉最近都留神些。她如今生了孩子,借着那孩子在岐王府得看重,手伸的是越来越长了。” 宝春连连答应。 陆锦棠自己也留着神。 方氏缩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每天会去陆晨风的院子里坐上一会儿,哪儿也不肯去。 陆晨风从大牢里出来以后,连自己的房门都没出过。 整日吃喝拉撒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让陆锦棠省心不少,如果方氏他们愿意相安无事,她也是不愿在他们身上多浪费精力的。 毕竟,她如今的头等大事,是准备自己的嫁衣嫁妆,等着秦云璋来迎娶她过门。 可显然得了势的陆明月觉得他们吃了亏,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从岐王府回来娘家住的头一天,就惹了陆锦棠。 芭蕉捂着脸躲去了耳房,从晌午到黄昏,都没到上房伺候。 一直不见她,陆锦棠起了疑心,“宝春,怎么一直都是你伺候?芭蕉呢?” “小姐是不是觉得婢子研墨不如芭蕉细腻?婢子伺候的不好?”宝春为她打掩护。 陆锦棠默不作声的看着宝春。 一直把宝春看的心虚,“小姐……” “芭蕉呢?” “她,她在耳房里呢……” “叫她过来!” “小姐,芭蕉她,她……还是叫婢子伺候吧?” 陆锦棠脸上显出不悦来,“你们蔷薇院的丫鬟,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连我都要瞒着么?” 宝春不敢再推脱遮掩,只好去拽了芭蕉过来。 陆锦棠一看到芭蕉,当即眼睛就气红了。 “谁打的?” 她声音里满是怒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芭蕉呜呜哭起来,“小姐,其实不疼了,真的,婢子皮糙肉厚,已经没事了……” 芭蕉是大丫鬟,陆锦棠平日里带她们宽厚,且陆锦棠嫁妆丰厚,出手阔绰,不吝钱财。蔷薇院里的丫鬟们,过得比一般家庭的小姐还滋润呢。 芭蕉天天润肤的脂膏从没断过,脸上细皮嫩肉的如同细滑的油脂。 而此时,她的脸一片青红,双颊高肿的话都说不伶俐了。 眼眶似乎被打裂过,眼角还挂着一丝血痕。 陆锦棠气恼的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滞,“我没问你疼不疼,我问你谁打的!” 芭蕉低着头,不敢说话。 陆锦棠皱眉看着她,“你是我蔷薇院的丫鬟,在外头受了欺负,回来却连话都不敢说,是怕我这主子无能,护不住你们,是么?” 芭蕉连连摇头,甚至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陆锦棠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克制隐忍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是不想给我惹麻烦,不想让我因为你去得罪人。” 芭蕉赶忙点头。 陆锦棠笑了,“可芭蕉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蔷薇院的主子,蔷薇院、甚至是整个陆家的下人们都在看着我的反应呢?” 芭蕉迟缓的抬起头,“小姐?” “你还记得当初么?当初我几乎是众叛亲离,在我受欺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和我一条心,我说句话,莫说旁人了,就连蔷薇院咱们自己的人,都不肯听我的。” 芭蕉点点头,那个时候,陆锦棠当真是孤立无援。 “如今,我身边的大丫鬟在外头,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我若是忍气吞声,叫蔷薇院的人怎么想?叫陆家的下人们怎么想?” 芭蕉浑身一个激灵,她还真没想过这么多。 “所谓的收买人心,不单单是要靠手里的钱,更要靠你平日里的言行,你的一举一动。叫旁人觉的你可信,可以依赖,可以依靠,他出了事的时候,你有能力有胆量护住他,他才会为你效力卖命。”陆锦棠缓缓说道。 芭蕉吸了一口气,“婢子明白了,原来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是婢子想的少了,这么说来,大小姐一回来,就叫人打了婢子,还唤了许多人来围观,就是为了在陆家重新立威呀?” 陆锦棠眯了眯眼,“又是陆明月?她还真是急不可待呀!” 陆锦棠起身就要去寻她。 “小姐,她带着岐王府的长孙回来的,还说世子爷一会儿就来接她,小姐别为了婢子得罪了岐王府……”芭蕉还是有些担心。 陆锦棠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有分寸。” 陆锦棠笑意盈盈的往陆明月院子里去。 一路上遇见许多陆家的下人,陆家的下人们在她走过去以后,都窃窃私语,有好事的,竟还偷偷跟着,要去看看主子们的热闹。 “听说大姐姐回来了?”陆锦棠在院子里,被丫鬟拦了下来,“我是来看望姐姐的。” 丫鬟抬着下巴,看了看她身后脸颊高肿的芭蕉,趾高气扬道,“我家小姐这会儿在乳养岐王府长孙,没空见二小姐,二小姐请回吧。” 陆锦棠惊讶道,“岐王府连个奶娘都不肯为你家小姐请么?竟叫她自己乳养?” “才……才不是!是我家小姐自己主动要乳养孩子的!这样孩子才与母亲更亲!”丫鬟辩驳道。 陆锦棠点了点头,“哦……没听说哪家主母怕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不亲,而不用奶娘,要自己乳养的……哦,对了,你瞧我怎么忘了,大姐姐不是主母呀!她若不自己乳养孩子,只怕这岐王府的长孙就轮不到她照顾了吧?” 陆锦棠掩口笑起来。 那丫鬟却已经被她说的气恼心慌,“二小姐胡说什么!就算不是我家小姐乳养,那孩子也是要养在我家小姐身边的!岐王世子可看重我家小姐了!” “那是因为岐王世子还未娶世子妃呢,娶了世子妃……” “娶了世子妃也一样看重我家小姐!”丫鬟急道。 “那把世子妃置于何地呢?你家小姐养的,不过是庶子,养在世子妃身边才是嫡子。”陆锦棠笑眯眯的说。 屋里的陆明月早已听不下去。 147 嫡妻的位置为你而留 ,屋里的陆明月早已听不下去。 孩子已经在榻上睡着,她阔步来到院子里,“陆锦棠,你又来干什么?!你把我阿娘,我弟弟害的还不够吗?” 陆锦棠冷眼看她,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 陆明月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怎么觉得陆锦棠的脸色这么阴冷肃杀的可怕呢? “你……你想干什么?你还敢跟自己的姐姐动手吗?”陆明月不由气弱。 陆锦棠一把推开丫鬟,来到陆明月跟前站定,“我不想跟姐姐动手,不如这样,姐姐向我的丫鬟道歉,只要你诚心诚意,态度谦恭。这事儿就算罢了,否则……” “让我跟你的丫鬟道歉?陆锦棠,我看你是疯了吧?”陆明月叫嚣道。 陆锦棠笑了笑,“我清醒得很呢,我院子里的丫鬟,轮不到姐姐来管教吧?你这是越俎代庖。”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丫鬟冲撞了我……” “啪——” 陆明月话没说完,陆锦棠狠狠一个耳光就抽了上去。 陆明月被打的满嘴都是一股铁锈味,她还真敢下手啊?! “你再说一遍?”陆锦棠冷着脸道。 “说就说,我怕你?你算什么……” “啪——” 又是狠狠一耳光。 陆锦棠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麻的,陆明月的半边脸已经不能看了。 “你……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陆明月的眼睛都红了,疯了一般扑上来。 宝春立即上前,死死的抱住她。 宝春力气大,她根本挣扎不脱。 陆锦棠不急不慢道,“我是圣上钦定的襄王妃,不日完婚,你说我算什么东西?你这不仅是对襄王不敬,更是对圣上不敬。我打你,还委屈你了?” 陆明月气得抓又挠。 忽而小厮高唱,“岐王世子到!” 陆明月呵呵的笑起来,表情得意到扭曲,“听到没有,世子爷来了!你完了!” 陆锦棠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秦致远什么时候来不行?偏要这时候来? 秦云璋不在,和秦致远动手,只怕她占不了上风啊。 秦致远大步向前,在姐妹两人两步开外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先落在陆明月身上,而后又停在了陆锦棠的脸上。 “致远,她……妹妹她竟然打我,你看我的脸……”陆明月扑进秦致远的怀里,嘤嘤哭泣,配着她高肿的半边脸,还真是分外的可怜。 宝春推了芭蕉一把,芭蕉也微微抬起头来。 她的脸看起来更是可怜。 秦致远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打了她的丫鬟?” 陆明月眼中满是恨意,却柔弱道,“是妹妹的丫鬟不懂规矩,冲撞了小少爷……” “陆姨娘若是连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都保护不好,我看还是不要亲自乳养孩子了,免得把堂堂岐王府的长孙也给养坏了。”陆锦棠不急不慢道,“世子爷见谅,岐王府若是请不起奶娘,可以与我陆家说呀?我家定帮你们请。当年我祖父肯举尽家财来帮助岐王爷,如今我不会连一个奶娘都舍不得为你们请的。” 她专挑秦致远的痛脚踩。 因为秦致远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很不喜欢。 果然秦致远当即暴怒,他一把推开依偎在他怀里的陆明月,恼恨的牙根痒痒的看着陆锦棠,“呵,不必了,岐王府早已不是当初的岐王府!不用受一个商贾的帮助!” 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带陆姨娘回府去!既然她不会养孩子,日后也不必亲自乳养孩子了!莫说一个奶娘,十个八个奶奶岐王府也用的起!多谢你好意了!陆二小姐!”秦致远气得面红耳赤,却把火气撒在了陆明月的身上。 陆明月呆呆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她挨了打,秦致远不帮她打回来,还要把她的儿子夺走? “致远……” “母亲已经说了几次了,安排了奶娘以后,就把小少爷送到王妃那里养着。”秦致远毫不迟疑的说道。 陆明月大惊失色,秦致远对她的爱早已淡薄,如今她的依仗不过是岐王府的长子……连她的孩子都要给她夺走,她日后还有什么依仗、 “致远,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是他的阿娘啊……致远……不要对我这么残忍!”陆明月顾不得陆锦棠还在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秦致远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锦棠,我还未娶嫡妻呢……那个位置,一直在为一个人留着。” 陆锦棠呵得笑了一声。 秦致远立即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我想证明给她看,今日的岐王府,已经不同往昔,不需要借助沈家的财力,我也能把她保护的很好。” 陆锦棠别过脸不看他。 她冷漠的表情,让秦致远的脸色分外难看。 秦致远甩开陆明月的手,“别把你的眼泪鼻涕抹在我的衣袖上!” 陆明月声音霎时一顿。 “把陆姨娘带回府,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秦致远极不耐烦。 陆明月僵了片刻,她突然对陆锦棠咆哮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害了我阿娘,害了我弟弟,你现在又来害我!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死!要你不得好死!” 她嘶吼着,如同疯了一般被拖走。 陆锦棠拍了拍手,向院子外头走去。 “锦棠……”秦致远皱眉唤她。 陆锦棠回头看他,“世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襄王他……不是良配!” 陆锦棠呵呵笑起来,“我倒十分期待,他日,世子爷唤我一声婶婶的光景。” “你!”秦致远脸面黑沉,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 陆锦棠为自己的丫鬟讨说法,为丫鬟撑腰,大闹了陆明月的院子。 让陆明月铩羽而归,眼泪撒了一路的事儿,立即在陆家传开了。 陆家的下人们,忙着重新站队。 那些以往和方氏亲厚,欺负过蔷薇院的下人们,更是慌了神。 惟恐哪一天自己就被陆二小姐给报复了,逐出陆家只怕都是轻的。 连陆大小姐都不是陆二小姐的对手,他们这些下人,岂不是俎上鱼肉? 下人们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给陆二小姐留个好印象,怎么向陆二小姐投诚呢? 办法永远都比困难多,这些下人们最近往蔷薇院凑得特别频繁,还真就给陆锦棠送来了有用的消息。 “他们怕小姐觉的他们是方氏的人,对他们打击报复,所以忙着表明立场呢,天天来汇报方氏的动向!”芭蕉说,“有些也许不是真的,是他们捏造的,但是有一条,婢子觉得很是可疑。” 陆锦棠从自己准备的嫁妆单子里抬起头来,“什么可疑?” 148 锦棠,我忍不住了 ,陆锦棠从自己准备的嫁妆单子里抬起头来,“什么可疑?” “有人说,方氏最近老是让红梅出去,变卖以前的首饰,那些首饰还是沈夫人当初带过来的呢!”芭蕉说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方氏如此缺钱么?” “要说,也不应该呀,老夫人管着家,不曾苛待她,每月的份例还是照主母的份额给她的。而且大少爷成了现在这样子,老夫人还在暗中贴补她了。”芭蕉低声嘀咕道。 “方氏是节俭的人,她忽然增大了开销,必是有原因的。”陆锦棠点头说道,“送来这个消息的人,打赏一些银子。” 芭蕉诶了一声应下了。 “婢子别的倒是不担心,就是怕方氏她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要害小姐呢!” 陆锦棠点点头,她也有这顾虑。 过了两日,那得了赏钱的小厮又来送消息,说方氏身边的红梅偷偷和一个男人见面。 这消息叫陆锦棠不由一惊。 “一个男人?难道不是方氏授意?是红梅在外头……”陆锦棠嘀咕道。 “那红梅拿的首饰就是偷的了?”芭蕉惊道。 下人们偷主人家的东西,是大夜朝的重罪,按所偷金额论罪量刑。 红梅偷的首饰可不便宜,若是算起来,够她死上好几次的了。 陆锦棠却忽而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方氏向来看重钱财,如果她忽然丢了这么多的首饰,她不会毫无察觉的。” “可她现在精神状态不好,而且大少爷的样子,也叫她担心,或许就没有心思管这些了。”芭蕉说道。 陆锦棠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如今知道红梅接触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也就真相大白了。” 陆锦棠毕竟是闺中女子,且还是婚期已定的待嫁之人。 除了去订制陪嫁的衣裳首饰,她根本不能出门,要日日呆在闺阁里,绣自己的嫁衣。 出门这种事情不适合她。 秦云璋来找她行针之时,她便把这件事与他说了。 “红梅多大年纪了?怕是思春了吧?”秦云璋趴在她软软的香榻上,笑着说。 “她是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我总觉得这事儿与方氏有关。”陆锦棠将他背上的银针一根根抽去,他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健康又有弹性,根本不像是一个生病的人。 她雪白的指尖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脊背上,顺着他背上的肌肉线条,轻轻的往下滑。 秦云璋猛然身子一僵,他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也许是被方氏和陆明月陷害的有心理阴影了,现在她们有风吹草动,我都觉得有事要发生。”陆锦棠轻笑说道。 她说话轻轻的,手指也是轻轻的。 秦云璋的身体越发的紧绷,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一处。 “夜凉,穿衣吧。”陆锦棠起身,手指也要离开他的脊背。 秦云璋却猛然翻身,一把攥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带到床上,揽进怀中。 陆锦棠只觉一阵目眩,就见一张放大的俊脸。 “你想……” “锦棠,还有一个多月,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秦云璋的气息很急,呼吸扑在她耳畔,脖颈上灼热的似乎熨烫了她的心。 陆锦棠是紧张的,她浑身也绷得紧紧的,如同一直蓄势待发的小兽。 “锦棠……我想你……想要你……” 秦云璋亲吻着她的耳垂,她的侧脸,终于……吻到了她的唇上。 陆锦棠的呼吸也很快,她整个脸面都急速的发红发热起来。 她牙关紧咬,死死的抵住他的入侵。 秦云璋吻的动情,两只手臂更是将她抱的很紧。 “别怕,乖,放松一点……” 他在她耳边呢/喃着。 陆锦棠却无法放松自己,她想放松的,已经要嫁给他了,这是她要与他相伴度过一生的男人。 这种事情,早晚都要发生的,早一天晚一天,其实……她可以接受。 但牙关紧咬的抗拒,似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秦云璋的手,快速的解开她的腰带盘扣。 掌心有些粗砺的大手,在她光洁的皮肤上缓慢的抚/摸游走…… 他的呼吸越发的灼热急促。 可他怀里的人,却仿佛被吓坏了一般,紧张的更厉害了。 “锦棠……” 陆锦棠的表情快哭了,她极力的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极力的想挣脱他的怀抱。 “别这样,锦棠,我会对你很温柔的,一个多月,对我来说,好漫长。” 秦云璋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 她看得出来,他忍的很辛苦。 他看她的眼神很炙热,他对她的好,她都能体会的到。 可是……她就是放不开。 “锦棠……” “放开我!”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秦云璋浑身一滞。 片刻,他才慢吞吞的说了一声,“好。” 他松了手,她立即从他的怀里爬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跳下床,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秦云璋脸上的表情很受伤。 大概男人和女人,看待这种事情的观点不太一样。 她拒绝了他。 这让秦云璋的脸色很难看,“你不相信我么?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我?” “不是不相信……” “一定要等到大婚夜,才能把自己交给我?” “……” 陆锦棠这会儿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啊?大婚夜,她能顺顺当当的把自己交给他么? “一个形式,比我对你的心还重要么?”秦云璋的语气很低沉,似乎陆锦棠的行为深深的伤害了他。 陆锦棠叹了口气,“夜深了……” “又赶我走?”秦云璋从床上起身,衣袍底下,他双腿之间还有些尴尬,衣服都被顶起了一块。 陆锦棠脸面发涨,“不是……我是觉得,我们彼此都需要冷静。” 也许是父母在她儿时,感情不和,最终分道扬镳,在当时稚嫩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让她产生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抗拒。 也许,她真的只是希望等到大婚的仪式过后。 “冷静?陆锦棠,你觉得我对你做这些,只是冲动吗?”秦云璋提步靠近她。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把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149 夜里……我自制力太弱 ,“冷静?陆锦棠,你觉得我对你做这些,只是冲动吗?”秦云璋提步靠近她。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把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这让她看起来纤细又脆弱。 他逼近之时,陆锦棠听到了他压抑的呼吸声。 “云璋,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 陆锦棠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似乎要拉开两人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你的问题?你忍不住抗拒,是不是?你在抗拒我?” 秦云璋越走越近。 陆锦棠的脊背撞在了屏风上,发出咚的一声。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一声像是敲在了两人的心头上。 “为什么你会抗拒我呢?不喜欢?不信任?不能接受?”秦云璋眯起眼睛,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魅力。 作为男人的魅力。 他忽然握起拳头,猛地砸向屏风。 陆锦棠突然伸手,似乎要握住他的手。 秦云璋猝不及防,又不想伤了她。 他生生收住力道,整条胳膊都猛然一阵酸麻。 “对不起……”陆锦棠轻抚他的手背,“也许是我还没准备好。” 她低着头,如同受惊的小鹿。 她从来都是自信飞扬的,鲜少会如现在这样。 秦云璋又气又恼,却又说不出重话,“也许真是我太急了,不过我恳请你理解。夜真的太深了。” 说完,他从她身边退开,跃窗而去。 陆锦棠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扇窗在夜风里左右摇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 秦云璋走了以后,她兀自躺在床上,才渐渐从荷尔蒙的冲动里醒过神来。 作为一个古代的女人,她看重大婚的仪式,坚持要在大婚之后再本垒打……似乎也没错吧? 秦云璋生的是哪门子的气?自己还跟他说对不起? 陆锦棠拍了拍额头,“我真是疯了!” 睡一觉,这事儿就被她丢在了脑后。 次日她订制首饰那家铺子派了小伙计来请她。 陆锦棠以为是自己的首饰做好了,便带人去店铺里看。 掌柜的把她请到二楼雅间,忽然拿出一只布包,打开来,里面全是些半新不旧的首饰。 “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二小姐看看,这些首饰可还眼熟?” 陆锦棠将首饰拿在手中细看,看了半晌,她摇摇头,“不熟。” 掌柜的着急的唉了一声,“这首饰上都有标记,是哪位匠人做的,一眼就可认出。” 陆锦棠再拿起那首饰仔细查看,果然在首饰上看到一个像花纹的篆体。 “那匠人是我铺子里的,我给他看了这首饰以后,他回忆说,这是你母亲当年所订。”掌柜的把布包推至陆锦棠面前。 陆锦棠心里猛然一跳,“我母亲?” “二小姐就要嫁做襄王妃,看你出手阔绰,也不像是会变卖母亲首饰的人,所以我就善作主张,把这些首饰留给您看看。”掌柜的缓缓说道,“您给了我们铺子那么好的设计图样,又不要分利,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些首饰,就当是还礼了。” 陆锦棠脸色立时凝重起来,“掌柜猜的不错,这些首饰不是我变卖的,而是前一段日子丢了的!向掌柜的打听,是什么人来卖这些首饰的?” 那掌柜迟疑片刻,“是个瘦高的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京都本地人,但是在京都的时间也很长了,口音只能隐约听出还有些外地腔。” 陆锦棠连连点头,“多谢掌柜,若是此人再来,请掌柜的一定帮我留住他……” 陆锦棠话未说完,却又个店铺的小伙计急匆匆上了二楼。 小伙计在掌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掌柜的忽而看了陆锦棠一眼。 “怎么了?”陆锦棠狐疑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掌柜的指了指楼下,“因这东西,我给的价高,那男人又来了!” 陆锦棠豁然起身,脸面凝重,“掌柜的可方便让我见见他?” 掌柜的点点头,领着陆锦棠去了一楼。 那男人脸上有急切的表情,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不停的晃,看起来轻浮又无礼。 掌柜的独自进去,陆锦棠在垂了珠帘的隔间里听着。 那男人开口的价钱很高,掌柜的回了两次价,他便也脱手了。 揣着银票他匆匆离去,只在经过大堂时,回头看了一眼陆锦棠所在的小隔间。 他眼神有些狠厉不善,芭蕉被他一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陆锦棠却不急不忙的握住芭蕉的手,低声安慰,“我们看得清他,他隔着珠帘却看不清我们。” 果然,那男人看了珠帘一眼,便快步离开。 陆锦棠回去陆家时,一直在想那男人的事儿,回了上房,冷不丁的瞧见有个人,正坐在她屏风后的香榻上。 她骤然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拦住跟过来的芭蕉。 “你去炖个汤,我今日想喝老鸭汤。” 她把芭蕉支去了厨房,亲自把门关上,“我躺一阵子,别来喊我。” 交代完,陆锦棠才急急忙忙绕过屏风,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床上,脸面沉沉的那个人。 “这是大白天好不好?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坐在我的闺房里,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云璋抬起头,目光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昨晚的事……” “嗯?” “我也有错。”他瓮声瓮气的说,“夜里……我自制力太弱。” 陆锦棠看他别扭僵硬的脸色,忽然有些想笑。 所以,他这是来认错道歉的么? “你别……别生气了。”秦云璋大概还不习惯道歉这种事,语气一点都不像是道歉,反而像是来要债的。 他那表情,哪里是认错的模样,看着陆锦棠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控诉。 “你真心知道错了就好,我毕竟是女孩子,就算我……就算我喜欢你……也得等到新婚夜吧?”陆锦棠的脸倏而红了。 秦云璋反倒急了,“什么叫就算喜欢我?” 他起身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拉着她的手按在他心口上。 “感觉到了么?”他问。 扑通扑通的心跳,异常有力。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陆锦棠的呼吸都紊乱了。 150 他们有私情 ,扑通扑通的心跳,异常有力。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陆锦棠的呼吸都紊乱了。 “听到了。”她耳根发热。 “我本活不过今明两年了,遇见你,我才想与命运抗争,我才想活下去。”秦云璋说的很认真,低头看着她的眼神,也很郑重,“所以,从今以后,它都是为你而跳,你可以对我放心。”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我会把自己完全交给你,只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好么?” 秦云璋深深的看着她,半晌,他重重点头。 “你叫我查的那个男人,我有消息了。他和你爹的填房,还真有关系。” 陆锦棠眼眸微微一凝,“什么关系?” “他们是同乡,在方氏认识你爹以前,他们就有来往。”秦云璋似乎想说什么,看了陆锦棠一眼,他又忍住了。 陆锦棠狐疑的看着他,“怎么不说了?” 秦云璋把她耳侧的碎发撩起,“怕脏了你的耳朵,你这般美好,实在不该听那些龌龊之事。” 陆锦棠微微一怔,立时明白过来,“他和方氏有私情?” 秦云璋挑了下眉梢,微微点头。 陆锦棠哦了一声。 “你想怎么做?你吩咐,我动手。”他语气里满满都是宠溺。 昨晚两个人之间的不快,似乎瞬间就已经烟消云散。 “想办法,把他买进府里来。”陆锦棠说道。 这倒是叫秦云璋意外,他错愕的看着她。 “这样他就可以和方氏离得更近了,两个人的来往一定比现在更频繁。” “你倒愿意帮他们?” “我给他们递了这么方便的梯子,他们一定会感激我的。”陆锦棠微笑道。 秦云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小狐狸,别让旁人再算计了你。” “方氏自顾不暇,定然会露出破绽,哪里还有功夫算计我?”陆锦棠笑了笑。 采买人手的事儿,不归陆锦棠管。 不知襄王是如何动作的,陆老夫人采买一批粗使下人的时候,那男人赫然在列。 芭蕉从外院回来,跑到陆锦棠面前,气喘吁吁道,“瞧见了!瞧见了!名册上写着,他叫刘进,不知是不是真名。” 陆锦棠点了点头,“这样盯着方氏和他,就方便了。让宝春警醒一点,他进了府,定然要和方氏见面的。” 宝春盯了那男人三五日。 终于在一天晚饭后,看见他溜进内院,靠近方氏的院子。 方氏似乎有些慌张的从上房出来,左顾右盼。 那男人就躲在路边的竹林之中。 方氏正要走过那竹林,忽然被那刘进一把抱在怀里。 方氏嘤咛一声。 宝春却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她连忙捂上自己的嘴。 刘进抱着方氏,在她脸上乱啃,一双大手在方氏的身上不停的摸。 方氏娇喘不已,已经站立不住,倒在那人的怀里。 “你……你怎么能来……万一被,被我家老爷知道,咱们两个就都活不了了!” 刘进瓮声道,“你不说实话,你看你的身体多想我,想让我好好疼你呢。” 方氏被他揉搓的面颊酡红,声音柔媚的能滴出水来。 “可若是让人知道了怎么办……” “孩子都有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没被人知道么?现在还怕什么?” 刘进扯开她的罗裙,让她的背抵在竹林掩映的墙壁上,猛的向前挺动。 宝春吓得捂紧了自己的眼睛,呼吸都有些不自在了。 只听方氏细细的呻/吟不绝于耳,如夜里的猫一般。 那男人喘着粗气,哑着嗓子道,“那姓陆的多久没碰过你了……这么紧……夹的老子……” 接着便是那男人的低吼声。 宝春面红耳赤,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这场面。 晓是平日里她大大咧咧,现下也羞的无地自容,她闭着眼,捂上耳朵。 却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到那两人完事儿以后,她才缓缓睁开眼。 “给我些钱。”刘进向方氏伸手要钱。 方氏给的不爽快,“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又人了?怎的整日的要钱?上次给你的……” “老子被人坑了,以前的本儿全都赔进去了,这次你帮我度过难关,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看你住这地方,你这身体饥渴的……姓陆的对你不好吧?等我发达了,我就接你走!”男人说着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方氏退下了自己手上的镯子,耳朵上的坠子。 男人又拔下了她头上的几根簪子,这才离开。 等再无动静,小径上空荡荡的只余夜风吹过。宝春才脚步虚浮的回了蔷薇院。 她吞吞吐吐的向陆锦棠描述她看到的事。 让她说,比让她看还困难。 幸好陆锦棠明白的快。 “他们之间有孩子?可襄王爷查的时候,并没有说他在外头养的有孩子啊?”陆锦棠皱眉说道。 “那会不会,那个孩子,其实在陆家?”宝春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陆锦棠挑眉看她,眼中骤然一亮,“我就说,那日在铺子里看见他的时候,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得!” 宝春也连连点头,“是有些熟悉……” “你看他与陆明月,像不像?”陆锦棠道。 宝春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眼睛不住点头。 她这几日都在明里暗里盯着那男人,他的五官和陆明月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就连脸型也颇像。 “叫楚嬷嬷来!”陆锦棠对以前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楚嬷嬷是老人了。 “我娘明明先嫁于我爹,为何却让方氏先怀了孩子?让陆明月成了大小姐?”陆锦棠问楚嬷嬷道。 楚嬷嬷长叹一声,沉默了许久,“是小姐当年认人不清,老爷劝了她多少次,说陆家雁归不是郎配,她不听……” 陆锦棠眯了眯眼。 “方氏是你爹养在外头的外室!娶了小姐进门以后,表面做的好,一直到那方氏大着肚子,闹上家门,他的伪装才撕去……” 陆锦棠眯了眯眼,这就对上了。 方氏是养在外头的,陆明月也是她在外头的时候怀上的,所以那时候她和刘进有机会暗中来往。 那陆明月不是爹爹的种,是刘进的孩子也就说得通了。 方氏借着刘进的种“碰瓷”进了陆家,还处处挤兑阿娘…… 151 经不起念叨 ,方氏借着刘进的种“碰瓷”进了陆家,还处处挤兑阿娘。 甚至顾子煜害死阿娘,她也有帮凶推波助澜之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爹爹带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到老了都还不知道,也是够窝囊的了。”陆锦棠缓缓说道。 “小姐要告诉老爷吗?”芭蕉立即问道。 陆锦棠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不能由我来告诉爹爹。甚至不能让爹爹知道,我已知情。” 芭蕉闻言,立时惊得吸了一口气,“呀……这倒是!” “但我们可以借祖母的手,让爹爹知晓。”陆锦棠勾了勾嘴角。 陆锦棠正绸缪着如何把这件事情捅到老夫人那里。 没想到,方氏竟然主动寻上门来。 许是那男人要钱逼她逼的急了。 她竟把主意打到了陆锦棠头上,让红梅来向陆锦棠要医药费。 说陆晨风变成如今这样,都是陆锦棠害的,若她还有一丝怜悯之心,就不能坐视不理。 “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芭蕉气得大骂。 陆锦棠却微微一笑,爽快道,“我虽不认同方氏的话,陆晨风变成什么样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过看在他是我陆家孩子的份儿上,给他治病的钱,我还是拿得出的。” 让芭蕉支了银子给红梅。 “小姐,你怎么能给她钱呢?方氏贪得无厌,知道您这儿好拿钱,肯定还会有下次的!那刘进就是个无底洞啊!” “要的就是有下次,她若没有下次,这钱我还不能给呢。” 芭蕉错愕的看着她家小姐。 果然没隔两日,红梅又来了。 “宝春,你悄悄请了祖母院里的大丫鬟白兰过来,就说我偶然得了一株极其漂亮的晚香玉,要送给老夫人。”陆锦棠吩咐道。 “小姐,那可是襄王爷送来给您的!” “他不会怪我的。”陆锦棠打发她去了。 她悠哉的坐在里间喝茶,让芭蕉拖住红梅,眼看红梅有些着急,她却始终不放话。 直到院子里传来宝春的声音时,她才让芭蕉把钱给了红梅。 红梅揣着钱,太过高兴,脚步匆匆,一不留神,撞在了白兰的身上。 白兰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陆家是极有脸面的。 听老夫人的意思,有把她指给陆雁归,给她开脸做妾的打算。 白兰更是心高气傲。 红梅是方氏身边的丫鬟,这么没头没脑的撞在白兰身上。 白兰立时大恼,颇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感,“走路不长眼睛吗?没看见人,竟往人身上撞?!” 红梅揣着钱,心里高兴,挨了骂也没回嘴,颔首赔了不是,便匆匆退走。 白兰是个细心的,她眼里立时浮起疑惑,紧紧盯着红梅离去的身影。 “白兰姐姐。”陆锦棠站在廊下唤她。 白兰福身,“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 “这株晚香玉极其难得,是襄王爷让人在南境寻来,又在花棚子里调理了好久,才能在室内养起来的,夜里和阴天雨天的时候,香味格外浓郁。” 陆锦棠拉她去看花。 白兰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二小姐,婢子听说方氏对小姐和三少爷都十分苛刻,虽是一家人,来往却极少……怎么今日红梅来了,还……高高兴兴的?” 陆锦棠长叹一声,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她拉住白兰的手,似乎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白兰安慰她几句,叫她不必怕,万事有老夫人为她做主呢。 “不知为什么,方氏近来忽然缺起钱来,都来我这儿取了好几次银子了。她说是给大少爷看病,我说若是大少爷看病要钱,祖母怎么可能不给呢?可她却说……”陆锦棠说着低下头去。 白兰当即大怒,“这是把老夫人至于不仁不义之地呀!老夫人管着家,要钱怎么能要到二小姐的头上!二小姐就要出阁了!她这真是……不省事!” “或许她真是缺钱吧,或有什么急用呢。”陆锦棠缓缓说道。 “二小姐就是心太软,太善!人善被人欺!这事儿,婢子定要告诉老夫人!” 白兰端着花,气势汹汹的走了。 她会如何跟老夫人说,陆锦棠无从得知。但看她的样子,狠狠告上一状是免不了的。 毁了方氏,她做了陆雁归的妾,日子定然就更好过了。 陆锦棠知道,她可以丢开这件事不管了。 虽不管,她却也一直留意着。 听说忽有一天夜里,白兰“撞了鬼”吓得不轻,老夫人把陆家内院都给戒严了,要“捉鬼”。 一直到天亮,陆雁归从朝廷值班回来,内院还在戒严当中。 老夫人直接把陆雁归叫了过去。 “听说老爷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芭蕉八卦道。 “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能不难看么?”宝春在一旁笑。 陆锦棠的心里却是冰冷冰冷的,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母亲拉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爸爸说,她在外头有人了…… 妈妈说,她虽然应酬,虽然和大老板们喝酒,但她挣的钱干干净净…… 她不知道谁说的是对的,但父母之间的裂痕,也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陆锦棠长叹一声,“还有四十多天……” 还有四十多天,她就是秦云璋的妻了,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一个需要用心经营的婚姻。 “襄王爷来了,他见过了老爷,说要见见小姐。”丫鬟忽而在门外道。 楚嬷嬷闻言在门口摆手阻拦,“那可不行,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如今不宜见面。” 陆锦棠忍不住想笑,他们几乎天天都要见面,不过不是在人前。 “襄王爷的脾气,谁人拦得住?若是能劝的住,老爷就不会让人来请了。”丫鬟道。 陆锦棠略作收拾,便往外院花厅而去。 他这个人,真是经不起念叨,她刚想到自己要成为他的妻,他就这么急匆匆的寻上门? 陆锦棠没发觉,自己的脚步也是匆匆,如御风而行。 到了花厅,见到他,她的心跳急得很。 秦云璋望着她,笑容温和明媚,如春日的暖阳。 “你来……做什么?”陆锦棠微微红了脸。 152 东窗事发 ,“你来……做什么?”陆锦棠微微红了脸。 虽说几乎夜夜相见,但那毕竟没有旁人看着,这会儿却是有不少双眼睛呢。 “今日闲来无事,恰得着了件有意思的东西,特来送给你。”秦云璋缓缓说道。 陆锦棠看他一眼,见他嘴角含笑,似乎饶有深意。 她请了他坐下,自己却坐的远远的。 秦云璋脸上不高兴,但顾及着她的名声,他皱着眉头没有轻举妄动。 忽而他眼中一亮,“许久没有人陪本王下棋了,不如二小姐陪本王下几盘棋,算是回礼吧?” 他命人摆了棋盘,根本不管她同不同意。 陆锦棠无奈的坐在他对面,“若是我说,我根本不会呢?” “那更好了,”秦云璋灿烂一笑,“我可以教你。” 两人面对面坐下,他才拿出一只精致的哨子来。 那哨子是个黄鹂鸟的造型,不仅造型很别致,且用料讲究,是以金辅以玉雕琢而成。 那金子的赤度很高,金灿灿的发亮。玉纯而漂亮,雕琢成黄鹂鸟栩栩如生的,透亮的似乎哨子都有了生机。 “吹吹看。” 他把哨子递给她。 陆锦棠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叽叽喳喳,哨音清脆响亮,当真宛如鹂鸟啼鸣。 她忍不住轻笑,捏着哨子正要感谢秦云璋。 门外却忽有人影忽而一闪。 屋里的人立时惊讶的向外看去。 只见两个身形矫健的男子,身带佩刀,恍如从天而降一般,拱手立在花厅门外。 “我等听令二小姐,二小姐有何吩咐?”两人的动作赫赫生风,颇有气势。 陆锦棠惊讶的看着他们,又看向笑意盈盈的秦云璋,“你这是……” “专门为你训练出来的死士,他们只忠于你,誓死也会保护你的安危。”秦云璋缓缓说道,“因为男女有别,他们不会离你太近,也不会一直盯着你,但只要你一吹哨子,他们就会赶到你身边来保护你。” 他望着她的眼睛,太过一往情深。 陆锦棠捏着哨子的指头尖都在微微发颤。 她想说谢谢来着,可这两个字,在此时此刻,却显得那么单薄,她的声音卡在嗓子眼儿里,眼眶微微有些热。 “这哨子难做,失败了好多个,好的死士也可遇不可求,所以这礼送上的晚了,还望你不会介意。”秦云璋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那么认真。 陆锦棠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只点了点头。 她冲门外的人挥了挥手,那两人立时腾跃而起,屋脊树梢间几个纵跳,便不见了踪影。 陆锦棠与秦云璋相对而坐。 啪嗒啪嗒的落子声中,她的心才渐渐的平静下来,“你来就是为了送我这个?” “倒也不是,”秦云璋看她一眼,“我来,是因为我想你了。” 陆锦棠一呆,手里的黑子啪的落在了棋盘上。 “还有一件事,陆明月不知怎么走了赵良娣的路子,如今又在岐王府得了脸面。她今日竟被请去了东宫,从东宫出来,就往这儿来,我担心她会对你不利,所以……”秦云璋盯着棋盘,俊脸微红。 他担心陆明月会对她不利,所以急匆匆的送来死士哨子,急匆匆的赶来通知她。 顾不得这是白天,顾不得礼数,就算在陆家大发脾气,也要见到她。 陆锦棠心里忽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塞的满满的,她很想笑,想告诉爷爷奶奶,让他们可以放心了,她一定不会走上爸爸妈妈的老路的。 “你说陆明月走了赵良娣的路子?” 秦云璋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赵良娣心高气傲,看上她那点儿了?”陆锦棠摇了摇头。 秦云璋看她一眼,眸色深深的,似有担忧。 太子不希望陆锦棠嫁给秦云璋,赵良娣甚至来为太子做说客,让陆锦棠与太子为妾。 见她不答应,心高气傲的赵良娣记恨她,似乎顺理成章。 那赵良娣故意抬举陆明月,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针对她。 “别担心,你既告诉我了,我就会小心她们的。”陆锦棠缓缓说道,“而且陆明月挑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要现在回来?如今可是该她倒霉了。” “哦?你为她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还记得我让你查的那个男人么?” 襄王点了点头。 “如今——东窗事发。”陆锦棠勾了勾嘴角。 芭蕉急匆匆进了花厅,在她耳边道,“听说老爷要打死方氏……老夫人都拦不住,已经在内院闹起来了。” 芭蕉又看了秦云璋一眼。 陆锦棠平静起身,对他福了福身,“今日就不留襄王爷久坐了,恭候王爷来迎娶。” 秦云璋眼眸深深的看着她,真想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再也不松开。 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生生克制住自己,“好。” 家丑不外扬,陆锦棠若是不送走秦云璋,只怕陆雁归顾及着脸面,说不定会对方氏手下留情。 陆锦棠往方氏的院子里去看热闹。 老夫人戒严了后院,不许人随意走动,就连陆家的主子们都得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能四处乱走。 不过陆锦棠显然在戒严的范围之外,陆家的下人紧赶着巴结她,瞧见她在院子里走动,都只当没看见,将她放了过去。 临近方氏的院子,远远的就听见方氏惨叫连连的声音。 芭蕉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肩膀胳膊,“听起来真惨啊!” 陆锦棠在桂花林的小径上,停下脚步,“不能再往前了,在这儿听个热闹也就是了,再往前被爹爹瞧见,那才是尴尬。” 陆锦棠站着没动,对面却过来一行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让开!我要看我阿娘,有什么不可以?反了天了你们还!” 陆明月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往里头闯。 陆家的家丁哪里敢放她进去,拼尽了力气的挡住她。 陆明月是坐着轿子从东宫来的,她不如秦云璋骑马脚程快,秦云璋这边已经走了,她才刚到。 她身上还带着从东宫而来的倨傲之色,“你们胆敢这么对我?不就是为了巴结陆锦棠么?我告诉你们,她还没成为襄王妃呢!你们别烧错了香拜错了菩萨!” 153 竟敢亲手杀人 ,方氏在里头惨叫连连,不知陆雁归再用什么法子折磨她。 陆明月在外头听的脸色都变了,“阿娘!阿娘别怕!女儿来救你了!” 她让岐王府的人和陆家的下人动了手。 院子里头是方氏的惨叫声,院子外头是两厢人马动拳脚之声。 陆家内宅何一个乱字了得。 陆锦棠抱着肩膀,看的津津有味。 宝春往一旁呸了一声,“狗咬狗!” 芭蕉立时拉了拉她的袖子,“祸从口出,别乱说。” 院子里却倏而安静下来。 陆明月脸上一慌,“阿娘——” 她话音未落,陆雁归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都住手!” “爹,你把我阿娘怎么样了?你为何要折磨我阿娘?那是我娘呀!” “对,那是你娘,这点儿假不了。” “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口气这么奇怪?” “哼,你还有脸问我,我对你母女仁至义尽……” “爹爹?” 陆雁归重重的哼了一声,看了看四下的家丁,“你随我进来!” 他让陆明月也进了院子。 又让家丁都守在外头。 院子里安静的一丝声音也不闻。 陆锦棠和她的两个丫鬟站在小路上,竖起耳朵,却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今天的热闹,怕是只能看到这里了,究竟是什么结果,也只能日后再看了。”陆锦棠略有些惋惜的说道。 她正欲带着丫鬟离开。 忽听院子里有个男人惨叫起来,“我是你爹——你亲爹!你要是杀了我,天打五雷轰——” 那不是陆雁归的声音。 “刘进也在院子里?”陆锦棠惊讶道。 “捉奸拿双,肯定是奸夫淫妇都得在的!”宝春啐了一口,恨恨说道。 却只见那院子门口的家丁不防备,竟叫一个男人忽然跑了出来。 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还绑着绳子。他死就死了。”芭蕉想起那天刘进死时的样子,还忍不住恶心干呕。 “想起来跟梦一样。”宝春叹道。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看起来鲜活的生命,可能眨眼之间就没了。”陆锦棠的声音冷幽幽的,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她想起了自己,自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忽然就遭遇意外。 没想到死后竟能来到这个时代,邂逅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所以我们更应该好好的活着。”陆锦棠的目光突然坚定起来。 她忽然不想走了,不想离开这个没电脑没手机没网络的古代。 纵然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她有他就够了! 她忽然不想再找那本书,如果她找到阎罗要的书,就要离开,那不找或者找不到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陆锦棠倏而笑起来。 只是她还没有高兴太久,外院突然递进一个请柬来。 “赵良娣邀我去御府苑赏景?”陆锦棠的眉头不由蹙起。 “她请小姐,总要有个由头吧?什么由头呢?”芭蕉担忧问道。 陆锦棠自己看了看帖子,上头简单说了,是要请皇室的女眷们在一起坐坐,喝喝茶,聊聊天,增进彼此的关系感情。 “皇室女眷?”两个丫鬟不由看着陆锦棠。 她是准襄王妃没错,可还未行大婚之礼,算不得真正的皇室女眷。 “既如此,那不去也行吧?”芭蕉说道。 “她还请了另外几个已经定了婚,还未行大礼的女孩子。若独我一人不去,丢脸的不是我,是襄王。”陆锦棠缓缓说道。 女人们聚在一起,什么话说不出来? “贴子都送到家里来了,若是不去,不是让人耻笑么?既笑我不知礼,又笑我胆怯怕了。”陆锦棠把帖子送给老夫人看。 老夫人的意思也是让她去。 赵良娣背后是赵家,头又是太子恩宠之人,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陆锦棠当日早早便去了。 她以为自己来的不晚,可是赶到御府苑的时候,这里已经停了许多马车了。 幸而她来了,那几个和皇室订了婚未行大礼的女孩子果然都来了。 陆锦棠正欲往待客厅去。 却忽听一声轻轻的口哨声。 154 走路要小心呀 ,陆锦棠正欲往待客厅去。 却忽听一声轻轻的口哨声。 她寻声看去,见秦云璋从石径上走来。 他的目光专注的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眸比星辰还要明亮。 “你怎么也在?” “猜到你会来,我担心她们会对你不利,自然亲自来看着才安心。” 他走近她,飞快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又立即退开一步,眼目灼灼的看着她。 陆锦棠心头暖暖的,她垂眸一笑,“襄王可也是要往前厅去?” “正是,陆二小姐请。” 两人错开一步,一前一后的在廊间走着。 两人的速度都不快,虽然没说什么话,却又一种脉脉温情的感觉四下蔓延。 “今日/你那好姐姐也来了。”秦云璋忽然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愣,“陆明月?” 秦云璋嗯了一声。 “她不是妾么,来这样的场合合适么。就算赵良娣要抬举她,也不能不顾及其他人的想法吧?一个妾和正室们坐在一起,赵良娣是侮辱谁呢?”陆锦棠说道。 秦云璋笑了一声,“不知道岐王世子是不是有把她抬举为正妻之意。但即便没有这个意思,这正室不正室……赵良娣是不会在意的。” 陆锦棠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对,赵良娣自己说白了不过就是个高级些的妾而已。 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到了前厅门口。 屋里的人忽而同时向外看过来。 见陆锦棠和襄王一起出现,屋子里立时议论纷纷。 赵良娣哈哈大笑,“襄王爷还真是心疼您这未过门的妻,疼爱得紧,就这几步远的路,也非得亲自送过来才行么?” “本王待会儿要和他们在前院比武射箭,又累又乏怎么赢?自然要向赵良娣讨杯水喝。”秦云璋竟然迈步进屋,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 他大手一挥,指了个座儿,那座上的人连忙起身,给他让位。 他坐下讨了杯茶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块点心,这才冲陆锦棠招手。 “来,你就坐这儿。” 陆锦棠颔首上前,没有客气,在他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适才看了,这屋里的位置已经坐满了,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甚至是站在屋里头的。 她照帖子上的时间来的够早了呀,怎的这些人都比她来的早呢? “陆二小姐来晚了,原想着要罚陆二小姐的,这下可好,襄王爷护的这样紧,叫我们如何好罚你呢?”一旁的夫人玩笑说道。 陆锦棠看了赵良娣一眼。 襄王也冷冷看向上座。 赵良娣眼神略微躲闪,不甚自在的笑了一笑。 陆锦棠后来才知道,原来赵良娣给她的请柬上的时间,比旁人晚了整整一个时辰。 襄王见她安坐,才告辞离开。 只是一开始给襄王让座的夫人,这会儿却没了位置坐。 陆锦棠是准襄王妃,襄王年纪轻,但位分可不低,陆锦棠的位分自然也就不低。 那夫人不好叫陆锦棠起来。 陆锦棠悠哉悠哉的吹着茶叶,好整以暇的看着赵良娣。 不是说陆明月今日也来了么?这会儿怎么没看见陆明月的身影? “这屋子里狭窄,让众人恭候已久的准襄王妃也来了,咱们这便起身去戏园吧?今日要点的戏单早就准备好了!”赵良娣笑眯眯的说。 女人们纷纷起身,三五结伴沿着回廊往戏园去。 也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要和陆锦棠一起走。 落在后头的赵良娣却忽然喊住她。 “你们先走,我有几句话与陆二小姐说。”赵良娣笑眯眯的。 那几个女孩子福了福身,“我们在戏园等陆小姐。” 几个姑娘先走了。 花厅里只剩下陆锦棠和赵良娣。 “良娣有什么吩咐?” “谈不上吩咐,只是我上次与你说的事情……”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什么事情?” “陆二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见面,忘了我是谁,这次见面,又忘了我上次与你说的话?”赵良娣脸上不满。 陆锦棠皱起眉头,“良娣指的,莫不是上次在岐王府与锦棠说的话?” 赵良娣笑了笑。 上次在岐王府,赵良娣劝她选择做太子媵妾。 “如今,圣上已经赐婚了。良娣不要与我开玩笑了。”陆锦棠缓缓低头。 “你救治太后有功,如果你不愿嫁襄王,主动提出愿意侍奉太子,圣上自然会应允你。”赵良娣缓缓说道。 陆锦棠有些想笑,为什么有些人说话总是这么的自以为是,异想天开呢? 赵良娣难道看不出,她与襄王爷是两情相悦吗? “多谢良娣厚爱,是锦棠与东宫没有缘分。”陆锦棠福了福身,“良娣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锦棠告退。” 赵良娣皱着眉头看了她片刻,“你知道吗,世上有一种人觉得自己看的很明白,也很明智,以为自己抓在手里的就是最好的。可实际上,她愚不可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 陆锦棠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笑容得意洋洋。 “多谢良娣提点,日后锦棠走路会小心的。” 赵良娣摆了摆手,“去吧,戏园子里已经准备了好戏,就要开唱,可别再错过。” 这话一语双关的,让陆锦棠心里有些忐忑。 但她还是面色从容的福身离开。 只是其他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先走了,赵良娣也不与她一起。 她第一次来御府苑,并不认得去戏园子的路。 “婢子为陆小姐带路吧。”有个长相讨喜的小丫鬟主动上前。 小丫鬟年纪小小,看起来十分可爱,笑开时,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让人不自觉的对她印象良好。 “那就有劳了。”陆锦棠带着芭蕉跟着那引路的丫鬟。 皇家的别院,修葺精致,回廊曲曲折折的似乎每一步都是不同风景。 廊柱上还绘有各式各样的山水风景,有飘渺烟气,让人如置身仙境。 走了一段路,前头的景致似乎突然寡淡了,也不见那些夫人小姐们。 戏园应该是个地方开阔的院子,这样才方便唱戏与听戏。 可这地方…… “唉呀……”小丫鬟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向陆二小姐告罪,婢子早间吃差了东西,这会儿肚子疼的厉害,婢子想去净房……” “抓住她!”陆锦棠立刻向芭蕉说道。 155 借刀杀人 ,“抓住她!”陆锦棠立刻向芭蕉说道。 那丫鬟一听,知道事情暴露,不等芭蕉伸手拔腿就跑。 陆锦棠今日为参加宴席,不至失礼,罗裙很是郑重,漂亮倒是漂亮了,可跑起来却十分不便。 那小丫头倒是跑得快。 芭蕉身手动作不如宝春敏捷,她追着那女孩子险些被绊倒。 眨眼功夫,那女孩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芭蕉往回走,却突然发现这里的回廊似乎往哪个方向都一样。 刚刚她是从哪条路追过来的?小姐究竟在哪条路上? 芭蕉急得快哭了,追丢了那个小丫鬟,又弄丢了小姐,她现在可该怎么办? 她在原地手足无措,团团乱转,却又不敢高声喊,若是让旁人知道她家小姐不见了,那就更糟糕了! 陆锦棠在回廊里等了片刻,却不见芭蕉回来,她皱眉四下看去,忽然瞧见陆明月的身影一晃而过。 她提着裙摆,悄悄向陆明月适才出现的地方走过去。 她贴在墙角,探头窥探。 陆明月和一个小丫鬟在背人的地方,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 不远处是一片荷塘,荷塘旁有一处暖阁。 那暖阁门窗紧闭,陆明月和那丫鬟站在暖阁外头的假山奇石旁。 陆明月看了暖阁一眼,和那丫鬟商量了一阵子,就往暖阁另一侧走去。 陆锦棠悄悄跟上,刚走近那假山,便听见暖阁里传出奇怪的声响。 她浑身一震,忙在假山下头蹲身藏匿。 暖阁里的声音却愈发响亮急切,里头的人似乎很有激/情…… 陆锦棠没料到竟然有男女在此偷情……她不想继续听墙角。 她起身欲走,却有一块石头,正砸在她藏身之处! “谁在外头?” 暖阁里传出一声低喝。 陆锦棠吓了一跳,想跑已经来不及。 她只好蹲下身来,把自己的裙角都捏在手里,惟恐露出一丝痕迹。 暖阁里却已经走出人来,并且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声音就是在这边!谁在那儿藏着,我已经看见你了,你自己出来,我尚且能饶你不死,你若躲着被我抓出来……呵呵。”声音阴恻恻的,还有些尖利,听起来像是个太监。 太监与人偷情? 陆锦棠不由抖了一抖,那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了。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她知道,这是诈她,可是她不敢动,不敢离开,惟恐一动就真的被她发现。 “在那边!”暖阁门口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那太监的脚步声,立即向另一个方向急速略去。 陆锦棠刚松了半口气,却有个热乎乎的身体,从她背后贴了上来。 陆锦棠惊得险些跳起来。 身后那人却猛地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我带你离开,你为我解毒。” 是个女人的声音? 陆锦棠来不及细想,连连点头。 先摆脱了眼下的困境再说吧! 那女人一手捂着她的嘴,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如敏捷的猫,又如迅猛的豹子一般,无声无息的从假山背阴之处靠近一旁的回廊。 她回头看了一眼暖阁,暖阁外的两人都没有往这边看,她一个纵跃跳进了回廊,脚刚一沾地就如疾风一般,飞掠而去。 离开那暖阁很远了,陆锦棠的心跳才渐渐恢复。 女人把她放下来,皱眉看着她,“你得罪了谁,被人这般陷害?” 陆锦棠也打量着这女人,她伸手真是厉害,带着一个人却身轻如燕步履如飞。 “那暖阁里头是什么人?”陆锦棠问。 女人哼笑一声,“是太子乳母徐氏。” “什么?” “徐氏和圣上身边的太监魏忠义偷情,徐氏很辣,魏忠义歹毒,若是让他们发现你,你绝活不过今日。” 陆锦棠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阴毒的计策,这招借刀杀人使得真是漂亮。 “你先带我回马车那里,我去换一件衣服,看你对这里的布局似乎很熟悉,请你在我更衣之后,送我去戏园子,要快!”陆锦棠忽然说道。 那女人皱眉看她一眼,“你不问我是谁?” “反正你需要我帮你解毒,你是谁我迟早能知道!” “你如何敢相信我?” “以你的身手,若要我死,刚才不必带我离开,便是现下,你要我的命也轻而易举。你还在与我站着说话,说明你不想害我。” 那女人眼眸深深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却有些着急了,“你若真不想我死,就要快一点了。” 那女人一把抱住陆锦棠的纤腰,提着她,如同提着一个枕头般轻松,脚不沾地的把她带到马车旁。 “徐氏刚刚应该没有看见你,你不必更衣。”那女人站在马车外说道。 宝春在马车里头替陆锦棠换衣服。 陆锦棠没解释,他们出行,一般都会在马车里备上一套衣服,以免在外衣服皱了脏了,或是突然来了月信,无衣裳换,尴尬又失礼。 她换好衣服走出来,又叫那女子送了她去戏园子。 “你在刚刚的马车上等我。”陆锦棠叮嘱了一句。 那女人看她一眼,“你要快,别让我毒发死在你马车上。” 接着就见那女人身影一晃,跃上房!你分明是故意把我家小姐引道那里去的!肚子痛也是你装的!” 芭蕉和那个引路的丫鬟彼此红着眼睛,相互指责。 陆锦棠疾步上前,芭蕉这傻丫头,要被人带进沟里了! 不管她是自己去的,还是被人引去的,如果让徐氏认为,她去了荷花池,徐氏必定要报复她。 “良娣,徐夫人。”陆锦棠上前见礼。 徐夫人看向她的目光阴恻恻的,“你认识我?” 156.死于意外 ,徐夫人看向她的目光阴恻恻的,“你认识我?” 陆锦棠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适才听见良娣如此称呼,还未曾见过夫人。” “我一直都在东宫,不常出来,你不认得我也正常。”徐夫人声音里带着倨傲和试探。 “陆二小姐适才去哪里了?这边戏都开唱了,怎么也不见你来?”赵良娣立即问道,“还有丫鬟看到你往荷花池那边去了,你往荷花池去干什么?莫不是迷了路?” 徐氏的眼刀子立时向她飞来。 陆锦棠惊讶道,“那必是看错了,我没有见过什么荷花池呀?我去马车上更衣了,适才走的太急,跌了一跤把衣服弄脏了。” 赵良娣微微一惊,往她身上看去。 果然见她的衣服与前厅里相见时,不是同一套。 停放马车的地方,离这里甚远,以她的脚程,不可能去了荷花池再去马车上更衣,还能这么快赶回来。 徐氏皱眉想了想,眉头稍稍舒展。 “怎么不见我姐姐?听说姐姐今日也来了御府苑,莫不是这小丫鬟看错了?我姐姐倒是与我身形相似。”陆锦棠忽然说道。 她这倒不是说谎,那暖阁是陆明月引着她去的。 暖阁里发生了什么事,陆明月定然早就清楚不过。 赵良娣脸上一僵,“怎么会那么巧……” 徐氏冷冷的哼了一声,提步往夫人小姐们看戏的座位上走去。 她乳养了太子自持有功,在一般家世的夫人面前,也不假辞色。 见她走过去,立即有两位夫人请她就坐。 赵良娣眯了眯眼,冷笑看着陆锦棠,“太子甚是宠信乳母徐氏,陆二小姐可千万别得罪了她。” 陆锦棠颔首应下,“有一事要请求良娣,我身体不适,不能继续看戏了,还望良娣准我告退,改日必向良娣赔罪。” 赵良娣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么快就要走?你哪里不舒服?你不是会医术么?” “医者不自医,再者……这也不是能治得了的病。”陆锦棠似有些羞赧的低下头。 赵良娣微微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哦,你是说……你月信来了?” 这样的话,她回马车上更衣,也说得通了。 莫非她真的没有被引到荷花池? 赵良娣心下狐疑,“既然已经更衣了,就坐下了听一会儿戏嘛。” “实在是……还望良娣恩准!”陆锦棠福身说道。 赵良娣琢磨了一阵子,“那也好,你既要先走,这就走吧。我也不留你了,改日……记得向我赔罪呀!” 陆锦棠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她拉了芭蕉起来,主仆两个匆匆往停马车的外院走去。 赵良娣呵斥地上的丫鬟,“你没把她引到荷花池近旁?” “婢子引到了,可是婢子正要脱身离开的时候,陆二小姐察觉了不对,让她的丫鬟抓婢子……婢子就跑了。” “没用的东西!”赵良娣一脚踢在那丫鬟的身上。 小丫鬟扑倒在地,恰瞧见陆明月匆匆跑来。 “陆姨娘来了!” 赵良娣侧脸看去,见陆明月脸上还有喜色,她更气不打一处来。 陆明月刚跑上前。 “啪——”狠狠一耳光甩在她脸上。 陆明月捂着脸,直接被打蒙了,“赵……赵良娣……” “你把人引到哪儿去了?” “荷花池畔的暖阁啊!正是里头兴致高昂的时候!”陆明月捂着脸,万分委屈的说,“在徐氏兴致最高的时候,打断了她,且被撞破奸情……她一定恨死陆锦棠了吧?良娣为何上来就打我呢?” 赵良娣冷笑一声,“不知你姐妹二人,谁在说谎,我看徐氏现在是恨死你了!” 陆明月狐疑的往徐氏那边看了一眼。 恰徐氏也在打量她。 徐氏那阴恻恻的目光,让陆明月忍不住狠狠抖了一抖。 “我……我没有说谎呀!萍儿可以与我作证,我们把陆锦棠引了过去,还拿石头打了她藏身的地方,惊动了魏忠义!”陆明月的声音都快哭了。 赵良娣不由眯起眼睛,“这就怪了,难不成她还能飞到马车旁换了衣服?” “陆锦棠人呢?”陆明月问。 “她没有被徐氏发现,且还摆脱了嫌疑,向我告罪离开了。” “良娣怎么能放她走呢!还有好戏等着她呢!” 赵良娣微微摇了摇头,“不打紧,只要她不能顺顺当当嫁给襄王,究竟是被徐氏记恨报复,还是遭遇不测——都一样。” 陆明月脸上立即兴奋起来,刚在那一耳光似乎都没有那么疼了。 陆锦棠与芭蕉脚步极快的在回廊里走着。 可她的衣裙实在不便,便是卯足了力气,也没有适才那女人带着她十分之一的速度快。 “小姐怎的这般着急匆忙?瞧您,这天都冷了,您竟走出了汗!”芭蕉拿帕子沾了沾陆锦棠的额角。 “再快些才好。” “小姐这么着急……是怕赵良娣派人追上来么?” 陆锦棠摇摇头,没说话。 那女人救了她,还说别让她毒发死在马车里。 看来她身上的毒一定厉害。人救了自己,自己答应旁人的事,不能不做到啊!那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走的太快,陆锦棠忽而脚下一崴。 芭蕉一把扶住她,“小姐……” 话还未说完,忽见几个蒙面人,从廊外蹿了进来。 有五六人之多,每人手里都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剑。 陆锦棠和芭蕉立即紧贴在一处。 “还请陆二小姐跟我们走一趟,不然……”蒙面人晃了晃手里的利刃。 芭蕉生生吞了口唾沫,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是什么人?”陆锦棠冷脸问道。 “陆二小姐放心,咱们不想伤害你性命,只要你肯听话,一定能活着离开。”那人笑了一声。 活着离开? “若是一个待嫁女子,即便活着,却没了清白,那还不如死了吧?”陆锦棠冷冷问道。 几个蒙面人呵呵笑起来。 “陆二小姐这般贞烈,想死也是可以的。只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那人朝身边人打了个手势,“动手。” 趁着说话的时候,陆锦棠已经把秦云璋给她的哨子,放在了口中。 几个人一打手势,她立即吹起哨子来。 如黄鹂鸟啼叫的哨音破空而出。 157 意外收获 ,几个人一打手势,她立即吹起哨子来。 如黄鹂鸟啼叫的哨音破空而出。 那几个蒙面人尚未有所准备,就被突然而来的寒剑从背后捅入心窝。 眨眼间就有两个蒙面人倒了下去。 其余人立刻精神紧绷,不敢大意。 秦云璋送给陆锦棠的两个暗卫功夫不俗,且两个人配合十分默契。 仅两个人就把对方余下的四个人缠的死死的。 陆锦棠不再犹豫,她抓起芭蕉的手,带着她往外院跑去。 裙子碍事,她索性拿出匕首,把裙摆刺啦一声割开。 这下可以迈开步子,跑的更快了。 就要跑进停着马车那院子,陆锦棠忽而停下脚步。 被她拖着的芭蕉毫无防备,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小姐怎么了?” “襄王……” “啊?” “这些人想毁了我的清白,实在不行,也要取了我的命——无非就是不希望我嫁给他!既如此,他们杀我不成,会不会对襄王下手?” 陆锦棠分外紧张起来,甚至比刚刚那些黑衣人出现时还要紧张。 她焦急的搓手,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她捏着那哨子,想要唤暗卫来,让他们去保护襄王。 可又担心他们还在对付那几个蒙面人,自己忽然吹哨,让他们分神受伤。 陆锦棠正在为难至极。 忽见两个身影急速掠来。 “那些人已经撤了,卑职护送陆二小姐去车上。”两个人拱手在陆锦棠面前道。 陆锦棠立刻喜上眉梢,“你们回来可太好了!不知那些人会不会对襄王不利,你们快去看看襄王,若真是有意外,也好帮他。” 两个人错愕的对视一眼,并没有离开。 陆锦棠皱眉看着他们,“你们并不肯听我的话?” “不是,小姐莫要误会,只是……只是襄王爷身边有廉清等人,更何况,襄王爷自己功夫高强,便是我二人两手,都未必能近他身……” 言下之意,他根本就不需要旁人保护呗。 陆锦棠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什么叫关心则乱?自己原本多么冷静的人,也有慌张失去理智的时候。 她拍了拍额头,心下终于松快起来。 走到马车旁,她正要上车。 “锦棠!”一声疾呼。 这沉沉的声音里,有多少急切,多少担忧……竟让她心头一颤。 她立即回过头来。 秦云璋却已经飞身而上,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陆锦棠心跳的很急,也反抱着他,抱得很紧。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相拥,一言不发了好久。 陆锦棠后知后觉的想到,这里还有好多人围观呢……各家马车旁的车夫都看着呢! 还有留下的丫鬟杂役…… 她脸上发烫,手忙脚乱的要推开秦云璋。 “回避!”秦云璋低喝一声。 只听一阵响动。 周围的人,不是爬上了马车躲着,就是藏在马车另一侧,绝不敢往这儿偷看。 秦云璋抱紧她在怀,“我接了信儿,他们竟对你下了杀手!” 他声音恨恨的,狠有些恼怒。 陆锦棠却在他怀里轻笑,“幸而你早有准备,你看,我不是毫发无损么?” 秦云璋低头看了看她割裂的裙摆,“这是毫发无损?” 陆锦棠哭笑不得,“一条裙子而已,且还是我自己割开的,这你就不用计较了吧?” 秦云璋仔仔细细的把她看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他就愣了,全身立时绷紧,宛如蓄势待发的雄狮。 他对面坐的那女人也神情紧张,双拳紧握。 两人瞪眼看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别别,都是自己人!”陆锦棠立即说道。 “她是什么人?”秦云璋眯眼,神情很谨慎。 陆锦棠笑了笑,“赵良娣和陆明月想要陷害我的时候,是她救了我,自己人。” 那女人冲秦云璋拱了拱手。 “叫什么名字?”秦云璋冷声问道。 那女人皱眉没说话。 陆锦棠也看着她,刚才匆匆忙忙的,叫什么名字,她都没来得及问。 “回去再说,先离开这里!”陆锦棠打了圆场。 马车离开御府苑,可回去陆家的一路上,车厢里都格外的沉闷安静。 芭蕉和宝春都自觉挪到车厢门口,跪坐在地毯上。 两个丫鬟极力的稀释着自己的存在感。 马车停在陆家二门外。 车上那女子和两个丫鬟先跳下车。 陆锦棠就要跟着下去时,秦云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这女子内功深厚,功夫不俗,十分危险。”秦云璋微微皱起眉头,“你定要小心她。” 陆锦棠看着他眼中浓浓关切,心头温暖,“嗯,我知道了。” “不可大意,轻信于人。”越是临近婚期,秦云璋反倒越是紧张起来。 陆锦棠再三点头,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小心谨慎,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吹响他给她的哨子。 秦云璋这才放手让她离开。 那女子一路垂头跟在陆锦棠身后,陆家人以为这是陆二小姐新买来的丫鬟,虽有打量,却并不多么好奇。 那女子一路平平淡淡,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陆锦棠领她进了上房,让两个大丫鬟守在门外,这才开口问她,“你究竟中了什么毒?” 却见那女子如钟摆一样,晃了两晃,噗通倒在了地上。 陆锦棠吓了一跳,立即上前查看。 这女子还真是厉害,为不使人起疑,竟能生生忍着,一直忍到这里。 陆锦棠飞快的为她摸了脉。 发觉她自己似乎是用所谓内力,封堵了身上大穴,使得那毒不能沁入心脉。 但耽搁时间久了,经脉不畅,血行受堵,所以她昏厥过去。 陆锦棠见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便大胆为她施针驱毒。 施针调经理脉,再放血以驱毒。 一开始从她两个手指尖,两只脚趾尖流出的血都是弄黑的血水。 陆锦棠拿了几块棉布吸取那浓黑的血,那血液里有股腥臭的怪味儿。 待血中黑色渐渐变淡,她立即为那女子止血。 她忙完了,就静坐一旁,细细观察了女子的体貌,又查了她的脉象,这才写下药方,叫宝春去讨药来。 待药都煎好,那女子才幽幽醒过来。 陆锦棠端着药碗,“你身上的毒,在体内不是一日两日了,一次两次也解不干净……” “婢子愿意伺候小姐,做小姐的贴身婢女。”那女子在床上翻身跪好。 158 临嫁 ,“婢子愿意伺候小姐,做小姐的贴身婢女。”那女子在床上翻身跪好。 陆锦棠也是这个意思,身边有这么个高手跟着,还是个女孩子,日后再有人想要暗算她,也得多掂量掂量了。 可她还没说,这女孩子就主动开口,真是叫人喜出望外。 “我身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留的,你来历不明,身份不知,却又武功高强……”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女子皱了皱眉,瓮声道,“婢子日后就是小姐的奴婢了,小姐若是不放心,便是签了卖身契,也是可以的!婢子以往没有名字,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请小姐赐名。” 陆锦棠吸了一口冷气,“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女子苦笑一声,“是,否则婢子怎会拼着毒发身亡,也要离开过去的生活呢?实在是良心倍受折磨……对了……” 女子忽而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狐疑看她,“什么?” “陆二小姐当真能救襄王?”女子急切问道。 “你倒还挺关心襄王爷的。”陆锦棠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女子楞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小姐莫要误会,婢子对襄王爷并无非分之想,不过是襄王爷当年病发突然,本是被众人看好的皇子……最后却落得……” 女子惋惜的叹了一声。 陆锦棠却道,“与那道,“治好不敢说,他的病因,至今不明,若要根治,必须了解发病的原因,找到病根才行……我只能帮他,让他发病之时,不那么恐怖骇人,不那么痛苦,多活几年……” 上房里一瞬间,气氛低沉而压抑。 那女子和陆锦棠好一阵子都没说话,两人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然无语。 “还请小姐赐名。”那女子回过神来,恭敬说道。 陆锦棠看她一眼,古人将赐名这种事,看的比现代人重。 能给旁人赐名的,不是长辈,就是位高权重,需要效忠的主子。 “你可以用自己的名字。”陆锦棠说道,这女子身手那般不俗,只怕来历也不简单。 自己又能留她在身边几时呢? 在为她解毒的这段时间,换得她贴身保护自己,也就算是扯平了。 谁知那女子却是固执,非但摇头不肯,反而从床上下来,屈膝跪地。 “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解我毒,就是救我命,我的命既然都是小姐给的,一辈子效忠小姐,也是理当。求小姐赐名。” “你还能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不成?”陆锦棠半开玩笑的说。 “不论能不能留在小姐身边一辈子,但这名字定然会陪伴婢子一辈子。” 她说的认真而郑重。 陆锦棠沉吟良久,“木兰,不若,你就叫木兰吧,这名字,你可喜欢?” 那女子怔然看了陆锦棠一眼,“木兰叩谢主子!” “起来,”陆锦棠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把药喝了,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木兰在陆锦棠的床上睡了一下午。 等她知道这是陆锦棠的床榻时,她立即告罪,硬是拉了芭蕉和她一起把床上的被褥从里到外都换了新的。 芭蕉哭笑不得的跟她说,“咱们家小姐不是那么挑剔讲究的人。” 木兰却固执得很。 木兰在蔷薇院留下之后,陆锦棠才发现,她其实是不爱说话,平日特别寡言的一个人。 但她会把蔷薇院守的特别严谨。 就连燕玉,都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进院子里来。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陆家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 这次的婚事,远比陆锦棠上次嫁去岐王府还要隆重。 毕竟上次只是嫁过去做世子妃,可这次却是正正经经的王妃! 加之当时的岐王世子并不喜欢她,也不想娶她过门,方氏再从中作梗,硬是塞进陆明月这么个小三进来,婚事颇有些叫人哭笑不得。 如今帮陆锦棠准备的是薛姨娘和陆老夫人。 规格就郑重其事了许多。 除了陆锦棠从方氏那里要回来的嫁妆以外,陆老夫人和薛姨娘又给她添置了不少。 陆二老爷经营着沈氏的嫁妆铺子,他本就善于经营,沈氏的铺子位置又极好,加之这里是京都,比襄城繁华富庶的多。 陆二老爷经营的有声有色,袁氏心里高兴,加之感激,单是陆家二房给陆锦棠的添妆,就整整二十台。 沈家舅舅沈世勋如今还在京都逗留,他和陆家这对姐弟的关系,似乎很是奇妙。 说关系好吧,平日里鲜少见他们来往。 说关系不好吧,沈世勋给陆锦棠的添妆,却是叫陆家人惊掉了下巴,整整一百二十台的添妆,几乎要越过陆锦棠已经有的嫁妆去。 陆老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是我们陆家嫁女儿,还是沈家嫁女儿呢?他这是故意给陆家难看呢!” 陆老夫人把自己的嫁妆底子都挪动了,愣是又凑出二十抬嫁妆来。 陆锦棠临出嫁,打了大红绸花的嫁妆不但堆满了她的蔷薇院,弟弟的常春院,连陆家的路上都一流水儿的全是。 但陆依山这几日似乎不开心得很。 见着陆锦棠,他非但不上前打招呼,反而调头就走。 已经这么躲着陆锦棠好几日了。 陆锦棠一开始忙,顾不得他。 婚期越是临近,周围的人忙,她自己反倒没什么事情做了。 她寻到陆依山的院子里,“燕玉,小山呢?” 燕玉朝她指了指上房,却是扬声道,“少爷头疼,躺下休息了。” 说完,她难得生动又活泼的冲陆锦棠挤了挤眼睛。 燕玉的脸已经好了许多,以往那骇人的刀疤,已经变成了浅浅的粉白之色。 她终于也有了些年轻女孩子的俏皮之态。 “怎么,小山他不愿意见我呀?我这就快离开陆家了,日后再不能毗邻而居,见面也远不如现在这么方便……”陆锦棠一面高声说着,一面长长叹息,“罢了,他不见我,我走了……” 吱呀一声门响,上房的门带着气急败坏之势被拉开。 “姐——” 159 终于嫁人了 ,“姐——” 陆依山喊得有些急,嗓音带着浓浓的情绪。 陆锦棠回过头,笑看他一眼,“你不是不肯见我么?” 陆依山抿了抿嘴,放开手边的门,“姐姐进来坐吧。” 姐弟两人相对而坐。 陆依山却还是一脸的别扭之态,“你当真要嫁给襄王爷么?” 陆锦棠有些哭笑不得,“你看看你院子里的嫁妆……” “我知道!” 他语气很冲,情绪烦闷。 陆锦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他会对阿姐好的。” 陆依山抬手拍掉她的手,“别摸我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他……他要是对你不好呢?!” 陆锦棠深深看着陆依山。 他眼睛里的关切,担忧,焦急……那么的稚嫩,却又那么的真切深沉。 “那不是还有你么?娘家的兄弟,永远出嫁女子的倚靠。”陆锦棠安慰他道。 谁知陆依山神色一怔,却格外郑重的点了点头,语气严肃道,“阿姐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倚靠!若是你过得不好,或是他变心,我定会——定会接了阿姐回来,不让任何人给阿姐委屈受!” 严肃如宣誓一般的语气,让陆锦棠心里震了一震。 这样好的弟弟,原主竟不知珍惜。 陆锦棠自幼缺乏亲情的温暖,纵然有爷爷奶奶的关心,到底是隔了一辈儿。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个兄弟关心着,是如此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向来坚强的陆锦棠,眼眶竟然瞬间湿了,“嗯,小山,谢谢你。姐姐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陆依山一把攥住她的手,眼睛红红的似乎在强忍着泪。 姐弟之间的别扭,终于在这次见面谈话之后,化于无形。 大婚当日,天还浓黑着,陆锦棠就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拽了出来。 她头脑还晕腾腾的,半睡半醒,芭蕉,宝春,木兰三个大丫鬟已经围着她,又是洗漱,又是梳头,又是绞面的…… 绞面的痛感,让陆锦棠疼的清醒过来。 她不由对着铜镜感慨,“大婚,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难怪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好只结一次呢!” 宝春和芭蕉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这可不是第一次了!小姐怎么忽然说了这种话呢! 喜娘见事儿多,这种事情经历的也多,新娘子不懂事,常有在大婚这日说错话的。 她立即说了几句吉利话,把适才的话头岔开。 忙忙碌碌好几个时辰,待这边儿却都收拾妥当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陆锦棠肚子里饿的叽里咕噜的叫。 “叫我吃一块饼子,垫一垫,不然饿到晚上岂不饿晕了……” 芭蕉正要偷偷塞给她一块喜饼,就听外头突然传来爆竹声。 “来了!来了!” 这是襄王爷来迎亲了! 陆依山已经穿好了吉祥喜庆的衣服,他在院子里立了好久,爆竹声都响过一阵子,喜娘催促了五六遍,他才板着脸进了陆锦棠的闺房。 喜娘把盖头盖在陆锦棠的头上。 陆依山弯身把她背在背上。 他脚步特别稳,他明明比她小了四岁,可如今竟已经是个长身玉立的儿郎了! “看着你瘦,力气还不小。”陆锦棠趴在他背上,低声说道。 “打小跟着燕玉练武,身子骨壮实着呢!”陆依山瓮声瓮气的说。 陆锦棠笑了笑。 陆依山却走的特别慢,喜娘催的着急上火,他却就是迈不开步子。 “姐,襄王爷的病你真能治么?他是喜欢你,还是指望着你给他治病?” “呃……这个……” “姐,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就把你背回去!出了事儿,我扛着!” 这话就小孩子气了。 陆锦棠哭笑不得,心里却暖暖的,“我不后悔,你放心。” 脚步再慢,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陆依山还是把姐姐给送上了花轿。 他的手抓着轿帘迟迟不肯放下。 喜娘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把他的手,从轿帘上抠下来。 陆锦棠眼前只有一片大红的颜色。 轿子一晃,她只觉眼前一晕,吹吹打打的欢快之声,立时灌满了耳朵。 过了今日,她就是他的妻了……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期待,也有惶恐…… 八抬大轿明明十分稳当,她却觉得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是眩晕的。 这是对未来的眩晕吧。 “唉……终于还是嫁了。”陆老夫人看着那迎亲的队伍一点点从家门口缓缓离开。 院子里的嫁妆颇有绵延千里之势的从陆家抬出来。 京都富庶,但这般阵容嫁女儿的,还真是前所未有。 “当年公主下家,也不过十里红妆,这陆家女儿的嫁妆,怎么看也得二十多里吧……” “比公主还富贵呢?” “人家是沈家的外孙女!她自己有有本事的救了太后!” …… 京都的人似乎都围在陆家外头看热闹来了。 这话不绝于耳的朝陆雁归涌来。 他脸色愈发的黑沉,“是啊,终于嫁了!” 知子莫若母,陆老夫人一看陆雁归这神色,心头忽然升腾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你……你可别犯糊涂!锦棠也是我陆家的女儿,她的婚姻大事,关系着陆家的荣辱,她和陆家是一体的!” 陆雁归神色颇有些不耐,“阿娘就别操心了,管好内宅就是了!若是内宅的事情,让阿娘操心劳力,不如都交给薛姨娘。” “你……”老夫人气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你与我说实话,今日大婚的事儿,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怎样?那出嫁的不是我的女儿么?我还能害她不成?”陆雁归气咻咻的一甩袖子走了。 陆老夫人却心神不宁的,她总觉的,今日这大婚,未必会顺顺当当……看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她不由拿拐杖狠狠的敲了几下地面。 陆锦棠的轿子周围,是她的三个陪嫁丫鬟。 再旁边是襄王府的八个轿夫及喜娘。 再远,是陆家送亲之人。 每经过街口巷口,陆家送亲的人都会抛洒一些铜钱,叫路上看热闹的人跟着沾沾喜气。 热热闹闹的,主家也高兴不是。 前头到了一个十字街口。 陆家送亲的人忽然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喜轿到了正街口,他们忽然拿着装喜钱的袋子,疯狂抛洒起来。 160 命比钱要紧 ,喜轿到了正街口,他们忽然拿着装喜钱的袋子,疯狂抛洒起来。 一般的街口扔个三五十铜钱也就罢了。 这会儿突然撒了这么多,围观的人群立时激动起来。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不是铜钱!有金瓜子!金花生啊!” 这么一喊,简直群情激奋。 围观的百姓一开始还知道礼让轿子,不能让襄王爷娶亲耽误了吉时不是? 可这会儿,金钱的诱惑力太大,谁还顾得上那些? 人群像疯了一样冲涌而来。 喜轿都被撞的摇摇晃晃。 八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轿夫,几乎不能在人群里站稳。 而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前头的襄王爷却被人群给隔开了,完全不能靠近喜轿。 人们弯身捡拾,像疯了一样。 踩踏的惨叫也不时传来。 吹吹打打的喜乐都奏不下去,断断续续最终停了下来。 场面混乱不堪。 陆锦棠在轿子里如海浪上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 她头上的凤冠颇有分量,这么一摇晃,简直要把脖子给弄断了。 “宝春,木兰!”她高声呼喊。 可一片纷乱之中,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忽听外头的声音似乎变了。 陆锦棠忙撩开轿帘往外看。 寒光一闪,一柄利剑,险些就刺进喜轿里来。 当的一声。 木兰抬脚踢在那握剑的手上,劈手夺过那柄长剑。 “小姐,我们中了埋伏!有人要劫亲!您躲在轿子里别出来!”木兰厉声说道。 话音未落,她又和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对方人多势众。 陆锦棠担心她寡不敌众,她立即从身上摸出那黄鹂鸟的哨子,放在口中使劲儿吹着。 只是周围太乱太嘈杂了,也不知暗卫能不能听见她的哨音?能不能赶来帮木兰? 陆锦棠心头一阵阵的发紧。 忽而轿子外头又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惊恐的惨叫声一声挨着一声,连成一片。 陆锦棠惊诧的猛掀开帘子往外看。 一眼看见手握长刀的秦云璋。 马被人群堵在前头,他弃马,踩着人头,飞身过来。 他正立在轿子旁,他手中的长刀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鲜红的血…… “杀人啦……” 那些争抢捡金瓜子金花生的百姓,终于知道害怕了。 命比钱要紧! 适才争抢着往前涌,这会儿争抢着往后退。 倒在秦云璋脚边的那黑衣人,脖子还在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 血腥味弥漫在喜轿周围。 其他黑衣人见秦云璋竟毫不忌讳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他们有些胆怯畏惧了。 暗卫见事不对,不知听未听得哨音,也都赶来帮忙。 秦云璋将手中长刀扔在一旁,回眸看着陆锦棠,“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却见了血腥,是我对不住你,你可会怪我?” 陆锦棠没去看倒在地上那人,死了的人,远没有眼前这男人重要,她努力让自己笑容平静,“见血腥也没什么不好,如此鲜红的颜色,必然预示着你我日后的日子要红红火火!” 秦云璋紧绷的脸,立时也露出笑意来,“别的我不怕,我就怕你生气。” 陆锦棠握了握他伸进轿子的手,“不生气,就用这条命告诉那些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人,任何的伎俩,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秦云璋脸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血腥味似乎都在他的笑容里被冲淡了。 “王爷,可以起轿了!”廉清拱手说道。 百姓被驱散,黑衣人被擒获,就连那些被踩踏受伤的人,也都被抬走了。 秦云璋忽而眯了眯眼睛,“我们换条路回去。” “这路线是司礼监测定好的,说是……”廉清的话未说完,被秦云璋狠狠瞪了一眼。 陆锦棠也在轿子里重新盖好盖头,语气轻松道,“不拘那些,旁人测定好的路,怎如自己走出的路好呢?做人,就要走自己属意的道路。” “夫人甚得我心!”秦云璋大手一挥,翻身上马。 他换了条路,回了襄王府。 见他平平顺顺的迎了喜轿回来,且并未错过吉时。 宾客席上的太子,显然吃了一惊。 太子眉头深皱,朝身边人吩咐了一句,“怎么回事,去看看!” 秦云璋接了陆锦棠从轿子里出来,他眼目里的专注情深,他动作的急切激动……明晃晃的,丝毫不避人眼目。 叫那些观礼的小娘子一个个看的唏嘘不已,“陆二小姐真是好福气!” “能得襄王如此珍爱,便是只有一年……一天也足矣呀!” “看襄王搀扶着她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疼爱至极!” …… 秦云璋扶了陆锦棠进了大厅。 太后娘娘端坐在上。 原本圣上不想劳动太后娘娘大驾,可太后娘娘坚持。 圣上也不好一直拦着。 太后娘娘看着一身喜袍的秦云璋,激动的热泪盈框。 却见秦云璋进了门以后,就往太子的方向,狠狠瞥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怒意杀机,几乎遮掩不住。 太后娘娘心里猛地打了个突……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才平静的微笑起来。 拜堂过后,送入洞房…… 襄王爷位分高,年纪却不甚大,他的朋友也多是年轻人。 大家早等着闹洞房呢,纷纷跟着涌进了正院。 秦云璋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握着秤杆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明明路上还见过她。 可这会儿,他心跳却很快,大约一辈子也没跳的这么快过。 “锦棠……”他喃喃喊了一声。 周围的人都在吆喝“快挑啊!”“掀盖头啊!” 蒙着大红盖头的陆锦棠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 秦云璋深吸一口气,缓缓把秤杆伸向前……他发誓,即便是让他去行军打仗,他都不会这么紧张! 大红的盖头一点点被挑起来。 盖头下面那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儿也露了出来。 她今日的妆容较为浓郁,平日里的她,清丽如水仙,今日的她却妖艳妩媚如大红的牡丹! 闹哄哄的新房里,甚至安静了一瞬间。 众人似乎被新娘子的美丽给惊艳了。 无人看见岐王世子紧握的拳头……以及某些人暗沉的目光…… 161 芙蓉帐暖度春… ,片刻的寂静很快过去。 男人们起哄着让喝交杯酒,女人们则关注起新娘子的凤冠首饰来。 “你家小姐那别致的耳坠子在哪家银铺里做的?” “那花鸟的头饰真好看!喜庆又不俗,哪位匠人打制?” “那胭脂好美,是新出的颜色么?” …… 陆锦棠的几个丫鬟被少妇小姐们紧紧缠住,打听个不停。 男人和女人关注的重点永远不一样,相同的是,他们都觉的今晚的陆锦棠耀眼极了。 陆锦棠与秦云璋眼睛里,只剩下彼此。 “能走到今日,真是不容易。”陆锦棠端着酒杯,轻声说道。 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在这里邂逅爱情,可不是不容易么! 秦云璋端着酒杯与她的胳膊缠绕在一起,“日后的路,我走在前,你不必再辛苦,风风雨雨,都有我。” 陆锦棠眼眶一热,她仰头灌下交杯酒。 一阵起哄声中,襄王爷又被人给架走了。 新娘子可以坐在洞房里,新郎却必须去敬酒感谢亲朋好友。 她与秦云璋相遇,就是在她与新房里等待新郎的时刻…… 彼时,他们都被人下了药。 她对秦云璋道,“我要嫁的人又不是你……” 不曾想,今日今日,她竟真的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等着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嫁给他。 秦云璋没有让她等太久,或者说,是他自己等不及了。 不知他是怎么应付打发宾客的,宴席未散,他就急急忙忙回了新房。 他一把将陆锦棠紧紧的抱在怀里。 紧得陆锦棠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想把她的骨头都揉进他的身体里。 “疼……” 她轻哼一声,他连忙放松了些,却不肯完全松开自己的手臂。 “我害怕这是一场梦,我一松手,你就不在我眼前了。”他闷声说道。 陆锦棠既高兴又心酸,大概被一个人深深的放在心上的滋味,就是这样甜蜜又有负担吧。 “不是梦,是真的,我嫁给你了,是你的妻了……” 陆锦棠话音未落,秦云璋饿狼的本性就暴露出来。 他熟稔的解开她的腰带,剥去她的霞帔,手指动作极快的把她的凤冠都拆了下来。 他抱着她来到床上,轻轻的把她放在硕大的床榻中间。 “锦棠,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的声音都在抖,颤抖的很厉害。 陆锦棠的身体也在抖。 不过不一样的是,秦云璋是兴奋的颤抖。 而陆锦棠却是不由自主的紧张。 秦云璋颤抖着双手,把她的衣物一件件剥离。 随着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陆锦棠的心越揪越紧。 “不要……” 她忽而伸手抓住自己的里衣,全身骤然蜷缩在一起。 秦云璋错愕的看着她,这样子可不像是羞怯的欲拒还迎。 她的脸已经是惨白一片,即便是大红的新房,大红的喜烛,都没办法使得她的脸色好看上一些。 秦云璋凝眸看着她,“锦棠……别害怕,我知道,女孩子第一次会很紧张,我会很小心,很慢……不会弄疼你……” 陆锦棠却只是蜷在一起,颤抖不已。 妈妈和爸爸争吵冷战的场面,不受控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每当他们吵架或是冷战的时候,幼小的陆锦棠就会特别特别的害怕,她会藏在自己房间的蘑菇房里,抱着自己的毛绒娃娃,不敢出去,不敢面对家里冰冷的环境。 她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一定不会重蹈父母的旧路,她和秦云璋不会走到那一步。 可不知为什么,曾经家里冰冷的气氛,却在心头萦绕不去。 秦云璋即便是浑身紧绷,某一处更是涨的难受,他却在此时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他侧躺在陆锦棠身边,没有勉强她,反而支着脑袋,让自己的手指缓缓的梳理着她的发丝,温声与她说话,让她放松。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么?当时的你真的让我惊艳,你的反应更是让我没料到……” “我从来不知道,京都竟有那么刚烈的女孩子,在药物的控制之下,竟然还能保持冷静,竟然能狠得下心,用簪子扎伤自己来保持清醒……”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能把这个女孩子娶回家,我一定好好的疼爱她……” “越是坚强的女孩子,其实越需要保护。因为她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所以不得不自己坚强起来。” 陆锦棠心里一震,她终于缓缓转过身,眼神从未这么脆弱无依过。 “女孩子的坚强都是被逼出来的,锦棠,以后的你,不需要那么坚强,那么冷静。你可以放肆的哭,可以任性,可以发脾气,你总有我,不论你惹出什么事来,我都会替你兜着。”秦云璋轻抚着她的鬓边,微笑着说,“这么美好的你,应该活的更轻松一点,肆意而洒脱。” 陆锦棠滚进他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幸福来的这么真切,这么温暖。 他给的爱,这么多这么满…… “云璋……” “别紧张,我们再试一次好么?”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秦云璋轻轻的捧着她的脸,温柔而细腻的亲吻着她。 他温热的唇落在她额头上,眼角眉梢,蜿蜒而下……他轻轻含住她的唇,与她唇齿相依…… 她口中有淡淡芬芳,让他忍不住浑身发热…… 他克制的很辛苦,浑身绷的很紧。 他听到陆锦棠的呼吸渐渐的紊乱,她似乎渐渐动情了。 他的手探入她的里衣,轻轻的撩拨…… 可每每他要提枪进攻时,她就紧张的厉害。她抖得眼泪都淌了下来。 看他忍得十分痛苦的样子,陆锦棠也自责不已,“你不用在意我的反应……你,你做吧……” 秦云璋的眉头皱的死死的,他按着床,俯身看着她。 她身上的温度已经渐渐褪去。 秦云璋泄气的捶了一下床,翻身躺在一边。 陆锦棠心里如堵了棉花一般,憋闷难受。 新婚夜,本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他推了酒席,急急忙忙的赶回来陪她。 他对她可谓温柔至极了,可是她竟然连做一个妻子的本职,都不能完成。 陆锦棠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翻身压在他身上。 162 他说,我是男人 ,陆锦棠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翻身压在他身上。 “一定可以的,我只是有些怕……” 小时候父母感情不和,她不知怎样与他说,也不知他能否理解。 “原生家庭”这个词,在现代社会已经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可这里是古代。他也许不能明白。 她太干涩,太生硬…… 看着她痛苦与抗拒的表情,秦云璋顿时一股无名之火上涌。 他把陆锦棠推在一旁,拉过被子把她裹好,“别勉强了,我想给你一个美好的体验,而不是为了我的欲/望,而对你用强。那我成什么人了?” 他要的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否则他也不用忍到今日了。 “睡吧。”他没盖被子,用被子把陆锦棠如粽子一般裹紧。 他背对着她,阖目而息。 陆锦棠心里酸酸的,谁家新婚夜,是这么过的? 一天的折腾太累了,陆锦棠起的又极早。她本不想睡,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秦云璋。 可眼皮愈来愈重,她渐渐陷入了意识混沌之中。 不知什么时辰,她忽然被一阵压抑的喘息声惊醒。 这喘息声把陆锦棠吓了一跳。 她立时睁开眼睛。 她身侧躺着秦云璋的位置已经空了,屏风另一侧却映出一个人影来。 急促的喘息声,就是从屏风另一侧传来的。 陆锦棠赤着脚跳下床,像猫一样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她探头一看。 只见秦云璋闭着眼睛,仰着头,他的手正在快速的上下移动…… 陆锦棠脸上燥热,她飞快的回到床上,蒙上被子,眼眶发酸,自责让她备受煎熬。 他是王爷呀,堂堂襄王爷,竟在新婚夜里这样解决了欲/望…… 她这个妻子,原来只是个摆设么? 陆锦棠恨不得撬开自己的身体,看看里头究竟是有什么毛病。身为医生的她,其实也明白,即便身体有毛病,也是由于心里的问题而引发的。 …… 天快亮时,陆锦棠被秦云璋唤醒,他拿过当初送给她的玄铁匕首,忽然在自己的指头上割了一个小口。 “你干嘛?” 陆锦棠吓了一跳。 秦云璋却是把血滴在了床上铺着的净白方单子上。 陆锦棠脸上一热。 “这要拿进宫里交差的。”秦云璋的语气有些沉闷。 天刚亮,他就起身离开,提着他的长剑,去了王府里的练功房。 陆锦棠又独自躺了一会儿,才起来。 立时有几个嬷嬷进来新房,说是伺候陆锦棠起身,却是在新房里检查了一遭,还拿走了那方净白有落红的床单。 可令陆锦棠始料未及的是,有一则不好的传言,在玉坤宫渐渐流传起来。 连太后娘娘都听闻了那流言,忍不住把陆锦棠召进了宫里。 “锦棠,你……咱们都是过来人了,不是闺阁里不经事儿的小姑娘了,对吧?”太后娘娘的语气很奇怪。 陆锦棠点点头,“太后有什么事,尽管直说,锦棠都明白的。” “嗯,”太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有些焦急的看着她,“我听说……听说云璋他……身体呃,身体不好,有些事情上……力不从心?” 陆锦棠微微一愣。 “你懂医术,想来有办法帮他调理。玉坤宫里药材有的是,缺了什么你只管往这儿要!别不好意思!跟哀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后娘娘说着,就赏赐了好些大补的药材。 陆锦棠一看这药材,彻底明白过来,她脸色立即红的能滴出血来。 不是秦云璋不行啊,是她不行……太后娘娘全然误会了! “太后,您误会了。” “别瞒着了,哀家都听说了,宫里有个习俗,过来事儿的嬷嬷会听墙角,里头情况激烈与否,进行了多长时间,都会有记录,禀报与哀家。哀家都听说了,你们两个……唉!”太后忧心忡忡。 陆锦棠浑身不自在,还有这变态的习俗? “王妃不必担心,只有新婚夜才会听这个墙角!”一旁的嬷嬷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立时安慰道。 “你知道,云璋他自小天赋极高,又十分聪明好学。”太后的眼睛里,是藏匿不住的心疼惋惜,“可惜他生了怪病……哀家就怕,他日后,连个后人都没有……虽说你能帮他治病,可病这种事儿……哀家还是希望你们能尽快有个孩子……” 陆锦棠连连点头,连现代人都十分看重孩子,更何况将传宗接代视为人生头等大事的古代人呢? 可让秦云璋背负“他不行”这样的名声。 陆锦棠心中难安。 一个男人,行与不行,有关荣辱尊严。尊严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说他不行,只怕是打脸的耻辱和嘲笑…… “秉太后娘娘知道,其实不是王爷他不行,是……” “锦棠!” 陆锦棠的话还未说完,秦云璋忽而从玉坤宫外闯了进来。 他额上还隐隐约约有些细汗,可见他这一路走得异常急。 他凝望着她的眼中,满满都是焦灼之色。 陆锦棠立即起身,“王爷。” 秦云璋看了看身旁端着许多名贵药材的宫女,他眼神暗了暗。 “啊,那些是……”太后娘娘想要解释。 “既是母亲给的,你收下就是!长者赐不敢辞,好好听母亲的话,别叫母亲担心,就是为人子女的孝顺了!”秦云璋竟主动收下了那些大补的药材。 他还极力的把陆锦棠的话给岔了过去。 两人陪着太后坐了一会儿,他便带着陆锦棠告退离开。 “我若不赶来,你是不是打算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马车里,秦云璋与她并肩而坐,闭目问道。 陆锦棠嗯了一声,瓮声道,“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却要让你背负议论。” “我背负什么都没关系,我是男人,非议和压力,都应该我来承受。”秦云璋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傻姑娘,以后别再逞强,我不希望任何人有理由攻击你,伤害你。” 陆锦棠心头热乎乎的,却也更添自责。 太后娘娘当年能在内宫之中,杀出重围,成了当今这天底下最是尊贵的女人,没有极为缜密的心思,如何能有今日的尊荣。她还是起了疑心。 “我看,这两个人之间有古怪。”太后与她身边的老嬷嬷说道。 163.他是吃荤的 ,“我看,这两个人之间有古怪。”太后与她身边的老嬷嬷说道。 “有什么古怪?” “新婚夜第二天,云璋一早起来,去干嘛了?去了练功场呀,哪个新郎官儿辛苦耕耘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去练功的?分明是发泄嘛!”太后缓缓分析道。 “太后娘娘说的是……” “再有,刚刚锦棠欲言又止的,是想说什么?云璋为何忽然赶来打断她?” “莫不是……问题不出在襄王爷身上,而是襄王妃有什么毛病?不能吧……女人也能出毛病?” 太后娘娘的眉头皱的死死的。 她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璋儿为了她,把旁人送给他的美姬全都扔到庄子上去了,她若是伺候不好璋儿,可如何对得起我儿的一片心啊!” 老嬷嬷连连点头附和。 “不如叫她回来吧……” 嬷嬷愣了一愣,立即明白太后娘娘说的是谁。 那女子,当年还是太后娘娘亲自送走的。 “太后娘娘,恕老奴斗胆。现在就让她回来,襄王才刚刚成亲,这不是打王妃的脸么?不妥吧……” 太后娘娘眉头纠结在一处,长叹一声,“那就再等等……” 宫里没有绝对的秘密,玉坤宫里的流言,不知怎么就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听闻襄王爷与王妃,感情不和?”太子笑眯眯的问道。 身边宫人道,“流言也不可尽信吧?前几日的宫宴,看襄王爷对王妃照顾的那是极其精心呀。” 太子轻哼一声,“若真无此事,也不会空穴来风。” 宫人附和了一声。 太子眼中划过精光,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这样,是与不是呢,都派人盯着点儿,若真是有问题,不可能一丝异样都不暴露。所谓苍蝇不叮……” 话说了一半,太子忽然意识到,这苍蝇好似比成了自己。 他立即呸了一声,“去吧去吧,有消息立刻回禀!” 宫人颔首告退。 太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当初不叫你嫁他,孤纳你做妾,你不肯,非要帮着他!孤就要让你知道,你选择了一条多么谬误至极的路!哼!” 陆锦棠最近翻了很多书,一日有大半的时间都泡在襄王府的书房里。 秦云璋没骗她,纵然古代的书籍没有现代的那么多,传播那么方便。 但襄王府的藏书,还真是挺多的!不说浩如烟海,也够她看上半辈子了。 可是这书里,她没有找到一本能解决自己心理问题的。 她究竟如何才能突破了自己这毛病呢? 有爱没有性的婚姻,能走多远? 她不敢想象,也不想这样,既对不起秦云璋,也对不起她自己。 “宝春,再搬几本书来,对,就是那几册。” “王妃,您别在这儿看书了!您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到现在还没回来,您不遣个小厮去看看,看看王爷在哪儿?”芭蕉立即劝道。 陆锦棠翻书的动作顿了一顿,她没理。 芭蕉暗暗着急,“您怎么还坐得住?这才大婚多少时日呀?这个时候,正是男人心野的时候,您如果不看紧了王爷……您会后悔的!” 陆锦棠摇了摇头,“他不会。” “王妃,男人冲动起来,可是什么都能做的,更何况王爷是什么人呐?”芭蕉不住的劝。 陆锦棠却并不上心。 “就算您放心王爷,让个小厮去打听王爷在那儿,可带够了衣服,可冷了热了,哪里不爽了,何时回来,用不用煨上一锅暖胃的汤……这都是您身为人妻,应当做的呀?你若是对王爷不管不顾,知道的说您是放心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冷落王爷,不称职呢!”芭蕉使出了杀手锏。 陆锦棠的表情这才郑重了几分,“你这么说来,似乎也有道理。” 芭蕉连连点头,“必须有道理啊!楚嬷嬷教婢子的!” 陆锦棠打发了人去打听。 天都黑透了,各府的晚膳差不多都吃罢了,秦云璋还没回来,这是两人婚后从来没有过的。 陆锦棠表面上冷静,其实心里也有些忐忑。 毕竟大婚这么多日了,她却从来没有让秦云璋满足过。 男人是天生的狼,他的欲/望又来势汹汹的,如果饿久了,保不齐就在外头解决了……这么一来二去的,给自己弄回来个妾室偏房,那不是顺理成章的? 被陆锦棠担心的秦云璋此时正在醉仙坊里喝酒。 他心里是太苦闷了。 终于娶得了惦记良久良久的美娇娘,人生该圆满了吧? 谁知那美娇娘却不能碰……他可是实打实的吃荤的人,更何况对着的是自己倾心相爱的女子。 看到她在自己身下那恐惧到颤抖的样子,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 他既恨自己无能,又对她心疼无奈。 陆锦棠说过,他医治期间,不能喝酒。 可他心里太苦了,太闷了,他觉得自己再不好好发泄一下,一定会憋闷死的。 “哟,这是谁呀?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呢?”忽然一道声音,刺耳传来。 秦云璋抬头瞥了一眼,“太子怎么也出了东宫了?这么晚了,宫门快要落锁了吧?别太晚,回不去了!” 回不去,似乎颇有些一语双关之意。 太子脸色僵了僵,想起那些传言,他又笑起来。 他在秦云璋的身边盘腿坐下,“襄王不是疼爱王妃疼爱的紧么?怎么这么晚了,不在家里疼爱美娇妻,独自喝闷酒?不如孤来陪你?” 秦云璋轻哼一声,懒得理他。 太子手一挥,“去,叫几个教坊司的妓/女来。” 他话音刚落,秦云璋豁然起身,身形都有些摇晃了,表情却分外的坚决,“太子慢慢玩儿,我要回府了。” “怎么这就要走啊?孤碍着你了?”太子抓住他的手腕,眯眼看他。 秦云璋晃了晃,“我喝足了。” “罢了罢了,不就是怕你家美娇娘生气么?教坊司的妓/女不要了!孤陪襄王喝两杯。”太子又拉他坐下。 两人碰了两杯酒,太子就起身回宫去了。 他坐上车架,笑眯眯的吩咐身边人,“我记得赵良娣有个堂妹,说自己仰慕襄王爷骁勇英俊?” 宫人仔细回忆了一遍,“是听赵良娣当玩笑,拿来说过。” “你去把人接过来……”太子笑的如奸诈的老狐狸,在宫人耳边一阵吩咐。 164 着急爬床的女人 ,“你去把人接过来……”太子笑的如奸诈的老狐狸,在宫人耳边一阵吩咐。 宫人连连点头,下了车架,往赵府而去。 …… 陆锦棠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平日这会儿,秦云璋早已搂着她睡下了。 可今日,听说他还在外头喝酒未归。 “不等了,让廉清去接他回来,他若不肯回,绑也要把他绑回来!”陆锦棠忽而说道。 “王妃,您也也太霸气了……” “我体谅他心情不好,他喝酒我就不计较了,还没完没了了?”陆锦棠轻哼一声,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旁人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 但也不能因此就让他无度的糟蹋自己的身体呀? “王妃,王爷回来了!人已经到了二门外!”有丫鬟在门外禀报道。 陆锦棠脸上一喜,“那还不快扶回来!” “可是……可是……”小丫鬟急的反而说不出话来。 “可是什么呀?王妃又不吃人,好好说话!”芭蕉喝道。 丫鬟这才说道,“可是王爷不肯下车,定要王妃亲自去迎。” 陆锦棠微微一愣,他还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大约人喝醉了,就容易暴露和平日里不一样的一面吧。 陆锦棠带着丫鬟小厮,一路往二门外行去。 马车果然还端端正正的停在那里。 只是守在马车外的随从,脸色都有些不自在,看见陆锦棠时,他们甚至忍不住后退,站着不动的也深深低下头去。 “这是怎么了?”陆锦棠觉得气氛奇怪。 众人支支吾吾的,看了一眼马车。 “王爷呢?”陆锦棠问。 众人指了指马车,却没有人上前,帮她打开车门。 这是真要她亲自扶他下车呀? 陆锦棠摇头失笑,她提着裙摆,踩着马凳登上了马车。 吱呀一声门响。 “云璋,到家了……” 话音戛然而止。 空气冷的像是冻住了。 陆锦棠的手,僵在了车门上。 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眼中却霎时间惊涛骇浪。 “见过王妃。” 车里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子,慌忙从秦云璋怀里爬出来,向陆锦棠福身行礼。 散乱的衣襟里,是大片大片的雪白春光。 陆锦棠只觉脑门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她就要从马车上栽下去。 木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跳下马车,一言不发的就往回走。 “王妃……”芭蕉急的快哭了。 木兰箭步上前,拉住陆锦棠的胳膊。 “别,别理我,头晕……我回去躺一躺。”陆锦棠有气无力的说。 寡言的木兰,在她耳边沉声道,“别中了计,王爷已经醉的人事不省,他能对那姑娘做什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陆锦棠才渐渐缓过神来。 她偷偷掐按了自己手上臂上的穴位,并用力克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静了心绪,她才又回到马车边,笑眯眯看着那姑娘,“姑娘是教坊司的吧?把王爷送到这儿也就行了。来人,给赏钱,把这姑娘送回去。” 陆锦棠让小厮去把秦云璋给弄下来。 那姑娘却一把扑上去,抱住他。 这亲昵的动作看的陆锦棠一阵的眩晕,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打人的冲动。 一个正室嫡妻,跟这种女人动手,实在是太跌份儿了!她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怎么,王爷嫖了没给钱啊?多少钱,我帮他付。” 那姑娘脸上一阵青白,“王妃不必折辱婢妾,婢妾虽是庶女,却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子,婢妾赵氏沛柔,王妃有礼。” 陆锦棠狐疑的琢磨了一阵子。 木兰上前在她耳边道,“赵良娣娘家人。” 陆锦棠皱起眉头,幸亏有木兰提醒,不然她就真的上当了! “既是好人家的女孩子,这么大半夜的,怎么跑进了襄王爷的马车里?”陆锦棠沉声问道。 “是太子殿下与襄王爷喝酒,席间二人开起玩笑来,襄王爷说,王妃一个人伺候太辛苦,太子就道,有个妹妹贴心温柔……太子殿下一言九鼎,襄王殿下也认了真,婢子就被接去了醉仙坊,陪襄王殿下喝酒。”那女子说话间,没有一丝慌乱之色。 陆锦棠却听得气血上涌。 什么叫她一个人伺候辛苦?还是嫌她满足不了他不是?这种话,他居然会告诉太子!她真是看错他了! 陆锦棠气得牙根痒痒,但外人面前,夫妻一体她还是明白的。 “既然是太子所赠,那就留下吧。”陆锦棠让人把她拉开,把秦云璋扶了下来,“把赵姑娘送到客房去休息。” “王妃,婢妾……” 一口一个婢妾!这是赖上襄王府了! 陆锦棠听的脑仁都是疼的,“你就是急赶着爬床,也得等襄王爷酒醒了再爬吧!他醉成这样,还能把你办了?” 陆锦棠现代人说话直白的本性在气恼中,暴露无遗。 几句话噎得赵沛柔面红耳赤,羞的无地自容。 周围下人仆从的目光,更是叫她羞愧难当,她福了福身,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锦棠把秦云璋扶进了自己的卧房。 他一身酒气,她没让他上床,而是把他安置在了软榻上。 他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还时不时的喊一声,“锦棠……” 陆锦棠听得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这夜里她睡的异常不稳当,惊醒了好多次。 她做了噩梦,梦里秦云璋被逼无奈,不得不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他把孩子抱到她身边,让她养着,说以后这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陆锦棠在梦里哭得稀里哗啦,惊醒之后,枕头都湿了。 她叹了口气,侧身躺在床上,借着窗户里漏进的天光,看着软榻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眼睛紧闭,呼吸很平缓,听着他的呼吸,她似乎就能够心安。 如今两个人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可却还没做过一次夫妻之事。 回味起梦里的情形,陆锦棠觉的,他若真的那么做了,倒也不能怪他。他能把孩子抱来给她养着,已经是爱她至极了吧? 陆锦棠微微皱起眉头,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天还不亮,襄王府里很安静,可外头远远的却有吵嚷的声音隐隐传来。 165 她会自请下堂 ,天还不亮,襄王府里很安静,可外头远远的却有吵嚷的声音隐隐传来。 陆锦棠披衣起身。 她一动,软榻上的人也立时惊醒。 “锦棠。”他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先喊了她的名字。 陆锦棠拽了拽衣服,低头看他。 秦云璋坐直身子,左右看了看,“我怎么在软榻上睡着了?” “昨晚你喝醉了。” “没熏着你吧?”秦云璋讪讪一笑,抬手按了按额角。 “头痛了吧?我早交代过你,不可以喝酒。”陆锦棠在软榻上跪坐下来,两手按在他太阳穴上,轻轻的揉着。 秦云璋舒服的轻哼出声。 外头那嘈杂吵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秦云璋本就耳力敏锐。 “怎的大清早就这么吵?” 陆锦棠忍不住冷笑一声,“还不是你带回来的麻烦?” 秦云璋皱起眉头,“我?” “昨晚谁送你回来的?” “这……” “昨晚你和谁喝酒来着?” “我一个人。” “呵,一个人喝酒?你不但和旁人一起喝酒,酒后还吐露了真言,我伺候不了你?真是对不起你呀,襄王爷,让您受委屈了!” 陆锦棠越说越委屈,猛地收手回来,赤脚跳下软榻。 秦云璋听这口气不对,一把将她拽住,抱进怀里,“我昨晚当真是一个人喝酒,不信……你可以问随行之人,我更从未说过什么抱怨的话!虽然你我之间……但我知道,那也不是你的本意,我怎会抱怨你?” “哼。”陆锦棠冷冷哼了一声。 “禀王妃知道,赵家姑娘在外院闹了起来,说不能把她安排在客房里,得给她一个说法!她要见王爷!”芭蕉在门外禀道。 陆锦棠凉凉的看了秦云璋一眼。 秦云璋一脸茫然,见她生气,他连忙好言哄道,“什么赵家姑娘?我不认得,昨晚我确实喝多了,太久没沾酒,这酒量也大不如前……但我保证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锦棠,你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你还不明白么?” 陆锦棠皱了皱眉,“纳了她做妾吧。” 秦云璋大惊失色,“什……什么?谁?” “赵良娣的堂妹,叫赵沛柔的。”陆锦棠深深看他一眼。 秦云璋表情怔了片刻,目光骤然一沉,“太子!是他!” “喝酒误事吧?”陆锦棠挑了挑眉梢。 “我当真没有碰她!锦棠你要相信我,是太子不甘心,有意挑拨你我!”秦云璋紧握住陆锦棠的手。 陆锦棠长叹一声,“我若不信你,现下就不会说让你纳她为妾,而是收拾行礼回娘家了。” 他这话叫秦云璋骤然一惊,错愕的瞪大眼睛,惊讶看她。 陆锦棠也坦然无惧的迎着他的目光,回望着他。 “你说什么?回娘家?” “你若变心,身体与心,任何一个背弃了我,我就离你而去,绝不纠缠。”陆锦棠缓缓说道。 秦云璋立时皱起眉头,眉间打了个死结。 “你放心,若是我的问题,一直不能解决。我不会占着你王妃的位置,我会自请下堂……” 秦云璋一把捂住她的嘴。 忽而,他又放开手,把自己的嘴唇堵了上去。 他深深的吻着她,吻的投入深情。 吻得两个人的气息都乱成一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让我心惊,胆寒。” 陆锦棠被他揽在胸前,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轻的梳理着。 秦云璋没见赵沛柔。 陆锦棠倒是领了三五个丫鬟,去了外院,见了她的面。 “王爷说,他根本没碰过你,喝醉了酒,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陆锦棠微笑说道,她一身淡然的气势,颇有大家风范。 赵沛柔在她面前,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 “不是的!襄王喝醉了,他动手了!不能因为喝醉了,就不负责任吧!我虽是庶女,却也是有娘家的人!我赵家……” 陆锦棠不由笑出了声,“拿赵家吓唬襄王府啊?” 赵沛柔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也得看赵家舍不舍得为了一个庶女得罪襄王爷呢?” “婢妾……失言了。” “看你年幼,我不与你计较。襄王府并没有说要不负责,如今有两条路给你走。其一,我做主纳你为妾,只要你安分守己,襄王府的日子很好过。其二,叫宫里的嬷嬷来验一验,你究竟还是不是处子之身,是不是昨天夜里被襄王破了身。如若不是,襄王府这就送了你回去。” 陆锦棠说完,不急不忙的看着赵沛柔。 赵沛柔眼珠子不停乱转,似乎在想着对策。 陆锦棠也不催她,好整以暇的端起一旁的茶碗,抿了一口。 “婢妾……婢妾要见王爷!” 陆锦棠笑了笑,“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你家主母没有教过你么?内宅后院的事情,都是当家主母说了算的。纳妾这种事,由我做主,王爷他不管的。” 赵沛柔抖了一抖。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也要看一个家里谁强谁弱不是? 襄王爷怎么看也不像是惧内的人吧? “婢妾……” “我劝你歇了旁的心思,襄王爷的脾气可是没有我这么平和。若是惹了他不耐烦,打杀一两个庶女,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陆锦棠淡然的笑了笑,眼睛里却露出冰寒肃杀。 其实眼神杀,也是一门功课,她在部队的时候就听特种兵战友们讲过。 一个人要克敌制胜,就要从方方面面打败他,从眼神上压倒对方,是让对方心理防线崩溃的第一步。 赵沛柔只觉襄王妃和和气气的,连说话都不曾大声。 不防备她眼中突然倾泻而出的狠厉杀机,她瞬时一惊,汗毛都全然立起。 她长吸了口气,“婢妾,知道了,听凭王妃安排。” 陆锦棠笑了笑,“这才乖嘛。” 她把赵沛柔安排在了极是偏院的院子,院子环境还不错,有假山曲水,还有一片杏树,树上常有各种鸟儿啼叫。 只是她住在这里,指望着邂逅襄王爷,只怕是难了。 赵沛柔原本以为可以亲近心中的男神了,如今却有些欲哭无泪。 襄王府纳妾,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这襄王妃过门才刚刚一个月就纳妾的,也实在是少数。 “当初襄王爷多一往情深呀!愣是把一院子的美姬全送走了!” “还以为要独宠陆二小姐一人呢!这才几天?” “好色是男人的本性!改不了的!” …… 当初多少夸赞襄王爷专情的声音,如今就有多少鄙夷的声音。 这话京都人都在说,在襄王府伴读的陆依山自然也听闻了不少。 他忍了好几日,还是忍不住,求见了襄王妃。 166 爱情保鲜的法宝 ,这话京都人都在说,在襄王府伴读的陆依山自然也听闻了不少。 他忍了好几日,还是忍不住,求见了襄王妃。 “姐!” 花厅里一见自己的阿姐,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啊,襄王挺好的。”陆锦棠笑了笑。 “你别装了,连我都骗吗?京都里都传遍了,说他新婚未出一个月,就纳了赵家的姑娘!”陆依山闷声说道。 陆锦棠张了张嘴,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啊? “其实吧……外界传言有误,那妾室,不是他要纳的,是我主动给他纳回来的。” “还说他对你好?他若不是对你不好,怎会逼得你这么想不开,要给自己添堵?人家的主母就是怕夫君的心野了,流连外头的花花草草,才会主动给夫君纳妾!你们这才一个月啊!一个月!” 如果都做了一个月的夫妻了,却没做过一次夫妻之事……那流连外头的花花草草也不奇怪吧? 陆锦棠讪讪的抬手抚了抚额,“小山啊,每一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可能都不太一样……总之,你不必为我们担心,我很好的。” 陆依山红着眼睛看着她,好半晌花厅里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陆锦棠觉得气氛怪怪的,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却见陆依山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方锦盒。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他,你当初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是真心喜欢他。”陆依山声音闷闷的,有种快哭的感觉,“这个是舅舅给我的,你既舍不得他,这东西就给你了。” “啊?什么?” 陆锦棠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舍不得?什么东西要给她? 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立时一惊。 “呀!金蚕!”木兰一声惊呼。 陆锦棠狐疑的看着神色激动的木兰。 木兰平日里话少,表情也是寡淡的,鲜少见过她这般眉飞色舞的样子。 “舅舅说,这金蚕是南境才有的宝物,用它可以控制人心,让襄王爷只对姐姐钟情,倘若他背弃姐姐,就得受肠穿肚烂之苦。”陆依山说道。 陆锦棠手上一抖,险些把装着金蚕的锦盒给扔在地上。 “不不不,这东西我用不着……沈世勋怎么会给你这东西?你还改口叫了他舅舅?” 陆依山脸色讪讪。 陆锦棠却觉得事情不简单,她起身逼近陆依山,“我问你呢,说话!” 陆依山轻哼一声,别过脸,不看她。 陆锦棠缓缓吐了一口气,“我出嫁之前,我们怎么说的?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在陆家唯一的亲人,如今,有什么事,你也要瞒着我了么?” 陆依山神色别扭,皱了皱眉,仍旧不愿开口。 陆锦棠失落的叹了口气,“罢了,你已经长大了,你与沈世勋有什么约定,那也是你们的事。我不过是个出嫁的姐姐,我有什么资格过问你的事?” 陆依山心头一痛,眼神都暗沉了几分。 他抓在椅子上的手也微微泛了白。 他身后的燕玉见不得他受委屈,忍了几忍,却还是忍不住,“二小姐,我家少爷是为了你才叫他舅舅的,你当我家少爷自己愿意呢?要不是担心你……” “燕玉!”陆依山重重呵斥一声。 “你还是让她说了吧,”陆锦棠眯眼看着陆依山,“你不让她说,她心里忿忿不平,我心里也疑惑不解,你当你是在做好事,为我考虑。可你不让我知道,我也不知你究竟付出了什么,这与你与我都没什么好处啊?” 燕玉看了陆锦棠一眼,语气平和了许多,“我家少爷担心襄王爷如外界传言那般,对二小姐不好,所以在想办法,恰沈公子拿来这金蚕,说是南境的女孩子用这宝物,可以留住情郎的心。他可以把金蚕送给我家少爷,但我家少爷必须答应,帮他拿到那到那本书。” 陆依山不知是怕陆锦棠不肯接受这金蚕,还是怕她数落自己,他立即说道,“那来就是沈家的东西,因为当年外祖母偏爱母亲,又只生了母亲一个女儿,才把那书从祠堂里偷偷拿出来,给了母亲当嫁妆。沈家拿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陆锦棠唔了一声,“你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但……只是这样而已?” 陆依山的脸色不自然的红了红,“给我这金蚕,他有两个条件。”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 “其一,帮他找书。其二,人前人后都有称呼他舅舅……” “小山,你这……” “反正我舅舅已经喊了,这金蚕也给你换来了!你……你爱要不要!君子一言九鼎,我不会把金蚕再退给他了,你不要……就……就扔了吧!”陆依山颇有些恨其不争的样子,深深看了姐姐一眼,愤愤的拂袖而去。 陆锦棠看着那锦盒里,胖乎乎,肉嘟嘟,呈金黄色的蚕宝宝……颇有些哭笑不得。能有个弟弟这般为她着想,她便是有再多的不幸,梦里也会笑醒吧? “木兰,你认得这金蚕?”陆锦棠问道。 木兰的视线却定定的落在那金蚕上,紧紧的盯着那胖乎乎的肉虫子,“这东西养的好了,可是个宝啊!” “我才不养它呢!”陆锦棠摇头。 木兰一惊,“王妃不要它?” “难道我真要用一只虫子,来留住云璋的心?那我可真够……恶心了。”陆锦棠自己想想就忍不住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爱情需要用一只虫子来保鲜……那人生真是可悲。 “不不不,这金蚕可不是独独用来拴情郎的心的!那不过是它最不起眼的本事罢了!”木兰连连摇头,看她激动的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陆锦棠讶然失笑,“你别急,我也不是一定要扔。” 木兰深吸了一口气,“这金蚕,好好养着,浑身是宝。养出了灵性,让它认了主,且不用它害人,它将来必会报恩的!” 陆锦棠听得一阵诧异,“话本上看来的吧?一只虫子而已,竟有这么玄乎?” 木兰重重点头,“王妃别不信,我祖师曾经养过一只,那金蚕就厉害得很。有金蚕护体,我祖师百毒不侵!还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167 因祸得夸赞 ,能治各种疑难杂症,这让身为医生的陆锦棠大感兴趣,“它还能治病?怎么治?” “这婢子就不知道了,”木兰挠了挠头,“我那时候小,想逗它玩儿来着,祖师不让我碰,与我讲了这些。” “你祖师是谁?现在何处?”陆锦棠问道。 木兰摇摇头,“祖师云游四方,如今只怕已经不再人世了。至于他是谁……” 木兰对自己的身份来历,讳莫如深。 见她不愿说,陆锦棠也就不再逼问了。 “只是有一点,这金蚕只能王妃一个人亲近喂食,如此,它就能和王妃培养出感情来,将来认主也会更顺利。王妃常常亲近它,也能让它沾上更多人的灵气,它会有灵性的。”木兰交代道。 陆锦棠笑了笑,木兰的话,她并不全然相信。但这东西能治病,还是让她大为感兴趣,她并不讨厌蚕宝宝,上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好多拿文具盒养蚕的,她也养过。这蚕还是金色的,算是相当可爱了。 陆锦棠收好那金蚕,便亲自去库房,挑了些草药。 她眉头微皱,一样一样的草药,亲自称量,配置。 甚至亲自拿到了小厨房,烧火煎制。 如今许多庶务,陆锦棠交由芭蕉管理,芭蕉去看账册了。 宝春在一旁看着陆锦棠,不由有些着急,“这烧火煎药的粗活儿,怎么能让王妃您做呢?您只管交给婢子和木兰就成……” 木兰站在小厨房门外,闻言立时摇头,“我可不会。” 陆锦棠笑了笑,“宝春你会么?药该煎到什么火候,用大火还是文火,文火煎多久……你有把握么?这药可是关键得很,你能保证给我煎好了?火候一丝不差?” 宝春瞪大了眼,“这么讲究啊?那婢子还真不会,这药是给谁煎的,这么关键?” 陆锦棠闻言,摇着蒲扇扇火的手,猛然顿了一顿。 她神情也有些怔怔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王妃?” “是给我煎的。” “啊?王妃病了?哪里不舒服?” 陆锦棠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这病……从何说起呢,既让云璋不开心,郁郁寡欢,又让小山为我担忧……还让京都多了那么多流言,中伤云璋。可起因皆是我的错。” 她心中惭愧自责,她不想这样下去,也不想让秦云璋一个人承受那么多,背负那么多。 既然是引她而起,那就要由她来解决! 苍蝇不叮无缝蛋,今日有个赵沛柔,谁知他日又会有谁? 倘若她和秦云璋之间的那点儿问题不解决,日后赵沛柔这样的女人,恐怕是防不胜防。 “王妃……这究竟是什么药啊?”宝春听得云里雾里,还颇有些紧张,“婢子看王妃身体好得很啊?什么病能让……” “这是催情茶,一个很古老却很有效的配方。”陆锦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啊?!”宝春惊得脸色都变了。 反应过来以后,她脸上霎时就嫣红一片,她拍着自己的脸,“王妃您真是……真是……婢子还没嫁人呢!” 陆锦棠不由好笑,“是你非要问的,我岂能不告诉你?” “王妃!”厨房外突然有个小丫头探头进来。 木兰伸手把她挡在门外,“何事?” “难怪哪里都寻不到王妃,王妃怎么亲自来了小厨房了?”丫鬟急道,“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召见,还请王妃速速更衣吧!” 陆锦棠闻言一惊。 太后上次寻她,就赐了一大堆的补药,让她给秦云璋补身体。 这会儿突然召见她,又是所为何事呀? 陆锦棠莫名觉得,肯定不会是好事…… “火差不多了,宝春你帮我看着,不用再加炭,待火自己熄灭了,等一炷香的功夫,把它端下来滤好……”陆锦棠左右看了看,“去茶房拿了茶壶来,灌进茶壶,等王爷回来了,方便……” 她冲宝春挤了挤眼睛。 宝春心领神会,却是立刻又红了脸,她跺了跺脚,“王妃,您自打嫁人,越来越……” 陆锦棠呵呵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飞快的去更衣进宫。 陪在她身边的是功夫卓绝的木兰,陆锦棠不由自主的,心里就安稳许多。 “见过太后娘娘。”陆锦棠向太后道了万福。 太后笑眯眯的让嬷嬷扶她起来,望着她不说话,却是仔仔细细的在打量她的神色。 陆锦棠被太后娘娘盯的不自在,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狐疑的望了木兰一眼。 木兰第一次随她入宫,似乎有些紧张。 “木兰,我可有哪处衣着不妥?”她轻轻问了两遍,木兰才恍惚回过神,冲她摇头。 “锦棠莫要紧张。”太后哈哈一笑,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哀家听说,你为襄王纳了赵家的姑娘?” 陆锦棠浑身一僵,原来是为这事儿啊。 “呃,是……多一个姐妹伺候王爷,妾便能轻松一些。” 她讪讪笑了笑。 太后娘娘却是十分赞赏的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锦棠你不是善妒跋扈的女子!不过能这么快就给云璋纳妾,还是叫我惊讶,原想着再过一段时间,由哀家选几个容貌品性出众的姑娘,赐去襄王府,为你分忧。你倒叫哀家省心了!”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还选几个?!准备往襄王府塞多少人呢? “是啊,王妃想的比太后娘娘您还周全呢,赵良娣在太子面前得宠,如今赵良娣的妹妹又去了襄王府,若是借此能缓和太子与襄王爷的关系。太后娘娘您可就真省心了!”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笑眯眯说道。 这话是说给陆锦棠听的。 陆锦棠连忙福身,“太后娘娘放心,妾省得了。定会厚待赵家姑娘的。” “好孩子!哀家知道,这事儿委屈你了。若不是云璋他身体不好,其实也不必这么着急的,你们还年轻,就算一年两年没有孩子,哀家也不急。可云璋的身体……哀家希望他能早早有后,锦棠,你能体谅吧?”太后娘娘徐徐问道。 那老嬷嬷善于察言观色,见太后提点的目的已经达到,立时笑着插科打诨,“太后娘娘您瞧,襄王妃都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王妃是识大体的,不然也不能这么快纳了赵家的姑娘为妾呀?” 太后看着陆锦棠,满意的点点头,“你没让哀家失望……” 168 一壶好“茶” ,太后看着陆锦棠,满意的点点头,“你没让哀家失望,有度量,识大体。襄王府有你做主,哀家也放心了。你和赵家姑娘好好伺候云璋,哀家就不多操那许多闲心,给你们添堵了。” “太后娘娘说哪里话,您处处为我们考虑,我们感激还来不及……”陆锦棠垂着头,这话说的真是违心啊! “罢了,好孩子。哀家知道,京都许多人都在说,云璋薄情,对你不好,刚娶了你就纳妾。你别被这些话给左右了,自己心里得有个主心骨。你怎么做的,哀家都看着呢,你对云璋好,哀家也不会亏待你!” 太后娘娘说着,拍了拍身边放着的一方盒子。 嬷嬷立时把那盒子拿过给陆锦棠。 陆锦棠微微一愣,打开那盒子来看。 竟是一张地契,她仔细翻了翻,“温泉山庄?” “这温泉山庄不同于别处,乃是前朝御用的山庄,庄子里有许多泉眼,温泉水颜色不同,其疗效也有所不同。”太后娘娘说道。 这个陆锦棠自然明白,水的颜色不同,乃是因为水中所含的矿物质不同。 莫说含有丰富矿物质的温泉水了,就是一般的温泉水,有地之精华,天之灵气,常常泡泡,对人体也是大有裨益的。 “多谢太后娘娘!这会不会太贵重了?”陆锦棠捧着地契,她当真想要,又怕不合适。 太后哈哈一笑,“我就说她是个实诚的孩子吧?这有什么贵重?只要你能治好云璋的病,让他后继有人,哀家给你什么都不贵重,你只管拿!缺了什么,只管向哀家要!哀家倒是要看看,还有谁说,襄王爷对王妃不好的?!” 陆锦棠再三谢过,拿着地契出宫了。 “太后娘娘真是偏疼王妃。”木兰看着那地契道,“这处庄子,圣上碍着是前朝皇帝用过的,便不太喜欢。骊山里开出了新的温泉行宫以后,好些王公大臣,甚至太子都想要这处庄子。圣上左右为难,索性给了太后娘娘。” 陆锦棠瞅着那地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太后这哪儿是偏疼我,分明是心疼襄王爷。” “不管是心疼谁,这下该有许多人又开始嫉妒王妃了。”木兰说道。 陆锦棠轻轻一笑,“管他旁人嫉妒不嫉妒?太子不是想要挑拨我和王爷的关系么?我得谢谢他,凭白让我得了这处庄子。温泉好啊,人泡在温泉里,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放松,说不定我一放松,就能……” 她脸上一红,恨不得现在就和秦云璋去温泉里试试。 …… 宝春从大厨房拿了一匣子点心,准备摆在那壶“茶”旁边。 进门却看见芭蕉端着茶碗,咕咚咕咚牛饮着。 “呀!芭蕉!你怎么能喝!” 宝春一声尖叫,吓得芭蕉险些把茶碗都给扔了。 “你一惊一乍干什么?这壶茶都冷了,还能让主子们喝冷的茶?王妃从来都不与我们计较这些,昨日的茶还被你喝了呢!”芭蕉以手作扇,在脸旁扇了扇,“我刚刚去清点库房,找到了好多好东西,给我累的……” “不是!这茶不能喝!你不能喝!”宝春冲上前去,一脸急色,她掀开茶壶看了看,“你究竟喝了多少?快吐,吐出来啊!” 芭蕉推开宝春的手,“你急什么?还要吐出来?你疯了不成?” 宝春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你不觉得这茶苦啊?它不是茶啊!” “不苦啊,酸酸的,甜甜的,倒是有股草药味儿。”芭蕉嘿嘿一笑。 “那是王妃熬的茶!” “王妃熬的去火茶?” “狗屁去火茶呀!添火还差不多,你、你、你……”宝春急的抬手指着芭蕉,恨不得把她喝下去的茶,给抠吐出来。 却见芭蕉的脸色微微变了。 “呀,宝春……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热了呢……” 噗通,芭蕉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让你喝王妃的茶!你真是……”宝春上前,预备将她扶起来。 芭蕉却如藤蔓一般,缠在了她的身上。 “宝春,你抱抱我……” 宝春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吧……” “抱抱我,好想……好想让你抱着我……” 芭蕉缠紧了她,呼吸急促的搂着她的腰,涨红的脸在她身上蹭。 小姑娘之间偶尔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或是一个扮作郎君,一个扮作小娘子……但都是点到而止。 “芭蕉,你忍一忍啊,王妃应该快回来了,王妃一定有办法的!”宝春想推开她,却又不敢真的弄伤她。 “我们还玩儿前几日玩儿过的游戏,你……扮郎君,我是小娘子……”芭蕉凑在宝春耳边,轻轻吻了一下。 宝春尖叫一声,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猛然推开芭蕉,扭头往外跑。 冷不丁的却撞进一个人的身上。 宝春力气大,那人又毫无防备,两人皆被撞的倒退了一步。 刚刚站定,便听闻道芭蕉柔媚如丝的声音传出来,“宝春……帮帮我……我好难受……” 门口那人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他攥了攥拳头,转身就要走。 宝春一个箭步上前,死死的拽住他的衣摆,“廉将军!您不能走啊!您别误会……” “呵,我在王爷身边也有许多年了,早就听闻过,宫里的宫女无法排遣寂寞的时候,就会两两相好……真没想到,你们也……”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脸色难看至极。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廉将军,您误会啦!我和芭蕉不是……不是那种关系,她不喜欢我,她喜欢……哎呦,我要不跟你解释清楚,让你就这么走了,她会恨死我的!”宝春越急越不知道该怎么说。 廉清气得眼睛都泛了红,“那你倒是解释啊?” “她……她喝了……”那是王妃的茶啊,王妃给自己煮了催情茶,会让人笑话的吧? 她怎么解释? “反正……反正她不喜欢我,她喜欢的人是……对了!廉将军知道我每次扮的郎君是谁么?”宝春红了脸,“是你!” 芭蕉不让她说的……哪个少女不怀春?只要不说出口,那暗恋就是自己的事儿,这话一说出来,对方又无此意,岂不是尴尬了? 廉清微微一愣,他看了宝春一眼,又看向上房,“那这是……” 169 找王爷做主 ,“她喝了不该喝的茶……主子们的屋子里,总会有些助兴的东西吧……你明白的哈……”宝春万分为难的说。 她一脑门儿汗,这可好,一眨眼的功夫,她既卖了芭蕉,又卖了王妃…… 廉清脸色一僵,蜜色的皮肤上,渐渐浮现两抹可疑的红晕,“那……你还不去帮她?” 芭蕉呜呜咽咽的声音,隐隐约约压抑的从上房传出。 宝春瞪大了眼,护住自己的胸,“我帮她?我不喜欢女人……” 廉清神色一滞,脸红的更厉害了。 上房门帘一动,衣衫不整的芭蕉从里头探头出来。 廉清余光瞟见,几乎没有考虑,便飞身上前,一把又将她塞回了正房,“你这样子出去,岂不……” “廉将军,婢子是做梦吧……”她一声满足的轻叹。 廉清身子一僵,心却都化了,“芭蕉,你可知我心意……” 宝春愣愣的站在门廊下,作为芭蕉的好姐妹……她到底是该拦着呢?还是该给他们望风? 宝春愣怔的一会儿,上房忽然没了声响。 她有些胆战心惊,正欲靠近,却见廉清兀自一个从上房出来了。 “你照顾好她!”廉清脸红如画了大红的脸谱,“等王妃回来,我再过来!” 他迈步而去,步履匆匆,如被狼追着一般。 对襄王府分外熟悉的他,竟在月亮门的门槛处绊了一跤。 宝春想笑不敢笑,她回到上房,一看,芭蕉竟被打晕,放在了椅子上。 宝春深深皱起眉头,“你都这样了,他还不肯碰你……可见是对你无意,没事,大不了咱俩伺候王妃一辈子,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昏迷中的芭蕉颤了一下。 宝春连连叹息中,终于听闻陆锦棠回府了。 听闻芭蕉把她煮的“茶”给喝了,陆锦棠有些哭笑不得。 待听到后来廉清出现时,她脸色才渐渐凝重起来。 她施针将芭蕉身上的燥热之气散去,又将她唤醒过来。 芭蕉睁眼,见陆锦棠,宝春,以及木兰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她甚是不自在,“怎……怎的了?婢子……” “芭蕉……你还记得喝了茶以后的事儿么?”宝春试探的问道。 芭蕉迷瞪了一阵子,“恍惚我做了一场梦?” “春梦?”宝春小声道。 芭蕉脸一红。 “那不是梦,廉将军确实来了……” 芭蕉一声怪叫,呆了片刻,她忽的起身,冲进耳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宝春目光哀戚,“王妃,这可怎么办?都怨婢子……” 陆锦棠看着那只剩大半壶的茶,顿时没了喝下去的心思。 如果说这事儿怪宝春,那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自己更是难逃干系。 芭蕉在她最困难,最无助,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信任她,帮助她。 与她来说,芭蕉不是丫鬟,不是下属,是亲信更是姐妹。 木兰侧耳听了听,“她在哭呢。” 陆锦棠扶额,连得了温泉庄子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 “廉清怎么说?”陆锦棠头疼的问。 “廉将军说,王妃回来,他再过来。” “咦,他怎么会突然来了正院?他是王爷的宿卫,王爷不在内院,他怎么能进内院?这事儿,他也有错!”陆锦棠皱眉想了想,“我不会叫芭蕉吃亏的!廉清得负责!” 宝春叹了口气。 “你放心吧,待王爷回来,我就与王爷说。”陆锦棠皱眉道。 “与我说什么?”秦云璋掀帘子进来。 陆锦棠主仆几个,脸色立时尴尬起来。 宝春眼角眉梢都抽搐的看着陆锦棠。 “挤眉弄眼的,干什么呢?”秦云璋好笑的问。 “你们先下去,没事,万事有我!”陆锦棠拍了拍宝春的手,打发两个丫鬟走。 宝春和木兰,惟恐芭蕉想不开,都守在耳房门外。 陆锦棠拉住秦云璋的手,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若是旁人陷害她的丫鬟中了春/药,她大不了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来报复……可这次害了丫鬟中催情药的,竟是她自己……这事儿弄得…… “云璋,你听我说……”一开口,她就觉得口干舌燥,无法措辞。 秦云璋狐疑的看着她,“你说,我听着呢。” “我……那个,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你,我也不想的,可是就是忍不住紧张……” 她话未说完,秦云璋带笑的脸,就冷了下来。 他俊脸上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我不急,这么多天都忍过来了,现在大白天的急什么?” 这话,这语气…… “我是想要解决这问题的,所以煎了这壶茶,谁知竟被芭蕉当弃茶,给喝了……结果又被廉清给撞见了,所以……你明白了么?”陆锦棠面红耳赤。 作为一个医生,为了和自己的老公圆房,而给自己下春/药……这也是没谁了。 事情本就有些尴尬,还弄成了这样。 秦云璋的眉毛都跳了两跳,他蹭的从椅子上跳起来,“锦棠……” 陆锦棠一惊,他语气这么亢奋急切……是怎么个意思? “你……其实也很在意的,对么?你也很着急,想……” 从没见过他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艰难过。 他语气里透出的忐忑,像是惶恐不安的孩子,需要确定她对他的心思情谊一般。 陆锦棠这会儿才明白,其实不止女人需要安全感,有时候,男人也需要……她的抗拒行为,让他太没有安全感了。 “对,我很着急,我想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你,很想。所以我在努力。我害怕……害怕你会因此厌倦我,嫌弃我,离开我……”陆锦棠说着,眼眶都湿了。 秦云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搂得紧紧的,他轻轻的亲吻着她的发丝,呼吸重重的扑在她发间。 “我的傻姑娘,我怎么舍得……怎么会舍得呢!我抱紧你还来不及!” 陆锦棠忽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时候缺失父母关爱,缺失家庭温暖的那种恐惧,委屈,好似在他的温言暖语,在他坚定有力的怀抱里一下子爆发出来。 她哭的不像活了两辈子的人,倒像是当年那个七八岁,眼睁睁看着父母冷战,看着父母分手,看着自己一个人被独自丢下,如游魂一般在偌大的房子里晃荡的小女孩儿。 170 鸩酒赐死吧 ,当时的她,都忘了哭,甚至不敢哭。她以为,她乖一点,安静一点,不吵不闹,爸爸妈妈就会回来,就会来爱她…… 忍了这么多年的眼泪,突然在这里遇到了突破口…… 秦云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哄孩子一般,“哭吧,把以前的委屈都哭出来,以后不论遇到什么,都有我在你身边……锦棠,以后,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会好好活下去,为你,活下去。” “嗯!我会治好你的!”陆锦棠在他怀里闷闷的说,“也会治好我自己,我要给你生一大堆儿子,谁都别想插足你我之间!” 秦云璋抱着她闷笑,“好,生他十个八个……” “我是抱仔的猪吗……” 秦云璋大笑,“猪一胎就能生十个八个呢,你焉能跟猪比?实在是差远了!” 陆锦棠哭笑不得的捶打他。 他握住她的手,拢在怀里,“你丫鬟之事,不必担心。你是为了我才煮了这茶委屈自己,我岂能叫你的丫鬟再为此受连累?她若是想不开,以你的性子,还不得自责死?” 陆锦棠窝在秦云璋的怀里,嗯了一声。 秦云璋立时命人去叫廉清来。 只是那人才出了院门,就见廉清一身正装,衣冠整齐,连脚上的靴子都是崭新的,他脸色紧绷,阔步而来,工工整整的在门外跪拜,“卑职叩见王爷,王妃。” 秦云璋叫他进来,夫妻二人见他衣着格外讲究的样子,不禁对视了一眼。 “廉清,适才你来主院……” “回禀王爷,卑职来求见,乃是有要事相求。”廉清撩袍,弯身跪下。 秦云璋勾了勾嘴角,冲陆锦棠挤了挤眼,“你跟着本王这么多年了,说吧,求什么?本王会好好考虑的。” 廉清却冲陆锦棠磕了个头,“卑职欲求王妃,求王妃将您的贴身婢女下嫁卑职。” 门外偷听的木兰赶紧去敲耳房的门。 “芭蕉别哭了,廉将军来求娶你了。” 宝春闻言一喜,“当真?” 其实廉清一来,芭蕉就不哭了。 听闻木兰说求娶,她吱呀一声拉开门。 她脸上如小花猫一般,还有沟沟壑壑的泪痕,“他来求娶?” “可不是,正在上房求王妃呢!”木兰话音未落,芭蕉提步就往上房走。 宝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你看看你,你就这样子去让人求娶呀?” 芭蕉低头看了看自己。 宝春急道,“廉将军打扮的可俊了!一身笔挺,衣帽靴子,全是崭新的!你再看你?” 芭蕉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我就这样子!” 她蹬蹬蹬往上房跑去。 木兰和宝春看的一愣愣的,“又不是现在就娶,她至于这么着急的么?” “再说,这事儿有王妃做主呢,用不着她自己出面。” 两个丫鬟跟去上房门外,探着脑袋偷听。 芭蕉一进去,上房的气氛好似立时就变了。 廉将军说话都磕巴起来,“卑职……早就心仪……芭蕉姑娘。今日贸然来主院,就是……就是寻芭蕉的,却不想遇见了……” 他红着脸,说不下去。暗暗看了襄王爷一眼,指望着襄王爷能帮他美言几句。 秦云璋微微一笑,“锦棠,他也跟了我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看他,若是不嫌他丑,就帮他讨个称心如意的贤妻吧!” 噗通,芭蕉却在陆锦棠脚旁跪了下来。 陆锦棠低头,拿手里的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你这又求什么呢?” “娘子,婢子不嫁!” 上房一静。 宝春在外头气得跺脚的声音都听得见。 陆锦棠哭笑不得,当初她要嫁秦云璋,多少阻力拦着挡着…… 芭蕉这若是愿意嫁,她定为这丫鬟扫除一切障碍,不叫她像自己当初那么作难啊!她这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芭蕉!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廉清先急了。 芭蕉低着头,没看他,瓮声道,“刚才……都被你看见,你若是觉得轻薄了我,对不起我,这才要求娶……那不娶也罢,是我自己不自爱,怪不到你,我也不用你可怜。” 廉清张了张嘴,脸色憋涨的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秦云璋忽的冷哼一声,“罢了,芭蕉既不愿意嫁你,你也不必求娶了!你竟敢轻薄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你岂是不知道王妃在本王心中的地位吗?对王妃不敬,就是对本王不敬!” 他一开口,屋里霎时冷了下来,一股肃杀之气,无声蔓延。 芭蕉垂着头,廉清怔怔的看着秦云璋。 “念你追随本王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本王赐你个全尸……” 秦云璋清寒的话还没说完,芭蕉噗通软趴在地,跪都跪不住了。 秦云璋倒是笑眯眯的望着她,“你别怕,你家王妃在这儿坐着,就没人能欺负你。” 芭蕉哆嗦着嘴唇,脸色煞白。 “来人,赐廉将军鸩酒。”秦云璋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芭蕉你个糊涂蛋!”宝春在外头急的直叫。 芭蕉觉得襄王爷定是闹着玩儿,脸上的冷汗却忍不住涔涔往外冒。 陆锦棠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着秦云璋,“这不妥吧……” 秦云璋拍了拍她的手,“无事,你放心,他虽有将军之身,也不能冒犯皇室,大不了让圣上骂我一顿,我再去刑部领个罚,不是大事。” 芭蕉瞪大了眼,眼神里都快没有焦距了,不是闹着玩儿啊,是玩真的?!连退路都想好了? 陆锦棠叹了口气,“廉将军,你可觉得自己冤枉?” 廉清叩头,“卑职不冤,卑职擅自闯入内院,是卑职有错在先。” “不,不是……”芭蕉的眼神慌乱起来。 见一壶鸩酒,当真被端上来,芭蕉吓得连滚带爬的挡在廉清跟前,“求王爷饶了廉将军!婢子愿意!愿意嫁!” 廉清身形微微一震,“你当真愿意?” “宝春知道的,婢子仰慕将军已久……自打将军在那条巷子里救了婢子,并带婢子寻医……婢子的心就不在自己这里了……只是婢子自知鄙薄,焉能肖想将军。”芭蕉呜呜哭起来。 秦云璋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是你家王妃掌心里的宝贝,她当疼自己妹妹一般疼你们,你还觉得自己鄙薄?对得起你家王妃一片心么?” 171 温泉汤风流韵事 ,陆锦棠疼惜又无奈的看了芭蕉一眼。 芭蕉与廉清并排跪好,端端正正的给秦云璋和陆锦棠磕了头。 鸩酒被撤下去,一段姻缘却是定了下来。 次日一早,廉清就叫人送了几大箱的礼物给芭蕉。 “我天,这是狐裘大衣吧?这狐狸毛摸着真舒服啊!”宝春看着那一箱箱的礼物,大呼小叫,“哇,这是金宝阁的首饰把,你看和王妃当初订的是差不多的款式!” 木兰轻轻拍着芭蕉的肩,“日后就是将军夫人了!” 芭蕉的脸,被她俩臊的通红,“你们再这么说,我……我不和你们好了!” “哎呦,将军夫人您快坐,您喝茶,您看,您还需要点儿什么?”宝春笑眯眯的,“可不敢叫廉将军知道我们惹了您生气,那还回头还不得把我们给咔擦了?” “宝春!我现在就把你咔擦了!”芭蕉跳起来与她挠痒。 秦云璋这一计,逼得芭蕉顾不得矜持,顾不得脸面……维护廉清,袒露了心声。 廉清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就开始准备聘礼。 这消息自然就渐渐的传开了。 “襄王爷身边的宿卫,正五品的大将军!竟要迎娶王妃身边的丫鬟,做正室嫡妻!那可是将军夫人呀!多少官小姐想嫁都嫁不了的?!” 于是跟着襄王妃,可以嫁得金龟婿的传言就在京都盛行起来。 襄王府要买奴仆进府之时,想被买进府的仆婢几乎挤破了头。牙行里的小姐妹们,甚至为此争执不休,以至于大打出手。 这可是攸关一辈子的大事,芭蕉的际遇让她们向往不已,谁都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去襄王府做奴仆,成了京都的大热门。 襄王爷冷落王妃的谣言也不攻自破。说襄王爷是个薄情男人的话,也没人再议论了。 太子隐约听闻了一些坊间议论,加之宫里的消息,让他的脸色尤为不好。 “那处温泉山庄,孤向父皇要了几次?父皇连孤都不肯给,如今却便宜了襄王?他凭什么?!”太子气咻咻的,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惟恐惹得他更生气。 唯有他常伴身边的大太监,才敢上前安抚两句,“也不是给了襄王,那不是赐给襄王妃的么?她纳了赵家的姑娘为妾,太后是为了安抚她。” “哼!安抚?纳了一个妾而已,就需要拿出一个温泉庄子来安抚吗?京都里那么多纳妾的男人,都拿出温泉庄子来安抚正妻吗?”太子的胸口一起一伏,脸色难看至极,“说到底,还是心疼她的小儿子!偏心她那小儿子,都偏心到胳肢窝了!以往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她尚且有所收敛,现在是愈发不知道收敛了呀!” “太子殿下,慎言。”大太监小声规劝。 “哈!这里是东宫!孤在这里都不能畅所欲言的话,孤还做什么太子?孤这太子已经做的够憋屈了!你还想让孤委屈自己到什么程度?” 看太子气得不行,连大太监都不敢一味的劝下去。 他垂首向后退了一步。 太子却猛然抓住他的衣襟,“等等,我记得那处温泉庄子风景很好,有许多户外的泉眼,周围栽种了各色的梅花树?” 大太监点点头,“前年个奴才伺候太子殿下去的时候,确见过,那庄子的风景是顶好的。比新修的御龙汤泉……” 大太监话未说完,忽觉不妥,立即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他以为太子又要发怒,偷偷一看,却见太子笑了起来。 这就奇怪了,太子刚刚还在生气呢? “你去,把赵良娣给孤叫过来!”太子笑眯眯的眼睛都微微眯起。 熟悉他的大太监明白,太子这是又有主意了。 他立即传来赵良娣来。 大白天的,赵良娣打扮的花枝招展,天儿已经很冷了,她的衣服却十分单薄,寒风一吹,纤腰若隐若现。 太子眯着眼睛看着赵良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赵良娣脸上有娇羞之色,行过礼之后,就依偎进到太子的身边。 太子挥手,让宫人都退下。 赵良娣以为自己猜对了太子的意思,她自打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就一直没有怀上,如今东宫还没有子嗣,若是她能再添一个男孩儿,她在东宫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宫人还未完全退出去,她就已经贴进了太子的怀里。 她纤长的胳膊,绕着太子的脖子,樱唇也靠近过去。 太子却伸手,一把挡住她的脸,“大白天的,孤有事与你说。” 赵良娣立时尴尬起来,她连忙从太子怀里起身,“请殿下吩咐。” “太后不是把华都汤泉赐给襄王府了么?那么好的汤泉,可不能凭白落在他的手里,你想个办法,撺掇着太后,让皇室亲眷都往那温泉去一趟。”太子缓缓说道。 他的指尖摩挲着手边的桌面,无意识的划着圈圈。 赵良娣看了一眼他的动作,心知他是有旁的打算,“不知殿下意欲何为?” 太子呵的冷笑一声,“孤打算做什么,如今连你都要过问了么?” 赵良娣吓了一跳,连忙跪地,“妾不敢……” “起来吧,孤是信任你,知道你能把事情办好,才交给你去做。”太子忽而眯了眼睛,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当初孤让你把陆家那女孩子,给弄进东宫来,你就没办好这事儿,反倒让她成了襄王府的人……事情过去了,孤就不怪你了,这次的事情,不要再让孤失望了。” 赵良娣心头一震,“妾明白。” …… 秋叶还未落尽,冬日就迫不及待的赶赴而至。 京都已经下过一场小雪了。 陆锦棠绸缪着,是不是应该去一趟温泉庄子,这么冷的天气里,如果能泡在温泉里,让四肢百骸都在热乎乎的水里舒展开来,那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儿啊! 然后深沉相爱的一对男女,在温泉水里紧密相拥……该发生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吧? 陆锦棠想想就想笑出声。 她的打算,她没跟秦云璋提,但她打量着,只要她说去,秦云璋就是丢下手里一切的事儿,也会马不停蹄的带她前往。 陆锦棠正叫宝春和木兰收拾行装,却忽闻太后娘娘招她进宫赏梅。 “宫里的梅花已经开了么?” 172 我是你的家眷? ,陆锦棠正叫宝春和木兰收拾行装,却忽闻太后娘娘招她进宫赏梅。 “宫里的梅花已经开了么?” “宫里有一处梅园,花开的总是比别处早,而且花期很长,梅花的香味也特别浓。”木兰说道。 陆锦棠看了木兰一眼,木兰总是能给她惊喜。 木兰似乎什么都知道,京都里的王公贵族,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就连赵沛柔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她都知道。 宫里的事情,她也能说出一二。且看她行事规矩,不论到哪里都不会失礼,一看就是经过长期严格调教的。 可她以往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宫里宫外的事儿,都这么了解熟悉,她却从来都不说。 “说起来,王妃的温泉庄子里,也有梅园里移栽过去的梅花,这时候不知开了没有。”木兰歪着脑袋说道。 看吧,她什么都知道。 陆锦棠微微一笑,“过两日去看看,就知道开了没有,穿那套鹅黄色的衣裙吧,既是去赏梅,总不能比梅花还妖艳,让太后娘娘看了不喜欢。” 陆锦棠换好了衣服,便往宫里去。 到了太后的宫宇,才知道,太后人老了,却是喜欢热闹的,她叫来的人不少,都是来陪她赏梅的。 一大群穿着绫罗绸缎,捧着精致暖炉的贵妇小姐们,簇拥着太后娘娘,往梅园里去。 一路上洒满了恭维太后娘娘的欢声笑语。 大约宫里的女人争一辈子,争的就是这些吧? 陆锦棠摇头失笑。 赵良娣却忽然凑近她,“襄王妃笑什么呢?” 陆锦棠抬头看她一眼,“能陪着太后娘娘在这小雪之中缓缓而行,畅聊无阻,赏花弄梅,实在是人生幸事,自然是会心而笑了。” 赵良娣点点头,又走了几步,众人正要进暖阁时,赵良娣忽然又说话了。 “梅园的梅花开的好,就是不能看的太久,看的太久那寒气要钻进骨头缝里了!” 夫人小姐们纷纷点头应和。 “婢妾知道,有一处地方,赏梅却比梅园更好,不但可以近处赏,嗅着梅花那暗然幽香,还能温暖无比,逍遥自在。”赵良娣微微一笑,“就是不知太后娘娘肯不肯叫我们去享受一番了?”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知道,赵良娣不会无故凑近她。 只盼着赵良娣跟她想到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她可不希望,她和秦云璋一起泡温泉的时候,还有旁人打扰! “哦?赵良娣说的是哪里?”岐王妃笑眯眯的问。 “就是太后娘娘的华都汤泉呀!”赵良娣说。 太后娘娘看了赵良娣一眼,“赵良娣说错了!” 太后娘娘把华都汤泉赐给陆锦棠的事儿,她会不知道?故意这么说来! “哀家已经把那汤泉赐给襄王妃了。”太后笑了笑,“你们若想去泡着汤泉看着梅花,可得跟襄王妃说说好话了。” 太后说完,就提步进了暖阁。 这暖阁里安装了硕大的琉璃窗,为的就是能坐在这里,不受寒风侵袭,还能畅通无阻的欣赏梅园的景致。 若是飘起鹅毛大雪,坐在着暖烘烘的暖阁里,看着雪花飞舞,满园梅花,那才更是美呢。 不过再怎么美,自然也不如泡着温泉,近处赏着梅花,嗅着梅花幽香来的享受。 “襄王妃想听什么样的好话,咱们就是说上一箩筐的好话,都行呀!”赵良娣笑着说道。 立时有旁的夫人小姐来凑趣,夸她漂亮的,夸她贤惠的,夸襄王爷对她好的,夸太后娘娘恩宠她的…… 陆锦棠被夸得面红耳赤,“我已经飘飘然了,诸位再夸下去,我要升天了!” 一片哄笑声。 “襄王妃大婚之后,还未组织过宴席,不如就把宴席设在温泉山庄吧!叫我们也享受享受,沾沾你的光!”岐王妃笑着说。 众多夫人小姐都眼巴巴看着她。 陆锦棠处在目光环绕之中,如处在聚光灯之下一般,她脸上的笑容都端的麻木了,“好啊,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呢!” “你别担心,华都那里的汤泉,有好多泉眼呢,也有独立的院落。你与襄王爷还是新婚,咱们不会那么没眼色的总是去打扰你们新婚夫妇的!”夫人们不若小姑娘那么害臊,笑嘻嘻的打趣她。 陆锦棠假装害羞的低下头,任凭她们开玩笑。 回到家里,她便叫木兰和宝春准备请柬。 她不喜欢宴席,不喜欢凑热闹,但这种事,自打她嫁给秦云璋,成了皇室的一员之后,就注定是躲不过的。 既然躲不过,那不如坦然接受。 “木兰懂的规矩比我还多,什么人该请,什么人可以不请,让木兰捋一捋。”陆锦棠又做了甩手掌柜。 发请柬的事儿,交给木兰,她则亲自去了库房。 别的东西不带,有几样草药,却是不能少的,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心愿了了! 不说秦云璋着急不着急,这事儿没个解决,她自己夜里都睡不安稳。 哪有这么做夫妻的? 即便这次有好些碍事的人跟着,关起门来,她也要完成自己的打算! 秦云璋听说她要在华都汤泉,办泡汤赏梅宴,点了个头就答应了。 “你也去。”陆锦棠看着他,脸微微发红,“我发出去的请柬上写了,可以带家眷。” “我是你的家眷啊?”秦云璋哭笑不得。 “你不是么?” “是。” 秦云璋揉了揉她的头,被一个女子说是她的家眷,这滋味还真奇妙。想他堂堂襄王爷,什么时候性格温顺的像猫了?也唯有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才能这样吧? “什么时候去?” “明日就动身,我们先去……”陆锦棠意有所指。 秦云璋点了点头,也不知他领会她的意思没有? 作为东道主,襄王府的人先去了温泉,并没有不妥。 陆锦棠亲自挑了一处院子,这院子里一共挖了五个泉池,两处在室内,三处在室外。室外的泉眼旁不仅有梅花,还有迎春,更有些低矮的,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这花在温泉旁,像是迷乱了,分不出季节似得,竟一株比一株开的绚烂。 难怪好些人都想要这处温泉庄子,真是个物华天宝的好地方。 陆锦棠叫丫鬟们准备了好些干花花瓣,还有好些水果饮子,待会儿她就可以与秦云璋一起舒舒服服的泡汤了。 “禀王妃知道,太子殿下到了。” 陆锦棠眉头一皱,“这还没到宴席开始的时间呢?” 173 送他一顶帽子带带 ,陆锦棠眉头一皱,“这还没到宴席开始的时间呢?” 请柬上的时间是三天以后。 “那……把太子撵回去?” 这不是开玩笑么……谁敢?太子驾临,来了就得接着呀! “赵良娣来了么?太子带谁来的?”陆锦棠问。 “太子独自来的,太子说,他是在山中打猎,回宫时路过这里,听说襄王妃要在这里办宴席,懒得两头跑了,所以直接来了。”丫鬟回禀说。 陆锦棠点点头,他打猎的时间还真是巧。 “既然他没有带女眷,那我也不必去向他行礼问安了,找人去把后山打狍子的王爷请回来,让王爷陪他就是了。”陆锦棠没去理会太子。仍旧在院子里准备着独属于她和秦云璋的浪漫。 …… 太子见自己来了温泉山庄,襄王妃竟以他没有带女眷为由,不来请安。 而襄王爷正在后山打狍子,叫他这堂堂太子殿下,大夜朝的储君在这里等着! 太子简直要气疯了。 但他转念一向,却又高兴起来。 “陆锦棠独自一人在此,秦云璋在后山打猎,且不说去寻他的人,什么时候能寻到他,单说他能不能立时赶回,那就是说不准的事儿!”太子笑的十分开怀,被冷落的愤怒,一丝不见,“孤来这里是干嘛来了?这不是天赐良机么?” 他身边的大太监,似乎猜到他的心思了,又似乎没猜到,他也不敢确信太子殿下的打算是不是与他想的一样。 他伺候太子殿下多年,不敢说事事能料准,但他还是熟悉太子性情的,太子是睚眦必究的人,对襄王的妒恨又由来已久。 他做出什么坑襄王的事儿,都不奇怪。 “她不是选了襄王,不愿与孤为妾么?孤偏要她在孤的身下承欢!”太子阴恻恻一笑,“襄王身体坏了已经有许多年了,定然不能满足她,那就让孤来满足她……” 太监心头一震,却又并不觉得意外。 “你们去准备准备,如今这大好时机,可万不要错过了!”太子吩咐。 太监上前劝道,“听说襄王妃是烈女子,这事儿怕不好办吧……若是殿下想……不若从行宫里挑些美姬送过来?” “呸!孤若是哪个女人都行,还用费这么大力气来这儿么?东宫里环肥燕瘦要什么样的没有?孤就要襄王的女人!送他一是圣上御用的浆果,乃是太子殿下特别恩赐的。” 那丫鬟馋的要留口水似得。 “王妃尝尝?” 好似陆锦棠尝一口,她也有幸能知道味道似得。 “放着吧,待会儿王爷回来,我与王爷一起用。” 丫鬟把那一盘子“葡萄”与其他瓜果放在了一处。 那“葡萄”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诱人,色泽饱满,一颗颗晶莹剔透,水汽氤氲之下,更显得鲜美可口。 陆锦棠有些乏了,她脱去衣衫,泡在汤泉里,枕着汤泉池里的玉枕,温热的水浸漫过她的全身,热乎乎的温度,真是让人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大声呼叫着“舒坦舒坦”。 她眼角余光落在那些瓜果上,泡着汤,人似乎更容易口渴。 她从水中走近瓜果盘子,捏了一颗“葡萄”下来,放在鼻端嗅了嗅,香香甜甜的。 “太子殿下到——” 外头传来一声高唱。 陆锦棠心头一紧,她正在泡汤呢! “木兰!叫人拦住太子!” 襄王府的护卫已经挡了太子的路。 “殿下,我家王爷不在,只有王妃在此,您不便进去。” 太子呵呵一笑,“让开。” 他摆明了一副要硬闯的模样。 襄王府的护卫立时紧张戒备。 太子却也是有备而来。 见襄王府的侍卫不肯让路,他立即叫东宫的侍卫动了手。 两方人马一交手,想要死死的护住院门就不可能了。 174 这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吗? ,太子向守了好些薄衣丫鬟这处泉眼大步而来。 他正欲推开丫鬟。 木兰横剑而出,“太子殿下留步,您这般贸然行事,擅闯我家王妃的汤泉,就不怕圣上责怪吗?” 太子冷笑一声,“父皇不在这里,别拿父皇吓唬孤。” 木兰眯眼,“太子殿下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儿去了?襄王妃乃是您的婶娘!” “嘁!”太子哂笑一声,“前朝皇帝看上侄媳妇,侄儿立时把自己的妻送入宫中伺候皇帝,换取高官厚禄,也不是没有先例!” 木兰脸色立时黑沉冰冷,“太子殿下当真要硬闯?” “你这丫鬟,好不识时务!孤念在你是棠儿身边大丫鬟的份儿上才给你几分脸面!”太子轻哼一声,他身边贴身护卫立时拔剑动手。 木兰并未抽剑,只用带着剑鞘的长剑抵挡。 太子毕竟是储君,她若拔剑,就有谋逆之嫌了。 再怎么受恩宠的人,惹上了谋逆之罪,都难逃一死。 主子救她的命,她不能害了主子。 她一面与太子的护卫缠斗,一面尽力挡在门口,堵住太子的路。 太子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他估摸了时间,“葡萄”已经送来这么久了,陆锦棠这会儿应该燥热难耐,化身“荡妇”了吧? 太子想到她在自己身下宛转啼吟的样子,就忍不住浑身发紧。 他搓着手,见个空隙,就往里头去。 木兰为了挡他,生生受了一掌,噗的一口鲜血,喷在了门框上。 哪知太子袖中竟藏了短剑,剑尖划过她眼前。 木兰往后一闪,若再慢一点,她说不定就要瞎在这里了! 太子笑着绕过屏风,心情急切的往里看。 陆锦棠已经穿好了衣服,手里捏着好几根银针。 她不会功夫,但三五针下去废了太子,应该不难。 太子好像还没有儿子吧?呵,敢碰她一下,她让他这辈子都没儿子! “乖棠儿,别怕,孤会好好疼你的。”太子见她神色清明,竟没有意乱情迷,略微有些惊讶。 但事情做到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再退了。 他提步向陆锦棠扑过去。 忽而嗖的一下,一道金光闪过。 那金光太快,快的陆锦棠都没看见是什么。 太子一心一意注视着陆锦棠,他甚至什么都没发觉,只觉浑身立时瘙痒,他伸手去挠后背,却越发痒的厉害。 “呀呀呀……”太子痒的软坐在地,两只手不断的在身上抓挠。 陆锦棠狐疑的看着他,这又是什么招数? 她紧绷着身子,并不靠近太子,免得自己再中了计。 却见太子痒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太子殿下——襄王回来了!”外头的侍卫喊道。 木兰神情一松,就想往地上栽去。 与木兰缠斗的侍卫,一剑逼开她,飞身进了汤泉屋。 却见太子非但没有得手,反而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滚,“襄王妃对殿下做了什么?!” 侍卫厉喝一声。 太子却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快,快走……被秦云璋堵住,就完了……” 秦云璋的性子他了解,两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那家伙就是个宁可玉石俱焚的人。 被他堵在这儿,他拼着自己不活了,估计也得把这个太子给咔嚓了。 侍卫不敢耽搁,架起太子就撤。 太子痒的在那侍卫怀里还乱拧不止,拧得那侍卫脸色都变了。 秦云璋一身打猎的装扮,靴子上还带着泥泥雪雪就奔入院子。 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他脸色黑沉如锅底,两只拳头被他捏的咯咯作响,他眼中的愤怒大有燎原之势。 他迈步进了屋子,木兰正倚在门框上喘息,她身后和衣襟上还带着血迹。 “王妃呢?” 秦云璋的话音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木兰往里头看了一眼。 秦云璋艰难迈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绕过屏风,却见陆锦棠穿的整整齐齐,表情狐疑……却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只是歪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疑难杂症,却并没有一个女孩子被侵犯之后的那种惊慌失措,濒临崩溃。 “锦棠?”秦云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陆锦棠这才从一只小盒子上抬头,像是刚刚回神,“我的金蚕不见了?” “嗯?” 秦云璋疑惑不解,这种时候,还管什么金蚕啊?她刚刚差点被太子给……这是个正常的女孩子么? 她不应该很害怕,甚至被吓哭,扑进自己怀里说,“你终于回来了?” 她这是什么反应? “就是我天天喂养的那只金蚕啊,我就放在这里的!可刚才……”陆锦棠歪了歪脑袋。 木兰说过,常常把金蚕带在身边,它就会更多的沾染人的灵气,而更有灵性能和主人心意相通。 她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宠物就是这样,越养越有感情,即便它是一只虫子。 但见一只虫子看到自己喂食的时候,就会兴奋的扭来扭去,听到自己的声音,就会抬起上半身,似乎很兴奋。 也会忍不住喜欢上着虫子。 而且陆锦棠发现这金蚕不止吃桑叶,它什么都吃。 但凡陆锦棠扔给它的东西,它都吃的开心,而且它特别能吃。陆锦棠吃饭时,把酥肉蟹黄之类的扔给它,它更是尤为兴奋…… “刚刚太子走过来的时候,有道金光一闪……太子就变得很古怪,甚至倒地不起,我奇怪那金光是什么东西。刚刚一看,金蚕不见了。”陆锦棠向秦云璋解释说。 秦云璋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正常的,没有被太子给吓得神志不清。 外间的木兰,听到她的话,立时跌跌撞撞的进来,倚在屏风上,“金蚕不见了?” 陆锦棠重重的点了头,眉头蹙起,“它丢了?” 木兰凝眸,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只怕是跑到太子身上去了,不必担心,金蚕认识回家的路,它会自己回来。只看它愿意什么时候回来了……” 木兰语气幽幽的,隐隐预示着,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陆锦棠抿着嘴,暗自琢磨。 “接下来,就要看看太子他会有什么反应了。”木兰低声说道。 秦云璋却冷笑一声,“看他反应?那倒不必了,我若让他活过今晚,我还是男人么?” 175 正是她需要的 ,秦云璋却冷笑一声,“看他反应?那倒不必了,我若让他活过今晚,我还是男人么?” 他握着剑,转身就要走。 “王爷不必动怒,还是不动他为好。”木兰说道。 秦云璋表情十分难看,“那,我做不到。” 木兰看了陆锦棠一眼。 陆锦棠连忙从背后拉住秦云璋,“你别冲动,你若杀了他,你还活的成么?你说过,你要好好活下去的!这么快就要失信于我?” 秦云璋的脸都在抽搐,“他冒犯我的妻,我若还是个男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他的每个字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锦棠连连摇头,“不不,这话应该这么说,他有冒犯我的心,但并没有得逞。而且……不知他会有什么下场呢,那金蚕若真是去了他身上……你犯不着再为了他赔上自己。” 木兰重重点头。 秦云璋仍旧愤怒的浑身发抖。 “而且要他死的办法,也不止现在去找他拼命这一种吧?”陆锦棠低声说道,“原本他没有得逞,你却去与他拼命,且不说他东宫的护卫武功高强,你能不能得手。你若是去了……” “王妃的名声也就真毁了!”木兰在一旁,语气幽幽的说。 秦云璋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倘若太子已经得手,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的去找他拼命。谁都别活了! 可太子没能得逞,他应该留着命,跟他慢慢玩儿,慢慢玩儿死他! 这会儿冲去,确实有点傻,等于主动把温泉这里发生的龌龊事捅出去,捅得人尽皆知。 旁人不会以为太子没有得逞啊?人家只会以为襄王妃已经失了贞操,襄王爷才会和太子拼命的…… 这叫陆锦棠日后还怎么活下去?怎么有脸见人? 秦云璋愣是运气半天,才把胸中的火气给平复下去,若不是有陆锦棠在一旁看着他,他只怕几次都要走火入魔,或是被逼得魔性大发了。 秦云璋把太子在温泉的消息,故意透露给了东宫的人知道。 赵良娣连夜就从京都赶来了。 她还特意去襄王府,请了她的堂妹赵沛柔一起来。 姐妹一见面,赵沛柔就哭了。 “良娣不知,那襄王妃是个阴险的!她主动纳我为妾,却把我看管在襄王府最是偏僻的院子里!襄王府乃是她的地盘,我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她呜呜的哭,手里的帕子都哭湿了。 “我入府至今,连襄王爷的面都未曾见过……更不要说,更不要说……伺候王爷了……” 赵良娣闻言,更是气的不轻,“好个陆锦棠!借着你,凭白博取了世人同情!博取了那么多好名声!却是把你当个摆设给孤立起来!那温泉庄子,太子当年想要都没求来!太后却因她接纳了你,就赐给她!好个陆锦棠,好个陆锦棠……” 赵良娣气得不行,捂着胸口颇有些要被气的大动肝火,呕出心头血的样子。 但细想来,哪家主母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妾室? 能用得成功的,不都是仗着有当家男人的恩宠么? 赵良娣立时就想明白了,她拉住堂妹的手,“沛柔,你莫哭了,把握住男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她陆锦棠再厉害,不过是仗着襄王宠她。一个家里头,谁说了算,还是要看男人喜欢谁的!为何司马良娣与我斗了这么多年,她家兄弟不断高升,她却还是斗不过我?还不是太子的心在我这儿么?” 赵沛柔委屈的点点头,“即便我有千般手段……也得见得到王爷才行啊!” “阿姐这不是给你机会了么?温泉庄子上人多眼杂,她必不能再死死的拦住你,不叫你见襄王!再者,阿姐也会帮你的,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你定要珍惜这机会,让襄王成为你的裙下臣子!”赵良娣眉头紧锁,厉声提醒,“记住了么?” 赵沛柔赶忙收住眼泪,“记住了!” 赵良娣当晚赶到温泉山庄,没能见到太子殿下。 她去求见之时,被侍卫拦住了,说太子已经歇下。 赵良娣寻了个没脸,她讪讪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却不知太子哪里是歇下,他正痒的满床打滚呢。 …… 陆锦棠听闻赵沛柔被赵良娣也接来了温泉山庄,哪里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她和秦云璋的问题,出在她身上,她若是不攻克了自己这一关,就怪不得秦云璋在别人身上寻欢。 他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啊!她必须履行作为一个妻子的本职。 “就今晚!木兰你受了伤,且好好休息,让宝春去请王爷过来!”陆锦棠顾不得今日他才生过一场大气。 挑了一处新的汤泉,瓜果花瓣都准备好,这是修在室内的汤泉,她叫人折了几支梅花插进瓶中,摆在汤池旁,屋里也是一股幽幽香气。 丫鬟们端来的瓜果中,她赫然又见那一串“葡萄”。 陆锦棠立时叫住准备退走的木兰,“木兰,你瞧。你见闻广博,可认识这东西?说是什么浆果,看起来却是怪怪的。” 木兰仔细看了看,捏起一颗嗅了嗅,又把那浆果的汁液挤进口中尝了尝。 她脸上也是一派狐疑之色。 忽而她眼中一亮,立时扭过头“呸呸呸”吐了几口。 “有毒啊?” “无毒,不过这果子是……”木兰竟红了脸,“婢子也是第一次见,只是听老辈儿的前辈说起过,这是宫中珍宝。” “珍宝?” 木兰伏在陆锦棠耳边,低声嘀咕了一阵子。 陆锦棠脸上却是骤然亮起来,她精致的眉眼都更耀眼了几分,“那岂不是比我配的催情茶效果还要好?正是我需要的。” “只是这东西,乃是御用之物,连太子都不可沾染……怎么会?”木兰狐疑的看着那“葡萄”。 陆锦棠冷哼一声,“他这太子也做了许多年了吧?怕是狼子野心,早就按捺不住了。这倒是正好,云璋不是想让他死么?他的把柄越多才越好呢!” 木兰跟着点了点头。 陆锦棠捏了一颗“葡萄”放在嘴边,“你确定没有毒吧?” 木兰红着脸点点头,“吃了以后,做了就好……” 陆锦棠嘿嘿一笑,打发她离开。 176 被初经人事的小姑娘给撩了 ,“还是婢子去请王爷吧,婢子脚程快,这果子一炷香的功夫既可见效了。”木兰说着,按了下胸口,疾步而去。 陆锦棠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口感竟有些像蓝莓。 古人的手法也真是精妙,竟能把手工制作的药,做的像真的果子一般。 而且这味道,一点尝不出药味儿,满口都是浆果的酸甜味道。 待木兰急匆匆回来,却见她已经吃了半盘子下去。 木兰大惊失色,“王妃!” 陆锦棠狐疑看她。 “五六颗足矣……您吃了多少?” 陆锦棠看了看那盘子,脸上已经开始发红发热。 木兰无奈扶额,哀叹一声,“真是要幸苦王爷了,也不知王爷受不受的住……” 秦云璋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木兰立即躬身退走。 秦云璋看着两颊酡红的陆锦棠,忍不住轻笑,他来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捏她的脸,“听说夫人邀我共浴?夫人怎么还不更衣?是等为夫亲自动手么?” 他说着,弯身解她的腰带。 陆锦棠却只觉一股邪火在自己身体里乱拱。 她伸手抱住秦云璋的脖子,温润的樱唇便凑了上去。 秦云璋身子一僵,“夫人今晚好生热情……” 他剩下的话被她堵回了口中。 她吻的很笨拙,却莫名的撩拨的他浑身燥热。 他动作愈发快的剥去了她的罗裙。 噗通一声,他抱着她跳如温泉汤池中。 氤氲的水汽,将两个人依偎的身形,勾勒的更加朦胧美妙。 这水是温热的,非但没有让入了水的人冷静下来。反而因为有助于血液的流通,而让那药效发挥的淋漓精致。 绷在陆锦棠脑子里的一根弦,好像铮的一声——绷断了。 她再没了当初的矜持害羞,反而紧紧的抱着秦云璋,似乎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秦云璋被她笨拙的动作,弄得全身是火。 “锦棠,锦棠,我可以么……可以么……”他吻着她的耳畔,语气急切又带着克制。 他觉得自己再这么克制下去,就要疯了。 今晚的她,怎么热情成这个样子? 这是要逼疯他啊…… 秦云璋觉得自己涨的发痛。 陆锦棠却忽然把双腿盘在他的腰间…… 秦云璋脑袋里嗡的一声,理智溃不成军,这样他还能忍住,那他绝对是有病…… “锦棠……”他低吼一声,再顾不得许多。 让他惊异的是,她竟没有害怕,虽还有紧张的颤抖,但她脸颊红如醉酒微醺之人。 虽生涩,却并不是那般抗拒了。 秦云璋觉得他激动、感动的要哭了。 这么久了,他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这么久了,终于!终于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了! 虽然他很想发狂,很想用力……可他竟那般克制,他温柔的抱着她的腰,托着她的身体。 温泉汤池的水面上,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 他害怕自己动作太生猛,又让她害怕起来,如此,他已经很满意,很满足了。 他的眼眶甚至都有些湿热,不知是这水汽染湿了他的眼眶,还是他心底的感动…… “唔,云璋……”陆锦棠不满的低喃,如一剂兴奋剂。 秦云璋按捺不住,忽而加大了动作幅度。 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心里的恐惧一点点褪去。 黑沉沉的回忆,渐渐被一片春光,一片醉人的红粉取而代之。 原来两个人真真切切在一起的感觉,可以这么美好这么美好…… 她吻住他的唇,主动的,火热的…… 秦云璋一次次要把持不住。 他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放在一旁的软榻上。没有了水里的阻力,他的动作更畅行无阻。 这本该在新婚夜就完成的事,拖了这么久,自然是来势汹汹…… 秦云璋觉的自己的体力算是极好的了。 加之对她的深爱,他更是不知疲倦。 哪里知道,历时许久,她又翻身压在他身上,如小猫一般轻舔着他的下巴,勾/引他。 秦云璋一个大男人,被个刚刚知了“人事”的小姑娘给撩了。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立时翻身把她压下,反客为主…… 看她困得不行,快要睡着,他只披了一件薄衣,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抱回了卧房,放在床榻上。 “好好休息……” “不嘛!”她声音妩媚如斯。 她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带到了床上。 整整一夜的折腾,她才扛不住的沉沉睡去。 秦云璋躺在她身边,此时反而没有了睡意。 他右手支着头,看着她静好的小脸儿,满足的酣睡。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早知你来了温泉就能如此热情,便是太后不赐,我也早带你来了!” 想起她昨晚热情似火,不知满足的一副饕餮模样,他脸上笑意更浓,“你是要把这段时间欠我的,一次给我补清吗?若不是你夫君平日里勤加习武,你是要一夜把我榨干啊?” 话着这么说着,他却趁她睡着,又在她唇上吻了下去。 陆锦棠困极累极,只觉嘴上痒痒,十分不烦闷的咕哝一声,下意识的把他的脸推开。 “你……”被嫌弃的秦云璋哭笑不得,“卸磨杀驴是不是?” 这夫妻二人春/宵一夜,却是不知,与赵良娣一起来的赵沛柔,生生在院子外头等了一夜。 木兰受了伤,去休息了,值夜的宝春不叫她进去。 而山庄其他的院落都是留给将要来的小姐夫人的。 赵沛柔来的突然,根本没给她准备住的地方。 “宝春姐姐,我住厢房就可以的。” “哟,王妃不说厢房给你住,我可不敢把厢房给你。” 两人正争执着,温泉汤池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陆锦棠的呻/吟声。 宝春吓了一跳,还以为王妃哪里不舒服了,立时就要往汤池那边去。 还是有经验的老嬷嬷一把拦住她,“你可别去。” 老嬷嬷笑容暧昧,意有所指。 宝春和赵沛柔霎时都红了脸。 宝春是高兴的,赵沛柔可高兴不起来。 谁知道这声音,一听,竟听了一夜…… 天都蒙蒙亮了,声音才消弭下去。 宝春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儿了,得意洋洋的看着赵沛柔,“你说你来,这儿能有你什么事儿呢?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177 太医不想背的锅 ,宝春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儿了,得意洋洋的看着赵沛柔,“你说你来,这儿能有你什么事儿呢?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你!”赵沛柔眼睛里都是红红的血丝,熬了这么一夜,她本就又累又乏,还要受宝春的刺激,“你作为王妃的大丫鬟,就当规劝王妃!怎么能这么无度索取呢!王爷的身体还要不要了?” 宝春呵呵一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王爷愿意给!你管得着么?只怕你脱光了躺下,王爷也不愿多看你一眼!当初你怎么进的王府,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宝春冷讽一哼,还朝她翻了个白眼。 把赵沛柔气的几欲吐血。 赵沛柔的日子不好过,她堂姐赵良娣的日子也不好过。 太子殿下一开始是浑身瘙痒,明明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却忍不住的抓挠,愣是在身上挠出了无数的血道子。 过了半夜子时,他忽然不痒了。 仆从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安睡了。 那知太子又捂着肚子嚎叫起来,“疼,疼死孤了……” 这可是把仆从们吓坏了,赶紧请了赵良娣来。 赵良娣被人从热被窝里拽来,她见太子这情形,更是不敢耽搁,顾不得这是半夜,就叫人回京,去请宫里的御医来。 待太医赶到,已经是次日的前晌了。 太子嗷嗷的喊疼,不过这会儿似乎已经疼的他没有力气了,连喊叫的声音都微弱了许多。 “太医,太子这是怎么了?为何无故瘙痒,又腹中绞痛?”赵良娣急的快哭了,一遍遍催问太医。 太子乃是储君,太医院慎重起见,一次派来了三位太医。 可三位太医都把了脉,彼此对视一眼,却都摇了摇头。 “回禀良娣,看不出殿下这是什么病症呀……” “什么?你们……你们是饭桶吗?太子疼成这样,你们却说看不出病症?朝廷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赵良娣一通骂。 把太医骂的没办法了,三人合计着,开了一副止疼的药。 算是保守治疗吧,中医讲究刨根究底,对着病根下药,除了病根,病症自然就好了。 可现在他们根本不知病根是什么,就只能先治表象,止了疼再说。 哪里知道,一副汤药灌下去,还没停上片刻,太子又哇哇的把药全吐了。 赵良娣又要发飙。 太医们连忙劝太子忍住,千万别把药吐出来。 “药不停留体内,如何能起效呢?太子殿下,您忍一忍。” 又煎了药来,几乎是灌进太子口中的。 太子紧紧闭着嘴,生生忍着那反胃恶心的感觉。 可那感觉愈来愈强烈,愈来愈难以忍受。 他没张嘴,却噗的把药汁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呛的他咳嗽连连,呕吐不止,狼狈的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模样。 太医们的脸都白了。 忽而一位太医眼前一亮,“襄王妃不是也在山庄里么?襄王妃最擅长医治疑难杂症,她似有许多偏方,不如请她来试一试?” 赵良娣神色有些不自然。 床上的太子却立时摇头,“不行,不行。” 他昨日还想对她行苟且之事呢,今日叫她来救他,她不害他才怪! 对了,昨日的瘙痒,就是在她面前突发的。 说不定就是她使了什么诡计…… 太子越想,心里越寒。 “殿下,性命关天哪,您现在食药不进……”太医们也是怕极了。 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也都别活了,弄不好的还要株连九族,那可就太可怕了…… “良娣,太子身体已经成这样了,求良娣做主,请襄王妃来吧!” 太医们扑通扑通都朝赵良娣跪了下来。 好似她不去请襄王妃,她就是不顾及太子的性命似得。 “殿下?”赵良娣眉头皱的紧紧的。 太子沉默片刻,若真是她使了什么诡计,似乎也只有她能破解了,“去吧。” 赵良娣答应了一声,连忙换了宫人来,“去请襄王妃来一趟。” 陆锦棠还在睡觉。 她不过是借着那“秘药”的药劲儿才那么生猛,与秦云璋的体质好不同。 药劲儿退了,她整个人也就废了。 她这会儿连抬一下胳膊,掀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宝春在她耳边呼唤良久,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秦云璋却是神采奕奕的用罢了早饭,又回来。 见到宝春在床边喊她。 秦云璋立时大为不满,“大胆!” 宝春吓得跪在床边。 秦云璋压低了声音,“你家王妃昨日累了一夜,你何故打扰她休息?” 宝春支支吾吾,小声道,“是赵良娣派人来请,说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太医束手无策,请王妃去看看。” 一听太子两字,秦云璋的脸立时阴沉可怕。 他呵呵冷笑两声,“太子?呵,他怎么有脸来?让赵良娣的人滚!本王的爱妃,是个大夫吗?她叫去看病就去啊?叫她有多远滚多远!” 宝春被他阴沉沉的脸色吓住,仓惶的退出房间。 赵良娣见请不来陆锦棠,她却也不敢去招惹襄王爷。 “这可怎么办?” “不如,就回京吧,毕竟宫中的太医多,或许能有人有办法。”三位太医可不想背这个锅。 自然多拉一个人下水,他们项上人头就稳一点。 赵良娣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哪知太子根本不能挪动,刚把他抬到简易的软榻上,他就疼的哇哇乱叫,脸色苍白,额上青筋暴起。形状似厉鬼一般。 吓得谁也不敢挪动他了。 “不然,赵良娣亲自去请襄王妃,她不是大夫,总要显出诚意来,才能请得她来呀!襄王爷旁人的面子不给,岂能不给良娣面子?”太医们也是想尽办法。 赵良娣不想去,这不是叫她向陆锦棠低头么? 但她架不住太医们一再恳求,更架不住太子那谴责的目光。 她不情不愿的去了陆锦棠的院子,愁眉苦脸的立在院门外,哭诉,“襄王妃自然不是区区大夫,可您有救人的本事啊!您怎能见死不救呢?太子殿下疼成了那般模样,就是稍有些良心的人,也不忍呀……不是说,会医术的人,都有一副仁爱心肠……” 赵良娣被秦云璋的人给拦在院子外头,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178 他丢不起这人 ,赵良娣被秦云璋的人给拦在院子外头,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她就这么回去,又无法向太子交差,只好站在门外哭。 秦云璋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女子熟睡的模样,他脸上的笑意格外的满足。 昨晚的一幕幕,仍旧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他心里更是激起涟漪一片片。 床上的陆锦棠似乎听到外头的声音,但她像是被梦魇住了,不能动,也睁不开眼。 “陆锦棠——”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喊她。 可她不能,眼皮似有千斤重。 “陆锦棠!”又是一声低喝。 陆锦棠想要挣动一下,仿佛只要动一下,她就能醒过来,可她一丝一毫都挪动不了。 “你不想再回现代了,是也不是?” 陆锦棠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唤她的不是旁人,乃是阎罗。 以往都是她主动滴血呼唤阎罗,这次是阎罗主动找她了。 “阎君何出此言?”陆锦棠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阎罗冷笑了一声,“我设在你身上的结界已破,你把自己的心留在这时代了。” 陆锦棠微微一愣,霎时间她明白过来,“原来我抗拒夫妻之事,不是因为心理阴影,是你在搞鬼?” “结界也要借助你本有的媒介,不过是将你心中畏惧的东西给放大了。”阎罗解释了一句,立时显得不耐烦起来,“本尊与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我答应你,你找到书,本尊让你投胎投个好人家,现在你毁约在先,本尊要让你堕入无法/轮回的炼狱之中!” 陆锦棠身体不能动,脑袋却转的极快,“那谁帮你找书呢?你的目的没有变,不过是要那本书而已,我已经知道那本书的下落了。如今,你跟我交换条件不就是了?你答应我,让我留在这里!” 阎罗沉默了好一阵子。 陆锦棠又说,“即便你让我死了,让别的灵魂来帮你找书,那一切还是要从头开始,哪有我继续任务,来的方便?浪费的岂不还是阎君你的时间?” “我的时间是无限的!”阎罗怒哼一声。 “所以您其实不着急要那本书么?”陆锦棠故意问道。 阎罗又沉默下来。 陆锦棠静静的等待着,除了等,她也做不了别的,她被魇住,连睁眼都不能。 “也罢,本尊再给你半年时间,若你还不能把那本书拿到手,我就让你的灵魂离开这具肉身!永世不可轮回!”阎罗森森一笑,“那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情郎了!” 阎罗的冷笑声渐渐远去。 渐渐如回声一般,听不见了。 陆锦棠忽觉身子一轻,她猛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吵醒你了?”秦云璋立即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我叫人把她赶走。” 陆锦棠感受着秦云璋手心里的温度,愣了片刻,似乎才醒过神来,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外头是谁在哭?” 秦云璋轻哼一声,“赵良娣。” “她为何在我们院子外头哭啊?” “还不是……太子。” 太子两个字,辗转碾磨过秦云璋唇齿之间时,似乎带着无法言说的厌恶与不屑。 陆锦棠哦了一声,淡淡问道,“太子怎么了?” “王妃!婢子木兰,求见王妃!”木兰在门口忽然喊道,她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一丝惊慌。 “王妃在休息,谁也不见!”秦云璋不耐烦道。 陆锦棠失笑,“我醒啦,这都晌午了,睡到现在,岂不是要让人给笑死了么?” 秦云璋深深看她一眼,眼中还带了笑意,“你若夜夜如昨夜一般,太后娘娘赏赐的补药,也该给我用上了。” 陆锦棠脸上一红,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浑身酸痛,骨头缝里都是绵软疲惫之感。 “你……” 她脸色红的欲滴出血来,“木兰进来吧!” 秦云璋不满的起身,坐远了些。 木兰推门进来,快步来到床边,在她耳边道,“太子似乎不太好。” “说什么悄悄话呢?本王不能听?”秦云璋挑了挑眉。 陆锦棠嗔他一眼,“女人之间的事儿,你当真要听?” 秦云璋被她瞪的心都要化了,又想起昨晚的一幕幕,他神色略微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避去了外间。 “你说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婢子看赵良娣哭得可怜,就悄悄摸过去打听了一下……婢子怀疑,是不是那金蚕……” 陆锦棠脸色一凝,“不会吧?” 木兰眼目沉沉,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那我去看看?” 木兰连连点头。 陆锦棠起身,浑身酸痛的她,只好红着脸让木兰给她一件件把衣服穿起来。 去往太子院中,她更是一步也走不动。 秦云璋叫人备了软椅,把她抬过去。 她执意要去,秦云璋还有些生气,“他那般人,你理会他做什么?生死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陆锦棠撅着嘴看他,看的他心软,还是叫人备了软椅,还叫廉清护她去。 “我就不陪你去了,我怕我见了他,忍不住一掌拍死他。”秦云璋厌烦道。 见陆锦棠来,太医们如蒙大释,长松一口气。 太子眼中一阵暗沉。 她为太子把脉的时候,太子用仅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威胁,“别以为孤不知道,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昨日就是在你的汤泉池旁,孤突然身体不适……” 陆锦棠微微一笑,也压低了声音,“那太子去告诉旁人呐!” 太子脸上一阵狰狞。 告诉旁人,他耍流氓不成,反而被襄王妃算计了? 作为储君,他丢不起这人——得是有多饥渴,才能对自己的婶母耍流氓? 作为男人,他更丢不起这人,耍流氓不成,还反被算计了…… “你赶紧把病治好,此事就当罢了,你若再让孤受折磨,孤……”太子腹中一阵猛疼。 忍着疼说这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遍体冷汗。 陆锦棠对木兰摇了摇头。 “我也看不出是什么病症……”陆锦棠起身离开太子床边。 “你……”太子目眦欲裂。 太医们叹了口气,神色却也有所放松。 连襄王妃都说看不出,那就不怪他们医术不精了。 179 只盼着能为王妃分忧 ,太医们叹了口气,神色却也有所放松。 连襄王妃都说看不出,那就不怪他们医术不精了。日后圣上责问起来,他们也可推脱的干净。 “还是把太子殿下送回京都吧。”陆锦棠说。 “我等也是这么说,可太子殿下似乎不能挪动,一动,疼痛就会加剧。”太医们说。 “那也不能就这么硬扛着呀,耽误了太子的病情,咱们谁担待的起?宫里毕竟太医多,或许谁能看出些什么来?” 陆锦棠也是这话,赵良娣便着了急。 旁人不过是怕担责任,可对赵良娣来说,太子就是她的一切。 太子若是不好了,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她立时叫人备车马,不顾一切的把太子弄上了车。 太子嗷嗷的惨叫,她也是够狠,索性叫人打晕了太子,硬是带走了。 太子这边离开温泉山庄,其他的夫人小姐却是陆续的来了。 赵良娣惟恐旁人知道太子身体不妥,再对太子不利。 临走拉着陆锦棠的手交代,“唯有一事托付襄王妃。” “良娣请讲。” “太子生病之事,不可对人宣讲。” “这是为何?理当让众人为太子祈福才好啊?” “你只管听我的!宴席继续,不要露出异常!不可走漏风声!” “良娣,这……” “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太子有公务!” 赵良娣用威胁的眼神看着陆锦棠,“太子殿下是在你的温泉山庄出的事,万一有什么不好,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 陆锦棠看她一眼,轻叹一声,“良娣放心,我不会与旁人讲的。” “哼,算你识相!” 赵良娣带着太子回了京都。 这温泉山庄却热闹起来。 夫人小姐们各自结伴,去了陆锦棠为她们安排好的温泉院子。 这是前朝皇帝御用的汤泉。 即便后来损毁了一些,尚未重修,如今能用的也很多。 除了女子,也有男子前来。 女眷与男子便被分别安排在东西两向,以便避嫌。 人都差不多来来齐了,既是宴席,自然得有宴才成席,不能把人请来了,就让泡泡温泉就算了。 陆锦棠还准备有歌舞表演。 歌舞妓都是从庄子上接来的,节目的安排是叫宝春和另外两个丫鬟负责。 快到晚间开席的时候,赵沛柔却突然寻到宝春。 “宝春姐姐,我有一事相求,求宝春姐姐一定要帮我。” 说着她就要落泪。 “你可别哭,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你是王爷的妾室,我不过是个丫鬟,当不得你一声姐姐!” “宝春姐姐,我算是什么妾室呀?自从被纳进王府,连王爷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宝春不屑冷哼一声。 “我知王妃不喜欢我,其实我愿效力王妃,我没有野心,只盼着能为王妃分忧。王妃若是不想叫我伺候王爷,我绝不敢奢望……” 宝春撇撇嘴。 “姐姐也是误会我了,当初让我去陪襄王爷喝酒的,乃是太子殿下呀!难道我能违抗吗?” “你别与我说这么多了,你说不着,我也听不着。” “宝春姐姐,你是王妃身边得脸的大丫鬟,您一句话的事,就能决定旁人的生死荣辱……” “我没你说的那么大本事。” “我只有一件事求姐姐,求姐姐让我今晚也献舞一首吧!” 宝春侧过脸,深深看她一眼,“你要献舞?” 赵沛柔重重点头,“不为别的,这是王妃办的宴席,我只盼着为王妃尽绵薄之力,叫王妃看到我的忠心。” “你是襄王府的妾,沦落不到像个舞姬一样,贬低自己去跳舞的份儿上吧。” “只要能为王妃效力,贬低自己算什么?我愿意的!” 宝春哂笑一声。 “求姐姐了!”说着,赵沛柔要对着宝春跪下来。 宝春忙一把拉住她,“行了行了,你跪我算什么?叫人看见了,我跳进渭河也洗不清了。你等着,我得去请教王妃的意思。” 赵沛柔虽不情愿,却也别无他法,只好等着宝春去问陆锦棠。 陆锦棠听闻宝春所言,微微一愣,“她要跳舞?” “她是这么说,听她的意思,她舞跳的很不错。” “可大夜朝,舞姬相当卑贱呀,她不怕受人嘲笑么?” 宝春皱了皱眉,“怕是她有别的打算吧?” “让她跳吧。” “啊?”宝春一愣。 “她既自己不想要脸面,送上来让人践踏,你何必拦着她。”陆锦棠浑不在意。 “可她若是有别的打算,比如……勾/引王爷呢?” 陆锦棠温柔一笑,“那也得看她有没有那本事了。” 宝春最佩服的就是自己小姐这淡然自若的样子,好似旁人的挑衅算计,到了她这儿全都不算事儿。 宝春见她稳稳当当毫不担忧,便也不再杞人忧天,她答应了赵沛柔。 哪知赵沛柔感激不尽,还送了她一根赤金的簪子。 宝春看都没看,随手就送给了一个小丫鬟。 “呀,赤金的呀,宝春姐姐你不要么?” 宝春轻笑一声,“我若喜欢这些东西,王妃给的赏钱,够我买一匣子了!” 陆锦棠向来出手阔绰,对自己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小气? 赵沛柔一根金簪就想收买人心,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宴席开始,赵沛柔见自己的节目被安排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十分满意。 她以为是自己那根金簪起了作用,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得意。 中间靠后的次序是最好的,宾客们已经喝酒喝的差不多了。 酒足饭饱思淫/欲…… 既不像一开始那么正襟危坐,一本正经,也不像最后时刻,喝的太多昏昏沉沉。 赵沛柔一身轻纱薄衣,在乐声中踩着鼓点,上了场。 轻纱之下,她较好的身材,纤细的腰肢尽显无遗。 她旋转轻舞之时,薄衣顺着她光洁的皮肤下滑,露出她如藕节一般的手臂。 宴席上,好些男子的眼睛都看直了,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女人们则露出不屑鄙夷的目光。 “哟,这不是赵家的姑娘么?赵家好歹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了,怎么教养出来的姑娘,这么下贱?” “看她那眼神,那动作……哎呦,这是没见过男人呀?” …… 各种难听的话,都冒了出来。 180 我想与你去泡汤 ,各种难听的话,都冒了出来。 女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卖弄姿色,以色侍人的同性了。 席面上也有赵家的夫人在。 这话说的,让赵家的人简直无地自容,脸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赵沛柔却是拼了一切不顾,越跳越激昂。 她竟舞动着,向秦云璋和陆锦棠的坐的主位上靠近过去。 秦云璋正在桌子底下,抓着陆锦棠的手,揉/捏把玩。 陆锦棠碍着许多人在场,实在不好意思,几次想抽手出来。 他都故意放松了,又忽然握紧,不叫她逃离。 他脸上还挂着得逞的笑意,乐此不疲的玩儿着两人之间的“小游戏”。 见陆锦棠羞红了脸,他还故意捏了颗花生米,送到她嘴边。 陆锦棠拿眼瞪他。 秦云璋轻笑,“你不吃,我就一直拿着,那就有更多的人看见了。” 陆锦棠面红耳赤,只好张嘴。 他把花生米放进她口中,他的手指蹭过她的唇瓣,两个人忍不住都是一下轻颤。 “怎么还没结束,我想与你去泡汤。”秦云璋在她耳边,亲昵说道。 陆锦棠脸上发烫。 他只是想去泡汤才怪!她现在身上还酸疼着呢!他怎么恢复的这样快? 跳舞的赵沛柔,见襄王爷只低头与陆锦棠说话,当众那般亲昵,根本不看跳得如此卖力的自己,不由脸上暗恼。 她长臂扬起,衣袖滑下,露出她白皙的胳膊。 大夜朝的女子衣着多比较保守,便是舞姬,也鲜少穿的这么暴露的。 男子们一个个看的脸上潮红,眼中精光闪闪。 女子们则一片唏嘘鄙夷。 赵沛柔却不管旁人怎样看,她捏成兰花指,向秦云璋的方向,轻轻弹了几下。 片刻之后,见襄王爷终于抬头看她。她笑容妩媚至极,腰肢纤软,柔若无骨。 秦云璋的眼神渐渐有些迷乱。 他晃了晃脑袋,暗暗忖度,今晚没敢喝多少酒啊?陆锦棠不许他喝酒,他只吃了一杯黄酒。 怎的这会儿却觉得脑袋里有些眩晕呢? “她跳得还真不错。”陆锦棠在一旁品评道。 秦云璋眼神已经不那般清明,他望着舞池中摇摆舞动的那纤细身影,竟有些意乱。 他口中发干,心跳也隐隐加快。 “锦棠……” 他甩了甩脑袋,觉的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异样。 可他声音太小,又被乐声压了下去,陆锦棠没能听见。 跳舞的赵沛柔见襄王爷的视线终于黏在自己身上,不能移开,她笑的愈发妖艳灿烂。 她跳着舞,端起酒壶,一面踩着鼓点,一面向襄王爷跳去。 她的小指尖还在酒里,飞快的沾了一下,几抹白色的粉末落入酒中,化散不见。 陆锦棠侧脸,对秦云璋笑道,“她要来给你敬酒了,你喝不喝?” 她这么一看秦云璋,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适才他捏着她的手说话时,眼睛还是清清亮亮的,这会儿眼睛里却泛起了微微的红血丝,且眼神直直的,透着古怪。 陆锦棠心觉不好,以为他是要犯病了,立即从怀里摸出银针来。 她动作极其迅速的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手背手腕上猛扎了几针。 有酒桌遮挡,倒也不怕旁人会瞧见。 但身上的穴位嘛…… “木兰,宝春,挡一下。”陆锦棠给两个丫鬟使眼色。 两个丫鬟日日伺候她身边,主仆间的默契,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有时候一个眼神就够了。 两个丫鬟侧身往桌前一站。 旁人还以为这两个丫鬟是为了挡住去敬酒的赵沛柔,不叫她接近襄王爷。 这也说得过去呀,主母还在上头坐着呢,妾室就穿成这个样子,公然勾/引丈夫,哪家的主母也忍受不了吧? 襄王妃这是脾气好的了!若是遇上那脾气火爆点的,只怕早就动手打人了吧? 陆锦棠却没看赵沛柔,借着两个丫鬟的遮挡,她立时把三根银针捻入秦云璋颈后的风池,风府这与情致相关之穴。 留针片刻,待她取针之时,秦云璋长呼了一口气。 他眼中混沌褪去,眸光暗敛,“适才,我有些不对劲儿。” 习武之人,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格外敏感。 秦云璋低头嗅了嗅桌上的东西。 陆锦棠清咳一声,两个丫鬟退到一旁。 赵沛柔旋转而来,把酒递到了桌前。 秦云璋正欲发怒,陆锦棠却忽而起身,接过那杯酒,“赵姨娘是来向主母敬酒的吗?也是该敬酒了,当日纳你为妾时,你仗着姐姐在东宫为良娣,不肯来向我敬酒,我与赵良娣也有交情,便不为难你。 今日/你当着众人的面,向我敬酒,也算你知礼。这酒,我留下了。” 赵沛柔神色一僵,白皙的小脸儿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 见陆锦棠只是接过酒放在桌上,并没有去喝,她才松了一口气。 正欲退场,却忽闻一旁的宾客道,“赵姨娘献舞,怎么能只向你家主母敬酒呢?当给在座的每一位宾客都敬酒才是呀!” 赵沛柔抖了一下,寻声望去,却见说话的人是丽珠公主的儿子,李元鹤。 他此时的眼神,像是喝醉了一般,染着微醺的颜色。 赵沛柔心中微惊,莫不是刚才,她弹指甲里的那粉末,也弹到了李元鹤的身上? 李元鹤确实坐的与秦云璋有些近,且粉末这种东西,轻飘飘的吹口气就能飞…… “是啊,穿成这样,只跳舞,不敬酒岂不是少了好些味道?不但要敬酒,亲自喂了人喝,才更有味儿呢!”年轻的女宾们,语气讽刺的说道。 这就是折辱她的意思了,把她比作教坊司的妓/女了不是? 赵沛柔求助的看向襄王爷。 却见襄王爷根本没看她,而是盯着那杯酒,在琢磨什么。 陆锦棠倒是笑了笑,“既然宾客们要求了,你就去敬酒吧。” 赵沛柔泫然欲泣,她穿成这样,跳舞敬酒……都是为了襄王爷,可不是为了旁的男人啊!把她当什么了? 可这里每一个人都比她尊贵,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丫鬟为她倒了酒,让她去挨个的敬。 连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不屑。 旁人有的接过她的酒,有的没接,至少没拦着她往桌上放。 到了赵家人面前,赵家的夫人直接背过脸去,冷冷的哼了一声,“别拿你的酒,脏了我的桌子的,滚开,赵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181 见一次我打你一次! ,“别拿你的酒,脏了我的桌子的,滚开,赵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压低了声音的呵斥,让赵沛柔心里更是难堪。 她委屈的嗯了一声,“当初太子命我去的时候,你们并不拦着,如今倒嫌我丢人了?是谁趋炎附势的卖女儿?” 赵家夫人一听更怒,若不是这里人多,定会拍案而起。 “赵家卖女儿?叫你去襄王府做妾,叫你穿的跟个妓/女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卖弄风/骚了吗?” 赵家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若不是有一旁的丫鬟拉着,还不停的劝,“人多,忍一忍,都看着呢……” 估计赵家夫人的耳光早甩在赵沛柔的脸上了。 赵沛柔敬酒之时,她偷偷瞧了,李元鹤的眼睛一直紧紧的黏在她身上。 随着她一举一动,那目光越发痴迷……她思量着,若是襄王府呆不下去,或许李元鹤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毕竟丽珠公主在那儿站着,李元鹤公子如玉的名声又十分响亮…… 她正琢磨着,忽而脚下绊了一下。 谁踩了她的裙摆? 她手中的酒杯不稳,洒出了些酒来。 “啪——” 赵沛柔还未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脸上就狠狠挨了一个耳光。 这手劲儿大,她直接被打蒙了。 半边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她捂着脸错愕的看着动手的女子,“郭……郭小姐?” 郭飞燕冷冷一笑,抬脚放开她的裙摆,“不会敬酒吗?你把酒撒在我身上了!” “是郭小姐踩了我的……” “啪——” 又是狠狠一耳光,郭飞燕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残忍了,“你说什么?洒了酒,还要狡辩?” 赵沛柔捂着脸,偌大的宴席上,竟没有一个人是她可以倚靠的。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或冷漠,或好热闹,或色迷迷的看着她……竟没有一个站起来维护她的? 她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最讨厌你这样的狐媚子,以后别叫我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我打你一次!”郭飞燕看了一眼她对面坐的李元鹤。 李元鹤已经低头去喝酒了。 见宴席上的气氛弄成这样,陆锦棠也是哭笑不得,“好了,好了,郭小姐何必与一个姬妾生气呢?没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郭飞燕冷哼一声,愤愤坐下。 “你下去吧。”陆锦棠挥挥手。 赵沛柔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她一出了宴席厅,屋子里竟隐隐约约响起一片窃笑声。 可见讨厌狐媚子的,不止动手的郭飞燕一个人。 乐声又起。 舞姬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 已经见识过赵沛柔那妖艳的装扮,妖娆的舞姿。这些中规中矩的舞姬,反倒不能引起男人们的兴趣了。 众人开始渐渐退场。 秦云璋一把拉住陆锦棠的手,“我们也走。” “我们是东道主,客人没走……”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拽起,不顾众目睽睽,半揽在怀里,拥着她的腰,便把她带离开宴席厅。 陆锦棠面红耳赤。 甚至听见宾客们嬉笑议论,“襄王爷与王妃感情真是好啊,看来先前京都传言不实呀!” “坊间传言,有几分可信?你看那赵姨娘的样子,襄王爷会喜欢那种货色?” “诶,这话可说不准,男人表面正经,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那会勾人的贱人……” 出了宴席厅,议论的话便听不见了。 山庄里的冷风一吹,夹着梅花幽香的夜风,叫人立时清醒了许多。 “幸而我身边有锦棠你,我看那李元鹤是被她下了药了。”秦云璋揽着陆锦棠的纤腰,边走边说。 陆锦棠轻哼一声,“你没看见你自己瞧她的眼神,比李元鹤可痴迷多了……” “苍天有眼啊,那不是我!”秦云璋哀嚎一声,“本王的一世英名啊!本王要杖杀了她!” 陆锦棠忍俊不禁,“嘁,你舍得?” “天地良心,你不知道我舍不舍得?”秦云璋像是惩罚一般,在她腰间软肉上猛掐了一把。 陆锦棠笑的软倒在他的怀里。 “来人,把以色媚主的赵姨娘杖毙!”秦云璋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看惯了皇家对人命的漠视,杖杀一个妾室,与他来说,就像死了一个猫猫狗狗一般。 “开玩笑呢,你怎么来真的?” “谁与你开玩笑?本王从来不开玩笑。” “来温泉山庄,是我们的好日子,是为了完成……那最浪漫的事,你非得让这里也染上血腥,让我以后想起这儿,就想起死在这里赵沛柔?”陆锦棠跺了跺脚。 她可不希望,自己和他发生第一次的地方,沾染上血腥和人命。 “你说我妇人之仁也好,说我伪善也好,反正不准在这里杀人!”陆锦棠皱起眉头,“这里可是太后娘娘赐给我的山庄!” 秦云璋沉默了一阵子,忽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缓说道,“你不是伪善,是善良,知道悲天悯人,顾惜生命。” 陆锦棠愣了愣,她的手却被他捂在掌心里。 “走吧,不在这里说话了,你的手都冷了,我们去泡汤……” 说起泡汤,他就一脸兴奋,连眼角眉梢都透着神采飞扬。 陆锦棠扶额……完了,肯定又是一夜的腰酸背痛…… 得偿所愿的秦云璋,如今看陆锦棠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就像饕餮看着一盘珍馐美味,他对她呵护的小心翼翼,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只飘了几片小雪花,秦云璋就叮嘱着,“你脚步轻,别在外头乱走,想出去看雪景,就叫我一起,我扶着你,你不会摔。” 陆锦棠简直扶额哀叹,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走路还会摔了?感情这么多年,她就没在雪天走过路? 前晌雪越下越大。 看着飘飘扬扬,纯净无暇的雪,人的孩子心性就会无端萌动。 “我最喜在雪里练剑的感觉,你在屋子里,捧好了暖炉,我去练一个时辰的剑就回来陪你下棋。”秦云璋摸摸陆锦棠的头,笑嘻嘻的提着剑,唤了廉清与他去活动筋骨。 陆锦棠对他孩子般的性情有些失笑,她本想喂喂金蚕,可打开那匣子,里头却空空如也。 她心里像是突然缺失了一块似的,养过宠物的人,大概都能体会这种怅然的感觉。 “木兰,你说金蚕还活着么?” 182 小女有一物,要送与王爷 ,“木兰,你说金蚕还活着么?” “王妃,想金蚕死可不容易,它不怕火不怕水,烧不坏淹不死的。” “你说它认得回家的路,可为何……”她又瞥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匣子。 “王妃别担心,它既能自己离开匣子,必是有了灵性。有了灵性,就更不会丢了!” 不知木兰是安慰她,还是确实有把握。 听她语气稳稳当当的,陆锦棠也只好放下这档子心事儿。 “王爷去练剑时,可带了红泥小炉,可炜了热茶?”陆锦棠又问。 “那哪儿有,叫着廉将军,提着把剑就走了。”宝春连连摇头。 陆锦棠抿了抿唇,“冬季天干,该多喝水的,他练剑耗动体内燥热之气,更容易口渴,去煮了清茶,我给他送去。” 宝春与木兰挤眼睛,“都说王爷牵挂王妃,其实王妃不也是?处处都挂念着王爷!一会儿不见,如隔三秋呀!” 木兰不善开玩笑,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是也。” 反而惹得宝春笑个不停。 陆锦棠狠狠蹬了两个丫头一眼,“我看是该把你们一个个都嫁出去了!” 宝春嘿嘿一笑,去煮茶。 陆锦棠的“思念茶”还未送来,却有别人替她来关心她家王爷了。 “你在这里望风!我去去就来!”有个姑娘叮嘱她的丫鬟道。 丫鬟一把攥住小姐的衣袖,“小姐,别去了……这里人多眼杂,万一叫人看见了……” “放心,我很快回来,不会叫人看见!这衣服是我亲手做的,我若是不送给他,我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小姐拽开丫鬟的手,快步穿过梅林。 飒飒剑声,夹着点点寒芒,就在梅林那边。 小姐快步而去。 那练剑之人听闻脚步声,唰的长剑一挥。 “啊……”小姐一声惊呼,还未完全喊出来,她便自己捂住自己的嘴。 尖利的剑尖正指在她眼前一寸远的地方。 她捂着嘴却捂不住心跳砰砰砰。 “王爷……飞燕见过王爷……” “郭小姐?”秦云璋收起长剑,“你走错路了。” 郭飞燕咬着下唇,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襄王爷,小女是来寻您的。” 秦云璋微微一愣,回过头来,愕然看着她,“寻本王?有事?” 郭飞燕舔了舔下唇,她脸红的比一旁的红梅还要娇艳,她气息微喘,透着紧张,“是,小女有一物,要送与王爷。” 秦云璋挑起眉梢,“你送我东西?为什么?” “此物,乃是小女的一翻心意,还望王爷,莫要嫌弃,请王爷收下……”郭飞燕又向他靠近一步,将自己怀里的小包袱递到他面前。 那包袱上,还夹裹着她身上淡淡的芳香。 秦云璋的眉头却是立时蹙起,他看了那包袱一眼,并未伸手,“这是什么东西?” “王爷快请收下吧。”郭飞燕急的脸都红了。 “你爹你爷爷都是在朝的文臣,难道没有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襄王哂笑了一声。 郭飞燕脸色尴尬,“王爷,这是小女一片心血,不管您怎么想,小女若是不送出来,小女只怕会一辈子心不安。” “一辈子都不安?”秦云璋语调微扬,“那看来这东西很重要了?” “是,比小女的性命还重!” “比性命还重?” 秦云璋眯了眯眼,他抬手在把剑一扔,剑头插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他伸出一只手来,撩开那包袱,唰的一抖。 一件藏青色的深衣,被抖开。 藏青色的深衣上还绣有暗纹,像是祥云缭绕之中,一只猛虎踏着山石而来。 金丝暗纹,微光粼粼,煞是好看。 “这衣服,用心了。”秦云璋说。 郭飞燕脸颊上立时更添红晕,“这一针一线都是小女亲手做所,一阵一线里都是小女的思念牵挂。” 秦云璋提着那衣服,狐疑的看了郭飞燕一眼,“你确定这衣服是送给本王的?” 郭飞燕重重的点头,小脸儿上尽是娇羞,“是,只盼王爷能明白小女的……” “可是本王怎么听说,你已经与李元鹤订婚了?” 他直白的问出。 郭飞燕脸上霎时间如开了染坊一般,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尴尬窘迫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更要命的是,秦云璋还笑了一声,“我若穿出去,叫李元鹤瞧见了,这不是舅舅给外甥带绿帽子么?” “王爷!”郭飞燕,简直要哭了,“王爷不必这般折辱我,我没有想与王爷怎样,嫁于李公子,乃是家里人的意思。我把李公子一直当哥哥看待,我喜欢王爷,是我自己的事!” 秦云璋默默无声的看着她。 “这件衣服上,寄托了我对王爷的所有情丝牵挂,衣服送给王爷,我的情丝牵挂也就送出去了,日后我不会……不会……”郭飞燕擦了擦眼角的泪。 突然林子外头传来咕咕的鸟叫。 这鸟叫的真是奇怪,像是雪里飞不起的笨鸟一般。 郭飞燕神色一紧,深深看了秦云璋一眼,“王爷……别了!” 她转身快跑而去。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梅林之中。 陆锦棠就带着丫鬟,提着热乎乎的茶缓缓而来。 她将茶炉茶具都摆在梅林之中的石桌上,“下着雪,茶冷的快,所以我带了红泥小炉来,你尝尝今日这茶汤吃着怎样?” 陆锦棠笑眯眯的冲秦云璋说道。 秦云璋手里还提着那件衣服。 他缓步上前,顺手将衣服披在了陆锦棠的肩上,“不是说了天冷,雪滑,你摔了我不是要心疼死?” “我有那么笨么?以前的冬日难道都是在屋子里过的?”陆锦棠无语的翻了他一眼,倒了一杯热茶塞进他手里。 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手,把茶杯送到了嘴巴。 他啜饮一口,“嗯,香!” 也不知他是说茶香,还是说人。 一旁的丫鬟赶忙低下头去,装聋作哑,只当看不见。 只有宝春嗤嗤忍笑,忍的辛苦。 “你手怎么这么冷?”秦云璋放下茶杯,却把她的两只手都拢在手心里,又放在唇边往她手上呵气,“我给你暖暖。” 陆锦棠脸红不已,想要抽手回来,他却抓的更紧。 看她害羞的厉害,他反而得寸进尺的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183 那人刚刚才来过 ,陆锦棠脸红不已,想要抽手回来,他却抓的更紧。 看她害羞的厉害,他反而得寸进尺的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陆锦棠的脸霎时红到了脖子,“你……早知你不冷不渴,我就不与你送茶水来了!凭白叫你捉弄我!” “我的傻姑娘,这哪里捉弄,我疼你还来不及。”秦云璋哈哈大笑。 见她在丫鬟仆从面前,实在是腼腆的厉害。 且她的手也被他暖热乎了,他才放开她。 “刚活动开筋骨,我再练一会儿。这儿冷,你回去等我。” “谁说要等你了!”陆锦棠轻哼一声,提步就走。 秦云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笑。 他用眼角余光,往另一个方向瞟了一眼。 并未走远的郭飞燕,藏在梅林之中,把人家夫妻之间的甜蜜都看在眼里。 她鼻头冻的红红的,眼眶发酸。 “小姐,咱们快走吧,再冻就要着凉了!” “他不是不懂温情,他不是冷漠,他也会温柔啊,只是他的温柔,他的宠爱……都给了别人了……”郭飞燕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在她脚下的雪地上砸出深深浅浅的坑。 丫鬟拉扯之下,她跌跌撞撞的离开梅林。 她却不知,这片梅林极美,不止她来了。 也有那不怕冷的人,冒着大雪,在梅林里留下了一串脚印。 离她的脚印并不远。 只是郭飞燕只顾着伤心,并没有发现。 那人倒是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公子,不若退婚吧?”连随从都替他不值。 他们家公子,温润如玉,人好颜好性格好!京都里再好的姑娘嫁给他家公子都不亏,公子竟要娶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娘,真是…… “无妨,娶谁都一样。她心里有别人,我倒也好少一份愧疚了,更好。” 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望着梅林深处,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陆锦棠送了茶,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走着走着身上渐渐有了汗意。 她低头一看,秦云璋的深衣,竟还披在她身上。 “我怎把他的衣服穿走了?”陆锦棠身上把衣服拉了下来。 这么一看,她的眉头忽而蹙起。 “我怎记得,王爷离开的时候,没有带深衣呀?他练剑带个深衣,不觉碍事么?”陆锦棠歪着脑袋想了想。 宝春上前一步,盯着那衣服看了又看,“王妃……” 她欲言又止。 陆锦棠抬眸看她,“你说。” “这衣裳……” 陆锦棠微微皱起眉头,“这衣裳,不像是王爷的,我怎都没见过呢?” 宝春连连点头,“婢子是想说,这衣裳的做工不像是咱们府里的!太过讲究华贵了,您看这暗纹底下还压了金线。 如今下着雪,天光不亮还看不出来,若是一出太阳呀,金光灿灿,大老远都能看得见!” 宝春这么一想,扑哧笑出了声,好似她已经看见秦云璋的大老远,披着灿灿金光阔步走来的情形。 陆锦棠微微眯起眼睛,“既然不是他的衣服,又怎么会在他手里?” 宝春笑意收敛,脸色立时凝重起来。 送衣服这事儿,可是有些暧昧的,男人之间一般不干这种事儿。 那就是女人送的了?女人凭白无故的送男人一件衣服……那可真是…… 陆锦棠把衣服放在鼻端嗅了嗅。 宝春神情紧张,“王妃……” “王爷顺手就把衣服披在我身上……那人刚刚才来过。”陆锦棠眯眼笑了笑。 诱惑真是无处不在,防不胜防啊? “王妃,您别生气,王爷他……他心里只有王妃您的,断然不会被哪个狐狸精勾/引了去!”宝春见她脸上还带着笑,以为她是气晕了,连忙安慰。 “我生什么气?王爷若是心里有那人,这衣服还不得宝贝起来?会搭在我的肩头,叫我来发现端倪?” 宝春连连点头,如小鸡吃米一般。 “不过那女人,也是该敲打敲打了,没得惦记别人家的男人干什么?”陆锦棠轻哼一声,“你去叫廉清来!” 宝春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推了木兰一把,“你跑得快,你去!” 木兰纵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眨眼的功夫,她和廉清一起回来了。 “啧啧,看廉将军如今要娶芭蕉了,王妃的命令真是比什么都好使,跑的多快!”宝春打趣道。 廉清老脸微红,拱手在廊外,顶着雪问,“王妃有何吩咐?” “适才,有谁来过?” “呃……这……” 廉清皱眉,不敢乱说,如今王爷正在兴头儿上,若是破坏了他和王妃的感情,王爷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这衣服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陆锦棠指了指宝春怀里的衣裳。 宝春轻笑一声,“芭蕉还在府上绣嫁妆呢!” 廉清神情一震,“这……” “莫不是,这衣服是送给你的?”宝春忽而惊叫一声,“那我可得回去赶紧告诉了芭蕉,让她早早做好准备!” 廉清被她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说道,“不是送给卑职的,是送给王爷的!” 廊内廊外都安静下来。 廉清窘迫的简直无地自容,他竟为了“自保”,把主子都给卖了! 陆锦棠扑哧一笑,“宝春,你看你把廉将军吓得,芭蕉回去不削你才怪!” 廉清忐忑的看着陆锦棠。 “说吧,我不怪他。” “是郭家小姐,郭飞燕。” 陆锦棠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廉清还有些惊魂不定,他其实有些闹不明白,自家王爷俊是俊,可早早就生了病,脾气还这般的古怪。慧济大师预言说,已经活不过今年了。 怎的还有这么多小姑娘惦记王爷呢? 廉清挠着头,回了梅林。 恰看见秦云璋的剑舞到极致。 他的剑快的像光,他身边只剩下一片光影,根本看不清剑在哪里。 他在一片光影之中,如御剑的仙人,遗世孤立,片雪不沾…… 廉清看的怔住,他自诩勤奋刻苦,可与襄王爷的功夫比起来,他似乎需要更刻苦,再刻苦上许多许多年…… “王妃打算怎么办?”宝春在屋里记得转来转去。 木兰一把抓住她,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别转,头晕。” 陆锦棠笑了笑,“好办,她与赵沛柔不一样。赵沛柔是个庶出,如今又是个妾,脸什么的,不要也罢。郭飞燕是郭家的嫡女,脸还是要的。” 宝春怒哼一声,“要脸的话,也不会有这衣服了!” 184 做个暖床侍妾也是不错 ,宝春怒哼一声,“要脸的话,也不会有这衣服了!” “去拿一套近秋新作的袄裙来,要桃粉色的。”陆锦棠笑了笑,“把那袄裙和这衣服,放在一处,木兰给郭家小姐送过去。” “王妃还要给她送衣服?”宝春豁然站起,一脸的疑惑不解,“这是什么典故?” 陆锦棠指了指那袄裙的颜色,“桃粉色的典故呀!” 宝春歪着脑袋,想不明白。 木兰心领神会,带着两件衣服就去了。 郭飞燕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黯然神伤,偷偷抹泪。 忽闻襄王府派了丫鬟来给她送东西,她心头立时一惊,眼泪都吓回去了。 木兰把两套衣服往她丫鬟怀里一放,“我家王妃说了,郭小姐穿大红色可好看。可若是郭小姐喜欢桃粉色,那也不错。我家王府里,桃粉色的衣服布料也多得是。下次郭小姐若是需要了,就给您送到郭府去!” 木兰说完,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丫鬟愣愣的捧着衣服,来到郭飞燕面前,“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郭飞燕瞧见自己送给秦云璋的那件深衣,竟被陆锦棠给送了回来。 这简直比当面打她的脸,还让她难堪。 她恨的牙根咬的咯咯作响。 再一看那件桃粉色的袄裙,她更是疯了一般,扑上去抢过衣服就撕。 撕不烂,她拿过剪刀,把好好的新衣服给绞烂了。 “桃粉色,乃是纳妾时穿的颜色!只有正妻可以穿大红色!她这是骂我呢!骂我上赶着给人做妾!我岂是赵沛柔那样的女人吗?还送进郭府里去!就知道拿我爹娘威胁我!”郭飞燕几乎气疯了,“陆锦棠!好你个陆锦棠!” 郭飞燕羞愧的无地自容,襄王把她精心做的衣服给了陆锦棠,已经够让她伤心了。陆锦棠还这么打脸的给她送回来。 郭飞燕哭了一场之后,当日黄昏就离开了华都汤泉山庄。连夜赶回京都郭府。 秦云璋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练了剑回来,就把陆锦棠抱在怀里,一时要吃茶,一时又要吃果子,定要叫陆锦棠的视线一直缠绕在他身上,他才甘心。 也许这就是独属于坦诚相见之后的小夫妻之间的甜蜜吧。 陆锦棠扶额叹息,以往也没发现他是这么的黏人呀? 小夫妻两个正在享受浓情蜜意,外头小丫鬟却小声道,“赵姨娘前来请安。” 陆锦棠还没翻脸。 秦云璋的脸色就黑沉下来,“昨日的事情,我还没与她算账,今日还敢凑上来,胆子还真是不小。” 陆锦棠笑了笑,“叫她回去吧,这里不用她伺候。” “还回去什么?”秦云璋冷笑一声,“她这么耐不住寂寞,我该给她找个好去处才是。” 陆锦棠狐疑的看着他,“什么好去处?你答应过我,不在这里杀人的。” 秦云璋立时温柔的拂过她鬓边的发,“答应你的话,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也与你一样,不希望你我如此亲密过的地方,沾染上血腥。” 陆锦棠敛眉看着他。 秦云璋微微一笑,“昨日我看李元鹤看她跳舞的目光不是十分痴迷么?不如就将她送给李元鹤,做个暖床侍妾也是不错。” 陆锦棠噗的一声喷笑出来,若是嘴里含着茶,定要喷他一脸了。 大夜朝的男人之间赠送姬妾,倒也算是个风雅的事儿。 虽然这在陆锦棠看来,十分的变态。但姬妾在这里,就和奴仆财产一样。只有正妻,在家里才和男人有平起平坐的地位。 可把人送给李元鹤? “快罢了吧!”陆锦棠摇头失笑,“昨日郭小姐在宴席上就忍不住动手,打了赵沛柔,眼下郭小姐不是已经说亲于李元鹤了么?你再把人送到李元鹤身边,郭小姐只怕要气疯了。” 秦云璋呵的冷笑一声,提起郭飞燕,他眼中的神色更冷了几分,却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陆锦棠的手臂贴在他胸膛上,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他浑厚有力的心跳。 被他独宠,呵护身边,惟恐旁人伤了她的感觉……还真挺好。 “你放心,我虽好吃醋,也不是什么醋都吃的。还是养着赵沛柔吧,她那么瘦,也不怎么浪费粮食。且还能为我博来好些好名声,让人觉得我大度。把她送过去,反而叫郭家人恨我。” 秦云璋见她说的认真,并非玩笑之意,他轻叹一声,亲吻她的头顶,她的发,“随你吧。” 温泉山庄虽好,却也不能总住在这里。 开席三天,便有宾客陆续离去。 人走的差不多了,陆锦棠和秦云璋也收拾东西,回了京都。 两人的关系突然迈过了一道大坎,几乎整日的腻在一起,形影不离。 连木兰和宝春都不好意思往跟前凑。 回去的马车上,秦云璋还牢牢的把陆锦棠抱在怀里。 “你是要和我长成连体婴么?”陆锦棠甜蜜抱怨。 秦云璋看她一眼,把玩着她净白修长的手,“真是日日都这样才好,我都不想回京了,回京又是许多事。” 回京之后,他必定不能天天这样守着她。 京都里总是有许多要面对的事。 陆锦棠倒是有些急于回京,并非她不喜欢和秦云璋守在一处。 而是阎罗只给了她半年的时间,她要快些拿到那本书。 阎罗说,那本书上有彻底治愈秦云璋怪病的法子,就算不为了完成阎罗交代的任务,她也想好好钻研那本书有什么神奇之处。 可他们才刚刚回到襄王府安置好。 宫里便有宫人来请陆锦棠。 “太后娘娘多日不见襄王妃甚是想念,且这突然的一场大雪,不知太后娘娘是不是受了风寒,这两日总是头疼睡不好。”宫人请陆锦棠入宫为太后娘娘看诊。 太后一向对陆锦棠挺好,且十分信得过她的医术。 陆锦棠虽疲惫,却也没有推辞,立即更衣,随着那宫人往皇宫里去了。 可入了宫门以后,陆锦棠就觉的有些不对。 木兰行在轿子外头,抬手握着轿子的窗边,轻轻唤她,“王妃……这条路,不是去太后宫中啊……” 185 吓坏臣妾了 ,木兰行在轿子外头,抬手握着轿子的窗边,轻轻唤她,“王妃……这条路,不是去太后宫中啊……” 木兰声音小,陆锦棠却听的清楚。 她猛地一把掀开轿帘,四下的景致陌生得很。 太后的宫里她去过好些趟了,这条路却是从来没走过。 “停轿!”陆锦棠低喝一声。 那随行的宫人却看了她一眼,收敛笑意,“襄王妃稍等片刻,马上就到了,路上就不停轿了。”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谁派你来的?这根本不是去玉坤宫的路,你想带王妃去哪里?”木兰怒喝那宫人。 宫人脸上却淡定如常,被拆穿了却一点儿也不紧张。 “襄王妃最好管住自己的丫鬟,在宫里惹了祸,襄王妃也救不了她。” 这语气,这态度,也太横了。 陆锦棠撩着轿帘,和木兰交换了视线。 木兰忽而提气,绷紧了劲儿,随时准备动手。 那太监却似乎也是练家子,立时察觉了,他轻笑一声,拍了拍手。 轿子后头,唰的出现了一溜的侍卫。 木兰一惊,这么多人……她自己脱身尚有可能,若是既要保护陆锦棠不受伤,又能带着她离开宫闱……只怕凭她自己还不够。 看着阵仗,陆锦棠立时明白了什么。 “木兰,稍安勿躁。” 木兰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势。 太监挥挥手,那些侍卫立即闪身不见了。 “襄王妃别叫咱们为难,奴才也不敢叫您为难。”太监朝轿子躬身,笑眯眯的说。 陆锦棠略微点了点头,能把皇宫完全掌控在手中,且在宫里调动这么多侍卫,却不怕被人察觉的……恐怕只有当今圣上了吧? 可圣上为何要慌冒太后之名召见她呢? 陆锦棠心下狐疑,也更添了几分不安。 待下轿的时候,木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才隐约明白过来。 木兰在她耳边道,“这里是东宫。” 陆锦棠曾经就差点被太子弄进东宫里来,那时是秦云璋及时出现,和太子的人大打出手,把她救了出去。 今时今日,她已经成了襄王妃了,没想到还能有机会看看东宫的大气磅礴,高楼殿宇。 “襄王妃这边请。”宫人领她入了殿。 陆锦棠立时察觉到气氛的不同。 她微微抬头,往上瞟了一眼。 只见那金黄色绣了龙纹的衣袍,闪的人眼前一晕。 她连忙福身,“臣妾见过圣上,吾皇万岁。” 连圣上都在太子殿中,看来事情不小啊? 莫非是太子的病还无起色?可她在温泉山庄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她没办法医治…… “你们都下去。”圣上郁沉沉的开口。 安静的殿中,更显肃穆。 宫人躬身退走,竟然安静的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你怎么不走?”圣上忽而提高了声音。 陆锦棠回头一看,木兰竟还站在她身后。 她瞧见木兰的脸色十分难看。木兰的手都在抖。 陆锦棠从未见过这么惊慌恐惧的木兰,她似乎很怕皇帝,但她的脚步如生了根一般,陪伴在陆锦棠的身边,即便自己害怕,却也不想退缩,独留陆锦棠一个人面对皇帝。 “木兰,你先退下。”陆锦棠眼看圣上要发怒,连忙开口。 木兰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王妃……” 君王一怒,浮尸千里。 眼看着圣上已经不高兴,再故意惹他,一个丫鬟,一个王妃又算得了什么? 两条性命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既无人强,便要学会低头。 “没事,圣上是仁君,不会吓唬我的,你在殿外等候。” 陆锦棠朝她深深看了一眼。 木兰才缓缓退了出去。 圣上看着陆锦棠,颇有些哭笑不得,“朕吓唬你?朕怎么觉得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吓不住你呢?” 陆锦棠连忙跪地,“臣妾惶恐,不过是仗着圣上对襄王爷的恩宠,臣妾才有几分尊荣,若无圣上恩宠,哪里有什么襄王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强权之下,陆锦棠懂得做人要能屈能伸。 “哼,”圣上冷哼一声,表情却和缓多了,殿里已无旁人,连圣上贴身伺候的大太监都守在殿门外,“你过来。” 圣上对陆锦棠招了招手。 陆锦棠跪在地上没动,圣上叫她过去干什么? 殿里已经没有闲杂之人,说什么话,这距离也够了吧? “没听见?” 陆锦棠没起身,用膝盖往前挪了挪。 圣上立时皱眉,“站起来,走过来。” 陆锦棠皱了皱眉,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往圣上身边走了几步。 五步之外,她再不敢靠近了。 圣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又缓缓吐出。 这么吸气吐气的片刻,陆锦棠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人面前,她所有的伎俩所有的聪明,都不值一提,只要他想让自己不好过,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儿。 她忽然就明白了曾经从不能理解,不能体会的一个词,“伴君如伴虎”。 “温泉山庄里发生的事,朕知道了。”圣上缓缓开口,语气竟有些低缓,非但没有斥责,反而有几分愧意,“是太子年轻冲动,做了不当之事……” 陆锦棠狐疑的看了圣上一眼。 天子这是在向她认错道歉吗?不是说皇帝永远不会认错的? “子不教,父之过。朕……亦有错。” 噗通,陆锦棠立时又跪了下来。 虽是个现代人,她还是有些害怕了,以前她是打定主意,让阎罗送她回现代的,她可以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不一样了,她是要留下来的呀! 听了圣上的道歉,她还有命活下去么? “襄王妃起来。”圣上起身来到她身边,弯身要扶她起来。 陆锦棠哪里敢真让圣上扶,连忙自己爬了起来,“臣妾惶恐,圣上这样,吓坏臣妾了。” “朕不是吓唬你,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为人父担忧儿子的心情。你还年轻,尚未为人父母,不知可否明白,一位老父亲,既生气自己儿子的不当行径,又担心儿子安危的急切?”圣上目光沉沉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心下急转。 圣上这话,无非透露出两个意思来,第一,他已经知道太子在温泉山庄想要冒犯她了。 第二,他觉得她可以救太子,所以这么低声下气的向她道歉。 “圣上疼爱太子,真是疼进了骨子里呀。明知太子做了什么事,居然还……” 186 陆锦棠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圣上疼爱太子,真是疼进了骨子里呀。明知太子做了什么事,居然还……” 陆锦棠忍不住叹了一声。 做侄子的,要调戏婶娘,当父亲的还来替他道歉,圣上莫非是个儿子奴?这都能无原则的原谅? “你不明白,他是朕的嫡长子啊……”圣上长叹一声,“看到他如今那副模样,朕如何忍心……况且他已经知错了,若非知错,他怎会把事实向朕说明?恳求朕唤你来,他要当面向襄王妃道歉?” 见陆锦棠并不动容,圣上叹了口气,领着陆锦棠往内殿而去。 陆锦棠未见太子之时,尚不知道情况竟如此严重。 看见太子,她吓了一跳。 晓是她见多识广,来自现代。 也被太子这副样子吓得魂不附体。 一声“妈呀”险些脱口而出,她抬手捂嘴,生生忍住。 这才三五日的功夫,太子竟瘦的脱了型,脸上的肉皮都松了,整个人像快死了一样,蜡黄蜡黄的。 一双眼睛里再无一点神采,浑身颤栗,一层层的汗使得他的头发全都贴在脑门儿上。 “殿下这是怎么了?”陆锦棠惊慌问道。 圣上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襄王妃不是精通医术么?” 陆锦棠摇头,“精通断不敢说,不过是知道一些偏方罢了。” “太子正是在襄王妃的院子里……染了怪病,回来就成这样了呀!”圣上的语气,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客气。 陆锦棠皱眉,“在温泉山庄的时候,臣妾已经为太子请脉了,太子是何病症,臣妾鄙薄,不能判断……” “住口!就是你害的!你还想抵赖!太子说,就是你使了诡计!”赵良娣端着药,从侧门入殿。 她见陆锦棠,便想要扑上来撕了她。 “难道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么?”陆锦棠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圣上阴冷的目光,赵良娣满脸的怨毒。 陆锦棠摇了摇头,“还请圣上张榜,招揽天下奇能异士,或许能救太子殿下。臣妾当真不知……” “你休要狡辩!就是你害的!太子若是不能治好,你也别想活着离开东宫!”赵良娣以及顾不得圣上还在,她指着陆锦棠狠厉怨毒的说。 陆锦棠皱眉轻叹,“这就是皇家的道理么?太子调戏婶娘不成,自己生了病,还要婶娘来赔命?” 她语气里浓浓的讽刺,刺痛了圣上的耳朵。 圣上冷哼一声,“你能治太后,能治襄王,偏偏不能救朕的儿子?你叫朕如何信你是不能,而不是不愿?” “你连脉都没号,就说自己不能!分明是推脱!”赵良娣也在一旁擦着泪说。 “在山庄的时候,我已经……” “脉象不是千变万化的吗?你现在再号,或许就有不同呢?”赵良娣抢着说。 圣上也对陆锦棠抬了抬下巴。 陆锦棠只好蹲身在床榻边上。 她的指尖刚落上太子的手腕,太子就惊醒过来,一看到陆锦棠的脸,太子如见了鬼一般。 惊慌的缩手回去,“啊啊啊……” 太子被她吓得不轻。 陆锦棠有些无语,这是不是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呢? “太子安心,父皇在这里呢,陆锦棠她不敢对你怎么样!她若是治不好你,父皇不会放她离开的!”赵良娣立即坐在床边,硬拉过太子的手腕。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 圣上竟然没有否决她的话? 莫非真打算治不好太子,就扣下自己? 这也难怪要借太后的名义,把她骗进宫里来了! 陆锦棠凝眸手指再次落在太子的脉门上。 忽而,她眼中一暗。 脉象确实有异,太子血脉之中,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而且却来越激烈。 “啊啊啊……”太子叫声也越来越惨。 陆锦棠立时抬手,离开太子的皮肤。 太子这才长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赵良娣和圣上,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陆锦棠。 “臣妾诊不出……” “封锁宫门,不许襄王入宫。封锁东宫,只准进不准出。”圣上看着陆锦棠,忽而扬声下令。 殿门外的太监立时应和一声,下去令。 陆锦棠皱眉看着皇帝,“圣上,臣妾乃是已经出嫁的妇人,如何能留在东宫?圣上连礼义廉耻都不顾及了么?” 陆锦棠觉得自己这话,问的真是多余。 圣上知道了事情真相,还能骗自己入宫时,就是把礼义廉耻扔在一边了。 但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当面戳穿,圣上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陆锦棠,别以为你救过太后,朕就会对你一再忍让!如果你害死朕的嫡长子,朕——朕定要把你和……碎尸万段!” “和谁?襄王爷么?”陆锦棠忽而冷笑一声,“莫说太子这病,臣妾不知因何而起。即便真的是臣妾有本事,襄王爷又何过之有?他的爱妻,被侄子调戏。以他的性情,若不是碍着圣上这在儿,他便是拼着自己不活了,只怕也忍不下这口气。 而圣上呢?非但不顾惜兄弟情谊,反而要为自己儿子的无耻,惩罚自己本就忍气吞声的兄弟?圣上的仁义正直究竟在哪里?” 圣上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谁说朕指的是襄王?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若不能救太子,朕就将陆家满门抄斩!你弟弟今年多大了?可娶了媳妇?” 陆锦棠神色一凝,冷冷的看着皇帝。 皇帝冷哼一声,拂袖去了外殿。 陆锦棠让木兰进来,赵良娣一直小声用恶毒的话骂她。 她没理,只小声和木兰说话。 主仆两个人的话,说的十分隐晦。 “你看,这还有办法么?” 木兰皱起眉头,“婢子也不懂,从没见过这样的。” 话中的话,主仆都用眼神来交流。 陆锦棠怀疑,是那金蚕通过太子的皮肤,已经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且适才为太子诊脉,她发现金蚕似乎在太子的体内,活的好好的。 她想问木兰,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金蚕引出来。 毕竟金蚕是她的宠物,就这么生活在太子的体内,也实在是恶心。 木兰却也懂得不多。 主仆两个对着太子,丝毫没有办法。 赵良娣在一旁,翻来覆去的骂,也不觉的自己很烦? 天色渐晚,陆锦棠被囚禁在东宫之中,竟连饭都不给她准备。 她正无奈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吓人的太子发呆。 忽而听到外殿有人惊慌禀报。 “襄王爷带着兵器,硬闯宫门了!” 187 你装得可真像 ,忽而听到外殿有人惊慌禀报。 “襄王爷带着兵器,硬闯宫门了!” 陆锦棠忽的起身。 “他想干什么?谋逆造反吗?”圣上怒喝一声。 陆锦棠吓了一跳,这可是个大罪,谁染上了都得死的罪。 陆锦棠急忙往外殿走,“襄王爷对圣上忠心耿耿,现在他身上还留着当年为保护圣上,为圣上征战留下的伤痕。圣上说他造反,自己的良心不会痛吗?” “大胆!”圣上大怒。 陆锦棠却站的笔直,“是,臣妾便是拼死,也要为王爷正名!” 圣上气恼的看着她,呼哧呼哧的喘着龙气。 “告诉他,说太后娘娘留襄王妃在宫里小住几日,让他不必担心,过几天自然会把王妃安然无恙的给他送回去!”圣上颓然坐下,对宫人吩咐。 宫人连忙退走。 不多时,却又慌慌张张中的折返回来。 “不好了,襄王爷似乎发病了,眼睛都红了,不分敌我,什么人都杀……连廉清廉将军都被他打伤了!” 圣上豁然起身,“又犯病了?” 陆锦棠心下急转,立即说道,“明日就是月圆之夜,他在月盈前后,气息最乱,最容易犯病。臣妾见过他犯病的样子,真是会杀红了眼,六亲不认!求圣上让臣妾去拦住他吧!” 圣上目光沉沉的落在陆锦棠身上。 “太子这里,圣上扣押着臣妾,臣妾也没有办法,臣妾倘若有一丝一毫的主意,也不会坐在这里干等着,当真是不知该如何下手呀!圣上若是顾惜太子,不如张榜天下,必然有人能有办法……” 陆锦棠跪地,嘤嘤哭泣。 圣上烦闷的皱起眉头。 “我家王妃从不哭的,王妃身边的人都感慨王妃坚毅,若不是当真没有办法,王妃绝不会在此落泪!”木兰在圣上的目光之下,话音都在颤抖。 她似乎怕的很厉害,却硬是逼着自己壮胆为陆锦棠解释。 陆锦棠趴伏在地,哭泣不止。 她低矮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绣龙纹的金色锦靴。 陆锦棠缓缓抬头,圣上就站在她跟前,“襄王的病,你能彻底治愈么?” 陆锦棠生生一愣。 圣上这语气,这话音,她怎么觉得这般的奇怪呢? 他如今最关心的,难道不应该是太子的安危么? 怎么问起秦云璋的病,陆锦棠却莫名觉得,他比对太子的病还要重视呢? 莫非是因为秦云璋病的太久了? “彻底治愈……是不可能的,最多……”陆锦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木兰的怀里。 圣上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低头看她,“最多,怎样?” “最多,不过是能叫他少受些罪……慧济大师金口断言,还有谁能改吗?”陆锦棠哭着说。 圣上点了点头。 “圣上,襄王杀入第一道宫门了。” “兄弟之间,何必闹成这样?不过是个女人,他的眼界也太小了。”圣上看着陆锦棠,叹了口气,“送襄王妃出宫吧。” 陆锦棠立时扶着木兰的手起身,“多谢圣上,多谢圣上!” 她往宫门外而去,远远就听见厮杀声。 瞧见秦云璋在一群侍卫的包围攻击之下,身影翻飞,如同不知疲倦的孤狼。 他也带了侍卫前来,可是那些侍卫如何敢与宫中的禁军交手? 他独自厮杀之中,陆锦棠生生看出了苍凉绝望。 太监高唱一声,“住手,送襄王妃出宫——” 陆锦棠看到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但立即又厮杀起来。 对,他是“犯病了”,怎么能听到自己来了,就停下来呢? “廉清,打晕他!”陆锦棠高喝一声,穿过禁军,向秦云璋跑去,“襄王爷,臣妾在此,襄王爷!” 她似乎在和廉清配合,吸引秦云璋的注意力。 秦云璋向她看过来,廉清一记手刀劈了上去。 陆锦棠飞奔上前,一下子接住秦云璋软倒的身体。 廉清顺势隔开禁军的刀剑长枪。 宫人盯着襄王爷看了一阵子,“护送王爷王妃出宫吧。” 待襄王府的马车,缓缓驶离宫门,在御道上渐行渐远,渐渐消弭在夜色里看不见。 宫人才去向圣上复命。 陆锦棠立即摸出几根银针来,欲往秦云璋身上扎。 他却一骨碌自己坐了起来,“我没事,你可好?” 陆锦棠被他吓了一跳,“你装得可真像,连我都骗过了。” “是廉清下手有分寸,我那会儿确实有些懵了。”秦云璋揉了揉脖子,“你过了黄昏还不曾回府,我便猜,定然不会是太后扣了你,他们没为难你吧?” 陆锦棠摇了摇头,“我根本没见太后,是圣上,把我带去了东宫……太子……不太好了。” 秦云璋眼神微微一沉,“他早该不好了!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便宜他了。” 秦云璋把陆锦棠接回家里之后,愣是带着她在卧房后头的玉池子里,洗了三大池的水。 是真的洗澡而已,他什么都没做。 硬是绷着自己,帮她洗的干干净净。 “洗去在里头沾染的一身晦气!”他绷着脸说。 陆锦棠哭笑不得,“知道的我是进了趟宫,不知道的以为我入了次狱呢!” 只听说过,从牢里出来的的人要洗洗晦气。 还没听说,从宫里出来的人洗晦气的。 让宫里的圣上贵人们听见了,还不得生生气死? “那地方比大牢里强多少么?哼,我看比牢里还肮脏龌龊!”秦云璋一脸的嫌弃。 陆锦棠只好任由他摆弄。 她洗的满身香喷喷,花香沾了满头满身,他才温柔细致的把她抱上床。 他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亲自温柔小意的拿着熏笼帮她熏头发。 “别再弄的更香了,明日出门被当花痴了,再被蜜蜂给蛰了怎么办?”陆锦棠无奈道。 秦云璋看她一眼,“冬日里,你家养的蜜蜂在外头飞么?” 陆锦棠闷笑。 他却忽而又道,“明日/你还要出门?” “嗯。” “不许去。” “……” 陆锦棠翻了个白眼,不能因噎废食呀,怕皇帝找她麻烦,就连门儿都不出了么? 皇帝要找她麻烦的话,她躲在家里也是躲不过的。 “我得回趟娘家。”陆锦棠嘀咕道,那本书,究竟被陆雁归藏哪儿了? 188 爹爹不会是……看不懂吧? ,“我得回趟娘家。”陆锦棠嘀咕道,那本书,究竟被陆雁归藏哪儿了? 秦云璋熏干了她的长发,翻身把她压在床上,“不听话?那本王要好好惩罚你,让你明日没力气出门。” 陆锦棠低笑一声,“我的银针呢?王爷真是长本事了,连自己的大夫都敢威胁了?” 两人说笑着,滚进被窝。 秦云璋到底是心疼陆锦棠的。 他身体好,即便累了,也能很快恢复。她不一样,上次腰酸背痛腿软了好几日,这才刚好些。 即便他很想很想继续……却也在她眼皮打架之时,就放过了她。 陆锦棠次日还是睡到了日上三杆。 秦云璋早已出门练剑骑射去了。 陆锦棠用罢了早饭,备了些礼物,就往陆家去。 见到小黄门一拨拨的往城门口跑,她有些奇怪,“木兰,那是干什么呢?” 木兰叫人朝小黄门打听。 “圣上当真张榜了,召能人为太子看病。”木兰在马车外说道。 陆锦棠心下一松,圣上既然张榜,这就是放过她的意思了。 不管太子能不能被治好,她应该不会再被抓进东宫里去了。 至于金蚕会不会被发现,她会不会再被牵扯进来,她一时也没把握,既然无力改变的事情,她也就不去多想了。 她坦坦然的回了陆家,先去见过老夫人,便往陆雁归书房里去。 “爹爹安好。” “给襄王妃请安。” 陆雁归竟然还她了礼,陆锦棠颇为意外。 “爹爹不必客气,年节将至,女儿来看看爹爹。” “家里一切都好,只要你好好的就行,”陆雁归深深看她一眼,“爹爹听闻,东宫似乎不太安稳?” 陆锦棠笑了笑,“爹爹消息挺灵通的呀?” “具体呢?是出了什么事?”陆雁归颇有些紧张。 陆锦棠垂眸想了想,太子若是不好了,那昔日的太子/党也就跟着没了依仗。 陆雁归借着岐王府,想要攀附太子的势力。 如果东宫换了主子,那他自然也是早早的换了阵营才行,难怪他这么紧张兮兮。 陆锦棠微微一笑,“太子病了。” 陆雁归啊了一声,“病了?很严重?” “太医院束手无策。” “那……那你呢?你不是会医术吗?” 陆锦棠深深的看了陆雁归一眼,“爹爹是希望,我有办法?还是希望我没有办法?” 陆雁归神情怔住,深深的看着自己这摸不透的女儿,“你有没有办法,岂能是我说了算的?我若叫你有,你却没有,可该怎么办?” “爹爹还记得那本书么?我阿娘的嫁妆,沈家的那本书?”陆锦棠笑眯眯的看着陆雁归。 这真是要回这本书的天赐良机呀! 陆雁归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你提那本书做什么?它与太子的病有什么关系?” “爹爹难道看不出来?那是一本医药书啊?奇方妙医!爹爹不会是……看不懂吧?” 陆雁归脸上讪讪的,“你看了那本书,就能给太子治病?你只是想骗走那本书而已,别以为你的伎俩我看不出。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生的?” 陆锦棠无语的看了爹爹一眼,“我何曾骗爹爹了?那当真是一本医药书啊,而且是一本及其精妙的医术,不是深谙医理之人,是不大能看的懂。” 陆雁归皱起眉头,狐疑的看着陆锦棠。 看了半晌,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信不过你,那分明是让沈家发大财的仙术之书!你已经是嫁出门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书如今属于我陆家了,断然不能给你!” 看来依附太子的诱惑,还是没有“沈家宝物”的诱惑力大。 陆锦棠跟他磨了会儿嘴皮子,见他态度坚决,也就起身告退。 正面相劝不行,她只好改日试试别的办法了。 起码知道,那书还在陆雁归的手上,而且,他看不懂那本书。 陆锦棠心下松快了一些,脚步轻松的往陆依山的院子里去。 出了爹爹书房的院落,恰遇上一个清瘦的少年往爹爹院子里去。 他身形极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他身边那小厮扶着他,倒像是牵着个飘飘摇摇的风筝。 少年不知是不是没瞧见她,直接顺着回廊,拐进了陆雁归的院子,竟不需要叫人通禀? “他是谁?”陆锦棠狐疑问道。 宝春盯着那男子的背影看了半晌,没认出来,仔细看他身边的小厮。 “呀!那是二少爷的小厮啊!” “这么说来,那瘦的麻杆儿一般的,是二少爷?”陆锦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她穿越而来也有一年多了,竟从未见过陆家的二少爷。 记忆里关于他的事情也极少极少。只知道他身体不好,鲜少在人前露面。 宝春却是笑了一声,“秋姨娘把他护的紧,惟恐给方氏害了去。可还是养成了个病秧子。如今方氏死了,大少爷也病倒了,她终于舍得让二少爷出来了。” 陆锦棠笑了笑,没往心里去。 如今陆家能叫她在意,牵挂,能让她觉得温暖的,也只有陆依山了。 还未进屋,她便瞧见临窗而立的陆依山。 大冷的天,外头的雪还没化,他竟不嫌冷,大开着窗户,站在窗边习字。 陆锦棠摆摆手,不叫燕玉作声,她悄悄的进屋,靠近陆依山。 燕玉现在脸上的疤痕几乎完全看不见了,没了刀疤的她,仿佛忽然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她对陆锦棠的敌意,也随着疤痕的消失,而消失不见。 她非但没提醒自家少爷,还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陆锦棠轻手轻脚的走近陆依山,猛地伸手往他背上拍。 只是她的手还没落在他背上,陆依山却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 “阿姐!”他轻笑一声。 放倒把陆锦棠吓了一跳,“呀——” 陆依山抿唇而笑,青春期的他,嗓音少了孩气,多了几分男人的低沉沙哑。 “谁让你想吓唬我?不知道习武之人耳力特别敏锐么?”陆依山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陆锦棠忽觉,他是个年轻的男人了,不再是一个小男孩儿。 她立时向后退了一步,她的手,竟然还被弟弟抓在手中。 她扯了一下。 陆依山才松了手,“姐姐好久不曾回来过了,我虽日日去襄王府,能见到姐姐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我画了一幅画,正好今日送给姐姐吧?” 189 风韵正好 ,陆依山叫燕玉去寻那副装裱好的画,他则请姐姐坐了下来,煮了茶与姐姐喝。 燕玉拿了画卷,缓缓展开。 画的构图十分奇妙,一扇洞开的窗,像是相框一般,将画面变得有深浅层次。 窗外是一株盛开的绿萼梅。 满树的绿萼梅灿烂无比,比梅花更绚烂的,是站在树下那妙龄的女子。 女子浅笑嫣然,眼中波光流转,顾盼生姿。 单看这画作,就叫人对那女子心生向往。 “咦,这不是王妃么?”宝春指着那画上的女子。 陆依山轻咳一声,竟微微脸红,“姐姐看,画得像不像?” 人像画,一般要那人在眼前站着,临着她画才画的像。 人不在跟前,全凭想象回忆,还能画得这么传神……说明那人已经深深的烙进了他的心里。 陆锦棠呵呵一笑,“画比人美多了,赶紧收起来,拿回去给王爷显摆显摆!” 宝春和木兰在一旁笑。 陆依山脸上更红了几分,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你画的就是这窗外的景致?”陆锦棠侧脸,恰能看见窗外那一株绿萼梅。 一阵风过,吹入窗内淡淡的花香。 花香混着屋里的熏香,味道十分奇妙。 陆锦棠忍不住深嗅了几口,她神色一愣,抬手按着太阳穴。 “姐,你怎么了?”陆依山看她脸色忽然不对,立时察觉,关切急问。 陆锦棠的目光落在那镂空雕花铜香炉上,眉头微凝,“你没觉得不舒服?” 陆依山狐疑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香是前些日子才送过来的,燕玉听说这香提神醒脑,便点上了。这香有问题?” 陆锦棠让人关上窗,立在那香炉前嗅了嗅。 “单嗅这香似乎也不觉得难受,绿萼梅是有毒性的,也可入药。适才嗅着那花香与这熏香搅合在一起,我头有些发紧发疼。”陆锦棠凝眸说道。 “这香是薛姨娘叫人送过来的。”燕玉目光幽幽的在一旁说道。 “薛姨娘?”陆锦棠颇为意外。 “莫不是薛姨娘要对少爷不利?”燕玉的眼神冷的可怕。 陆锦棠却是缓缓摇了头,“她不会。” 燕玉狐疑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却对陆依山交代道,“以薛姨娘的姿色才情,她原本有好得多的去处,可是她为了给阿娘查清冤情,为了照顾你我才在陆家留下来。” 陆依山微微蹙起眉头,他大约很不喜欢欠了旁人恩情的感觉。 “她如今没有孩子,她与我讲过,她是真心把你我当做她的孩子的。”陆锦棠幽幽叹了一口气,“小山,你仔细想想,若不是薛姨娘暗中相助,总是护着你我,你我可有命,在方氏手底下长大成人?” 陆依山沉默良久,垂眸说道,“阿姐放心,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她既对阿娘有如此深情厚谊,我必……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来供养。” 陆锦棠笑起来,重重的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她常年喝避孕的茶水,只怕这辈子是不能有孩子了,我又不在陆家,你若能替我们两个尽孝倒是让我安心。 不过你也要记得避嫌,毕竟你年纪渐大,她风韵正好,爹爹多疑,你……” 陆锦棠觉得弟弟正值青春期,这话与他说,会不会过早?他听得明白么? 却见陆依山唰的红了脸,低下头去,声音闷闷又有些不耐的说,“我知道了!阿姐!” 还知道害羞了? 陆锦棠呵呵一笑。 “那这香……”燕玉担忧的问道。 “那绿萼梅开的正好,单是绿萼梅的香气,对人身体并无害处。这香就先收起来吧。”陆锦棠的眼中,添了几分冷意,“陆家总是有人心不静,我去看看薛姨娘,也好让她有所防备。” 陆依山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阿姐……” “你放心,我如今可不怕陆家人。”陆锦棠爽朗而笑,轻拍了拍陆依山的肩头。陆依山的脸,立时多了几分不自然。 陆锦棠往薛姨娘的院子去。 她这次回来,本来也是要来探望薛姨娘的,快年节了,她带了许多漂亮的布匹首饰和小玩意儿给薛姨娘。 “姨娘,二小姐来看您啦!” 丫鬟一喊,薛姨娘扔下手中的针线就往外跑,脚上的麂皮靴都没穿好。 陆锦棠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 “见过王妃!” “你与我客气什么?外头冷,雪还没化,咱们屋里说话。” 陆锦棠扶了薛姨娘回到房里。 薛姨娘正在绣手帕,荷包。 “姨娘绣这么多?”陆锦棠惊讶道。 薛姨娘笑眯眯的看她一眼,“记得上次你说我绣活儿好,看你的样子也是真喜欢,我便想着,你年节的打赏,总少不了。所以多绣一些,让你拿出去打赏方便。这还没凑够一个吉祥数,你就回来了。” 陆锦棠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么漂亮精致的做工,叫我拿去打赏啊?那不是要心疼死我,我怎舍得?” 薛姨娘被她逗得眉开眼笑,自己的手艺被人这般喜欢,这般珍视,她心里暖呼呼的。 “拿去玩儿,你喜欢我再绣给你就是了。今年晚了,明年开春,我给你绣个百子屏风,叫你天天看,看腻了为止!” 陆锦棠忽而伸手握住薛姨娘的手,“我阿娘没得早,我年少时被方氏欺哄利用,都快忘了亲情是什么滋味。姨娘却是给了我阿娘一般的温暖,姨娘,谢谢你。” 薛姨娘怔怔的看着她,被她两句话说的眼眶都湿了,她连忙背过脸去,偷偷抹了抹眼角,扭过头来的时候,脸上也堆满了笑,“有二小姐这句话,我这么些年,没白熬。” “姨娘别熬了,自己也生养一个孩子吧?柿子蒂水,没有再喝了吧?”陆锦棠缓缓问道。 薛姨娘笑着摇了摇头,“没喝了,也不用喝了,喝了这许多年,早就……没事,我不觉得遗憾,不必受生产之苦,还能儿女双全,我挺欣慰的。” 陆锦棠抓过薛姨娘的手,要为她诊脉。 薛姨娘却缩着胳膊,不肯叫她诊,“你不必为我医治了,过了那个年纪,我心也死了,日后能看着你与襄王和和美美,看着小山娶妻生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190 我说你,宠得好 ,陆锦棠抓过薛姨娘的手,要为她诊脉。 薛姨娘却缩着胳膊,不肯叫她诊。 “我给姨娘看看,若是能调理好身体,即便不能生孩子,与姨娘自己不是也有好处么?”陆锦棠比她还固执。 薛姨娘只好把手腕放在桌上,让陆锦棠诊脉。 陆锦棠细细将两手都诊过,轻轻叹了一口气。 薛姨娘却温柔的笑起来,“你不必遗憾,我都不觉得怎样,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正说话,外院来了小厮,在门外禀报,“禀王妃知道,襄王爷来了,正等着接您回府。” “哟,这才一会儿不见,巴巴的追到家里来接你,怕陆家人敢欺负你呀?”薛姨娘掩口笑她。 陆锦棠脸上微红,“他一早出城去了,许是刚回来,路过陆家。” “若不是专程来接你,一早就出城,如何知道,你现在在陆家?”薛姨娘一下就戳破她的借口。 陆锦棠脸上更添红晕。 薛姨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管京都里的人怎么说,怎么谣传,我看襄王爷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心里防备太重,该卸去些防备才好。你还说我呢,你是不是也该给襄王府添些人气了?有了孩子才热闹嘛,一个家才完整……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尽早的要上……” 陆锦棠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以前只听说父母逼婚催生如何如何厉害……她没有经历过,她在部队,和爷爷奶奶鲜少能联系,联系时,他们也顾不上说这些。 如今才叫她领教了,这关切还真是让人“盛情难却”呀! “那香是薛姨娘送的么?”宝春扶着陆锦棠的手,往外院走时,忍不住问。 陆锦棠摇了摇头。 木兰在旁边看了宝春一眼,“真是迟钝。” 宝春打不过她,只好瞪她,“说谁迟钝呢?论资历,我可比你伺候小姐早!” “迟钝是天生的,与资历有什么关系?”木兰一本正经的,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宝春打不过她,又说不过她,气得直跺脚。 陆锦棠哭笑不得,“好了,木兰,你别欺负她了。以往她说不过芭蕉的时候,起码能打得过芭蕉,现在是被你压得死死的了。” 木兰看了宝春一眼,想说什么,愣是憋住了,半晌没再吱声。 宝春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王妃,当真不会是薛姨娘么?” 木兰偷偷翻了个大白眼。 “我已经为她诊脉了,她停用柿子蒂茶才不久,身体远没有恢复。她这辈子,大约真的不能有孩子了。她没有理由伤害小山,你再看看她送与我的帕子荷包,那么小的东西,却做的极其精致用心,只因为我说过,我喜欢。” 陆锦棠目光幽幽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心里却是温暖如春。 宝春点点头,“那既不是薛姨娘,又是谁把那香送给三少爷?或许只是巧合?旁人也不知道,三少爷门窗前,就有与那香相克的绿萼梅呀?” 陆锦棠嗯了一声,“若是巧合,也太巧了。以前从来没有见小山点过那香,偏偏就是绿萼梅开的时候,有了这种有利于书生读书,提神醒脑的香?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 宝春眼睛唰的亮了,她瞪了木兰一眼,“瞧见没有,王妃都夸我说对了!王妃,是哪句?” 陆锦棠笑了笑,“旁人不知道小山门窗前有绿萼梅,可陆家人,却是很容易知晓。” “所以,还是陆家自己人要害三少爷?”宝春砸吧了一下嘴,拖着腮,一副深思的模样。 木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别想了,你想破了头能想出什么来?这不是明白着,一眼就能看出的问题么?王妃是安慰你,你都听不出来?” 宝春又要暴走了。 陆锦棠摇头失笑。 木兰是寡淡的性子,偏偏最喜欢捉弄宝春。 她举目向二门外看去。 身高腿长的秦云璋正立在马车旁,如蒹葭玉树,一身黑色软甲,冷风鼓动着他软甲之下的衣衫,烈烈作响。 他却稳稳当当的负手而立,好似那凛冽寒风,根本不能动摇他分毫。 他器宇轩昂,苍茫白雪之间,他一身黑衣,如遗世孤立的战神。 他原本是望着树梢上的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闻脚步声,他转过脸来,瞧见陆锦棠,他沉沉眼眸立时一亮,华彩绽放。 “别跑,路滑。”他一面说着,一面自己飞身而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好似她还是那蹒跚学步的孩子? 陆锦棠颇为无语,“摔不了……想我也是聪明伶俐,怎么到你这里,就跟行为能力底下的智障儿童一样?” 秦云璋愣了愣,“你说什么?” 陆锦棠轻笑,“我说你,宠得好。” 秦云璋立时像得了夸赞的忠犬,高兴的满脸生光,恨不得把她横抱在怀,一直抱回家才好。 可惜陆锦棠丢不起这人,陆家听闻襄王爷亲自来接王妃。 几乎是全家出动,全恭候在二门处。 “王爷难得来一趟,不如用了晚膳再走?”陆雁归躬身拱手道。 秦云璋看了陆锦棠一眼,摇摇头,“不必了,改日吧。” 眼看他扶着陆锦棠上了马车,陆家人齐齐行礼,“恭送王爷,王妃。” 就为这两句话,还全家出动,搞这么大阵仗……真是身份权势的好处啊。 陆锦棠感慨之时,轻轻撩起车窗帘子。 被下人簇拥的陆家人中,角落里站着的一对母子并不引人注意。 那儿子孱弱的如同一阵风就能吹倒。 母亲虽身形瘦小,却如磐石一般,挡在儿子的前头,那凛冽寒风似乎全都吹在那母亲身上了。 可她背后的男孩子,却还是生生打了个喷嚏。 那母亲一脸紧张,碍着襄王府的马车还未走远,不敢起身,却是微微挪了挪脚,想把寒风挡得更严实一些。 “宝春,你瞧,那个就是秋姨娘吧?”陆锦棠指着前头站那妇人道。 宝春看了眼,“是,就是秋姨娘!” 陆锦棠眯着眼睛,点点头。 “小姐是怀疑秋姨娘么?她也有儿子,大少爷倒下了,可三少爷眼看起来了,她心里急了,也是有可能的!”宝春分析道。 木兰点点头,“有时候,也不算太傻。” “木兰,你闭嘴!”宝春若不是打不过她,指定撸袖子就上了。 陆锦棠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回了襄王府,她却就开口问秦云璋要人。 191 别苦了王爷…… ,回了襄王府,她开口问秦云璋要人。 “要人手干什么?给你的暗卫不尽职么?”秦云璋立时紧张起来,“谁欺负你了?” 陆锦棠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长的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么?没人欺负我……” “那你要人手做什么?我知道了你要干什么,才好给你派合适的人。”秦云璋踢掉靴子,脱掉软甲,盘腿坐在软榻上,一把将她抱过来,搂在自己怀里。 丫鬟们还在屋里伺候着。 陆锦棠觉得,自己已经被他锻炼的脸皮越来越厚了,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在他怀里,摸了摸他健硕的胸肌,“这么大冷的天,你软甲里,就穿了两层单衣啊?着凉了呢?” “骑马热着呢,本王怎么会着凉?你摸摸,本王的热乎的跟你的暖炉一样。” 说着,陆锦棠一双柔软的手,也被他拢在手心里揉/捏把玩起来。 陆锦棠晓是脸皮厚了,也微微红了脸。 “我向薛姨娘打听了,她的香都是在莲香阁买的,我想叫人守着莲香阁,看看那香究竟是何人所售,究竟是不是针对小山。” 陆锦棠把今日她在陆依山屋里,嗅到两种混合香味,身体不适的事儿说了。 秦云璋立时不悦,“你不舒服怎的不早说?还让你在雪里走了那么久?我该进二门把你接出来的,什么男人不能进内院,本王又不是没进过陆家内院!” 陆锦棠哭笑不得,“我早没事了,你忘了,我是大夫啊。因为我对药味特别敏感,所以才会不舒服的。小山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所以一时没有感觉。时间久了,只怕脑子会混沌。” “既是有人害他,算计他,还盯着干什么?直接把莲香阁给剿灭了就是。明日我就找个由头,把莲香阁给砸了,让他关门大吉。”秦云璋紧张的盯着她,惟恐她落下什么“后遗症”。 陆锦棠摇摇头,“这种事情,就像治病一样,一定要追根究底。你砸了一家莲香阁,以后还可能有春香阁、花香阁……我得知道,是谁在背后害小山呐。” 她说完,见秦云璋笑眯眯的看着她,并不多言。 这才反应过来,他哪里会是不懂,分明是故意逗她。 她被他拢在怀里,像是被他抱在胸前的小猫一般。 他轻抚着她的发,如同给猫咪顺毛,“都听你的,爱妃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这么听令,是不是也该奖励一下?” 他说着,就低头吻下来。 陆锦棠心头一紧,丫鬟们还在呀! 秦云璋挥了挥手。 只听一声门响,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人,做什么都方便起来。 自打她不再抗拒,秦云璋像是上了瘾一般,哪日不让他满足了,他就会沉着脸在练功场里把他的陪练全都虐上一遍。 就连在准备大婚的廉清,有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吓得芭蕉赶紧扔下正在绣的嫁衣,亲自下厨,给陆锦棠炖了些女人补身体吃的东西。 “王妃,您心疼心疼廉清他们,别苦了王爷……”芭蕉说的好不可怜。 陆锦棠哭笑不得,这么多人操心他们的夫妻之事……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秦云璋的优点就是,他满足了之后,就会心情大好,一般的事儿都惹不了他生气。 他笑眯眯的叫廉清准备了几个善于盯梢的侍卫,穿着常服,扮作一般的百姓,隐藏在莲香阁附近。 盯了三四天,忽而有一个小丫鬟去了莲香阁,竟是殿里的掌柜亲自见的。 还把那不起眼的小丫鬟请进了雅间里。 “这香是我家姨娘重新换过了配方的,特给书生,提神醒脑的功效比以往那香更好!这一小包,莫给旁人。剩下的,您只管放心的出售。” 小丫鬟一样一样交代的很清楚。 “你家姨娘做香真是一绝,这店里,属她做的香最好卖!”掌柜的笑眯眯的留下那香,只给小丫鬟了一点点银钱。 那香用料极其讲究,且做工精致,怎么也不该只值这一点银子吧? 窗户外头盯梢的人觉得事情有异,立时传了信儿回襄王府。 “那丫头是什么人?”陆锦棠皱眉道。 “这还不知道,他们盯着那丫鬟呢,想来一会儿就有消息了。”宝春说道。 陆锦棠点点头,琢磨着这件事。 果然,半个多时辰以后,盯梢的人又送回来消息。 “那小丫鬟回了陆家,竟是秋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宝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还真是秋姨娘啊!王妃当初是怎么怀疑上她的?” 木兰轻笑一声,看了宝春一眼。 她淡淡的目光,却像是拽了宝春的老虎尾巴似的。 宝春立时掐腰道,“你笑什么?你聪明你说呀?你懂你说呀?” “我对陆家不如你了解,”木兰缓缓说道,“但听你说过几句,也猜得出来,秋姨娘和二少爷一直都躲着,不露锋芒的在自己的院子里。方氏和大少爷出了事,他们忽然蹦出来。就说明,他们等的时机已经到了,这时候三少爷院子里出了事,首当其冲要怀疑的自然是他们母子。不然哩?” 宝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喘了半天,她忽然转过头去,不看木兰,半蹲在陆锦棠坐榻旁边,“那王妃打算怎么办?如何算计秋姨娘?” “算计?”陆锦棠笑了笑,“我犯不着算计她。” 宝春微微一愣。 “当初和方氏算计来算计去的,乃是因为,她是主母,而我却没有什么实力,什么问题都只能迂回解决。如今,已经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刀还用和鱼肉讲计策么?”陆锦棠没想什么计策。 她直接坐上车马,奔陆家去了。 也没见陆家其他人,她只去了秋姨娘的院子。 坐在秋姨娘简简单单,但有股香味儿的屋子里时,陆锦棠神色十分淡漠。 秋姨娘福身蹲在一旁,陆锦棠没叫她起身。 她身上都是做香留下的余味,并不难闻,却叫人心烦。 陆锦棠清了清嗓子,神色有些不耐,“小山屋里出了一种奇怪的香,和窗前门外的花香混合,却是有毒,毒虽不至于要命,却能叫人头脑混沌,容易变傻。” 192 叫王爷再努力一些才是 ,陆锦棠清了清嗓子,神色有些不耐,“小山屋里出了一种奇怪的香,和窗前门外的花香混合,却是有毒,毒虽不至于要命,却能叫人头脑混沌,容易犯傻。” 秋姨娘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神色。 她蹲的稳稳当当的,似乎也并不紧张。 陆锦棠笑了笑,“秋姨娘挺冷静的啊?卖香给莲香阁的,就是你院儿里的丫鬟。你图谋什么?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逼着你说?” 秋姨娘骤然抬起头,狐疑的看着陆锦棠,“二小姐说话如此不讲道理的么?我卖香,只是为了补贴平日里的花用……” “你不用与我废话,你卖的香远远低于市价这些,我都不想说了。我也不关心,你害小山,无非是为了你儿子嘛。”陆锦棠歪头想了想,“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为了避免你再害小山,我直接把你儿子带走就是了。” 陆锦棠说完,便起身向外走。 她还吩咐木兰说,“让府上的人把二少爷带走,就说……上次在爹爹书房,他遇见我没有行李问安,既是对阿姐不敬,更是对襄王府不敬,把他带去襄王府,好好教教规矩。” 秋姨娘闻言,大惊失色,脸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 “襄王妃,你不能这样!你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既然有势,我为何不仗?你明知我有势,还欺负到我头上来,我看你是想不开了。” 陆锦棠笑了笑,话直白的有些残忍。 秋姨娘的脸都白了。 “二少爷身体不好,叫他们动手时轻着点儿,别人没带回襄王府呢,先弄出个什么好歹来。”陆锦棠话没说完。 秋姨娘噗通跪地,砰砰的给她磕头。 “求王妃放过我儿吧,他经不住啊!他经不起折腾,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一个人密谋的……是陆大小姐,她回来娘家找到的婢妾,说三少爷是襄王党,老爷投靠的却是太子。 太子和襄王不和,人尽皆知。只要我帮她害了陆依山,就是打击了襄王,为太子立了大功。太子必会派最好的太医为我儿调理身体,还会在登基之后,为我儿赐官封爵……” 秋姨娘垂泪说道,她声音凄凄,吐字还算清晰。 陆锦棠默默的听她说完,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竟然是她勾结了秋姨娘……”宝春惊讶道,她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木兰。 木兰看她一眼。 “你不是聪明得很?这你猜到了么?”宝春压低声音揶揄道。 木兰没理她,宝春立时就高兴起来,像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陆锦棠看着跪地哀哭的秋姨娘,“你知道二少爷为何身体不好么?” 秋姨娘微微一愣,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陆锦棠。 她怎么忘了,陆锦棠是比太医还要厉害的大夫啊,太医没办法的病,她有办法啊! “恳求二小姐明示,只要二小姐肯搭救我儿,婢妾愿给二小姐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秋姨娘是当真激动,涕泪横流。 陆锦棠淡漠的看着她,“你真愿意万死不辞?” 秋姨娘点头如捣蒜。 陆锦棠笑了笑,“你若为你儿子好,那你就去死。” 秋姨娘闻言惊住。 不仅是她,木兰和宝春也都万分意外。 陆锦棠却缓缓说道,“并非戏弄你,我问你,当初你得知自己怀孕,是不是就很担心方氏会害了你和孩子?所以处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孩子顺利出生以后,你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是紧张又谨慎。孩子吃的用的,你必须亲自经手,你吃过尝过了,才会给他? 他小的时候容易生病,长大了身体也比较孱弱,你害怕他被害了,就把他看管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他和旁的孩子玩儿,甚至连他上学堂都要担心干预?” 秋姨娘怔怔的看着陆锦棠,“你……你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哪个当娘的不是把儿子看作自己的眼珠子?” 陆锦棠却冷哼一声,“你一直把二少爷护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他自由的成长,你以为你给他的保护是最好的。孩子就像是一朵花,他没有见过阳光,雨露,没有正常的生活经历,没有玩伴…… 一朵花被捂在怀里生长,他没有被捂死,孱弱的求生,已经是个奇迹了。你指望他能长得多好?” 秋姨娘表情怔怔的,“你说什么……我给他的当然是最好的!” “害了他的,正是你觉得最好的。”陆锦棠笑了笑,“不知道你现在放手,还来不来得及。” 陆锦棠转身离去时,秋姨娘还跪在地上,怔怔出神的说,“我怎么会害他?我是爱他呀?我是为他好呀……” 陆锦棠坐上马车,揉着额角,闭目似乎在想什么。 宝春和木兰,一路都在交换视线,挤眉弄眼,但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陆锦棠的气压这么低,她们不敢打扰她。 陆锦棠看到秋姨娘,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是被父母丢开的孩子,但幸而有爷爷奶奶收留她。 爷爷奶奶给她极大的自由,很少说教她。 她很小就很懂事,刻苦学习,勤勉家务……因为她害怕再被抛弃。 她甚至极少生病,自然和他们是中医世家分不开,但也因为意志的缘故。 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和秦云璋关系如此密切。 孩子的到来……也是早晚的事儿,她能不能做一个好母亲呢? 既不像她自己的母亲那样冷漠,只爱自己的事业。 也不像秋姨娘那样溺爱,把孩子的天性溺杀在自己的怀抱里? 她该怎么做一个好母亲? 马车停下的时候,陆锦棠猛地坐直了身子,这才发现马车里安静的诡异。 两个丫鬟紧紧的盯着她,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宝春盯着她,看了又看,“王妃不生气了?” 陆锦棠失笑,“我生的什么气?不过是在想……以后,我会是什么样的母亲呢?” 木兰呵的笑了一声,“原来王妃是急着当娘亲了,那该叫王爷再努力一些才是。” 宝春哈哈大笑,“王爷还不够努力么?这叫王爷情何以堪?” 陆锦棠被她们说的面红耳赤,“你们这两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怎么越来越厚颜无耻了?也不怕日后嫁不出去?” “这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若是嫁不出去,王妃得负责,必要养我们一辈子!”木兰说的一本正经。 陆锦棠哭笑不得。 她往正院而去,忽见一个细小的身影,在花/径上一闪而过,仓惶跑走。 陆锦棠略微一惊,“那是谁?” 193 她简直是一根漂亮的刺 ,她往正院而去,忽见一个细小的身影,在花/径上一闪而过,仓惶跑走。 陆锦棠略微一惊,“那是谁?” 木兰眯眼看去,“赵姨娘呗,还能是谁?” “自打她在温泉山庄献了舞,娘子却没处罚她,她是越发的不要脸面了!常常往正院这边凑!”宝春极其鄙夷道,“难不成,她以为,只要她遇见了王爷,王爷就能被她勾走了魂儿?” 木兰轻拍了宝春一下,瞪她一眼,嫌弃她不会说话。 陆锦棠却呵呵笑起来,“宝春,你去寻一套漂亮点儿的衣裳,华贵也无妨,再送些这个月新买的脂粉给赵姨娘,让她精心的打扮起来!” 宝春瞪眼,“王妃,婢子说错话了,您可前往别往心里去。王爷的魂儿早在王妃这里了,她就是打扮成妖精,也勾不走的,您别生气,别跟自己过不去呀……” 宝春都快急哭了。 木兰想了想,猛地朝她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 宝春哎哟呼痛,眼泪真就下来了。 陆锦棠微微一笑,“放心,我是那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么?爱情里,也不应该有试探,放心去准备吧。” 宝春似懂非懂的领了东西,去赵沛柔的院子。 赵沛柔瞧见那漂亮的衣裳,极其精美的脂粉,眼睛都看直了。激动的甚至忘了谢恩。 宝春眼神凉凉,语气冷冷,“快些打扮起来,静心一点儿,王妃给你机会,你自己错过了可怨不得别人!” 赵沛柔卯足了力气,使出浑身解数,只差把自己画成妖精了。 静心打扮之下,她美则美矣,就是美的太过妖艳了。让人看见她,就像骂一声狐狸精。 赵沛柔打扮好,以为王妃会叫她去正院伺候,没想到,她却被塞进了一,小少爷已经睡下了,不叫抱过来。” “没跟王妃说,今日是我生辰?我想……抱抱他?”陆明月有些急,她瞪眼问,眼眶都红了。 丫鬟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姨娘啊……大户人家里的姬妾都不过生辰的。更何况咱们岐王府?” 陆明月颓然坐在椅子上。 姬妾么……她以往在陆家的时候,哪一年生辰不是热热闹闹的,简直跟过年一样,家里上上下下都在替她庆祝生辰? 家里所有人,不管主子奴才,都会为她祈福,给她送上或大或小的礼物…… “陆姨娘!有访客到!”外头的丫鬟忽然急切说。 陆明月豁然起身,“访客?不是世子爷回来了?谁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竟专门来看我了?” 陆明月惊喜的迎到院中,却见通身华贵的陆锦棠款款而来。 周围净白的雪,都被她一身的贵气压得黯然无光。 她一步一步,含笑而来,端庄又不乏女人的妩媚。 陆明月觉得,她简直是一根漂亮的刺,扎的自己眼睛生疼。 “你来干什么?”陆明月冷冷说道。 陆锦棠抬眸看见她放在廊下的孔明灯,孔明灯上还写了隶书的“辰”字。 “原来今日是陆姨娘的生辰呀?幸而我带了礼物来,不然还真是不好意思呢!”陆锦棠笑了笑,越过她,直接进了屋里。 赵沛柔跟着陆锦棠,垂着头,默不作声的跟了进去。 陆明月气得咬牙切齿,“这是我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陆锦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木兰。” “啪——” 一个耳光甩在陆明月脸上。 木兰的手劲儿有多大,宝春知道,掰手腕,宝春两手对一手从来没赢过。 陆明月只觉眼前眩晕发黑,口中尽是腥甜之气。 陆锦棠收敛了笑意,脸色严肃起来,“陆明月,我记得我早警告过你,别自找麻烦。你觉得襄王府你伸不进手来,所以就去对付小山?” 陆明月晕晕乎乎的,扶着椅子想坐下来。 “我让你坐了么?”陆锦棠冷冷问道。 陆明月轻哼一声,不打算理会她。 岐王府的丫鬟却是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道,“人家是襄王妃,姨娘不过是岐王府的妾!” 陆明月惨白着一张脸,晃晃悠悠的倚在丫鬟怀里。 “陆锦棠,你害死我阿娘,害的我弟弟疯疯傻傻,卧病在床,还得我有儿子不能自己养,被世子嫌弃……你害我不够惨么?”陆明月怨毒的看着她,“你看看,今日乃是我的生辰,可我这院子里……冷冷清清。” 陆锦棠笑起来,“你阿娘死,乃是被爹爹发现,她多年前,未进府时,就给他……” 她本想说,“带了绿帽子”可是看了一眼陆明月身边站着的丫鬟,是岐王府的丫鬟。陆锦棠生生忍着没说,这么一说,陆明月更糟厌弃是一定的,那个被岐王妃养在身边的孩子说不定也会受连累。 陆锦棠的心不够狠,她没说。 194 故意模仿了陆锦棠的姿态 ,“你娘你弟弟,包括你自己,都是咎由自取。你非要把这一切的责任推到我身上,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不过你生辰,作为昔日的妹妹,我还是念着姐妹情谊,给你送来了贺礼呢!” 陆锦棠笑了笑,看了一旁的赵沛柔一眼。 与一脸怨妇相的陆明月对比,赵沛柔简直美的像个天仙。 “姐姐伺候岐王世子,定然是辛苦,这才多久不见,竟然老了这么多。” “你才老了……”陆明月破口大骂,一抬头,却见陆锦棠的脸白里透红,嫩的能掐出水来…… “赵姨娘温柔体贴,长袖善舞。定能和陆姨娘你好好相处的。让她为你分忧,日后你就不会那么幸苦了,不用太感谢我。”陆锦棠笑着说道,“如果以后,再让我知道你把手伸回陆家,我送你的就不是一份生辰贺礼了。” 陆锦棠正在敲打陆明月。 却听岐王府的下人禀道,世子爷回来了。 陆明月心下一喜,他回来为自己过生辰了! 陆锦棠皱了皱眉,她不想碰见秦致远,交代了赵沛柔安心在这里服侍岐王世子,便起身从侧门离开。 她该走正门的,未免遇上那个人麻烦,她便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陆明月狠狠瞪了赵沛柔几眼,秦云璋阔步迈入院中,她便急急迎了出去,柔声道,“世子爷,您可回来了,婢妾思念之甚……” “我听说锦棠来了,她人呢?”秦致远却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接问道。 陆明月闻言深深一愣,她看着秦致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致远却扫视院子一圈,连一个陆锦棠的丫鬟都没看见。 “走了?”他语气里的低落失望,几乎遮掩不住。 陆明月委屈至极,声音里含着哭腔,“今日是我生辰……妹妹却送来一个女人给我添堵……世子终于来看我,却……” 却连一句关心她,问候她的话都没有! 秦致远心下略有愧疚,正欲低头安抚。 却见正房又走出一女子来。 那女子柔柔下拜,声音温厚,“见过世子爷,襄王妃特留婢妾侍奉世子爷,为陆姐姐分忧。” 赵沛柔声音本就柔媚,适才她在屋里,把外头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岐王世子那一声“锦棠”唤的急切,她也听得真切。 她心下一转,就明白过来,所以出来行礼的时候,她就故意模仿了陆锦棠的姿态。 虽然一时还学不像,但至少比那只会哭的陆明月强得多吧? 果然见秦致远看着她,微微一愣。 “谁是你姐姐!你住口!”陆明月恼怒道。 赵沛柔眉心微蹙,遥遥望了她一眼,“姐姐……” 秦致远身形一滞。 那个女子,以前也会这样唤陆明月姐姐,陆明月也是这般凶巴巴的。 秦致远放开陆明月的手,提步缓缓向赵沛柔走去。 赵沛柔知道自己脸面五官不像陆锦棠,连忙低下头去,廊下的灯笼光线昏暗,柔和的光打在她光洁漂亮的额头上。 秦致远停下脚步,站在廊外看她,“襄王妃送你来的?” “是,王妃叮嘱婢妾,定要伺候好世子爷。”赵沛柔福身。 秦致远沉默了一阵子,眯眼望着屋檐上的积雪,“既是她送你来的,就留下吧,沐浴送到爷的院子里去。” 说完,秦致远转身而去。 赵沛柔心中大喜,她在襄王府住了那么久,连襄王爷的衣服角都没摸到。 来岐王府的第一天晚上,就能侍寝了!看来她翻身的日子就要到了! 赵沛柔走过陆明月身边的时候,轻轻一笑,“日后就要和姐姐相互扶持了,还望姐姐多多指教。” “我呸!你这狐狸精!不要脸的狐狸精!”陆明月扑上前就要抓赵沛柔的脸。 赵沛柔往丫鬟背后一躲,“姐姐最好还是收敛一点,伺候世子爷高兴才是咱们姐妹的要务啊!” 赵沛柔哼笑一声,大步而去。 虽然岐王世子不若她心中男神襄王爷那般有男子气概,如顶天立地的英雄。 但好歹也是京都出了名的俊秀儿郎,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嫡妻,陆明月这个妾室又不知收敛锋芒,即便她和世子爷有旧情,但男人的耐性会因为她的不知收敛而被磨光。 赵沛柔微微一笑,她就懂得投其所好,世子爷不是肖想自己的婶娘襄王妃么?她模仿襄王妃,必然可以得恩宠…… 赵沛柔运气不错,被送去岐王府的头一晚,就留在了秦致远的正房里伺候了一夜,第二日就赐给了她院子和丫鬟。 陆锦棠回到襄王府,心情大好,送走了那么一个狐媚子,这院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好了许多。 秦云璋从外头回来,只觉她精气神儿都有些不一样。 “今日有什么喜事,让你这么开心?”秦云璋把她搂进怀里。 陆锦棠却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恭恭敬敬的朝他福了福身。 秦云璋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起来扶她,“你这是怎么了?你我夫妻之间,还需要这样吗?” 陆锦棠板起脸,一副自责的模样,“我发现自己还是善妒,背着你做了件事……” 秦云璋被她惊得一愣一愣的,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陆锦棠。 大婚以前没有,大婚之后就更没有了。 若说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他觉得他和陆锦棠可以称之为典范了。 “你做了什么?” “我偷偷把你的妾室送人了。”陆锦棠缓缓说道。 秦云璋一怔,“我的妾室?” 他竟一时忘了自己还有个妾室。 “赵沛柔今日在正院前头晃荡,我瞧见了心烦,于是把她送走了。”陆锦棠缓缓说道,“原本该与你商量的,你不在,我便自做了主张……” 陆锦棠的话没说完,就被秦云璋给拉进了怀里。 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故意把她头顶的发髻全部弄乱,“你吓我一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还在反思自己今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原来是赵沛柔的事,你早该把她送出去,想起来就心烦!” 他把陆锦棠紧紧抱在怀里,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甘香的味道。 195 内宫娘娘试过了,不行 ,他把陆锦棠紧紧抱在怀里,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甘香的味道,“以后不许再提什么‘你的妾室’,你那语气让我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吓得我心惊肉跳。” 陆锦棠忍不住轻笑,“你也会心惊肉跳?” “唔,千军万马在我面前也不怕,但你若板着脸,我立时就怕了。”他把她揽在怀里,窝在她肩头,温声说道。 这哪里像是那个横行京都,脾气暴戾,人人不敢招惹的襄王爷? 这简直是一直温顺的大猫。 独属于陆锦棠的大猫。 陆锦棠被他呵气在脖子上,痒的笑个不停。 “你吓唬我,我要惩罚你……”秦云璋故意往她耳后脖颈上呵气。 她笑倒在他怀里。 …… 陆锦棠把赵良娣送走以后,就丢开这件事情没再关注。 她只是叫人送信回陆家,提醒薛姨娘和小山,防备着秋姨娘。但想来这一番警告之后,秋姨娘也不敢怎么样了。 京都倒是有另一件事,她一直叫人盯着。 “王妃,有人揭榜了!”宝春从外头进来。 陆锦棠正在里间软榻边给木兰行针。 木兰体内的毒,已经一点点在肃清了。 如今木兰越发觉的身子轻快,动作敏捷,似乎以往被毒性压制的功力正在复苏。 陆锦棠没作声,宝春就在屏风外立着,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急。 陆锦棠倒是沉得住气,一直到行完针,取了最后一根针,才舒了口气,“你说的是,为太子求医那皇榜?” 宝春连忙应声,“就是那张皇榜,今日一大早,被人揭走了。” 木兰忙穿衣起身,目光有些担忧的看着陆锦棠,“王妃,那金蚕……” “是谁接走皇榜的?”陆锦棠问道。 “揭走皇榜的似乎是个下人,他家主子当时不在场,是以回报的人也不知道。”宝春说道。 木兰穿好衣服,立时说道,“婢子去打听。” 宝春看她一眼,微微一愣,“木兰,你的气色,似乎又好了许多。” 木兰抬手抹了抹脸,回身朝陆锦棠拱手。 她什么都没说,但感激之情,已经溢满眼眶。她离开的速度更是匆匆,倒是比陆锦棠还担心着急。 陆锦棠琢磨着,这揭榜的人,能不能看出害的太子生病的缘故,是那只金蚕?又能不能把金蚕引出来呢? 木兰说,金蚕自己认得回家的路,那她的金蚕还能回来么?毕竟是养了那么好些日子的萌宠啊…… “王妃!” 陆锦棠正琢磨着,木兰已经从外头回来了。 她脸上焦急之色非但未减,反而浓重了许多。 “打听到了?”宝春急问。 若是平日里,木兰定会揶揄宝春几句,可今日她只是重重点头,“是。” “是谁你倒是快说呀!”宝春催问,真是急死人了! “是……”木兰郁郁沉沉的看了陆锦棠一眼,“沈世勋。” 陆锦棠心头一惊,“沈世勋……” 是她沈家舅舅啊!那金蚕就是沈世勋借着小山的手给她的呀! 旁人她尚且不能肯定,能不能看出金蚕来。 但若是沈世勋的话,他必然能看出来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他把金蚕送给我,金蚕入了太子的身体,他再揭了皇榜去救太子……”陆锦棠喃喃自语道,“若是能把这一切都计划在内,寸步不错,那沈世勋未免也太可怕了。” “这也是婢子担心的原因……”木兰沉声说道。 她话音未落,外头就来了个外院的小厮。 “禀王妃知道,宫里来了人,说圣上召王妃入宫,请王妃速速前往。” 屋里的主仆三人,霎时愣住,大眼瞪小眼。 皇命来的这样快! 而且这次没有借太后娘娘的由头! 陆锦棠皱了皱眉。 “会不会是沈公子……他,他出卖了王妃?”宝春急道。 情形焦灼,事情紧急。 陆锦棠反而更快的冷静下来了,“不会,而且也不用怕他。” 宝春一愣,“啊?” “他是沈家人,是我外祖家人,如果我出了事,他也脱不掉干系。更何况,那金蚕可是他给我的呢!”陆锦棠勾了勾嘴角,“与其我们在这里担心,不如安之若素的去宫里看看,他想使什么招,我们接着就是了。” 宝春听的一愣一愣的,连衣服都忘了给陆锦棠找。 还是陆锦棠自己挑出了一套入宫不会失礼的衣服,她与木兰才回过神,上前更衣。 去宫里的马车上,宝春碰了碰木兰,“你知道么,呆在王妃身边,我总是有种感觉。” 木兰看她一眼。 “就是天塌下来,王妃都能顶住的感觉。呆在这样的主子身边,你说我们怎么可能不忠心呢?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让她帮忙给放着……” 木兰没说话,深深看了眼陆锦棠。 她阖目假寐,白净的小脸儿上一片宁静。 陆锦棠入宫之后,果然又被接去了东宫,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 所以在东宫看见沈世勋时,她非但不意外,还笑着与他打招呼,“沈……舅舅。” 原想说沈公子的,舌头拐了个弯儿,她喊了声舅舅。 沈世勋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大,“外甥女乖。” 这人真是…… “沈公子说,太子体内,有邪虫作怪,须得有一个德才兼备,有仁心德行的女子,亲手烘以香米,以香味诱出那邪虫来。”圣上眯眼看着陆锦棠,缓缓说道,“沈公子说了几个女子,朕以为,也唯有襄王妃能符合这些要求了。” 沈世勋笑着,偷偷朝她挤了挤眼睛。 陆锦棠颔首,谦虚道,“臣妾惶恐,如何配得这般赞誉?” “圣上已经叫内宫别的娘娘试过了,不行的,想来襄王妃定然可以。”沈世勋似乎不那么怕当今圣上。 说沈家在南境只手遮天,也许不是虚妄之言。 他竟然敢说内宫娘娘试过了,不行。 圣上的脸色,还真是好看。 “莫要耽误时间,快叫襄王妃试试吧!太子备受折磨,朕……”圣上扶额,这些时日以来,他当真是憔悴了许多。 宫人备好了黄铜小炉,上头架着铁锅,铁锅里放了半干的小米锅巴。 沈世勋对陆锦棠抬了抬下巴,“烤锅巴,外甥女会么?” 196 若是襄王爷走了以后呢? ,沈世勋对陆锦棠抬了抬下巴,“烤锅巴,外甥女会么?” 陆锦棠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舅舅可以指点我?” “君子远庖厨,我可不会。”他转过脸去,看着屏风里头,床榻上的太子。 陆锦棠小时候跟着奶奶吃过这种铁锅烤的小米锅巴,她熟稔的翻动着,锅里渐渐溢出香味。 床榻上的太子忽而颤栗起来。 太子似是在昏睡,他眼睛没有睁开,但全身的颤抖越发的厉害。 “不要停。”沈世勋的脸色这会儿也绷紧了,他看了陆锦棠一眼,忽然拿出一只小匣子来。 这匣子和当初陆依山送个她金蚕时候那只,一模一样。 陆锦棠心下略有些紧张。 只听太子“啊——”的惊叫一声。 似有一道金光从他嘴里蹿射而出。 伺候殿中的宫婢都被太子的一声惊叫给吓住了,惊慌退后几步。 却只听沈世勋手中的匣子“啪——”的一声,猛然关上。 “抓住了!”他轻喝道。 陆锦棠心头一紧,手里的锅铲,咣当掉进了铁锅。 太子满头虚汗的躺在床榻上。 圣上疾步靠近,看着沈世勋手中那只小方匣子,他又猛的停住脚步,似有些畏惧,不敢上前。 陆锦棠也紧紧盯着沈世勋手中的小盒子。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些红黄色的粉末,他把小匣子放在桌上,左手打开匣子的同时,右手猛地将粉末撒了上去。 整个殿中,一片肃静,静的似乎能听见粉末洒在那匣子里的沙沙声音。 陆锦棠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匣子。 沈世勋撒了粉末之后,又停了片刻,才把那匣子完全打开。 只见匣子里躺了一直像蚕宝宝一般的虫子,虫身是金色的,但已然没有了光泽。 红黄色的粉末沾在虫子身上,那虫子挣扎蠕动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 “便是这只金蚕,在太子体内,啃噬太子,如今邪虫以除,太子可渐渐康复了!”沈世勋笑眯眯的对圣上说。 圣上盯着那金蚕,似乎想靠近看看,又有所忌讳似得。 陆锦棠心里酸酸的,虽然只是一只虫子,可却在她危机的时刻,扑在太子身上救了她,这也算是她的“恩虫”了吧。 结果,她烤香了锅巴,诱出恩虫,杀了它。 她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呢? 陆锦棠神色黯然。 “圣上您瞧,沈某说的不错吧?沈某这外甥女,德行品性绝对是万里无一的!这虫子也是挑人的,不是身有德馨之人,绝对诱不出它来!”沈世勋在那儿摇头晃脑的夸陆锦棠。 陆锦棠这会儿却没什么心思客套谦虚。 “太子醒了!太子殿下醒了!”宫婢惊喜疾呼。 圣上立即奔进内殿去探望太子。 陆锦棠看了沈世勋一眼,低声道,“你这一来一去的,究竟在图谋什么?” “你看,我把你往好处说,外甥女你却总把我往坏处想!”沈世勋笑着摸出自己的折扇,拿在手里把玩。 陆锦棠盯着他跟前那只方匣子,“你害死了它,你赔!” 沈世勋笑,“好,舅舅赔给你。” “呸!”陆锦棠瞪他一眼,“算了,再养也不是它了,我再也不要了。” 看她伤心失落的样子,沈世勋端正了脸色,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可圣上忽然从内殿走出,沈世勋立时收了话音,站直了身子。 圣上看过太子,颇有些容光焕发,连走路的脚步都苍劲有力带着清风。 “沈公子救了太子,实属大功一件。襄王妃也功不可没,太子已经醒来,且不再说腹中疼痛,这会儿已经能喝的下水了!太医说,完全康复,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呀!” 圣上龙颜大悦,说话都带着喜气。 陆锦棠和沈世勋连忙行礼恭喜。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赏赐,朕必满足你们!” “沈某不敢居功,若没有襄王妃,此虫难以诱出。”沈世勋说道。 圣上看着陆锦棠,“襄王妃想要什么恩赐?朕定满足你。” 陆锦棠叹了口气,“臣妾不过举手之劳,能为圣上排忧,能使得太子免于受苦,实在是侥幸,不敢奢求赏赐。” 沈世勋皱了皱眉。 圣上默默无声的看了她片刻,“是不是侥幸,朕看的明白,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朕能给你的,断不拒绝。” 陆锦棠仍旧推辞了,她什么都不想要,并向圣上告退。 “送襄王妃出宫。”圣上挥了挥手。 沈世勋却小声道,“还望襄王妃在宫门外等沈某片刻。” 沈世勋深深看她一眼,陆锦棠微微颔首。 待她离开以后,沈世勋才道,“圣上,沈某这外甥女,不是不要赏赐,而是她不好意思要,圣上若真要赏她,不如把南市一条街给她。” “呵,沈公子还真敢说!我京都繁华富庶,南市一条何等市价,沈公子是生意人,不会不知吧?”圣上轻哼。 “正是因为知道,沈某才替外甥女要啊。圣上想想,如今她什么都不缺,可若是襄王爷走了以后呢?” “你说什么?” “慧济大师早有断言,说襄王活不过二十又二,也就是今年了吧?襄王在世,外甥女自然一切不愁,可襄王若是没了,外甥女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她除了依仗钱财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还能依仗什么?”沈世勋缓缓说道。 圣上微微眯了眼。 殿中沉默良久。 “南市不行,南市已经历经前朝现在,乃是整个京都乃至大夜朝的商业中心,朝廷想要回收,也会付出过于高昂的成本,她一个妇人,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沈世勋垂头拱手,没有说话。 圣上沉吟了一阵子,“就把即将开发的东市给她一条街,一整条街。你也不用替她委屈,东市现在虽荒芜,但开发在即。日后必定富庶繁荣。” 沈世勋又沉默一阵子,才弯身替陆锦棠谢了恩。 圣上本想着,已经赏赐了陆锦棠,沈世勋这儿就免了。 谁知沈世勋厚颜无耻,陆锦棠不要赏赐,他却是一个也不能少,“圣上,还有沈某的赏赐呢?沈某也有恳求。” 瞧他这态度,连跪都不跪,像是求人的样子? 圣上轻哼一声,碍于南境沈家年年上缴的赋税几乎养活了整个朝廷,他才会容忍他这般。 “沈公子要什么?” 197 养面首?!他还真敢说? ,“沈公子要什么?” “沈某不贪心,只想要南境往北境的漕运之权。” “这还不贪心!”圣上拍了下椅子扶手。 “圣上,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呀!南境往北境的运河,多年未有修缮疏通,已经有多出淤塞,近年来雨水多的时候,河岸已有多处郡县受灾。若是圣上肯将漕运之权给了我沈家。”沈世勋语气微微一顿,“我沈家不劳朝廷出资,自行修缮疏通河道,圣上以为如何?” 圣上沉默下来,这自然是好事。 朝廷的开支太大,养兵马,养官员,建行宫……到处都要花钱。 疏通河道更是像扔钱一样,而且不是他不愿意花这个钱,而是他提出之后,必有朝臣要反对,即便他力排众议,真的拨钱去修了。 究竟有多少钱花在河道上,多少钱是进了贪官的腰包…… 他想想也就不愿拨这一笔冤枉钱了。 可若是给了沈家,让沈家去修,等沈家修好了,他再把漕运之权要回来…… 圣上呵呵的笑起来,“好,沈公子既有这利国利民之策,就依你,朕准了!” “多谢圣上!”沈世勋一拜到底,他还是没跪地,不过这也算是大礼了。 他追出宫门,陆锦棠的马车果然还在宫门外的御道上,靠边停着。 沈世勋喜滋滋的就往车上爬。 木兰横剑挡在车辕上,“沈公子有话就在外头说吧!” 沈世勋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外甥女何时又添了这么厉害的丫鬟了?连舅舅都敢挡?” 陆锦棠懒洋洋的应道,“是啊,我这丫鬟可厉害了,你可别招惹她。” “哟,出了宫门,连舅舅都不叫了,一口一个你,外甥女变得够快的!”沈世勋笑了一声,“我可是给外甥女准备了两样好东西,外甥女不要了吗?” 陆锦棠掀开车窗帘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好东西,也看我稀罕不稀罕。” 沈世勋笑的神秘,“你不叫我上马车,我如何给你?这东西,宝贝得很,不能让旁人看见。” 陆锦棠皱眉看他。 他忽然伸出食指,像虫子蠕动一样,比划了两下。 陆锦棠眼睛一瞪,错愕看他,比口型道,“金蚕?” 沈世勋点点头。 “木兰。”陆锦棠唤了一声。 木兰这才收剑让路。 沈世勋爬上了马车,木兰也跟了进去,她和宝春两个挡在陆锦棠跟前,惟恐沈世勋随意靠近。 “外甥女,你防贼一样防着舅舅,这可不礼貌。”沈世勋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一只匣子来。 这匣子与东宫那只,一模一样! 陆锦棠皱眉看他,“你到底有多少只金蚕?” “让他们起行,我慢慢与你说。”沈世勋把匣子放在象牙小几上。 马车轻晃,渐渐驶离宫门。 沈世勋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东宫那只是假的,我撒上去的不过是馋了药的雄黄粉。这才是你那只金蚕。” 陆锦棠闻言,立时拿过匣子,打开一看。 那虫子认识她似得,猛地抬起头,兴奋的朝她摇头晃脑。 “我送你虫子时,想着你将来会有用,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它养出灵性来!你是如何养的?”沈世勋到好奇起来。 陆锦棠皱眉看着那虫子,不知它在太子体内,都吃了什么东西,原本金灿灿的颜色,如今却变得有些透明了。 “可以认主了。认主以后,你就可以控制它,它不会因为贪吃,滞留在外。”沈世勋缓缓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愣,“嗯?” “你连认主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把它养出灵性来的?”沈世勋摇头,又嫉妒又无奈。 “也许我这个人,特别有灵性吧!”陆锦棠自夸,也许和她是穿越而来的灵魂有关? “它已变成半透明,你滴血在它背上,就能让它认主。日后它会与你心意相通,听你号令。”沈世勋说道。 陆锦棠狐疑看他,似有些不信。 “我骗你作甚?” 木兰也在一旁点了点头,“确实有认主一说,可当年师祖是养了五六年,才叫那虫子认主的,王妃这才养了多久?” 沈世勋闻言深深看了木兰一眼,“什么时候能够认主,不是看养了多久,而是看这金蚕有多少灵性,灵性不够,认主也是白搭,瞎耽误功夫。如今这金蚕已是灵宠,自然可以认主了。” 木兰看着陆锦棠,犹豫片刻点点头,“主子不妨……试试?” 陆锦棠啪的合上匣子,“回去再说。沈公子若是没事了,可以下去了。” 沈世勋无语的看着她,“外甥女真是翻脸无情啊,刚才还是舅舅呢,眨眼就成沈公子了?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木兰,叫车夫停车。” “别别,舅舅还有一样礼物送你呢!”沈世勋拿出东市整一条街的地契。 圣上朱批,内阁六部签章。 陆锦棠接过地契一看,有些惊讶,“我要这个干什么?” “你救了太子,不要赏赐,以为圣上会感激你么?”沈世勋摇头轻笑,“不会。他不但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觉得你不识抬举,轻视太子性命!太子性命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叫圣上情何以堪?” 陆锦棠浑身一震,她大意了! “所以舅舅为你要了这地契来,日后就是襄王府养不起你了,你也是富甲一方的富婆。”沈世勋笑道,“拿这钱财,养好些面首,也不成问题。” 宝春和木兰霎时瞪大了眼睛。 养面首?!他还真敢说? 不怕襄王爷削了他?! 陆锦棠轻咳一声,把地契递给宝春,“多谢沈公子了。” “呀!东市!我还以为是南市,至少也得是西市吧?东市荒芜得很!沈公子你被骗啦!”宝春叫道。 沈世勋微微一笑,“你这小丫鬟,你懂什么?东市尚未开建,京都人口愈来愈多,朝廷早晚要开辟东市的。外甥女打算拿来做什么?” 陆锦棠摇摇头,“放着吧,我也不缺钱,放到朝廷开建了,再说。” 沈世勋轻嗤一声,“白瞎了我的好心。” 他向宝春要了白纸炭笔,在纸上勾画出东市的地形,侃侃而谈,“不用等朝廷开建,你现在先建,先规划出来。在朝廷动手以前,你先动手,这市价多低廉啊?规划好,最好能规划的比南市更大气,日后东市越过南市,成为整个京都的商业中心,你想想,你手里不是握了个聚宝盆么?” 198 护妻狂魔呀简直! ,沈世勋在纸上勾勾画画,哪里应该怎么建,建什么,大概投资多少,约莫需要花费几许,建成了能挣多少…… 他竟皱眉想想,就能说的头头是道。 陆锦棠听的一阵佩服,“看病我行,做生意投资,我真不行。旁人看着沈家巨富,都说沈家有个生财的宝物,宝物算什么?沈家真正能生财的,是沈家人的眼界,沈家人的商业头脑。” 沈世勋闻言,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沈家巨富和宝物无关呢?或许这就是那本书上教的呢?” “那书我看了呀,跟做生意挣钱,一点关系都没有。”陆锦棠说道。 沈世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笑意愈发深厚。 “你终于提到那本书了。” “原来沈公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沈世勋呵呵笑起来,“我又是帮你寻金蚕,又是帮忙挣钱的,外甥女帮舅舅一把,不是情理之中么?” 陆锦棠看着他,“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你可知那书的来历?”沈世勋端正了脸色,“那书,是沈家祖上,救了一位采药制药的神人,他说他姓姜。他把那本书留给沈家人,说那本书上有个秘密,是他回报沈家人的恩情。但那本书一般人看不懂,沈家将来会出一个孩子,唯有那孩子能看懂那本书,破解出那个了不得的秘密来。” 沈世勋目光炯炯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惊惑看他,“我不是沈家的孩子,我姓陆,陆锦棠。” 沈世勋笑了笑,“你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而且,你上次画出了那书上的画,看一眼就能画出来,说明你当真是能看懂那本书。” 陆锦棠抿唇,她确实能看懂,就是提纯草药的器具嘛,不难懂啊。 “所以,我的条件是,不论是你亦或是我,从你爹爹手里拿到那本书,书的内容,我们都要共享。外甥女意下如何?”沈世勋眯眼问道。 陆锦棠迟疑,还未答应。 马车却豁然停了下来。 木兰一惊,掀开帘子往外看。 却见一道黑影,似光似电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唰,往马车蹿射而来。 甚至连功夫卓绝的木兰都来不及反应。 一阵寒风,伴着车门“咣当”一声,扑面而来。 木兰只来得及挡在陆锦棠跟前,来不及做更多的动作。 黑影一晃,马车里又静了下来。 “那……那是什么?”宝春惊得瞪大了眼。 黑影晃过之后,只见马车里少了一个人——沈世勋不见了。 马车外头却传来惨叫哀嚎之声。 主仆三个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看。 只见沈世勋倒在地上,身边是他用血肉之躯砸倒的一个卖小吃的摊子。 而他跟前站着一身黑衣,威风凛凛的秦云璋。 “竟是王爷啊!”宝春惊讶道,“快得我还以为是一阵妖风呢!” 说完她立即捂上自己的嘴,敢说王爷是妖风,她真是嫌自己命太长啊! 沈世勋也是学过功夫的,立时从地上弹起,他打了声呼哨。 沈家的护卫从四面而来。 秦云璋冷笑一声,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甚至不让廉清等人动手,单枪匹马的和沈家的护卫打起来。 廉清本想上前帮忙,被他冰冷的眼神给瞪了一瞪,立时老实站定。 陆锦棠的马车停在街头,眼睁睁看着他和沈家人打架,愣是把好好的一条街给闹得鸡飞狗跳,整条街的摊位铺子,都被波及,一片混乱…… 纵然有沈家那么多护卫挡着,沈世勋还是被秦云璋给打的鼻青脸肿,都快认不出他了。 “咱们走。”秦云璋上陆锦棠的马车,还带着一身戾气。 惹得两个丫鬟,不敢理他,都躲的远远的。 陆锦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时也找不出话开口。 秦云璋却主动坐在她身边,“吓到你了没?” 陆锦棠摇摇头,狐疑的看着他。 秦云璋收敛了身上的煞气,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委屈你了,这一架一打,只怕又要连累你的名声了。”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你是故意的?为何要……” 吃醋么?因为沈世勋坐了她的马车,所以他生气了? 可是他对自己这么温柔小意的,也不像啊。 “他自然是不该坐你的马车!哼!不过夫人既然叫他上车了,必然有你的用意。”秦云璋抱她在怀,“可你想啊,沈家是南境巨富,而我是王爷。如今太子大病,圣上成年的儿子只有太子一个。倘若太子储君之位不稳,什么人最有竞争皇位的实力?” 陆锦棠讶然的张了张嘴。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东宫的时候,圣上似乎格外关心秦云璋的病情。 陆锦棠以为,圣上是念及兄弟情,同情他,怜惜他。 如今想来,也许是相反的意思呢?圣上怕他真的好了,活的长了自然有些东西就值得争抢了…… 陆锦棠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底一片清寒,皇家还真是个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地方。 “我在军中待过,与许多大将关系很好。如果沈家也与我交好,圣上必不安心的。”秦云璋笑着把她抱到他的大腿上坐着,“委屈你了。” 陆锦棠的脸霎时红了,丫鬟还在一边,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她侧脸用余光一瞟,丫鬟都快把自己缩到马车角落里去了,恨不得把脑袋都缩回脖子里头的样子,哪里有心思往他们这边瞧? 秦云璋嘿嘿一笑,得寸进尺的在她脖子上亲吻轻啃。 有句话,秦云璋倒是没说错。 他与沈世勋打了这一架,陆锦棠立时躺枪,在京都里又火了一把。 纵然沈家人第二日就去清算了整条街的损失,逐家逐户的赔偿了。 但挡不住人家议论的厉害。 “沈家的舅舅坐了外甥女的马车,可把襄王爷气坏了,那阵仗……” “不怕和沈家撕破脸,护妻狂魔呀简直!” “主要是那舅舅和外甥女年纪差不多……” “没听见呵斥王妃一句,上来就是把沈家舅舅一顿打!你说要换了别的男人,肯定巴结沈家呀,富可敌国嘛!回去关起门来教训自己婆娘,这倒好,反着来!” …… 襄王爷护妻,霸道,不媚沈家,疼爱襄王妃到了让人发指的境地。 这就是所有传言归结起来的大致意思了。 甚至还有那说书人,编撰了当时的情形,在茶楼里说讲的。 京都的闲人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无辜躺枪的陆锦棠却是被坐不住的太后娘娘请进了宫里。 “虽然是你舅舅,那也得保持距离!” 199 王妃是夸你呢 ,无辜躺枪的陆锦棠却是被坐不住的太后娘娘请进了宫里。 “虽然是你舅舅,那也得保持距离!” “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璋儿脾气不好,待妻却比京都任一个男人都好。你也当为璋儿多想想才是!” “太后娘娘说的是。” 陆锦棠到了太后娘娘面前,乖巧得很,太后娘娘说什么,她都恭敬听着,连连赞同。 太后说的无话可说了,拿清幽幽的目光盯着她。 “你嫁于璋儿也有这么久了,哀家倒是听说,璋儿近来鲜少发病了。你的功劳哀家看着呢,只是……”太后娘娘欲言又止,却拿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肚子。 陆锦棠哪里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讪笑着侧了侧身,拿广袖挡着自己的肚子。 “诶,我记得今儿个就是请平安脉的日子吧?等太医来了,给王妃也请个脉,别看年轻,女人调理身子得趁早。”太后娘娘状似随意的说道。 陆锦棠轻咳一声,“太后娘娘,臣妾略懂医术……” 太后干巴巴的笑了笑,“哀家没忘,不是说医者不自医么?让太医给你看看也好。” 陆锦棠有些尴尬,是有这说法,可是她身体没毛病。 太后娘娘想看什么她哪里能不知道? “回太后娘娘,臣妾尚未有孕呢。”陆锦棠小声说,说完就低下头去。 “那……”太后明显一阵失落,“那是不是璋儿他……身体不好?” “不是,王爷身体很好。”陆锦棠赶紧说。 “那是你……” “臣妾也好着呢,只是孩子这事儿,不是还得看缘分么……”陆锦棠话有些说不下去。 太后看她脸快埋到胸口了。她到底是年轻,这才说了几句,竟然连脖子都微微泛了红粉之色。 瞧她不好意思,窘迫得很,太后娘娘终于不说话了。 但临走还是叮嘱她,“有些事情该抓紧就得抓紧……” 陆锦棠坐在马车上还一阵的无语。 想要孩子这事儿,是想抓紧就能抓紧的么?又不是写报告,赶课题,完成军令呢? “这太后娘娘是不知道娘子把赵姨娘给送出去了,倘若知道,瞧那着急劲儿,今儿必然会赐下一两个侍妾来。”宝春鼓着嘴,十分不满的说道。 木兰立即拿脚尖踩她了一下。 宝春不乐意,但抬眼一看陆锦棠清冷的脸色,她立即闭了嘴。 “赵沛柔是太子硬塞来的,我瞧着不喜欢,还可以送走。如果是太后娘娘赏的,那就……” 陆锦棠微微皱了眉头,太后赏的她就真送不走了。 宝春见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懊恼的不行,努力的想弥补,“对了,王妃,下个月李公子就要迎娶郭家小姐了,届时娘子去不去呀?” 宝春庆幸自己终于岔开了话题。 却见陆锦棠目光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去不去到时候再说吧,先把礼物备上。” 宝春赶紧点头,而后偷偷的问木兰,“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木兰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忘了郭家小姐送过一件衣服的事儿了?王妃心里正烦着,你提她做什么?” 宝春吐了吐舌头,一路上都不敢再开口,惟恐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可到了王府二门,刚要下车,便听见外院的小厮恭候在二门处。 “禀王妃知道,前院来了访客,管家在招待,让小的在这里等着,王妃回来就禀王妃。” 陆锦棠走下马车,“是谁来了?” “杜英县主与兄长李公子。”小厮道。 陆锦棠不由回头看了宝春一眼。 宝春被她看的莫名其妙。 “王爷可在府上?李公子来,必是来寻王爷的。”陆锦棠眯眼说道。 “回禀王妃,王爷不在府上。” 陆锦棠不想去,可李元鹤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李杜英一起来的,既有女客,还是个身份较尊贵的女客。 陆锦棠不去就有些失礼了。 她只好往前院花厅去。 宝春跟在后头,悄悄问了木兰一句,“你说王妃适才深深看我一眼干什么?” 木兰翻了个白眼,“王妃是夸你呢。” “啊?夸我?夸我什么?” “夸你神机妙算啊!” “这话怎么讲?” “你看,你在马车上才说了李公子要大婚,到家李公子就找上门来,你说你是不是说的特准,这不是神机妙算?”木兰似笑非笑的看她,“所以,王妃是夸你。” 宝春愣了一下,脚步一停,她落后两步,歪着脑袋想了想,“这叫神机妙算?我怎么觉得,照你说的应该叫乌鸦嘴呢?” 宝春落后兀自咕哝的时候,木兰已经随着陆锦棠到了花厅廊下。 进了花厅一看,却只有李元鹤一人在坐。 陆锦棠狐疑的与他见了礼,“不是说,县主也一起来了么?” 莫非是李元鹤怕她不来,所以故意撒谎说李杜英也一起来了? 不应该呀,去传话的明明是襄王府的家仆。 “杜英贪玩儿,适才瞧见几只蜂鸟在院中飞,嚷着去抓蜂鸟了。”李元鹤笑了笑,一张脸温润生光,“王妃不必担心,她抓不住就会回来了。” 陆锦棠点点头,心道,我才不担心她。 “不知李公子今日到访,所为何事?我家王爷不在……” “王妃在也是一样的。” 李元鹤说着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镂空的烫金做的异常精美。 他身边的小厮立时送上一方漂亮的锦盒。 “下月大喜,还望王爷与王妃能亲临。” 原来是来送请柬的。 陆锦棠连忙起身接过请柬,她往回收手。 李元鹤却忽然捏住请柬,没有放开。 陆锦棠又往回拽了一下,李元鹤捏的更紧。 这就奇怪了,陆锦棠不由抬头向李元鹤看去。这么一看,正对上他郁郁沉沉的眼眸。 他眼眸大致一看,清清亮亮,似乎毫无心机心思单纯。 可若是盯紧了细看,却又会发现他眼睛里头浓郁的全是情绪,却叫人连他是喜是忧都分辨不出。 他的目光太沉,眼神里蕴藏的情绪太浓。 陆锦棠不由一惊,手上的劲儿忽然就松了。 那知李元鹤也在此时放了手。 啪嗒—— 那张精致富贵的烫金请柬,就摔在了地毯上。 200 不能守你一生一世? ,啪嗒—— 那张精致富贵的烫金请柬,就摔在了地毯上。 木兰连忙弯身捡起,吹吹弹弹,双手奉在陆锦棠面前。 陆锦棠接过请柬,象征性的看了看,“下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恭喜恭喜。” 刚才李元鹤那一眼,还让她有些心惊,心思未定。 她恭喜的话一说,李元鹤才笑起来,“多谢王妃。” 他坦坦然的又坐了回去。 陆锦棠手指落在请柬上摩挲,思量着应该用什么话把他撵走。 他适才的眸光太复杂,陆锦棠不想和他独处一室。 “襄王妃如今过得好么?” “嗯?” 陆锦棠微微一愣,眉心更是猛然一跳,“襄王爷待我极好,我过的自然是好的,只是……李公子怎么会想到问舅母这样的问题。” “舅母”两字,让李元鹤的表情僵了一瞬,但他很快笑起来,“王妃刚退了岐王府婚约那会儿,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我看王妃就与杜英差不多,像个小妹妹。 却又见王妃处处从容冷静,处变不惊。当初王妃救乔郡主的时候,一翻镇定自若的指挥施救,真是叫人惊艳。眨眼之间……王妃却成了我的舅母了。” 陆锦棠眉头不由轻蹙,她错愕的看着李元鹤。 他就要大婚了,亲自来送请柬也就罢了,毕竟襄王爷的身份在那儿摆着。 可是他这一番作态又是怎么个意思? “其实说起来,我与王妃,有时候,还真是同命相连……看着王妃,不觉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陆锦棠不知那日桃花林,郭飞燕向秦云璋赠衣,他全然看在眼里。 只听他这么说,她一时也没想起什么叫“同命相连”,只听那句“惺惺相惜”甚是刺耳。 她豁然起身,略有些生气的看着李元鹤,“李公子就要大婚了,男儿成家之后,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团孩气的说话不过脑子!” 李元鹤呵呵笑起来,“是元鹤失态了,王妃见谅。” 陆锦棠正欲说,叫他在这儿坐,自己去找李杜英。 却见李杜英一蹦一跳的回来了。 “哥哥说完了么?襄王回来啦!”李杜英双手拢在一处,笑眯眯问道。 “杜英县主这是干嘛去了?”陆锦棠喊了她一声。 李杜英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身边,“你看!” 陆锦棠眯眼往她手中一看——黑乎乎的什么都没看见,但却听到扑棱棱的声音。 “蜂鸟!还说我逮不到呢?我说我能吧?” 看她尤为欣喜的模样,陆锦棠缓缓说,“这鸟养不活的。” 李杜英小心翼翼的捧着手,兴奋的眯着一只眼睛,往自己手心里看。 “我知道养不活,我只是抓来玩儿。它该和我一样,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的拘束,所以我才喜欢它。”李杜英把玩了一会儿。 秦云璋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她抬手把掌心的蜂鸟放飞了。 那鸟极小,飞行的速度却是奇快无比。 也不知她究竟是如何抓到的。 “舅舅回来啦!”李杜英笑眯眯的福身。 李元鹤却只是拱了拱手,“见过襄王爷。” 秦云璋走到陆锦棠身边,伸手就把她揽进自己怀里,丝毫不顾及还有外人在一旁站着。 “他们从北边儿运了冻梨来,是往宫里送的贡品,我挑了一箱笼,可甜,等会儿给你尝尝。”秦云璋笑眯眯说道。 “京都里素闻襄王爷脾气暴戾,行事没有章法,却不知襄王爷原来也有这么温柔小意的一面。襄王妃真是有福气。”李元鹤忽而说道。 他这话一说,花厅里一静。 秦云璋的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 李杜英看了哥哥一眼,呵呵一笑,“是啊,坊间传言,说襄王爷宠妻无度,我还不信呢,我阿娘拿来当笑话说,没想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真是宠得厉害,羡煞了京城其他女子呀!” “羡煞。”李元鹤像是强调一般,重复了一遍。 秦云璋似笑非笑的盯着李元鹤,瞥了一眼一旁的请柬,他笑着说,“元鹤不是要大婚了么,那元鹤你也要好好的宠着自己的贤妻,免得她羡慕旁人。” 这话说的…… 陆锦棠偷偷掐了秦云璋一把。 郭飞燕给他送衣服也就罢了,秦云璋还在郭飞燕要嫁的男人面前说这种话。 这不是扎心么? 李元鹤竟然没生气,或者是,有些人生气都在心里,脸上丝毫不会露出来。 他笑着拱手,“那元鹤一定要跟舅舅好好学学。” 秦云璋哼笑了一声,“请柬送了,你们可以走了,到时候我定会带着王妃去祝福你们的。” 他撵人倒是直白得很,连个理由都懒得找。 李元鹤看了秦云璋一眼。 李杜英似乎有些怕秦云璋,拉了她哥哥急匆匆走了。 “怪怪的。”陆锦棠嘀咕了一声。 她没说送请柬时候发生的事儿。 但襄王府里芝麻大的事儿,只要秦云璋想知道,就没有他查不出的。 晚膳时候,他便知道李元鹤竟单独和陆锦棠处在花厅了一阵子。 “不是单独,不是还有丫鬟和小厮么?到你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呢?”陆锦棠有些生气。 “哼,那小子以前看你的眼神我就觉得他不怀好意!”秦云璋冷冷一哼。 霸气的男人竟也会吃这种飞醋,而且他吃醋的样子特别像个孩子,哪里有半分他平日里那种英明神武的样子? “廉清,你去捎个口信儿,说过两日,在他大婚之前吧……我约他去西山狩猎,比试骑射。”秦云璋如果吃醋,他不会憋在肚子里。 他一定要把事儿挑出来。 当初陆锦棠替李元鹤求情,不让他打李元鹤,他就生了一场大气。 今日李元鹤竟敢上门挑衅了,这口气秦云璋怎么咽的下去。 “他大婚之前忙着呢,你约他合适么?”陆锦棠颇为无语,哭笑不得。 “我管他合不合适,他若是个男人,便不能认怂,他定会去!”秦云璋轻哼一声,忽而盯着陆锦棠,猛地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陆锦棠被他吓了一跳。 廉清刚忙低头,快步往外退。 宝春和木兰倒是见怪不怪了,从容的退出门去。 “我可得看好你,加倍的宠你才行,你看人人都惦记着你!”秦云璋把脸埋在她颈窝处,闷声道,“他们是掂量着本王活不久了,不能守你一生一世?” 201 看来你得再备一份贺礼了 ,“他们是掂量着本王活不久了,不能守你一生一世?” 陆锦棠浑身一震,“我必医好你,若是不能治好你,我也不活了。” 秦云璋反倒被她吓了一跳,抬眼错愕的看着她,“说什么浑话呢?” 陆锦棠却收敛起笑容,严肃镇定,“我是认真的,我本不该属于这里,你说你为我才愿意挣扎,愿意多活。我亦是如此,我因为你才活在这里。你若离我而去,那我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从来,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对秦云璋说过这种话。 他十几岁的时候,突然就生了怪病。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名声在外。 他四岁习武,六岁骑马,十岁就能马上作战。 京都里惦记他的女孩子,大把大把的,有不少女孩子送他东西,跟他说喜欢他,想嫁于他为妻。 他生了病,被传命不久矣的时候,喜欢他的女孩子就已经少了大半。 随着他脾气变得乖张暴戾,就没有女孩子敢送他东西了。 没有人愿意陪伴着这样子的他。 他像个被上天遗弃的孤家寡人。 可忽然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她,这个善良又美好的女孩子说,她为他而活,他若死了,她不愿独活…… “锦棠。”秦云璋紧紧的把她揽进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知道么,有句话说,女人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所以遇到了那个男人,他就会把她疼进骨子里。”陆锦棠眼睛亮亮的看着秦云璋,“你就是我命里的那个男人。” 秦云璋闷笑,眼眶却酸酸的,他对她还不够好,他要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不知道秦云璋后来都想了些什么,他居然去找京都的名医,要了求子的方子。 还学了一些容易得子的房中术……一有时间就拉着陆锦棠操练。 陆锦棠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却渐渐心领神会了。 他大约是怕自己真的治不好他,就跟他一起死了,他想让她有个孩子,来拴住她。 陆锦棠心知肚明却没有戳穿他。 她心里有底,就算她不能治好秦云璋,那不是还有阎罗么? 阎罗不让死的人,想死只怕都难。 李元鹤好事将近,廉清和芭蕉却是先人一步。 芭蕉出嫁这天,襄王府里可热闹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是要嫁女儿呢!”宝春笑嘻嘻道,“那一流水儿的嫁妆,羡慕死个人了。” “你羡慕什么?你的嫁妆不会比芭蕉少!”陆锦棠笑眯眯说道。 宝春脸色一整,“婢子可不嫁人,婢子要做王妃身边的老姑姑!日后板起脸来教训新来的小丫鬟,那多威风八面的?” 陆锦棠看了木兰一眼,“木兰……” “婢子也不走。”木兰头都没抬。 她身上的毒基本已经肃清了,余下那一点点,即便没有针灸理脉,就凭着人自己身体的新陈代谢,也能代谢掉。 陆锦棠已经跟她说过一次。 当初她们立约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 帮她解毒期间,她听令保护陆锦棠。待解了毒,就各不相干。 上次跟她说,她没表态,这次倒是直接拒绝了。 “我自然也希望你们都守着我,可是我不能耽误了你们呀……”陆锦棠琢磨着,“不如挑几个机灵的丫鬟来,你们先带着,等她们渐渐上了路……” “不如签了生死契吧。”木兰忽然抬头,说话时眼睛都没眨。 陆锦棠微微一愣。 宝春也错愕的看着木兰。 “婢子这次是自愿的。”木兰笑了笑,“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 以往陆锦棠从来都不把这话当真的,可见了阎罗以后就不一样了。这世上真有鬼啊,不过是住在冥界罢了。 陆锦棠干巴巴的笑了笑,“生死契就免了,你们若不想走,我也不会撵你们走,只是你们若有了心仪的人,或是想去的地方,也只管与我说。” 陆锦棠正感慨着芭蕉嫁人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忽听外头吵吵嚷嚷的。 她侧脸往外看去,还没看见人,先听见了秦云璋的声音,他正与谁说笑。 他这么大声的说笑,看来打猎打的很开心啊? 陆锦棠刚起身相迎,他便掀帘子进来了,“你那丫鬟,叫什么的,嫁了啊?” “芭蕉,廉清早把花轿抬走了,说要在京都绕一整圈再抬回去呢。”陆锦棠笑眯眯的。 宝春在一旁忍不住吐槽,“婢子们也伺候王妃这么久了,怎么在王爷眼里还是‘那丫鬟’,连名字都记不住啊?” 秦云璋呵呵一笑,“你们整日的穿得都一样,我看脸也长的差不多,哪里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宝春简直无力吐槽了,她吐了吐舌头和木兰退了出去。 她们几个叫长得差不多啊?她是圆脸孔武有力,四肢都生的壮。 芭蕉绵软,从脸型到手脚都是细长的。木兰就更不用说了,她自幼习武,身形精瘦纤长。 这差太多了好么? “王爷眼里除了王妃,什么都没有!”宝春掩口笑道。 …… “你怎的这般高兴?打猎收获颇丰?”陆锦棠剥了只橘子,塞进他嘴里。 不知是橘子酸,还是他高兴,他吃橘子的时候,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他前一日就邀了李元鹤去西山打猎,昨日没回来,陆锦棠以为他会再耽搁一日,明日才归呢,他竟提早回来了。 “本王打猎,有收获不丰的么?”秦云璋捏着她的手,“不是为这个高兴,是近来喜事颇多呀,看来你得再备一份贺礼了。” 陆锦棠哦了一声,“谁要大喜?” 秦云璋忽而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悠长的,颇有些欲语还休的意思。 陆锦棠一阵莫名,“谁呀?” “秦致远。” 岐王世子呀,怪不得他眼神那么奇怪呢。也是和她有过婚约的人了,如今她都已经嫁人了,可岐王世子竟一直拗着没有娶嫡妻。 秦云璋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岐王世子要娶妻,秦云璋倒是比他爹娘还高兴。 “他要娶谁了?”陆锦棠也有些好奇。 202 应该说,他是故意的才对…… ,“他要娶谁了?”陆锦棠也有些好奇。 “我们不是打猎么?李杜英也跟着去凑热闹,西山林子里路况复杂,不让她去还不听,硬是跟去了,结果不小心摔下马来。秦致远离得近,去救她,结果抱着她一块滚下山坡了。”别人都滚下山坡了,秦云璋还笑的这么开怀,不厚道啊。 “幸好那山坡不陡,两个人都没受什么重伤。不过秦致远抱着李杜英,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李杜英从他怀里爬出来的时候脸都绿了,你说这事儿,岐王府和丽珠公主,会就这么算了么?” 陆锦棠闻言皱起眉头,这事儿,似乎听着哪里不对劲儿啊? 她皱眉歪着脑袋,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骤然间,她猛地哦了一声,“他们不能结婚啊!” 秦云璋一听脸上的笑就没了。 “秦致远怎么能娶李杜英呢?”陆锦棠认真说道。 秦云璋不但笑容没了,脸都黑了。 “他们是近亲啊,岐王爷和丽珠公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秦致远是李杜英的表哥,他们是三代以内的血亲。”陆锦棠一本正经的说道。 秦云璋这才松了口气,对待感情上的事儿,他幼稚的像是长不大的孩子。 陆锦棠一点微小的反应,都会让他慎之又慎。 “你管他们是不是血亲呢?再者说,他姓秦,她姓李,表兄妹,亲上加亲嘛。”秦云璋见她不赞同,就懒的再提这事儿,笑眯眯的跟她讲起自己都打了什么猎物。 陆锦棠也听得津津有味。 可她不知道,秦云璋没跟她说的是,他不但打了猎物,他还把李元鹤又给打了。 人家都快大婚了,他非激将着人和他比武,这不是明白着欺负人么? 他还让人家两手两脚,手脚都不用,襄王爷是预备挨打么? 哪儿能啊……襄王爷愣是手脚不攻击,用肩膀把李元鹤给撞出了内伤,腰还扭了。 大夫说,这腰得好好养,没个三五个月,这腰就用不上劲儿…… 人家要大婚了,把腰伤了,像话吗?腰不能用劲儿,洞房花烛夜可怎么过啊…… 陆锦棠听说的时候,丽珠公主都快气疯了。 郭家人也暗暗骂襄王做事不地道。 倒是李元鹤不知用什么法子劝住了丽珠公主,没让她气势汹汹的杀到襄王府算账。 “你是故意的吧?”陆锦棠问秦云璋。 却见秦云璋眼眸深深的望着天边的云,语气幽幽的叹,“应该说,他是故意的才对……” “什么?”陆锦棠愣了愣,“那不能吧,他可是要当新郎官儿的,自己把腰伤了,他不想……” 陆锦棠一下子顿住话音,他不想?李元鹤不想和郭飞燕……那为什么还要娶她呢? “这世上的事,很多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是人,人心隔肚皮,你也不知道另一个人他是怎么想的,他在想什么。”秦云璋缓缓说道,“我现在想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好好守着你,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他笑着把陆锦棠抱进怀里,望着天边淡然高远的云,眼睛微眯。 …… 要说这事儿在外人看来,确实是襄王做的不地道,比武也该有个轻重吧? 可事实怎样,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所以秦云璋带着陆锦棠去参加李元鹤的婚礼时,他脸上一丁点儿的歉意和不自在都没有。 大大咧咧的,还跟丽珠公主笑眯眯的打招呼。 估摸着不是丽珠公主身边的女官死死拉着她的胳膊,她能冲上来把秦云璋的脸给挠了。 秦云璋笑眯眯的在他的位置上坐了。 女官忙拉着丽珠公主去招待别的宾客。 郭家来送亲的人,更是见了襄王府的人,就绕道走。襄王爷横向霸道不讲理道理,郭家人心里有气,也不想和他冲突起来。 陆锦棠隔着花屏瞧见他那边儿的情形,忍不住想笑。 “这花屏挺香的。”宝春以为她是在看花。 花屏是一盆盆真花参差错落摆起来的,为了隔开男宾和女宾,但又不至于隔的太严密,让两边的热闹可以彼此交错。 大婚嘛,是大喜事,就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陆锦棠不喜欢聒噪,离开席还有许久,她沿着花屏,往人少僻静处走。 忽而前头人影一晃,像是什么人匆匆而去。 陆锦棠刚刚发现,木兰已经先一步拉住了她和宝春的衣袖,并示意她们不要发出声音。 陆锦棠皱起眉头,询问的看向木兰。 什么人啊,让她这么谨慎? 木兰让她们留在原地,脚步轻的像猫,又快的像耗子一样,蹭蹭靠近那人影闪过的方向。 陆锦棠和宝春交换了视线,从彼此眼中,她们看到一样的茫然。 幸而木兰很快回来,趴在陆锦棠耳边细声说,“是陆家老爷。” 陆锦棠微微一愣,她爹? “我看陆家老爷鬼鬼祟祟……呃,是神神秘秘的,所以就拉住王妃,怕惊扰了他,上前去看看。”木兰说道,说完她还狠狠瞪了宝春一眼。 宝春被她瞪的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真是近墨者黑,我跟你天天呆一起,人都变笨了……” 宝春的嘴巴张成了o型,躺着也中枪啊。 “你看见他在干嘛?”陆锦棠问道。 “和他见面的是太医院的一位太医,按说见太医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谁不生病呀?可是他神秘得很,背着人不说,还往那太医的袖子里塞了几张纸,看起来也不像是银票啊?”木兰耳力眼力都极其敏锐。但离得距离太远了,她还是没能看清那纸上是什么东西。 陆锦棠缓缓点了点头,“几页纸……” 她正欲往回走,却听闻脚步声从身后而来。 陆锦棠回过头,恰和陆雁归打了个照面。 木兰提到那太医许是从别的路离开了,陆雁归是一个人走出来的。 他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锦棠,神情很是楞了一下,眼神似乎还有些紧张。 陆锦棠轻轻一笑,“爹爹也来参加酒席呀?” “是啊,丽珠公主的嫡子,李家嫡长孙的大婚,我怎么能不来恭贺呢?”陆雁归打了招呼就想走,这里僻静,没有闲杂人,彼此都没有多礼。 陆锦棠哦了一声,忽然道,“这里不是接待男宾的地方吧,爹爹怎么会到这儿来?若是撞见了谁家的女眷,怕是不妥吧?” 果然,陆雁归闻言慌了一下。 203 新郎官儿来敬酒了! ,“这里不是接待男宾的地方吧,爹爹怎么会到这儿来?若是撞见了谁家的女眷,怕是不妥吧?” 果然,陆雁归闻言慌了一下。 陆锦棠盯紧了他的表情神态。 “咳,没问清那小厮,一时走错路了,我这就回去,你也快快回席面上吧,别在外头闲晃了!”陆雁归紧张之下,轻咳一声,着急离开,自己走了个同手同脚都不知道。 木兰眯着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从男宾宴席之处,怎么也不会迷路到这儿吧?且他连路都不问,径直往回走,哪有迷路的样子?” 宝春连连点头,“老爷这般遮遮掩掩的,究竟是在干嘛呀?” 陆锦棠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眼眸一凝,“木兰,你不是说爹爹塞给那太医几张纸么?你去盯着那太医,看能不能找机会,把那几张纸给偷回来?” “呀!这太冒险了吧!”宝春吓了一跳。 木兰却是艺高人胆大,“婢子这就去盯着。” …… 陆锦棠回到酒席上,李元鹤刚好迎了新娘子来。 射轿门,跨火盆…… 宴席上的气氛很是热烈,特别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看的眼睛都是直的,年轻的脸庞上满是雀跃,不知是不是在憧憬着什么。 陆锦棠也恍惚回忆起自己嫁给秦云璋的那天…… 她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当初原主嫁给岐王世子时,这些过场都是陆明月替她完成的,所以她现在的脑海里记忆里,都只有她嫁给秦云璋的那一次,唯一的一次而已。 “李公子都不笑的诶……”宝春在陆锦棠耳边低声嘀咕。 陆锦棠朝李元鹤的脸上看去,他果然半分笑模样也没有,依旧是平日里公子如玉那般淡淡的,漠然的样子。 她记得秦云璋娶她的那日,即便隔着大红的盖头,她都能感受到他满满的欣喜急切激动…… 陆锦棠远远朝秦云璋眺望过去,她站的位置花屏较低矮,这么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从何时起,也一直盯着自己。 远远的距离,无数的宾客,这么四目相对……陆锦棠忽然觉得,连空气里都充满了蔷薇花开那馨甜芬芳的味道。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只一眼望去,你就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陆锦棠不由微笑,嘴角微微上翘。 宝春离得近,在一旁忍不住感慨道,“王妃真是美,越看越美,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您瞧,岐王世子一直盯着您呢!” 陆锦棠不由抖了一下,根本没看秦致远在哪儿站,宝春一句话,就足矣让她浑身不自在了。 她又朝秦云璋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花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样男宾席就看不见了。 桌上有冷盘,公主府的宴席,自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准备,当真是精美无比,一盘盘冷菜,摆盘漂亮的像是精美的画作,工艺品一样,这叫人如何忍心下筷子? 陆锦棠默默欣赏着,待新人送入洞房,这边就开席了。 一桌人,她位分最高,她动了筷子,别人才敢拿筷子。 陆锦棠正打算匆匆吃几口,意思一下就赶紧走。 却听男宾那里忽然热闹起来,起哄声此起彼伏的。 “怎么着?”桌上有人问道。 小丫鬟跑去看,回来禀报,“新郎官儿来敬酒了!” “呀,怎么这么快?” 有人看了陆锦棠一眼,语气拈酸带醋的说,“想当初襄王迎娶王妃的时候,那可是生生在新房里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我们这边儿都要吃饱了,襄王爷才来敬酒,而且随随便便走了一趟,就立即不见人了,后来听说,留了管家宿卫待客,他回新房啦!” 一桌子女人笑意盈盈的看着陆锦棠,那目光里的嫉妒羡慕,遮都遮不住。 陆锦棠呵呵笑了笑,并未说话。 新郎敬酒,这会儿走不合适,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冷盘。 喧嚣热闹的声音渐渐往这边来。 “哟,新郎官儿来敬酒啦!” 李元鹤走到陆锦棠这桌时,一步步缓慢从容,却分外坚定的走到陆锦棠身边站定。 陆锦棠心头一跳,领着一桌子人起身,举杯。 李元鹤接过酒壶,往她杯中添了酒,“多谢襄王妃能来。” “恭喜恭喜,愿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陆锦棠客套说道,然后抿了一口酒。 她放下酒杯的时候,李元鹤居然还在专注的看着她。 陆锦棠立时心头一紧,这满桌子的宾客看着呢,他敬了酒还不走,是想干嘛? 她还未放下酒杯,李元鹤立时又为她满上。 “多谢李公子,去忙吧,今日是你大喜,也是最忙的日子。”陆锦棠客气的赶他走。 他竟然没动,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她脸上。 陆锦棠心头有些烦躁起来,脸色也略显不自在。 “襄王妃……与众位宾客吃好喝好!”李元鹤笑咪咪说,“我给各位都添上酒吧。” 大家忙客气让他忙去,不用一一添酒了,襄王妃一个人代表就是。 这是席面上的客气话,意思一下也就过去了。 李元鹤却当真立在陆锦棠身边不动,等着她又抿了一口酒,他再为她添了酒,才郁郁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缓缓离开。 李元鹤一走,陆锦棠就坐不住了。 她看他在别桌敬酒都快得很,毕竟男宾那边儿才是重头戏,待会儿肯定有人拉着他灌他酒的,女宾这边意思一下也就是了,偏偏他在这桌耽误的时间太长。 陆锦棠她们这席面上的气氛都有些不一样了。 众人看着陆锦棠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女人的八卦之心异常的强大,蛛丝马迹她们都能大开脑洞。 气氛怪异的酒桌,陆锦棠几乎坐不住的时候,忽然又是一阵热闹声传来。 陆锦棠回眸一看,竟是秦云璋来了。 他不顾避讳,径直走进女宾席,停在陆锦棠身边。 一桌子的女宾,窃笑不已。 有那胆子大,又好开玩笑的就忍不住道,“襄王爷真是思念王妃之甚,一会儿看不见就着急呀!” “可不是,襄王妃人这么美,那可得看紧了!” “京都里的人都知道,襄王妃可是襄王爷手里的宝贝疙瘩,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 …… 陆锦棠脸皮薄,旁人一说笑,她练就红了。 秦云璋却放得开,竟一把把她从座位上揽进怀里。 204 本王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秦云璋却放得开,竟一把把她从座位上揽进怀里,“那是,诸位见笑,一会儿不见我家王妃,我这心里猫爪挠着一般,坐立难安。” 一片羡慕嫉妒的笑声。 “夫人,你不叫我吃酒,我坐那么远又见不到你,甚是无趣,还是与我回家吧!”襄王爷语气这么温柔的与她说话。 一桌子甚至邻桌的女宾都吓傻了。 这还是那个横行京都的襄王爷么?原来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 陆锦棠正着急想走,借着秦云璋的话也没有推诿,立即起身,与众人告辞,忙不迭的跟他一起离开。 他们一走,女宾席上立时炸开了锅。 “下次见面,一定要请教襄王妃,究竟有什么御夫之术,竟能让襄王爷,那可是襄王爷呀!如此的俯首帖耳!” 众人再看自家夫君,一个个在男宾席那里喝的好不快活,别说来关心自己了,趁着自己没注意,也不知又在摸哪个小丫鬟的手呢…… …… 上了马车,秦云璋的脸才冷了下来。 陆锦棠正担心木兰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没注意他的脸色。 秦云璋眼目灼灼的盯着她,她却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他快把她的后脑勺盯得冒火了,她竟然都没扭过来看他一眼。 秦云璋愤愤之下,一把拽过她,揽着她的肩膀,一个霸道的吻就压了下来。 伺候车厢里的宝春猝不及防,都没来得及回避。 忙着躲去车厢外头的她,差点从马车上轱辘下去。 还是车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宝春砰的把车门关上,把车厢的空间留给两人独处。 陆锦棠被秦云璋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几乎缺氧,上不来气。 看她脸面红的过分,秦云璋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 “你……” “你喝酒了。” 秦云璋的眼眸里,藏了浓浓的情绪。 陆锦棠张了张嘴,“啊,是,我……” “你不让我喝酒,自己却喝了酒?”秦云璋俯身靠近她。 老夫老妻了,他这种逼视的目光,竟然还会让她心跳加速。 “那不是酒桌上的敬酒么?意思一下,我就抿了一口……” 秦云璋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她没说完,他又低头啃了下去。 这次他吻的有些用力。 陆锦棠的嘴唇都微微肿了。 她在他怀里挣扎,反倒被他抱的更紧,直到她挣扎不动,浑身发软,他才放开她。 “以后还喝不喝旁的男人敬的酒了?” “你讲不讲道理啊?” “你在京都里打听打听,本王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陆锦棠憋着一口气看着秦云璋,憋了半天,她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就是李元鹤给我敬了一杯酒么?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还没忘了当初我为他求情那事儿呢?” 陆锦棠叹了口气,“那不是怕丽珠公主记恨你,为你着想么?不识好人心!” “他给你敬酒,盯着你看!当本王是瞎子吗?”他气哼一声,“看来那一日西山打猎我还是下手太轻!” “你是醋缸子做的吗?”陆锦棠摇头失笑,只好抬手抚着他的背,如同给一只大猫顺毛,“他看我那是他的事,只要我眼里只有你,不就行了?” 秦云璋看她一眼,立时像得了糖的孩子,殷勤的把她抱在怀里,嘘寒问暖,问她吃饱没…… 这人真是气来得快,走的更快啊! 尚未到襄王府,马车忽而震了一下。 木兰跳上马车,推门就要往车厢里去。 宝春张嘴,“别……” 她话说的太慢,动作更慢,还没摸到木兰的衣角,木兰已经进了车厢。 陆锦棠立即从秦云璋的怀里挣扎出来。 倒是把木兰闹了个大红脸,她闷声开口,“太医袖子里那几页纸,婢子拿到了。” “果真拿到了?!木兰你太厉害了!”陆锦棠忍不住欣喜。 秦云璋轻轻瞥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也没见她高兴成这样。 木兰将那几页纸从袖中拿出,奉给陆锦棠。 陆锦棠接过一看,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一共三页纸,一页页看过,她脸上就像秋日的清晨,结了一层冷冷的霜。 “王妃……可是有什么不妥?”木兰见她脸色变得快,有些不安。 陆锦棠眯眼轻哼,“他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宁可去相信外人,都不相信我?” 秦云璋一惊,竖起耳朵听着。 陆锦棠沉思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秦云璋被她看的一愣,“锦棠?” “还请王爷先下车,自己回府去吧?” 什么?! “我还有些事,要先去一趟陆家。” 所以要扔下他吗? “还望王爷行个方便哈!不然让廉清再套一匹马来?”陆锦棠笑眯眯的说。 “停车!”秦云璋低喝一声。 车夫吓了一跳,车停的猛,宝春险些栽下马车。 秦云璋黑着脸,“你几时回来?” 真是过分,被自己的夫人赶下马车,他居然还惦记着她适才在宴席上吃饱了没! 秦云璋皱眉,问完跟自己生了个气,没等她回答,就兀自跳下马车去。 “廉清,”他怒喝一声,“滚过来!” 廉清立即翻身下马,疾步上前。 秦云璋却提步来到他的马前,翻身上马,“驾——”的一声,打马而去。 “王爷?” “去校场!” 廉清忍不住抖了一抖,又去校场啊?他怎么觉得是王爷又要开虐了呢…… 廉清颇有几分哀怨的看了陆锦棠的马车一眼,“副官,滚过来!” 他翻身上了副官的马,认命的追着秦云璋往校场去。 襄王府的车马分成两拨。 一行人骑马追随秦云璋离开,另一行跟着陆锦棠的马车掉了个头。 却并不是往陆家去的,而是往城外,沈家的别院前行。 陆锦棠的马车停在沈家别院外,她让人递了名帖进去。 没想到沈世勋竟亲自来迎,“外甥女来了,沈家别院真是蓬荜生辉呀!” 他笑容灿烂的有些晃眼。 陆锦棠没与他客套,随他进了沈家别院,方便说话的时候,她便清了清嗓子,“你我都想从我爹爹那里拿回那本《沈氏家书》,相信你我也都希望这本书不要被旁人知晓。” 一听《沈氏家书》沈世勋的脸色严肃起来。 205 这样的人,不可小觑 ,一听《沈氏家书》沈世勋的脸色严肃起来。 “这是当然的,这本书乃是沈家的秘密。” “可是我爹爹显然是坐不住了,他自己看不懂这本书,看出与医药有关,便临摹了几张,寻了太医院的太医打听。” 陆锦棠拿出木兰偷来的几页纸,让宝春递给沈世勋。 沈世勋接过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他这行事,颇不按章法呀?谁得了秘书,是临摹了给外人看的?当初沈家把这书封藏在祠堂里,连沈家自己人见到的机会都不多!” 不然当初也不能被沈老夫人偷偷给了沈氏,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 “幸而发现的早,且这东西也被拿了回来。那书是不能留在我爹爹手里了,不论是偷、是抢,一定要把书立时拿回来!”陆锦棠皱眉说道。 沈世勋却笑了笑,“我是商人嘛,偷和抢这种办法,都有损我商人的形象。” 陆锦棠微微一愣,错愕的看他。 以前他把她从陆家骗出来,软禁在此时,怎么不听他说“商人的形象”? “外甥女待我准备一下,咱们一道往陆家去。”沈世勋眯眼,活像一只狐狸。 陆锦棠答应一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估摸着等沈世勋准备好,爹爹也该从公主府的酒席上回来了吧? …… 秦云璋果然是在校场里开启了虐人模式。 待他派去的暗卫回来禀报王妃消息的时候,他才停下来。 “去了沈家别院?不是回陆家么?” 秦云璋的脸色,有些阴翳。 廉清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兀自安静思量了片刻,“廉清。” “卑职在,王爷一声吩咐,卑职立时领人踏平了沈家别院!” 秦云璋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廉清心里有些打鼓,怎么,他会错意了?王爷不是这个打算? “多派几个人,让云雀也去盯着。”秦云璋皱眉说道。 廉清连忙点头,“王爷不亲自去么?” “本王去做什么?她必是有事要做,又不方面本王出面的。”秦云璋缓缓说道,“云雀善探听,人机灵,让他留意着些,别叫王妃被沈家人算计了去。” 廉清震惊的看了他家王爷一眼。 “还不去?”秦云璋踹了他一脚。 廉清挠头,嘿嘿的笑,“原来王爷这么信任王妃呀,只是担心王妃的安危?卑职还以为……以为王爷真的只是吃醋呢!” “滚!”秦云璋笑着又给了他一脚,他才快步跑开。 …… 沈世勋与陆锦棠一道往陆家去。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襄王府的人根本没叫他靠近陆锦棠的马车,远远的把他的马车隔在最后头。 襄王府的人先去叫门。 原以为襄王府的车架来了,陆家定是敞开大门相迎。 今日却有些蹊跷,非但大门不开,就连一旁的侧门都关的紧紧的。 陆家似乎也在防备着什么。 叫了好一阵子,门房都推脱不开门。 宝春怒了,亲自下去叫门,“怎么,我家王妃如今连回个娘家都不行了么?把王妃挡在门外呀?” 门房吵不过宝春,巴巴的请了管家来。 管家态度倒是极好,点头哈腰的,连连赔不是,态度却是坚决的很,“老爷吃醉了酒,刚回来,现下正晕着,天色也这么晚了,还请王妃先回去吧,都在京都里住着,回娘家什么时候不能回呢?” “王妃什么时候回娘家,还要看你的方便了?老爷不舒服,岂不正是王妃尽孝的时候?王妃一剂醒酒汤开下去,老爷立时就不头疼了!你是老管家了,怎么还这么不明事理,拦着王妃尽孝呢?”宝春掐腰道。 管家连连嗯啊应着,就是不叫开门。 说他什么他都认。 这就叫人窝火了不是? 襄王府的家丁侍卫,被襄王带偏了,从来觉得横行京都就是襄王府的风格。 哪里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整个襄王府的车马队,都蠢蠢欲动的想动手。 沈世勋倒是下了马车,笑呵呵的往前来。 他让宝春退到一旁,拉着管家嘀咕了一阵子。 陆锦棠狐疑的掀着马车帘子看他,恰沈世勋也朝她看过来。 她看见沈世勋跟她比口型道,“瞧我的吧。” “宝春,沈世勋与管家说什么?”陆锦棠问回来的宝春。 宝春摇摇头,“没叫婢子听,沈公子只告诉婢子说,这附近住的虽不是什么大官儿,但有不少品阶不高,却能直接向圣上谏言的御史言官。 还说那些言官就好谏言,揪着一点小小的毛病,就能洋洋洒洒写几千字向圣上告状。襄王树大招风,咱们若是动了手硬闯进去,会给襄王添麻烦的。” 陆锦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宝春却有些不屑,“王爷又不怕这些!圣上才不会听那些御史言官的呢!” 陆锦棠却摇了摇头,“沈世勋做的对,如今不能给王爷找麻烦。倘若圣上会动他呢?” 宝春微微一愣,似是不太相信。 木兰的眼神却是骤然一暗,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知沈世勋跟管家说了什么,管家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没让沈世勋费什么劲,他居然亲自去疏通门房及家中下人,热切的把陆锦棠和沈世勋迎进了沈家。 去往陆雁归书房的路上,陆锦棠狐疑问沈世勋,“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管家这么帮你?” 管家不肯放人进来,必然是陆雁归的交代。 这管家在陆家也干了许多年了,能做到管家这份儿上,必是对陆雁归忠心不二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忠诚,所谓的忠诚,不过就是诱惑不够,让他背叛的筹码太低。”沈世勋笑了笑,“他是家奴,日后的子孙一出生就是奴籍。我给他的诱惑是,把他两个儿子的奴籍改为平民,其中一个儿子,再给他捐一个小官儿。” 陆锦棠惊异的看了沈世勋一眼。 沈世勋微微一笑,“怎么,你觉得以沈家的财力,办不到?” 陆锦棠微微摇了摇头,沈世勋既然敢说出口,就定然能办到。古人重信,商人亦然。 她只是惊异沈世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到一个人的软肋,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知道一个人的欲/望突破口在哪里。 这样的人,不可小觑。 206 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不染血腥呢? ,陆雁归果然在书房。 看到沈世勋和陆锦棠居然进来,他大吃一惊,错愕的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匆匆退到了院子里。 “陆老爷不必生气,我来,是给陆老爷报喜来了。”沈世勋拱手说道。 “报什么喜?你要大婚了?” 沈世勋咳了一声,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晚辈还年轻,大婚还早得很。是陆老爷您有喜事了。” 陆雁归轻哼一声,“我怎不知?” “陆老爷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急病,次子弱不经风,唯有三儿子聪明伶俐,又踏实努力,遇到贵人,前途无量。”沈世勋缓缓说道。 陆雁归还没来得及笑。 沈世勋话音一拐,“偏偏那最有前途,最能成大器的儿子,也算是我沈家的孩子,他身体里可留着一半沈家的血呢!” 陆雁归笑不出来了。 “你拿着我沈家的宝贝,打算留给哪个孩子,叫他传宗接代?”沈世勋笑眯眯的问。 陆雁归脸色一阵青白,“这书,是你姐姐的嫁妆,她嫁到我陆家来了,这书就是我陆家的。” 沈世勋和陆锦棠的套路不一样,他根本不与陆雁归争执书的归属问题。 “不管你把这书留给谁,不管这书里藏了怎样的秘密,你都无法享受书里的荣华富贵。想我沈家也是经历了几代人,才有今日的辉煌,陆老爷觉得把这书托付给哪个孩子,将来陆家能有这样的辉煌?即便真有,您能看得到么?” 陆雁归被他说的神情一滞,貌似很有道理啊。 他得了这宝贝,连个值得传下去的人都没有…… “古人云,及时行乐。即便陆老爷真的凭着自己,破解了这书上的秘密,需要多少年?你又需要多少年来经营?到时候,您若是七老八十,还能享受什么?倒不如……”沈世勋拖长了声音。 “倒不如什么?”陆雁归居然顺着他的话音就问。 沈世勋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沈家仆从立时抬进两口大箱子来。 那箱子很大,也很重。 抬箱子的彪形大汉走路都晃晃荡荡的。 “咣当——”箱子放在了地上,震得屋里几人,心头都是一颤。 “这是什么意思?”陆雁归盯着沈世勋。 沈世勋微微一笑,轻抚了抚那箱子,“以物易物,若陆老爷能把《沈氏家书》给我,这两口箱子就是陆老爷的。” “那可是沈家的宝贝!你就拿两口箱子来跟我换?沈公子也太没有诚意了吧?”陆雁归气咻咻的。 沈世勋不急不忙,“那本书在陆老爷手里,不过是破书一本,倘若书中的秘密被旁人知晓,你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你自己什么也得不到。而这两口箱子嘛……你不妨打开看看。” 为旁人做了嫁衣? 陆雁归神情一阵,他猛地看了陆锦棠一眼。 想起在宴席上遇见她的事儿。自然也想起了他是为了把临摹那几张纸给太医,才被她遇见的。 若是什么秘密被太医破解了,他可不就是为旁人做了嫁衣么? 陆雁归这会儿才开始后怕及后悔起来。 那两口大箱子对他的诱惑也越发的大。 他缓缓走上前,抬手打开第一口箱子。 陆锦棠也好奇的探头向前看。 只听箱子里传出嘤咛一声,把她吓了一跳,若不是木兰在背后扶着她,她只怕要连退数步才能站稳。 只见陆雁归脸上却霎时一喜,眼中都露出狂热来——陆锦棠看不懂的,独属于男人的狂热。 箱子里相互搀扶着,站起两个女子。 正是豆蔻年华的女子,生的极美,且养的极好,肌/肤白皙滑嫩,吹弹可破。 两个女孩子媚眼如丝,却又带着几分羞涩忐忑,撩人的姿势美的刚刚好。 连陆锦棠都要被勾魂摄魄了,无外乎陆雁归直接看直了眼。 “她们姐妹,日后就是陆老爷的人了。”沈世勋缓缓说道。 陆锦棠瞧见爹爹双腿之间都不自然起来。 他又走向第二口箱子,猛然掀开来——唰,满室华彩。 映着灯烛之光,屋子里像是霎时间变成了铺满珍宝的仙境。 五光十色,珠宝或莹润,或刺眼的光芒,四下折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砰—— 陆雁归忙不迭又把箱子盖上了,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么多珍宝,这么多珍宝……他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叫嚣。 沈世勋的神情却是淡淡的,“沈家有海外的航线,在原产地这些东西还算廉价,但是在大夜朝,只怕随便拿出手一件,就是珍宝。” 陆雁归几乎已经不能思考,只能顺着沈世勋的话音连连点头。 “陆老爷得到那本书又如何?需要经营几辈子,才能经营出沈家如今的海贸航线来?”沈世勋缓缓问道。 陆雁归按着心口,心跳的好快,好快好快……他激动的快不能呼吸了…… “书给我,这两箱东西给你。”沈世勋说。 陆雁归看了他一眼,沈世勋拿这两箱东西,换那本书……那不是说明,那本书,比这两箱东西贵重得多? 陆锦棠一看他眼神,就知道爹爹在想什么。她暗暗有些着急的看了沈世勋一眼。 沈世勋却不着急,他笑了笑,“因为你是锦棠的爹爹,所以我不想用一些非常手段,倒叫外甥女恨我。但你要知道,沈家那么多钱财,手上又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不染血腥呢? 更何况,我才刚刚救了太子的命,且南境有许多稀有药材可以调理太子的身体,你即便告到皇帝面前我也不怕,你会一无所获,我不过拿到书的过程再曲折一点。” 陆雁归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 陆锦棠的心倒是,咕咚,落了地。她知道,沈世勋稳赢了。 原来叫她一起来,她就这么一点儿作用啊? 他自己,什么都能摆平。 不愧是商人,陆锦棠看了沈世勋一眼,觉得稳赢的事情,也怪无趣的。 陆雁归走路几乎是飘的,他跟梦游一般恍恍惚惚的触动了墙上的机关暗格。拿出了那本《沈氏家书》。 他又恍恍惚惚的回来,把书交到沈世勋手里。 然后,他就开始望着那两口箱子发呆,痴痴的笑,感觉要有口水从他的嘴角滴下来。 “沈世勋。”走在出府的路上,陆锦棠忽然喊了他一声。 沈世勋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207 万一襄王爷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沈世勋。”走在出府的路上,陆锦棠忽然唤道。 沈世勋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我觉得,你很可怕,你知道么?” 沈世勋微微凝眸。 “你可以看透旁人的软肋,拿捏准确的让人对你妥协,你却像驾轻就熟一般,赢得轻松自在。”陆锦棠眯眼看着他,“这样的你,还不可怕么?” 沈世勋凝视她片刻,倏而笑起来,“我早已摸清了陆雁归的秉性,知道如何可以让他拿出书来,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冒险等到现在么?” 陆锦棠愣了愣。 是啊,他为什么要冒险等到现在呢?书在陆雁归的手里,随时都有泄露的可能?他为什么不早点拿回来呢? “为什么?” “我在等你。” 陆锦棠愕然愣住,错愕不已的看着沈世勋。 沈世勋爱笑,把玩着折扇的时候,总是透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此时,他眼睛里却全是真挚,“我也知道你的软肋,你在意襄王爷。我想知道那本书的内容,就不得不求助于你。” 陆锦棠缓缓点了点头。 “可我不想像胁迫诱惑其他人那样,来逼你妥协。”沈世勋缓缓说道,“我在等,等你主动找我,这样你我的合作才能更坦诚,更愉快。”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和语气,让陆锦棠心里略有些慌乱。 他直白的言语之下,似乎还藏匿了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 陆锦棠不愿深想,也不愿让自己误会瞎猜。 “谢谢沈公子的信任,你等到了。这书是沈家的,我若能看透里头的秘密,必然坦诚告诉你。”陆锦棠颔首认真说道,“现在能让我把书带回去么?” 沈世勋忽而又玩儿着他的折扇,嬉笑起来,“如果我说,这书你只能在我身边看,你会随我去沈家别院吗?” 这人真是一刻钟的正形都维持不住啊!刚刚还觉得他严肃认真,一眨眼,又是一副痞样! 陆锦棠狠狠瞪他一眼,越过他就往外走,一步也不想停留,直奔自己的马车。 沈世勋“诶,诶……”喊了两声,她都没理会。 沈世勋只好提步快走,都快小跑起来,才追上她,“生气了?外甥女呀,女人不能太小气,气成黄脸婆就不好看了,万一襄王爷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陆锦棠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给你!”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他从怀里拿出那本书,递在她面前。 宝春伸手欲接。 沈世勋却冷了脸,猛的一抬胳膊,躲了过去。 宝春看他一眼。 沈世勋却只盯着陆锦棠的脸。 陆锦棠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双手上前。 沈世勋这才轻哼一声,把书放进她的手里。 这是沈家的宝贝,他能这么亲手递给她,已经是极其给她面子,且还是相信只有她一个人能看懂的份上才给的。 自然不可能允许假丫鬟之手。 “我会尽快给你答复。”陆锦棠沉声说道。 沈世勋还就真松了手,甚至再没看那书,只看着她的脸。 “走吧,你家王爷知道你与我在一起,又要来寻我打架了。”沈世勋轻笑一声。 陆锦棠转身蹬车,坐进车里,却又掀开帘子看他,“这本书,你化了这么多钱,费这么大力气的弄来,当真就让我这样带走了?” 沈世勋呵呵笑了一声,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她,“如果我连这都不信任你,又如何相信你会告诉我,那书上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陆锦棠微微一怔。 他皓齿明眸,朝她微笑挥手。 马车一晃,陆锦棠离开了陆家门前,往襄王府行去。 她揣在怀里的书,隐隐发热。 对了,这就对了。是真本没有错。 绕了一打圈子,这本书终于回来了!她就要完成阎罗交给她的使命了! 不过在把这本书交给阎罗以前,她必须弄明白这本书上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那些提纯草药的器具,以及那些方子,究竟是要做什么药?治什么病? 陆锦棠没有忘记,阎罗曾经说过,这书上有破解秦云璋怪病的法子。 她答应了沈世勋会帮她解密,又要医治秦云璋。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研究这本书的。 “你回来了,晚膳吃饱了么?我叫厨房给你炖了汤……”秦云璋说这话的时候,觉的怪怪的。 这种话,难道不应该是女人对男人说的么? 为什么到了他这儿,都是反着来的? 他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也开始关心吃饱了没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秦云璋为自己的行为汗颜了一下,更让他难易接受的是,陆锦棠竟直接忽略了他的关切。 “嗯,我不饿,你吃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陆锦棠说完,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木兰和宝春都被她关在了门外。 她把桌上放着的灯烛都挑的亮亮的,隔着扇门,秦云璋都觉得屋里头亮如白昼。 他脸色深凝,自己的关心被无视了啊!他这么低声下气的跟她说,给她炖了汤,她居然一句“不饿”就打发了啊? 秦云璋觉得自己很受伤。 “王妃这是怎么了?”秦云璋没好气的看着宝春,“你是叫木兰是吧?” 木兰一阵无语,“她是宝春。” 宝春扶额,“王妃着急看书呢,王爷还是别打搅王妃了。” 着急看书?又不是急着考功名! 秦云璋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迟疑片刻,转身而去。 陆锦棠对他微妙的心理活动,一丝都未察觉。 她不知道自己这边得了这本书,但她不主动告诉阎罗的话,阎罗会不会知晓? 隔多久,他会知晓? 在他知晓以前的这段时间,就是她要争分夺秒研究这本书的时间。 莫说吃饭了,她眨一下眼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她得让自己完全静下心来,看看这书,究竟是在讲什么? 尽管她来自现代,尽管她见过的先进医疗器械数不胜数。 可这些用古法工艺,提纯草药的器具,还真是很奇妙,有些甚至用了五行八卦的玄妙,结合了天时地利才能顺利应用的。 书上有些东西甚至与周易、与奇门遁甲有关…… 除了草药的名字,草药的炮制,陆锦棠看起来格外的亲切外,其他的东西,她看起来也是无比的费力,一个头不多时就涨成了两个大。 208 还以为国之将覆…… ,“也不知道如果爷爷在的话,他能不能看懂?”陆锦棠挠头,“当年爷爷跟我讲,中医也要学《周易》学五行八卦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听啊啊啊……” 陆锦棠烦恼。 秦云璋也不见得轻松,他招来了暗卫,招来了善于探听的云雀。 云雀是个身量瘦长的男子,他的高个头,跟雀鸟一点都不像,之所以叫云雀,就是他轻功好的跟鸟雀一样。 他还会闭气功,他悄悄靠近,甚至在离人很近很近时,都难以被人察觉。 “云雀,你听到了什么?王妃与沈世勋去陆家干什么?” 秦云璋问道。 “沈世勋给了王妃,沈家的宝物,说那宝物上的秘密,只有王妃能够破解。”云雀看了秦云璋一眼,忽而又补充了一句,“沈世勋对王妃十分的信任。” 秦云璋一愣,眯眼看他。 云雀像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事不关己的低着头,看着地毯上的纹路。 “那王妃现在兀自在屋里看书,看的就是沈家的宝贝了?” 秦云璋眯眼想了一阵子。 陆锦棠避开旁人看书,他可以理解。沈家的宝物嘛,得防着旁人惦记呀。 他就算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会去觊觎旁人家的宝物。 她就算让他在一边守着,他也会避嫌离开。 这都没什么……可她是不是对沈家的事情太过于上心了? “召本王养的谋士们来!”秦云璋忽然说道,“本王养了他们这么久了,也该替本王动动脑子了。” 廉清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忙不迭的调动力量,将养在各处的谋士,悄悄的接进王府里来。 秦云璋这院子,里里外外的把守了许多人。 谋士们更是关着门,忐忑的看着襄王爷,莫非天下格局要动了? 莫非时局已然不稳了?襄王爷是有什么大动作?竟把他们都招来了? 屋里坐满了人,却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动静。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秦云璋的身上,屏气凝神。 “呃,你们一个个都是才高八斗,帮本王想想办法。”秦云璋皱眉,似有些头痛。 众人忙问,“是何难题困扰王爷?” “唔……怎么样才能让王妃的心思,都落在本王一个人身上呢?让她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本王看着心疼,也吃味。”秦云璋说的倒是直白。 他这不遮拦的随口一说,完全不顾及那些提心吊胆的谋士们的心情啊。 还以为国之将覆……尼妹竟然是儿女情长? 谋士们一时被激的无话可说。 襄王爷冷冷扫视一圈,“想不出办法来,都给本王滚去山溪挖矿去!” 谋士们连忙收起讶然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讨论起来。 “王妃她不能分心啊,”秦云璋却坐在上座,语气幽幽的说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谋士们商量了半晌,也没给出个靠谱的答案。 于是便有人提意见了,“王爷,好男儿志在四方,您自打娶了王妃,就开始只顾儿女情长,这岂不让我们这些谋士心寒么?” 秦云璋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当初为什么跟着我?” “自然是觉得王爷您有雄才大略,跟着您能有大作为呀!” “是啊,可本王怎么听说,现在你们人心浮动,有些人已经在为自己找下家了呢?” 屋子里霎时又安静下来。 谋士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说话了。 襄王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他们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还被举荐到各个府上做个挂名的谋士,能拿两份的钱财。 这自然是好事。 可今年,似乎是最为关键的一年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敢不动。 因为今年是慧济大师所言,襄王寿终的年份了! 他们怕自己的心思被襄王察觉,可又不想坐以待毙,想找个更好的出路。 看来,他们的心思还是被襄王发现了,所以把他们召集来。 说王妃的心思,不过是个由头吧? “王妃医术过人,她正在想,让本王被治愈的法子呢!万不可让她被旁的事情分了心。”秦云璋忽然语气沉沉的说道。 谋士们一听,屋里的气氛又不一样了。 “当真是可以治愈么?王妃的医术,比慧济大师还厉害?” “那王爷的命数……” …… 秦云璋坐在上座,垂眸轻笑,听着底下窃窃私语的议论。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 屋里渐渐静了下来。 是啊,除了那次襄王去皇宫里接王妃的时候,襄王当真是很久没有犯过病了。 “看来王妃真是关键人物!” “对,王妃是王爷成大业的关键人物!” “筑成大业,王妃不可缺。” …… “王妃这么关键,王爷当是多费些心思的,不如打探让王妃操劳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王爷也好帮忙。” “王爷不妨更宠王妃一些,既能让世人觉得王爷是色令智昏,让某些人放松警惕,也能让王妃更心系王爷!” …… 谋士们当真认认真真的出奇主意来。 让一群看《兵法》《国策》《权谋》的大男人、甚至老头子,在这儿讨论如何赢取美人芳心……气氛竟诡异的和谐! 秦云璋听得十分认真,很是受教的样子。 这里头的谋士,有些是在他还没有发病之时,先皇就为他预备下的。他本是先皇最爱的儿子,奈何老天不给他机会。 当今圣上是他的亲哥哥,他原意效忠哥哥,已放下自己旁的心思,一心做忠臣。 谁知当今圣上子嗣艰难,存活下来,平安长大,如今已经成年的却只有太子一个。 而这个太子又与他不合,处处和他作对,他就不得不经营起自己的势力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借此机会招谋士们来,既是真心想让他们出出主意,对他们的敲打稳定人心,也是必不可少,不可或缺的。 …… 秦云璋与谋士们开会,陆锦棠独自研究药方。 “好生精妙,这样,既除去了朱砂的火毒,又保留了药性。”陆锦棠喃喃自语的咕哝着,“只是还要讲究时辰,星象,这也太难了吧……” 陆锦棠已经隐隐约约的明白,整本书/记录了许多的药物,许多的提炼方法,但实际上,这所有的药材炮制,为的只是一种药物。 整本书,其实只是一个药方。 209 本尊多久没有受过伤了…… ,整本书,其实只是一个药方。 可见这药方的复杂程度了,平日里她为人看病抓药,多不过一二十种药材。 这本书算下来,要几百种药材了吧?且还各有复杂精妙的炮制手法。 “这么费力制出的药,究竟是为了治什么病?针对何种病症能?”陆锦棠兀自嘀咕,不看年龄,单看见识过的病例,她也算是位老中医了。 竟对着药方一时间无从下手。 她皱紧了眉头,将所有的药材的属性品质在心里头大致捋了一遍。 她似乎略有所悟,她正要提笔,将自己发现的几个关键之处记录在纸上时。 屋里头却骤然一暗。 她明明点了许多的灯烛,将屋里照的亮如白昼。 可这会儿门窗都关着,根本没有风吹进来,那些灯烛的光却一瞬间泯灭了,四下都是漫漫无边的黑暗。 更有一股子冷气,从脚底下蔓延到小腿,继而蔓延至全身。 陆锦棠的心一下子绷的紧紧的,她的呼吸都便的紧蹙起来。 突然的黑暗阴冷……只有一种可能。 “陆锦棠——”阎君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陆锦棠在黑暗中摸索着,悄悄合上了那本书。 她以为,她还有时间,能够细细的研究出这本书的秘密。 没想到,阎罗还是知道了,并且来的这样快。 她添了下嘴唇,缓声道,“我在这里。” “你已得到那本书。” “是。” “现在,”阎罗的声音里,有轻快的笑意,这还是头一次,“把它毁了。” “什么?”陆锦棠微微一愣。 阎罗费这么大力气,把自己一个现代的灵魂,放到这古代来,让自己去寻找这本书,目的——竟是毁了它? 陆锦棠一阵诧异,她以为,阎罗需要它。 “毁了它!”阎罗忽然提高音量。 这声音震的陆锦棠灵魂都在发颤。 “不……阎君,这本书很精奇……” “不要啰嗦,本尊不是与你商量,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毁了这本书。”阎罗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陆锦棠倒抽了一口冷气,脑袋里却转的飞快。 原本她研究这复杂药方时,已经略有所得,如今看阎罗的反应,她更是确信——这本书,不简单! “还望阎君能宽限一些时日。”陆锦棠恭敬说道。 “你能看懂这本书?”阎罗狐疑的问了一句。 陆锦棠摇头,“正因为看不懂,所以才希望阎君能宽限时间。” “哈!”阎罗冷笑一声,“你既不肯动手,本尊又何需与你废话?” 陆锦棠见他语气不对,立时想要护住桌案上那本书。 可眨眼之间,只见漆黑的屋里,火光一现。 桌上那本书,突然烧了起来,幽兰色的火焰一跳跳的,灼痛着陆锦棠的神经。 她惊呼一声,立即拽过一旁的本子去扑打那火苗。 阎罗冷哼一声,“那是本尊的冥火,你岂能扑的灭?” 果然,本子扑打在那火苗之上,根本对那火没有丝毫的影响。 陆锦棠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只是一个冲动的念头,她竟扔了本子,直接用自己的手,白皙柔嫩的血肉之躯,直接按在那冥火之上。 她用自己的双手,扑打了几下。 噗—— 四下又陷入无边的漆黑之中,书上的火苗灭了。 黑暗之中,阎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还“嘶——”的痛吟了一声。 “你竟……”阎罗的震惊意外,那阴冷的嗓音里都遮掩不住。 陆锦棠笑起来,纵然她的手疼着,心里头怕着,额上冒着冷汗,她还是笑眯眯的说,“阎君,您说过,您不能亲手干涉这世间的事。您忘了?这本书,只能由人来毁了它。” 阎罗似乎被陆锦棠扑灭的冥火反噬了,他连连倒吸了几口气,“本尊多久没有受过伤了……” 他喃喃自语了一阵。 “陆锦棠,你若不毁了这本书,贪心这书上留下的药方,本尊保证,你会有无尽的磨难!” “阎君,您说过,这书上有救襄王的法子。慧济大师说,襄王活不过今年了。可我看襄王的身体,并没有颓败之象,我不敢大意,是以不敢在襄王渡过危难之前,毁了这本书。”陆锦棠缓缓说道。 她希望阎罗能多少近一点人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能让他心软。 但陆锦棠忘了,他是阎罗啊!他要的就是死人呐! “哼,这本书是可以救他,但妄图破解这本书的人,都是白费功夫!”阎罗呵呵笑了几声。 阎罗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 陆锦棠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流都不畅了,她渐渐的发冷,浑身的生机越来越少。 她觉得自己的血流,身上的热量都被冻结了。 阎罗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阎君的太态度,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陆锦棠缓缓说道。 “什么事?” “原本我还不太确定,只是猜测。可您让我几乎可以确定了。” “你这女娃!究竟……” “这本书,一共只有一个药方,那张药方……就是能断人生死的药方吧?” 阎罗倏而咆哮了一声。 周围一下子变得如同冰窟一般冷。 陆锦棠的牙齿都冻得打颤。 “你……看懂了……”阎罗的声音似乎是气得发抖,“那书包藏祸根!” “明明是救人性命的书。” “你懂什么!神农氏为谢沈家人,所赠这本书,为救沈家人性命。他怕被冥界知道,于是在书上设下结界。如今时光久远,结界已毁,这书就是个祸根!人类何其贪婪?你若不趁早毁了它,你会后悔的!” 陆锦棠忽听远处,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砰砰的拍门声。 随着拍门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呼唤她名字的声音“锦棠……” 阎罗冷笑,“你不毁书,本尊自然有的事办法让你把书毁了,你等着,等着……” 黑暗渐渐褪去。 屋里的灯烛瞬间都亮了起来。 灯烛的火光一跳跳的,刚才无边的黑暗,像是一场不甚真实的梦境。 “锦棠?”秦云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牵挂和不安。 陆锦棠抖了一下,这次到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突然从冰冷之中感觉到温暖。 她起身去开门。 忽的一股夜风伴随着打开的扇门,一起吹进来。 秦云璋瞧见她身子略颤,立即抬脚进门,将她拥进怀里,“冷么?” 陆锦棠摇摇头。 “给你备了热汤。”秦云璋也顾不得这种事情是不是女人做的了,竟亲自带着丫鬟来送汤了。 他瞧见陆锦棠看的那本书,还在桌案上放着。 就专门避开了桌案那方向,拥着她坐得远远的,避嫌似得。 210 那太医死了…… ,他瞧见陆锦棠看的那本书,还在桌案上放着。 就专门避开了桌案的方向,拥着她坐得远远的,避嫌似得。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手还这么冷?”秦云璋把她的手拢在手心里,这才发现她手上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他目光之中尽是浓浓担忧,他又远远瞟了那本书一眼。 “我没事。”陆锦棠依偎进他的怀里。 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健,即便发病也是狂暴之病。所以与她比起来,他身体里阳气极足。 与阎罗处的时间太久,她身上阴气太重,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十分舒服。 像是数九寒天里的人,突然沐浴在春日暖阳之下一般。 她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强悍霸气的味道,阎罗留下的冰冷清寒渐渐从她身上褪去。 她的血液像是遇到了冰雪融化的天气,欢快的畅流起来,“我大概有办法救你了,只是,这药方好难……” 她在秦云璋怀里低声嘀咕着。她不敢说的大声,怕他满怀希望,却又要失望。 他果然没听清,低头看她,“是那本书让你不甚舒服么?” 陆锦棠窝在他怀里摇摇头,“喝些热汤就好了。” 他立时端过漆盘上的白玉碗,将她扶起在自己怀中。堂堂襄王爷,竟温柔的吹着汤,白玉勺送到她嘴边,欲喂她吃。 他英武阳刚,那刀剑棍棒,才与他的气质相符。 他此时小心翼翼的捏着个白玉勺……莫名的有些喜感。 陆锦棠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秦云璋脸上略有些尴尬,却并没有把手放下去,固执的把勺子送到她嘴边。 陆锦棠张口喝了汤,伸手就要拿勺子,“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来。” 虽然很心头暖融融的,但这也太腻味了吧…… 秦云璋却收回手,“那些谋士们说了,就是要做平日里做不来的,甚至其他男人都不屑做的事,才能触动你的心……” “嗯?”陆锦棠微微一愣。 秦云璋第一次微微红了脸,“我能为你上马打仗,即便你要万里江山,我也要送到你手上。也能为你居家,柴米油盐酱醋茶。虽然我不曾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但我可以学。” 陆锦棠心里猛地一颤。震惊的看着他。 他的意思是,他甚至可以为了她,放下手中刀剑,拿起一只汤碗一只羹勺,只为她喜欢? 陆锦棠勾着嘴角笑了笑,“我不需要你为我委屈自己,我就喜欢你原本的样子。我可能不善于表达,但……你现在就挺好的,不用学什么。” 陆锦棠明明想说,现在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了,你还想怎么触动? 可话一出口,味道明显淡了许多。 秦云璋到底是粗手笨脚,精细的活儿做不来。 陆锦棠自己夺过勺子,一勺一勺,舀完了羹汤。 秦云璋竟忽的起身,“你若要看书,不要太晚,记得早些休息。我会叫那两个丫鬟提醒你。” 陆锦棠错愕的看着他,“那你……” 秦云璋看了桌上的书一眼,“我去书房里睡,你若夜里……呃,睡不着或是害怕,叫人唤我一声我就来。” 当真是避嫌呀,都要避到书房里去了? 陆锦棠忍俊不禁,“何必那么麻烦?我现下就睡不着,王爷还是留下吧。” 她起身来到桌案边,随手把那书往她的妆奁匣子里一扔,便回到他身边,依偎着他的肩。 他没瞧见她的眼神是何等的坚定,如燃着一簇烈焰。 他只觉自己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秦云璋因为陆锦棠并不因沈家的“宝贝”而避讳他,甚觉开心。 晨起练剑,他都比平日里更为兴奋。 但沈世勋却有些坐不住,隔了一日,便前来襄王府拜会。 大约他觉得催的太急,不慎妥当,便带了东市的规划建设图来作为借口。 “外甥女好好看看,哪里不满,哪里不喜欢,只管告诉舅舅,舅舅这就叫人去改。”沈世勋递上了好几大张的规划图。 陆锦棠哪儿看得懂这些?有电脑做出来的实景模拟图,让她看看还差不多。 “沈公子客气了,我一个外行,只能看个热闹。具体的,只能麻烦沈公子和匠人们费心了。”陆锦棠笑了笑。 “外甥女可不是外行,你是内行人呐!”沈世勋笑眯眯的抚/摸着他的折扇。 陆锦棠哪里不知他是暗示什么,“至于能称得上内行的,大约也只有医药这方面了,但即便是医药,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略懂一些皮毛。” “外甥女谦虚。” “不是谦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本秘笈,从沈家先祖拿到,至今,也有深远的历史了吧?前人留下的东西,却是那般的高深莫测。” 陆锦棠主动提及那本书,让沈世勋的脸上瞬间亮了起来。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陆锦棠,却是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外甥女可看出来了?那本书……” 陆锦棠没等他说完,就摇了头,“我没看懂。” “什么?”沈世勋一惊。 他以为,旁人看不明白,看不懂的书,到了她手里,难题就会迎刃而解,就像不识字的人和识字之人的区别一样。 没想到,她说,看不懂? 莫非,是他猜错了,找错了人?她并不是那个传说中,能够破解这本书的人? 沈世勋眉头微蹙,眼中露出担忧。 陆锦棠垂眸想了想,“也不是全然看不懂。这本书是一个药方,从来没有一个药方复杂到,需要用整本书来记述的。由此可见这药方的精密繁复程度。而且,不光与医药有关,甚至要结合天时地利星象五行八卦……若要彻底破解,并非朝夕之事。” 沈世勋长长的哦了一声,目光仍有犹疑审视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明白,倘若她什么都不说,一丝看不懂,那沈世勋也就不会把这本书留在她这儿了。 “所以,这本书,这么精妙的药方,究竟……是治什么病的?”沈世勋突然问道。 陆锦棠心头一跳,“呃,这个……我还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沈世勋挑了挑眉梢,他一双桃花眸微微一眯,“可舅舅怎么觉得,你已经看出来了呢?” 陆锦棠脸色霎时一僵,她立即掩饰自己的紧张,垂眸笑了笑,“沈公子也许是高看我了,我的医术,多是野路子……” 沈世勋可没那么好骗,他手心摩挲着折扇,目光仿佛洞悉人心。 花厅里的安静,更添紧张气氛。 双方都在揣摩下一步棋,该落脚哪里的时候。 宝春却匆匆从外头跑来,“禀王妃知道,那太医死了……” 陆锦棠微微一愣,“哪太医死了?” 211 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陆锦棠微微一愣,“哪太医死了?” “就是陆老爷偷偷塞给他那几页纸,又被木兰偷回来那太医,今晨突然暴毙家中,据说……”宝春说到这儿,忽觉一道伶俐的视线盯着她。 她侧脸迎上沈世勋的目光,立时闭紧了嘴,不说了。 “据说什么?”沈世勋问道。 “没……没什么。”宝春摇了摇头,挪着步子蹭到了陆锦棠身后。 “我猜,传言一定和那几页纸有关吧?不然你何必这么惊慌的向你家王妃禀报此事?”沈世勋极其年轻,但那眼神简直像一只老狐狸,“既然和那几页纸有关,就与我沈家有关,我还有什么不能听的么?” 宝春有些后悔自己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说了这话。 陆锦棠却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你说吧,一来沈公子不是外人,二来,这件事沈公子若要打听,谁也瞒不住他。” 沈世勋微笑起来,饶有意味的看着陆锦棠,“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据说,那太医知道了天机,天机就是世人所求的长生不老仙方,他暴毙之时,手里捏着一页临摹的纸,那纸就与长生不老仙方有关。”宝春深吸了一口气。 陆锦棠微微凝眸,“可是我爹爹给他的那几页纸,不是都已经被木兰拿回来了么?况且,传言说,是一张临摹的纸,也未必就是我爹爹给他的那纸吧?” 宝春连连点头,“是婢子想当然了……婢子只是觉得时间发生的凑巧,所以就自作聪明的以为……” “外甥女,”沈世勋呵呵笑起来,“宝春都能看出两件事情相关,你觉得舅舅看不出么?” 陆锦棠抬眼看着他,语气十分平静,“沈公子看出什么来了?我倒没看出。” “天机,那太医为什么死,因为天机!天机是什么?长生不老仙方!”沈世勋说完,就目光灼灼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平静的坐着,脸上的表情一丝未变。 两人僵持了片刻,陆锦棠叹了口气,“没有那么神,不是长生不老,我根据书上的药性,表达的意思推断了,这药似乎能在人还剩一口气的时候,重新调动人身体机理。像是给一个将死之人,注入了一口新鲜的生机。能救人与危难。该老还是要老的。” 她说的平淡,沈世勋却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能让将死之人,重新有生机活力,重新活下来? 这不是长生不老是什么? 这是起死回生啊!这还不够神奇吗? “即便一颗药丸,能增寿十年,怕也是人人趋之若鹜吧?”沈世勋感慨道。 陆锦棠叹了口气,“这药极其难治……” “等等!此事为何会泄漏?”沈世勋忽然抬眼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眯眼,表情很冷静,“我断然不会泄漏,但泄露此事的人,目标肯定是那本书。” 沈世勋看了她一眼,又打量襄王府,“书暂时还是放在外甥女这里,既然你已经看明白那本书,且消息泄露,那就不必等待,我即刻去准备所需药材。这方面,外甥女是内行,需要什么药,你只管提供一份清单与我。” 陆锦棠神情一禀,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把那书上的做法投入实践。 沈世勋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也是个懂得抢占先机的生意人。 他说干就干,陆锦棠便是慢性子,此时也不得不快起来。 “所需东西太多,一时整理不出那么多来,我先罗列一部分吧……”陆锦棠给他写了清单。 沈世勋立刻离开襄王府,去准备东西。 那太医暴毙的事情,陆锦棠却没有放松。 太医为何会死的这么突然?他是怎么死的,当真和她手里的那本书有关么? 不弄清楚这些事,陆锦棠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安心制药。 “木兰,你当时从他袖中拿出那几页纸时,确定已经全部拿到了么?”陆锦棠问。 木兰皱眉想了一阵子,“不知他掏出看过没有,我见都在他袖管里叠放着,便全都拿出来了。” 从人袖管里偷东西,那得是离得多近,动作多快才能做得到啊? 陆锦棠知道木兰行事有多不容易,问她确不确定全部拿走,实在是苛求了。 “备车,我们回一趟陆家。”陆锦棠没有放松,她去往陆家,见到陆雁归,要当面问一问。 原以为陆雁归定然沉浸在沈世勋给他的财宝美人当中,不可自拔。 见到了陆雁归却是叫陆锦棠甚感意外。 他既没有捧着财宝,也没有搂着美人儿。 他竟兀自在书房里枯坐,愁眉苦脸,神情仓惶。 “爹爹这是怎么了?”陆锦棠问道。 陆雁归瞧见她,却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立即起身相迎,脚步快的像是要来拜见皇帝。 陆锦棠受宠若惊,爹爹什么时候对她这么热情过? “爹爹……” “锦棠,胡太医暴毙了!” “是,我听说了。” “天机!因为他泄漏了天机!那本书!天机!”陆雁归紧张的似乎不能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哑声重复着几个关键字。 好在陆锦棠已经听明白了,她微微沉下脸来,让陆雁归知道事情严重,“爹爹也知道事关天机,会要人命啊?那我问爹爹,爹爹当初给了他几页从那书上临摹下的纸?” “我……我给了四张……” 陆锦棠立刻回头看了木兰。 木兰皱眉,“婢子拿回来的是三张……” “所以,还有一张是在胡太医的手上。”陆锦棠缓缓说道。 “就是那张了……害的胡太医暴毙的就是那张了……”陆雁归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惶惶,“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忽而他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想拉住陆锦棠的衣袖。 陆锦棠避了一下,他险些跌扑在地上,“锦棠啊,那不是长生不老仙方么?你能看的懂吧?你……你快制出仙药来!让……让爹爹不至于和胡太医一样……” 陆锦棠冷笑一声,“爹爹现在知道怕了?不过您现在求我没有用啊,我也不知那书上的药方是怎么用的。” “胡太医已经死了……你……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陆雁归忽而眉目狰狞的指着陆锦棠。 212 他养的那些谋士果然是蠢货! ,陆锦棠却笑了起来,“爹爹别忘了,那是仙人赠与沈家人的,所以沈家人看了那本书,必不会受天谴。而我身上,留着一半沈家的血呢。” 陆雁归立时抖如筛糠,吓得面色惨白,“怎么办,怎么办……那书我也看了,我也看了……可我什么都没看懂啊……我没看懂……” 陆锦棠看他着实吓得不轻,不由失笑,“爹爹也别太过担忧,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天谴也不是什么人都谴的,胡太医定是明白医理,看懂了什么,才有这天谴。爹爹不懂,不当紧的。” “真……真的?”陆雁归惶惑的看着陆锦棠。 好似她一句话就能定他生死一般。 陆锦棠看他吓成这样,不由感慨,难怪许多人都想求长生,原来人是这般的怕死。只是捕风捉影的事,都能吓成这样。 “对,爹爹看过那书,已有许多时日了,不是至今都没事么?看不懂,是好事。” 陆雁归颓然坐回椅子里,按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陆锦棠问清楚了临摹出纸,确实遗失了一张在胡太医那里。 离开陆家,她便没有回王府。 “我们去胡太医家里看看。”陆锦棠说道。 宝春和木兰都瞪眼看着她,“王妃,不怕么?” “怕什么?死人?”陆锦棠笑了笑,她是大夫,入了部队以后,临床学习的时候见过多少尸体呀?别说囫囵的死人了,就是解剖出来的器官,她也熟的不行。看多了,就麻木了。再说,她也是死过的人,怕什么? 两个丫鬟被她淡然的气场镇住,莫名也觉得,死人,似乎不是那么可怕了。 “我想看看传说的暴毙,究竟是怎么个暴毙法儿?若是天谴倒也罢了,倘若是人为呢?”陆锦棠低声说道。 木兰神情一禀,“若是人为,那就说明,除了王妃和沈家,已经有别人知道那本书的事情了!” “对,倘若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必然会引发一场争夺。”陆锦棠眯起眼睛。 阎罗说过,这本书是个祸根。 她那会儿没往这边儿想,只觉得是救人的药方。 可倘若人人觊觎,多方争夺,引发混乱……那可不就是把救人的药方,变成了祸根么? “停车,胡太医府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陆锦棠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宝春探头一看,立即又缩回了车里,“是金吾卫!” 陆锦棠一愣,金吾卫不是负责保护皇城安全的么?怎么被派来守在胡太医家外头了? 车夫亮出襄王府腰牌。 那些守门的金吾卫立即客气了许多,“不知是襄王府的车架,还望王爷王妃海涵,这是圣上下旨,要戒严胡太医府上,主要是……” 那金吾卫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胡太医死的蹊跷,所以圣上格外重视。” 车夫把话转告了车里的陆锦棠。 陆锦棠默默想了一阵子,“回府吧。” “王妃不去看了?”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我定要亲自看看才放心,不过这金吾卫绝不会叫我们进去,去寻王爷吧。” 秦云璋在城外骑马,活捉了一窝兔子,灰兔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他便带回来,想要送给陆锦棠。 他正拿细长的草叶子,逗着笼里的兔子,便听闻陆锦棠回来了。 “云璋,我有事请你帮忙。”陆锦棠见他便道。 秦云璋微微一笑,把那一窝兔子往陆锦棠面前挪了挪。 “我想去胡太医家,在胡太医入棺之前,看上一眼。”陆锦棠脸色凝重,根本没去看那一窝兔子。 秦云璋微微一愣,“谁?” “今日天不亮,暴毙在家的胡太医。我想去看看他的尸首。”陆锦棠面不改色的说道。 秦云璋堂堂一个大男人,听的都有些脊背发寒,“你一个女子,看什么尸首?” 他用脚挪动那一窝兔子,把笼子都挪到她的脚边了,也不见她去看一眼。 “喏,送给你的。” 他只好主动提醒。 陆锦棠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那一窝兔子。 她哦了一声,“送去厨房吧,我喜欢麻辣味儿的。” 秦云璋神情一滞,“你要……吃啊?” 陆锦棠愣怔了一下,“不然呢?” 秦云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他连咳好几声,他养的那些谋士果然是蠢货!出的什么主意?竟让他送些可爱柔软的东西给王妃! 这兔子够可爱柔软了吧?他家王妃一点儿都不喜欢! 他的王妃岂是一般人吗?她喜欢的是看尸体……呃…… 秦云璋踢了那兔笼一脚,“大的送去厨房,做麻辣兔肉,小的放了吧。” 见陆锦棠不喜欢,他也懒得再看那兔子一眼,想着她要看尸体的事儿,眉宇轻蹙。 “你与那胡太医有什么交情?” “交情倒是谈不上,或许以前在宫里看诊的时候见过吧。我想去看看,主要是因为传言,”陆锦棠看了他一眼,“传言仙方能叫人长生不老。” 秦云璋见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立时明白过来。 “锦棠,你是……为了我?” 陆锦棠倏而灿笑,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秦云璋眼眶微热,“我不想要长生不老,我只想要守着你,慢慢的,一点点变老,从年轻到中年,到白发苍苍,不一样的人生时段,不一样的心境,我都想与你一起经历。” 陆锦棠心头一颤。 还有人不想长生不老?只想与她一起度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我是命里注定早死的人,只要能与你携手度过一生,哪怕只有三五十年,我已经赚大了。”秦云璋说的很平淡,也很平静。 陆锦棠心头却如同掀起了轩然大/波,她曾经何时,想要的不就是夫妻二人能够平平淡淡,一起变老?你不嫌弃我,我不嫌弃你……不会像她的爸爸妈妈那样,只顾在各自的功名利禄里,奋力的往上爬? “嗯,我知道,所以我更想去看看。仙方什么的,就不奢望了,若是能治你病呢?”陆锦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缓缓说道。 秦云璋见她执意要去,便叫廉清去打探。 看守的金吾卫将军,与秦云璋关系不错,最是佩服秦云璋的骑射功夫。 廉清把人情托到了他那儿,那将军也不含糊,便通融叫他们进去了。 213 就是那个丫鬟! ,廉清把人情托到了他那儿,那将军也不含糊,便通融叫他们进去了。 只是不能高调的坐着襄王府的马车,大摇大摆的进去。 也不能带着许多的侍从仆婢,不然被人瞧见了,捅到圣上那里,他也不好交差。 秦云璋便亲自陪着陆锦棠,徒步穿过巷子,从侧门进了胡太医家。 “能去现场看看么?”陆锦棠问那领路的金吾卫。 那金吾卫沉吟片刻,“王爷王妃这边请,只是要快一些,莫耽误太久。” 胡太医是在书房里暴毙的,他的尸首已经抬走。但在书房的地上,用粉白色的粉末,画了一个大致的人形。 标明了他死时倒地的位置。 那人形旁边还放了一张纸。 陆锦棠看见那张纸,就是猛地一颤,她想靠近了看看那张纸究竟是不是从《沈氏家书》上临摹下来的。 可他们在门外就被拦住,只能远远站在门口往里看。 “那张纸……”陆锦棠指了指里头。 秦云璋看她一眼,转过脸对那金吾卫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那金吾卫便从别处拿来一张纸,“这是原版临摹下来的,原版已送入宫中。” 陆锦棠眼睛一眯,接过纸来,这一眼看去,她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 是了! 就是《沈氏家书》里的其中一页! 所有的猜测都没有错,胡太医的死,果然是因为《沈氏家书》!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天谴?还是人为?若是人为……又是谁害了他? “胡太医的尸首,现在停在哪里?”陆锦棠低声问道。 “尸首实在检查不出异端来,已经让胡家人准备灵堂,抬去停灵了。”金吾卫道。 陆锦棠皱起眉头,心下有些急。 秦云璋像是能洞悉她的想法似的,忽而握住了她的手,安抚般轻轻捏了一下,“停灵之前,应有仵作检查过了吧?那仵作何在?本王有话问他。” 陆锦棠心下一喜,他总是能想出变通的法子来帮她。 即便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会不计一切,全心全意的帮她……能得丈夫如此,陆锦棠觉得,她的人生简直要圆满了——只要她能医治他。 有仵作验尸,自然是更专业的。 陆锦棠细细询问那仵作。 “没有外伤,没有出血,死前没有挣扎过的迹象,书房里没有破环的痕迹……就是突然的倒地身亡,排除他杀的可能。”仵作很是确定。 陆锦棠微微凝眸,这么说来……不是人为了? “奇怪的是,他本身就是太医,若是他有什么急病,身边不该一个伺候救急的人都没有。他该早有防备才是,可他都死了一两个时辰了才被一个小丫鬟发现。”仵作狐疑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若是他并没有急病呢? 他死的这样突然,除了人为,除了突发的急病,比如心肌梗死,脑梗死……这种,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阎罗叫他死。 那仵作很惊奇。 陆锦棠却是放松下来,若是阎罗叫他死,那她就不必太紧张了。 她就知道阎罗不会善罢甘休的,沈世勋已经开始准备药材,阎罗没要她的命,她就还有机会赢。 “就是那个丫鬟!”仵作忽然说道。 陆锦棠立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好几个金吾卫正围着一个丫鬟,一位身着官服的人,正在盘问那丫鬟什么。 那丫鬟的目光却穿过众人,独独落在陆锦棠身上。 陆锦棠恰看她,两人的目光便撞在了一处。 分明两人离得很远,陆锦棠却莫名觉得,两人似乎离得很近很近,那目光像是就在自己眼前似得,古怪,又叫人脊背发寒。 那丫鬟冲她笑了一下,笑容叫人汗毛乍起,冷汗涔涔。 “就是她发现胡太医暴毙,也是她说,那张纸上写的是长生不老仙方。”仵作说。 “是她说的?”陆锦棠的眉头皱起,“她叫什么?” “婢子丁香,见过王爷、王妃。”那丫鬟竟跟着前来见礼的大人,一起走过来,并福身见礼。 陆锦棠狐疑看她,“你怎知那张纸,是不老仙方呢?” 丁香笑了一下,叫人觉得冷嗖嗖的,“是胡太医说的,他从傍晚开始,就坐在桌旁,看着那一页纸。婢子来添茶的时候,只听见他格外兴奋的反复喃喃,仙方,长生不老……” 陆锦盯着那丫鬟,“你说谎。” 那一页纸上,画的是提纯草药的器具,根本和仙方毫无关系。 她也是看了整本书,结合了书上的五行八卦,连猜带蒙,甚至参考了阎罗的反应,才知道那本书的药方和人的寿命有关。 仅凭着一页纸,胡太医怎么可能知道那是不老仙方? “婢子哪里说谎?”丁香十分从容的反问,在堂堂襄王襄王妃面前,不见丝毫慌张。 这可不像是个一般的丫鬟。 “一页纸,怎么可能是不老仙方?胡太医倘若是得了仙方,定然是忙不迭的献给圣上。”陆锦棠缓缓说道。 “真是因为他想独吞,不欲献给天子,这才受了天谴呀!”那丫鬟竟阴冷的笑着说道。 秦云璋忽而伸手,把陆锦棠揽在怀里,“把人带下去询问。” 他皱眉赶走了那丫鬟。 他的手揽在陆锦棠肩头,她才觉得浑身温暖。 “我看那丫鬟颇有些邪气,你是女子,身娇体弱,别离她太近。”秦云璋沉声说。 他竟如此敏感,且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护住了她。 陆锦棠心头一阵暖意,连骨头缝里,都是他给的温度。 陆锦棠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胡太医的暴毙,是阎罗逼迫她的第一步。 她不知道阎罗是不是受制于什么所谓的天谴规矩,没有要她的性命。 但她要抓紧时间,尽快制出那书上神奇的药来,如此才能医治了秦云璋身上奇怪的病,破解了他活不过今年的劫数。 “木兰,你把这单子送给沈公子,叫他照着这单子上的东西准备。”陆锦棠又写了一些药材,及器具。 那书上还有一些提纯或炮制药材的器具,并没有现成的,需要定制。 但那工艺十分的复杂,陆锦棠担心现在匠人的水平未必能制出那样的器具来。 幸而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总算是见多识广,先克服了她自己心底的畏难情绪以后,她全身心的投入到那些器具的改良之中。 “木兰,再点两盏灯,光不够亮。”夜已深了,陆锦棠却还在挑灯设计器具。 噗—— 有人吹了一口气。 非但没有更多的灯被点亮,反而是刚才已经点着的灯又灭了两盏。 214 你忍得……很辛苦吧? ,有人吹了一口气。 非但没有更多的灯被点亮,反而是刚才已经点着的灯又灭了两盏。 陆锦棠不由哀嚎一声,“看不见了!多点两盏灯啊!” 半晌却不听木兰回答的声音。 陆锦棠正沉浸在器具改造的想法当中,一时竟没觉得奇怪,当她后知后觉的转过脸时,只见秦云璋一张俊脸阴沉的可怕。 “你是打算挑灯夜读到天亮?一天这样,两天这样,我若不管,你打算天天如此?你是要考功名还是如何?”秦云璋的语气已经很是隐忍了。 照着他平日的脾气,没有直接把她扛起来,扔在床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锦棠按着额角,嘿嘿的笑,“没事的,我画完这个就去睡,你若困了,先睡吧,不必等我……” “我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听明白?”秦云璋阔步上前,当真弯身把她抱起来。 “你放我下来!” “不放!” “你……” 秦云璋把她放在床上。 丫鬟听得里头争执的声音,连忙进来。 刚转过屏风,就见秦云璋已经抽了陆锦棠的腰带,他动作可比丫鬟快的多,三两下,她身上的一层层衣物,已经被剥了下来,扔在床边的地毯上。 “秦云璋!你可别太过分……”陆锦棠又羞又恼。 秦云璋黑沉着脸,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更是不见慢下来。 丫鬟连忙退了出去。 扎眼之间,陆锦棠身上已经只剩薄薄的里衣了。 陆锦棠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大婚至今,他还从未对她如此粗暴无礼过。 她几乎快要忘了他在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如今这般强势,才是他的真性情吧? “你自己想想,你已经熬了几晚上了?嗯?”秦云璋面色黑沉的看着她。 这几晚上,陆锦棠确实都睡得很晚。 他一直远远的坐在软榻上陪她,他手边也会放着几本书,陪她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的看书。 陆锦棠以为,事情会一直这么顺利的发展下去。没想到,他忍了这几天就忍不下去了。 “沈家的什么宝贝书,就那么重要么?让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惜了?”秦云璋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这几晚上,陆锦棠晚睡,他也跟着晚睡。 但他早起的习惯并没有变,仍旧是天不亮他就起身去练武,这么一来,他每天的休息时间还不足两个时辰。 他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 陆锦棠本要和他生气,但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她又气不起来了。 “唔,那就睡吧。”她偃旗息鼓,竟不和他争吵了。 秦云璋迅速脱了自己的衣服,也钻进被子里。 陆锦棠面朝里,他从背后,轻轻的把她拥入怀里。 他胸膛很热,紧贴着她的脊背。 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甚至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陆锦棠是大夫,所以对人呼吸的变化,以及身体的改变,察觉的很快。 她几乎是立即发现了秦云璋呼吸变得灼热微促,他身体的某一处,也变得坚硬灼热。 陆锦棠咕哝了一声,她知道自己冷落他太久了。 他本是欲/望强烈的人,这几日却因为她睡得太晚,而一直什么都没做。 今晚,他忍不住了吧? 陆锦棠觉得自己这妻子也实在是有些不尽职,她从他怀里转过身来。 她柔软的胸,蹭过他的手臂,贴着他的胸膛。 秦云璋身子一僵,微微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睡觉。” “你忍得……很辛苦吧?” “你太累了。”秦云璋闭目,强硬说道。 “我没事的,不想让你忍的难受……”陆锦棠在他怀里轻轻说道。 这种事情,从来都应该是男人主动吧?让她这么主动的说出来,好像她欲求不满似的……还真是让她尴尬啊。 哪里知道,秦云璋根本不理会她的“盛情邀请”,硬是把她的身子扳过去,叫她面朝里……什么都没做。 陆锦棠是困极了,邀约他两次,他不肯行动,她便有些意识恍惚的睡着了。 她隐约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秦云璋还浑身僵硬的忍耐着…… “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如果真爱一个人,就会为她考虑,而克制自己。”恍恍惚惚的,她似乎听见谁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后来那个声音又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因为她睡着了。 陆锦棠催促着沈世勋准备东西,沈世勋倒是也积极。 听闻胡太医的暴毙,有可能会暴露沈家的秘笈,沈世勋并不敢大意。 陆锦棠改良设计出的器具,他没有敢在北境命人打造。 而是千里迢迢的送会南境,请南境的能工巧匠来打制。 一旦做好,几乎是用朝廷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北境来。 这么疾风骤雨般的准备之下,东西和药材总算是准备的七七八八了。 “是在襄王府制药呢?还是去沈家别院?”陆锦棠寻了沈世勋商议。 沈世勋眯眼看她微微一笑,“襄王府目标太大,沈家别院也容易引人怀疑,最好的地方是……东市。” 陆锦棠微微一愣,“可东市荒凉,什么也没有啊?” 沈世勋微微一笑,“不如外甥女随我去看看?” 陆锦棠狐疑看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圣上把未开发的东市批给她一条街,但其实,哪里只是一片荒地,零散的住着几户人家,所谓的东市,不过是几条有茶摊的羊肠小路。 随沈世勋去了东市一看。 陆锦棠却是大吃一惊,“这里什么时候圈了这么大个院子?” 若只是圈出个院子,倒也罢了,院子里头竟已经盖出了几间房子。 “到底是时间紧,其余的地方,都搭成帐篷吧,日后再慢慢改建。这里暂作东市规划指挥之地,想来不会那么招人耳目。”沈世勋说道。 陆锦棠深深看了他一眼,与聪明人合作,就是省力,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你想不到的,他还能帮你补全。 “只是这般费劲费力,我却不知究竟能不能做出书上说那种药材来,且所用的药材也是珍贵无比……”陆锦棠长叹一声。 沈世勋却笑了笑,“如此神奇的药,即便再怎么费力,能成一枚两枚,也都值了。若是真成不了……那也尽了人事,不成乃是天命。” 215 那么金光灿灿的,你们看不到吗? ,沈世勋却笑了笑,“如此神奇的药,即便再怎么费力,能成一枚两枚,也都值了。若是真成不了……那也尽了人事,不成乃是天命。” 他倒是乐观豁达。 听他这般豁达的言语,陆锦棠多了几分轻松之意。 陆锦棠开始提纯炮制所需的配药之时,沈世勋已经从南境招揽了许多术士,道士前来帮忙。 因那书上所说的天时,阴阳,五行,八卦……这些东西,陆锦棠实在是搞不懂。 要她一个人完成这制药的方子,简直难如登天。 “你寻来这些人,靠得住么?”陆锦棠眉头深凝。 沈世勋轻笑,“以沈家在南境的势力,若没有这方面的心腹亲信,如何能到今日境地?外甥女也太小看自己的外祖家了吧?” 陆锦棠缓缓点头,在道士术士的配合之下,开始一步步制药。 若是没有经历过生死,没有经历过穿越,陆锦棠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和几个道士在一起研究草药。 在她的认识里,道士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如今近距离接触之后,她才发现,曾经的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了,道士是观察自然,用常人所没有的敏锐目光,去捕捉自然传递出的信息。 原来这无穷的宇宙之中,隐藏了那么多人类所不知道的有趣的讯息。 而现代人,大多迷信科学,所谓浮云遮望眼,对科学的深信不疑,有时会影响了人类的判断,反而忽略了自然传递出的讯息。 如今的合作,让陆锦棠反思曾经的自己,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也迷信了,迷信了“科学”。 “不对!”有个道士观察了他们放置了一夜的药材,忽然摇头,“这药不能用。” 陆锦棠立时皱眉,“这药材提纯,用了近十斤,才提了这么一钱,且还要静置一夜,先前看过的,不是没有问题了,现在又说不行?” 那道士默默无声的看着陆锦棠,看的她浑身不自在……这目光就像她漠视人命,站在手术台前说,随便医治就行一样。 见她有些尴尬。 那道士才轻咳一声,“夫人可知,为何这药提纯之后,还要静置几个时辰?乃是为了让它度过月圆,过了子时,在极阴极阳的时辰里走一遭。吸收日月之精华,排除自身的毒性,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夫人应该明白呀?” 陆锦棠皱起眉头,“那先生说不行,又是为何?” “因这药材阴气极胜,定是月圆之时,有人动过了……”那道士沉吟。 陆锦棠摇头,“那不可能,沈公子派了许多高手在周围保护守卫,莫说是人了,便是个老鼠,也不可能潜入进来。” “若不是人呢?”道士忽然看着她。 陆锦棠一噎,不是人…… 几个道士一阵子的嘀咕商量,说什么阵型,八卦,风水……陆锦棠一句没听懂。 只见他们拿了罗盘,口中念念有词围着东市这里的院子,里里外外绕了几圈。 从大清早一直转到了日落之后,他们才道,“有不干净的东西夜里来过了。” 陆锦棠琢磨着,这不干净的东西指的是什么呢? 沈世勋倒是不关心不干净的是什么,他只关心,“如何才能不叫这些药材受那些东西的影响?制药的进程本就繁琐复杂,不能再被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道士们聚在一起想办法,陆锦棠不好在东市继续耽搁,她匆匆回了襄王府。 次日她再往东市去,发现那院子的墙上,多了许多鬼画符。 阳光之下,那鬼画符,金光灿灿煞是亮眼。 既明亮的刺目,也丑陋的刺目。 陆锦棠不由失笑,“当初沈世勋把制药的地方,安排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么?如今添了这么多这么耀眼的鬼画符?这是招人耳目吧?惟恐旁人不怀疑这院子?” 一旁的木兰和宝春闻言一阵诧异,“王妃说的什么啊?什么画符?在哪里?” 陆锦棠一愣,抬手指着墙面,“那么金光灿灿的,你们看不到吗?” 木兰和宝春瞪大眼睛去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宝春还使劲儿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哪里?” 陆锦棠心头一震,“当真看不到吗?” 木兰与宝春齐齐摇头。 陆锦棠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有限的认知无法解释的事情,再次让她震惊了一下。 “好吧,也许是我看错了,我们先进去。”陆锦棠提步向院门口走去。 木兰和宝春一左一右的走在她身边,靠近大门之时,陆锦棠忽然觉得,一股莫大的力量把她往外猛推了一下。 她脚下不稳,立时向后跌去。 连她身侧站着的木兰,都没来得及反应。 噗通,陆锦棠跌坐在地。 木兰宝春,慌忙上前,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王妃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走个路也会摔倒?”宝春在一旁玩笑道。 木兰的脸色却凝重起来,她是习武之人,明白陆锦棠便是脚步不稳,跌倒的姿势也不该是这样。 她眯眼四下看去,“周围没有人那?难道隔山打牛,不是传说里才有的功夫?竟真的有人内功能深厚到这种程度?” 陆锦棠吸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臀。 她有些狐疑的看了眼那墙上的鬼画符。 她怎么觉得,在她被推摔倒之时,那些鬼画符似乎突然暗了一下? “这次王妃拉着婢子,站在婢子身后。”木兰浑身戒备,以她的功力,倘若有高手在附近,她不该觉察不到才是,可偏偏她一无所觉。 这就更叫人担心了,莫不是那人的功夫高出她太多? 陆锦棠紧紧拽着木兰的手,木兰也反抓着她的手。 两人亦步亦趋的向门口走去,宝春在一旁,虽不明白,却也被她们的神情感染的异常紧张。 陆锦棠的脚步刚跨至门口。 又来了——那股看不见的力道,猛地将她往后推去。 她拽紧木兰的手,木兰也骤然用力,两个人竟齐齐后退数步。 倒是宝春,平平顺顺的跨步进门,狐疑的回头看着主仆两人,“王妃怎的不进来?” 木兰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陆锦棠却是盯着墙上的鬼画符,若有所思。 “宝春,你去请道士师傅来。”陆锦棠眯眼说道。 宝春点点头,快步跑去。 几个道士听闻了宝春的描述匆匆而来。 “王妃能看见?” “当真能看见墙上所画?” 216 只长胖,不长脑子 ,“王妃能看见?” “当真能看见墙上所画?” 道士们你看我,我看你,大为惊异。 “这些东西是用灵水所画,干了以后,就看不到了。”道士们皱眉说道,“唯有灵气不凡的人,才能看到。” “且这画符,是为了阻挡那女鬼。” 大白天的,听闻“女鬼”二字,宝春生生打了个寒颤。 陆锦棠心头一惊,“什么女鬼?” “我们昨夜已经合力看过了,乃是一心怀不甘的女鬼,游荡世间,夜里潜入这院里,破坏了院子里的阴阳之气,使得那药物的灵气被破坏。”道士们解释说,“所以我们齐力布下阵型,就是为了拦住那女鬼。” “为何夫人您也会被挡在这阵型之外呢?” 几个道士的目光都落在陆锦棠身上。 陆锦棠心里冒出寒气来,女鬼?她可不就是个女鬼么?她在现代的时候死了……又在这世上活过来,按说,是个鬼吧? 可是她已经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她都已经适应了这个没有电器,没有现代化的世界了……怎么这个世界还没有适应她吗? “我不懂……先生们这么看着我,让我有些胆寒……”陆锦棠尴尬说道。 道士们嘀嘀咕咕,说她不像是被鬼附身的样子。 又细细问了她生辰八字,才恍然惊道,“夫人的生辰八字和那女鬼是一样的!难怪难怪……” 陆锦棠听不懂,茫然的看着她们。 “怎会这般一致呢……这也太巧了……” 陆锦棠皱眉盯着他们,“那如今我进不去这院子,该如何制药?” “夫人命属阴,身上却有金,金属阳,可弥补阳之不足……” 陆锦棠茫然摇头,“先生们说的,我听不懂,能说我听懂的么?我只想快些进去制药,时间很宝贵。” 几个道士却是摇头。 “不如把墙上的东西给擦了?”陆锦棠提议。 “那不行,那女鬼似乎并不希望我们事成,定会继续来破环。”道士们说。 陆锦棠无奈叹息,这阵型真好,把她和女鬼一起挡在了外头。 如果那女鬼能看见,这会儿也要笑疯了吧? 陆锦棠是一大早就来了东市,可如今都已经快晌午了,她还没能进去院子。 道士们商量来商量去的,也没商量出办法来。 沈世勋在里头左等右等不见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疾步而来,看见几个人都在院子外头站着,顿时脸色黑沉,“今儿个太阳极好,众位在这儿晒暖儿呢?不如叫人抬个茶桌过来,再摆上几盘茶点果子,摆上一盘瓜子?” 宝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但见周围都是郁郁沉沉的气氛,不论是王妃,还是道士们,都是一脸凝重。 她立时抿嘴,觉得自己笑的……太傻了。 道士们大约在南境的时候,都是由沈家供养的,对沈世勋极其客气。 有为年长的道士拱手上前,在沈世勋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 沈世勋目光深凝的落在陆锦棠身上。 “属金之物?若那属金之物,与她休戚相关,不分彼此呢?”沈世勋忽然问道。 道士们连连点头,“那自然可以了,只是,这如何能做到?” 沈世勋冷笑一声,提步走到陆锦棠面前,“你的金蚕,是不是带在身上?” 陆锦棠一愣,从怀里摸出那只小匣子。 金蚕宝宝在匣子里躺着,匣盖打开,它懒洋洋的抬了抬脑袋,又趴下去,像是睡了。 它的个头比先前大了许多,也胖了不少。 大约是伙食太好了。 可它身上的颜色,仍旧是半透明的金色,并无甚改变。 “原来外甥女根本信不过我?我把《沈氏家书》沈家密不外传的秘密,与你共享,你却连我的话都不信?”沈世勋似乎有些生气。 陆锦棠抬眸看他,“我没有不信你。” “我说那金蚕可以滴血认主了,你信了?” 沈世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光冷的让人发寒。 陆锦棠张了张嘴,却一时无话可说。 她不是不信沈世勋,而是觉得滴血认主这种事情……她似乎有些排斥。 操纵一只虫子?她只是把它当做萌宠而已,她希望它自由,而不是被自己控制。 “它是灵宠,必须和主人有亲密的关系,才能更好的成长。你不收拢它,任它吃吃睡睡,如今这般饲养的关系,已经不能让它成长了,你没有发现它如今只长胖,不长脑子吗?”沈世勋气道。 陆锦棠一噎。 沈世勋反倒笑了一声,“果然是什么主子,养什么宠,主子都不长的,它怎么会长?” 木兰一听,就要和沈世勋动手。 陆锦棠连忙拉了她一下,“罢了,我自以为是,以为这样养着就好,还是太过自负了,确实是不长脑子。” 她叫木兰帮她拿着匣子,摸出了玄铁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下。 殷红的血立时涌出。 她将血滴在那金蚕胖乎乎的身体上。 红的血像是滴入了一块海绵之中,迅速被吸收的一干二净。 那原本懒洋洋的金蚕,瞬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蹭的支起了脑袋。 半透明的身体,霎时间迸发出耀眼绚烂的光芒。 光芒极胜,人眼不能直视它。 离得近的木兰和陆锦棠不得不闭眼,避开这刺眼的光芒。 待再睁开眼睛时,那条胖乎乎圆滚滚的金蚕不见了。 “嗯?我蚕宝宝呢?”陆锦棠立时捧过匣子,瞪眼去看。 只见一只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玄色小虫,在匣子底部飞快的爬动。 陆锦棠抬眼看向沈世勋,“这就是你说的认主?认主后的‘成长’?长得可真大呀!” 沈世勋皱眉哼了一声。 陆锦棠求助的看向木兰,木兰也立即摇头,“婢子没见过,不知师祖的金蚕是不是这样……” “不如……夫人再走一趟试试?”道士们指着门口。 陆锦棠两次被推出门外,都被推的有心里阴影了。 但为了制药……她咽了口唾沫,稳了稳心神,把那便的极小的金蚕揣入怀中,提步向院门口走去。 又来了……那道看不见的力量又来了! 陆锦棠已经做好了被推倒的准备,那股力量却忽然……没有了。 她在自己周遭看到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白光,这层白光护着她,让她平平顺顺的进了院子。 217 该叫她回来了,哀家心意已决 ,陆锦棠大为惊异,就连那些道士和沈世勋都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陆锦棠摸出匣子一看,那只极小的蚕,竟在它周围吐丝结了一层薄薄的茧。 适才,把她包裹在中间的柔和白光,就像那一层薄薄的茧一样。 陆锦棠心头忽然一暖,看着那匣子里极小的薄茧,以及薄茧中那只小小的蚕,她忽而心生感动。 “去制药吧!”她把揣入锦盒怀里,深吸一口气,她定会好好照养这金蚕的,这已经是它第二次帮她了。 陆锦棠在东市紧锣密鼓的制药。 沈家的药材源源不绝的从南境运来。 陆锦棠忙着制药的时候,旁人也没有闲着。 比如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此时,就正听着她派去打探之人的回禀。 “这么说来,襄王妃如今只忙着去东市?她一个妇人,不守在家里,管管庶务,操持府中的事儿,关心襄王爷的身体……她整日往外跑什么?” 太后娘娘大怒。 “许是……着急挣钱吧,朝廷规划东市,还未到开建,可襄王妃的那一条街,已经开始投建了,石料木材,整日都往哪儿运。” 这自然是为了给运去的药材打掩护。 太后娘娘冷哼一声,脸色阴翳下来,“哀家明白了!哀家懂了!她这是为以后做打算呢!哀家还以为,她当真是为了璋儿!” 一旁的嬷嬷看太后娘娘似是动了气,连忙为她扶背,“太后息怒……” “息怒?哀家怎么息怒?你看不出来吗?她为什么着急建东市?为什么着急挣钱?襄王府的钱不够花吗?她是为璋儿走了以后,做打算呢……”太后说着便掉下泪来。 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递上帕子。 “太后莫要哀恸,哀哭伤身啊……襄王爷必能治好的……” “骗子!她欺瞒了众人啊!哀家和璋儿都被她骗了!都以为她是真的能治好璋儿!可她……她不过是攀附璋儿,借着自己是襄王妃的时候,拼命的为自己捞好处!哀家被她骗了!”太后越哭越伤心。 嬷嬷如何也劝不住。 太后哭得痛极,忽而一拍桌案,“她想得美!哀家必要为璋儿留下后人来!她这般钻营,所赚取的一切,也必是要留给璋儿的后人!” 嬷嬷一愣,“太后娘娘是打算……” “该叫她回来了,这次,你不必再劝哀家,哀家心意已决。”太后抹去脸上的泪,“去接她吧,就说是哀家赐去襄王府的。” …… 陆锦棠从东市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 她的制药过程可谓困难重重,但每次克服一个困难,都会让人有种重见天日,柳暗花明的兴奋。 想到若是制出了那神药,秦云璋就不会被命数将近来威胁,她就忍不住从头道。 陆锦棠皱眉想了想,她不愿去见那女子,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也改变不了,毕竟那时候秦云璋还不认识她。 就像一个女人不能太计较男朋友的前女友一样,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 而且这教引姑姑,其实还算不上是前女友。 自己怎么能这样就被吓得退缩了呢? 陆锦棠清咳一声,“见见也好。” 她打起精神,往小花厅去。 一声“王妃到——”的唱喝。 立即有一个女子提步到门廊外福身恭候着。 陆锦棠瞟了她一眼,这通身的规矩仪态,倒是不错。 她低着头,陆锦棠看不清她的五官。 陆锦棠越过她,进了小花厅,在上座坐下,这才好好打量她。 女子身量不胖不瘦,线条匀称,鹅蛋形的脸,十分端庄的五官,她通身的气质也是规矩而端庄的,并不显得妖媚。 这倒是复合长辈挑通房的心态。 “叫什么名字?”陆锦棠缓声问道。 “婢妾林紫英。”她福身低头,缓缓说道,规矩当真是学得好。声音四平八稳的,既没有慌张,也没有谄媚。 陆锦棠微微点了点头,“既是太后娘娘赏赐来的,你便在王府留下来吧,至于住在哪里……我看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 218 王妃真真是语出惊人啊! ,陆锦棠微微点了点头,“既是太后娘娘赏赐来的,你便在王府留下来吧,至于住在哪里……我看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 林紫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但许是觉得不妥,又立刻低下头去,“婢妾斗胆,内院之事,不都是王妃当家做主么?” 陆锦棠笑了一声,“怎么,你想让我给你安排院子呀?” 林紫英迟疑片刻,“回王妃的话,婢妾曾是教引姑姑,又是太后娘娘赏赐来的,若按规矩,王妃当叫婢妾在正院厢房伺候。” 陆锦棠眼睛微眯。 “但婢妾也知道,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王妃头一回见婢妾,定然也是信不过婢妾。把婢子安排离正院稍远些的小院子里,也无妨。”林紫英缓缓说道。 她语气不卑不亢的,当真是仗着自己是秦云璋的教引姑姑呢! 陆锦棠暗暗磨牙,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你想的倒是美,自己就安排起院子来了?” “不是,婢妾……” “实话说,我根本就不想让你住在王府,我能容得下赵沛柔,并不代表我也能容得下你。”陆锦棠轻笑一声,“但你是太后娘娘赏来的人,我又不能真把你撵出去。” 林紫英挺直脊背在花厅里站着。 陆锦棠哼笑一声,“我不知你伺候王爷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也不知道你在王爷心里的位置。若叫我安排呢,我必把你塞进王府的犄角旮旯里,眼不见心不烦。可又怕王爷不高兴,所以,还是等王爷回来自己决定吧。” 林紫英大约是没想到,她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脸上很是怔怔的。 陆锦棠却是懒得再看她,再怎么端庄的女人,成为自己情敌的时候,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她闭目养神,等着襄王爷回来。 秦云璋刚翻身下马,就听小厮道,王妃在小花厅等他。 那小厮还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秦云璋以为是陆锦棠有了什么事,那小厮不敢说,他立即扔开缰绳,飞也似的去了小花厅。 一入花厅,他目不斜视,眼睛里只有陆锦棠。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这几日晚睡早起,操劳的厉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陆锦棠正在闭目养神,被他抱进怀里,她嘤咛一声。 林紫英的脸瞬间就黑了。 陆锦棠倚在他怀中,抬眼指了指林紫英,“太后娘娘赏给你的妾室,你瞧着该怎么安排吧?” “赏什么妾室?我不是与她说过……”秦云璋的话没说完,目光落在林紫英的脸上,声音立时顿住。 林紫英福身下拜,“见过王爷,婢妾回来了。” 她居然说的是“回来”,好像她原本就应该属于这里一样。 且她原本平稳的嗓音,竟隐隐有了哽咽之意。 陆锦棠轻哼一声,从秦云璋怀里挣脱出来,“你看叫她住哪个院子?赶紧安置了她,别叫她杵在我眼睛里,扎的我眼疼。” 林紫英听闻这般无遮无拦的话,大吃一惊,惊得都倒退了一步。 秦云璋却陪着笑脸,把她又拢进怀里,“你是主母,你看着安排就是了,何需来问我?” 陆锦棠斜睨了他一眼,“我安排?照我的意思,就是让她住的越偏僻越好,最好偏的你我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才好!莫说看见她了,就是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我都会吃醋!可这,你同意?” 林紫英本就有些看不惯两人这般亲昵的作态,这还有许多丫鬟看着呢,两人就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不过是她初来,不想太过放肆张狂。可没想到,王妃真真是语出惊人啊! 她吃醋,她善妒……她竟敢摆在明面上说?她不怕王爷休了她? 林紫英震惊的看着秦云璋。 却见秦云璋笑的异常好看,明媚的如四月的阳光。 “好,那就送到赵沛柔先前住那院子,够远了吧?”秦云璋说道,“不过她到底是和赵沛柔不一样的,你给她派几个丫鬟仆妇,莫叫她短了吃穿。衣食无忧的就行了。” 陆锦棠轻哼一声。 秦云璋握着她的手,颇有讨好之意。 林紫英大约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个顶天立地意气风发,声名远扬的堂堂襄王爷,回到家里,关起门来,竟是一副惧内的样子? 她半张着嘴,惊讶的发不出声音来。 陆锦棠笑道,“这倒是好,就让她去住那院子吧,服侍起居的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仆妇六人。可以了么?” 秦云璋嗯了一声,没有异议。 林紫英连忙福身,“使不得,婢妾不过是个妾室,如何能用这样多的人服侍,这与规矩不符。” 陆锦棠冲木兰使了个眼色。 木兰立即招呼自己的两个小徒弟上前,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轻轻松松的架起林紫英,就把她架出了花厅。 “在襄王府,王妃的吩咐就是规矩。”木兰出了门,笑眯眯的对她说。 林紫英被送去了那偏远的院子,花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宝春领着丫鬟们都悄悄退了出去,只剩下陆锦棠和秦云璋四目相对。 “呃……”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了嘴。 陆锦棠抿抿唇,眼中似有些委屈。 秦云璋立即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了,揽着她的纤腰,瓮声道,“对不起……如果她让你心里不舒服了,我……我给你赔罪了……” “哼。”陆锦棠别过脸,哼了一声。 秦云璋有些麻爪,他脸面紧张忐忑,“她是我还在宫里做皇子的时候就服侍我,十三岁的时候,她突然就……呃,你知道,我好习武,十三四岁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冲动,我就没能……控制住。她说是太后的吩咐,所以我也没有太克制自己……” 陆锦棠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脸色有些冷。 “这些话在我听来,挺难过的,她在我以先,曾经全然拥有你,我却不能怪她,也不能怪你……” “锦棠,你怪我吧,怪我没有早一点遇见你。”秦云璋轻声说道。 陆锦棠冷哼。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当年的事情,尽多不过算是例行公事,时隔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她比我大五岁,我尽多不过是觉得有歉意,不希望她过得不好。毕竟我做过的事,我有责任。” 陆锦棠垂着眼睛点点头。 “你若实在不能接受,我……” 219 他一向看不起会朝女人动手的男人 ,“你若实在不能接受,我便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叫人好生照顾她,她若愿意嫁人,就嫁人,若是不愿,襄王府也可照顾她一辈子。”秦云璋说完,又立即补了一句,“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见她,你看这样可好?” 陆锦棠舒了口气,“云璋,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忙碌碌,甚至忽略了你。往东市里去得也勤。你知道了,非但没有怪我,没有责问我,反而明里暗里的帮我遮掩,换车换马,不叫人说我的不是……” 秦云璋听她语气严肃,颇有些紧张。 “但大约还是没有能瞒过太后娘娘,所以太后让她来了。”陆锦棠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任性不懂事的孩子,如今送走她,不过是徒惹太后生气。倒不如留着她,以安太后的心。” 秦云璋闷闷的嗯了一声。 “我一直瞒着你,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做什么。”陆锦棠笑了笑,“多谢你没有逼问,我是怕失败了,会让你失望。如今眼看最难的事情,也在一点点解决,不如坦白了说,免得你我之间徒增误会。” 秦云璋立即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她。 “我去东市,其实不是为了东市一条街的规划筹建,也不是为了挣钱。” “我知道。” “我在和沈世勋合作。”她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眼眸暗了一下,但他隐忍着,没有发怒。 “哦。”他咬牙握拳,回应了一声。 “《沈氏家书》是沈家的宝贝,那书里有一个极其复杂的药方,能制出一种奇药,这药能救人于生死之间,不可谓不神奇。我打算制成这药,给你。”陆锦棠缓缓说完,眼中盛满了华彩。 她恬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明媚若朝霞。 秦云璋却刹那间愣住,怔怔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陆锦棠笑了笑,“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他不是没听见,他只是惊住了。 秦云璋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女子,他以为她看重沈家的宝贝多过其他事。甚至,多过自己。 如今才知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这般小肚鸡肠,小人之心……她看重沈家的宝贝,乃是因为她看重他的性命。 她甚至是因为怕自己失望,宁可什么都不说,独自背负一切的误会和压力。 “锦棠……”秦云璋皱起眉头,眼眶微酸。 那么多感激感谢的话,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陆锦棠笑了笑,“不用谢我,其实是我自私啊,我想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这世间。” 秦云璋长长叹息一声,紧紧把她抱进怀里。 这时的花厅容不下第三个人,亦如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一样。 不过那第三个人可不会这么容易甘心。 夫妻二人一夜浓情蜜意,秦云璋一贯的早起,陆锦棠却是难得敞开了心扉,心下轻松,今日便多睡了一会儿。 秦云璋为不打搅她睡觉,便拿了衣裳到外间去穿。 屋里刚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门外便有话音传来。 “王爷一向喜欢早起,这会儿是要起来练剑习武了么?婢妾进来服侍您更衣。”林紫英的声音稳稳当当的传来。 秦云璋猛然听闻她的声音,略微惊了一惊。 他知道陆锦棠的性子,自打大婚以后,穿衣这活儿都是他亲自动手,从来不需要丫鬟来帮忙。 是以早上他晨起时,连木兰宝春几个丫鬟,都不会过来伺候。 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 吱呀一声门响,林紫英说完等了片刻,竟然兀自就推了门。 秦云璋才刚穿了里衣,未束腰,胸肌裸露,蜜色的皮肤煞是好看。 林紫英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却是迈步上前,“婢妾服侍王爷穿衣吧?” “谁叫你进来的?!”秦云璋原本要吼,但记起陆锦棠还在里间睡,他立时压低了嗓音,“出去!” 林紫英眼中略含了雾气,微微抬头,可怜巴巴的望他,“王爷,虽多年未曾伺候王爷,可以前王爷的习惯,婢妾都记得呢,王爷一向早起,刮风下雨也从不曾懈怠……让婢妾服侍您更衣吧,婢妾为不错过服侍王爷,已经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了。” 难怪她一身寒气。 但秦云璋脸上的寒气并不比她身上的少,他向屏风里头看了一眼,“不必,本王自己有手,这里是王妃的正房,自有王妃安排人服侍,你出去。” “可王妃竟在王爷起身后,还未起,这是做嫡妻该做的么?难怪太后娘娘担心王妃年轻,照顾不好王爷,当真是……” “本王叫你出去,你聋了吗?”秦云璋不想和女人动手,又怕动静太大,吵醒了陆锦棠,一直忍着自己的火气。 林紫英泫然欲泣,“一别多年,王爷当真不记得当年的情分了?当年婢妾跟了王爷的时候,也是清清白白的……” 秦云璋动作一僵。 这话是不错……他还记得那床褥上的点点落红。 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下更没办法对她动手了。他自己心里那关就过不了。 “你先出去,本王如今已经不习惯旁人服侍更衣。”秦云璋脸色黑沉。 林紫英却得寸进尺的靠近他,伸手落在他的衣襟上,手指不经意的滑过他袒露的胸肌。 饱满的肌肉,流畅的线条。她呼吸微乱。 秦云璋猛地握住她的手,把她甩开,自己也立时退了一步。 “王爷……” 他没用多大力气,他一向看不起会朝女人动手的男人。但林紫英竟还是连退数步,噗通跌坐在地。 秦云璋皱眉,冷冷看她。 里间床榻上,传来一阵响动。 秦云璋身形一紧,还是把她吵醒了么?他正欲去往里间。 屏风处却绕出一人来。 陆锦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眸一看。 秦云璋胸膛袒露,衣衫不整。林紫英跌坐在地,泫然欲泣。 “哟,大清早的,这是干嘛呢?”陆锦棠似笑非笑。 “锦棠。” “陆家并非世家门阀,家里的规矩也许不严谨,王妃或许没有学过女则女戒。连嫡妻当服侍相公都做不好?”林紫英却从地上爬起来,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来教训她。 陆锦棠几乎被她唬的愣住,这里还是她的正院,她的卧房么? 怎么感觉林紫英才像是这里的老大? 220 王妃这……不安常理出牌啊? ,陆锦棠几乎被她唬的愣住,这里还是她的正院,她的卧房么? 怎么感觉林紫英才像是这里的老大? “太后娘娘命婢妾来,一是辅助王妃服侍王爷,打理后院。二是也教一教王妃,皇家的规矩。”林紫英挺直了脊背,打着太后娘娘的旗号,她倒是不惊不惧的。 陆锦棠哼笑了一声。 木兰和宝春这会儿也被惊动起来了,过来一看正房这情形,不由暗生恼意。 她家王妃辛苦死了,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容易么?林紫英竟还来搅合? “哟,我这好生头疼……”陆锦棠忽然抬手扶额。 秦云璋立时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定是起的太猛了,再去躺一会儿。” “婢妾给王妃按按揉揉吧。”林紫英说着就要往里间跟。 木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里头是王妃和王爷的地方,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太后娘娘命你来,是叫你不懂规矩,不经允许就往主子房里闯的吗?”木兰厉喝一声,她可不会怜香惜玉,生拉硬拽的把林紫英弄出了正房。 林紫英唉唉的喊疼。 陆锦棠在床上躺下,倚着床头,默默的看着秦云璋。 秦云璋脸色黑沉,“今日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太后若是要骂要罚,让她冲我来。” 陆锦棠噗嗤一笑,“你这是怕我生气,要安慰我?” “我……我跟自己生气,年少时惹的麻烦事。”他咯咯磨牙,恨不得穿回过去,给年少无知的自己几个耳刮子。 陆锦棠迷了眼睛,“不能送走她,起码现在还不行。” 秦云璋抬眼看着她。 “你忘了,我还得去东市。若是现在送走她,太后娘娘必对我不满,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招式我们也不知道……倒不如留着这林紫英,倒还好应付些。”陆锦棠说道。 秦云璋皱眉缓缓吐了一口气,“委屈你了。” “你别理她,只管躲着她,我有办法不叫她来烦你。”陆锦棠笑眯眯说道。 秦云璋本是要去练剑习武,这会儿却踢了靴子,重新爬回床上,“叫你为我受这么多的委屈,和我当初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拥着她,又躺回了被窝里。 “嗯?” “我想,你这么美好的女子,不应该被内院那些肮脏事儿缠累,我要娶你离开陆家,让你生活在干干净净的环境里。我以为,我能给你最好的保护,可……” 可没想到,看起来简单的襄王府,竟然一点儿都不简单。 他身为襄王府的男主人,却也有许多力不从心。 曾经想要给她最好的保护,却让她落入这样委屈的境地。 陆锦棠摇头轻笑,“人不能改变环境的时候,就必须要改变自己,我是那种没有适应能力的人么?” 部队的训练,给她最大的好处就是,教会了她无论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中,都不能抱怨,要用最快的速度学会适应。 “一个林紫英而已,我怕了不是太可笑了?”陆锦棠咕哝一声,钻进他暖暖的怀里,“再睡一会儿。” “睡吧,今早没心情练剑了。”秦云璋抱紧了她。 他轻轻蹭着她头上软软的发,一个林紫英自然不会让她害怕,但林紫英背后的支持者,却是他的母亲,当今的太后娘娘。 他想保护好自己的妻,却又要面对母亲的压力……这真是让人烦闷。 陆锦棠再次醒来的时候,秦云璋已经走了。 木兰和宝春进屋伺候她穿衣。 宝春嘿嘿的偷笑,嘴角时不时的都要咧到耳根了。 “她乐什么呢?捡着钱了?”陆锦棠问道。 木兰看了宝春一眼,“傻乎乎的。王爷走的时候,那林姨娘还要纠缠,王爷一甩手,说她碰坏了王爷的玉佩,罚她回去思过。” “林紫英不肯回去,这会儿还在外头跪着呢!”宝春补了一句。 “王爷本来没想重罚她,就是不想看见她。是她自个儿不识趣,硬要跪在外头的。”木兰说道。 陆锦棠点了点头,“她不是不识趣,她是等我呢。” 木兰和宝春微微一愣。 陆锦棠轻嗤一声,“让她等着吧。” 她慢慢悠悠用罢了早膳,吃了早茶,又看了会儿书。 古人多早起,耽搁了这么多功夫,太阳不过刚刚跳出东方的云层。 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 “还在外头跪着呢,一点儿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宝春道,“婢子叫她回去用饭,她也不肯。” “那王妃如何去东市?”木兰皱眉。 陆锦棠缓缓起身,“我该去就去,她拦得住?” “不怕她拦,就怕她向太后告状啊!”木兰提醒。 陆锦棠摇摇头,提步出了正房。 林紫英果真还端端正正的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跪着,膝盖下头什么都没垫。 这体力意志力,也真是够好了。 陆锦棠笑眯眯的走上前,“林氏这是怎么了?怎么跟这儿跪着呢?谁叫你跪在这里的?” “是婢妾自己心知有罪……” “你也别跪着了,太后娘娘是叫你来帮我的,不是叫你来罚自己的,快起来吧。”陆锦棠抬了抬手。 林紫英狐疑的看她一眼,“王妃肯叫婢妾帮您?您这是要出门去么?” “别看这王府里好像没几个主子,可是杂七杂八的事情很多,我那善于管账的丫鬟芭蕉,嫁做了将军夫人,这府里的庶务就没人帮我管了,我阿娘虽出身沈家,可我却不懂看账。”陆锦棠笑了笑,“这不,今日又要采买布匹,锦缎,胭脂水粉,既要给下人们添冬衣,又要清算月例,唉……” 林紫英这才当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疑惑不解的看着陆锦棠,“王妃的意思是,是叫……婢妾帮你打理庶务?” 这话说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一个当家主母,最大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府上中馈,府上的庶务啊! 那是一个家的财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掌握的财产大权,谁就能在这内宅里头说了算。 王妃那么排斥她,反感她,怎么可能把这些事情交给她? 应该连钱财的边儿都不让她摸才对! “是呀,你不愿帮我么?” “愿……婢妾愿意!” 陆锦棠满意的笑了笑,“自打芭蕉出嫁,这账册就没理过了,你好好理理吧,这就辛苦你了。” 林紫英惶惑的看着陆锦棠朝她微笑。 她心中惊讶的回不过神来,王妃这……不安常理出牌啊? 221 只差三天! ,林紫英被管家请去处理庶务账册。 陆锦棠顺顺利利的出了王府,没人在她耳边聒噪了。 宝春坐在马车上却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给她管啊?她如果从中渔利呢?采买布匹,发放月例……这都是容易存私利的活儿呀!她若是贪昧了钱财呢?” 陆锦棠笑了笑,“内府外府来来往往都有账,也不是说她管了账册,王府的钱都归了她了。她是能从中捞着好处,这不也给她找到了事儿,不让她日日在我眼前晃了么?” “听说王妃叫她管钱,她眼睛里都放光了呢!”宝春撅嘴。 陆锦棠笑容更是明媚,“那不正好?她若是喜欢钱,倒是简单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若是她不能去制药,不能挽救秦云璋的性命,有再多的钱,然有什么用呢? 这几日林紫英倒是极少出现在正院里,她以往也没学过理账,账册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人拿起来就能上手的。 正如陆锦棠所说,襄王府的主子没几个,但这账却不简单。 京城里那么多权贵,谁不认识谁呀?平日里的礼尚往来,逢年过节的打赏,府上家丁护卫的开支,各房各院都要花钱…… 林紫英本想管了钱,就能收买人心。 可接了这活儿才知道,一个不慎,可能就得罪人。 她丝毫不敢大意,有好些不懂的地方,还得低声下气的去求管家给她解释。 林紫英晚睡早起,眼睑上都有了青灰之色,忙碌的疲惫不堪,甚至都没机会去讨好王爷,却也没能把账给收拾清楚呢。 陆锦棠倒是轻松了,来往东市也没人拦着。 秦云璋更是卯足了力气帮她遮掩。 一切都顺顺当当的,道士们夜观星象,推断出最后成药的最佳天时。 陆锦棠和沈世勋都暗暗欣喜之时,却突然出了事儿。 事情还是从胡太医家里闹出来的。 胡太医停尸三日,仵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便做了他是因病暴毙的结论,胡家人便安葬了他。 倒是最早发现胡太医暴毙书房的那丫鬟丁香,被金吾卫带走了。 因为她说了“长生不老仙方”,而倍受朝廷重视。 没曾想,这日夜里,被金吾卫看管的这丫鬟,却突然发了癫。 “我看到了!是仙方!长生不老!” 她大声尖叫,把夜里昏昏欲睡的金吾卫吓了个半死。 去看她情况,却见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只有嘴张着,大声喊,“是神农氏留下的仙方,名曰《长生道》!秦皇曾派人寻找,未能寻到!” 金吾卫一听,与仙方有关?这不正是圣上责令查问的事情么? 守卫不敢大意,立即请了金吾卫左将军来。 那丫鬟嘀咕了几句之后,就软倒在地。 金吾卫把她喊醒,问她适才说过的话,她却全然一副无知的模样,“婢子只是睡了一觉……” 左将军立时将此时向上禀报。 …… 这事儿是发生在金吾卫大营里的,上报也是直接禀报了圣上。 是以金吾卫突然包围了沈家别院的时候,无论是沈世勋,还是陆锦棠都丝毫没有防备。 “王妃不好了!沈家别院被围了,都是朝廷的兵马!”沈家的道士急慌慌的对陆锦棠道。 陆锦棠闻言一惊,手里提纯过的药汁差点摔在地上。 “朝廷包围了沈家别院?是仙方的事情暴露了?” “兴许是吧……那咱们这里?” 陆锦棠眯眼思量,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暂停一切的工作,把这里的东西,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地掩藏!” 道士们有些害怕,“朝廷会不会追查到这里?” “朝廷包围了沈家别院,却没有派兵马来东市,说明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最佳的天时就在三天以后,只要这段时间,东市不被发现,咱们就算大功告成!”陆锦棠当机立断,立即叫他们把关键的东西带走,带不走的也都藏了起来。 让道士们各自掩藏,留了暗号,互通有无。 这样即便一个被抓,也不至于一网打尽。 东市本就是在建设中,借着建设来掩饰这院子里的事儿。 如今院子里的人马悄然撤走,东市却依旧热热闹闹的在兴建着,似乎并无异样。 陆锦棠还未离开东市那院子。 秦云璋便带着车架前来迎她了。 陆锦棠把《沈氏家书》揣在身上,面色微紧的上了马车。 “沈世勋被抓了。” 她一上车,就听秦云璋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愣,“我只听说沈家别院被包围。” “是,而后他没能脱身,已经被金吾卫押走了。”秦云璋沉声说道。 陆锦棠脸色微凝,怀中揣着的那本书隐隐发热。 “他被抓走,圣上会如何待他?”陆锦棠隐隐担忧的问道。 秦云璋轻咳一声,“此事我还不太清楚,怕他的事情牵连你,所以就立时赶来接你……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一旦有什么消息,立时就能知道。” 陆锦棠重重的点了点头,与他回了襄王府等待。 沈世勋被抓走之后,金吾卫却并没有从沈家别院撤离,他们开搜查别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一直到半夜十分,秦云璋派出打听消息的人才回来。 陆锦棠一下子就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她和衣躺着,根本睡不着。 “是什么情况?”秦云璋问。 “回王爷话,圣上听闻沈家私藏了上古神书《长生道》,勒令沈公子交出神书。沈家别院正在搜找那本书,沈公子没有交代神书下落。圣上碍着沈家在南境的实力,暂时还没有严刑逼供,但已经把人送到了刑房。”云雀回来说道。 陆锦棠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那所谓的“神书”此时正在她怀里揣着。 阎罗曾经说过,人心贪婪,若听闻这本书现世,必会引来一场争夺。 争夺之中免不了杀人害命……阎罗说,她必会后悔的。 那书在她胸前,隐隐做烫,烫得她心慌意乱。 秦云璋回过头,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知你定会不安,若沈世勋因你没有交出这书,受了苦害,你不会安心的……不如……” 秦云璋要说什么,陆锦棠已经明白了。 她没等他说完,就立即摇头,“只差三天!” 秦云璋微微一愣,“什么三天?” 222 细长的银针映着熹微的晨光隐约发亮 ,她没等他说完,就立即摇头,“只差三天!” 秦云璋微微一愣,“什么三天?” “这书上讲了,若要成药,须得有天时地利,道士们夜观星象,最佳的天时,就在三天以后的子时!”陆锦棠深吸了一口气,“若是错过了三天以后,再寻那最佳的天时,就要等上三年!”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秦云璋。 三天他等得了,可是三年呢? 慧济大师断言说,他活不过今年了…… 秦云璋的眸色沉郁下来。 若是不把书拿出来,交于圣上,沈世勋万一受不住刑,把东市供了出来,他们先前准备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而且圣上知道他们竟私自做长生不老药,定会龙颜大怒。 可若是交出来,或许能换的沈世勋平安无事,但也未必能保东市的事情就不会败露……一旦错过了三天以后那时间…… 陆锦棠盯着秦云璋,后果,她简直不能想象。 秦云璋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我说我不怕死,你信么?我只怕你会孤单……” “我不会,”陆锦棠固执的摇了摇头,“你若死了,我绝不苟活。” “不,锦棠,你知道我多想给你一个孩子。”秦云璋缓缓说道,“这样我走了,你会为他留下来。为我们的孩子留下来。我不想和你分开,但也不想你为了我结束自己的性命……” 陆锦棠埋头进他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知道啊,她怎么会不知道,从他四处寻生子的法子,他偷偷看房中术的画册时,她就知道了…… “对了……”陆锦棠忽而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好好的,圣上是怎么知道《长生道》这本书的?” 秦云璋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陆锦棠摇了摇头,怎么她应该知道么? “你还记得胡太医家的那个丫鬟么?你见过她的,昨夜里她忽然发了癔症,说出那本《长生道》就在沈家。”秦云璋皱眉说道,“你见她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丫鬟似乎很古怪……” 陆锦棠却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她早该想到的,从胡太医暴毙,到有和她生辰八字一样的女鬼潜入东市,再到丫鬟丁香突然说出《长生道》,这怎么可能是人力所能为的事? 必然是阎罗要破坏她的计划,可阎罗似乎又受制于天道,不能在世间干涉过多,所以出此下策…… 她不能只被动的跟着阎罗的算计走,她得主动赢得制出那药的机会。 机会就在三天以后……若是她藏下这本书,想要靠侥幸保住东市的秘密,定然会被阎罗捅给圣上知晓,到时候圣上再派兵把东市那院子一围剿。 他们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花了那么大力气那么多钱从南境运药遮掩……全然都浪费了…… “我去进宫面圣。”陆锦棠忽然说道。 秦云璋错愕看她,“就算要救沈世勋,你也不必把自己搭进去。叫别人去就是了。” 陆锦棠摇了摇头,“不光是为了救他,那么多的药材,从南境秘密运来,炮制,提纯……费了好多好多的精力,我不想浪费。三日后的天时,我也不想错过。” 秦云璋不由皱起眉头,“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陆锦棠眼中却是亮晶晶的,如铺满了碎钻。 “如果尝试过,即便事情不成,也不会遗憾。总比事后后悔抱怨,好得多。风险的背后还有一个词,叫机会。” 秦云璋握住她的手,眸色深重的盯着她,“你打算怎么做?” “圣上不是想知道《长生道》么,我去讲给他!”陆锦棠微笑。 秦云璋凝眸摇头,他不放心,还是不放心…… “我陪你去。” “不行!”陆锦棠立即反对。 她反对的太快,太坚决,反而叫秦云璋霎时一愣,“不行?” “你留在宫外,我们一同进宫,岂不是叫圣上瓮中捉鳖?”陆锦棠笑了笑,“我一个妇人家,他不会太过防备,而你若随我一起去,他防备之甚,不管最后,药成与不成,只怕我们都没有那么平顺能出来了!” 秦云璋知道她言之有理,却如何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带着“神书”入宫? 眼看两人对坐了一夜,天都亮了,谁也不曾对谁妥协。 陆锦棠忽而呀了一声。 “怎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陆锦棠眼底碎芒莹莹,神采奕奕的好似她已经有了两全其美,谁也不用对谁妥协的办法。 秦云璋看她脸上带笑,不由心下一松,“什么……” 他一句话尚未问完,眼皮却缓缓垂了下来,人也无力的软倒在软榻之上。 陆锦棠手里捏着银针,那细长的银针映着熹微的晨光,隐约发亮。 她扶着秦云璋在软榻上躺好,怕他身体异于常人,醒来的过早,她又连施几针,留针片刻,才放心的让他躺在那里。 “廉清,待王爷醒来,不论如何,一定拦着,不要让王爷进宫寻我。”陆锦棠沉脸交代。 廉清刚想为王爷说话,陆锦棠的目光冷冷扫来。 “若是为王爷好,定要做到。” 廉清只好拱手应是。 陆锦棠带着木兰宝春,怀揣着那本书,目光坚定的往宫门而去。 阎罗不是不想让她遮遮掩掩的完成那制药之事,想尽了办法来破环吗? 那好,她就不再遮遮掩掩,她要光明正大的完成! …… 圣上刚下了早朝,便听说襄王妃求见。 “她一个人来的?襄王没跟着?”圣上狐疑问道。 太监连连称是。 “这倒是奇了,襄王宝贝他这王妃,宝贝的紧,参加个宴会都要跟去女席,惟恐她被人拐了,这会儿倒肯叫她一个人入宫了?”圣上玩笑道。 太监也跟着赔笑。 “她为什么事儿来的,问了么?” “回禀圣上,昨日抓的那沈世勋,不是她娘舅么?许是为沈世勋的事儿来的吧?”太监低声说道。 圣上闻言,面色怔了一下,连正在迈动的脚步都停顿片刻。 “为沈世勋啊,那朕是应该见见了,召她进殿吧。”圣上目光沉沉的点了头。 陆锦棠这次主动入宫,倒是比平日时多了几分坦然平静。 也许是宫门出入的多了,就不会觉得那么紧张了。 她行过礼,问过安,便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圣上问话。 圣上打量她片刻,才清了清嗓子。 223 让襄王爷得长生不老…… ,陆锦棠行过礼,问过安,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圣上问话。 圣上打量她片刻,清了清嗓子,“襄王妃今日进宫求见,却并未随同襄王一起,所为何事呀?” 陆锦棠垂首道,“回禀圣上,乃是为了沈家舅舅。” 圣上哼笑一声,“沈世勋私藏上古神书《长生道》,若非仙人托梦,朕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他这是不忠不孝。朕问他将书藏在哪里,他竟拒不交代,为人臣子,却无忠心,这样的臣子……” 圣上眯眼看着陆锦棠。 他已经将话说绝,不留求情的余地,他倒要看看陆锦棠打算如何开口。 “圣上误解了。”陆锦棠常常叹息一声,忽而从怀中掏出那本书来。 圣上面目微微一凝,“误解?” “这本书,是我外祖母留给我母亲的嫁妆,书名是《沈氏家书》并非《长生道》,但沈家却是把这本书当做祖传秘笈来看。舅舅这次也是想要把这本书带回去。” 陆锦棠居然痛痛快快的就把书拿了出来。 圣上瞪眼看着她,又看着她手里的书。 一旁的太监快步而来,从她手中接过那书,奉给圣上。 圣上翻开那书,脸上尽是疑惑之色,那奇形怪状的东西,他看不懂。 但唯有一页书,让他立时愣住,盯着看了好久。 陆锦棠知道,必然是胡太医暴毙之时,手里捏着的那一页。 “传丁香来。”圣上手里捏紧了那本书,对一旁的太监说道。 陆锦棠垂首立在下头,听闻丁香的名字,她微微一愣。 丁香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陆锦棠微微抬了头。 丁香也侧脸看她,两人的视线短暂的接触之后,丁香被太监领到了圣上身边。 “你瞧瞧,这可是你梦里见过的那本书?”圣上将书给了丁香。 丁香神色有些恍惚道,“其实婢子不记得……呀……” 她猛地扔了那书,惊叫一声。 太监大怒,“圣驾面前,岂可大呼小叫?” “这书会发热……好生奇怪!”丁香说道。 陆锦棠微微眯眼,书在她手中会发热,怎么在丁香手中也会? “会发热?”圣上狐疑,“这必是神书了!且这上头有那一页,胡太医手中那一页!” “只是这书在襄王妃手中那么久,襄王妃为何不献给圣上?”丁香忽然回过头来,看着陆锦棠。 她在金殿之上,竟然没有害怕惊惧,这哪里像是一个丫鬟的胆气? 陆锦棠轻咳一声,“这是我阿娘的嫁妆,且一直都写着《沈氏家书》无人知道它与长生有关。” “别人看不懂这书,但襄王妃不应当看不懂啊?襄王妃的医术,在京都,乃至太医院里也是佼佼者吧?”丁香反问。 陆锦棠尚未来得及开口,她却急不可待的又说。 “襄王妃是不是打算偷偷制作了这药,好给襄王殿下服用?难怪当初旁人家的嫡女都不愿嫁给襄王爷,怕陪葬的时候,襄王妃却毅然决然的嫁了?当初还有传言说,陆二小姐能医治襄王爷的怪病,怕用的就是这书上的法子吧?” 丁香几句话,金殿里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能治襄王爷的病,和让襄王爷得长生不老……那意义可大不一样呀!” 丁香幽幽的语气,回荡在金殿里,也回荡在每个人心头上。 襄王爷武功过人,在军中朋友颇多,口碑极好。 他有病尚且被圣上忌惮,倘若他能长寿呢? 沈世勋不过一介富商,没有交出神书,尚且被圣上说是“不臣之心”,倘若是秦云璋拿了这神书,那岂不是立时就要坐实“谋逆”的罪名了? 这也是陆锦棠不让他和自己一起入宫的原因。 她独自一个人面对,要好得多,“丁香姑娘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圣上,襄王妃包藏祸心,她有神书这么久,竟不献给圣上,偷偷藏匿,勾结沈世勋,想要暗中制出这仙药来!”丁香忽然回过头去对圣上福身说道。 陆锦棠从圣上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机。 这丁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丫鬟。 “圣上,襄王爷忠心耿耿,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臣妾,他不惧死,能为圣上尽忠,他死而无憾。”陆锦棠扬声说道,“是臣妾儿女情长,想他能多留世上几年。若有一丝希望,臣妾也要试一试方才能甘心。” “哦?”圣上微微抬高了音调,“襄王妃承认,你想照着这书上的方子制药?” “这书上的方子极其复杂,且依臣妾推断,也并非真能叫人长生不老,救人一命于危机之中,尚有可能。但讲究天时地利,五行八卦……时机也是异常重要。”陆锦棠缓缓说道,“后日就是成药的最佳时机。” 圣上恍如没有听明白似得,错愕的瞪眼看着她。 陆锦棠明白,她若不丢出些诱惑来,只怕圣上不会留得她活命。 她死了,没人能医治襄王,襄王也必死无疑。 皇帝白得了一本神书,岂不快哉? 丁香只怕打的就是这般主意。 陆锦棠岂能叫她得逞? “臣妾的意思是,臣妾已经参悟了这本书,最近的成药时间,乃是在后天夜里子时。若是错过后天,至少要等三年之后了。”陆锦棠又说了一遍。 金殿里安安静静,不论是圣上,还是陆锦棠,似乎都摒住了呼吸。 像是有一场无声的较量。 个人利弊在这寂寂无声之中,不断权衡。 “臣妾可为圣上制药,以鉴忠心。”陆锦棠福身说道。 “你愿为朕制药?” “是!” 陆锦棠答应的极其爽快。 圣上哈哈大笑起来,他眼中的杀机渐渐隐去,“襄王妃是聪明人,朕就知道,你不会空手而来。” 丁香暗暗咬牙,看着陆锦棠的眼神,好似陆锦棠欠了她钱财似得。 陆锦棠被圣上扣留在宫中。 她估摸着时间,叫木兰出宫,“王爷差不多要醒了,你去告诉王爷,万不可冲动,千万不要像上次,我被扣留在东宫时那样硬闯宫门了。后日晚上子时,我必制出药来。成败在此一举,让他一定等我。” 木兰脸色阴沉,“让宝春回去传信吧,婢子陪着王妃留在宫里。” “我才不……” “你机灵,知道如何能劝得王爷安心。我怕宝春越劝,王爷越是着急。” 陆锦棠说完,宝春就无奈扶额,她真的有那么笨么? 还以为王妃不叫她出宫,是舍不得她,原来是怕她不会说话啊…… 木兰咬着下唇,“可是王妃,婢子一旦出宫,就进不来了……万一……” 224 她的眼睛却亮如星辰 ,木兰咬着下唇,“可是王妃,婢子一旦出宫,就进不来了……万一……” 陆锦棠却是笑了笑,“万一圣上真想杀我,你就是在我身边也拦不住。” 木兰抿着唇。 “好了,只要能制出那药,他杀我干什么?”陆锦棠拍了拍木兰的肩,“你去联络那些道士,叫他们把准备好的那些东西,都送进宫里来。” 圣上听闻需要知道五行八卦阴阳风水,自然也召集了好些的道士术士。 太医院里医术过人的几个太医也都被召集来。 陆锦棠让人从宫外弄进来的各种器具,太医们围着,连连称奇,一个个好奇的看个不停。 但听说陆锦棠手上一只极小的瓶子里,小半瓶的褐色汁液,是从几百斤的药材里提炼出来的,太医们几乎炸开了锅。 “若不是沈家富可敌国,这药,便是有了药方也做不起呀!” “有药有药方也是不行,你看看这器具,一个个精妙无比……你知道怎么做的?要怎么用?” …… 太医们的话传进了圣上的耳朵里。 “襄王妃没有欺瞒朕,既是仙药,自然是要非常手段才能得到的。”圣上眯了眼,“只是不知这药效何如?” 陆锦棠与那太医们处在一个院子里,不过没有人来打搅她。 她说她要静心等待,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圣上便派了禁军守在她的屋门外,太医们虽好奇,很想向她打听,这么精妙的器具,她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如何设计出的? 却并不敢靠近打扰,那禁军手里的刀剑可不是摆设,都是开了刃,极其锋利的。 陆锦棠飞快的翻动着《沈氏家书》,她知道,成药以前,是这本书呆在自己手里最后的时间了。 她必须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把这本书给记下来。 唯有这样,阎罗才能拿她没有办法…… …… 木兰出了宫,便急急往襄王府赶去,未到襄王府门前,瞧见迎面而来的这些兵丁,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王妃真是“神机妙算”,幸而叫她回来了。 秦云璋醒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却已经召集了襄王府所有家丁护院,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他行过的街道,百姓纷纷躲避,好奇的从门缝里窥视。 若是宝春回来,还不被这情形吓昏了头?自然说不清王妃的意思。 木兰飞身上前,挡在秦云璋马前。 “你……宝春,闪开!”秦云璋面色沉敛。 木兰一噎,“婢子木兰,奉王妃之命阻拦王爷。” 秦云璋冷笑一声,“她为我犯险,却让我躲在家里?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王妃说,王爷若不想让她背上谋逆之罪,定要在府上静候佳音,成败在此一举。”木兰倒是冷静,吐字极其清晰。 谋逆之罪,让秦云璋的身子震了一下。 即便他是王爷,这个罪名也背不起,前朝就有太子的例子在前。 他握着缰绳的手不由收的紧紧的。 “王爷安心,王妃不是没有把握就冲动的人,王妃既然敢向圣上陈明事实,定然是已有成算。”木兰劝道。 廉清拦不住秦云璋,本就愧疚,此时也忙不迭的在一旁附和相劝。 “王爷想想,倘若您因关切王妃,在此时入宫。圣上会怎么想?圣上定然以为,王爷乃是为了药,这时间倘若真有‘万岁’,却也只有一人能享。王爷若是去抢,岂不害了王妃么?”木兰声音极冷。 秦云璋骑在马上的身形微微一僵。 他不能帮她,叫她涉险,已经够自责愧疚了。倘若因为他的牵挂,反而更害了她,只怕他便是能活下去,也没脸活着了吧? 秦云璋僵立街头,寸步难行。他既不能继续前行,去往宫门。也不愿回去,独自躲在府上。 这世间怎么会有一个女子,这般的坚强,这般的有担当?把他的担子,抢过去,用她柔弱的肩膀来扛? 世人都说襄王爱王妃,爱的成痴。 世人哪里知道,她是用她的一切,乃至她的命来守护他。 秦云璋微微抬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看着星辰渐渐生辉,看着远处皇宫楼宇。 她在那里,他却不能去。 “就地歇息,等候宫中消息。”秦云璋闷声说道。 木兰微微一愣,“王妃说……” 秦云璋瞥她一眼,木兰立即闭嘴。好吧,王妃说,让他在府上等待,但他只要不去皇宫,在这儿等就在这儿等吧…… 旁人或坐在道旁,或倚着墙休息。 秦云璋却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眺望,恍如雕像。 隔着层层宫门,他的王妃,现在在做什么呢? 陆锦棠这会儿忙的跟高三时候一样,不,比高三时候忙多了。 她一遍遍背着书上的方子,当初爷爷逼着她,让她把几本经典的医药书,背的滚瓜烂熟……倒是极有好处,锻炼了她强悍的记忆力。 这书极其复杂,她却很快的就记下一大半的内容,剩下的细节,她也在一点一点的往自己脑子里填充。 她要让自己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才能完全的安心。 爷爷说过,背书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东西刻进脑子里,让它完全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才能在紧张慌乱的情况下,本能的拿出来为我所用。 她几乎不眠不休的背书,幸而制药的东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剩下最后的阴阳五行的配合,她不懂,也不去操心。 两天两夜的时间,除了吃饭和小眯一会儿,她终于全然把书刻在脑子里了。 “襄王妃,时辰差不多了。” 能听出来,唤她的道士十分的紧张。 陆锦棠这会儿倒是已经忘了紧张,把书背熟,果然是有好处的。她在心底似乎有了更多的把握和底气。 “你们说的阵型,都准备好了么?”陆锦棠开门出来。 道士瞧见她,微微一愣。 她脸上分明有疲惫之色,眼下一片青灰,可她的眼睛却亮如星辰,不,比星辰更亮,宛如天上皎皎明月。 那道士不知怎的,忽然就对今晚要进行的事,多了几分信心。 “阵型已经摆好,只等王妃配药。” 陆锦棠嗯了一声点点头,按着道士们的指引,从阵口走入阵眼。 225 圣上满身都是药香 ,陆锦棠嗯了一声点点头,按着道士们的指引,从阵口走入阵眼。 她能看到地上金光闪闪如同迷宫一般的画线,走入阵中时候,忽有一股温风扑面,恍惚已经是春天。风中有种莫名的生机,就像是在阳春三月,出门踏青时,嗅到的那种春风的味道。 站在阵中的她衣袂轻飘,而阵型之外,看不到一片叶子的晃动。 曾经对阵型阴阳五行不屑一顾的陆锦棠,再次被这种莫名的力量震撼了。 她感慨自己渺小无知的同时,在心底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 “明月已经快到中天,襄王妃……”有道士声音微颤的在阵型之外提醒她。 陆锦棠缓缓点点头,把桌子上的器具重头到尾,一个不落的又检察了一遍。 “不要紧张,就当一次实验……”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上保持着微笑。 “中天!” 她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看起来极其迅速,却是有一定次序章法的把那些药加入中间那口红铁小锅里。 有些东西加进锅中,甚至会冒出一阵白烟来。 阵里阵外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陆锦棠的动作。 她没有去看书,也没有时间看书,所加药物的次序不能出错。幸而那书她已经背熟,不会在此耽误功夫。 “点火!”道士拿着罗盘,时刻盯着明月的方位。 他话音刚落,陆锦棠就把那口红铁锅架在了已经备好的红泥小炉上。 所有的药物都已经加完,她盖上了锅盖子,和阵外的人一样,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能等待。 就像是买彩票一样,在成药以前,她不能打开锅盖,不能看到结果。 那锅盖盖起来的像是一个完整的反应体系,一旦有外界的空气进去,就改变了锅里的压强和反应坏境,对成药与否影响重大。 听着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陆锦棠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 她默默的祈祷最好成药两枚,这样既能安了皇帝的心,还能求来一枚给秦云璋服用。 一阵激烈的哔哔啵啵的声音,像是有石头子不断的打在铁锅上。 陆锦棠觉得有一股冲动,让她下一秒就会起掀开那锅盖子,一看究竟。 可她没动……生生的忍到了铁锅里彻底安静下来。 红泥小炉里的炭火,是早就测算好,并试验过多次的,炉火也在算好的时间,恰恰熄灭。 “时辰到——”道士砰的搁下罗盘,目光炯炯的盯着阵眼。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去掀那锅盖子。 周围的侍卫不由把火把举得更高,这院子亮如白昼。 陆锦棠倒是觉得,其实不用点火把,道士和太医们的眼睛一双双的就如同聚光灯一样盯着,已经够亮了。 砰,一声轻响。 像是空气里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气泡。 陆锦棠把锅盖子掀了起来。 红铁锅里黑漆漆的,药汁已经熬干了。 陆锦棠的心恍如跌进了谷底,从头到脚更是彻骨的寒凉。 “没成?” 她咕哝了一声,锅里黑漆漆的,只有煮干的药汁…… 她不甘心,缓缓伸手进那锅里去摸。 “圣上驾到——” 她的手还没碰到锅,一声唱喝,把她吓了一跳。 原本的环境太安静,这一生突如其来的唱喝恍如鬼叫。 陆锦棠抖了一下,收手回来,默默无声的站在锅旁。 圣上没理会众人的见礼,径直走到阵眼,低头看着那一口锅。 “药呢?” 陆锦棠看了看锅没说话。 “火把!”圣上低喝一声。 太监立时举了火把上前。 原本黑漆漆的锅里,火光这么一照,竟盈盈有光流转。 陆锦棠不由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在锅底中心,映着火把,光芒极胜。 圣上没让太监动手,他亲自挽了袖子上前,在锅底一摸。 一颗圆圆润润的药丸从锅底烤干的黑色药汁中,被剥了出来。 那枚药丸,在光照之下甚至有淡淡的紫色荧光,光芒流转,极其漂亮。 “这也……”圣上捏着那枚药丸,龙眼都快瞪出来了,“太小了吧?” 小颗粒的药丸,比速效救心丸似乎也大不了多少。 但那枚药丸,药香极其浓郁,圣上捏着它只叫人觉得圣上满身都是药香。 “幸而成了……”陆锦棠长出了一口气,伸手就要往锅里去找。 那太监倒是比她动作更快,手已经摸进了锅里。 可摸来摸去,除了把他的手指头全染成黑色,竟一无所获。 “没了?只有一颗?”陆锦棠诧异问道。 她不甘心,自己又找了一遍,但并没有惊喜出现。 陆锦棠一时间看着那口快被太监和她摸得干干净净,如同洗过的锅,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事儿呢? 她本是为了襄王爷,才拼命的制药,结果只有一枚……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圣上爱不释手的药丸,眼目中的光,让圣上都心惊。 “襄王妃!”圣上唤了一声。 陆锦棠这才低下头去。 “你制药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圣上的声音,分外的高兴。 陆锦棠垂着头,她说她想要那枚药丸,圣上能给她么? “回禀圣上,这药……才成了这么一小颗,竟连可以试药的机会都没有,实在不敢让圣上亲自试药,不如这次先让……” “襄王妃,”圣上又唤了她一遍,“下次成药,要等三年之后,且不说三年间会发生什么事,就算平平顺顺的到了三年之后,谁又能保证三年后也能成这么一小枚呢?若是失败了呢?” 陆锦棠抿着嘴,无话可说。 “这是救急的药,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不能动。朕会亲自保管它,襄王妃可能明白朕对它的重视程度?” 陆锦棠当然明白,这些话就是为了堵死她的嘴,让她不能找任何的借口为秦云璋求药。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罢了……也许这就是命数。 尽人事,听天命,命该如此,她认。 “臣妾以得襄王厚爱、圣上恩典,不敢舍弃其他,只求圣上能放出我娘家舅舅。”她说着从自己怀里,将那本《沈氏家书》再次承上。 圣上将那枚药收进小小金星紫檀锦盒,亲自保管,又得了这本裹着《沈氏家书》外皮的《长生道》,顿时龙颜大悦。 “襄王妃不贪心,但朕从来都是赏罚分明!朕不会让你白白辛苦的!” 226 知道天机的人,活不久了 ,“襄王妃不贪心,但朕从来都是赏罚分明!朕不会让你白白辛苦的!”圣上笑眯眯的看着垂头丧气的陆锦棠,“朕要封襄王妃为一品夫人,俸禄与襄王等同!” 陆锦棠微微一愣,她要品阶,要俸禄干什么? “日后就算是襄王爷的病,当真是治不好,你也能衣食无忧,也仍受人崇敬。”圣上放缓了语气,慢慢说道。 陆锦棠一噎,她这边还在为秦云璋担心,圣上立即就咒他治不好!有这么当人哥哥的吗?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福身道,“多谢圣上隆恩。” “去吧,累了这么几天了,好好歇歇,天一亮朕就命人送你出宫,也会叫人放了你沈家舅舅。”圣上龙掌一挥,兴高采烈的揣着那药大摇大摆的离去。 陆锦棠当真是累及,两日两夜,她几乎没有睡觉。 先前一直绷着一根弦,现在尘埃落定……白忙一场,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她真是不睡不行了。再熬下去,别秦云璋没事儿呢,她先挂了。 陆锦棠让宝春守着,她蜷在软榻上睡了一觉。 次日册封“一品夫人”的圣谕一大早就下来了。 陆锦棠去谢恩的时候,圣上连早朝都没去,正兴高采烈的和一群亲信大臣商量给这“仙药”取个什么名字。 得了仙药的圣上,还没吃药,就好似已经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陆锦棠谢恩之后,那有功伴驾的丫鬟丁香,却忽然在圣上耳边说了句什么。 圣上抬眸看了陆锦棠一眼。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她小人之心,自打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丁香实在是怪异。 “王妃这边请。”丁香似笑非笑的来请她,“圣上有几句话,叫婢子单独交代给王妃。” 陆锦棠看了圣上一眼,圣上已经转脸去讨论那“仙药”的名字了。 她只好与丁香走进一旁的偏殿。 丁香叫宫人把殿门也给关上了。 偌大的偏殿,甚是安静,静的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陆锦棠看着丁香,丁香也眼目灼灼的看着她,“你凭什么?” 陆锦棠微微一愣,什么凭什么? “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好?你一脚蹬了岐王世子,转脸却又成了襄王妃!还让天下的女人都嫉妒你!让襄王独独钟情与你,宠你宠得人神共愤!”丁香的语气有些激动。 陆锦棠诧异看她。 “这也就罢了,为何你凡事都能逢凶化吉?此事……你明明应该被圣上责罚,贬你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已经是最轻的了!该扣你个谋逆之罪,将你满门抄斩才是最好!你凭什么还被封了一品夫人?”丁香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一边缓缓靠近陆锦棠。 陆锦棠眯眼看她,“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何曾得罪过你,让你这么恨我?” “我恨你?我恨不得吃了你!”丁香低吼一声,忽然扑上来,掐住陆锦棠的脖子。 陆锦棠反应也快,就是一身的罗裙让她的动作不似在部队时那么流畅。 她钳住丁香的手,翻身把丁香背摔在地。 丁香像不知道疼一样,又扑上来。 丁香力气大的出奇,根本不是一个瘦弱的丫鬟能使出的劲儿,她的力气比之健壮的宝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锦棠胜在身姿敏捷,曾经部队里学过的招式技巧,在她穿越来之后这么久,也渐渐找回来了。 倘若是刚穿越来那会儿,估摸她已经被丁香给掐死了。 两个女子在殿里打的火热。 宝春在外头等的焦急,“王妃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那丁香与王妃有什么话好说?” 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打转。 瞧见一个眼熟的太监,她连忙拉住,“内侍大人,求您去瞧瞧,我家王妃在殿里……” 那太监摇头不肯,“丁香姑娘有功,圣上正恩宠她,丁香姑娘有话与王妃说,我怎好去打扰?” “劳驾大人,我家王妃实在是疲累的不行,如今得了圣谕,还要去大牢里接沈家舅舅出来,求求您催催,即便不催,也看看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宝春好话说尽,还把身上的金叶子全塞给那太监。 太监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谁知他推门一看。 里头的情形差点把他吓死,“这……这是……” 吱呀的门声,陆锦棠听见了,她心下一松,丁香立即占了便宜,一把见她推到在地,压在她身上,扼住她的脖子。 那太监这会儿哪敢大意,叫了几个人进去,要拉开丁香。 丁香见陆锦棠已然获救,今日不能要了她的命,咬牙嘀咕一声,“算你命大。” 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呀,这丁香姑娘是不是又癔症了?上次她发了癔症,就为圣上找到了《长生道》。”太监激动说道。 陆锦棠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入宫没带银针,害怕搜身什么的,再给翻出来不好解释。 若是她带了银针在身上,她不把丁香真扎晕,她陆字倒着写! “王妃息怒,这丫鬟不同于常人,她发癔症的时候,能知道常人不知道的天机。”太监劝道。 陆锦棠冷笑一声,“天机?岂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知道天机的人,活不久了。” 圣上似乎也有偏袒丁香之意。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觉得陆锦棠遇袭,是因为那枚“仙药”真是是有神奇疗效,这才被袭。 赏了陆锦棠一些奇珍异宝,就叫她出宫去了。 陆锦棠命人接了沈世勋出大牢,送回沈家别院,她也往襄王府行去。 半路上就遇到了秦云璋。 “呃,对不起,我以为那药不止……” 陆锦棠坐在马车上,看见他第一眼就歉疚说道。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秦云璋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别说话,锦棠,什么都别说,让我抱着你,就这样抱着你……” 陆锦棠隐约感觉到有热乎乎的水滴,落入她衣领之中,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滑。 她微微一惊,想看看秦云璋的脸,他……哭了么? 秦云璋却把她紧紧的按在怀里,连抬头的空隙都不给她,“别动,别动,让我抱着你……” 秦云璋的呼吸都微微凌乱了。 隔着衣服,隔着胸膛,她仍旧感受到了他砰砰的心跳。 227 南境回不去了 ,秦云璋的呼吸都微微凌乱了。 隔着衣服,隔着胸膛,她仍旧感受到了他砰砰的心跳。 她在宫里,他必是担心极了吧?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吧? 看起来她在宫里,辛苦的是她。可实际上,那个只能守在外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人,内心的煎熬才更重吧? 陆锦棠侧了侧脑袋,温柔的枕在他的肩上,“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没事。” “嗯。”秦云璋重重的嗯了一声,“这样抱着你,我才能相信,你是真的回来了。” 他身上一层寒气,衣服也皱巴巴的。 回到府上,听木兰说了陆锦棠才知道,她在宫里没能回来这两天三夜,秦云璋也一直没有回府,他想去宫门外等她,却有碍于她的吩咐,不愿去给她添麻烦。 于是他就在御道旁临街等着。 哪里知道她拐道去了大牢,先接了沈世勋,他才没能在第一时间接到她。 没能接到她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险些崩溃了。 无论旁人怎么说王妃没事,王妃被封了一品夫人,他都不信。 “王爷有时候固执的跟小孩儿似得,非要亲眼看见您,他才相信您是真的没事儿!”木兰一边为陆锦棠梳洗换衣,一面低声说道。 两个人以往,一身衣物从没穿得超过大半日,皇家规矩多,不同的场合要穿不同的衣裳。 可这两天三夜,两个人都不洗漱,不换衣,简直狼狈极了。 自然也疲惫极了。 陆锦棠被丫鬟服侍着沐浴,熏发,收拾利落。 秦云璋也洗洗干净,而后,往床上一趟,将丫鬟们都赶了出去。 夫妻二人,大白日的躺在床上,两个人眼底都是熬夜的青灰。却彼此凝视着,傻笑不已。 “你看,我白忙了一场,什么都没能给你带回来。”陆锦棠憨笑。 “你能回来,我就高兴的要摆宴了,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意了。”他也笑,“不是还挣回一个一品夫人的爵位么?你可是大夜朝第一人呢。” 陆锦棠嘿嘿的笑,她从来睿智冷静,性格内敛,像这么傻笑,还真是头一回。 秦云璋把她紧紧的拢在怀里,像是怕她突然飞了一般,手脚并用,拢的紧紧的。 “你累了吧,睡一会,我看你。”秦云璋缓声说,如哄孩子。 “不许看我,你也闭上眼睛。” “你先闭上。” “嗯……你偷看!” “你不睁眼,怎么知道我偷看?” …… 两个人经历了一场患难,却如同开启了童心的孩子,层层床帐之中,两个人把无聊的游戏玩儿的甚是尽兴…… 最后到底谁先睡着了,他们也不记得了,只觉人生虽不完美,但能珍惜当下,能在当下彼此相伴……似乎也挺好了。 挺不好的是沈世勋。 他自从被放出来以后,就开始借酒浇愁。 听闻圣上最后否决了“不老丹”的名字,确定那枚药丸叫“还阳丹”,他更是喝酒喝的凶。 沈家家仆全然不敢劝。 陆锦棠在家里休息够了,神采奕奕的来到沈家别院时,他已经醉的不醒人世了。 “沈公子这是怎么了?”陆锦棠瞧见拱进桌子底下的沈世勋,不由在鼻子前头扇了扇。 酒味儿可真冲啊。 “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了?” “劝不住,公子自打出来,就一直喝酒。”沈家家仆躬身道。 “那也不能让他在这儿睡啊,抬去床上嘛。”陆锦棠哭笑不得。 愿意为沈世勋的承受力,定然比她强。他不过是想要那本书,想要书里的药。而她却是想救秦云璋的命,这么比较起来,应该是她更失望才对吧? 怎么她都走出失落低谷了,沈世勋还一蹶不振呢? “不能抬,一动救醒,还嚷着要喝酒,不给就闹,还不如让他在这儿睡一会儿呢!”仆从也是无奈极了。 陆锦棠抬了抬下巴,“扶一个我看看。” 家仆叹了口气,叫人上前搀扶沈世勋。 果然,刚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就半掀着眼睛,“酒呢?爷的酒呢?我来这一趟,算什么?书……书没了……药,药也没了。我立下的保证……酒!” 陆锦棠轻咳一声。 沈世勋不知是不是听见她的声音了,原本手脚乱挥的他忽然安静下来,眯眼看向陆锦棠。 “外甥女?” 陆锦棠无奈的看着他,真是喝醉了也不忘占她便宜呀,差不多的年纪好不好? “你来看舅舅啊?你随舅舅回南境吧……不不,我回不去了,南境回不去了……”沈世勋眼中的光又暗淡下去,他眯眼摇头,颓然的坐在桌旁,无力的趴在桌上。 陆锦棠皱眉,“他说的保证,南境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家仆连连摇头,“小人们不知,公子从没说过。” 陆锦棠皱了皱眉,“沈世勋,你若只是担心没了那本书,无法向沈家交差,我有法子,你听不听?” 沈世勋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陆锦棠看他这醉醺醺的样子,恨不得一盆冷水把他给浇醒。碍着这是人家的地盘,她才客气道,“把他抬到床上吧,我帮他醒酒。” 沈世勋一抬又闹了一阵子,木兰和宝春把他死死按在床上。 陆锦棠让沈家的家仆守在门外,说她的醒酒之法,是密不外传的,并给了他们一个醒酒汤的方子,叫他们去煎药。 关起门来,陆锦棠却是拿出了银针。 她下手又快又准,这次似乎还加了些狠。 几针下去,沈世勋就不闹腾了,乖的像只睡着的猫。 待煎好了醒酒汤,往他嘴里一灌,他更是睡得安稳,呼吸均匀,脸上醉酒的红晕也渐渐消退。 陆锦棠估摸了一下,“他醉成这样,这事儿今日是说不成了,明日/你家主子醒了,叫他往襄王府去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家仆连连应了。 陆锦棠看了沈世勋一眼,不放心的叮嘱,“喝酒误事,我与他商量的事儿可是大事,他若带一丝酒气来,就不必进襄王府的大门。” “敢问王妃,此事可是和《沈氏家书》有关?”家仆问道,“公子醒了,若是问起来,小人们也好交代。” 陆锦棠点点头,“现在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么?” 228 本是好东西,奈何人心贪婪 ,沈世勋当真是一觉睡到了日次前晌,日上三竿。 家丁就立在他的床头,几乎是硬生生把他给瞪醒的。 沈世勋一睁眼,就看见小厮那张放大的脸,“哎呦娘亲……你是要吓死公子我吗?” “公子,您可头疼?可记得昨日的事?”小厮慌忙问道。 沈世勋皱眉看了他一眼,“头不疼,怪了,我分明记得以往醉酒,必要疼上两三日的。昨日什么事?” “昨日襄王妃来过了,她给您开了醒酒汤,所以您才不头疼的!襄王妃的医术真是厉害了得……” “锦棠来了……”沈世勋眼眸微凝,“我可曾说了什么糊涂话?” 小厮微微一愣,“糊涂话……没有吧?您说了保证、回不去南境什么的,襄王妃没有听懂,问小人们,小人们也不懂。” 沈世勋脸色阴沉了几许,“喝酒误事,一点不假。” “王妃也这么说来着,王妃还交代,请您今日往襄王府去一趟,身上不能有一丝酒气,她有要事与您相商,是关于《沈氏家书》的事儿。”小厮一口气说道。 沈世勋闻言一惊,“不早说!该早些喊我起来!” 他翻身从床上跳起来,猛敲了那小厮的脑壳一下。 小厮委屈的揉揉头,“您怎知小的没喊呢……” 沈世勋飞快的起身洗漱,换过衣衫,打扮的清爽利落,还往身上熏了香,“没有酒气了吧?一丝也没有了?” 这才马不停蹄的往襄王府去了。 “外甥女有何要事,与舅舅相商?”沈世勋坐在襄王府的花厅里,没了在沈家别院那慌慌忙忙、谨慎万分。 他把玩着折扇,语气轻佻。又是一副风流俏公子的模样。 陆锦棠看他与昨日大相径庭的模样,不由失笑,“沈公子还真是善变,当初制药之时,沈公子安慰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以为沈公子洒脱大度。可昨日见沈公子醉的人事不省,又觉当初的大度,只是你为了安抚我安心制药,可今日……” 他又是这么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了。 沈世勋抚/摸着他的折扇,“药若是不成,那自然是听天由命。可药成了……如今药也没了,书也没了,这不是釜底抽薪么?我来北境这么久了,所花用的钱财精力……换得这么个结果,我如何对父亲大人,如何对沈家交代呢?” 他说完,垂眸轻叹一声,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冷讽的笑意。 陆锦棠知道,为制成这药,他是花了大价钱的,那许多药材本身的价值就已经够高,加之马不停蹄的从南境运来,所有的器具都是在南境打制……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不是吹出来的,实打实的是用钱砸出来的。 然而如今,所有这一切都是竹篮打水…… 他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今日和沈公子商量的事情,就与此事有关。”陆锦棠说道。 沈世勋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不死心么?圣上已经把书都收走了……” “请沈公子给我找几个善于雕版的能工巧匠,书法绘刻技术要好。”陆锦棠说道。 沈世勋狐疑的看她一眼,“你要这些人作甚?” “自然是有大用途了。”陆锦棠笑的高深莫测。 沈世勋眯眼看了她半晌,忽而笑道,“你要这些人,我自然能给你找来,莫说这些人手了,就是你想在要自己开一家印制坊,我也能给你开来。只是,你要告诉我,做什么用?” “那就开一家印制坊吧。”陆锦棠笑了笑,“反正日后还用的着。” 沈世勋愕然,“当真要开?你要做什么用?” “印制坊能做什么用?总不能是吃饭的地儿吧?”陆锦棠笑了笑。 沈世勋眯起眼睛,“印书。” 她要印制坊,还要会雕版的能工巧匠,这是要自己印书啊? “你要印什么书?”沈世勋沉声问道。 陆锦棠对木兰点点头,木兰将一本书册奉上。 那手缝的书册还未写完,撰写有三分之一的内容。 沈世勋翻开一眼,立时一惊,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儿上,逼得他眼睛都微微有些红了。 “你……” 陆锦棠点点头,“对,我就是要印这本书。” “哈……”沈世勋长出了一口气,“你竟……背下来了么?那么复杂的东西?” 陆锦棠点点头,可不是复杂么,幸而死记硬背难不倒她,然也是背的头都疼了。 “你为何要印这本书?”沈世勋将她未写完的书册按在自己的手掌中,“这是沈家的秘笈,密不外传。” “世人说,它是沈家的宝物,沈家靠着它才发家致富。”陆锦棠笑了笑,“如今又说它是上古神书《长生道》有了它就能长生不老。” 花厅里安静,只有几个心腹守着,她声音空灵的像是能听到回音。 “所以,这本书必会引来争抢。身是好东西,可越是藏着掖着,就越容易叫人觊觎。能觊觎这本书的会是什么人?定是手握权柄,有泼天富贵之人。沈公子可以想见,倘若是这些人争执起来,定是天下大乱,到时候王朝覆灭,可能就在旦夕之间。” 她停下话音,花厅里安静下来。 余音袅袅,似乎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好半晌,沈世勋才缓缓点了点头。 “东西本是好东西,奈何人心贪婪。人若为私心,争夺杀戮,这《长生道》不过是一本催命符。”沈世勋语气幽幽的。 陆锦棠连连点头,“沈公子跟我想到一块儿了,为避免争抢的办法就是,让它不用抢。” 沈世勋用诧异的目光看着陆锦棠。 盯得陆锦棠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灿然一笑,“真是没想到。” “什么?” “外甥女你年纪不大,心境却不小,但凡有一丝自私自利想法的人,也断然没有这个气量,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啊!”沈世勋赞叹道。 陆锦棠立时红了脸,如果她说,她只是怕皇帝拿走了书,阎罗回过头来找她的麻烦,干脆把麻烦捅的更大,以造成罚不责众的效果……沈世勋对她的评价,会不会大打折扣啊? 她轻咳两声,“沈公子毕竟是这本书,真正的主人,要不要这么做,还要看沈公子的意思。” 229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公子毕竟是这本书真正的主人,要不要这么做,还要看沈公子的意思。” “外甥女都把话说倒这份儿上了,我若不同意,气量岂不是还不如你一个晚辈?”沈世勋啪的打开折扇,也不管这天儿已经多冷了,竟哗啦哗啦的摇起来。 陆锦棠翻他一眼,谁呀,就晚辈了? “我把这本书默写下来,再修订一番,半个月左右吧,沈公子能把匠人找好么?”陆锦棠与他商议道。 沈世勋笑了一声,“外甥女又开始小看舅舅了,是舅舅昨日喝醉,叫你对舅舅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么?在你写好书之前,印制坊我都给你开起来!” 陆锦棠默默看了他一眼。 她去闷头写书,沈世勋去寻人开印制坊。 印制坊好开,难得是善于雕版的能工巧匠,她的书里有画,许多草药和提纯用的器具都是画出来的。 雕版雕字已经是个取巧的活儿了,能雕出精密的画来,那就更难。 沈世勋倒是尽心尽力得找。 “公子,襄王妃简直是胡来……您这么做,就不怕老爷动怒么?”小厮跟在沈世勋身边很久了,看他当真是下了功夫在寻人,不由为他担心。 沈世勋眯眼,沉默了一阵子,“我不这么做,书丢了,药也没了,爹爹就不会动怒么?” “可这本书是沈家的秘密呀……以前封在祠堂里的!” “以前封在祠堂里有什么用?沈家有人能看懂么?若不是她能看懂,且不懂的地方,还去询问那些道士,没有像常人一般遮遮掩掩,这本书,至今也不过是一本无人能看懂的天书,有什么用?” 小厮挠头,这话句句在理,可他还是觉得不对…… “有句话,说的没错,是好书,乃是因着人的私心,才把它变成恶的。”沈世勋办这件事,没有靠沈家的帮助,他甚至都没敢让沈家人知道。 若是叫沈家人知道了,只怕陆锦棠的计划就不能顺利进行了。 沈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般开明的态度,也不知每个人都愿意像他这般……相信她。 沈世勋独自背负着来自沈家的压力,不曾懈怠的为她搜罗匠人。 京都之大,高手在民间。 还真叫沈世勋找到了几个这样的人才。 他们雕篆的手法极其灵巧,一双手简直比女人绣花的手还要灵动。 陆锦棠写好修好书之后,这个新开在东市的印制坊,就悄然的忙碌起来。 印制的事情陆锦棠不管,她全然交给沈世勋负责。 “一定要异常精美!不能有不清楚的地方。”待雕版做成,沈世勋亲自监管,套印了一百本。 本本精致,装订漂亮,他甚至还订做了烫金的书皮。 检察过后,沈世勋忽然下令,“毁了母板。” 工匠们直接傻了眼。 这么精美的雕版,收藏起来也是珍品,他居然要毁了?脑子坏了吧? 沈世勋却清醒得很。 见工匠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那雕版,不肯动手毁坏。 他竟亲自上前,抓起板子填进炉膛之中。 火光一跳跳的,一股浓浓的松木香,从炉膛里逸散出来,那母板被窜起的火焰舔舐的干干净净。 而后,沈世勋就开始卖书了。 这书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卖的,因这书他卖的极其昂贵。 一本书叫价到白银千两。自然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 但听说这书就是圣上手中的《长生道》,想求长生的也不是无钱无权之辈。 昂贵的价钱也抵不过长生的诱惑。 沈世勋的书,不出一个月就卖完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沈家药材的脱销,连沈家药铺里的几味不怎么罕见的药,都要炒上了天价了。 道士术士更是成了大夜朝的热门人物,被请到各个权贵之家,做门客幕僚。 沈世勋偷偷朝陆锦棠感慨,“外甥女的主意真是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沈家的生意如今真是蒸蒸日上,这书不愧是沈家的传家宝,也许它的妙法儿,就是这么用的。” 陆锦棠没功夫与他感慨,他的生意有多好,书卖的又多贵,一正一反的他又挣了多少钱……陆锦棠都不关心。 她正忙着自己的事儿呢。 就连秦云璋都被她拖到了印制坊里,给她帮忙。 因为她说,秦云璋的字迹漂亮,力透纸背,比她少了娟秀,多了许多苍劲阳刚。 印制坊忽然被御林军包围的时候,秦云璋正在帮她誊写书册。 外头传来嘈杂的声响,把屋里的夫妻两人惊了一惊。 “什么动静?”陆锦棠侧脸道。 “王妃,不妙了!圣上派人来剿毁印制坊,印制坊的工匠都被抓了。”宝春急急忙忙跑来禀道。 陆锦棠神色一肃。 秦云璋已经起身提步,往门外而去。 御林军来的人不少,动作也极快,拿下工匠们之后,已经包围到这内院里来。 秦云璋出门,恰和御林军将军迎面撞见。 “你奉何人之命围剿印制坊?”秦云璋冷声喝问。 那御林军将军瞧见他,立时后退了两三步,面上有些为难,遇见襄王爷真是个麻烦。 “回禀王爷,能调遣御林军的,只有当今圣上啊!” 谁派他们来的,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圣上手谕何在?” “没有手谕,只有口谕。”将军微微冒汗。 “口谕?传口谕的内侍何在?” “这……已经回宫去了。王爷,您别为难末将,就是借末将一百个胆子,末将也不敢在京都里擅自用兵啊?确实是奉了皇命。” 秦云璋冷冷看他一眼。 那将军连忙挥手,让手下把已经抓了的匠人都放了。 “王爷,您看这样……末将派人守在这里,不动印制坊里的人,也不打砸破坏东西。您往宫里去一趟,倘若圣上免了这事儿,末将即刻带人就走。倘若……”他艰难的笑了笑。 执行的将军同被执行人说好话,也真是难为他了。 陆锦棠在屋里听的明白,她隔着窗户看秦云璋似乎还想发怒,她立时提步出门,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这法子不错,圣上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会派人剿毁印制坊。这位将军能给一个通融的时间,叫我们进宫解释,已经实属难得了。”陆锦棠缓缓劝道。 那将军连连拱手,“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秦云璋眯了眯眼睛,“就依你,不过这次,我要与你一起进宫。” 230 圣上这脸怎么说变就变呀? ,秦云璋眯了眯眼睛,“就依你,不过这次,我要与你一起进宫。” 陆锦棠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坚决,她只得点头,“好。” 陆锦棠与秦云璋到了宫门外,便被拦住了。 “圣上今日不欲召见王爷王妃,请王爷回去吧。”宫门口早等了传话的内侍太监。 看来圣上早料到他们会来。 “如此看来,圣上已经知道印制坊与襄王府有关了?”秦云璋轻哼一声。 陆锦棠点点头,“印制坊表面看起来,是沈家开的,但定然是那本书的消息传入了圣上耳中。” “如今书已经卖出,圣上封了印制坊有又何用?”秦云璋语气甚为不满。 陆锦棠叹了口气,“多半是个警告吧,书不可能追回来了,但不惩治一下,圣上只怕心意难平。封了印制坊不过是小事,也是第一步,往后还有怎样的惩治还不一定呢。” 秦云璋摸了摸她的头,“你怕么?” 陆锦棠摇了摇头,“怕倒是没有,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有些遗憾,该完成的事,不能半途而废。” 她抬眼看了看宫门内的殿宇宫墙。 秦云璋专注的看着她。 “今日这宫门,我一定要进去,也一定要让圣上改变了心意。”陆锦棠低声说道。 她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无比。 秦云璋深深看她一眼,“他们若是不让你进,我打也要为你打进去。” 陆锦棠重重的点头,“好,不过且等等。” 她说完把车窗帘子掀了起来,看着立在宫门口的太监。 “内侍大人一定是圣上身边的常侍吧?我这里有一本书,尚未完成,也正在雕版之中,请大人帮我呈于圣上。” “这怕是不妥……”太监笑眯眯的说道。 那书用锦缎包裹着,陆锦棠的手微微一抖,故意叫锦缎下的书册露出了一半来。 太监不经意的瞟了一眼。 只见封面上写着“长生”二字。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他却有些迟疑了。 “还请内侍把这书交与圣上,圣上看与不看都无妨。倘若圣上见了这书,还是不愿召见我……那便罢了,也不会叫内侍大人你为难。”陆锦棠缓缓说道。 那内侍反复思量了片刻,圣上对长生的重视程度,他是知道的。 襄王妃又拿出一本书来,竟还与长生有关。倘若他不呈给圣上,日后圣上责问下来,他担待的起么? 诚如襄王妃所言,他只管把书递上去,见与不见,不都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儿? 想到这儿,那太监先前走了两步,“还请王爷与王妃宫门外稍后。” 木兰跳下马车,又将那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书递给了太监。 太监急急入宫,将书呈给圣上。 “襄王妃给的?”圣上狐疑,缓缓打开那锦缎。 《长生道续篇》几个草体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 圣上凝眸盯着那几个字,他也是喜欢书法的人,这样的字体,一个女子可写不出来,定然是出自襄王的手笔。 “呵,好大的胆子!她泄漏了上古神书,售卖高昂的价格,私敛钱财朕还没惩治她,她竟敢又写出续篇来?当朕真的是不会处罚襄王府吗?”圣上怒拍御案。 御书房里安安静静,听不得一丝声响。 太监们立在书房里,大气都不敢喘。 那呈书前来的太监有些后悔了,他不该听信襄王妃的…… 圣上怒哼一声,缓缓翻开书册。 御书房里安静的只听见他的呼吸声和翻书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圣上竟一翻翻到了书中断地方。 “后面呢?”圣上抬头问道,神情多少有些怔怔的。 “回禀圣上,襄王妃说,还未写完。”太监连忙答道。 圣上呵的笑了一声,“召他们进殿。” 那太监一愣,圣上这脸怎么说变就变呀? 虽心下狐疑,但不敢质疑圣上的意思,他忙不迭的小跑叫人放襄王与王妃进宫。 秦云璋坐于马车上,不由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你如今揣摩人心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陆锦棠无奈轻笑,“以往是害怕伴君如虎,加之不熟悉。如今交道打的多了,自然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他爱奉承,那就只管捡好听的说呗。” 秦云璋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刚进的大殿,陆锦棠弯膝就跪了下来。 她这一举动,倒是把秦云璋弄得一愣。 他立在一旁,跪吧?没这个习惯。不跪吧?总不能叫她一个人跪着来面对一切。 秦云璋迟疑了一阵子,才缓缓跪了下来。 “襄王妃这是何意呀?” “臣妾擅作主张,先斩后奏,实乃是有过,但臣妾一心为了圣上,还求圣上宽恕。”陆锦棠脆生生说道。 圣上哦了一声,“一心为了朕?你倒说说看,你如何是为了朕的?” “回禀圣上,世人传说,沈家有宝物,传说由来已久。而如今又说,沈家有上古神书,正是神农氏《长生道》遗留人间。如今这书落入圣上手中,必然会叫人觊觎。”陆锦棠缓缓说道。 圣上轻嗤,“朕难道还怕人觊觎吗?朕连一本书都护不住?你未免也太小看朕了!” “并非是怕觊觎,而是不值得觊觎。圣上乃是一国之君,整日要操劳国事,为天下,为百姓,为朝纲……圣上已经够辛苦了,我等臣子在圣上治理之下,得享国泰民安,太平盛世,实在是心疼圣上,如何忍心看圣上再为此等小事耗费精力呢?” 这马屁明显拍到了正地方。 秦云璋不由惊讶的看了陆锦棠一样,她从来待人冷冷淡淡的,叫人觉得她严肃认真,不爱玩笑。没想到她拍起马屁来,也是这么的严肃认真,一本正经啊? “更何况,偶然所得那一枚药丸,圣上也知道,多半是侥幸。那书里的法子,极其精妙难制。即便把书公布于众,能有那般能力制出药来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陆锦棠眼神很冷静。 她虽跪在地上,说话间那泰然的表情气势,却叫她一点都不显得卑微,反而因她的话,使得她的形象都有些光芒万丈。 “且民间的智慧是无穷的,昔日有神农,华佗……或许今日也有神医。或许有人能改良那药方,使得人人都延年益寿,也并非不可能。若有知识智慧,藏着掖着不会使智慧增进,把知识与智慧播撒出去,反而能获取更多。” 圣上诧异的看着陆锦棠。 231 她声名鹊起 ,圣上诧异的看着陆锦棠。 她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分明是个小女子无异。 可为何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有这般的见地,这般的胸襟,实在是让人不可小觑又分外诧异。 “就算你说的有理……”圣上咕哝了一声,确实有道理。与其守着一本儿不知道过多少年,花多少钱,才能治成功一枚“仙药”的神书,还被人惦记着,倒不如每人发一本儿,大家一起研究,谁也别争。 他坐着这皇位,已经是殚精竭虑,战战兢兢了,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呢? “而圣上手中那本续篇……” “朕正要问你,你这续篇,又是何意?”圣上轻哼一声。 “回禀圣上,这本续篇,实在是臣妾报效圣上之意。”陆锦棠说的坦坦然然,即便是表忠心的奉承话,到了她嘴里,好像就煞有介事,格外郑重。 一点儿也不叫人觉得谄媚。 秦云璋在一旁,已经被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哦?”圣上不由笑出来,“报效朕?如何报效法儿?你若是胡扯,便是有襄王在一旁为你求情,朕也不会轻饶你!” “回禀圣上。倘若圣上已经看了那书,便知道,这本续篇,多是常见的药材,甚至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药膳。多为平日里的养生之法。”陆锦棠缓缓说道,现代人注重养生,总结了中医几千年的智慧精华,当年爷爷编撰此书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帮忙。 幸而是她记性好,且许多方子都是她帮着爷爷整理的,虽然当时没有特意的背过这本书,可如今回忆起来,也能记个七七八八。 “臣妾读过几本医书,总结了许多前人的智慧,将这些养生的法子整理成册。”陆锦棠忽而抬头,直视着圣上,“其一,让没有多少钱财的百姓,也有长寿的盼头。其二,倘若此书能得普及,百姓能照书上的法子保养生息,必得年延益寿。” 圣上微微皱眉,只觉她直视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神特别的真挚,到不曾觉得她这是不敬。 “这两方面的好处,换位推之,就是让百姓不觉得世道不公,他们虽买不起也造不起上古神书《长生道》里的仙丹,也不至于民心不稳,有推/翻政权之念。倘若百姓都身体康健,延年益寿,我大夜国的壮丁加增,国力必得提升。” 陆锦棠说完,这才低下头去。 良久,殿中还是一片沉寂。 这话若是换作大臣来说,亦或是太医院的太医来说。 圣上可能都没有这般的惊讶。 可偏偏这话是一个内宅妇人,且还是年纪看起来没多大,甚至还没做上母亲的小妇人说的。 她的眼界倒是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高远。 这甚至让圣上都略微有些局促汗颜之感。 陆锦棠偷偷看了看圣上的表情,又揣摩了一下圣上的心意,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她才缓缓又说,“是以,臣妾恳求圣上饶恕臣妾自作主张的过犯,赦免印制坊,叫臣妾得以完成续篇,推及天下。” 圣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他的手摩挲在那本《长生道续篇》之上,神情恍惚了良久。 “朕曾听说,有人拿着一张祖传药方,就能吃遍天下。你手握这么多药方,却不愿藏私,竟愿共享与天下,襄王妃的气度……让朕都心生佩服。” 陆锦棠觉得这夸赞有些过了,赶紧说道,“臣妾其实有私心的,只盼着这些药方能被世人看见,叫臣妾也能名利双收。” 圣上哈哈一笑,叫太监把那本未写完的书,还给陆锦棠。 “去吧,朕暂且不罚你,倘若你不能好好完成这续篇,亦或是叫人发现你的药方有误敷衍了事,朕再一并罚你!”圣上的语气,似乎很高兴。 这哪儿是不罚了,分明是鼓励的意思呀! 陆锦棠与秦云璋谢恩离开皇宫。 回去的马车上,秦云璋一直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 “不认识了?”陆锦棠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我脸上有花?” “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秦云璋摇了摇头,“我日日见你,却一眨眼,就要刮目相待了!” 陆锦棠眯眼一笑,她其实是为后事做准备呢。 倘若秦云璋的病真的没办法医治,她来了这世上一遭,总不能什么都没留下吧? 好歹留下一些医书药方,能帮上一个人是一个,也不算白来一趟。 说不定她积了德,上天给她恩赐,救了秦云璋也未可知呢? …… 有了圣上的首肯支持,印制坊的规模又扩大了一倍,再不用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秦云璋近来却有些精神不济,但他特别喜欢为陆锦棠写的书誊抄。 只因她说,她喜欢他的字迹。 而且誊抄她的药方时,他心里那股燥热冲动似乎可以被压制下去。 《长生道续篇》的雕版没有那么复杂,多是文字,也配有图画,却较少,也较为简单。 第一版就印制了一千多册,售价也不贵。 彼时能雕版印制的书极少,书生们读书,多是手抄。 手抄起来多慢啊?是以能读的书就很少。 这《长生道续篇》里面的医理并不复杂,即便是不懂医术的人,也能看懂些东西。且不说旁的,单说这字,就极为漂亮,给书生做临摹的书法字也是有极高价值的。 关键是卖的不贵啊!所以一上市就哄抢一空。 随着《长生道续篇》的畅销,襄王妃的名号也被更多人知晓,售书的商铺为了宣传,让书更火爆,免不了的要做广告。 “襄王妃知道么?乃是我大夜朝女子被封一品夫人的第一人呐!” “当初太后娘娘凤体难安,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乃是一品夫人出手,才治好了太后娘娘!” “听说太子生病,圣上张榜求医,最后还是一品夫人帮忙,才医治好了!” “襄王妃写的长生妙方,一定是这世上最妙的方子!” 这是对那不懂医理的人宣传。 也有那懂医理的,细细看过那书之后,才慎重买下来。 “这书写的是不错,是叫人延年益寿的妙法。这方子用药极其讲究,考虑也是面面俱到,好书好书……” 京都里的大夫们,妥妥的人手一本。 若说哪位大夫还没买上一本襄王妃的书,那定要被同行鄙夷的。 连圣上在金殿之上,都听闻了襄王妃的名气。 “她声名鹊起,民间赞誉颇多啊!”圣上摸着下巴说道。 232 再大的事情不如生个孩子! ,圣上在金殿之上,都听闻了襄王妃的名气。 “她声名鹊起,民间赞誉颇多啊!”圣上摸着下巴说道。 太监连忙躬身,“是啊,继才子杜贺之后,又有许多称赞襄王妃的诗词问世,听说好些有才艺的女子,甚至谱了曲词唱歌来称赞她呢。” 圣上眯眼叹息,“如此女子,实在难得,便是有国母之尊也不委屈……” 太监闻言一惊,忐忑的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立即哈哈干笑了两声,“朕不过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倘若这样的女子是一国之母,定然能为圣上带来更好的名声,圣上这般想也不奇怪。不过她已然是襄王妃了…… 太监垂着脑袋,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赞誉襄王妃的声音极多,却不见得人人都觉得她好。 “这算什么?先是建东市,如今又写书!她是要钱财、名望一样都不错过吗?非得天下人都说她是大圣女,她才甘心?”太后娘娘气得脸色都变了,“不务正业,净干些歪门邪道!” 嬷嬷看太后娘娘生气得很,想劝,又不敢劝。 太后娘娘忘了当初,她多喜欢陆锦棠了?那会儿她还亲自去了圣上书房外,想要跪求圣上赐婚襄王爷与陆二小姐呢。 如今不过是陆二小姐没能生个孩子出来,太后娘娘就瞧她处处不顺眼了。 “林紫英呢?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她送信儿进宫?哀家叫她回来,是叫她玩儿的么?”太后气道。 “太后您别生气,再大的事儿也大不过您的凤体。老奴这就叫人传唤林氏进宫。”嬷嬷匆匆退了下去。 林紫英进宫之前,还捧着府上的账册呢。 她管钱不是好手,但好在她十分有耐心,又细致。 理不清楚的账,她就仔仔细细的请教,非要弄清楚了才好。 弄错了还会得罪人,她丝毫不敢大意。 芭蕉以前理过的账条理清晰的,且芭蕉在府上的时候口碑极好。 如今人家已经成了将军夫人,她又来管账,旁人心里肯定不自觉的就会拿她和芭蕉对比,若是她做的不好,不如芭蕉,很容易让人记恨她…… 是以来到太后娘娘的玉坤宫,林紫英脑袋里,还全是账册呢。 “你这些时日在襄王府过得可好?”太后娘娘瞧见她低调沉稳的样子,倒也算是喜欢,语气比先前和缓了许多。 林紫英的规矩一板一眼不曾有错,“回禀太后娘娘,婢妾在王府里,过得挺好。” “璋儿他……宠幸你几次了?”太后娘娘本想委婉一点说,可是见林紫英木讷的样子,又怕她说不到点子上。索性叫宫女们都退远了,只留老嬷嬷在一旁伺候,直白问道。 林紫英脸上立时一红,继而便苍白了,“这……”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哀家都是过来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只管跟哀家讲!” “还……还未有……” “什么?”太后娘娘倏而瞪大了眼睛。 “未有……” “一次……都没有?当真?” 太后娘娘惊异的声音,更是让林紫英无地自容,她抬手掩面,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哭?你还有什么脸哭?”太后起的胸膛起起伏伏,“你是个死人吗?如何让男人念着你,你都不会吗?哀家……哀家怎么就挑了这么笨的你!” 林紫英噗通跪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哽咽劝道,“太后娘娘别生气……” “你还跟哀家说过得挺好?这叫好?哀家接你回来干什么了?是让你吃饱喝足混日子呢?”太后娘娘怒骂道。 林紫英跪在地上,也不敢辩解。 她更不敢说,她这些日子都是一头扎在账册里头,跟本没有那么多功夫,生出那些心思来…… 太后若是知道了,定会说她是一心钻进钱眼儿里了。 “你如今的要务,是赶紧……服侍好王妃,提醒着她。她年轻不懂事,你年长她好几岁你也不懂事吗?让她赶紧着给哀家生个孙子来!”太后气道,“她若是个不下蛋的母鸡,你也是死的吗?你就不会去伺候璋儿!” 林紫英脸埋在地上,头不敢轻抬半分。 “提点襄王妃,其他的事儿都别管,再大的事情不如生个孩子!”太后气咻咻的,“还写什么书!我看她是闲的没事儿干了!” 林紫英咕哝了一声,王妃写书也是王爷陪着写呢。 估摸是太后娘娘耳背,又正在气头上,所以没听见,若是听见了,免不了还要骂她。 “她若不分轻重,你也别给她留脸面,谁说主母不生,妾室就不能生?你放心,只要你有了好消息,哀家立即把你接进宫里来养着,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指头!”太后娘娘话都撂了出来。 林紫英赶紧磕头谢恩。 太后又叮嘱她好几遍,见她面红耳赤的,确实懂了,才叫她离宫。 她临离开宫门的时候,太后娘娘身边的亲信嬷嬷还塞给她了一包药。 “非常时候,非常手段。太后娘娘对你有多照顾,多用心,你该体会的到了吧?”嬷嬷拉着她的手说,“太后娘娘已经帮你到这份儿上了,你若再不能成事,可就……” 那嬷嬷长叹一声,一脸无奈。 “必不敢叫太后娘娘失望的,婢妾一定,一定回去就办!”林紫英红着一张脸爬上了马车。 那一包药揣在她怀里,几乎灼烫了她的心。 她在襄王府二门外下车的时候,手脚都还是抖的。 她往内院看了一眼,问二门口的丫鬟道,“王妃这会儿在府上么?” 丫鬟摇头,“王妃的车架刚刚出去了。” 林紫英哦了一声,点点头,忽而又问,“王爷也一起出门了么?” “那倒没有,王爷在书房呢。”丫鬟回道。 林紫英怔怔的点点头,脚步有些虚浮的进了院子,她一脚一脚的,如同踩在棉花里,轻飘飘的。 她亲自去煮了一壶茶,是她当年还在襄王府伺候时,秦云璋最喜欢的蒙顶茶。 她抖着手,把太后娘娘给她的药洒进了茶壶里。 晃了晃那茶壶,她又使劲儿闻了闻。 没有异样,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成败在此一举…… 林紫英提着茶壶,碎步往书房快行而去。 233 也不知王爷的口味变了没有? ,书房外头静悄悄的,小厮守卫,竟都不在。 林紫英一边祈祷,一边轻轻叩了叩房门。 书房的门没锁,她这么一叩,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林紫英深吸了一口气,眯眼朝里看。 秦云璋坐在桌案边,奋笔疾书着什么。 “王爷,婢妾给你送茶来了。”林紫英忐忑唤道,她已经有许多许多时日,没有见过王爷了。 要说襄王妃待她很是不错,好吃好喝,衣服首饰脂粉,都是随她用,连采买安排的活儿都交给她。这一般都是主母身边最的信任的大丫鬟的事儿。 她身边伺候她的人也是恭恭敬敬,她的日子,比一般人家里的主母都还自在。 只是她见不到王爷,王爷故意躲着她似得,天天处在一个宅院里,就好像隔在两个世间。 这会儿透过门缝,单是看着王爷的背影,都让人觉得牵肠挂肚朝思暮想。 “王爷,婢子进来了……” 她说着轻轻推门进去。 秦云璋许是写的太投入?一向警觉的他,竟没有回头。 林紫英走到圆桌旁,放下茶壶,倒了一杯茶汤。她侧脸看襄王爷的反应,却见襄王写的专注,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端着茶杯,轻缓的走到秦云璋身边,“王爷,请用茶。” 秦云璋一开始没动。 林紫英觉得古怪,为何王爷的身姿,叫人觉得有些僵硬呢? 她低头一看,王爷握笔的手僵直的泛着苍白的颜色,那柔软的狼毫鼻尖狠狠的戳在纸上,把上好的宣纸上戳出一个硕大的墨迹来。 “王爷,您怎么了?” 林紫英的手落在秦云璋的肩头,轻轻一推。 秦云璋猛吸了一口气,像是从梦里惊醒的人,猛地回眸看她。 林紫英吓了一条,“王、王爷!” “你来干什么?”秦云璋神色有些不太对,眼圈微微发红。 “婢、婢妾来给王爷送茶水,上好的蒙顶石花。”林紫英立刻把茶杯奉上。 她退无可退,今日是大好的机会,倘若不让襄王爷就此把茶喝了,只怕日后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秦云璋低头看着林紫英奉上的茶。 他怔了片刻,伸手接过,“放着吧,你可以走了。” 林紫英心里又急又慌,她不能走啊,她怎么能走呢? “王爷尝尝,许久没有伺候王爷起居了,也不知王爷的口味变了没有?” 林紫英的目光有些讨好和殷切。 秦云璋皱了皱眉,犹豫片刻,仰头灌下那杯茶…… …… 陆锦棠这会儿正在东市印制坊里。 “活字印刷呢,就是不要整版了,把字雕成一个个的活的,然后存放着,用的时候重新排版!” “咱们可以用流水线,比如说,这个匠人刻这个字,他就刻这一个字,熟能生巧,节省时间不费事,刻够了所需的,再换下一个字。” “积少成多,刻第一本书,也许比整版节省不了多少时间,等第二本,第三本……往后你再看?” …… 陆锦棠正在跟工匠们讲解活字印刷术,印制《沈氏家书》的时候,因为那本书上的字少图多,她便没想起来,到第二本书才想起这回事儿。 工匠们一听,颇有兴趣,与她热烈讨论。 诸如,字体多大啊,如何排版啊,活字用什么材质啊…… 陆锦棠正绞尽脑汁,忽然见襄王府的家仆匆匆跑来。 “王妃不好了!出事了!” 那家丁一脑门儿的汗,看着像是从夏天跑来的人,哪有冬日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别慌。”陆锦棠稳稳说道。 “襄王爷……把林姨娘给……给打了!”家丁急慌慌说。 陆锦棠闻言一愣,立即摇头,“那不可能,他那种人,逼着他他也不可能跟女人动手啊?” “是真的,廉清他们都拦不住……怕是又……”家丁欲言又止。 陆锦棠却立时明白过来,廉清都拦不住,说明秦云璋不是生气了,怕是又犯病了吧? 陆锦棠立即扔下手里的东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她直催的车夫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背着马车飞回去。 陆锦棠不等马车停稳,就蹦下车辕,脚步如风的往书房跑。 没到书房院儿呢,都听到了里头嘈杂的声音。 赫赫风声不断,打的很凶啊? 陆锦棠提着裙子,胸口里的气都快憋炸了,脚步却不敢慢。 秦云璋已经许久没有犯病了,如今突然犯病,怕是会来势汹汹啊…… “王爷……” 她果不其然没有猜错。 院子里的摆设,已经没有一样好的了。 不是被撞断,就是被砸烂。 廉清等人,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眼睛血红,谁挡在他面前,都躲不过他的拳脚相加。 连廉清脸上都挂了彩,嘴角还滴答滴答往外滴着血。 “秦云璋!冷静!你冷静啊!”陆锦棠嘶声大叫。 正要一拳击向廉清的他,闻声怔了怔。 他迟疑的回过头来,有些恍惚莫名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看着他如今如狂,如魔的样子,眼睛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泪,“是我,云璋,是我啊……” 他以前发狂之前,是可以自己忍住的。 他会咬牙强撑,撑到她为他施针理脉,卸去他体内的燥热邪火。 可今日的他,双目赤红如血,脸面僵硬,眸中竟是狂怒嗜血的光。 实在叫人心惊害怕。 这样的他,太过陌生,陌生的像是一个真正的恶魔。 他放开了廉清,一步一步,向陆锦棠走过来。 他先前与廉清等人动手的时候,速度极快,可他走向陆锦棠的时候,步履却较慢。 陆锦棠的心一时间揪了起来。 她手里已经悄悄捏上了银针。 秦云璋在她面前停下,他眼中的一丝恍惚,渐渐被狂怒取代。 他骤然伸手,猝不及防的伸向陆锦棠的脖子。 “王妃小心!”木兰大惊,抬脚踢向秦云璋的肩膀。 秦云璋却飞快的伸出另一只手,挡住木兰的脚力,反手一推,木兰被摔了出去。 秦云璋的手掐在陆锦棠的脖子上时,陆锦棠也同时把一根银针捻入他的颈后之穴。 可他浑身绷得很近,银针刚刚没入一个针尖,便扎不动了。 陆锦棠一惊,完了…… 234 最好你死我活,再罢休! ,却见陆锦棠怀中有金光一闪而过。 秦云璋“嘶”了一声,他的气息一乱,绷紧的身体似乎也有了破绽。 陆锦棠手上发力,那银针噗的入穴,他的真气便绷不起来了。 她又迅速将另外几枚银针捻入他身上大穴,封住他的四肢。 他虽挣动,却感觉使不上力气,体内有气乱窜,威力却发不出来了。 “廉清,木兰!”陆锦棠一个人实在没力气把他弄回屋子里,只好大声唤道。 廉清似乎受伤颇重,半晌都没能从地上挣扎起来。 倒是受伤较轻的云雀,如雀鸟一般,灵动前来。 他与木兰一起把秦云璋架入书房,平放在床上。 陆锦棠与他俩对视一眼。 “刚才,好险!”木兰惊魂未定。 秦云璋的手力极大,被他那么扼住脖子,扎眼之间就能把喉骨掐断。 如今能安定下秦云璋的,怕是只有陆锦棠了。 他若掐死了陆锦棠,他们所有人都得完蛋,然失控的秦云璋,只怕最后不是被人乱箭射死,就是被金吾卫围剿而死…… 想想那可怕的后果,都叫人不寒而栗。 陆锦棠回忆起刚才,他掐上自己脖子,而她手中的银针却捻不进去那一瞬,也是一身的冷汗。 倒是云雀细心,他低头指着秦云璋脖子上的一点小红痕,“王爷适才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吧?所以破了护体真气?” 陆锦棠眯眼细看,当真在他脖子上发现一点红痕。 她忽而想起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忙不迭的打开自己怀里的锦盒。 果不其然,那只变小了的金蚕——又不见了! 上次它不见,是跑去了太子体内,藏于太子肚腹,把太子殿下啃噬的半死不活。 这次它为了护主,又进了秦云璋的体内了? 陆锦棠捧着锦盒,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木兰瞧了那锦盒一眼,忙安慰道,“王妃别急,如今那金蚕已经认主,您试着召唤它回来试试?” 陆锦棠惶惑的看着木兰,“怎么做?” 木兰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婢子……不会。” 云雀狐疑的看着主仆两个,又好奇的看那锦盒,一言不发的等待着。 秦云璋被陆锦棠的针封住血脉,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目圆瞪,眼中没有精光,只有一片血红色的混沌。 相较于他平日里正午阳光一般耀眼的神采,此时的他看起来,真叫人心疼。 陆锦棠心下有些煎熬,既心疼他,又心焦与那金蚕在他体内,会不会害的他像太子当初一般受煎熬。 沈世勋曾经说过,一旦金蚕认主之后,就和主子心意相通。 她微微闭上眼睛,努力的让自己心头平静安稳下来。 她像是与人对话一般,在心头默念,“回来,回来吧。” 她一时难易平复自己的心,便想起爷爷告诉她的话,病人情况越是危急,作为一个大夫就越是要冷静镇定,越急越容易出错,唯有镇定方能救命。 她默想了几遍,忽觉心头一轻,继而一暖,像是有人回应了她一般。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一看,那锦盒之中,果然多了个小小的,不断蠕动的小身体。 它半透明散发金光的身体,略有些污浊之色。 陆锦棠心头一轻,轻轻碰了碰它的小脑袋,权当抚/摸感谢了吧。 那虫子似是累了,蠕动了几下,便趴着不动了。 陆锦棠扔给它的桑叶点心渣,它全都没有理会。 “啪嗒”陆锦棠收起那锦盒,低头专注看着秦云璋的脸色,又细细看了他的瞳孔。 而后才为他把脉。 “王妃,王爷他怎样了?”云雀急问。 “他体内,本就有邪火,不过是被压制。今日却被勾了出来,压制太久,这么勾动出来,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迷失了心智,表现出狂躁之状。”陆锦棠拧眉说道,“如今到了关键时刻,压制怕也不能长久,那狂热之气一直在他体内,时刻都会卷土重来。” 云雀咬着牙,双手攥的紧紧的,“王妃可有法子救王爷?” 陆锦棠眯着眼睛,语气并不轻松,“我一直不知病根,不知他这燥热之气来源何处。若是来于肝火,那疏肝可调;若是心火,降心可调;若是肺热,清肺可医……偏偏,他这邪火,来得莫名其妙……” 云雀五官原本柔和,此时看来,却线条冷硬,他咬牙切齿,“王爷原本好好的,都是那贱妇!卑职去剁了她!” 说完,他攥着拳头,就往外走。 陆锦棠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立即给木兰使眼色,“你去看着他,别叫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王爷如今这样子,襄王府当更为谨慎行事,不可像往常一般肆无忌惮!” 木兰重重点头,忙追了出去。 陆锦棠叹息一声,看着床榻上,满目血红之人。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治好你。如今到了我兑现承诺的时候,我便是倾尽一切,也定要找出病因!”陆锦棠说完,抬手轻抚了抚他的俊脸,他五官刚毅好看,配上那一副通红的眼睛,倒像是英俊的魔王一般。 “只是要委屈你,硬躺上几日了。” 陆锦棠剥开他的上衣,重新施针。 一会儿的功夫,襄王爷就被扎的如刺猬一般。 他燥热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一双圆瞪的眼睛,也微微阖上,只是眼中的赤红之色,一直到他闭眼之时,都未曾褪去。 陆锦棠丝毫不敢大意,惟恐把他体内本就乱窜的邪火压制不住,反倒逼得更乱。 大冷的天,她紧张持重之下,额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 临到最后,她每行一针,都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谨小慎微。 待终于行完,留针片刻,再一一取针…… 秦云璋气息平缓,恍如睡着。 陆锦棠整个人却是要虚脱了,浑身被汗打湿,如同从水里捞上来的。 精力的耗费往往比体力耗费,更让人觉得疲惫。 她脚步虚浮的来到门外,正想叫木兰给她取一套干衣服换上。 却见木兰和云雀竟在院中打了起来。 廉清等人劝都劝不住,想上前拉架吧,适才已经受了伤,这会儿是力不从心。 陆锦棠冷了脸,“今日不一较高下,你们都别停下来!必要分出个高低,最好你死我活,再罢休!” 235 你要杀她做什么? ,木兰和云雀往门廊下瞥了一眼,两人立时收手。 木兰脚步飞快,径直在门廊下跪了,低垂着脑袋。 云雀看她一眼,也黑着脸屈膝跪下,“求王妃责罚。” 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分明带着恨意,哪像是认错求罚的? “王爷还在里头躺着,情况不明。”陆锦棠气极反笑,“我是不是得一边给王爷医治,一边给你们评理断案啊?” “王妃恕罪……”两人这次倒是把头埋的更低了。 “木兰的性情我了解,你平日不是好冲动的人,你先说,怎么回事?”陆锦棠叹了口气,看云雀的样子,是恼怒极了,她不先评理,只怕不能安生医治。 木兰垂首道,“王妃有交代,说如今不可像往昔行事张狂肆意。云雀要杀林氏,林氏乃是太后娘娘赐来的人,便是她有多大的罪过,也得交由太后娘娘处置,婢子不敢叫他杀人,是以和他动起手来。” 陆锦棠微微一愣,他要杀林氏? “你起来。”陆锦棠走下门廊,把木兰从地上拽了起来。 云雀微微抬了头,听闻林氏二字,他就咬牙切齿,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陆锦棠离他三五步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还狠狠瞥了墙角的林氏一眼。 林氏躺在地上,头发上,身上还带着血污,整个身子抖的厉害,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 她身上的伤和血,也不知究竟是云雀打的,还是秦云璋打的。 “你要杀她做什么?”陆锦棠看着云雀问道。 云雀抿了抿薄唇,瓮声道,“王爷于卑职有再造之恩,今日本是卑职当值,守候听令于王爷。卑职却因私事告假离开一阵子。回来就遇上这贱妇拿了有药的茶,毒害王爷!卑职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陆锦棠狐疑的看了林紫英一眼。 有药的茶? “茶呢?” 她问了一声,木兰立即把书房里头,那尚未打碎的茶壶给提了出来。 陆锦棠掀开壶盖,轻嗅了嗅,又含了一口,呸的吐了。 “是催情药。” 院子里一片寂静,催情药,本是要叫人耻笑的,可这会儿,却没有一个人笑的出来。 院子里安静的甚至听得见乌鸦呱呱叫着,飞过头?衣服汗湿了,黏在身上多难受?若是受了寒气,又要病了!您是大夫,您不知道吗?”宝春又急又心疼,看着她都快哭了。 陆锦棠笑了笑,“没事,我都忘了……” 木兰背过脸,提步就走,她拿件衣服而已,却来回都是纵着轻功,飞檐走壁的,惟恐耽误了功夫。 陆锦棠换上干爽的衣服,倒在那小床上,便累的昏睡过去。 这几日她吃住都在书房,每日为秦云璋行针理脉,都是一个时辰。 木兰第一次知道,原来治病救人,是那么累的活儿,原本她以为习武就是这世上最难最累了。 可看到陆锦棠那么认真的找准每一个穴位,按着一定的顺序,丝毫不能慌乱的理脉,行气,每一针都要稳稳当当,心不能急,手不能抖……她才知道,以往自己练武实在是够轻松了。 两个陪在她身边的丫鬟,心疼的不行,日日叮嘱厨房做营养丰富全面的饭菜来。 为了给她补身体,木兰和宝春都快学会药膳的调配了。 整整七日。 秦云璋眼中的血红之色才褪去。 他眼中重现清明,再看陆锦棠,直觉恍惚一个朝夕不见,她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大圈。 “锦棠……” 他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既心疼,又感激,那种难以名状的感受,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刨给她。 “好了好了……这么几日,只觉得我针法又精进了不少,如果爷……” “嗯?” 陆锦棠讪讪一笑,人真是容易得意忘形啊。 看到秦云璋醒来,她心下一松,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爷爷都要脱口而出了。 秦云璋不疑有他,眼神专注的看着她,“为了我,你受苦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夫妻不是一体么?” 236 虽一字之差,意思却差远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夫妻不是一体么?”陆锦棠笑了笑,“躺了这么些日子,浑身僵硬难受不?” 怕她担心,秦云璋连连摇头。 陆锦棠嘿嘿的笑,“看来我针法确实进步不少啊。” 秦云璋又赶忙点头,大约没有人见过他这么乖巧的样子。 陆锦棠窝在他怀里,心头却隐隐不安。 那邪火仍旧在他体内潜伏,虽表象压制下去,可不知何时又会卷土冲来。 以前倒还是有周期和规律的,逢月圆才会发病。 可日后……只怕连这个规律和周期都没有了,那才是叫人担心,防不胜防呢。 为了不给襄王府多添不必要的麻烦,秦云璋醒过来之前,襄王府把书房这里的混乱之事捂得很紧。 宫里的太后娘娘不知这里的事,让她心焦的是,眼看年关将近,也就距离慧济大师所说的,秦云璋命绝的日子近了。 而她这最是疼爱的小儿子,却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日后坟前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吗? “这都这么些天了,怎的也不见那林氏送个消息进来?”太后娘娘甚为不满,“原以为她是个稳妥靠得住的,如今看来,也全然靠不住!” 嬷嬷垂首道,“她毕竟只是个妾,到底是行事不便。太后娘娘若真是心急,不如派个人去看看。” “哀家急,哀家怎能不急?如今看看,年关还有多久?”太后急的都上火了,这几日都口干舌燥,鼻下还会冒出火疖子。 太后娘娘派了宫里的姑姑去襄王府,打着赏赐的旗号,想要偷偷去见林紫英。 那里知道林紫英不过是个姨娘,排场却大得很。 竟叫丫鬟来回她,“有什么事情,直接告诉王妃知道就是了,林姨娘不过是个妾室,不敢擅自见宫里的姑姑。” “你这……她这……”太后身边的姑姑气得不行,“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她,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她毕竟伺候过太后,在宫里服侍多年,太后待她到底是和旁人不同的。” 这话说的,多抬举她了呀?多给面子呀? 可林氏的丫鬟却面不改色心不跳,“林姨娘说了,她如今不过是个卑微的妾室,断然不敢让自己的恩宠越过旁人去。太后娘娘抬爱她受宠若惊,但超过位分的恩典,是绝不敢接受的。” 那姑姑气的没办法,原本就是悄悄来见林姨娘的,她竟不让见。 姑姑只好空手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 太后被气晕了,她想不明白,这林紫英究竟是畏惧于襄王妃的淫威?还是被襄王妃给收买了?竟然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太后娘娘不知道,她派来的人刚走,林紫英就叫丫鬟扶着她尚未好利落的身体,去了书房外,给陆锦棠跪着了。 廉清几个人平日里身强体壮,那日受伤不轻,如今过了这好几日,也都能下地欢实蹦跶了。 林紫英不过是个娇弱女子,身体自然是好不了那么快,如今还有些气弱腿瘸。 “她还没好,跪什么跪?认错也不在这一时,让她回去吧。”陆锦棠一面与秦云璋喝粥,一面挥手说道。 秦云璋沉着脸,没做声。 但陆锦棠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木兰在陆锦棠耳边低声说,“适才宫里来的姑姑去见她,她没见,人走她就往这儿来了,只怕是有什么话,想跟王妃说。” 陆锦棠看了秦云璋一眼,嘿嘿一笑,“我吃饱了,你把这碗鳝鱼粥吃完我就回来。” 她起身往外走,秦云璋却一把捉住她的手。 陆锦棠狐疑回头看他。 他也正盯着她的眼睛,“我叫你受累够多了,日后,倘若再有人要给你添不自在,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再隐忍接受。” 这话分明指的是他老子娘,太后娘娘嘛! 陆锦棠轻快的笑笑,“你别担心,我哪有那么不经事儿,谁不谁的,也能让我不自在吗?” 她轻快迈步出去,缓缓走到林紫英面前,“若有话说,就起来说话。若是跪这儿来认罪的,可以回去你的院子里跪着,免得你我都不自在。” 林紫英沉默了一阵子,也不用丫鬟再劝,兀自从地上爬了起来。 “婢子有话说。” 陆锦棠微微一愣,她心细,敏锐的发现林紫英把以往挂在嘴边的“婢妾”换成了“婢子”。 虽一字之差,意思却差远了。 陆锦棠挑了挑眉梢,“那说吧。” “那日……婢子被太后娘娘召进宫,太后娘娘催着为襄王府留后。还赐了药给婢子。婢子也是鬼迷心窍,竟真以为,靠着一包药,就能让王爷对婢子生出情谊,却全然忘记王爷的身体不同于常人,也没有想过那药会给王爷带来的伤害……” “嗯。”陆锦棠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是每个妾室都会用的手段,我也没有记恨你。” “婢子心中愧疚,已经恨死了自己。婢子没脸留在襄王府,也没脸再做王爷的妾室。”林紫英深吸一口气,忽而又跪了下来,“婢子以为来到襄王府,必然会受王妃百般刁难,婢子原本准备了宫里学来的各种手段……可王妃非但没有刁难婢子,反而倚重信任,把钱财大事都交给婢子。婢子却害的王爷王妃险些……险些……” 她有些说不下去,压抑的呜呜哭了一阵子。 待情绪平静了才继续说。 “连王爷身边的宿卫都想杀了婢子泄愤,可王妃却救了婢子的病,还请人为婢子看诊,伺候之人,汤药,膳食……一样不曾亏待婢子,婢子良心不安……婢子简直是恩将仇报。如今再看王妃,如同天边浩然白云,高洁纤尘不染。婢子就是那肮脏之泥…… 婢子不想留在襄王府了,求王妃赐婢子离去。” 陆锦棠微微一愣,“你要走啊?” 林紫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她对林紫英与对赵良娣的态度也是不同。 她知道林紫英定然会悔过,却没想到,她竟一心求去。 陆锦棠笑了笑,“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根本不想让你进襄王府。我这个人极为霸道,襄王他娶了我,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任何女人分享他。 可现在,我还真不能让你走。就是不知你还愿不愿意帮我?” 237 他不过是个病王爷…… ,“不知你还愿不愿意帮我?” “婢子愿意,婢子欠着王妃的恩情,只怕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王妃叫婢子做什么?”林紫英倒有些欣喜了,急切问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安安静静的在你的院子里养伤。太后还看着襄王府呢,你突然走了,她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办?”陆锦棠笑了笑,“今日/你做的就很好,若是叫太后娘娘知道你受了伤,必然要追究的。” 林紫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陆锦棠眼神幽幽的,语气也特别轻,“叫太后知道了,倒也没什么。但宫里是个复杂的地方,只怕叫有些人知道襄王爷这次病发这么厉害,就要坐不住了!” 林紫英心头一震,立时明白过来。 她不由庆幸自己适才因着对襄王妃的愧疚,而坚决的不见宫里的姑姑。 她被陆锦棠打发回自己的院子以后,当真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那偏僻的小院儿,她竟也不嫌寂寞,从早到晚,连院门都不迈出一步。 陆锦棠想瞒着京都的人,不叫人知道秦云璋病发的厉害。 可她没想到,有些事情,想瞒是瞒不住的。 年关前最后一次西山狩猎,就在秦云璋好了没几日之后。 前来邀请秦云璋的人是络绎不绝。 往年狩猎他年年夺冠,不是他打的猎物最多,就是他打的猎物最凶猛。 “今年我苦练了一整年的骑射,就打算在这次狩猎超越你!” 许多与秦云璋关系不错的贵胄子弟,都这么说。 陆锦棠原本不想让他去参加这次狩猎。 但他在府上闷的太久了,自打他发病,病好,到如今。 她对他的管束,似乎严的跟幼儿园的老师一样。 明知他有颗躁动火热的心,她却让他囚在家里,写字画画。 他信手画出的画都是无边的草场,几个于夕阳下策马疾驰的情形。 她向他看去时,他连忙把那画纸揉了,扔在一旁,去画窗外的静物。 “没事,你去吧,你的心怎么能辖制在这四方院子里呢?”陆锦棠看穿了他的心思,“你的心像天上翱翔的雄鹰,我非强行把你关在笼子里,没病也要关出病来了!” 秦云璋立即摇头,“我哪儿也不去,就和你在家里,日日能看着你,哪怕就是看你绣花,我也能看上一夜!” 陆锦棠翻了个白眼,“明知道我不会绣花……” 秦云璋嘿嘿的笑,许久不摸弓箭的手,其实早就痒了。 “去骑马溜溜也好,散散心说不定比闷在家里还有益呢,”陆锦棠说道,“但要记得,不要冲动,不要争强好胜,少打几只,只当是玩儿的,更不要去招惹凶兽……免得它凶,招惹的你比它更凶……” 秦云璋大喜,不由连连点头,捧着她的脸,不顾丫鬟在前,猛亲了几下,“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西山狩猎他还是去了。 跨坐于汗血宝马之上的太子殿下,看着一身黑色骑装,在乌压压的人群里,依旧那么耀夺目的秦云璋时,不由微微沉脸,“不是说,这次狩猎,襄王不来了么?” “是说不来了,可耐不住那么多人去府上请他,都想借着这次机会超越襄王呢,他不来了,似乎是这狩猎都少了好些趣味。”一旁的太子亲卫低声说道,“殿下没见,襄王一来,那些年轻的将军公子们,一片欢腾么?” “呵……”太子冷笑一声,“好像这狩猎就是为了他准备似得?他不来就了无趣味,他来了就一片欢腾?他不过是个病王爷……算什么东西!” 太子眯眼,脸上尽是恼羞怒意。 一旁的亲信似乎想提醒太子,他也是病了许久,这才才能上马骑射呀? 可看太子脸色,他立即闭紧了嘴巴。 太子侧脸向秦云璋瞟去,见他坐于马上,意气风发的在众人簇拥之下,与他们说笑着遥遥一指。 “襄王待会儿去会去哪儿打猎?”太子忽而问道。 太子亲卫策马到一旁去问了问,回来禀奏,“襄王说,今日他不远去,简单打些东西就回来,叫众人不必等他。” 太子闻言,眉头轻挑,“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呀?” 太子亲卫也觉得奇怪,以往襄王爷从来都是领着众人往深林里去。 “不过也好,众人都想超过他,必然会叫他落了单。”太子忽而呵呵的笑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虽明亮,却无甚温度,亦如太子殿下此时脸上的笑容。 狩猎开始,果然见马背上的儿郎一个个骁勇无比。 曾经最是勇猛的襄王殿下却慢慢悠悠的落在人后。 “王爷不着急啊?”廉清与他笑道。 襄王摇了摇头,“锦棠不许我冲动,她能叫我出来打猎,我看她已经是够担心了,岂能不听她的叮嘱?” 秦云璋似乎觉得被夫人管教着也没什么不好,竟也不会觉得害臊丢人,反而十分骄傲自豪的拿出来与属下们说。 好似他这么“惧内”还挺值得骄傲似得。 廉清等人也纷纷赞同点头。 众人渐渐入了林子。 浅林之中,已经没有什么猎物可循了。 纵然已经有先锋军,从林子四周把猎物往这边驱赶。免得狩猎的这些贵族子弟们空手而归。 但刚才那一波人策马扬鞭的冲进林子,还是把猎物吓了个干净。 “你们也四散打猎去吧,今年最后一次了,再围猎就是明天春禁之后了。”秦云璋笑了笑,猛挥了了下马鞭。 侍卫们四散开来,廉清却亦步亦趋的跟着秦云璋。 秦云璋握着长弓,御马踢踏踢踏的走着。 林中隐约有引兽粉的味道,混合着泥土枯叶的气味,并不叫人觉得讨厌。 忽而有虎啸传来。 把秦云璋和廉清都惊了一惊。 “这么浅的林子里,有虎?”秦云璋狐疑问道。 那虎啸声听起来并不远。 廉清摇头,“不可能吧?” 秦云璋很想去看看,可他想起陆锦棠的叮嘱,又勒住了缰绳。 “王爷……”廉清按捺不住,眼中尽是兴奋。 “你若想去看看,便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我就不去了。”秦云璋当真是听话,说不去就调转马头,往旁的方向行去。 廉清兴奋,打了一声呼哨,御马而去。 238 地上有打斗过的痕迹 ,秦云璋踢踏踢踏在林中慢走,几个侍卫远远跟着。 今日的襄王爷还真是大不寻常,平静的都不像他了。 忽有破空声急速而来。 秦云璋猛地旋身而起。 当当—— 几只利箭正穿过他的马背,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若不是他猛然跃起,那箭如今已经钉在他身上来。 “什么人胡乱放箭?”侍卫大呼着,向飞箭来的方向逼近过去。 秦云璋却侧耳细听,觉着这林中似乎不太对劲儿。 他身后的几个侍卫被飞箭引走。 周围一时间安静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秦云璋四下看去,林间静悄悄的,有光漏进枝叶间的缝隙,日光下的微尘在光柱里上下飞舞。 太安静了,周围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 秦云璋习武之人的敏锐直觉,让他绷紧了自己的身体,静静的防备等待。 忽而一阵寒风,从背后猛扑过来。 秦云璋身形一紧,猛地跃起。 “嗷唔——”一声咆哮。 惊得人汗毛全都要立起来了。 是一对儿猛虎! 那雌虎扑倒了秦云璋的马,马蹬了几下腿,长嘶鸣叫……没能从地上蹦跶起来,就已经被那大虎咬断了脖子,不动了。 另一只大虎,却一直龇牙看着秦云璋。 它眼中有森林王者的威严霸气。 一人一虎的对视,好似在彼此较量,看谁能在气势上先压倒对方一样。 秦云璋正默想着,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两只这么大的猛虎? 那老虎却似是等的不耐烦了,低吼一声,忽的——扑了上来。 秦云璋后退一步,拳头却骤然发力,击向那老虎硕大的脑袋。 他拳力又急又猛,老虎低头一声,四肢踉跄了一下。 另一只虎见遇到了硬碴,立即扔下已经被咬死的马,也逼近了秦云璋。 那老虎下巴上,毛须上还挂着那匹马的血。 滴答滴答的往枯叶上滴。 秦云璋看着它龇牙,牙缝里的血肉,那锋利闪着寒光的尖牙…… 他忽觉体内有股子冲动……隐忍不住的蠢蠢欲动…… “嗷唔——” 两只虎低吼一声,像是相互打信号,一起扑向了秦云璋…… …… “廉将军,这儿什么都没有啊,只有几只野兔……” “别说话,我听见虎啸了!” “刚刚您就说听见虎啸,连根虎毛都没有!” “是虎啸!” “哪有老虎……” “别说话!”廉清猛然抬手一指,“那个方向传来的!” “王爷不是去了那边儿么?” “王爷还说今年不打凶兽了!王爷放过凶兽,凶兽自己不放过自己呀!若是遇上了王爷,咱们王府今年又要夺冠了!”侍卫嘻嘻哈哈的笑道。 廉清却神色一禀,“不好!” 他立时打马而去,林子里都被他跑出了一道烟尘。 他跑去那虎啸传来的地方。 却什么都没瞧见,只见地上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一大滩的血迹。 却不见人影,更不见老虎的影子。 “人呢?虎呢?” 廉清心头极为不安。 侍卫们也四下寻找,“马!这是王爷的马!” 离着一滩血迹不远处,发现了秦云璋的马,却仍不见人。 廉清连眼神都开始发颤了,“王爷呢?王爷呢?” “王爷不会有事的……” “快找啊!” 山林中充斥着廉清的低吼。 可是除了找到了一溜被拖出的痕迹,痕迹在一个山崖上忽然不见了,就什么现线索也找不到了。 廉清急的发疯,发动了他能通知到的所有人在山林里寻找襄王爷。 人群从一开始的不急不慢,不以为然,到后来,似乎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襄王爷虽肆意妄为,骄横跋扈,但也不至于故意躲起来吧? 这么多人找他,他若是在林里,也该应一声才对。 明明他一开始说了,不去深林,也确实没去。 怎么说不见就忽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被老虎给吃了?你们不是说听到虎啸了吗?” “襄王爷的功夫,怎么可能被老虎吃了?” “那也说不一定,不是捡到襄王爷的弓和箭了么?手里没有兵器,老虎可是力大无比又有尖牙利爪的!” …… 寻找一日无果,太阳已经西沉。 这天儿天黑的极早。 眼看林中已经黑沉下来,却呼呼啦啦,有一群鸟被成片的惊飞。 叽叽喳喳的雀鸟叫声,在这已经沉寂下来的黄昏时分,听起来清冷骇人。 那惊飞的一大片鸟,张开翅膀,几乎遮天蔽日,本就阴翳的林中更显漆黑。 “那是谁?” 有人眼尖,指着林字边缘尖声叫道。 众人都寻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眯眼看了半天,才看到似有个人影,十分缓慢的往营地里走来。 廉清等人立即策马上前,稍微靠近了一些,他们一惊。 一声“王爷——”竟生生卡在的嗓子眼儿里,谁也没能喊出来。 连廉清都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丝声音。 只见秦云璋浑身浴血,像是从血窟里爬出来的。 他头上的玉冠已经不见了,长发披散在身上,除了沾染上血的泛着诡异的红色,其余的发,全是白的。 他走的很慢,因为他身后拖着两只虎。 有一只已经被抛开了腹腔,油亮的皮毛上沾染了许多血。 “王、王爷……” 随着秦云璋走近,廉清才颤声喊道。 可秦云璋并没有理会他,仍旧径直向营地走去。 众人立刻跟上。 营地有火光,借着光亮一看,才知秦云璋通身,远比看不清楚的时候更吓人。 他身上有被尖利的爪子扑撕过的痕迹,手臂上的衣服破了,露出他咬破的伤口。 伤口如今已经结痂,但看起来还是分外骇人可怖。 但最让人害怕的不是伤口,不是抓痕。 而是他的脸…… 白发披散,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眼睛却是血红的。 鼻子底下,下巴上,嘴角上,全都是血。 若是老虎咬了他,老虎嘴上有血不奇怪。 可是难道他也咬老虎了吗?他嘴上竟全都是血? “廉将军,属下刚刚看过了,那只被剖腹的老虎,内脏没有了……” 廉清心头一震,眼神古怪的看着秦云璋。 他嘴角的血迹,会不会是…… “殿下打了鹿,可以烤鹿肉吃了!”林边忽然传来欢呼雀跃的声音。 239 平静的让人难以置信 ,众人抬头一看,是太子殿下和贵族子弟们结伴回来了。 他们确实打了不少的猎物,还有几只漂亮的鹿。 “咦,襄王打了什么猎物了?”几个子弟问道。 他们林子入得深,并不知道襄王先前不见了的事儿。 廉清皱眉,还未答话,却见本在一旁坐着的秦云璋却忽而起身。 旋风一般扑上前去。 他长长披散的白发,在夜风下飞扬,看起来煞是诡异。 只听人群里一声惊呼。 “襄王殿下,那是我们太子殿下打的鹿!您想要自己去打啊!明抢算什么本事……” 太子亲卫还没骂完,却见秦云璋一拳打晕了那活鹿。 他从靴子里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噗的扎进鹿的脖子,割开了它脖子上的动脉。 热乎乎的鹿血汩汩涌出。 只见襄王爷忽然俯身下去,趴在那鹿的动脉上咕咚咕咚的大口吞咽起来。 霎时间营地连没有声音了。 众人像是瞬间被点了穴一般,傻傻的,呆愣愣的看着秦云璋。 场面太安静,安静的几乎能听见他嗓子眼儿里传来的吞咽声。 不知是谁绷不住,跌下马背在一旁狂吐起来。 “襄王疯了吧……” “他,他这是疯了……” 廉清等人后知后觉,疾步跑上前去,想要拉开秦云璋。 皇家有喝生鹿血的,说是可以壮阳……可也没这种喝法吧? 这视觉上的冲击太大了,如野人一般的喝血,加之他身上的伤,披散的白发……真真像疯了一样。 廉清等人看不得他这样,却又拉不开他。 “将军,怎么办?” 廉清害怕这样撕扯下去,再让秦云璋发了狂,这里都是贵胄子弟,还有太子殿下,万一襄王爷失手打死了谁……都是大麻烦。 他心一横,重重的一记手刀劈在了秦云璋的后颈上。 将他打晕了过去。 周围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以前只听说襄王发病如何骇人,却从来没见过,如此一看……” “这真是如野人一般啊!” “疯了疯了……他这样真的配做襄王殿下吗?” …… 说各种话的都有,一句句一声声,廉清皆听入耳中,他脸色难看至极,心中为襄王愤愤不平,可这时候他却什么都没说,也顾不得说。 “备车,连夜把王爷送回府上。” 廉清向太子殿下告罪离开。 太子眯眼,表情高深莫测。 他看着那两只被打死的猛虎……虽然结果和他预计的不一样,但似乎现在的情形更有意思了。 太子恩准廉清等人回京。 陆锦棠正坐在灯下写一本医药集,可她总觉的心神不宁,似乎有事发生。 “王妃,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宝春已经来催了三次了。 陆锦棠怔怔的看着灯里的光,“再等等。” 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秦云璋去西山围猎,今天势必是不能回来的。 那她在等什么呢? “明日再写吧?王妃如今日日的早起晚睡,身体岂能熬得住?便是着急为世间留下更多的药方,也不能急在一时啊!”宝春鼻子有些闷闷的。 其实木兰跟她说过,说王妃急着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都倾倒出来,留下些利国利民利于子孙后代的东西,她是怕王爷坚持不了多久了…… 宝春一时还没明白,王爷坚持不了多久,王妃日后也可以写呀。 木兰看白痴一样看着她,“王爷王妃鹣鲽情深,你看王妃的样子,像是打算独活的?” 宝春怔了一怔,当即就留下泪来,“王妃还那么年轻,她人那么好……若是王妃没了,我们去伺候谁去?” 木兰眼睛郁郁沉沉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宝春觉得此时的她有些暴躁,悲哀之外,她身上似乎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 “王妃睡吧,今日王爷必不能回来的。”宝春吸吸鼻子,收起回忆,仍旧缓缓劝道。 陆锦棠从桌案那里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说的也是,那就洗漱吧。” 皂豆,盆子,手帕刚拿进来,陆锦棠还未伸手撩水。 忽见一侍卫憋着一口气,满脸通红,满头是汗的径直冲进内院来。 把内院伺候的小丫鬟都吓了一跳。 陆锦棠一见人,手里的皂豆咚的就掉进了水里。 “是王爷他……” 这侍卫是随王爷去打猎的人,他突然这么冒冒失失的出现在内院,必是王爷出了事了。 侍卫连连点头,气息急喘的话都说不出来,“王爷在后头……在西山,出事……喝血……” 他说的断断续续。 陆锦棠已经没功夫细问了,她揣上自己的银针,健步如飞的往外院去。 她到了外院,廉清也恰带着人回来。 几个侍卫把秦云璋从马车上抬下来,放进厅堂。 陆锦棠已经命人铺好了软榻,放好了屏风。 虽然她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可是看到他浑身浴血,脸面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满头白发,披散在肩头。有些沾了血污,黏在脸上…… 她的心猛地就揪痛了,他何时也不曾这般的狼狈过…… 他是自尊心极强的人,旁人越是说他可怜,说他命不好。他却偏偏越是要活的精彩,光亮照人。 他若看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心里定难受极了吧? “王妃,王爷今日打猎时,不知怎的遇上了猛虎……我等与王爷不在一处,再见王爷时,王爷竟喝生血……” 陆锦棠安静的听着,她内心狂风巨浪,脸上却一丝波澜不见,平静的让人难以置信。 “廉将军守在屏风外吧,莫让人进来打搅。”她缓缓说道,语气也平静的出奇。 廉清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原以为王妃会禁不住哭呢…… 他退了出去,陆锦棠立刻去扒秦云璋的衣服。 但见有些衣服随着血污紧紧的黏在了他身上,她索性拿出那把锋利的匕首,将他的衣物割破,尽数剥除。 她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银针的手稳稳当当的。 一旁的木兰和宝春,都有些担心她现下心情不稳,手也会跟着不稳。 跟她的时间久了,两个人都知道,取穴一定要既准且稳。银针极软,下针之人的手法非常关键。若是叫针断进身体里,或是在身体里打了弯,都是极其麻烦的。 “王妃……”宝春忍不住开口。 240 那种人才是禽兽不如呢 ,“王妃……”宝春忍不住开口。 陆锦棠却没看她,依旧稳稳当当的把针捻入了秦云璋的穴位之中。 她取穴十三针。 用的是陆氏十三针救命之法。 这十三针似乎异乎寻常,她每行一针,都要停上片刻来调整自己的呼吸。 十三针行完,她已经是满头大汗。 待取针之后,她腿都软了,捏着取出的针,她直往地上坐去。 木兰眼疾手快,立时从身后抱住了她,“王妃。” 一声轻呼,木兰这般坚强的女子,眼里都含了泪。 王妃有多不容易,她一直亲眼看着。 “没事了,陆氏十三针,能从阎罗手里夺回命。你看,王爷气息都平顺了许多。”陆锦棠缓缓说道,嘴角还掀起一抹轻笑,“可惜,到底是不知病根。”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抬手把针交给了宝春。 以往,她从来都是自己去整理银针,从来不假两个丫鬟之手。 可今日,她看起来实在是没力气极了。 “叫廉清进来吧,我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陆锦棠让宝春给秦云璋盖了毯子,这才唤了廉清进来回话。 廉清把今日在围场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述一遍。 陆锦棠半晌都沉默不语。 木兰站在一旁,颇有些心事重重的,向来十分有眼色的她,竟看着陆锦棠端了两次空茶杯,都无动于衷。 还是宝春先看见了,去添了茶水。 这活儿若在平日里,根本轮不到宝春。 陆锦棠叫廉清退下去休息,木兰也懵懵懂懂的跟了出去。 宝春要喊她,陆锦棠却一把拉住了宝春,“让她去吧,她看起来心神不宁的,倒比我还焦虑。” 陆锦棠眼眸深深的看着木兰,她似乎藏了什么秘密,却一时还未拿定主意说还是不说。 “木兰有些怪怪的。”宝春低声嘀咕道。 对,木兰全身都是秘密,她从哪里来?来的时候为何会身怀奇毒?她武功高强,谁能对她下毒下了这么久……也是件怪事。 陆锦棠按了按额角,“罢了,如今脑容量太有限,该我知道的总会知道。” 她不去想别的,专心致志的守在秦云璋身边。 黎明时分,她再次为他行了一次针。 她一夜未睡,捏着针的时候,却仍旧是那么稳。 宝春看着她满目猩红,却目光坚定的样子,不由视线都模糊了。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放出一丝哽咽的声音。 主子这般坚韧,她们这些伺候主子身边的人,难道还要软弱的等着主子来安慰么? 宝春悄悄去嘱咐厨房,熬些王妃最是喜欢的清粥,配些小菜,早一些送过来。 帮不上主子,总要照顾好主子的身体才是。 宝春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瞧见木兰在廊间,对着一根廊柱大发脾气。 她拳头一拳拳砸在廊柱上,那廊柱定是将她得罪的不轻。 “木兰,你这是怎么……” 宝春一句话还没说完,木兰猛地看了她一眼,竟然调头跑了。 把宝春倒是弄得一愣一愣的。 宝春摇摇头,把熬得香糯的粥和小菜给王妃送去。 却见王妃叫人备了温水,亲自给王爷擦洗。 王爷的白发,被王妃擦去血污之后,竟格外的好看,亮堂堂的熠熠生辉。 “王妃,您歇着,让婢子来吧!”宝春连忙上去抢过帕子,“您累了一夜了,吃些粥吧。” 陆锦棠当真是累,便没有勉强,她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吃着粥,眼睛却一瞬也不离开秦云璋。 前晌她禁不住又累又困,就在挨着秦云璋不远的地方摆了软榻睡了。 宝春叮嘱了人,谁也不许打扰王妃休息。 可陆锦棠睡下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管家便急匆匆来了。 “王妃累坏了,这才刚躺下!”宝春皱眉不满道。 “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探望王爷。我等说王爷还昏睡着没醒,太子却不肯走。你说旁人能打发走他么?王爷不出面,起码王妃得去见见啊?”管家无奈说道。 宝春听了直磨牙,“就说王妃在给王爷诊治呢,走不开!” “说了,太子说不急,就在花厅里坐下了。”管家哀叹一声,“我看他是打算长坐的意思,不探清楚状况,他怕是不会走。” 宝春气得七窍生烟,可对方是太子殿下,她再生气也是无可奈何。 “他愿意等,就叫他等,反正是不能打搅王妃!” 管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眼见宝春守紧了门,谁也不叫靠近。 他才叹了口气,“宝春姑娘没出门,大约还不知道,如今不过一夕之间,京城里就已经传遍了,说王爷成魔了……” 宝春眼圈都红了,“管别人怎么说……” “得让王妃出面,去安抚一下太子啊……”管家话未说完,看着宝春身后的门,话音戛然而止。 宝春缓缓回过头去,却见陆锦棠已经穿好了衣裳,面色平静的站在她身后。 “太子在哪里?”陆锦棠脸上不见忧伤哀戚,也不见慌乱。 管家倒是被她的气势给震了一下,“正在花厅。” 陆锦棠提步就去,脚步稳稳当当的,哪里是宝春担忧的一步都走不稳的样子?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前来探望,实在是感激不尽受宠若惊。”陆锦棠缓缓说道,恭敬客气,却没有谄媚。 太子细细打量她,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襄王如今,情况怎样了?” “回殿下的话,襄王睡着了,气息已经平稳,暂无大碍。” “暂无大碍?襄王妃可不要客气,若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孤讲,孤可不是外人!昨日襄王那样子,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襄王妃……就不怕么?” 陆锦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臣妾不知有何可怕的。” “襄王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发了狂的猛兽,他不会……伤害王妃你吧?毕竟发了狂的猛兽,是六亲不认的。” 这话听来刺耳得很。 陆锦棠垂在广袖里头的手,都不由攥紧。她的指甲尖扎的手心生疼,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殿下看臣妾像是被伤过的样子么?有些人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好好的,可是伤人与无形,叫人痛彻心扉,他还一副无辜之状。那种人才是禽兽不如呢。” 太子脸色一暗。 花厅里静了片刻,太子眯起眼睛盯着陆锦棠。 241 真把孤给打死……呸呸! ,太子眯起眼睛盯着陆锦棠。 空气里一股危险的火药味儿。 但片刻之后,太子忽然又笑起来,“襄王妃何必动怒,色厉而内荏。” 陆锦棠没做声。 “孤来,是来安慰襄王妃的,不是来吓唬你的。”太子说着话,忽而起身,一步步向陆锦棠走过来,“当初孤就说过,孤对你有兴趣,会好好照顾你。可你不听,非要投了襄王的怀抱,你看,他能陪你走多远呢?他是个短命的,你还如此年少,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你叫孤于心何忍呢?” 陆锦棠立时向后退去,冷冷看着太子,“太子请自重!” 太子呵呵一笑,“你别怕,便是现在,孤也愿意照顾你。你若看不上媵妾,孤给你良娣之位如何?日后等孤登了大宝,孤定叫你做贵妃!” 陆锦棠脸色极为难看,她恨不得给太子几个耳光。 有这么趁火打劫的么?秦云璋还没死呢!他就敢在襄王府如此放肆猖狂了! “锦棠……孤想你良久了!”太子轻唤一声,竟立时向陆锦棠扑过来。 他的手一把搭在陆锦棠的肩上,忽的就要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陆锦棠心中默念着那金蚕。 金光还未闪过,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道,骤然而来,越过陆锦棠,直击太子前胸。 太子闷哼一声,身体骤然向后褪去,蹬蹬蹬数步,他噗通跌坐在地。 花厅里伺候的太监跑的很快,却也没能扶住他的身体。 太子跌的狼狈,被太监拉起来之后,立时冷了脸就要发怒。 可往陆锦棠身后一看,他愤怒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陆锦棠只觉肩头一暖,温暖的胸膛从背后贴了上来。 她回眸一看,秦云璋竟披散着白发,衣衫尚未穿整齐,就匆匆而来。 他将她揽在胸前,双目微微泛着血红之色,脸上阴冷的可怕,“本王爱妃,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太子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气弱,他扶着太监的手,又向后退了两步,“襄王已经能起身了?那看来是大好了……孤这就回宫,把这好消息告诉父皇知晓……” 他绕过秦云璋,逃命似的匆匆离开襄王府。 坐上马车,他才用手捂住前胸,脸上露出痛苦表情。 “殿下没事吧?”太监吓了一跳。 “幸而孤刚刚走得快呀!他若发起疯来,真把孤给打死……呸呸!他不过贱命一条,孤何必与他同死?” 太子想起他伏在鹿身上,狂饮生鹿血,想起他身边那两只猛虎的身影……只觉不寒而栗。 “襄王又疯又狂,且还是个快死的人,他拉上谁与他陪葬他也不亏……孤可是亏大了!”太子摸了摸汗,胸口受那一掌,疼的他呼吸都痛。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不不该沉不住气,这么早就去调戏襄王妃。 该等他着实快死了的时候,再去,好好气气他!最好在他面前把襄王妃给……气断他最好一口气才好! 太子想象着那情形,不由嘿嘿笑出声来,这么一笑,又牵动胸口的伤,疼的他嘶嘶抽气。 秦云璋却在太子刚走,就浑身颤栗起来。 陆锦棠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他,“你不可运气,我用陆氏十三针封住你体内乱行的血脉,你骤然运气,很容易走火入魔……” 秦云璋额让冒出豆大的汗滴,握着陆锦棠的手,他就往地上倒去,“血……血……渴,口渴……” 陆锦棠一时还没听明白,待听懂了以后,她脸色煞白。 “血……”秦云璋脸上唇上的血在迅速的褪去。 陆锦棠的心头猛地颤了一下,“廉清!” 她大唤一声,廉清奔进来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了个狗啃泥。 他顾不得站稳,就问,“王妃有何吩咐?” “去皇家奇珍园里买几只麂子,或是鹿……不管什么,多买几只……” 秦云璋昨日被抬回来,一直到现在,她没有掉过一滴泪,没有愁眉苦脸过片刻。 许多时候,她甚至迫使自己一直带着微笑。 可这会儿,她看到躺在地上的秦云璋,紧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跟她说“血”的时候。 她忽然就想哭了。 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无奈感,无助……生生袭上她的心头。 她说过,她要医治他,可至今,她连病因都弄不清楚…… 她设想过许多可能,可是病情的变化,永远比她想的更复杂。 陆锦棠眼眶湿热,她反握住秦云璋的手,“再忍一忍,很快就不渴了。” 廉清抿着唇,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他握了握拳,转身而去。 宝春倒了水来,却根本灌不进秦云璋口中。 “锦棠……锦棠……”秦云璋浑身颤栗的厉害,“我不会伤害你,别让我伤害你……打晕我,别让我伤害你……” 他似乎在极力的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体内乱行的火气。 他的眼目一时清明,一时又混沌的只有猩红之色。 “王妃,您的针!”宝春急匆匆把她的针从休息之处拿来。 陆锦棠却摇了摇头,“如今不能强行封住血脉了。你知道治水吗?有时要堵,有时要疏泄。若一味的堵,决堤之时,威力太大,后果便是一场灾难。人体里的经脉,也是这样的道理。” 她像是排解压力一般缓缓说道。 宝春却莫名听出她语气里的哀伤。 王妃从来都是冷静的,平淡的。似乎什么事情到了她眼里,都不是事儿。 再大的困难,她似乎也有办法解决。 可现在,她神情里竟有了绝望之意。 宝春忍住不背过脸去,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 “王妃!”不知先前躲到哪儿去的木兰,突然站在门口,闷声喊道。 她嘴唇蠕蠕,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想好了再说。我没有精力,一点点问你,你若要开口,最好一口气说清楚。若还没想明白,就等等再说。”陆锦棠淡淡说道。 木兰怔怔的看了她一眼。 廉清动作倒是快,连鹿带麂,他买了七八只回来。 割了鹿血,喂给秦云璋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下。 他身上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待血喝下去,他浑身的颤栗才渐渐止息。 他眼中的猩红却是一直未退,他睡不着,浑身燥热的把陆锦棠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王妃知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啊……”木兰低声说道。 242 那毒改变的不只是脸,还有心…… ,陆锦棠点点头,他体内本就有燥热邪火,鹿血也是热性,这当然是饮鸩止渴……可她没办法,她没办法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备受折磨。 “王妃有没有想过,这其实不是一种病呢?”木兰低声嘀咕。 陆锦棠骤然回头,目光灼热的盯着她的脸。 “你说什么?” 木兰舔了一下嘴唇,“不是病,还有可能是什么?” 陆锦棠眉头深皱,“是毒?不……不是毒,若是毒,我早该知道了……” “当年襄王殿下病发突然,先前一点征兆都没有。”木兰缓缓说道,“婢子觉得奇怪,也觉得不像是病。” “木兰,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陆锦棠缓缓问道。 这个问题,她最终还是问了,还是忍不住了…… 木兰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忽而屈膝,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陆锦棠坐在秦云璋的怀里,被他抱得很紧。 可他却闭着眼睛,似乎也没有在意这对主仆的对话。 “婢子当年乃太阴幽荧里的一员,太阴幽荧是直接听令与圣上的秘密组织。专门负责替圣上完成明面上不好完成的事。”木兰低声说道,“婢子的手上,也染有许多忠臣,无辜之人的血腥。但凡圣上要取的性命,我等不分对错善恶。” 陆锦棠安静的听着,木兰说的这些,既让她觉得意外,细想来又觉理当如此,皆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日子,婢子也过了好几年,可良心实在不安,夜夜都会从愧疚中惊醒。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太阴幽荧里的奇毒所控制,可还是想离开那里,即便拼死……起码良心安了。” 木兰缓缓说道。 陆锦棠却忽然想到,“圣上不认得你们么?” 木兰跟着她入过宫啊,也见过圣上的。 她那会儿还觉得奇怪,像木兰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那么害怕面圣呢? 如今想来,倒是应该的了。 “我们入太阴幽荧时,圣上是见过我们的。可后来那毒会改变我们的相貌,我们也直属与我们自己的上司统管,相互之间并不联络,也不面圣。牵绊我们的,就是种在我们身体里的毒。”木兰解释。 陆锦棠唏嘘叹了一声,想要用毒来控制一个组织,没有感情的联络,有的只是冷血无情的命令。 这样的组织土崩瓦解,只是迟早的事儿。 “婢子听闻王妃医术过人的时候,就想赌一把。看王妃能不能救婢子……恰逢婢子的上司带婢子执行任务时,不幸遇害……老天给了婢子这么个机会,让婢子赌赢了!”木兰垂下脑袋,她恍惚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知她是不是在想念自己的容颜被那毒,侵蚀改之前的模样。 “那毒改变的不只是脸,还有心……”木兰幽幽叹了一声。 陆锦棠唔的点点头。 “婢子如今说这些,是因当年……襄王爷突然发病的那年,婢子听闻先皇留了遗诏。”木兰忽然压低了声音。 陆锦棠也跟着紧张起来,旁的事情她都不关心,她最为关注的,只是秦云璋而已。 “先皇留遗诏,要传位与襄王殿下。”木兰忽而抬头看着秦云璋。 秦云璋半阖着眼睛,紧紧抱着陆锦棠。 什么遗诏、先皇……他好似根本没听见似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会儿太阴幽荧还是听令与先皇,与如今的组织多少是有不同的。太阴里也有派系、纷争……太阴原本应当是独属于圣上的,其他不论是皇子还是王爷,皆不能接触。 可是就在先皇遗诏的消息走漏风声不久,听闻有位太阴里的上司,投靠了某位王爷。我那会儿猜,也许他投靠的是襄王殿下,毕竟襄王是日后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人。 但在那没多久,襄王殿下突然就发病了。还把先皇都给打伤了,事态之严重,令人匪夷所思。” 陆锦棠倒吸了一口冷气,把这一切串起来,她终于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襄王殿下当年病发的那么厉害,时机那么的巧。正是因为有人怕他登上了皇位,所以故意陷害他得病?” 木兰重重的点头,“就是因为这个时机太巧了!先皇遗诏的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 除了太阴幽荧这个秘密组织的人知道。 还有就是成员里投靠的那位皇子知道了。 而那位皇子……不是襄王,会是谁呢?岐王殿下?燕王殿下?还是……当今圣上? “如果是人为,那要找出当年陷害襄王殿下得病的人,这病才会有解。”陆锦棠缓缓说道。 她郁郁沉沉了好几日的眼眸之中,忽然有绽放出华彩来。 人不怕困难,怕的是绝望。 只要事情还有一点点转机,她就不会放弃,更不会绝望。 “我想入宫一趟,”陆锦棠忽而说道,“去求见太后娘娘。当年的事情,太后娘娘一定最清楚。或许可以得到什么启发线索。” 木兰点点头,有些担忧的看着秦云璋。 他安静的像是睡着了,可他抱着陆锦棠的手却是扣得紧紧的。 “云璋,我要入宫一趟,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里等我可好?”她温声说道。 安静的秦云璋却是摇了摇头,反倒把她抱得更紧了。 天很冷,他身上却很热,屋里没有烧地龙,坐在他怀里的陆锦棠却一点都不冷。 “不然,你同我一起去,我是一定要去的。”陆锦棠坚持道。 秦云璋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头。 两人一同乘上马车,往宫中而去。 马车入了宫门,要换乘软轿的时候,陆锦棠把秦云璋扎晕了。 银针在她手里都捏出了微微的细汗,可她下手的时候,却连一丝犹豫也不曾有。 针捻入的又准又稳。 她看着他的脸,默默心说,“只盼你不会怪我。” 太后娘娘根本不想见陆锦棠。 “她来做什么?她不是厉害得很?自己不下蛋,也不给璋儿添几个妾室!哀家派去的妾,她还想尽办法拦着……”太后娘娘说着话,忽然掉下眼泪来。 嬷嬷吓了一跳,“太后娘娘,您别想不开……襄王殿下福大命大,或是慧济大师说错了呢……” 243 臣妾必从京都城门上跳下去 ,这话一点安慰的力度都没有,慧济大师的话,从来没出过差错。 “罢了,叫她进来吧,她若是不能给璋儿生下孩子来,哀家……哀家就叫她给璋儿陪葬!”太后娘娘抹去眼泪,狠狠说道。 陆锦棠见得太后娘娘的时候,太后的眼圈都还是红通通的。 看到陆锦棠脸上的平静淡然,看到她眼中熠熠生辉。 太后娘娘的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呵,襄王妃好精神!神采飞扬的,是有什么喜事儿要告诉哀家了?” 陆锦棠恭恭敬敬的问了安,“回太后娘娘,臣妾突然觉得,先前医治襄王爷的方向,也许错了……” “方向错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跟哀家说方向错了?你这不是庸医吗?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太后娘娘一听就怒了,根本不等她说完,就大骂起来,“别以为你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哀家就能饶了你!哀家告诉你!你做梦!做梦!” 陆锦棠抿着唇,安安静静的听着。 爷爷跟她说过,面对一个愤怒的人,特别是愤怒的病人家属,不要跟她吵。 让她吵够了,她自然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你若跟她吵,就如往油锅里泼水一般,噼噼啪啪火势会窜起来蔓延的到处都是。 太后娘娘几乎把陆锦棠骂的狗血淋头。 她实在骂不动了。 陆锦棠才清了清嗓子,“所以,臣妾是来请教娘娘。当年王爷病发之时,都有什么事情发生?比如,忽然有哪位皇子和襄王殿下过分亲近?或是看殿下格外不顺眼?诸如此类。” 太后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这都几辈子了?你现在想起来问这些了?这和你治病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不肯踏踏实实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又是出书,又是挣钱……你但凡把心思多用在璋儿身上半分……也不至于……” 太后骂着骂着,先把自己给骂哭了。 倒是太后娘娘身边哪位老嬷嬷显得较为冷静,她一面为太后娘娘拍着背,一面皱眉说道,“当年也么什么奇怪的事情,内宫这地方,见惯了怪事儿。一般的怪事儿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当年最怪的,就是好好的,襄王殿下却突然发了狂。把先皇都给打伤了,王妃知道,敢伤了先皇,那是什么罪过?” 陆锦棠重重点头,这不难猜。便是皇子,胆敢伤害先皇,也是谋逆大罪,罪不可赦! “若不是襄王殿下平日里忠心耿耿,先皇对他实在放心……当时就不能容忍他活下来。”嬷嬷唏嘘叹道,“都以为那是襄王殿下第一次犯病。可其实……不是。” 陆锦棠立时警觉起来,“不是?那真正的第一次是?” “是在当今圣上面前。”嬷嬷低声说道,“慧济大师当时也在场,是慧济大师救了圣上。” 陆锦棠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情奇怪极了。 “但那次发狂,襄王殿下狂怒之后,被慧济大师镇住了,而后晕过去,自己都不太记得这回事。”嬷嬷细细说道,“是圣上把襄王送回来的,还叮嘱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对襄王殿下的名声不好。” 当今圣上和襄王殿下,同是太后娘娘一母所出。 圣上替襄王爷遮拦,这说得过去。 若眼前这老嬷嬷不是多年伺候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她断然不会知道这件事。 “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用?若是知道这些,她就能救了璋儿,璋儿也不至于病了这么多年了……她是个骗子!她骗了我和璋儿!骗了圣上!骗了我大夜朝所有人!”太后娘娘抖手指着陆锦棠的鼻子,且悲且怒的哀声说道。 倘若不是陆锦棠早先给她治过病,又有大好名声在外头,估计这会儿太后娘娘绝不能让她活生生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陆锦棠起身道福,“多谢嬷嬷告诉我这些……” “我还告诉你,陆锦棠!你别以为你有钱,有名望,有沈家帮着你……倘若你救不了璋儿,哀家绝不会叫你活……” “臣妾不妨告诉太后娘娘,”陆锦棠一直忍着,忍到现在,她终于忍不住,扬声打断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娘娘是病人家属没错,可她也是病人家属好不好?太后娘娘还有一个当皇帝的儿子,她可是只有秦云璋这么一个丈夫,“倘若臣妾不能医治好云璋,臣妾必从京都城门上跳下去,以死谢罪!” 说完,她豁然转身,大步而去。 太后娘娘不知是被她的话镇住,还是被她这种气势镇住。 她已经离开玉坤宫半晌,太后娘娘才回过神来,“她……她这是什么态度?她竟在哀家面前这般……这般不敬?” 太后娘娘明显还是很生气,可不知为何,眼中的恼意多半被哀戚替代。 陆锦棠坐上马车,出了宫门却没有回襄王府,反倒直接奔城外而去。 “王妃为何要去明觉寺?”宝春不解问道。 陆锦棠揽着车里的秦云璋,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眼目微阖,一直在想着适才那嬷嬷的话。 去问当今圣上,自然是不可能的。倘若照木兰所说,当年太阴幽荧里的一个成员所投靠的皇子,正是当今圣上。 那么得知先皇留了遗诏,传位给襄王殿下的——就是当今圣上。 圣上是嫡长子,他会理所当然的以为,储君之位是他的。当他突然得知,他认定的东西,突然要给别人的时候,即便那个人,是他最要好的亲弟弟。他能不嫉妒么? 嫉妒让人心变得丑陋……襄王突然发病,会不会正是他的亲哥哥所为? 这么多年来,圣上对襄王殿下的恩宠,让世人惊叹。 连太子殿下,甚至都嫉妒圣上对襄王,比对他还好。 可如今想来,这份好里头……会不会掩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丑陋东西? “去请教慧济大师。”陆锦棠说道,不能问圣上,那就只能在慧济大师这里寻找突破口了。 一行人到了明觉寺,却被请去了厢房。 “慧济大师正在闭关,什么人都不见,前几日太子殿下受了惊,请慧济大师去,都没能请得。”寺里的僧人说道。 陆锦棠笑了笑,“那请教师父,慧济大师要闭关到何时?” 244 今日竟然失效了? ,“唔……师父闭关有长有短,短则一月,长则一年也有过。” “这么长的时间,大师什么人都不见,也不吃不喝么?” 僧人尴尬的笑笑,“自然还是要吃喝的,但师父不见外人,吃喝都是由师父的弟子送进闭关之处,待师父饿了自行取用。” “那还是有来往的嘛?”陆锦棠缓缓说道,“襄王殿下的情况,京都里无人不知,如今已经到了王爷病情的关键时刻。当年断言王爷活不过今年的正是慧济大师,如今这时候,慧济大师怎能不露面呢?” 僧人皱起眉头。 “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陆锦棠看着那僧人,“我以为,救人比救自己更重要,与人命相比起来,难道慧济大师的闭关修炼比人命还重么?” 僧人皱起眉头,“话不能这么说,襄王爷的病,慧济大师治不了,多年前就说过了,这病没得治。如今便是请出了慧济大师,师父也无能为力呀,徒惹伤悲。” 陆锦棠摇头,“怎么是徒惹伤悲呢?慧济大师在这里,就让我们这些俗人心里更安稳,更安慰,能感受的佛家的慈悲和爱,心里有有盼望。 这种时刻,原是人世间最悲伤的时刻,可能你们出家人对生死都看得淡,慧济大师若是舍不下自己的修炼,陪伴安慰在我们这些俗人的身边,佛家的慈爱,关怀,又从何彰显呢? 只为了自己的闭关修炼,拒绝旁人生死之求,佛家的爱,看来不过是一句空谈,与我们这些俗人,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一些重情重义的俗人呢!” 僧人目的口呆的看着陆锦棠。 襄王妃出嫁以前,也被送来寺里住过一段时间。 正是住的这边厢房!那会儿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 她安安静静,除了饭食,几乎不和寺里的人打交道。 平日里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即便和她的丫鬟说什么话,也是细声细气的。 今日一见,她竟是这般伶牙俐齿,一个脏字不说,却把慧济大师和他们这些个僧人都贬低进了泥土里…… “阿弥陀佛,施主……”僧人合手道,“施主的意思,我等定会想办法告诉慧济大师……” 陆锦棠笑了笑,“慧济大师定和你们不一样,大师是慈悲的,是博爱的,怎么会只爱自己的闭关修炼,不看重普渡众生呢?只要你告诉大师,大师必会见我!” 僧人一惊,上当了……王妃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要的就是他这么一句承诺,承诺他会告诉慧济大师。 他自然不能决定大师来不来见王妃。 可他答应了会转告,王妃再这么一捧……慧济大师倘若不来见她,岂不是不仁不义了? 那僧人几乎是从陆锦棠面前落荒而逃的。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闭关修炼?他还真会挑时候呢。” “慧济大师会来见王妃和王爷么?”宝春担忧问道。 陆锦棠眯眼摇了摇头,“看他要不要面子了。倘若舍得下脸面,他必然不会被我几句话逼得来见。” 她说话间,白皙的脸上染上了夕阳的余晖,淡淡的金橘色,让她的线条柔和而美好。 夕阳的光落进她眸中,如铺满了金橘色的碎钻。 宝春看着她家王妃,不知怎的,忽而就有了信心,“有王妃在这里,王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语气笃定的说道。 …… 夜幕降临,秦云璋用了晚膳便躺下了。 怕他又是一夜难眠,陆锦棠帮他推拿穴位,没有用针,却用了二十来分钟把他推得睡着了。 她唤了他两声,不见回应,便拿出那把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食指上划了口子。 殷红的血低落在她掌心之上……却没有金光出现。 奇了! 阎罗叫她穿越而来的时候,在她的掌心留了符箓,说她滴血上去,阎罗便会出现。 以往的几次,她也屡试不爽,今日竟然失效了? 陆锦棠心下狐疑,自打她制出“还阳丹”以后,阎罗似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不不,更早……在她破译出《沈氏家书》以后,阎罗就没有出现过了。 不论是她把书献给圣上,还是她把书雕版印制,售卖出去……阎罗似乎都没有干涉。 也没有来责问她?阎罗说,会让她灰飞烟灭……似乎真的只是吓唬她,她至今还活的好好的。 她本是打算好了,绝不再主动联系阎罗,免得他说起那本书的事儿,真的夺了自己的命去。 可如今,因为秦云璋的身体,她渐渐沉不住气。 没曾想……阎罗倒躲起来了? “咚——咚——” 远远的,有钟声伴着夜风飘忽而来。 陆锦棠猛地抬手拍了下脑门,她怎么这么傻? 这里是明觉寺啊! 是“佛祖”的地盘儿,阎罗大约是不敢来吧? 她把割破的手指含在口中,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之间。她安安静静的看着床榻上睡着的秦云璋。 他呼吸比以往快,习武之人的呼吸本应是又轻又绵长…… 可他近来,呼吸却越来越短促。只叫人心里发慌,隐约觉得他随时都可能跳起来突然发狂。 陆锦棠睡着的极晚,数羊都数了几千只。 天还未亮,秦云璋却已经醒了。 陆锦棠立时被他惊醒。 “你躺着,我出去练剑。”秦云璋的手微微在抖。 陆锦棠立即去看他的眼睛。 果然,他眼中猩红一片。他在克制,但似乎离发狂不远。 “你是不是渴了?”陆锦棠沉声问道。 秦云璋身子猛然一僵。 他们两个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渴了,他不是要喝水。他身体里有欲/望,有冲动——他嗜血,鲜血。 “这里不是府上。”秦云璋低声说道,“在寺里,不能喝。我知道的……我去练剑。” “我让人给你带来了,让廉清给你送过来,别让僧人看见。”陆锦棠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 秦云璋震惊的看了她一眼。 她本是规规矩矩的人,温婉而娴静。 如今竟为了他,胆敢背着僧人,在寺里给他准备了生鹿血?她不怕为他背负上天谴报应吗? 245 让王妃一个人在这儿,他要回府去 ,“不,我能忍。”秦云璋固执的摇了摇头。 “云璋,”陆锦棠微笑,“你现在不能忍了,我为你行针,尚且不能疏解你血脉之中的邪火,你强忍,只能让它更凶猛。” 这说话的功夫,秦云璋已经抖的更厉害了。 陆锦棠知道,让他喝生鹿血,是饮鸩止渴,是雪上加霜。 可她却不能不纵容,不能不帮他……这是让她心里最难过的事。 看他隐忍的痛苦样子,她还必须笑着面对他,“没事,就算僧人们看到,也不必怕。都这样了,慧济大师还避而不见的话,只能说明,他比寻常人更没有人性!必然能逼得他出关相见!” 秦云璋抬手轻轻的抚/摸陆锦棠的头,可摸着摸着,他手上的力道却忽然加大。 他翻手扼住陆锦棠的脖子…… 陆锦棠惊呼一声,只见他眼中清明已经被嗜血的欲/望吞没。 “木兰!”她疾呼。 木兰端了生鹿血进来。 秦云璋猛然放开陆锦棠,夺过那碗鲜红浓腥的血,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他嘴角唇边都是鲜红刺目的颜色。 浓浓的血腥味,让人胃里翻腾。 他却一脸享受的模样,啧啧品着口中的味道。 木兰扑到陆锦棠身边,“王妃,您没事吧?” 但见她脖子上又青紫了一片,木兰磨牙咯咯作响,恨恨的盯着秦云璋。 秦云璋放下那碗,生鹿血似乎填补了他内心嗜血的欲/望,他不再那么狂躁,身上的颤抖也渐渐止住。 “锦棠……”他回眸看向陆锦棠,愕然接触到木兰恼恨的目光。 他微微一怔,继而看见陆锦棠脖子上的青紫痕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我?” “王爷还装什么装……”木兰咬牙说道,“别仗着自己发狂,就可以伤害别人,还推脱的干净!” 秦云璋身形一震,那猩红的颜色,还在他嘴角挂着,他的脸却已经黑沉寒凉…… 他眉头深皱,忽而转身,大步出门。 “叫廉清跟着他!”陆锦棠立时叮嘱。 木兰撅了撅嘴,出去吩咐了又低着头回来,“适才婢子冲动了……不该那么说王爷……” 陆锦棠嗯了一声,“人都会冲动,他冲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出手伤了我。你冲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出口伤了他。都是伤人,不过一个有形,一个无形罢了。” 木兰咬着下唇,“婢子知错了。” “一正一反,也扯平了。你去看看那些和尚们,有没有把消息递给慧济大师知道,若是没告诉他,你再去催。”陆锦棠揉了揉太阳穴,连日的睡眠不足,让她说着话都快要睡着了,“再让宝春去寺里跪求佛像,若有人问起来,就叫她说,她求佛祖开恩,不要让慧济大师在这时候闭关……” 要把慧济大师不理人间冷暖的形象散布出去,看他还能不能安心躲起来! 木兰连连点头,“王妃快躺一会儿,婢子这就去办。” 陆锦棠躺下,脑袋里隐约跳过两只羊,她就睡着了。 可是恍恍惚惚的,她觉得自己睡着不过有一刻钟,又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回京的路都封锁了,这会儿不能回京。王爷若是再闹起来怎么办?” 云雀和木兰在门外争执。 似乎是云雀希望陆锦棠出面,把王爷劝回来。 木兰却不叫他打扰陆锦棠休息。 两人吵着吵着就要动手。 陆锦棠敲了敲脑袋,扬声道,“木兰,我醒了。” 她起身招了云雀进来,瞧见他一脸急色,胸口上还印着个脚印子。 陆锦棠看了木兰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的鞋。 那脚印子似乎是她的?她也太不给王爷身边的宿卫留面子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又争执什么?”陆锦棠故意加重了“又”字。 木兰冷冷哼了一声。 “王爷说,他不想和王妃一起在寺里,让王妃一个人在这儿,他要回府去。”云雀焦灼说道,完全没在意陆锦棠脸上的震惊,“可回京的路都被封锁了,御林军不许王爷通行,王爷和御林军争执起来,廉清怕我等拦不住王爷,是以回来请王妃去劝。” 陆锦棠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该先问哪个问题了。 秦云璋为何不想和她一起在寺里?回京的路为何会被封锁?为何不让堂堂襄王爷通行? 然现在她也顾不得问,上了马车便追着秦云璋去了。 陆锦棠赶到之时,秦云璋正和廉清他们动手。 御林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 “圣上有令,倘若襄王爷发狂,就地拿下!”御林军将军黑着脸吼道。 陆锦棠心头泛冷,圣上那仁慈好哥哥的形象,终于要维持不住了么? “凉国来使到访,若是伤了来使,会引起两邦不和。这罪过,便是襄王爷也担待不起!”御林军将军不知是说给廉清他们听,还是说给秦云璋听。 陆锦棠倒是听明白了,原来封锁入京之路,是为了迎接凉国来使。 那不许襄王爷通过,意思就更明白了。 他最近时常发狂,自然不能让他在京中横行。怕他伤了凉国来使是其一,怕他丢了国威,叫凉国人知道大夜国有个发狂的王爷,也是其一吧。 “云璋!”陆锦棠急忙下了马车,在木兰保护之下,靠近秦云璋。 秦云璋听得她声音,动作立时一僵。 廉清等人收手围在他身边,以防止他突然去攻击御林军的队伍。 秦云璋也垂手站定,却没有回头,没去看陆锦棠。 “你怎么突然走了?为何要回京?”陆锦棠一面温声问着,一面穿过众人靠近他。 秦云璋听得她的脚步声,却受了惊一般,竟往一旁躲了两步。 陆锦棠诧异的看着他,停下脚来,“我们回明觉寺吧?既然圣上戒严了入京之道,我们恰能在寺里多住几日。” “我不与你回去。”秦云璋没看她,低着头,闷声说道。 廉清等人分外惊异,王爷何时竟会对王妃是这般避之不及的态度? 他们询问的看向木兰。 木兰紧蹙着眉头,抿着唇,脸上略有些愤慨。 “想来慧济大师接下来是难以静心闭关了,他定然会出来见我们的。”陆锦棠却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仍旧平和缓慢的说道,“你如今回京,先前的请见,不是白费力气么?” 246 对王妃心生好感,特来拜会 ,秦云璋眉头深蹙,目光沉沉的,不知在顾虑些什么。 “云璋。”陆锦棠脚步轻快的上前,忽而握住他的手。 以往在人前亲密,从来都是秦云璋主动,她还会羞怯不好意思。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握住他的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秦云璋的僵直的身子,猛然颤了一下。 他似乎想要甩开她的手,但到底是舍不得,他手抖了抖,就立时将她的手反握在手心里,攥的紧紧的。 “我与你回去,”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黑沉沉的眼眸如晕染了浓浓陈墨,“但我不与你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可好?你唤我一声,我能听见就行。” 他问的小心翼翼,目光里带着微颤和忐忑。 他向来肆意张扬,何曾这般小心不安过? 陆锦棠轻笑,“回去说。” 两人携手踏上马车。 马车里安安静静,木兰和宝春都没坐在车厢里头。 只有两个人的密闭空间,两个人却第一次坐的这么远,远的都能在缝隙里再塞下一个人了。 陆锦棠沉默的看着秦云璋。 “为什么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秦云璋看了看她的脖子,她穿了高领的衣服,层层叠叠的漂亮衣领,将她的脖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可他知道,她白皙细长的脖颈上,一定留着青紫的痕迹。 那正是他亲手掐出来的。 “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我会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伤害你……我到底是做了这种事,锦棠,你知道么,我恨恶自己,厌恶这样的自己。”秦云璋捏紧了拳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锦棠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这次是我没有防备,但不会有下次了。有木兰在我身边,而且我会随身带着银针,你便是想伤害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秦云璋眼眸深邃,里头不知藏匿了多少痛苦。 看她被他所伤,他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做常理不容的事情。”秦云璋垂下眼眸,无力有无奈的叹了一声。 陆锦棠却愣了愣,一时没明白他说的什么。 马车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她才回过味儿来,“你说的是生鹿血啊?怎么常理不容了?” “这里是寺庙。”秦云璋压抑的说道,“所以我想回府去。” 回府以后,杀鹿,取鹿血,他尚且能够忍受。 可是让她为了他,在寺庙之中杀生取血……佛祖会不会把这业障都记在她的身上? 陆锦棠却笑的灿烂,“那你真的是多虑了,佛祖慈悲,割肉喂鹰的典故你忘了么?那鹿能为了救人,而死在寺庙之中,定然能更早超生,来世投个好胎呢。” 她语气轻快,笑容明媚,马车车厢里似乎都骤然亮了许多。 秦云璋看着她宛如朝华皎月的笑靥,忍不住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锦棠,”他埋首在她颈窝,闷声说道,“我前世修了多少福,今世方能遇见你。” “唔,也许你拯救了银河系……”陆锦棠闷笑心说。 马车刚刚停稳,秦云璋率先跳下车,他正要伸手把陆锦棠抱下来。 却见适才拦住他的去路那些御林军,又匆匆追到了寺中厢房来。 秦云璋脸色一沉,“这是何意?” “襄王妃不必下车了,圣上传令,请王妃去往宫中。”御林军将军拱手说道。 秦云璋眉头紧蹙,“不是封锁了入京道路,不许人随意出入城门?” “是,圣上是专程召王妃入宫,特令御林军护送。” 陆锦棠与秦云璋对视一眼。 不让秦云璋入京,却单独召她入宫?圣上这又玩儿什么把戏? “王妃陪本王在这寺里清修礼佛,吃斋静心,不理会凡尘俗世。还望圣上能够体谅恩准。”秦云璋冷声说道。 “王爷……”那御林军将军有些为难,“实不相瞒,圣上说了,襄王妃必得入宫。” 眼看秦云璋像是要发怒。 那御林军将军不由惊得倒退了数步,这才拱手继续说道,“乃是因为凉国的来使,是凉国萨朗公主和达那布将军。萨朗公主正是为了襄王妃才前来拜访!” 陆锦棠微微一愣,“什么萨朗公主?我不认得。” “萨朗公主偶然得到王妃的医书,反复阅读,对王妃心生好感,特来拜会。”御林军将军急切说道。 陆锦棠唔了一声,“看来那公主也是懂医术之人了?” “正是,那萨朗公主喜欢研究医药,且游历拜会西北诸国,为凉国结交了许多友邦,皆是以医术会友,以示友好。”御林军将军说道,“且圣上说,王妃去见外使,代表的不只是王妃自己,也不仅仅是襄王府,乃是我堂堂大夜国。倘若不去,有辱国威。那就是……就是……抗旨不尊!” 原本应当是煞有介事的一句话,那将军看了一眼秦云璋的脸色,愣是把话说的委委屈屈,气势全无。 说完他还后退了两步,拉开自己与秦云璋的距离。 陆锦棠拧眉想了片刻,“我该去见见。” 她这话是对秦云璋说的。 秦云璋看她一眼,微微点头。 “可留你在这寺里,我却又不甚放心。” 秦云璋勾着嘴角笑了笑,“这话应当是我说吧?叫你一个人入宫,不放心的是我。” 陆锦棠笑起来,“那既如此,你我都把心搁在肚子里,你在明觉寺等我,也等慧济大师出关。我去宫中,挑起我大夜国的国威大梁。” 她这最后一句话,就颇有些讽刺调笑的意味了。 叫一旁的男人们,听得颇有些讪讪,御林军将军更是面红耳赤。 一个国家的国威,何时需要一个小女子用她柔弱的肩膀挑起来了?叫他们这些从武的男儿,脸面往哪儿搁? 秦云璋闭了闭目,他心中有诸多的不愿意,不放心……可如今分开一时片刻,也许是最好的吧。 他若再发了狂,再伤害了她…… “你去吧。”秦云璋睁眼笑了笑,阳光落入他黑沉沉的眼眸里,竟不能折射出光。那里倒像是个无底的黑洞,把光芒尽数都吸走了。 陆锦棠点点头,“我会很快回来。” “不必着急……” 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以往他恨不得时时处处都与她处在一起,如今…… 陆锦棠淡淡笑了笑,转身又进了马车。 247 希望你的本事更让我佩服 ,马车被御林军护送着,碾过青石路,滚滚往京中而去。 陆锦棠眼前反复闪现的,都是他说“不必着急……”那一幕。 他眼中黑沉沉的,不见亮光,不见希望……他必是对他自己绝望了。 陆锦棠握紧了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软肉之中,她却仿佛无知无觉,“我不会放弃,但凡有一点点希望,我都绝不会放弃。” 木兰和宝春都望着她。 她身上坚毅之气,几乎让她整个人闪闪发光。 陆锦棠入得宫门,进殿面圣的时候。 凉国来使,那位喜欢医术的公主和大将军,已经跟圣上聊的很热络了。 陆锦棠被宣进去,金殿里的所有目光,霎时间都落在了她身上。 大凉国的萨朗公主,更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打量都不带一丝遮掩的。 陆锦棠行过礼,被赐了座,这才迎上那位公主的目光。 “你就是夜国第一位一品夫人?”萨朗公主的话带着些别扭的口音,却并不难懂。 陆锦棠笑了笑,“是圣上的恩典,实在不配。” “我知道,这是你们中原人的客气话。我看了你的书,也听说了你的故事,别人当做宝贝的东西,你不藏私,竟愿公之于众。你自己医术也颇为了得。”萨朗公主看着陆锦棠,笑意盈盈的说道。 陆锦棠对她微微弯身颔首,以示客气。 “你们中原人谦逊的态度,让我佩服。可我希望你的本事更让我佩服。”萨朗公主微微抬了抬下巴,似有些考较之意。 陆锦棠看了眼圣上。 圣上请嗓子说道,“萨朗公主对中原人能够取穴治病的法子很感兴趣。可太医们说不上来,朕与她说,襄王妃是取穴的高手,可以让她请教襄王妃。” 圣上说完,迎着陆锦棠的目光,分外不自在的又咳了两声。 圣上禁了针灸之术,取穴治病的法子渐渐在北境失传。 南境倒是有取穴治病。 陆锦棠是陆氏十三针的传人,爸妈还没离婚那会儿,她就已经把人身上的穴位全都给背熟了。 跟着爷爷,专心学习,更是一日千里。 “高手不敢当,中原医术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略懂皮毛。”陆锦棠对萨朗公主说道。 萨朗公主笑了笑,“自汗盗汗乃常见之病,若不用药,单取穴,可否医治?” “自汗盗汗,虚证为多,气不能摄,表不能固,汗出无时,谓之自汗。入睡即汗,醒后即止,为盗汗,多因阴虚内热,迫汗外泄。前者为阳虚,后者为阴虚。无论杨旭阴虚,总属元气不足为主,大补元气,自然汗止表固。遂医治之法,大补元气,止汗固表。取穴三关,若有虚热加天河水。” 陆锦棠侃侃而谈,应答如流,不仅回答了她当取何穴,还把病因病理,都说的明明白白。 她脸上一直带着自信温婉的笑容,一点都没有被挑衅后的那种气势汹汹,愤懑不平。 殿上的太医们连连点头。 “那倘若是劳伤呢?”萨朗公主却没有那么容易打发。 陆锦棠微笑,“五劳七伤,是为劳伤之名的由来。一般用清热之法,取阳池,可平肝火。下捣小天心,可清肺热。清热穴位治疗无效,则多属气虚、阴虚发热,症见耳鸣、目眩、腰一下痛、腿酸足软、目赤而不痛,属于肾亏,脉象细数无根,两尺稍重按既无。则治疗需补肾补命门,引火归原。取穴二人上马,平肝补肾。” 这次不仅太医们连连点头,连提问的萨朗公主也不由微微颔首。 她把辨证也说了,当真是思虑周全。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萨朗公主笑眯眯的。 与萨朗公主同坐的那位将军闻言看了萨朗公主一眼,“我听着挺好。” 那位将军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 自陆锦棠入殿,他就面无表情的坐着,一言不发。 这会儿突然说了句挺好,不由格外引人注目。 陆锦棠好奇看向那位将军时,将军也看着她。 “这位是凉国最是骁勇善战的达那布将军,达那布将军用兵如神,在西北打了好几场以少胜多的有名战役。”圣上赞叹不已的为陆锦棠介绍。 陆锦棠颔首施礼。 她以为这种武将,多是眼高于顶,傲气冲天的,不会将文人,更不会将女人放在眼里。 没想到,那将军居然还她一礼,虽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叫人觉得他并非那般冷傲不好接近。 “夜国的医术甚有意思,襄王妃的《长生道续篇》读来也有趣。只是有些药材,西北不常见,我也有些看不懂的地方,不知日后襄王妃可否叫我细细请教?”萨朗公主笑眯眯的问道。 陆锦棠连忙答应,“随时恭候公主,听闻西北巫医甚是了得,但无缘去往西北,今日能在京都见到凉国来使,实在是三生有幸,若能接触西北巫医,真是莫大荣幸。” 陆锦棠客气话毫不吝惜的说道。 那萨朗公主听了似乎十分高兴,她拍手用凉国话叽叽咕咕的对那位将军说了一通什么。 达那布将军,仍旧是面无表情,略略点头。 他对他们自己国的公主,都如此冷淡,看来是性情如此。 陆锦棠陪着大凉来使坐了一阵子。 医术上的交流也只是点到为止。 圣上移驾摆宴之处,招待来使,自然免不了酒宴歌舞。 陆锦棠无心于此,她回京还有别的目的,于是她向皇帝请辞,欲要离宫。 “襄王妃在金殿之上的表现可圈可点,淡然自若的气势,真是给我夜国人长脸了!朕心甚悦!待会儿宴席之上,朕还要好好夸夸你呢,你忙着走做什么?”圣上挽留她。 陆锦棠连忙福身,“我大夜国国威,乃是因着圣上治理有方,国泰民安而来,臣妾如何敢居功?忽见外使,臣妾孤陋寡闻,惟恐见识浅薄丢了我朝廷的脸面才是真。” 圣上满意的点头笑了笑。 “臣妾这会儿心头还有些紧张呢,只怕宴席上,萨朗公主再问起臣妾什么病症来……臣妾若能答的上来自然好,若是她问了那蹊跷的,答不上的,可怎么是好?” 圣上一听,微微一愣。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那萨朗公主看起来性子活泛,若是待会儿想了什么刁钻的点子,难住了襄王妃,岂不丢了脸面。 圣上大手一挥,“暂且送襄王妃出去,唔,不许出京。” 陆锦棠微微一愣。 248 她再也不敢这么想了 ,陆锦棠微微一愣。 圣上却已经去往宴席之上。 不许她出京?明摆着是不想让她去明觉寺呀?可秦云璋还在寺里呢! 把他们一个隔在京城之外,一个禁在京都之中,圣上这算盘打的真是妙。 陆锦棠匆匆离宫,回了襄王府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她拿出玄铁匕首,再次划伤自己的手指。 滴血再手掌之上,安静而又忐忑的等待着黑暗的降临。 在明觉寺的时候,她召唤阎罗,阎罗未曾现身。 她以为那是佛门清净之地,佛祖面前,阎罗不好现身。 可她忽而想起,她在陆家被关了佛堂的时候,阎罗连佛堂都敢入,寺院的厢房,他反而不敢出现了么? 陆锦棠心里嘀咕……等了半晌,昏黄的天光依旧从窗口门缝里漏进。 黑暗没有降临,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掌心上几滴殷红的血,分外的刺目,没有符箓,没有金光,血没有消失……阎罗也没有出现。 陆锦棠心有些慌了,“阎君?阎君?” 她低声呼唤,明知这么喊,不会有任何结果,可她还是不甘心。 倘若不是秦云璋的病让她束手无策,阎罗不出现,她一定分外高兴,如此她就再也不用担心,阎罗会叫她回去现代了…… 可如今,她正想请教阎罗,秦云璋的病究竟是为何时,阎罗却杳无音信……这不是急死个人么? 陆锦棠在屋子里团团转。 她的两个丫鬟在屋子外头团团转,“王妃进去这么久了,也没一丝声响……这都该传膳的时候了,王妃她,不饿么?” 宝春的语气有些急,怎么看也不像是担心王妃饿肚子的样子,她分明是担心…… “你放心,王妃不会在这时候想不开的。”木兰默默看她一眼,但她脸上急色并不比宝春少。 “可如今,王爷在明觉寺,王妃在京中……万一王爷那边有什么不好……” “宝春!”木兰厉喝一声,“我就怕你说错话,待会儿无论如何,在王妃面前不要提及此事!你想王妃心里能好过么?” 宝春眸中有些受惊的模样,她连连点头,“我知道,知道。这不是在你面前说说么?” 木兰深吸了一口气,眸色深敛,“倘若王妃要去见王爷,我便是背着王妃,飞也要飞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宝春和木兰立时回过头来,瞪眼看着门口。 陆锦棠笑眯眯的站在门槛里头,“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两个丫鬟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王妃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确定不是装的么?不……这肯定是装的,只是这种境况之下,还能装着微笑,不得不说,王妃的心态真不是一般的好。 “马车还套着吧,宫里的宴席散了就来告诉我一声。”陆锦棠说道。 “王妃要干什么?宫里的宴席散了,王妃要出京么?”木兰低声问道,“婢子对京都的地形非常熟悉,各处的城防部署,婢子也都知道,定能……” 她以前是圣上手底下的秘密组织成员,自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永远不会说,随着自己上司的死亡,那些永远都是秘密的身世,她告诉了陆锦棠,自此就没有想过再隐瞒什么。 陆锦棠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啊,我不出京都。如今我还没有找到救他的法子,我们整日里的四目相对,我在他眼里看到绝望,他在我眼里看到无奈……这么彼此相对的,于他于我都是折磨。” “那王妃叫备着马车是?”宝春问道。 “我去趟驿馆,萨朗公主考问了我,我却还没试试她的底。”陆锦棠微笑着眯了眯眼睛。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各有猜测。 待宫里的宴席结束,天都已经黑透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还未到宵禁的时候。 陆锦棠登上马车,前往驿馆而去。 驿馆里住了凉国人,远远看去就热闹非凡,各处的灯笼把那原本寂寥的院子映照的五光十色。 “襄王妃,拜见凉国公主,还望通禀。”木兰下车,递上名帖。 守在驿馆外的凉国侍卫,似是不懂中原话,啊啊的跟木兰比划着。 幸而木兰能听懂几句西凉话,连指带比划的,终于让那侍卫拿着名帖奔院儿里去了。 陆锦棠的马车在驿馆外头安静等待着。 马打着响鼻,似有些不安的撩动着马蹄子。 马车也微微有些前后的晃动。 “王妃,咱们来得会不会太急了?那凉国的公主刚从宫里回来……多半不会见吧?”宝春在马车里,被马晃动扰的有些不安,她低声问道。 陆锦棠深吸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来得太急了。 停一日,明日前来,也无妨。 可她等不了,她一刻都不想多等。 慧济大师避而不见,阎罗也不出现……秦云璋猩红色的眼眸好似一直在她眼前。 他咕咚咕咚贪婪的喝着生鹿血的样子,就在那儿挥之不去。 她如何能这样干等一夜?那必是一夜的煎熬。 “是襄王妃吗?”马车外传来生硬的中原话。 这声音陆锦棠有印象,在金殿上她听过。 她推开车门,跳下马车,果然见站在驿馆门口的正是金殿上见过的达那布将军。 “见过将军。”她福了福身。 达那布拱手还礼,“听闻中原人讲究礼节,我公主长途跋涉,又参加宫宴,此时已经疲累至极,王妃有什么话,不如改日再叙?” 他口音生硬,倒是知道中原话该怎么说。 门廊下的灯笼,把昏黄的光涂抹在他脸上,他刚毅的棱角依旧不显柔和。 他面无表情的拒绝,让人不由生出退缩之意。 “是,打扰将军了。这般行事,却有失礼之处,但失礼乃是有紧急之处……还望将军通融。”陆锦棠缓缓说道。 达那布皱了皱眉,抬手道,“王妃请回吧,惊动了你们的皇帝,也是在不妥。” 这是威胁她,不走就要到皇帝面前告状呢? 陆锦棠抿了抿嘴。 若是以前,她定会觉得,无论出了什么事,皇帝也是偏袒着秦云璋,向着秦云璋,不会处罚襄王府。 可如今,在知道秦云璋的病极有可能是人为之后……她再也不敢这么想了。 249 王妃若以药方威胁,我便是…… ,陆锦棠站在马车边上,看着那冷面不近人情的凉国将军,无奈的轻叹一声。 “罢了,走吧。” 她还未爬上马车,达那布倒是先转身离开。 陆锦棠皱眉盯着他的背影,他走了七八步,就要穿过回廊看不见时,她忽然唤他,“达那布将军!打扰您!” 达那布脚步微顿。 陆锦棠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他此时是不是正一脸的不耐烦。 停了片刻,见他转身回来,“襄王妃还有什么事?” “敢问将军,是不是右膝及右肘,间或会有红、肿、热、痛之感。偶尔活动受阻,肘不灵,膝酸痛。”陆锦棠平缓说道。 达那布皱了皱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关节局部扪之灼手,按之濡软,面色黄而带浊,小溲黄,大便先干后溏,舌质淡红或红,苔薄黄或黄腻,脉滑数或濡数。”陆锦棠继续说道。 达那布将军中原话说的不流畅,也不知他听力怎么样。 陆锦棠未免他听不懂,所以一字一句说的都很慢。 “你想说,我有什么病?”达那布沉着脸问道。 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其实陆锦棠这招很冒险,明明有求于人,却说人有病。 他若愿意相信她还好,若是不愿相信,岂不把他给得罪得更狠了? “其实将军不必太过担心,”陆锦棠缓缓说道,虽然冒险,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便是布满荆棘,也得披荆斩棘的走下去,“此乃鹤膝风的前兆,倘若既是调理医治,比不至于日后受苦。倘若置之不理,日后关节肿大,胫骨畏缩,腿部瘦削无力,才最是受苦。” 达那布将军的脸色隐匿在昏黄的灯光里,让人看不甚清。 只见他在门廊下站了片刻,忽然提步向马车走来。 木兰和宝春吓了一跳,立即左右护在陆锦棠跟前,怕他是已经怒了。 陆锦棠的语气却仍旧十分平静,“如今发现得早,倒也好治,清热化湿,除壅阻之热便可。古方有三妙丸合萆薢化毒汤加减。苍术两钱,黄柏两钱,萆薢三钱,当归两钱,丹皮两钱,牛膝四钱,防己两钱,木瓜两钱,苡仁四钱,秦艽两钱。” 她一口气把药方都给说了出来。 达那布脚步一顿。 离得近了,虽光线暗,反倒能看清他的五官了。 他脸上仍旧没有表情,但他眼底却有些惊讶。 “王妃难道不是想以药方辖制我吗?”达那布语气生硬的说,“我放你进去,你就告诉我药方?” 陆锦棠摇头轻笑,“区区一张药方,如何能辖制威名远扬的大将军?我没有那般自不量力。” “我父亲,爷爷,都曾有你所说的症状,鹤膝风。”达那布盯着她说道,“我也曾担心自己老了,会不会像他们一样。” 陆锦棠略微惊异的看他,没听说鹤膝风会这样遗传啊?但也许是和他们的家庭生活习惯,以及生活环境有关。 “将军不必担心,若防范治疗及时,不会叫您受那些罪的。”陆锦棠用医生安慰病人常用的舒缓语气道。 达那布脸上仍旧不见表情,但他周身的气势却不那么冷峻了。 “你想见我公主做什么?”他忽而问。 木兰与宝春的脸上立时闪过惊喜,这么问,看来是有戏呀! 陆锦棠微微颔首,“是关于医术方面的问题,想要请教公主。” 达那布回头看了驿馆一眼,沉吟片刻,“王妃请随我来。” 宝春惊喜的要笑出声来。 陆锦棠心头也是猛地一轻。 冒险……成功了。 达那布亲自带着她,往萨朗公主的院子行去。 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侍卫阻拦,达那布用西凉话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些侍卫便垂首退在一边。 倘若不是达那布将军亲自领路,她们想见到公主,还真是不容易。 到了公主院中,达那布停下脚步,对陆锦棠拱手说道,“王妃若以药方威胁,我便是宁可忍痛,也不会带你进来。但王妃竟把药方先告诉我,我不喜欠人恩情。” 他略微弯了弯身,便退出了院子。 陆锦棠福身还礼,提步向上房走去。 上房门口守着丫鬟,往里头说了句什么。 片刻之后,萨朗公主出来迎接,她举目向院中看了一眼,像是寻找什么人似得。 “将军呢?”她问那丫鬟。 丫鬟用西凉话回了一句,陆锦棠没听懂,但猜也猜得到,丫鬟必是说,将军先走了。 萨朗公主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她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了陆锦棠身上。 “夜色已晚,襄王妃却辛苦前来,是有何贵干?” 萨朗公主显然比其他人更有语言天赋,她的中原话听起来较为流畅,且很容易听懂。 “有医术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于公主殿下。”陆锦棠福身说道。 萨朗公主笑了笑,“你身为王妃,却对我一个外邦公主,如此彬彬有礼,让我如何拒绝你呢?王妃里面请吧。” 陆锦棠舒了口气,这公主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难易接近。 进了上房,萨朗公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大凉的民风或许比大夜朝更加奔放,打量人都不带避嫌的,就那么直愣愣看着。 陆锦棠坦坦然的迎着她的目光,部队里呆久了,她的适应能力非常强,这般直视的目光,也没有让她过于不自在。 “西北的巫医,似乎很是神奇?”陆锦棠缓缓问道。 萨朗笑了笑,“王妃也是大夫,精通医术,定然知晓,人之所以生病,无外乎内因外因两种。” 陆锦棠点点头。 “要么是自己的身体内部出了毛病,要么是外邪入侵,致使身体内部的内环境被破坏而出了毛病。 说到底,就是内环境的改变,诱发人的病态。” 陆锦棠缓缓点头,虽医术不同,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外有宇宙洪荒,阴阳五行,相辅相成。内有五脏六腑,亦有阴阳,相生相克。”萨朗用手指在自己的身体上比划了一圈。 陆锦棠点头,“所以中原的医术,无论是取穴,亦或是汤药,都是为了改变人身体里的内环境,查漏补缺,让有亏损的五行,补起来,让它们继续运化,以除病态。” 萨朗公主点点头,“巫医的目的也是一样,区别只是途径而已。” 250 我从来都先是个公主,而后才是巫医 ,萨朗公主点点头,“巫医的目的也是一样,区别只是途径而已。巫医也用药,但巫医更注重自然,人自身的意志。我们人为,人的精神里,都有神灵的印记,沟通自然与神灵,以意志可以克服人身体的缺陷,以达到改变内环境的目的。所以意志力越强的人,巫医治疗效果就越好。人若不信神灵,那巫医便不好医治。” 陆锦棠似懂非懂的听着。 她在现代时,也听说过意志疗法。 甚至在国内外的医学交流会上,不断的听闻过靠意志力,能够控制癌细胞,甚至彻底治愈癌症的。 那些人甚至没有化疗,没有用药,但短则数月,长则几年的时间,患者身体里的癌细胞,会自行消失。 这是让医学界为之惊叹,困惑的事情,却又真实的存在着。 甚至有很多人,因此去寻找信仰,寻找神灵。 如今在这古代,听闻萨朗公主一翻言论,陆锦棠的心底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给震了一下。 “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答应。”她忽而起身,郑重的朝公主施礼。 萨朗公主抬手扶她,“王妃请讲。” “我学医不精,如今遇到了难题,无法攻克。公主若能诊治,襄王府感激不尽。”陆锦棠颔首说道。 萨朗公主眯眼看着她,“襄王府感激不尽?莫非病的人是襄王爷么?” 陆锦棠点头,“正是,还望公主不吝相救。” “你学医不精,这话实在是谦虚了,襄王爷更是你的夫君,你若连他都救不了,他的病必是十分严重了。”萨朗公主眯着眼睛,脑子转的很快。 陆锦棠垂着头,没有说话。 “可是我刚入了夜国国境,就听说,你们的皇帝得了一枚极其珍贵的‘还阳丹’不是么?” 陆锦棠抬头看了萨朗公主一眼,还阳丹的事情,她绝不可能是偶然听说的。 看来,进入京都以前,她作为外使,还是做了很多功课的。 连这种事情都打听的到,她必然不会错过秦云璋已经病了许久的消息。 陆锦棠没有否认,“正是,可那药只有一枚。” “襄王殿下乃是你们皇帝的亲弟弟,一枚能够救命的药,你们皇帝却不肯给他弟弟救命……这里头就牵涉了内政,有权术的考量。”萨朗公主缓缓说道,“而我不过是前来交流的外邦公主,实在不适合搀和进你们的内政之中。” 内政,两个字,她咬的格外重。配上她略有些奇怪的发音,听在耳中,颇有些讽刺的味道。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我以为,会医术者,首先是个大夫,而后才是别的。” “王妃的见地,让我佩服。可我从来都先是个公主,而后才是巫医。”萨朗公主笑着说道,“抱歉让王妃失望了。” 陆锦棠起身,沉默了片刻。 萨朗公主看着她,目光没有回避,脸上的笑容也一丝不变。 “我明白了,这么晚搅扰公主休息,实在是失礼了。”陆锦棠语速格外慢,即便脸上还带着笑,也难掩她语气里的失落,“公主好生歇息吧,告辞了。” 萨朗公主笑眯眯的将她送出门外。 陆锦棠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萨朗公主与门外的丫鬟争执些什么。 她们用的是西凉话,陆锦棠听不懂。 她瞧见木兰歪着脑袋,似乎听的很认真。 木兰懂一些西凉话,而且她听力极佳。 “说什么?”陆锦棠好奇问道。 木兰的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 陆锦棠停下脚步看着她。 “萨朗公主问那丫鬟,说达那布将军素来铁面无私,不近人情,为何会亲自送王妃去她的院子?为何要让她为难?问达那布将军和王妃都说了什么?那丫鬟说不知道,她便呵斥丫鬟几句,让丫鬟去问。”木兰压低了声音说道。 陆锦棠点点头,哦了一声,继续前行。 木兰的脸色却有些怪怪的。 一行人走到驿馆门口,意外的看见达那布将军竟然还在门口立着。 “打搅将军了,夜深了,将军早些歇息吧。”陆锦棠福身说道。 却见那将军竟叫人准备了马匹在驿馆外头,还有些侍卫,立在马匹一旁,很是有些整装待发的意思。 “这么晚了,将军是要出门么?”陆锦棠问道,“大夜国京都,夜里有宵禁的。” 达那布语气生硬道,“我送王妃回府。” 陆锦棠微微一愣。 达那布指了指天色,“太晚了,不安全。” 陆锦棠明白过来,“无妨,这里是京都,夜里也有金吾卫巡逻的。” 达那布却十分固执,“王妃是女子。礼节,不可免。” 陆锦棠只好谢过,登上了马车。 襄王府的车架,还需要别人护送着回府?若叫京都百姓知道,定然觉得这是个笑话。 可达那布说了,礼节嘛,随他去吧。 他领着侍卫,认认真真的护送在陆锦棠车架两旁,一直把她送回襄王府门前。 陆锦棠正要道谢,叫他离开,却见他随行的不只有马匹,还有两辆车架。 他带来的侍卫,正从车架上往底下抬东西。 陆锦棠微微一愣,“将军这是何意呀?” “一些礼物,不成敬意。”达那布翻身下马,想了想,才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 陆锦棠连忙摆手,“使不得,无功不受禄。” “礼尚往来,王妃送了我医治之方,这是些兽皮,西北的药材,只当还你礼了。”达那布面无表情的说,语气却十分固执。 他让侍卫们把礼物的箱笼卸下,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摆在襄王府门前,拱了拱手,就打马离去,全然不顾襄王府一行人的惊诧脸色。 陆锦棠看着那一地箱笼,就算她无功不受禄,也不能让这些礼物就这么扔在府门前啊。 “抬进去吧。”她摆摆手,大夫没请到,倒是得了不少的礼物,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宝春去查点了箱笼里的东西,做了单子拿回来,悄声跟木兰说,“那药材鹿茸人参的我不懂,但是那兽皮却是极好的,还有兽角做的工艺品,相当漂亮啊!” 木兰看了看她手中的单子,不由轻轻咋舌,“那将军还真是有钱人,出手这么阔绰。” 宝春往屏风里头看了一眼,却见陆锦棠倚在床头,仍旧挑灯夜读。 251 在我大凉,寡妇可以嫁娶 ,陆锦棠倚在床头,仍旧挑灯夜读。 “王妃怎么还不睡?”宝春小声问。 木兰摇摇头,“不肯睡,是还没绝望,她只要不绝望就好,要干什么,随她去吧。” 宝春轻轻的哦了一声,收住了想进去相劝的脚步。 达那布将军送了陆锦棠一行,便返回驿馆。 正要去自己院中休息,却在院门口遇见了萨朗公主。 萨朗公主深深看他一眼,提步进了院子。 “你们都出去。”萨朗公主把人遣出院子,抬眸看着达那布,“你去哪儿了?” “送襄王妃回府。” “她是京都人,你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有客人送主人的道理吗?” “她是女人。” 萨朗公主呵的笑了一声,“在你眼里,什么时候也有了男人女人的区别?” 这话问完,达那布还没回应,萨朗公主先变了脸色,“你不会是……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她可是有丈夫的人!” 达那布没回应。 “我问你话呢!”萨朗公主却有些急了。 “她气质出众,在夜国口碑极好,名声响亮,可谓女中豪杰。她的丈夫,却不久于人世,在我大凉,寡妇可以嫁娶,我娶她,既能增进两邦友谊,又能让中原的医术流传我西北,有何不可?”达那布居然坦坦然的就把自己的意思给说了。 他说得这般直白,萨朗公主倒是被噎的直瞪眼睛。 “所以……所以你就护送她回府!还送她礼物?你……你喜欢她吗?”萨朗公主气息有些不稳。 达那布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可汗定然也是支持的。” “我没问你我父汗会不会支持!我是问你,你喜欢她吗?”萨朗公主抬脚逼近他,仰脸看着他的表情。 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端倪来。 可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情爱不重要。” “你以前没这么说过……”萨朗公主的语气有些低沉,“不重要的话,你娶谁不都可以?为什么是她?” 达那布皱了皱眉,“刚好合适而已。” 萨朗公主摇头,“不合适,你知道她来干什么吗?她想让我救她的丈夫,她来求我的!她丈夫还没死!她还不是寡妇,你现在就对她示好,是不是也太早了点了?” 达那布深深看了她一眼,“公主……” “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萨朗公主借着月色,又看了他一眼,忽而调头疾走,离开他的院子。 回到自己房中的萨朗公主,抬脚就踹翻了几个圆凳。 “公主……”丫鬟吓了一跳。 萨朗回头瞪眼看她,“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把男女之事放在心上的!也从来不会对谁好……我以为他对谁都是一样,为什么他也会温柔细心?为什么他也会对人好?” 那丫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懂她的中原话,呆愣愣的看着她。 “你出去吧!”萨朗用西凉话说道。 那宫女扶起圆凳,垂首退了出去。 萨朗公主咬着下唇,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 陆锦棠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拿着书,翻着翻着,眼皮就打起了架。 哗啦一声轻响,书从她手上滑落。 还未砸在地毯上,就被飞身而来的木兰接住。 木兰把书放在一旁,轻轻抱着她,往下放了放,又把被子往上拉,把她裹得紧紧的,盖得严严实实的。 宝春把灯吹熄了几盏,只远远留了一只灯,让屋里不至于太黑暗。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悄悄退出正房。 “王妃看的是什么医书?”关上门,宝春低声问道。 木兰却摇了摇头,“府上与医术沾边的书,已经被王妃给翻完了,她现在正看奇奇怪怪的杂记,特别是有鬼神异传的那种。” 宝春瞪了木兰一眼,“王妃这样子下去……不会走火入魔吧?别王爷没治好呢,她先……” 木兰一巴掌拍在宝春肩头上。 她手劲儿极重,宝春被拍的龇牙咧嘴,眼泪都差点涌出来,却忙用手捂着嘴,没敢叫自己呼痛出声,惟恐惊扰了里头那个刚刚睡着的人。 “以后不会说话就别说,闭上你的嘴!”木兰狠狠说道。 宝春叹了口气,眸中尽是忧色。 陆锦棠恍惚做了个梦,梦里她在找阎罗,问他救治秦云璋的法子。 阎罗说,**!**! 陆锦棠说,我知道是**,那要怎么救呢? 阎罗却分外生气,说,他堂堂阎君,却因为她被受罚,这才叫**。 陆锦棠听得一知半解,骤然惊醒,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 她悉悉索索的起身,挑亮了灯,披着衣服,坐在桌案前,飞快的翻着昨日未看完的书。 这是一本杂记,记录了一些古怪的事,有些是鬼怪作祟,有些是奇毒……人会生各种怪病,最后医好这些人的,都不是正常的医术。 或许医好秦云璋,也不能靠正常的医术。 可这上面的怪病,没有一个是与秦云璋的症状相似的。 陆锦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算是明白了,当年不应该只背医书,其他的书,也该多看一些的。” 她又翻完了两三本书,木兰才发现她已经起身了。 木兰唤了宝春来伺候她更衣,用早膳。 “王妃今日要做什么?”木兰试探问道。 “不做什么。”陆锦棠心里还惦记着她没看完的书,她打算一日把襄王府书房里的书,大致翻上一遍。 “王妃总是闷在书房里,也不大好……”木兰低声劝道。 宝春昨夜里说那句“走火入魔”,还是吓着她了,她是习武之人,知道走火入魔有多可怕,王妃如今这样子,还真有些不好的兆头。 陆锦棠不知木兰的担心,她摆摆手,“没什么不好,或许某本书里,真藏着什么法子,就等我去发现呢。” 木兰眼中,担忧更重。 早膳刚撤下去,陆锦棠就要往书房里钻。 外院急匆匆的来了个丫鬟,“禀王妃知道,凉国来的公主,请王妃带她游览京都。” 陆锦棠微微一愣,“昨日她拒绝了我,今日又主动要见我?” 木兰既庆幸,又担忧,“或许她改变主意了?王妃带她在京都玩玩儿也好吧?” 起码王妃不用一整日的都闷在书房里了。 252 如果你输了……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她昨晚拒绝的干脆果断,她看出来王爷‘病’的不简单,她不想被牵扯进来。她若是没看出什么,改变主意到有可能。可她身为公主,政治敏感度那么高,要她改变主意,可没那么简单。” “王妃去见见,只要见了面,总有争取的可能嘛!”木兰极力的劝。 她还拉了拉宝春,希望宝春和她一起劝。 宝春却如没嘴的葫芦,一句话也倒不出。 急得木兰恨不得偷偷踩她几脚。 陆锦棠迟疑了一阵子,“也好。” 她备了车架,前往驿馆接上萨朗公主。 萨朗公主和昨日的态度大相径庭。昨日萨朗公主根本不愿见她,今日却一早就收拾利落,等在驿馆之中。 见了面的态度也分外的热切。 “听说京都有个归雁湖,湖上有成群的大雁?”萨朗公主问道。 陆锦棠失笑,“这时节,大雁去南方过冬了,也有留下来不走的,不过成群的大雁是看不到了,运气好,能看见零星的几只。” “那也好,我们就去归雁湖吧!”萨朗公主搓手道。 陆锦棠立即叫人去准备画舫游船。 圣上有令,要好好招待凉国来使。 鸿胪寺的官员早就等待召唤,听说襄王妃是带着凉国公主游湖,一艘硕大的漂亮画舫,立时被引到码头上。 “夜国人真是懂享受,一艘船也能做的这么精致漂亮。”萨朗公主感慨了一声,忽而伸手抓住陆锦棠的手,拉着她一起登船。 萨朗公主脸上带着笑,仿佛被她牵着手的是她闺中密友一般,她似乎全然不记得,昨晚上,她是如何干脆果断的拒绝了陆锦棠的求助。 画舫渐渐驶离岸边。 朝廷安排了好些划桨之人在船底,萨朗公主让快,这画舫便能快如离弦之箭。 她让慢,这船也能稳稳当当的漂浮在水面之上,半晌似乎都没挪动多远。 “真是厉害!”萨朗公主看着湖边的景致,拍手笑道,画舫到了湖中心,她忽然叫船停了下来,回眸认认真真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被她盯得莫名,“公主有话要说?” “是。”萨朗公主点头,“我们大凉的女子,不喜欢遮遮掩掩,我们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往。” 陆锦棠微微点头,她已经看出来了,就比如她昨晚拒绝的那么直接一样。 “我要和你比试,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为襄王殿下看诊。能不能治,我暂且不敢说,但我一定知无不言。”萨朗公主直视着陆锦棠,“如果你输了……” 陆锦棠眼眸中已经抑制不住的迸发出光彩来,“输了如何?” 萨朗公主鼓了鼓嘴,憋了一阵子,才语气沉沉的说,“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发誓,日后绝不改嫁!即便是你成了……也不能改嫁!” 寡妇两个字,似乎不太吉利,萨朗公主倒是知道留些口德,没有宣之于口。 陆锦棠面上尽是笑意,没有半分的不情愿,“公主放心,我生是襄王爷的妻,死亦是襄王爷的鬼,绝不会改嫁他人!” “便是你们的皇帝下旨,你也不改嫁?” “宁死不屈。” 萨朗公主灿然一笑,抬手和她击掌,“我喜欢你的性情!” “不知公主要比试什么?”陆锦棠说话间都带出笑容来,这些日子一来,她第一次眼睛里都带上了轻快笑意。 当明快的喜悦深入眼中之时,她整个人越发的明丽,小脸儿之上,仿佛有了耀眼的光芒。 萨朗公主都被她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唯有真心牵挂一个人,整个心都系在一个人身上,才能因为那个人的事,牵动所有的情绪喜怒吧?”萨朗公主喃喃自语,“她倒是个情深意重的女子。” 眼看陆锦棠还在等她回答。 萨朗公主清了清嗓子,“你我医术各有所长,就不比医术了,今日我们比点别的。” 陆锦棠略有些诧异。 “大凉女子,崇尚身强体壮,我们比武如何?”萨朗公主笑眯眯说道。 陆锦棠总算明白,登船之时,她为什么要拉着自己的手了。 她会医术,所以萨朗公主拉着她手的时候,在她脉门上按了几下,她十分敏锐的察觉了。 当时她不知萨朗公主是何意,这会儿却昭然若揭,她定是探查自己有没有内力在身。 “王妃不可!”木兰在一旁低声提醒。 陆锦棠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不可,我愿与公主较量。” 萨朗公主立时灿烂一笑,“好,你去换衣服吧!” 陆锦棠打量她一身轻便潇洒的骑装,微微点头。 原来萨朗公主邀自己游览京都,泛舟湖上,都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就是和自己比武较量呢。 让陆锦棠困惑的是,她图什么呢?看她性格也却是是爽朗洒脱的人,她与自己比武,总要有用意,有目的的吧? “王妃没有去过西北,大概不知道,西北的女孩子与中原不同,她们像男孩子一样,几乎是摔着跤长大的!”木兰一面为陆锦棠换衣服,一面皱眉低声说道。 陆锦棠嗯了一声。 木兰见她丝毫不往心里去的样子,更是着急,“万一她伤了王妃呢?” “那不是小事么。”陆锦棠甩甩手,“她既然主动提出会为王爷看诊,便是她叫我陪她跳湖,我也跳的,陪她打架算什么?” 木兰急的抿着嘴,反而说不出话来。 陆锦棠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你苦着脸,好似我已经输了。我虽不会你们那内家功夫,也别这么看不起你家王妃呀?我未必就会输给她。” 木兰闷闷的嗯了一声,她可不觉得王妃能打赢西北来的强悍女子。 “王妃是不是打算用针呢?”木兰低声问道,“那东西可是禁术。” 陆锦棠白了她一眼,“比武用针,与打擂用暗器有什么区别?你当你家王妃是无耻小人呢?” 木兰张了张嘴,不用针?那王妃打算怎么赢? 陆锦棠换好了骑装,潇洒的迈步出去。 她坦然自信,稳稳当当的步伐,让木兰看得止不住的惊讶。 她想不通,王妃的底气到底是哪里来的?她与王妃相处这么久,没见王妃会什么功夫呀? 253 咬牙切齿不死不休…… ,王妃以前倒是也晨起比划几下,可那花拳绣腿的,能,如果自己输了,就要答应不许改嫁。 这样的条件,还真是奇怪呢。 可是整件事情联系起来看,似乎莫名的有些征兆暗藏在这奇怪的条件底下。 两个字眼,莫名的出现在陆锦棠的脑海里——和亲。记得学中国古代史的时候,这两个字眼,经常出现在邦交关系之中。 陆锦棠眸色微敛。 “萨朗公主,我中原男子喜欢柔弱的女子,你们大凉男子也是一样吗?”她忽而问道。 正与她搏斗的萨朗微微一愣,她嗤之以鼻,“哼,才不是!我大凉不论男女,都敬佩身强体壮的人!我绝不会输给你,今日必要赢得漂亮!” 陆锦棠哦了一声,她不但变攻为防,且防守也渐渐露出破绽来。 萨朗公主倒是越战越猛,生生把她逼到了船舷处。 萨朗公主忽而低喝一声,如同一只凶猛的母豹,猛扑上来。 她一头撞在陆锦棠肚腹之上。 “王妃——”木兰一惊,疾呼一声。 却还是晚了一步。 噗通一声。 陆锦棠掉进了湖心。 萨朗公主听得那水声,低头看着水花四溅,她微微一愣,立时喊道,“快救她上来!” 木兰已经飞身到湖面,一只手攀住船上的绳子,一只手想要抓住陆锦棠。 却又有一人比她更快,踏着水面而来,一把攥住陆锦棠的手腕,牵着她要跃上船舷。 陆锦棠却猛地一挣,甩开他的手,八爪鱼一般,攀住木兰。 木兰不防备她动作这么快,反应这么敏捷,被她吓了一跳,险些和她一起再跌进湖心。 但好在她内力深厚,攀着船边的绳索,借力一跃,带着身上的“八爪鱼”跃回船上。 船头上,一片寂静。 从另一艘画舫飞跃而来的达那布将军,手上还滴答滴答的往下落着水。 他适才本已经救起了她。 她却甩开他的手,冒着再次落水的风险,抱住了那丫鬟。 被嫌弃的达那布将军,脸色有些黑。 萨朗公主有些愣愣的,“我……不是故意的。” 陆锦棠灿烂而笑,“是我没站稳,本想借着身后的船舷发力,反击公主,没想到那船舷不经用,竟把我甩进了湖里。” 冬日极冷,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说话间她打了个寒颤,几乎能听见她口中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 萨朗公主愣愣看她,“你……你快去换衣服吧,莫着凉了。” 陆锦棠起身,惋惜叹道,“我输了,但还望公主看在我这么拼力的份儿上,与我同去,为王爷看诊,即便公主不治,只要告诉我病因,我亦心满意足。” 萨朗公主张了张嘴,她飞快的瞟了达那布将军一眼,未曾说话。 陆锦棠提步靠近她,小声道,“我发誓,绝不改嫁,公主放心。” 这话声音小,只有两人能听见。 萨朗公主面色一怔。 陆锦棠已经扶着木兰的手,进去船舱去换衣服了。 船头上立着萨朗公主,和负手而立的达那布。 244 她如今倒成了圣上身边的美人了? ,达那布脸上的阴沉已经看不见了,他仍旧是惯常那毫无表情的脸。 “我们是比武,好玩儿来着。”萨朗干巴巴说道。 达那布嗯了一声,“末将是为了保护公主安全的,公主来游湖,为何不告知末将?” “唔……我不是故意把她推进湖里。” “公主身强力健,赢得光明磊落,有何不可?”达那布缓缓说道。 “你……你这么想?”萨朗公主歪了歪脑袋,“她输的有些狼狈了,我还怪不忍心的。” …… “王妃明明能取胜的,为何要卖破绽给她?”木兰压低了声音,面上甚是不满。 陆锦棠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王妃故意输的啊?为什么?”宝春一脸惊讶,“王妃不想赢了,叫公主给王爷看诊么?” 陆锦棠眼神略微一暗。 木兰猛扯了下宝春的衣袖,宝春吐了吐舌头,她最近似乎越发不长脑子了,怎么总是说错话。 陆锦棠却忽而轻笑一声,“我看那萨朗公主性格直爽单纯,爱憎分明的。倘若我赢了她,她也许信守承诺,会去给王爷看诊,但必然心下不满,也真的只是照她说的,看看罢了。” 宝春瞪大眼睛看着陆锦棠,“那王妃输给她,她还会去为王爷看诊么?” 陆锦棠眯了眯眼,“我不敢保证,但看她眼神纯净善良,取胜又让她心情愉悦。这种人,多半喜欢广施恩典……也许会去吧。” 宝春和木兰交换了视线,两人不再多言,匆匆给陆锦棠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为她熏干了头发。 宝春怕她这大冷天的,泡了冰冷的湖水再着凉,硬是往她手里塞了个黄铜手炉,让她捂着。 陆锦棠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萨朗公主和达那布将军还站在船头聊天。 不过所谓的聊天,多半是萨朗公主一个人在说话,而将军则一言不发的看着湖面,偶尔应上那么一两声,也不知他究竟听了没有。 陆锦棠缓缓走近时,他倒是听觉敏锐,立即扭过头来,扫了她一眼。 “湖上风冷,公主小心受寒。”陆锦棠走到萨朗公主身边,将手炉塞进她手里。 萨朗公主微微一愣,又立时把手炉塞回给她,“这里的天不算冷,西北才冷!我们自幼生活在西北,不畏寒,这点儿风算什么。看你身子这么单薄,你该小心才是!” 萨朗公主似乎处处要彰显她身体素质好,远胜于大夜朝女子。 陆锦棠从善如流,微微福身,“谢公主关怀,我母亲是南境人,也许是随了母亲,我颇为怕寒,这天与我来说已经是极冷了。真不知西北,你们如何过冬。” 萨朗公主灿然一笑,抬手拍着她的肩膀道,“王妃这小体格,定然是受不了我西北的天气的!” 说完,她偷偷看了眼达那布。 只见达那布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些阴郁。 陆锦棠微笑颔首。 游了湖,还赢了比武,萨朗公主心情大好。 陆锦棠请她去第一楼用了饭菜,她吃的心满意足,抚着肚子要回驿馆休息。 临走,陆锦棠忽然垂着眼眸,语气略带着些哀伤,“于公主相识日子虽短,却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是,我也有这感觉!你与我听说的大夜朝女子不一样!我看你是好的。” “多谢公主抬爱,愿陪公主多在京都里玩一玩,哪怕日后公主离开了,也忘不了大夜国的京都。可……实不相瞒,明日便不能陪伴公主了。” 陆锦棠说完,更深深低头。 她没看见萨朗公主的表情,只听得她轻叹一声。 “明日我会去宫中,求圣上准我出京,王爷的身体着实叫我放心不下。怠慢公主之处,只盼公主海涵。”陆锦棠福了福身,蹬车离去。 她说完话,一直未曾回头,上了车也不曾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一眼。 萨朗公主欲言又止,她却根本没有留给公主开口的机会。 “这人……”萨朗公主看着她远去的马车,眉头轻皱。 次日一早,陆锦棠果然入了宫,求见圣上。 “昨日,你陪凉国公主,据说让公主玩儿的很高兴,”圣上哈哈一笑,“我大夜国什么都好,就是良驹很少。如今的良驹,都是靠从大宛购入,可凉国的马匹更是精壮。” 圣上话说了一半,就目光殷切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低头并不作声。 圣上本等着她主动应承,见她不理自己的话头,只好继续说道,“你这几日好好的陪伴凉国公主,她喜欢医术,你又恰懂医术。凉国大汗非常重视这位公主,你与她交好,有利于大夜朝与凉国交好。日后从凉国购入优良马种,一品夫人你也是大功一件呀!” 陆锦棠福身道,“回禀圣上,臣妾昨日已经与公主请辞,说明臣妾不能再陪她游玩京都。” 圣上一愣,“为何?” 陆锦棠缓缓抬眸看了圣上一眼,“襄王殿下还在明觉寺,如今这段时间大约是王爷命里最是关键的时刻了,这种时刻,臣妾若是不能陪伴在王爷身边,简直——枉为人妻。” 她话说的重。 圣上抬手指着她,愤愤说了声,“你……”便说不下去了。 人家丈夫快死了,不让人陪在丈夫身边,却叫她陪着别人满城跑着玩儿……委实不像话啊。 圣上皱起眉头,半晌都没有言语。 他不欲答应,但是不答应,也得找出个好的理由来。 圣上正琢磨着,忽闻殿外的太监道,“丁美人求见。” 陆锦棠不知谁是丁美人,但只觉心头莫名一颤,她微微勾头,往殿门口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倒是猛吃了一惊。 被宫女搀扶着手,缓缓步入殿中的,不正是胡太医家的那个宫女,丁香么? 她如今倒成了圣上身边的美人了? 丁香朝圣上行了礼之后,径直到圣上御座旁,纵有外臣之妻在殿上站着,她仍旧大胆的亲近与圣上,还熟稔的为圣上捏肩放松。 “先有国而后才有家,倘若国之不稳,不强盛,家又何以为安?”丁香轻笑着说道,她虽谈论的是家国,可那语气像是说闺中闲话一般,“臣妾在殿外听得襄王妃一两句话,襄王妃却是把国事放在了家事的后头。襄王爷如今是处在关键的时刻。我大夜朝难道不是么?凉国几十年来,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派出公主为使前来,这交好的机会,难道是年年都有的么?” 245 我很好奇,襄王爷究竟有何等魅力? ,圣上一听,甚是高兴,轻轻拍了拍丁香的手,以示鼓励。 陆锦棠微微皱眉,这丁香自打一出现,就处处和她作对。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她,她上次在金殿上,就要掐死自己。 陆锦棠有些厌烦她的声音,恨不得召唤出金蚕,进了她的身体,吃了她的肚腹才好。 “倘若我大夜国还有旁的女大夫,能与襄王妃在身份与名望上都匹敌的,圣上定然不会让襄王妃舍了小家,为大家。可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大夜朝,却也独有襄王妃一人呀?”丁香笑了笑,“圣上给你的恩宠,世人给你的名望敬仰,难道是白给的吗?自然是身份越高,责任越重。如此利国利民的大事,襄王妃怎可因为自己的儿女情长,就推拒不管呢?”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 丁香一来,她只觉这整个金殿之上的空气都是污浊的,令人生厌的。 便是有多少辩解的话,她也懒得说了。 圣上倒是开心,“美人说的不错,一个内宫小小美人,尚且有的见识,堂堂一品夫人竟没有吗?不牺牲小我,世人的敬仰你如何能安心受之?” 陆锦棠皱眉垂头,双拳不由在袖中紧握。 “襄王妃还是安心留在京都吧,好好的陪着凉国公主,领略我大夜朝的盛世风光!”圣上拍板说道。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 就是圣上刚说了凉国公主,殿外的太监就禀报说,“萨朗公主求见。” 陆锦棠心头一顿,昨日她落水,落的值不值……现在就要有结果了。 萨朗公主进得殿中,看了陆锦棠一眼。 陆锦棠朝她福了福身,没说话。 萨朗公主倒是惊讶道,“昨日王妃不是与我说,今日要去明觉寺祈福吗?怎么这都快晌午了,你人还在这里?祈福岂不是要赶早?” 陆锦棠苦笑一声。 丁香已经替她开口,“襄王妃乃是去为王爷祈福,圣上已经教导王妃,为王爷祈福,焉能有陪伴公主重要?是以王妃祈福的事情,就改作他日了。” 萨朗公主闻言,深深看了丁香一眼。 丁香笑眯眯的冲她颔首点头。 萨朗公主嗤笑一声,并没有理会丁香,却是看着圣上说道,“我大凉的男人各个都是好汉,原以为夜国的男人,也差不到哪儿去。可如今却叫我意外了,不得不改变想法……夜国的男人,颇有些英雄气短啊?” 圣上脸面一怒,被一个异邦公主当面这么说,她讽刺的哪里是夜国的男人,分明是贬低夜国的国威呀! “萨朗公主!”圣上冷喝一声。 萨朗公主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若是我父汗与人说话,我母后绝不敢插言半句,俯首帖耳,处处以我父汗为尊。可圣上身边这女子,怕是连皇后都不是吧?莫不是个贵妃?竟敢越过圣上说话?将圣上的龙威置于何地?” 丁香面色一僵。 圣上脸上也不好看,他抬手推开丁香扶在他肩头的手,低喝一声,“退下。” 萨朗公主笑了笑,“我今日求见圣上,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对夜国的佛寺很是好奇。我西北也有自己的信仰,都说人与人,民与民,虽信仰不同,所拜神灵不同,但只要诚心敬虔而拜,灵魂是相契相通的。我想去夜国的佛寺里看看,不知圣上可准允否?” 圣上闻言,立时震惊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的嘴角微微上翘,心已经似鸟儿欢快飞出这金殿之外了。 “萨朗公主也要去佛寺?”圣上迟疑。 “是,一民一族一国,其信仰是比其他一切都重要的东西,我自然该去看看。”萨朗公主说道。 圣上沉吟了一阵子,“公主稍安勿躁,朕会派熟悉佛学的大臣陪同公主前往。” “熟悉佛学的大臣,难道比佛寺里的僧人们更熟悉佛经佛家之道吗?”萨朗公主哈哈一笑,“圣上真是多此一举了,我与襄王妃甚是投契,倘若能叫襄王妃陪我就再好不过。” 圣上皱起眉头,目光深深的凝视在陆锦棠身上。 萨朗公主又恳求一次,圣上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萨朗公主的随行护从,竟然已在宫门外守候着了。 萨朗公主原本是要骑马的,她一身骑装分外潇洒,但她见陆锦棠上了马车,竟然丢开缰绳,也爬上了陆锦棠的马车。 “公主殿下。” 萨朗公主朝她微微一笑,“你怎么谢我?” 陆锦棠笑眯眯的,没说话。 “虽然我昨日说了,你必须赢了我,我才帮襄王爷看诊。不过我今日又改变主意了。”萨朗公主爽朗说道,“我走访四方,不就是要以医会友,增长见识,去解决更多的疑难杂症,去医治更多有需要的人吗?” 陆锦棠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萨朗公主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虽然你们的事情很复杂,又关系到皇室,但我去长长见识,看看这病我认不认得,总不算大错。” 陆锦棠颔首,“公主仁义,感激不尽。” 萨朗公主摆摆手,她打量了陆锦棠一阵子,忽而又低声说。 “其实我是好奇,像你这样的女子,莫说在夜国了,便是在我大凉,定然也是追求者颇多的!就连将军……”萨朗公主猛地顿住话音,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你夜国男子想求娶你的人不少吧?可你却愿意守着一个病恹恹的王爷,甚至拒绝另外一个分外优秀的男人……我很好奇,襄王爷究竟有何等魅力?” 陆锦棠笑看她一眼。 萨朗公主话里话外提到的男人,优秀男人……指的是达那布将军吧? “不知公主有没有兴趣,听听我与襄王爷的故事?”陆锦棠缓缓说道。 萨朗公主眼睛里立时一亮,连连点头,“好呀!我怕你害羞不肯讲呢!” “我与王爷相识,是在我要嫁于旁人为妻的时候……” 萨朗公主咋舌,当即瞪大了眼睛。 “京都里都传言襄王爷脾气古怪,秉性暴戾……可他却从浓烟大火之中救了我。” “原本只是赛马,不料那马发了狂……他倒是比我还着急生气,不顾自己安危,冲上前来,携我跳下马背……重重罚了几个皇室子弟,我担心他被记恨。他却只怕我被人算计……” 马车轻晃,沿着蜿蜒的路,滚滚向城外的明觉寺驶去。 摇晃的马车里,是陆锦棠轻柔的嗓音,含着浓情的过往,配着象牙小几上的清茶点心,整个马车里的气氛温软清甜。 连呼吸间似乎都带上了甘甜糯软的馨香。 256 我聪不聪明?厉不厉害? ,萨朗公主听得一脸向往,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相知相守,相濡以沫,是哪个女孩子不曾憧憬过的呢? 陆锦棠一面轻声慢语的讲着,一面为她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小几上。 只是原本平缓的马车,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绊了一下。 小几上的杯盏经过特殊设计,该是稳稳当当的,这会儿却也猛然跳了起来。 噗噗——破空声骤然在马车外响起。 马车里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只听外头的人大喊,“有刺客!保护车架!” 萨朗公主还没从那浪漫的故事中回过神来,突如其来的性命之忧,让她反应不过来。 陆锦棠倒是立时掀开车窗帘子看了一眼。 “不能呆在马车上,马一旦受惊,车夫控制不住,马车会被拖翻!” 她倒是冷静又果断的拉着萨朗公主的手,就要下车。 “木兰掩护,宝春跟在后头。”陆锦棠吩咐。 木兰本就镇定,宝春跟着她风里雨里走的多了,也练就了紧张之中保持冷静的本事。 木兰率先跳下马车,用马鞭隔开道旁射来的暗箭,护着陆锦棠和萨朗公主跳下马车。 周围有襄王府的侍卫,还有达那布将军率人抵挡。 但对方是做了埋伏和包围圈,他们的被动应战,显得十分吃力。 “我要去帮他,与他并肩作战!”萨朗公主不知是不是被陆锦棠所讲的浪漫故事,给冲昏了头脑,竟然捡起地上一把刀,就要冲过去,和达那布将军站在一起。 “木兰,拦住她。”陆锦棠厉喝一声,四下看了一眼。 有块大山石掩映之处,似乎是那些埋伏之人轻易攻击不到的死角,易守难攻。 “那里,前后的山石可做掩体,我们去那里躲避!”陆锦棠冲木兰一指,拉着宝春便先一步奔向那山石。 木兰硬拽着萨朗公主,也奔那浑然天成的掩体而去。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萨朗公主十分气愤,“你的故事都是骗小孩儿的吗?惺惺相惜的感情,不都是在并肩面对困难的时候建立起来的吗?”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我们途中遇狼群的故事么?”陆锦棠冷眼看着一头热血的萨朗公主。 萨朗公主倒是满目兴奋的点点头,“记得!记得!” “我知道自己不是狼的对手,莫说狼群了,单是一匹狼,就能要我的命。”当然如果她手里有枪就另当别论了,“所以我与他并肩作战的前提是,我得保护好我自己的安全,不让他为我分心,再用我所擅长的方面来帮助他!” “你能借助自己的医术,嗅觉发现引兽粉。可这会儿攻击我们的是人,我靠医术干什么?”萨朗公主不服气的皱起眉头。 陆锦棠按住她的肩,环顾四周。 “埋伏的人不少啊,而且是冲着命来的。”陆锦棠分析说道。 那些飞箭,丝毫不留情面,似乎根本没想留下活口,攻击的势头很是凶猛。 羽箭压得达那布将军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自保,保护公主已经是他们能达到的极限了。 “这样坚持不了多久,木兰,你轻功好,速度快,你去请救兵!”陆锦棠吩咐道。 木兰当当隔开几只羽箭,回头看了她一眼,“婢子走了,谁保护王妃?” “如何用暗号通知达那布将军,掩护你离开?”陆锦棠皱起眉头,她在部队里学过许多打暗号的方法,可是在这里,只怕没人能听懂她。 萨朗公主却是眼中一亮,“我有办法。” 她把拇指与食指放入口中,鼓起腮帮,猛地一吹。 嘹亮如鸟叫的哨音从她口中传出。 那哨音变化很快,似乎传递着什么讯息。 达那布将军立时呼喝一声,防守的阵型似有变动。 他在阵型变化之时,往这边的山石靠近过来。他回头看了萨朗公主一眼,又冲木兰点点头,比划了几个手势。 阵型又变,木兰借着达那布的掩护,飞身出了包围圈。 她速度虽快,离开的却并不容易。 达那布为了掩护她,也险些中箭。 她如林间的鸟,飞掠而去,离开了包围圈之后,以她的速度,只怕是没人还能追上她。 萨朗公主满面兴奋,她反握住陆锦棠的手,“我聪不聪明?厉不厉害?这是不是也是并肩作战了?” “是,绝对是。”陆锦棠连连点头,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眼看他们所带的侍卫接连倒下。 被他们当做防护掩体的马车,也四分五裂。 马匹受了惊,更是四下乱奔,不是被羽箭射中,倒在地上,就是胡乱踩踏,让受伤倒地的侍卫更是雪上加霜。 陆锦棠目光沉沉。 形势严峻,萨朗公主也兴奋不起来了。 达那布疲于迎战,且战且往山石处退的时候。 忽而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像是一股活水涌入了枯井之中。 云雀率着明觉寺里的襄王府亲卫,加入混战。 他与木兰皆是轻功了得,两人配合分外默契。 攻防之间,那羽箭似乎都卡了壳。 “带王妃与公主往山上去!”云雀对木兰说道。 两人配合着往山石靠近。 木兰与陆锦棠、萨朗说逃出包围圈的计划之时,不防备,一只冷箭,夹裹着凌厉之势,猛地射向她后心。 陆锦棠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木兰……” 只听“噗——”的一声。 是羽箭没入皮肉的钝响。 木兰一惊,回头去看,却见云雀挡在她身后,左肩上深深戳入一只利箭,箭尾还在乱颤。 “顾头不顾腚!”云雀鄙夷的骂了一句。 木兰冲他冷哼一声,带着陆锦棠往外冲去。 有了云雀等人的掩护,她们总算是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 这会儿却见山林之中,忽然又冲出一波人马,马蹄掀起的尘土甚大,甚至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 是敌是友,根本无从判断。 木兰浑身紧绷,横刀在身前。 连陆锦棠和萨朗公主都纷纷捡了刀剑握在手里。 那一溜烟尘冲着他们就来了。 距离渐渐近了。 “是太子殿下!还有岐王世子!”木兰惊呼。 太子所带东宫侍卫不少。 太子一来,助战达那布,云雀他们。 埋伏之人看势头不好,竟然立时就撤,丝毫不恋战。 东宫侍卫追了几步,担心调虎离山,便没有死追,飞快又回来了。 “凉国公主?襄王妃?”太子翻身下马,看了这一行人,“你们不好好在京都,怎的会在城外遇袭?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胆敢偷袭你们?” 257 我若死……你不可以独活! ,岐王世子秦致远也翻身下马,拱手说道,“听闻有盗匪近日流窜到京都附近,京兆府已经奉命剿灭他们。许是他们知道明觉寺香客多且富,所以埋伏在此处打劫生财?” 陆锦棠眯眼看了看太子和岐王世子。 匪徒?什么匪徒这么大胆子,敢在离京都这么近的地方作乱? 而且适才的伏击那么专业,弓箭精良,匪徒已经这么骁勇善战,且装备已经能跟正规军匹敌了? 这话说来,不觉可笑? 太子倒是一脸认真的点点头,“看来城外不安全啊,在匪徒剿灭以前,王妃和公主,还是不要离京得好。孤这就护送你们入京。” “这里里明觉寺已经不远了,且匪徒已经退走,想来不敢再来,如今去明觉寺,也并无不妥。”陆锦棠立时说道。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王妃牵挂的是明觉寺里的那个人吧?” 陆锦棠皱眉没有说话。 “可王妃不能如此自私呀?你自己的安危,为了那个人可以置之不顾,你不能将远道而来的凉国公主,也与你一起至于危险之中不是?”太子语气凉凉的。 陆锦棠抿住嘴唇,这话她不好接。 太子又看向萨朗公主,“还请公主随孤会京都去吧,驿馆最是安全,待剿灭了这伙匪徒,孤亲送公主来城外游玩。” 萨朗公主看了陆锦棠一眼,陆锦棠却垂着头没有看她。 她又看向四周,倒地不起的,既有襄王府的侍卫,也有她带来的凉国勇士。 看着众人伤势不轻的模样,她心下不忍。 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也没少了那颗医者的仁心。 她犹豫片刻,忽而抬眼看向达那布,“将军以为我们该回去驿馆,让众人养伤?还是可以继续前往明觉寺?” 她用西凉话问的,在场的大夜朝人,能听懂的没几个。 太子等人莫名的看着她,不知她说了什么。 达那布沉默片刻,瓮声回道,“末将的职责是保护公主的安全,自然是以公主的安危为先。” 萨朗公主微微愣了一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回去驿馆?可我以为,你会……支持我上山去寺里。” 达那布垂首躬身,“全凭公主决断。无论公主作何选择,末将都会尽忠职守,保护公主安全。” 萨朗公主愣愣看了他好一阵子,这才转过脸,用中原话对陆锦棠说,“我听说,襄王如果不治就活不久了,是不是真的?” 陆锦棠闻言,苦笑了一下,缓缓点头,“真的。” 木兰轻轻的拉了拉陆锦棠的衣袖。 陆锦棠没理。 木兰皱眉,贴近了陆锦棠,低声说,“何不告诉萨朗公主,这些人根本不是……” 陆锦棠回眸看了木兰一眼。 木兰立即闭嘴。 “上山与否,公主怎样决定都可以。我心中对公主的感激之情丝毫不变。只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怕是都会留在明觉寺。无法好好招待公主,望公主海涵。”陆锦棠福身说道。 地上的伤员,渐渐的都被扶起来,有些放在马车上,有些放在马背上,还有些被同伴架着,站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萨朗公主的身上。 她眉头紧皱,可见此时她心中也很矛盾。 她忽而抬头冲达那布喊道,“我要你答应,你会以性命守护我!不论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我若死……你不可以独活!” 萨朗公主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她直视着达那布,整个小脸儿之上,都是熠熠生辉的光彩。 她嘴角含着一丝轻笑,好像她说的不是任务,不是职责。而是两人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的誓言。 达那布身形微微一震,“是!末将听令!” 萨朗公主笑起来,小手一挥,“走,上山!” 太子伸手阻拦,“公主可要想清楚,别一时冲动,您若出了事情,那可就是攸关两邦的大事!” 萨朗公主一把推开他的胳膊,“你夜国京都若是都治理不好,叫我出了事,边关想来也稳固不到哪里去。” 太子面色一僵。 她又嘻嘻一笑,“我这些伤员,还望太子殿下能护送入京,请来你们京都最好的大夫为他们看诊!这可都是我父汗手底下的勇士,倘若他们落下了什么病,我父汗可是会伤心的!” 太子暗暗磨牙,“公主这么任性妄为……” “不是任性妄为,我要来明觉寺拜佛,你们皇帝陛下是准允了的!你便是太子,也不能反对你的父汗吧?”萨朗公主笑着挽住陆锦棠的手臂,“路不远的话,我们走着上去吧,你再与我讲讲你的故事?” 陆锦棠看了太子一眼,冲他福了福身,与萨朗公主一道往山上走去。 云雀也受了伤,但他们却没有回京的意思,相互搀扶着,或牵着马,倚着马背缓缓往山上走。 待一行人都走远了些。 秦致远的目光都还没收回来,他清了清嗓子,“殿下,不若我们也去寺里瞧瞧?那萨朗公主是巫医,说不定我大夜朝没办法治的病,到了巫医手里,就真的能……” “慧济大师难道不必巫医更厉害么?慧济大师说不能治,就是不能治!巫医也没用!”太子冷了脸。 他可不想去明觉寺,如今只要和襄王爷沾边的地方,他都不想去。 甚至根本不愿想起这么个人,想起秦云璋,他就觉得胸口郁郁不畅,闷生生的疼。 “走,咱们回京!这儿都能遇袭,你以为他们到了寺里头就会好过?”太子轻嗤一声,翻身上马。 岐王世子回眸看着上山那蜿蜒的小路,目光沉沉。 “别看了,人都走的看不见了,看路有什么意思?”太子语气轻嘲。 岐王世子收回暗沉沉的目光,动作极其缓慢的踩着马镫,上了马背。 “你还是想上山看看,对不对?”太子御马凑近他问。 秦致远垂着头,没有作声。 “这会儿他还活的好好的,美人儿心里记挂着他呢,你在她面前晃,岂不惹得她更烦你?等人一咽气,美人儿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去嘘寒问暖,她才能看到你的好呢!”太子眼中暗光流转,说话间嘴角笑意浅浅。 秦致远深吸一口气,“多谢太子提点。” 太子点点头,“只要你好好跟着孤,好好辅佐孤,等日后……你想要什么没有?这天下的女子,但凡你看得上眼的,孤都赐给你!” 太子哈哈大笑的御马前向。 秦致远又回头看了一眼上山的小路,跟着太子前行而去。 258 他看她的眼神,那么专注 ,陆锦棠一行到了寺中,却被安排在另一侧的厢房。 离她先前住的厢房,有好一段的距离。 “因襄王爷适才发狂,昏迷,是以不好叫诸位打扰,分开住,彼此都能好好休养,不至于相互影响。”僧人们说道。 陆锦棠当即就是一惊,“他发狂昏迷?什么时候的事?” 难怪适才去救援的,只有云雀带领。 秦云璋和廉清都未曾出现。 “王妃莫急,婢子这就去打听。”木兰立即起身,安慰她说。 这边还有萨朗公主,那边情况不明,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危难,才到了寺里,人心还未安稳,她就扔下萨朗公主,也着实不合适。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好,你去问问。我且在这里等你消息。” 萨朗公主歪了歪脑袋,“发狂?是怎么一回事?” 陆锦棠微微闭目,心头如刀绞着一般难受,呼吸都觉牵动了心头的暗伤,隐隐作痛。 萨朗公主见她许久不曾回答,呃了一声,正欲道歉。 却见她面带微笑的转过脸来,“就是他的病症啊,王爷十几岁时,忽生了怪病,病发之时,如发狂的猛兽,不辨忠奸善恶亲疏远近,谁在眼前就会与谁人动手。 早几年的时候,他还能用意志控制,被人绑了或是打晕,熬过了月盈前后,人就恢复正常了。 可今年越发严重,医药不可治,发病也渐渐没了规律,人倒是越来越凶猛。他阳火极燥极热,抑制不住,反噬自身,若一直不得医治,最后怕是会从里焚心灼腹,阴气耗尽,阳极暴毙。” 萨朗公主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怪异!” 陆锦棠点点头,“我从未见过这种病症。” 萨朗公主低头沉思,她浓眉纠结在一起,眼目沉沉的,嘴巴里还低声嘀咕着什么。 木兰从外头回来,陆锦棠立即迎了上去。 木兰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婢子问了廉清,原是王爷偷偷倒了生鹿血,不肯屈服与体内那股嗜血的欲/望。他本欲用意志对抗,奈何……继而就发了狂,廉清他们几乎控制不住局面。寺里都被搅得大乱,是慧济大师突然出现,打晕了王爷。” “慧济大师出关了?”陆锦棠立时问道。 “出来了,但打晕了王爷之后,就不知去向,寺里的僧人也说不知他去了哪里。”木兰眉头紧蹙。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那王爷现在呢?” “廉清说,王爷刚醒,人还有些烦躁。没敢告诉王爷,王妃您遇袭的事情。云雀不是受了伤么,也在这边院子里躲着呢。”木兰舔了下嘴唇,有些焦急的往里看了一眼,“王妃若能去看看就好了,王爷正问王妃何时回来呢。” 陆锦棠点点头,回眸去看萨朗公主。 萨朗公主恰仰头冲她笑,“你家王爷醒了么?我有些想法,但是与不是,还要见过了他才能知道。” 陆锦棠心头一阵激荡,她的手脚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萨朗公主只是听了听病状,就有想法了,或许巫医真的是和中原的医术有莫大的不同。 她曾经不信,甚至于不屑的东西,如今她却都愿意去相信,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王爷醒了,”陆锦棠不知用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激动和狂喜,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公主若是不疲累,现下就可以去见见王爷。” 萨朗公主点点头,“这点疲累算什么?巫医治病才更是累呢,没有好体力可不行。” 她与陆锦棠一起历经了生死,反倒格外的亲密起来。 她上前很自然的挽住陆锦棠的手,宛如闺中姐妹一般,并肩前行。 刚出来院子,却见达那布将军,岿然如松一般立在院门口。 倒是把萨朗公主给吓了一跳,“你站这儿干嘛?怎不去休息?” “公主刚受了惊,末将理当亲自守候。”达那布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生硬。 但萨朗公主就莫名的高兴起来,“我要去看她的王爷了,你去吗?” 达那布转过脸,默默的看了陆锦棠一眼,他眸光深邃,似有情绪掩藏在眸光之后,有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无波。 “末将随时随地,保护公主。”他说完摸了摸腰间佩刀,跟在两个女子身后。 陆锦棠来到先前的厢房院中,还未瞧见人,便听见赫赫风声。 似是有人在练剑吧? 一行转过一片松柏林,只见秦云璋在院中舞剑。 他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柄长剑寒光飒飒,剑气之冷厉,隔着甚远的距离,甚至都觉利风割面。 “好功夫。”一向听不出语气的达那布将军,骤然感慨了一声。话音里的惊叹遮掩不住。 陆锦棠回头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情绪太过内敛而已。 却见他忽然拔剑,似乎要与秦云璋比试。 “将军与王爷,谁更厉害?”萨朗公主十分兴奋的笑问道。 达那布面色平静,“要试过了才知道。” 萨朗说,他们大凉人崇尚强者,看来这话一点儿不假。 争强好胜可能是他们骨子里天生的东西。 陆锦棠可不敢让他现在去试,秦云璋才刚刚发了狂,体内还有燥热。倘若棋逢对手,他一激动,再勾起身体里的邪火怎么办? “将军改日再比试!”她飞快说了一句,大步向前,“云璋,我回来了!” 秦云璋听得她的声音,立时收势停下,他转过身来,微笑望她。 他眼神专注,似乎根本没看见陆锦棠身后的两个人,他深深眼眸之中,似乎只有她自己。 萨朗公主不由轻叹一声,“他看她的眼神,那么专注,一往情深得都遮挡不住,这就是每个女子所向往的深爱吧?难怪王妃为了他,什么都不惜。” 说完,她飞快的侧脸,看了眼一旁的达那布。 达那布仍旧面无表情,看着一旁的一棵菩提树,默默出神。 萨朗公主不由轻叹一声,眼中略有些失落遮掩不住。 “这就是襄王爷,王爷,这两位是凉国来的使者,萨朗公主,达那布将军!” 陆锦棠介绍说。 秦云璋对萨朗公主拱了拱手,转而对达那布将军道,“达那布将军威名早有耳闻,如今能得一见,着实令人兴奋。” “不敢当,适才见识王爷功夫,才更是叫人佩服。”达那布语气生硬的说,“待王爷身体好了,某定要请教一番。” 秦云璋表情怔了怔,身体好了?还会有那一日么…… 259 “你别脱!” ,秦云璋的愣怔也只有片刻,他立即笑着拱手,“好。” 陆锦棠请萨朗公主在寺里游赏,两个女子并肩走在前头,两个男人落后几步,闲来聊那么一句两句。 明觉寺占地不小,寺里的风景也很是不错。 “夜国的风景处处透着精致秀丽,与我大凉很是不同。”萨朗公主边看边笑说。 她对寺里的风光很有兴趣,一路走,一路好奇的左顾右盼。 她不着急说看病的事儿,陆锦棠也不急着催。 反正来都来了,先联络感情,让彼此更熟悉一些,待会儿看病的时候,也会少一些别扭。 “木兰,你去看看云雀他们,适才不少人都受了伤,看看寺里缺不缺药材……”陆锦棠给了一副药方,让木兰拿着。 药方是专治外伤的。 木兰匆匆而去,一行人继续在寺里游逛。 云雀等人,在厢房里躺着,随身带着金创药的,已经包扎过了。 不够用的,去问寺里的僧人取了药。 木兰按着王妃给的药方,让人煎好了药,她思来想去,亲自给云雀送过来了。 虽然两人不对付,见面不吵就是动手。 可适才云雀中箭,乃是为了救她。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木兰沉着脸把外敷内服的药,都送去了他的房间。 门虚掩着,木兰预备敲门,轻轻一碰,门却自己开了。 “进来。”云雀听到了门动的声音。 木兰怔了怔,端着药,迈步进去。 外间没人,她看了眼屏风,犹豫片刻,绕过屏风,“我把药给你送来……” 云雀一抬头,正对上木兰的眼睛。 两人霎时间都是一愣。 木兰错愕的看着他,脸瞬间就红了。 “你……你怎么进来了!”云雀脸上也不自在,但他是男人,许是脸皮厚,倒是看不出脸色红不红。 木兰砰的放下药,咬牙切齿道,“不是你叫我进来的吗?” “我以为是……算了!你拿得什么?”云雀说话间,立即拽起一旁的深衣,飞快的披在身上。 木兰羞恼的背过脸去,她适才进来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上身一丝不挂。 “刚才都看完了,这会儿害什么羞?”云雀似笑非笑的揶揄一句。 木兰重重哼了一声,“这是王妃交代给你的药,我给你送过来了!告辞!” 云雀看了一眼漆盘里的药,“诶,别走啊,这箭扎的深,位置又刁钻,我自己没办法处理伤口。你既送来药了,还不帮我包扎了再走?” 云雀说着又要脱衣服。 “你别脱!”木兰立即捂眼,脸上不由更红。 云雀嘿嘿一笑,“这有什么?我是老爷们儿,不怕看。” 木兰暗暗咬牙,念在他适才为自己挡箭受伤,她才不好意思扔下药就走的。 “你坐下,衣服不用全脱了!”木兰把他按在椅子上,只让他露出受伤那半边身子。 云雀看着她上药时专注的神色,只觉自己浑身都渐渐升温。 男女单独共处一室,他渐渐也有些焦躁不安起来,“那个……刚才那些人,定然不是山匪。” 木兰嗯了一声,“傻子也看得出来。” “太子殿下出现的那么巧,会不会就是他安排的人?而后佯装帮我们,实际是为了放走那些人,好不留把柄?” “也有可能……” “王妃怎么带着凉国的公主和将军一起来寺庙了?明知王爷在这儿?”云雀像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而没话找话一般。 木兰恰给他包扎好了伤口,狠狠的蹬了他一眼。 这一眼瞪的云雀的心跳都有些乱。 “你怎么这么笨?没打听那个凉国公主是巫医吗?王妃废了好大的力气请她呢!为了让她答应给王爷看诊,王妃甚至不惜自己的脸面!”木兰皱眉说道,语气里不由带出了些情绪,“这么大冷的天,王妃故意落败,被那公主给推进归雁湖里,我把王妃捞出来的时候,她嘴唇都冻紫了,她还笑着说没事……” 云雀听得略微一惊。 这大冷天的,掉进归雁湖…… 莫说一个女子了,就是身强体健的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那个冷啊。 “王妃她……” 木兰忽然攥起拳头,“日后若有人再说王妃不好,给王妃找不自在,我就是不惜一切,也不会叫他好过!” 她眼里都隐隐含了泪光。 云雀皱眉看她一眼,忽而语气沉沉的说,“王爷与我有救命之恩,王妃如此待王爷,便也是我的恩人,我必报恩!” 木兰看他一眼,轻哼一声,“你快些养好你的伤吧,把这药喝了!我还得回去王妃身边伺候,说不定王妃已经请萨朗公主为王爷看诊了,也不知那萨朗公主究竟能不能看出……” 木兰心头有些急,如今王妃似乎把希望都寄托在萨朗公主的身上了。 她没有见识过巫医的厉害,不知究竟有多大的希望。 “你去看看吧,若有消息,也及时叫我知道啊!”云雀叮嘱一句,催她快走。 萨朗公主此时确实已经被请去了上房。 她搭脉在秦云璋的手腕上,两只手腕分别号脉。 她眼目微凝,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秦云璋的面色。 “王爷这病有多久了?” “至今,有七八年了。”秦云璋平静说道。 萨朗公主吸了口气,缓缓的哦了一声。 上房里很安静,四人分别坐着,陆锦棠和达那布将军的目光都落在萨朗公主的身上。 萨朗公主正凝眸想着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陆锦棠既想要打破这宁静,问一问她,究竟看出了什么?是否能够判断出病因。 却又有些害怕打破这宁静,害怕听到答案。 “唔……我……”萨朗公主看了陆锦棠一眼,歉疚的笑了笑,“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陆锦棠哦了一声,心思急转。 “另外,我多问一句,”萨朗公主说,“襄王爷以往,可是很受恩宠?” “先皇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颇受恩宠了,当今圣上是王爷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自然这恩典一如既往。”陆锦棠缓缓说道。 萨朗公主意味悠长的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260 可襄王不死,她就成不了寡妇呀? ,具体襄王爷这是什么病,病根在何处,该如何医治,萨朗公主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迎着陆锦棠切切目光,她又说了一遍,“嗯,我得想想,这病似乎很复杂。” 陆锦棠深吸一口气,虽已经着急的不行,她却极力压制住焦灼,“多谢公主,真是叫公主费心了。” 萨朗公主摆摆手,“无妨无妨,你都治不了的病,我也未必能行。” 萨朗公主要回他们的厢房。 陆锦棠去送,她却没让她送,“你陪着你家王爷吧,我看你们浓情蜜意的,真舍不得分开片刻,我又不是不认路!” 她笑嘻嘻的与达那布将军回去了。 陆锦棠没有勉强,送了两步,便折返回上房。 “锦棠……让你受苦了。”秦云璋揽她在怀,轻叹一声,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 陆锦棠微微一笑,“什么受苦?请公主来么?这不苦,能以医会友,彼此增益,我还挺高兴的!” 秦云璋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她的话,只是双臂之间把她揽的更紧了些。 “你不用自责,生病也不是你愿意的,怪谁也怪不到你。”陆锦棠窝在他怀里,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恬静的笑,连语气都轻缓的让人听来舒畅,“我也没什么好可怜的,我选择你,便选择了你的一切,你的好,你的保护,还有你的不幸。这没什么不公平。我以为人生里的每个挑战,困难都是上天的恩赐,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强,走得更稳。” 秦云璋心头一滞,深吸一口气。 若说恩赐,遇见她,才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恩赐吧? …… “公主当真是没看出什么吗?”达那布将军问道。 走在他前头一步的萨朗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没说没看出来。” 达那布微微一愣。 “我看出来了。”萨朗认真说道。 “那刚才……” “我不说,是因为,这事儿我们不能再搀和了。”萨朗的表情十分严肃,语气也没有半分笑意,“襄王这‘病’,要病起来也不容易。既需要他的生辰八字,又需要他的亲身之物。你想呀,他是个王爷呢!” 达那布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明白。 萨朗公主明显更了解夜国的风土人情,“我看过《中原志》,那上面说,中原人很看重自己的生辰八字,就像我们看重自己的神灵那样。就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都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别人。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为名讳,是忌讳直接提及的。小时后别人称呼,便用小名,成年以后,又另取字,就是为了不叫人直呼自己的名讳。” “这是为何?”达那布问道。 萨朗公主笑了笑,“怕被诅咒啊,或是被鬼神听到。有了名字,有了生辰八字,这个人就会容易被诅咒。” 达那布皱眉,四下看了一眼,他忽而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襄王,是被人诅咒了?” 他声音很低沉,而且两人说话,一直用的是西凉话。 前行至廊间的木兰,却恰恰听闻“襄王”两字。 她立时摒气凝声,飞身一跃,如蹁跹的鸟儿一般,轻盈无比的落在廊外房顶之上。 她从回廊的顶子上悄悄靠近两人。 若不是她轻功过人,断然不敢靠的这么近来偷听。 也幸而她能听得懂一些西凉话,她摒气竖起耳朵。 “襄王的情况,比诅咒还有复杂,而且他已经病了七八年了……你想想看,他是皇子,还是得宠的皇子。旁人要拿到他的生辰八字,更拿到他身上的东西……是不是很难?”萨朗公主眯了眼睛,“所以这件事情,比我预想的还危险,我们只是使臣而已,身在异国,异国皇室这些肮脏复杂的事情,我们不能牵扯。” 达那布微微凝住眉头。 萨朗公主深深看他一眼,她轻叹一声,“你是想帮她,对不对?” 达那布没说话。 萨朗笑了笑,“可襄王不死,她就成不了寡妇呀?” 达那布脸色一黑,“公主把末将当做什么人了?” 萨朗摆摆手,呵呵一笑,“你别生气,何须动怒?你知道,如果可以,我比你想治好襄王,看他们夫妻浓情蜜意的,真叫人羡慕。可是……不能把自己拖进泥沼深渊呀!明日吧,我告诉她,我也看不出是什么病。” 木兰眼睛微瞪,她西凉话算不得好,但连蒙带猜的,也能听出个大致意思来。 她得去告诉王妃!也好让王妃尽早想出对策来,从萨朗公主这里,找出突破口才好! 木兰正欲提气离开,却不防备,一记手刀从后劈来。 她发现之时,立即回头——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手掌带起的利风,又急又狠。 木兰只觉脖颈都断了,眼前一阵昏黑。 达那布听觉敏锐,他抬手制止萨朗公主说话,“有人!” 他飞身跃出回廊,猛踏着回廊外的花池,旋身而起,跃上回廊的房顶。 房顶上空空如也,却并没有半个人影。 “是谁?”萨朗公主也出了回廊,站在院中,举头望他。 达那布皱眉摇了摇头,“无人……” 他正欲跳下房顶,却忽而瞧见一个微微翻起的瓦片。 屋顶的瓦片上都积了厚厚的灰黑色尘土,有些地方长久晒不到太阳,还长了厚厚的青苔。 可那个翘起的瓦片上,却留下几道灰白的痕迹。 达那布轻巧的靠过去,蹲身细看。 那几道浅痕,很新鲜,像是刚刚才留下的。 他回忆适才听到那一丝轻微的动静,不由皱眉四下看去。 寺庙的房顶连绵起伏,清一色的灰顶灰瓦,并没有瞧见一丝异常。 达那布沉着脸,跃下房顶。 “有人偷听吗?”萨朗公主谨慎问道。 达那布摇了摇头,他时常都是冷着脸的,此时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萨朗公主便没往心里去,说他大惊小怪,便回了厢房。 陆锦棠让寺里准备精致的斋饭,给萨朗公主送过去。 她又亲自为秦云璋号脉,推拿按摩,以平缓他燥热之气。 一直到黄昏时候,宝春急急的来禀,“王妃,怎的一直不见木兰?我想跟她说,今晚轮流值夜呢,也不见她人。” 261 耽误了救人,岂不是给大师添了业障 ,陆锦棠皱眉抬头,“是啊,我叫她去给云雀送药,就一直不见她回来,不是还在先前的院子里吧?” “你也去那边院子吧,我独自住在这厢就行。”秦云璋突然说道。 陆锦棠立即摇头,“我既来了,哪有和你分开的道理?我就要住在这里,你休想把我赶走!” “木兰该不会以为王妃是要回去住那厢,所以没回来吧?她也太死心眼儿了,都不会回来问问么?”宝春撅嘴说道。 陆锦棠摇了摇头,“你去看看,说不定是云雀那边有什么事,拖住了。” 宝春立即就去。 “云雀怎么了?”秦云璋忽而问道。 陆锦棠这才想起,他们半路遇伏的事情,还瞒着秦云璋。 她不由想哀叹,人果然是不能撒谎啊,一个谎言总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 “呃……遇上山匪了,不知道从那儿来的几个流民,把他伤了。”陆锦棠信口说道。 秦云璋皱起眉头,“几个流民,能伤了云雀?” “能流窜到京城的流民,也不是泛泛之辈,已经混成山贼了,厉害着呢。”陆锦棠头皮发麻,再编下去,她就要破功了。 “京都附近有山贼?且还是在明觉寺的山头上?”秦云璋眼底满是怀疑。 陆锦棠嘶的吸了一口气,“我也不……” “王妃,不对劲呀!”宝春忽而气喘吁吁的从外头闯进来,连门口问安都给省了。 陆锦棠第一次觉得,她真是及时雨,这样憨厚的性格也是太可爱。 “怎么不对?别急,慢慢说。”陆锦棠立时不再理会秦云璋眼底的狐疑。 “云雀说,木兰早就回来了,根本没在那院儿多呆。”宝春脸色有些不安,“婢子也问了其他人了,都说没有见过木兰。王妃,木兰她……” 陆锦棠眸色沉凝,不由深思。 “木兰她不是那种贪玩儿,心里没谱的人呀?”宝春急道,“她就是出去玩儿,也早该回来了,更何况,她本就不喜欢在寺里乱走。” 陆锦棠重重点头,“让襄王府的人四下打听,另外,让廉清去各个出口问,看看有没有人见她下山。” 宝春点点头,连忙去安排。 “你那丫鬟不是会功夫么?”秦云璋见她担忧,不由安慰,“我瞧她功夫不错,应当不会出事,便是有人想对她不利,也不会干净的留不下一点线索。” 陆锦棠重重点头,心里却隐隐发慌。 襄王府在寺中的人已经全然被调动起来,就连和云雀一起受了伤的人,只要伤的不重,都跟着四处打听询问。 “王妃,寺里的人说了,各个出口都守得有人,没有见过木兰下山,她定然还在寺里吧?”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可是木兰还是杳无音信,宝春急的想哭。 就连伤的不轻,这会儿隐隐发了热的云雀,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四处的找。 陆锦棠豁然起身,“不能等了,倘若过了夜,危险必加增!” “我们的人手都发动了……”宝春语气微酸。 “人还是不够多,”秦云璋忽而眯眼说道,“得让京兆府来,惊动了京兆府,倘若真是有人图谋不轨,也会有所收敛。” 陆锦棠回头看他。 秦云璋解下腰牌递给她。 陆锦棠看了眼那腰牌,厉声说道,“去京兆府击鼓,说明觉寺有山匪作乱,图谋伤害来使,破环我大夜国与凉国的关系,叫他们速速派兵前来!” “还真有山匪么?”秦云璋忍不住轻嗤一声。 陆锦棠却是认真点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太子殿下说的。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京兆府敢不应么?” 宝春双手捧过腰牌,立即去寻廉清。 廉清亲自御马,快马加鞭,直奔京都府衙。 陆锦棠心中焦急,她没忘,人失踪的七十二小时,是寻人的黄金时段。 倘若过了这个时间,那就凶多吉少了。 说来也奇怪,木兰功夫卓越,是什么人要对她下手?又为什么会对她下手? 那个人能不声不响的带走木兰,定然是功夫高出木兰许多吧? …… 陆锦棠焦急之中,廉清已经带人回来。 他把京兆府的兵丁催的命都快没了,汲汲皇皇往山上赶。 他带来的不只有京兆府的人,襄王府里的家丁,也几乎全被调来。 “既然说,没有人见过她下山,那多半可能还在寺里,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能藏的下人的地方,都要检察过!”陆锦棠手掌一挥,仿若指挥若定的大将军。 她浑身气势,哪里像个内宅妇人? 让一旁预备下令的秦云璋,都没了台词可说。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又怅然又欣慰。 怅然的是,她太强了,以至于不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欣慰的是,倘若他不能守护她一辈子,她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山上没有世间喧嚣,一到了夜里,似乎夜色都比京都更黑沉许多。 可这一晚上,明觉寺却是各处都热热闹闹,亮如白昼。 地毯式的搜索,不放过角角落落,僧人都站在院子里,铺盖都被彻底翻了一遍。 查询无果,最后没找的,只剩下一个院落。 众人都举着火把,围绕在这院子之外。 这院子已经被团团包围,可僧人们,却驻守在院门口,和京兆府及襄王府的对持着,不肯放人进去。 陆锦棠与秦云璋闻讯赶来,僧人们把院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这里毕竟是明觉寺的地盘,明觉寺和朝廷的关系一向很好。 能不动武力的时候,谁也不想把关系彻底闹僵。 “我们是要找人,绝不破坏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陆锦棠缓声说。 僧人却是固执摇头,“不行,这里是慧济大师闭关的地方,任何人不可入内打搅。” “慧济大师先前不是已经出关了么?怎么这会儿又闭关了?”陆锦棠狐疑。 僧人看了看秦云璋,“先前大师是为救人于危难,之后便重新回来闭关。” “救人危难?这话听来不觉可笑吗?他若真是救人与危难,就不该在这时候闭关!”陆锦棠冷嘲一声,“大师慈悲心肠,定然怜恤我那丫鬟,若是匪徒故意将丫鬟藏于大师院中,你们在这里阻挡,耽误了救人,岂不是给大师添了业障?” 僧人一愣,立即摇头,“不得胡说,对大师无礼!此院干净,没有半分污秽!那匪徒震慑于大师威严,根本不敢往这院子里来!” 262 木兰被人从井里系上来 ,凉国使臣也早就被惊动了。 萨朗公主主动叫人过来搜查了院子。 人走以后,她和达那布将军就坐在上房,一直打听着外头的动静。 达那布豁然起身,提步向外走去。 “将军!”公主猛唤了他一声,“不是已经说好了,我们不干预?” 达那布皱起眉头,“末将只是去看看。” “你想看什么?人还没找到,你能看出什么来?”公主错步挡在门口。 达那布眉宇微凝,“看看那些秃驴,如何为难一个小妇人!” “你看,你还是想帮她!”萨朗公主语气不满。 达那布闷声道,“我能帮得上她什么?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再说,那丫鬟……” “那丫鬟怎么了?”萨朗公主见他欲言又止,不由问道。 达那布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那丫鬟功夫实在不错,若是被人害了,也着实可惜了。” 萨朗公主眯了眯眼睛,“就是惜才而已?” “是!”达那布冲公主拱了拱手,从她身边挤出门外,阔步往慧济大师闭关的院子行去。 秦云璋已经隐忍不住,想要和僧人动手。 陆锦棠只好死死拉住他。 倒不是怕他受伤,更不是担心他把僧人伤了。 若是伤了,倒也好说,只是怕他控制不住体内那邪火,气一上来,他把人给打死了……这可是寺庙,在这里杀了僧人,见了血腥,明觉寺定要到圣上面前告状的呀! 襄王府如今已经是磨难重重,再不能雪上加霜了! “云璋,别生气,几个僧人而已嘛,不值当的动手。”陆锦棠缓声安慰。 “王爷,王妃!”达那布有些生硬的口音,从人群外传来,低沉浑厚。 京兆府的人立刻让开一条路,让他走上前来。 “可有找到人?”达那布说道,“这寺里该里里外外都好好找上一遍!” 僧人一听,脸色愈发难看。 陆锦棠见到达那布,忽而心头一亮,她眼眸一转,惊喜道,“对了,我听说西北有獒犬,有贵族得了獒犬就会驯服作为猎犬,找猎物找人,都是好帮手?” 有驯服的藏獒做警犬的,不知这古代有没有?若是有一只,那就厉害了。 陆锦棠说完,偷偷冲达那布挤了挤眼睛,向他使眼色暗示。 达那布微微一愣,沉声说,“正是!獒犬嗅觉极其敏锐,且极为凶悍,在西北,遇上了虎狼,只要带着獒犬就不必担忧!成年凶悍的獒犬不惧虎狼!” 陆锦棠心下一喜,继而问道,“不知将军来访,可曾带了獒犬?” “驿馆里就有一只,乃是我大汗亲自驯养出的,极其聪慧机敏,曾孤身一只,突围狼群!”达那布将军说完,煞有介事的回头对他的亲卫道,“去,快马回去驿馆,把咱们的獒犬带过来!凭着獒犬的嗅觉,它一下子就能嗅出人被藏在哪里了!” 达那布话音落地,却见为首的僧人面色微变,“那么凶悍之物,怎能引来佛门清净之地?不妥不妥……” “找人你们不叫找,寻了其他的法子,你又说不妥。我看这清净之地,有了你们这些心肠歹毒的僧人,早就不干不净,污秽至极!”秦云璋说话间,一把扼住那僧人的脖子。 只听的僧人的喉骨,在他手指之间咯咯作响。 “云璋。”陆锦棠不敢硬劝,他的功夫,没一把把人掐死,已经够忍耐了。 “找到了!” 被达那布派回驿馆的人,还没离开寺庙,便有一个小和尚忽然疾跑而来。 跑的他僧袍都乱了,“找到人了,不知是不是你们说的那姑娘,还请王妃去认认吧?” 这边刚要牵獒犬过来,他们就找到人了? 而且找到人的不是京兆府的兵丁,不是襄王府的侍卫,而是一个和尚? 陆锦棠脸上露出冷讽的笑意,但她并未多言,只道,“人在何处?还请小师傅带路。” 小僧人带着人一路寻去,人竟在明觉寺墙外枯井之中。 木兰被人从井里系上来的时候,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人色。 她呼吸也极其微弱,嘴唇是乌紫的,整张脸颓败没有生气。 “把人抬回院子里。”陆锦棠知道,木兰需要的是急救,她没功夫和和尚们继续纠缠,就算要问责,也没有为木兰保命重要。 廉清和京兆府的人却没有罢休,包围着寺庙僧侣,询问何人出过寺,为何人会在寺外边角的枯井之中,这小和尚又是如何发现她的…… “你们都等在院子里,任何人不要进来打扰。”陆锦棠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连秦云璋都不例外。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和木兰。 她取出银针捏在手中。 救急最好的针法,是陆氏十三针。 陆氏十三针,虽只有十三针,但根据行针次序的不同,也可谓变化无穷。 每一针都要拿捏的急准,入针深浅,间隔长短,皆有讲究。 陆锦棠必须让自己全神贯注,出不得半点疏漏。 十三针行完,她大汗淋漓,紧绷的神经,也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 待她收好针,几乎没有力气喊宝春进来帮忙了。 她只好倚着床头,坐在脚踏上,一面调息恢复体力,一面观察着木兰的脸色。 木兰的脸色不甚好,但呼吸渐渐趋于平缓有力。 她嘴唇上的乌紫也渐渐褪去,就像浓墨在缓缓化散。 “宝春,”陆锦棠深吸一口气,努力喊了一声,声音却并不响亮,“进来 吧。” 好在院子里极其安静,空气似乎都冷凝住了,是以她低微的声音,宝春也听见了。 宝春立即推门进来,“王妃,木兰怎么样了?” 宝春疾奔到床前,眼圈还是通红的,眼睛微微有些肿。 她必是在外头哭过了,不过这会儿已经擦干了眼泪。 “再过一刻便会醒,我说个药方,你去煎来。”陆锦棠缓缓叮嘱。 云雀就站在门口,看他面上急色,分明是想往里进。可这里是女子房间,他一个宿卫,无论如何也能不招就贸然闯入。 他按捺几遍,实在耐不住心中焦灼,“王妃,敢问木兰姑娘怎样了?” 陆锦棠缓缓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秦云璋迈步进屋,见她疲惫之态,立即上前扶住她,将她扶进椅子里坐着,有顺手往她背后垫了个软软的枕囊。 “这会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但具体情况怎样,还要等她醒了再看。” 263 是不是一种自私? ,这么一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陆锦棠全身力气,她歪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秦云璋立时握住她的手,他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柔荑拢在手心。 他的体温,仿佛带着一股子生机,让她疲惫中,渐渐不那么难受。 云雀还有许多话想问,但见王妃已经累成那个样子,也实在不好多问。 他在院子里急不可待的打转,他想和廉清去拷问那些僧人,看看究竟是谁害了木兰如此。可他又想守在这里,在木兰醒来的第一时间得知她的情况。 “王妃……” 屏风里头传来一声低呼。 守着她的宝春几乎要喜极而泣,“木兰你醒了!当真是一刻钟,王妃估摸的真是准啊!王妃,王妃,木兰醒了!” 陆锦棠忽的从椅子里起身,起的太猛,她晃了两晃。 秦云璋脸色一沉,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她。打横把她抱进了里间。 陆锦棠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任由他。 他把她放在床边。 木兰目光有些恍惚的看着她,“王妃,婢子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陆锦棠微微一愣,“你不记得这是哪儿?” 木兰皱起眉头,迟疑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不记得……” 她细细回忆,记忆却停留在几天以前,她们还没有往城外明觉寺来的时候。 这几日的事情,她则全然没有印象。 “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别着急,好好躺着慢慢修养,想不起来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陆锦棠缓声安慰她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木兰唔了一声,眉头紧蹙。 “听话,别多想,有时候忘记了反而是安全的。”陆锦棠拍了拍她的手背。 得知木兰情况的云雀,在院子里气得骂娘。好好的一棵菩提树,都被他踹断了。 宝春也咬牙切齿,忍不住的边哭边骂。 本该最是生气着急的陆锦棠,却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厅堂里,默默的看着茶壶里冒出的袅袅烟气,不言不语。 木兰在房间里好生歇息。 他们其余人了无睡意的坐在厅堂,原本厅堂里还有暗暗咒骂,愤慨抱怨之声。 许是陆锦棠太过安静,而秦云璋切切望她的眼神又太过专注,厅堂里不多时便彻底安静下来,一丝声音不闻。 “王妃不着急,不生气么?”宝春忍不住问道,话一出口,她又觉自己问的多余。王妃定然是最着急生气的了,不过是王妃能忍罢了。 陆锦棠却忽而笑起来,“木兰遇袭,说明寺里的魑魅魍魉坐不住了,对方越是着急,我们反而越是要稳如泰山。” “什么情况,王妃总是能往好的地方想……”宝春低声咕哝了一句。 一旁坐着的达那布将军,闻言一怔,错愕的看向陆锦棠。 她小脸儿之上,还有浓浓的疲惫之色,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如同漆黑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辰,带着永不泯灭的光芒。 一个人,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情况多么糟糕,都能往好的地方想,这是一种本事,不可多得的厉害本事。 达那布自诩自己心态平稳,泰山崩于前都能岿然不变色,却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子给震撼了。 “王妃的镇定自若,真是叫人佩服。”达那布拱手说道,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 陆锦棠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催问,目光和煦。 达那布脸色沉沉的,心里却是一翻挣扎。 “王妃的丫鬟遇袭,极有可能是……”他说话间皱起眉头,厅堂里所有的目光却霎时间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什么?”宝春急不可待。 “是她听到了什么……”达那布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是叹气间说出实情,“当时公主与末将正讨论襄王病情,末将发觉有人似乎于廊顶偷听。待末将上廊顶之时,却只有几抹新鲜的擦痕。” 达那布说到这儿,便紧紧抿住了嘴。 至于公主和他是怎么讨论病情的,讨论的结果又是什么,他只字不提。 能把话说到这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公主说,襄王的病这种事情,他们不能搀和,他已经多少背叛了公主的叮嘱了。 为人臣的忠义,让他心怀自责脸色僵硬,整个人的线条都显得冷毅。 他似乎是在以这种态度,来抗拒陆锦棠接下来,对襄王病情的询问。 陆锦棠默默盯着他,一时没做声。 秦云璋也没多问,本是他的病,他却显得格外冷漠。 倒是宝春忍不住,歪着脑袋,有些迟疑的说,“木兰听到王爷的病情……莫不是,公主已经看出王爷是什么怪病了?” “宝春!”陆锦棠开口喝止她,“去看看木兰睡得是否安稳。” 宝春一愣,讪讪退下。 “廉清呢?让京兆府继续查问僧人,让他调派襄王府所有家丁,加强对公主所住院落的防卫。”陆锦棠下令之时,没有一丝属于女人的羞怯,倒像是颇为习惯这种军令似的说话方式。 达那布愣了愣,她没逼问,反而直接关心起公主的安危。 即便萨朗公主什么都不愿告知,她仍旧全力保护公主安危。 “达那布将军也请回去吧,今夜让您操劳了,敌暗我明,请达那布将军一定要小心谨慎,保护公主。”陆锦棠起身,郑重说道。 达那布皱眉,拱手离开。 他刚出了门,秦云璋就把陆锦棠抱进了怀里,不由分说,把她抱去了卧房床榻之上。 “锦棠,我不治了。”秦云璋沉声说道,脸色郑重。 陆锦棠眯眼看他,倏尔一笑,“由不得你,你一早招惹了我这个大夫的时候,就该了解到,我是多么固执的一个人。我的病人,在我没有放弃的时候,谁都别想放弃。” 她眼底碎芒莹莹,亮的让人心醉。 秦云璋眼目沉沉,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 “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人找到了,已经快死了?”萨朗公主也没有睡,达那布将军一回来,她就忍不住去问。 “找到了,没死成。”达那布声音沉闷。 萨朗公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听闻外头忽然又多了许多守卫?” “是,为了保护公主。” “保护我?忽然想起保护我……莫不是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你告诉他们,我能治病了?”萨朗公主骤然生气,柳眉都倒竖起来。 达那布皱眉沉默了一阵子,“公主,为保全自己,而牺牲他人……是不是一种自私?” 264 把人扶进房中,扒掉上衣 ,萨朗公主面色一怔,愤然说道,“自私?你说我自私?我若不来夜国,这些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该死的人一样会死!我不过是不想搅合到别国的矛盾里,这就叫自私?自保之心,人皆有之,非亲非故的,我为什要为他们牺牲自己?” 她似乎非常生气,说话间气息很急,嗓音也略显尖利。 达那布将军沉默了一会儿,骤然起身,拱手行礼,“是末将愚昧了……” 萨朗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愤慨的盯着他。 他安静的退出房间,并未再抬头看公主一眼。 如此已经折腾的半夜。 凌晨天亮以前,萨朗公主的院子里却又热闹起来。 凉国来的勇士们,上吐下泻,头晕目眩,宛如严重的水土不服一般。 茅房里外都挤满了人,呕吐的趴在外头花池边上就吐了起来,腹泻不止的却是痛苦得多,茅房挤不进去,有些人甚至在外头就便溺在裤中。 这可叫堂堂的大凉国勇士难堪至极,院子里的气氛急尴尬又惶恐。 待天色将明之时,好些人几乎处在脱水的边缘。 明明是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勇士,可这会儿却倚在墙边地上,面色蜡黄,爬都爬不起来。 萨朗公主被惊动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拉过一人,号脉诊治。 “腹泻如此厉害,有中毒之症!”萨朗公主立时开了药方,叫人照方抓药。 可寺里却没有她要的药材。 “我大凉的勇士,若是在你夜国出了事,你们担待的起吗?我父汗有精壮起兵十万!十万铁骑,不出三个月,就能踏平你夜国!”萨朗公主愤慨至极。 寺里的主持慌忙来解释,“并非敷衍推脱不肯给药,乃是公主所用之药,多是西北药材。西北的药材与夜国不同,市面上本就极少售卖,寺里又能有多少存药?” 萨朗公主气得脸色通红。 主持索性领着她去看了寺里的药房,“就这么些存药,原是寺里的僧人就极少生病,便是生了病,可以下山讨药。僧人本无存银,化缘为生,这些存药还是山下人的馈赠。 且昨晚上,襄王妃已经命人搜过寺庙了,倘若何处有私藏,瞒不过襄王妃呀?不信公主去问问?” 寺里的主持建议萨朗公主赶紧带着人马下山,去山下医馆里寻医讨药。 可这会儿人都已经上吐下泻的脱了水,看他们的样子,倘若再经车马劳顿,拖到山下,只怕还没等一个个被大夫看过开药……人就要一命归西了吧? “是我带着他们来到夜国访问的,我把他们带离了家乡,不能让他们客死他乡,灵魂没有归处!我把他们活着带来,就要活着带回去!”萨朗公主红着眼睛,让襄王府的人帮忙,将倒地不起的大凉勇士,抬进她的屋子里,三人为一组。 既然没有药材,她只能用巫医的巫术来治病。 巫术靠得乃是精神之力,需得全神贯注,与神灵沟通,借引自然之力,达到医治得到功效。 萨朗公主以往就说过,巫术治病,需要极好的体力。 精神力的消耗,比体力劳作更容易叫人疲惫。 廉清将这院儿的事情向秦云璋回禀之时,陆锦棠恰似睡非睡的,听闻了只言片语。 “你速速带人下山,把京都里的大夫药材,尽可能的运到山上来!”秦云璋沉声吩咐,“这明觉寺的胆子真是大,竟然敢对使臣下毒手!” “那症状极似水土不服,便是人死了,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推脱责任。”廉清恼恨说道。 “他们来京都已经这么几日了,一路上也走过不少地方,水土不服早该不服了,现在才不服?”秦云璋冷哼一声,“把寺里膳房围了,接触膳食的和尚都控制起来。” “王妃……”廉清瞧见门内走出的人,立即拱手弯身,态度极其敬虔。 “你怎么起了,昨夜耗神耗的厉害……”秦云璋抬手握住她的肩。 陆锦棠摇摇头,“救人要紧!” 她怀里揣着针匣,阔步往凉国人所居院子行去。 萨朗公主倚着廊柱,看着院中倒伏的勇士,满目哀戚。 “我能救得三个五个……却救不了全部勇士,是我害了你们……”萨朗公主默默闭眼,眼角垂泪。 陆锦棠却扬声对襄王府的家丁道,“把人扶进房中,扒掉上衣。另外,快马去上山下,照方抓药。” 她话没说完,萨朗公主就猛然睁开眼睛。 陆锦棠对她点点头,并未多言,指挥着襄王府的家丁,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你打算如何医治?他们如今的状况,怕是有些人熬不到你把药买来煎好……”萨朗公主哑声说道。 陆锦棠却握住萨朗公主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相信我么?我有办法让他们脱离危险。” 萨朗公主微微一愣,继而重重点头。 陆锦棠却又道,“那我可以相信你么?我所用医术,乃是我大夜国的禁术,绝不可外传。” 萨朗公主眼中一惊,她迟疑片刻,举手发誓,“我定为你保密,倘若泄漏半分,就叫……叫我与我所带来的勇士们,皆客死他乡,灵魂无依。” 陆锦棠冲她福了福身,裙摆一撩,如同要上战场的战士一般,入了屋子。 凉国勇士已经被扒光了上衣。 陆锦棠行针速度极快,人身上的穴位她早就熟稔于胸。 她行针之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人的意志力强大的时候,往往可以突破身体的极限。 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体力有限,她绷紧了神经,恍若不知疲倦一般。 几十个勇士,她一一行针,把他们从脱水的边缘拉回,用行针理脉之法,刺激他们体内的器官机理,使得病体宛如被重新注入了活水,重新开始正常运化。 待廉清派人从山下采买来药材,架起一口口小锅,开始煎药之时。 陆锦棠已经为大部分人行过针,让他们气息平缓,脱离危机边缘了。 一整日的救助,待这厢院子平静安稳下来。 陆锦棠倒是恍如脱了人形,她只想瘫软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究竟是有多累。 能爬起来的凉国勇士,从屋里跌跌撞撞的爬出来,跪在院中,朝她磕头。 彼此虽言语不同,但从他们的脸上,也能看出感激之情。 265 那黑影一惊,折身一脚踢在陆锦棠手 ,陆锦棠为他们行针之时,有些人甚至便溺上的衣服都没换呢……她脸上却不见一丝嫌弃之态。 这样被尊重,自己的性命被人珍视,是让每个勇士都最为感动的事。 院子里咿咿呀呀,好些人在对陆锦棠说话。 她疲惫的笑了笑,勉强摆了摆手,“不谢了,待会儿把药喝了,一日两剂,三副即可。这三日,病情或还有反复,不必忌讳,只管来寻我看诊。我来调整药方,毕竟每个人的身体总是有差异。” 她说完,就倚靠进宝春的怀里,她自己几乎使不上力气,全赖宝春半抱着她往外走。 凉国勇士不知对达那布将军呜呜哇哇的说了些什么。 却见达那布忽然跪行大礼,冲陆锦棠俯首磕头,砰砰砰三声响,把陆锦棠惊得困意都吓没了。 她记得这些凉国使臣,在金殿上,对着圣上还没跪呢……这会儿忽然跪她,这可太吓人了! 能出得屋子的勇士们,皆跪在达那布将军身后,郑重其事的表情,惊得陆锦棠想要拔腿就跑。 “萨朗公主,叫他们不必如此,救人性命,本就是大夫的天职啊……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当不得他们如此大礼。”陆锦棠脸上既有羞涩,又有诚恳。 萨朗公主表情微微一怔,也弯身朝她施了一礼。 陆锦棠见他们劝不住,只好拉了拉宝春的衣袖,“走走,快走!” 陆锦棠回去之后,就倒在床上,彻底昏睡过去。 像是几辈子没睡过觉一般,她连一日三餐都睡过去了。 一直睡到次日黄昏,天色渐黑沉,她才从饥饿中醒过来。 她揉着自己的肚子,扬声喊道,“宝春……” 立时有个女子,绕过屏风,往床边来。那女子笑意盈盈的看她,手里还拿着一只精巧的香炉。 “萨朗公主?”陆锦棠忽的从床榻上坐起来。 人睡饱了真是不一样,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真是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精气神满满的,与昨日简直判若两人。 肚子饿的也特别明显,她觉得,她此时能生吃下一头牛。 “我巫医之医术,也很厉害吧?王妃现在定然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劲儿了?”萨朗公主笑眯眯的说道。 陆锦棠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胳膊,通身舒畅,如沐浴在暖洋洋的春风里。 “正是……” “王妃昏睡之时,我用安神香,和巫医之术,为王妃调理了精神力,深度的休眠,能让人更快的补充体力。”萨朗公主说。 “多谢公主!”陆锦棠披衣起来,却还是有些诧异,“怎的丫鬟们都不在,却只有公主您?” “是我把他们支开了。”萨朗公主说着,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就连达那布将军和襄王爷也被我支走了。” 陆锦棠脸色一凝,她把所有的人都支走,必是有秘密的话要对自己说了? 什么话以至于需要如此保密呢? 两个女子四目相对,却都心知肚明。 陆锦棠显得略微有些紧张,“萨朗公主改变主意了?” “我们大凉国的人,不喜欢欠人恩情,你救了我的勇士们,我便欠你的大恩情。襄王爷的病,实在是关系重大,所以我……几番挣扎,决定只悄悄告诉你一人吧。”萨朗公主清了清嗓子。 陆锦棠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萨朗公主。 她期待依旧,寻找依旧的答案,就要展现在眼前了。 她心跳的太急,急的像是她刚刚跑完了负重五公里。 “公主请讲……” “西南有一种邪术,名为降头术。结合了巫蛊法术,很是邪乎,我游历拜访西北诸国时,曾经听闻过,因它与巫有关,我便深入的去探查研究了一番。”萨朗公主眯了眯眼睛,“而襄王爷的病症,与那中了降头术的病症,全然吻合。” 陆锦棠闻言一阵,这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世上竟然真的有此邪术? “降头术的施行,需要被施法之人的生辰八字,需要得到他的亲身之物,如头发、指甲、皮肉、或血液等皆可。还有一个引子,需要他服下。”萨朗公主说到这儿,忽然沉默下来,深深的看了陆锦棠一眼。 陆锦棠心头一凉,“所以,对他下降之人,必定是熟悉他,了解他,还能直接接触到他的人……” 萨朗公主比陆锦棠直接的多,“对,一定是他的亲人,我知道你们夜国人,非至亲不可能知道他的生辰八字,连出生的时刻都不能错,非至亲怎么可能知道?” 陆锦棠不过是不想说的这么直白,萨朗公主却如一把利剑,劈开了最后一丝温情。 “降头术也是一种诅咒之术,如果是意志薄弱的人,中了降头术,就会完全被人控制,表面上你可能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可他却已经变成他人的傀儡了。”说起降头术,萨朗公主颇有些莫名的兴奋,“可襄王本身意志力太强,不能控制。所以下降之人,就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蚕食他的意志。使得他性情大变。他的意志似乎不能被降服,只能被打败。所以当他完全被打败时,不会沦为傀儡,只会……命亡。” 萨朗公主终于意识到,她的话对陆锦棠来说实在是有些残忍,她终于放轻了语调。 可陆锦棠听到“命亡”两字还是颤了一颤。 她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公主既然了解降头术,必然也对降头术的破解之法,有所了解吧?” 萨朗公主唔了一声,“我是知道……” 她话未说完。 突然“砰——”的一声。 一个黑影,破窗而入。 那人身形高大,手指粗壮有力,如鹰爪一般,直抓向萨朗公主的肩膀。 陆锦棠来不及反应,本能的拔出藏在身上的那把玄铁匕首,一把刺向那黑影。 实力悬殊太大,黑影抬手一挥,她如布偶一般被弹飞。 她脊背撞在梁柱之上,咚的一声响。 陆锦棠疼得龇牙咧嘴,怀里却掉出一只哨子来。 她忽的想起秦云璋曾经给她安排了暗卫,她立时把哨子放在口中疾吹。 即便是暗卫已经撤了,哨音也能传出更远的距离,尖利的哨音比她扯着嗓子喊“救命”能传的更远。 那黑影一惊,折身一脚踢在陆锦棠手上。 266 舅舅什么都答应你 ,哨子被他踢飞。 他一把扼住陆锦棠的脖子。 陆锦棠心说,完蛋了…… “保护公主!”骤然传来的嗓音,如同仙乐。 达那布将军和秦云璋同时赶到。 黑影腹背受到两人夹击,不得不放开陆锦棠。 秦云璋和达那布将军,都是个中高手,可他们的夹击,却似乎并不能伤了那黑影。 那黑影的动作分明没有秦云璋敏捷,没有达那布力道浑厚。 偏偏他能抵抗住两人,虽不能得胜,却也没有落败。 这真是奇了! “他会气功金钟罩!”萨朗公主突然嚷了一声,“找到他的气门,便可破他功法!” “金钟罩以内功护体,外力内力,皆不能伤他,除非内力高出他许多之人,才能以内功震破他的罩门!”秦云璋咬牙说道。他原本内力不俗,但他近来气息紊乱,有六七成的功夫都使不出。 陆锦棠闭目琢磨一阵子,忽然说道,“云璋,以指尖为针,戳他天突、璇玑、气海、风门!” 这是人身体的几大常用穴,即便不动针灸的习武之人,也定都熟知的穴位。 秦云璋动作极其敏捷,即便那黑影也听闻了陆锦棠的话,有所防备。 可他的动作却还是不如秦云璋动作快。 秦云璋并起两指,在陆锦棠说的穴位之上,猛戳下去。 陆锦棠看准了时机,在前头说的那几大穴位都被秦云璋戳过之后,她骤然上前,冒着被伤的风险——左右两手,分别持针,猛地扎入那黑影腰后肾俞。 “破!”陆锦棠低声说道。 达那布一掌拍在黑影的胸口上。 原本被打了,根本毫无反应,如隔靴搔痒一般的黑影,却骤然倒退数步,按着胸口,闷哼出声。 “奏效了!”陆锦棠忍不住轻笑。 想来爷爷曾经说的,当对针灸熟知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融汇贯通,大抵如此吧。 那黑影见自己的金钟罩被破,狠狠的看了萨朗公主和陆锦棠一眼,破窗而出。 达那布正欲去追,陆锦棠却扬声喊住他,“将军,穷寇莫追!” 她疾步上前,扶住秦云璋,用手指掐他手上合谷、劳宫穴。 适才一战,秦云璋的气息已经乱了。 她担心秦云璋会禁不住发狂,万一伤了萨朗公主,可就不妙了,所以才不敢叫达那布离开。 萨朗公主皱着眉头,看了陆锦棠和秦云璋一阵子,她眼眸沉沉的,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想要破解降头术,只有两个办法。”萨朗公主忽然低声说道,她竟没有再避讳秦云璋和达那布将军。 陆锦棠以为她不愿在旁人面前提及,是以虽心急都没敢问。 “要么毁掉下降之物,要么,杀了下降之人!” 未点灯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四个人都立在那里,似乎忘记了反应。 萨朗公主停了一阵子才继续说道,“下降之物藏的距离襄王不会太远,这几年襄王多在京都,那下降之物也必然在京都。且在京都的极阴之地,可我不懂风水,不晓得哪里是极阴之地。” 她略有些遗憾的声音,并未影响陆锦棠的狂喜。 她心跳骤然变的很快很快,她的嘴角都已经高高的扬起了了,可笑声一直没有出口。 她握着秦云璋的手都在颤抖,嗓子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倒是被降头术控制良久的秦云璋比她更淡然,他轻笑了一声,“太好了,多谢萨朗公主。” 忽而有热乎乎的水低落在他手背上。 他眯眼一看,陆锦棠竟然笑着笑着就哭了。 萨朗公主拽了拽达那布,朝他努努嘴,拉着他一起离开了房间。 “降头术?”秦云璋未听萨朗公主前头说了什么,还有些混沌不知。 陆锦棠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就是你的病因……” 她把降头术详细的讲给了秦云璋听,除了萨朗公主讲给她的,还有她从现代的小说杂书中看来的。 秦云璋明白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郁。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他人的傀儡,不想被别人操纵自己的行为思想。 他心里一定是恨极的。 他们一行不再耽搁于寺庙里,当即带着能下山的人,一道下山。 那些受伤重的,下山不便的就留在寺里养伤。 “极阴之地是哪里?”陆锦棠坐在马车上,小声嘀咕。 秦云璋闷声不吭,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自打知道了降头术之后,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奇怪。 他的冷淡和兴奋难以抑制的陆锦棠,反差巨大。 陆锦棠和他一起回了襄王府以后,又悄悄离开,她让人换了轻便的马车,直奔沈家别院。 “是外甥女来了?良久不见,外甥女这段日子过得可好呀?”沈世勋风尘仆仆的迎出来,看起来也是才回来不久。 赶得如此之巧,陆锦棠不由更是喜上眉梢。 “我疏通南北河道,刚刚回来京都,外甥女立即就来到访,看来是思念舅舅之甚啊?”沈世勋把玩着折扇,脸上没有一丝正形。 陆锦棠白了他一眼,“那舅舅幸苦了。” “你瞧见我就这么高兴,我再苦,也不觉的苦了呀!”沈世勋笑眯眯的请她入内。 他又立时吩咐家仆备上好酒好菜。 “我从南境带来的特产,你在北境这么久,都不记得南境的味道了吧?保证你一次就能爱上。”沈世勋笑的十分愉悦。 “我不是来找舅舅吃饭的,乃是有事相求。” 沈世勋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一瞬。 但真的只有一瞬,他又开怀的笑起来,“既是有事相求,自然得让你所求之人高兴了,才能答应你不是?” 陆锦棠看了他一眼。 沈世勋摇晃着折扇,“外甥女陪我用了饭,让舅舅高兴了,舅舅什么都答应你。” 陆锦棠按捺住激动急切的心情,缓缓的点了头。 沈家别院的厨子,定然是沈世勋从南境带来的名厨。 不多时,摆在桌上的饭菜,比之京都第一楼的饭菜,还要色香味俱全。 那盘子上的装饰雕花,雕的跟艺术品一般精致漂亮。 “沈家积累财富,多赖海贸……” 267 我有破除之法了 ,“沈家积累财富,多赖海贸。沈家有很大的货船,有最好的航海船员,最精良的航队。如今再修好了南北境之间的河道,能让大船通行,把北境的货物,更便捷的大批运到南境的港口,沈家的财富会来的更快。”沈世勋缓缓的说道。 陆锦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沈家的目光,已经不止停留在夜国了。”沈世勋带着淡笑的桃花眸看了陆锦棠一眼,“你知道外面的世界么?知道大洋之外有着怎样的风光么?” 陆锦棠默默的夹了口南境的海胆,扇贝……她还真知道,不过不能说罢了。 “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有许多有趣的地方,有趣的人,甚至有崇尚自由、推崇百姓主权的国度。锦棠,大夜国的暴/政,独裁,并不适合你身上的气质。你该去一个更自由,更自在的地方。”沈世勋不知何时收敛了笑意,脸上竟满满都是认真。 陆锦棠微微一愣。 “在那些地方,讲究的是平等,不用跪拜,可以自由的说话,有更多尝试的机会……” “沈公子。”陆锦棠立即出声打断他。 他竟能看出,陆锦棠喜欢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这让她颇为诧异。 她以为自己对这个时代适应的很好,她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表现出特立独行。 没想到,她太高估自己的演技了,骨子里带出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你的话,对我的诱惑力太大。”陆锦棠垂眸微笑着说道,“但我不能离开,我有我的责任和使命,所以……请你别说了。” 沈世勋皱起眉头,他最担心的就是她这样的态度。 明确的告诉他,她喜欢,但她不接受。 “干嘛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呢?”沈世勋缓缓说道。 “舅舅吃的开心了么?我求的事情,可以答应了么?”陆锦棠笑嘻嘻的。 沈世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拿折扇轻敲了敲她的头,“每次有求与我的时候,这声‘舅舅’就喊的特别爽快,叫我怎么拒绝你?” “沈家养有最厉害的道士,可否为我指点,京都的极阴之地是在哪里?”陆锦棠沉声说道。 沈世勋诧异的看着她,不由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锦棠还没回答。 聪明如沈世勋,却已经立即反应过来,他啪的打开折扇,“别说了,我知道了。” 大冷的天,他呼扇着折扇,脸上露出些烦闷。 因为那个人,他这侄女可以放弃追逐自由,可以不惜以身犯险,可以不计一切……甚至,可以违心的喊他“舅舅”。 “去,请师父们来!”沈世勋皱眉,不耐的挥了挥扇子。 陆锦棠随他一起去厅堂时,几位道士已经被请了过来。 陆锦棠在制药期间,与他们相处过,彼此也算得熟悉,相互见了礼之后,陆锦棠便请教,“各位师傅可知京都的极阴之地,说的是哪里?” 道士们你看我,我看你,颇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笑的陆锦棠心里很是莫名。 年纪最大的道士起身看着陆锦棠道,“王妃可看过阳光?” 陆锦棠迟缓的点头,小孩子也看过阳光吧…… “那王妃可知道,什么时候阳光下的影子最黑?” “阳光强烈的时候吧?” “是炎夏正午,烈日之下的影子最黑。王妃说的不错,阳光最是强烈,影子最是黑。”道士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陆锦棠皱眉看他,所以呢?这和她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王妃还不明白吗?这真是一叶障目了。”道士摇了摇头,“京都哪里的阳气最胜?” “我有听过龙阳之气,龙气应当属于阳气,这么说来的话,阳气最盛的地方是皇宫?”陆锦棠猜测道。 道士啪的拍了一下手掌,“对啦!” 陆锦棠愣了片刻,倏而瞪大了眼睛,“我原以为,阴气最重的地方,应当是乱葬岗,难道在……皇宫?” 道士们笑而不语,但那眼神分明是说,孺子可教…… 这个答案让陆锦棠颇有些恍惚。 皇宫啊……诅咒秦云璋,害的秦云璋发病,半死不活的东西,竟然一直都在皇宫里? 这答案既让人意外,又好像本该如此。 那个最想他不得好死的人——到底还是他至亲之人。 是不是他已经猜到了,所以自打知道了降头术之后,他就有些郁郁沉沉,一句话都不愿说。 “锦棠?”沈世勋用折扇推了陆锦棠一下。 她这才回过神来。 “舅舅问了你几遍了?” “什么?” “真没听见啊?你打听极阴之地,是不是仍旧为了襄王的病?” 陆锦棠默然不欲。 他皱眉长叹一声,“这极阴之地在皇宫,说明了什么?你不明白?” 陆锦棠低着头。 “说明了想让他死的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人!”沈世勋恨不得揪着她的耳朵对她说。 “舅舅……” “这是权谋,是争夺,是杀戮。皇家一贯如此,你还要纠缠下去吗?你是无辜的,何必被袭卷进去?” “你不用劝我了……” “你跟我走,随着下一批商队出海,我带你去那自由的国度,我知道你不敢相信有那样的地方,但去了你就知道,舅舅没有骗你。” “不是不信……” “跟我走吧锦棠,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你,你可以开个医馆……” 陆锦棠没等沈世勋说完,就笑嘻嘻的朝他仰头,“没做完我该做的事之前,我哪里都不去,多谢!” 说完,她就告辞离开。 陆锦棠回到襄王府,丫鬟说,王爷呆在书房里,一直不曾出来,也不见旁人。 陆锦棠垂眸思量片刻,提步往书房走去。 透过书房硕大的窗,她瞧见他颀长的身影,正靠在硕大的紫檀木书架上,看着窗外的一株百年龙爪槐,默默的发呆。 陆锦棠推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 他迟缓侧过脸看她,阳光透过窗,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反倒让他的眼神,隐在光芒里看不甚清。 陆锦棠快步走近他,“我有破除之法了。” 268 去襄城调兵反/攻京都! ,陆锦棠语气轻快,秦云璋却猛然把她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像是怕失去什么似得。 “我一直不愿面对,即便我身边的谋臣提醒我,我也总是回避。我以为,我的忠心,他看得见,我为他征战,为他建功立业,他看得见……”他的声音闷闷的。 陆锦棠窝在他肩窝处,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强势霸道又重情重义的味道。 “我知道……”她缓缓点头,“但有些心,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焐热,不是我们不努力,只是走错了方向。” 秦云璋垂眸看着陆锦棠,“我希望你能离京一段时间,去襄城,或是去南境沈家都好。” “你想让我独善其身?”陆锦棠挑眉看她。 秦云璋抿唇没有说话。 他虽重情,却不是没有原则的包子,“我自问从不曾愧对任何人,我没有对不起他,他却这般害我。我是有妻有家室的人,坐以待毙还是男人么?” 陆锦棠重重的点头,“你也猜到了?下降之物,就藏在皇宫里!” 秦云璋的脸更黑沉了几分,“你连夜离京,片刻不要耽搁!” 陆锦棠摇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我不走。” 秦云璋皱眉目光沉沉的看她,“兄弟相争,也免不了兵戎相见,京城陷入一片刀光剑影的时候,我希望你是安全的。” 陆锦棠抿唇轻笑,“你忘了,你是我的病人,你的病只是找到病根了,还未治愈,我怎么能离你而去呢?” 秦云璋重新把她抱入怀中,抱得紧紧的,忽而又猛然放开她。 “廉清,备车马,准备人手,今晚就护送王妃出京!” 廉清疾奔而来,脸色都变了,“王爷,不好了!禁军包围了襄王府!” 秦云璋脸色一僵,忽而冷笑,“他动作如此之快?为了名声,十几年都忍了,这一时片刻他忍不了了?” 陆锦棠眯眼,她全然明白过来。 圣上嫉妒这个弟弟比他有雄才大略,比他更得先皇宠爱。 他嫉恨这个亲弟弟威胁了他的皇位,所以他想要这个弟弟死。 所有挡在皇位前头的人,都得死,即便是他一母同胞。 但他又是个重视名声的人,他不希望自己被人诟病,说是个冷血残酷不顾兄弟情义的皇帝……他用了这么阴险的法子。 他一面让秦云璋发狂,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一面在人前百般的恩宠这个发狂的弟弟,为他自己博得好名声! “真是一副好算盘啊!”陆锦棠冷笑,“我先前一直怀疑太子,没想到,太子却是替他老爹背了锅!这锅估摸也是圣上故意丢给太子的!他既能狠心坑害自己的弟弟,又能不惜利用自己儿子拉仇恨!真是棒棒的!” 秦云璋错愕的看着言语讽刺,脸上带笑的陆锦棠。 廉清也看着陆锦棠。 “都看着我做什么?” 廉清吞吞吐吐道,“圣上命人包围襄王府,乃是要抓襄王妃入宫。” 秦云璋骤然抬手,一掌拍裂了一旁的檀木屏风。 “他抓我?什么理由?他那种人,总会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吧?”陆锦棠问道。 廉清沉吟片刻,低声说,“圣上说,襄王妃会‘禁术’,医治病症一直用的都是大夜朝‘禁术’,所以……” 这倒不是借口了,这是事实。 针灸是大夜的禁术,陆锦棠一早就知道。 圣上这会儿却突然拿这件事作为借口,来抓她,时机选的真是妙。 “你护送王妃从暗道离京。”秦云璋立时下令。 陆锦棠闻言惊异,王府里居然还有暗道?看来他对皇帝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嘛? “那你呢?”陆锦棠抬眸看他。 秦云璋牙根轻咬,“总要有人跟他清算一切,待事情落定,我亲自接你回来。” 他抬手,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头。 陆锦棠抬手把他的手拍开,她轻嗤一声,“嘁,当我是傻子好骗呢?” 秦云璋微微一愣,“锦棠……” “我没那么傻!”陆锦棠面上带着讽刺,“你打算以命相搏,根本就没给自己留活路,还去接我?你化作鬼魂了去接我吗?” 秦云璋眉头紧皱,有时候,娶个太机敏的女人,也是件麻烦事儿。 “你虽功夫好,在军中口碑好,京都里有朋友又谋士……可谓,有些势力吧。可你有软肋捏在他手中啊!你虽没有被降头术控制了心智,可你仍旧没有摆脱降头术的影响呀?他要你发狂你便发狂,要你死,你便死的话……你靠什么取胜?” 陆锦棠说完就冷了脸,转过身来看着廉清。 她此时浑身的气势哪里像个妇人,分明是顶天立地的女将军,“廉清,护送王爷撤离,备车送我入宫!我正愁没有机会入宫寻找那降头术的源头!皇帝这就急不可待的递来梯子,我怎好意思拒绝呢?” “放肆!本王何去何从,要听你的号令?!”秦云璋眼眶微红,“让本王离京,你只身入宫……是叫本王去做缩头乌龟吗?” 陆锦棠淡淡看了他一眼,“王爷被仇恨冲昏了头了,王爷昏头的时候,自然一切皆听令于王妃。” 廉清看着争着送死的两人,一时急的不知该劝哪个。 “我入宫,既能为你拖延时间,又能帮你彻底破除了降头术,一举两得。”陆锦棠笑了笑,“还记得当年你陪我一起去襄城,请我祖母吗?” 秦云璋脸色一怔,“记得……” 途中他看到她面对狼群的冷静,看到她果敢骁勇的一面。 那次同行虽有不愉快,却也让他们更亲密…… “你去襄城,其实不是为了陪我,而是为了去屯兵之处吧?”陆锦棠笑着问道。 秦云璋面上的愣怔,霎时间变为震惊,“你……” 他偷偷在襄城屯兵,那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他不是故意隐瞒她,只是不想她担忧害怕而已。 未曾想,她竟早就察觉了吗? “一开始我没有想到,可是去了襄城,你就和我们分开,后来又不曾一起回来,你夜里找我,却是与我告别,不叫我等你一起走……”陆锦棠笑眯眯的说,“襄王府的家丁,身手极好,不像是一般招募来的家丁,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兵。” 陆锦棠若非在部队待过很久,若非做军医时积累许多的经验,她也许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锦棠真是心细如发。”秦云璋轻叹。 “所以,我入宫为你拖延时间,再破除降头术。你悄悄离京,去襄城调兵反/攻京都!” 269 不是因为她不怕死啊! ,陆锦棠声音冷静果断,哪里有半分女气,“我在京都,等你回来。” 秦云璋比她更果断,“不行,没商量。” 让她入宫,不是羊入虎口?圣上能让她活着破除降头术? “我有办法让圣上杀不了我!”陆锦棠抬手敲了敲胸前。 那里藏着一只锦盒,敲上去当当作响。 “还记得我的金蚕么?南境奇物,这一只颇有灵性,且它已经认主归我了!” 秦云璋皱眉看她。 “男子汉大丈夫,孰轻孰重都不知道吗?”陆锦棠见他还不肯走,不由沉脸大怒,“你我都在京都,就是皇帝瓮中的鳖,迟早都得冠上污秽罪名,死在他手里!你甘心如此?我是不甘心的!” “可我也不能……” “你不能什么?不能把我一个女人留在京都?不能让我一个女人为你进宫?我入宫,你离京。圣上就会把我当做你的质子!你越是强大,我就越是安全,他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他不敢轻易杀我,若是拿我能威胁你,他怎舍得我死呢?”陆锦棠此时倒是伶牙俐齿。 秦云璋脸色黑沉,却被她驳得无话可说。 “廉清,廉将军,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陆锦棠笑的颇有些威胁之意的看着廉清,“倘若王爷留在京都,被圣上所杀,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寡妇!若我入宫为质,让王爷得以离京,这就下活了一盘反击的棋!” 廉清立即点头,秦云璋的视线冷冷扫过来的时候,他的脖子忽然僵住,呐呐的退到一边。夫妻相争,能不问他吗? “我记得你棋艺分明高出我许多,怎的身在棋中,就蠢的不可救药呢?”陆锦棠嘲讽的看着秦云璋。 “王妃,宫里来的人在催了,说王妃拒不入宫交代实情,就要……硬闯襄王府了。”外院的小厮,急急来禀。 陆锦棠挥挥手,阔步向外行去。 秦云璋飞身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哪里知道陆锦棠反手一针,砸在他脖颈之上。 他只觉身体一软,“你连我都暗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陆锦棠笑了笑,“我会让你睡一阵子,等你醒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京都了。记得调兵来救我,生鹿血别忘了喝,待我破了降头术,你就自由了。” 她说话间,又猛扎几针在他身上。 秦云璋只觉她的声音变得恍惚飘渺,她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淡。 眼皮好重,身体好沉…… “廉将军,交托你了。” “王妃……” “王爷当局者迷,廉将军可不能糊涂啊?” “诺!卑职领命——” 脚步声渐渐远去,秦云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握不住她的手。 那股熟悉的,淡淡草药甘香,终是远去。 …… 陆锦棠再次站在这金殿之中,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站在这里了。 这如今的心情,却与以往都不同。 看着那高高在上,坐在金光澄澄的龙椅上的人,她却觉得可笑又可悲。 “所谓孤家寡人,也不知圣上半夜惊醒,会不会觉得寂寞寒凉?”陆锦棠兀自咕哝了一声。 “襄王妃,朕一向信任你,给你莫大的恩宠,甚至封你为一品夫人!”圣上脸上带着威严之气。 曾经震慑于龙威的陆锦棠,此时却觉得这威严的表皮之下,埋着那么一颗肮脏的心,真是世间最鄙薄丑陋的东西。 “多谢圣上隆恩,小女日日夜夜,无不感激圣上恩典,没齿难忘。”陆锦棠轻缓说道。 她低眉垂目,看似乖巧无害,手指却轻叩了叩胸前的匣子。 沈世勋说过,她给金蚕滴血认主之后,便和那灵宠心意相通,能以心流沟通,没有言语阻碍。 她心中默想着,希望金蚕进入圣上体内,进入圣上体内…… 她能看到有淡淡金光,从她胸前一闪而过,正扑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可是临近圣上之时,却忽然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猛然将金光给挡了回来。 陆锦棠只觉自己额头骤然一痛,像是没看路一脑袋撞在了玻璃门上。 那金光又弹回她胸前。 陆锦棠不由拧眉……不是吧?圣上有龙气护体?所以金蚕不能靠近进入他体内? 陆锦棠心下暗暗有些着急。 她之所以敢进宫,敢冒这个风险让秦云璋先行离京,不是因为她不怕死啊!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有金蚕,所以不会死啊…… 这可怎么办?金蚕倘若不能进入圣上体内,她靠什么来挟持圣上呢? 陆锦棠的手心里隐隐冒出了汗。 “既然你感念于朕给你,给襄王府的恩典,怎可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圣上厉喝一声。 陆锦棠正在着急,倒是顾不得害怕了。 “臣妾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针灸乃是我大夜国的禁术,你竟不知道吗?”圣上扬声问道。 陆锦棠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圣上,是跟他辩驳一番呢?还是干脆否认? 她犹豫片刻,“敢问圣上,针灸是什么?” 圣上瞪眼,“你竟跟朕装蒜?” “臣妾不敢,实在是不知针灸为何物。圣上知道,臣妾的医术得来,都是南境的野路子,难登大雅之堂,针灸是什么东西,臣妾确实不明白。” “襄王妃真是巧言善辩,一句不知,以为就可以推脱干净了么?”忽而有声音从后殿传来。 这声音沉稳持重,如钟如磬。 陆锦棠抬眼看去,什么人竟这么大胆,在皇帝说话的时候,敢插言,还敢从后殿突然走出? “倘若真如襄王妃所说,您不知道何为针灸。那么在明觉寺里,凉国来使突发严重的水土不服之症时,襄王妃是如何在顷刻之间,帮他们止住了症状?”屏风后头走出个一身僧袍的男子。 陆锦棠眯眼看他。 “慧济大师?” 怎的比在陆家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显得年轻了许多呢?以往微微弓曲的脊背,似乎也比上次见面是笔挺了许多。 “大师真不愧是大师,世上的人是越活越老,大师您是越来越年轻啊?”陆锦棠似笑非笑,“只是您眼神可能不太好,凉国的使臣哪里是水土不服,分明是中毒呀?” “中毒?襄王妃有何凭据?”慧济大师冷哼一声。 “您也说了,是我医治了凉国使臣,既然我能治,自然是看出了那是何种病症,岂会连水土不服和中毒都分不清么?”陆锦棠笑着说。 慧济大师眯眼向她走近。 陆锦棠一直看着他,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她盯着慧济大师的目光都不由灼热了起来。 270 只觉太子周身笼罩一层淡淡金辉 ,慧济大师骤然停在她三五步之外。 陆锦棠不由喃喃出声,“是你……” 慧济大师抬眸冷冷瞥他一眼。 陆锦棠暗自道自己真傻,早该想到那天傍晚时候,突袭她和萨朗公主的黑衣人,正是慧济大师! 金钟罩本就传说是由达摩所创,乃是和尚的独门秘术。 惠济就是和尚!他会金钟罩不是理所应当? 自己用针破了他的气门,扭脸圣上就因为“禁术”召自己入宫询问,他又出现在这里,还能说是巧合么? “襄王妃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针灸之术,王妃还要狡辩么?”惠济大师冷眼说道。 陆锦棠迅速的在脑海里,思考着对策。 惠济大师就是当晚的黑衣人,他想要偷袭萨朗公主……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萨朗公主能医治襄王爷的病。 慧济大师一直预言说,襄王爷活不过今年,却说他生的是病——试图掩盖降头术。 慧济大师和圣上勾结,企图谋害秦云璋? “出家人的心,竟比世人还阴狠?”陆锦棠低声问了一句。 慧济大师面无表情,“看来襄王妃是真的想起来了。” 他骤然出手,一掌拍向陆锦棠。 陆锦棠错身避开,就地一滚,躲向一旁,却忽见自己胸前金光一闪,冲殿外去了。 陆锦棠不由惊愕,那金蚕怎么回事儿? 她让它入了皇帝的身,它入不了。 这会儿这老和尚要弄死自己,它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吓跑了? 这么胆小怕事的灵宠,真的能称之为灵宠么? 惠济一掌击空,手掌手握成爪,立时又向陆锦棠抓来。 陆锦棠这次没能躲过,被他抓住了左肩,一把提了起来。 他的手指苍劲,如同鹰爪,抓的她肩膀生疼,眼泪都快迸出来了。 她牙关紧咬,还未吱声。 却有“嗷嗷”惨叫,从殿外传来。 圣上一惊。 他身边的太监立时到殿门口呵斥,“何人在殿外喧哗……太子殿下?” 太子被人扶进殿中,向圣上行礼,可问安的话,他却是说不出,一张脸已经疼的扭曲。 “太子这是怎么了?”圣上狐疑问道。 “回禀圣上,殿下听闻圣上要责问襄王妃‘禁术’,便想前来为圣上分忧,可是适才走到殿外,忽然捂着左肩哀嚎,不知何故呀?”太子身边的宫人慌忙说道。 “左肩?”圣上的目光霎时间落在陆锦棠身上。 惠济大师的鹰爪正紧紧的抓在她左肩上。 “放开她。”圣上下令。 慧济大师松手。 陆锦棠揉了揉左肩,舒了口气。 太子脸上痛苦的表情也立时减轻,他扭头狐疑的看着陆锦棠。 慧济大师不由皱眉,“你这妖女!究竟会何邪术?” 陆锦棠眯眼细看,只觉太子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辉之下。 这金辉她熟悉,常在金蚕周身看到。 金蚕莫不是进太子体内,进的熟门熟路了?进不得圣上龙体,眼见危急,便又钻了太子身体? 陆锦棠一时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心头暖暖。 她养了一只虫子,虫子尚且知道亲疏,知道维护她。 秦云璋那般尽忠,那般为圣上鞍前马后,圣上却一定要他死,且还要他死的那么不堪,那么没有尊严…… “圣上,这妖女留不得!”惠济大师回身对圣上说道。 但他并未等圣上下令,便抬掌拍在陆锦棠身上。 陆锦棠来不及反应,猛然倒退数步,噗通跌在地上。 与她一起噗通坐地的,还有太子殿下。 惠济大师那一掌,许是灌注了内力,陆锦棠只觉胸口闷痛,却见太子殿下噗的吐了一口血。 圣上大惊失色,忙不迭的从龙椅上起身。 “皇儿!” 太子被宫人扶在怀里,蟒袍胸前都是滴落的血迹。 “惠济……你……”太子抬手指了指慧济大师。 惠济大师目光阴狠的落在陆锦棠身上。 陆锦棠揉了揉前胸,利落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惠济师父,你若再伤我,可就不是伤我,而是故意伤害太子殿下了!” “你这妖女,究竟用了何等邪术?”惠济低声咆哮。 金殿上高高的梁柱,都被他的低吼声震得隐隐发颤。 陆锦棠笑而不语,弹了弹被他一掌拍过的衣襟,颇有些不屑和嫌弃,“自己不懂的东西就说是邪祟,而自己却操纵着这天地下最邪恶,最阴险的降头术,还伪装是什么名门正派,惠济师父,你就不怕天谴报应么?” 惠济脸色一僵。 圣上皱眉看他,“她都知道了?” “是,所以此女留不得!”惠济说道。 太子吓了一跳,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拽住圣上的衣袖,“父皇……父皇,我是您的儿子呀……您成年的儿子,只有我一个……” 皇帝抬手轻摸了摸太子的头,“皇儿不怕,朕必救你。” 太子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圣上起身,扬声道,“来人!” 殿外急匆匆的跑来一人,却是个小和尚。 “师父不好了,慧恩师叔说,襄王离京了!”小和尚冲惠济行礼。 陆锦棠眯眼看着惠济,又看那小和尚。 她满脑子疑问,脸上却露出笑容来,“圣上是打算捉了襄王来辖制我么?” “他竟敢擅自离京!”圣上震怒,但更让他生气的显然是陆锦棠的冷讽,“你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他不要你了,把你扔进宫里来,自己逃命!你被抛弃了!还笑得出来?” 陆锦棠轻笑不止。 “妖女不必得意,”惠济把玩着手中念珠,“他走不了!你不奇怪为何他一离京,圣上的兵将还不知道,可慧恩就知道了?” 陆锦棠闻言,收敛了笑容,“为何?” 惠济低低的笑出了声,“因为降头术啊。” 陆锦棠皱眉,“妖僧!竟敢在圣上面前玩弄邪术,他日必当诛杀你在这殿前!” 惠济浑不在意的笑了一声,“谁来诛杀我?圣上?我与慧恩皆听令与圣上,忠心不二,圣上为何要诛杀我们?襄王?襄王自身难保,你以为你能救他?他离京之后,便会头痛欲裂,受噬心焚身之苦,离京越远,痛则加剧!他必然还要回到京都来!” 陆锦棠面色骤然一愣。 她想起来了,她与襄王爷一起去襄城的路上。 襄王就忽然毫无征兆的发病,那时她用针灸尚可抑制。如今她不在身边,他病也更重……离京真的能行么? 难怪他们离京,路上遇引兽粉引来的狼群,原来降头术不但能让他受苦,且还能在他离京的第一时间知道。 “待襄王回来京都,令禁军直接包围诛杀,不留活口!” 271 惠济这老秃驴!他骗我! ,“待襄王回来京都,令禁军直接包围诛杀,不留活口!”圣上忽而沉声说道。 陆锦棠冷眼看他,“所以,好哥哥,仁爱圣上的形象,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么?” 圣上冷哼,“朕给他的恩宠仁爱够多了!” “圣上,为保完全,还是要……”惠济阴冷冷的目光落在陆锦棠的身上。 也许是一种直觉,他莫名觉得眼前的小女子,一定会坏了他的大事。 圣上最想要杀的人,是即便病了还会威胁到他皇位的秦云璋。 可慧济大师最想杀的却是陆锦棠。 “父皇……”太子哀嚎一声。 “襄王死了,襄王妃自然不能独活。不过,得是在太子平安无虞的情况下!”圣上拍了拍太子的肩。 太子这才安心,“多谢父皇。” “把襄王妃押下去,严刑……呃,且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叫太子不被她牵累!”圣上挥挥手。 严刑拷打是不行了,陆锦棠受刑,疼的是太子殿下。 圣上叫人把陆锦棠押走,命人送太子回东宫。 他兀自在龙椅前站了许久,他的手指轻轻的抚着龙椅上赤金雕琢的龙头。 这椅子真是华贵呀,坐上这椅子,只觉看天下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呼吸的空气,似乎都比旁人更高远了,所以人人都想坐上这椅子吧? 可他,唯有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圣上兀自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转过身,正欲在龙椅上坐下,忽见殿中竟还站着一个人。 仿佛被人窥见了自己心一样,圣上惊怒,“惠济,朕不是明你去盯着襄王妃,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叫太子……” “圣上!”惠济没去想法子救太子,他挥手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都退下去。 那些原本只听命于圣上的宫人,却一个接一个,分外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圣上皱眉看着惠济。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您怎么舍不得杀襄王妃呢?您还指望着她能研究《长生道》呢?” “怎么会?朕如今杀她,岂不是连太子也要一起送死?” “圣上忘了?待慧恩练成七介飞降,他就能让圣上长生不老啊!”惠济说完,金殿里骤然安静下来。 圣上与惠济立着三两米的距离,可两个人的呼吸声,却彼此都能听闻。 “朕……没忘!” 他怎么可能忘?! “如今,慧恩已经快要大成了!”惠济的语气显得十分激动,“容不得有半分变数!襄王必须死,襄王妃更得死!襄王不在京都,如今是杀了襄王妃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日后就更杀不了她了!” 圣上面色分外难看,“惠济!” 他怒吼一声。 惠济微微弯身,却并未跪地,“圣上息怒,贫僧知道圣上舍不得太子殿下,可是圣上转念想一想,倘若圣上已经长生不老,这皇位,根本不需要继承人!太子以为这皇位迟早是他的,他尚可耐心等待,可如果他知道圣上长生不老呢?” 圣上面色一怔。 “就算是父子……他日后必成为下一个襄王!他会威胁圣上的皇位!” 金殿上静的落针可闻。 圣上的呼吸却愈发的粗重。 “今日圣上舍不得,他日太子会不会也舍不得呢?”惠济冷眼说道,“圣上留着的,不过是个竞争对手,将来威胁自己性命皇位的人罢了。” 圣上怔怔摇头,“朕不能……不可以……” “如今太子若是能在灭除襄王,灭掉襄王妃的事情上出力,也算是为圣上您尽忠尽孝了!” “不……他是朕的儿子。” “妇人之仁!”惠济冷笑,“圣上还有年幼的儿子,圣上是长生不老的人,难道还等不到年幼的儿子长大么?” 圣上的眼神迷惑起来。 惠济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一遍一遍的在他耳畔反复的响着。 他原本坚定的心,似乎开始变得蠢蠢欲动。 …… “太子!太子殿下!” 一个灰衣宫人疾奔在东宫宫道上。 分明十分平坦的宫道,他却能把自己绊倒,他越跑越慌,奔至东宫勤勉殿外时,已经把自己摔的鼻青脸肿了。 “张厚德,你看看你,平日里也挺机灵的,今日这是怎么了?”太子倚在软榻上。 原本他就忧心忡忡,看着小太监这副模样,更是哭笑不得。 “太子殿下!”小太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左右看了看,又跌跌撞撞的去关了门窗,确定殿中除了一两个太子心腹,再无他人,小太监才说,“大事不好了呀!” “滚!”太子掂起自己的鞋子就砸在他身上,“还能更不好么?陆锦棠那死丫头,也不知又对孤使了什么妖术,让她挨打,孤受疼……” 他按了按胸口,“还有那老秃驴……” “倘若是襄王妃死呢?”小太监哑声问道,“殿下会如何?” 太子一惊,折身从软榻上坐起来,“父皇答应我了,说暂时不会杀她,除了她这妖法之后才……” “可是惠济希望她死,希望她立时就死!”小太监说,“惠济支走殿里的人,小人留了个心眼儿,偷偷去听……” 太子脸色煞白,“惠济他想陆锦棠立时就死……那孤岂不是……” 他抬手摸住自己的脖子,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已经扼住了他性命。 “不,不会的,父皇他舍不得孤……” “惠济说,慧恩师父就要练成秘术,能让圣上长生不老!还说,太子殿下日后一定会成为圣上的威胁。说早些让太子为圣上尽忠尽孝,日后还可以等小皇子们长大……”灰衣太监摔得狼狈,脸上青青紫紫的,说话却有条不紊。 太子霎时间如坠冰窟。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惠济这老秃驴!他骗我!他一直都是骗孤的!他说他是为孤谋皇位!这老秃驴,两面三刀!看孤不活剐了他!” “殿下,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快快想对策吧!”殿中的亲信皆跪了下来。 勤勉殿一时愁云惨雾。 “怎么办……孤不能死啊,父皇倘若听信了惠济的话,舍了孤可怎么办?”太子喃喃几声之后,眼中骤然一亮,“去,把陆锦棠从皇宫里捞出来,压入东宫。且不要叫人知道!动作要快!” 太子起身,厉声吩咐。 太子已经在东宫做了许多年的太子了。 他惦记皇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皇宫之中,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他怎么可能不培养自己的中坚力量? 陆锦棠被带到东宫,扯去脸上的布,拽掉口中的布团,乍一看到太子,还略微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 272 拿下圣上身边这奸佞之徒 ,“妖女,你究竟用了何种妖术?如实招来!”太子亲自握了马鞭,虎视眈眈的看着陆锦棠。 陆锦棠呵的笑了一声,“殿下要打就快点下手吧,我不怕疼,打完好回去休息。” “你——”太子抬鞭子指着她,气咻咻道,“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死到临头了你知道吗?” 陆锦棠笑眯眯的摇头,“不会的,太子性命何其尊贵?圣上舍不得太子殿下死,自然也就舍不得我死。” 太子冷哼一声,“倘若有人要叫孤死,你岂不是要陪孤一起死?” “能陪殿下一起死,也算一种殊荣了吧?堂堂太子若是都活够了,旁人还有什么可眷恋的?” “你……你怎么狗屁不通?!” “殿下说错了,这不叫狗屁不通,叫油盐不进。”陆锦棠笑容灿烂。 太子看着她一脸灿笑,简直气得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 打,打不得,杀,杀不得。 骂她,她跟闹着玩儿一样,可不真是油盐不进么? “太子殿下这么慌,莫不是担心圣上会不顾惜您的性命?”陆锦棠低头琢磨了一阵子,“惠济是圣上身边的奸佞,适才在殿中,他明知我与太子绑在一起,他还要杀我,他对太子可是不够敬重啊!” 提及惠济,太子脸色愈发难看。 陆锦棠察言观色,立即说道,“最想我死的人,就是惠济。太子殿下不如先下手为强,拿下圣上身边这奸佞之徒……” “你以为他是好杀的么?”太子厉声道。 陆锦棠却心下一喜。 听太子这语气,他是真希望惠济死啊? 陆锦棠忽而觉得,她的灵宠简直太聪明了,怎么就知道应该进太子的身体?这智商要越过它的主人去呀! “在宫里,还有太子殿下做不到的事么?太子三更想杀的人,一定活不到五更天呀!” “你少奉承!他师弟为父皇做长生不老之术,父皇把他身边保护的像水桶一样严密!更何况,他本就武功过人,还会刀枪不入的奇功!”太子气恼之下,不由多说了几句。 陆锦棠心中急转,惠济的师弟,为皇帝做长生不老之法,那说的一定是适才提到的慧恩了? 而慧恩又是给秦云璋下降头之人! “杀了他师弟不就行了?”陆锦棠骤然说道。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是一惊。 她紧张的看了眼太子,又立即若无其事的别开视线。惟恐太子心生警惕。 “杀了慧恩?与孤有什么好处?”太子怒哼。 “圣上一时不能得到长生不老,子嗣传承,就会显得尤为重要!”陆锦棠压着心中狂跳,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的说道,“太子是圣上的传承之人,自然也就异常重要了。” “对……让孤变得不重要的是他的长生不老术……若是没了这术法,孤就不能死了!”太子抬起攥紧的手,放在鼻下重重的哼了一声。 陆锦棠心跳很急,她却不敢大口呼吸。 “可是……”太子皱眉看向陆锦棠,“孤也不知慧恩藏在何处啊?皇宫那么大,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太多了!没等孤找到,只怕父皇和惠济就已经发觉了!” “不多!”陆锦棠说。 太子错愕看她,“什么不多?” “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藏的,他既练的是不死之术,就必在宫中极阴的地方,才能练成。”陆锦棠缓缓说道,“宫里极阴的地方,只有一个。” “是哪里?”太子摒住了呼吸。 陆锦棠迟疑片刻,“我不知道……” 太子恨不得拿鞭子抽她。 “不过我舅舅家里,有最好的道士!只要太子悄悄接他们入宫,他必然能告诉太子,宫中的极阴之处是哪儿!”陆锦棠把沈世勋牵扯进来,既是无奈,也算是故意。 如今能利用沈家的势力,于她,于襄王来说,都是莫大的助力。 “你舅舅?沈世勋?他在京都么?”太子扔了鞭子,坐回软榻上琢磨起来。 “他在不在京都,也不敢拒绝太子您的号令啊!沈家巨富,太子殿下倘若能拉拢得沈世勋,他日太子登基……”陆锦棠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太子眼中已有狂热。 但他怀疑的看着陆锦棠,“你会那么好心?把沈家牵线给孤?” 陆锦棠无力的笑了笑,“还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的?如今,太子的命,就是我的命呀!我帮太子,难道不是帮自己?”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你人在孤的手中,孤就不怕你们耍花样!” 陆锦棠颔首不语。 太子当真去请了沈家的道士。 不知他是怎么交代的,来的不只有沈家那位年纪最长的道士,沈世勋竟然也来了。 陆锦棠瞧见两人扮作宫人,一身太监的灰衣长袍,忍不住想笑。 “还笑!”沈世勋瞪她,“你还笑得出来!” 陆锦棠抿了抿唇,“原本笑不出的,可舅舅一来,我就知道,舅舅没有舍下我不管,自然笑得出了。” 沈世勋深深看她一眼,“我也想舍下你,可当真舍得下吗?” 他声音小,陆锦棠没听清,问了一声。 沈世勋却沉声说,“你弟弟听说襄王府出了事,他进不去襄王府,又听说你被带进宫里,想法设法打听你的消息,却无论如何打听不到,已经快急死了!” 陆锦棠面色一僵,有些笑不出了。 沈世勋反倒笑了一声,“你也别急,我不能带他进宫见你,却可以……” 他抬头四下看了一眼,太子及太子随从都在几步开外。 “我却可以带你出去见他。” 陆锦棠脸上一惊,“不急,先做完眼前的事儿。” 她话没说完,太子已经折身回来,看着沈世勋,“沈公子。” 沈世勋上前问那道士。 道士手里拿着罗盘、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夜幕黑沉,太子殿中灯火通明,灯烛的光芒投射进那道士的眼中,一片金光。 “就在天坛!” 道士哑声说道,他声音本就低沉,这会儿又带着些嘶哑,叫人听来有不寒而栗之感。 太子禁不住抖了一下,“怎么阴气森森的。” 那道士却是收起罗盘笑了笑,“探的就是极阴之地,能没有阴气么?” 273 都是猝不及防的未知…… ,“可别招了不干净的东西来!”太子皱眉说道。 那道士呵呵一笑,“宫里不干净的东西多了,太子殿下一直住在宫里,还会害怕这些吗?” 太子骤然一听,脸色都变了,却强撑着,“休要胡说八道,皇宫紫气东来,正阳之地,有什么不干净敢盘踞这里?” 道士收到沈世勋的暗示,低头没说话。 陆锦棠却看到他在太子转身以后,露出非常不屑的表情,还拿起一张符箓,贴在了他自己身上。 陆锦棠微微皱眉,缓步靠近他,“宫里真的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道士看了看正在与沈世勋说话的太子,压低了声音对她说,“皇宫里有多少冤死的灵魂?改朝换代的时候,这里又埋藏了多少亡魂多少不甘?” 道士撇了撇嘴,不再多说。 “襄王妃你也一起。”太子忽然说道。 陆锦棠微微一愣。 “去天坛。”太子说。 “她是女子,本就阳气不足。那里又是极阴之地,她身体受不住的。”沈世勋沉脸说道。 太子似乎不太想得罪沈世勋,他有些为难。 陆锦棠却立时说道,“谁说我阳气不足,不能去?这地方我定然要去的,于太子生死相关,也与我生死相关,我怎能不去?” “锦棠……” “舅舅,你不是说,不会丢弃外甥女?” “不是要丢弃!”沈世勋略有些生气。 “把我留在这里,就是丢弃!” “你怎么好赖不分?” 太子一挥手,“好了,待会儿宫里就要落锁了,还去个屁天坛!少啰嗦,只剩半个时辰,都换上夜行衣!” 太子亲卫护送,陆锦棠跟在太子与沈世勋后头。 幸而她也常常参与急行军,一身男人的夜行衣行头,她身姿利落的像猫。 太子一开始还担心她会拖了众人的后退,但见她反应极快,侦查能力倒是比太子和沈世勋都强的多,和太子亲卫都不相上下了。 临近天坛之时,太子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陆锦棠,你真是个女人?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女子?你就是个怪胎!” 陆锦棠恨掐自己一下。 太子疼得险些嚎叫出来,他捂住自己的嘴,恨恨的看着陆锦棠。 “天坛这里,守军不多。”沈世勋低声说。 “那是自然了,天坛平时没什么人,只有大型的祭祀之时,这里才会热闹。”太子朝他指了指,那几个地方藏有守夜之人。 沈世勋点点头,和太子亲卫分别从两面包抄,绕至守夜人背后突袭。 陆锦棠和太子趴在原地,静候守夜人被解决的暗号。 “若是那人真藏在这里,你说父皇会不会加强这里的守卫?”太子低声咕哝道。 陆锦棠眯眼,在黑暗之中,像是猫一般安静观察。 “不会。” “为什么?” “要掩人耳目,本来没有人会想到天坛。因为这里极少有人来,忽然加强对这里的守卫防备,反而容易引起注意。一旦有人注意这里,藏在这里的秘密就更容易暴露。”陆锦棠冷静的分析,“所以,不会。” 果然,等了一刻钟,便听闻了一声“啾”的鸟叫。 又过了片刻,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一声鸟叫。 像是有夜鸟,趁夜在天坛觅食一般。 等了一阵子,太子和陆锦棠才起身,悄悄的向天坛靠近。 一身夜行衣的道士跟在沈世勋身后,捧着罗盘,掐着指头,不知在算什么。 “天坛也很大呀?咱们这么几个人,如何寻找?人会藏在何处?”太子皱眉,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他露出不安。 那道士却是不急不慢的在原地徘徊了几步,又捧着罗盘绕着硕大的天坛走了整整一圈。 太子急的想骂娘,忍不住拉着沈世勋的衣袖道,“这道士行不行?能不能找到……” “暗道在这里。”道士冲几个人挥了下手,指着天坛下头的汉白玉石墙说。 “孤来过天坛好些次了,这里绝不能可能有暗道!”太子沉脸说。 陆锦棠在部队里,见识过精密的机括密道。她倒是不怀疑那道士的话,只是越发的紧张起来。 也许那暗道之后,就藏着见不得人的污秽,也藏着诅咒秦云璋的降头。 当然……也可能藏着无尽的危险。 她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手,一抬头,却见沈世勋正目光灼灼的看她。 “你干嘛?” 沈世勋走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说,“待会儿暗道打开,你记住,一定要走在我身后,不管出现任何情况,躲在我后面!” 他目光极其深沉。 她几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冷厉的样子。 拒绝反驳的话就在嘴边上,她竟一时不能说出口。 “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她竟然真就这么乖巧的答应了?他比她还小几个月呢!怎么真摆起长辈的谱来了? 陆锦棠心里暗笑自己太入戏,悄悄摸出了那把玄铁匕首,藏在袖中。 那道士在他指的地方摸索了半天,手指又是敲又是抠的。 忽然,“咯咯嘎嘎”一阵响。 一行人大惊。 好似地都在震颤晃动。 太子亲卫把太子围在中间。 沈世勋立时侧身,把陆锦棠挡在了他背后。 陆锦棠以往提及他的时候,总会隐隐约约的觉得有股铜臭。 可这会儿,他挡在她面前,挺拔的身形,紧凑的夜行衣,竟一丝铜臭也无。 “走!”太子低声下令。 在那石墙边上出现了一个小口,只能容一人俯身爬进去。 太子亲卫走出一人,带队爬在前头。 天坛外尚有月光,里头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太子亲卫一个跟着一个,摩挲着爬进墙洞。 道士和沈世勋紧随其后。 陆锦棠被沈世勋耳提面命的,紧跟在他身后。 太子在陆锦棠后头爬了进去。 众人都聚在洞口处,里头面积宽阔许多,能容两人并行。 但里头太黑,伸手不见五指,简直寸步难行。 倒是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箓,又贴在自己身上,“随我来。” 他低声说道,倒是想能夜视一般,畅通无阻的走在前头引路。 其他人不能像他一般行走,只能一个挨着一个扶着前头人的肩膀,摸索前行。 黑暗让一行人心里产生巨大的不安,畏惧往往来自于未知。 这黑暗里的一切,对一行人来说,都是猝不及防的未知…… 274 你的病,惠济不能治,我能治 ,一行人行动格外缓慢,提心吊胆的防备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那道士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猛地停住脚步,在墙上摩挲。 “怎么,有机括?”沈世勋低声问道。 道士没回答,只有他能瞧见东西,旁人都只能安静等待。 却只听咔喳一声,不知那道士扳动了什么。 墙上当真有变化出现,漆黑的洞中忽然出现的隐约的亮光。 墙壁上宛如点了昏暗的灯,虽光芒如豆,但在这漆黑无边的洞里,也足够明亮了,起码能让一行人看见脚下的路了。 “是萤石。”沈世勋看着墙上发出光亮的石头说道,“先前这萤石藏在石壁后头。” 众人举目望去,一溜的萤石镶嵌在墙壁上,缓缓向里蔓延。 太子朝亲卫们打了个手势。 两个亲卫并行在前头为众人开路。 越往里走,众人的心情越是紧张,脚步越是放的轻缓,速度自然也越发的慢。 “哥哥,再送来七对童男童女,让我喝了他们的血,我就能让你在二十年内,都维持在三十岁青壮年的体态!”洞中深处突然传来一句说话声。 把众人吓的险些惊叫出声。 再听这沙哑话音里的意思,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七对童男童女?喝血?人血? 洞中似乎有阴风扑面,还未看见说话的人,众人的汗毛却是全立了起来,鸡皮疙瘩更是起了满身。 太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正欲打手势,叫人继续前进。 里头那沙哑阴森的声音又说话了,“你何时能治好我的腿,我的眼?” 众人借着淡淡的荧光,彼此相视一眼。 里头那人腿脚、眼神都有毛病? 这样似乎就不是那么可怕了吧? 太子亲卫壮着胆子,继续向里行去。 “哥哥?”里头那人似乎听出了异常。 他盘动了几下。 “小心暗器!”道士低喝一声。 墙壁上有暗口出来,嗖嗖射出了几只冷箭。 沈世勋拽着陆锦棠的手,猛地向前窜出几步,躲开暗箭的同时。 他们也最先进了洞中开阔之地。 这里大约有二十几平米,像是个极小的小户型。 里头摆着一张床,一张石桌,桌旁有一只石凳。 地上铺着大红色的地毯,但那红色并不均匀,有些地方颜色深成绛红,有些地方则浅还是鲜红。 这暗室里应有风道,看起来密闭,却一直有凉风吹拂。 风里夹杂着一股浑浊的血腥之气。 陆锦棠皱眉想了片刻,立即挪着步子,从那绛红色的地毯上,推开几步……那不是地毯的颜色,是干了的血…… “你们是什么人?”床上那人说话了。 那人光头,头上有戒疤,眼睛圆瞪,却似乎并没有焦距。 墙上有淡淡荧光,他却似乎看不见人在哪里。 陆锦棠没细看他的脸,萤石的光亮,不足以让她看清他的五官。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上,因他手上捧着一只不大的罐子。 罐子里装着一只白麻布缝制的娃娃。 陆锦棠不知为何,视线一只离不开那娃娃,看见那娃娃的时候,她心头竟猛然疼了一下。 沈世勋轻轻拉了她一把,她都没能让自己的视线从那娃娃上头移开。 那娃娃头上扎了几根细长的针。 细长的针映着墙上的荧光,反射出冷芒。 陆锦棠不由自主的向那人走去。 沈世勋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拖到了自己身后,“在外头,我怎么跟你说的?” 陆锦棠皱起眉头。 “你当真能让惠济二十年都保持在三十的壮龄,不老不死?”太子忽然声音发颤的问道。 陆锦棠这才抬眼看向太子。 暗室里的荧光很暗,但太子脸上的向往和贪恋,却是那么的明显。 “把他带走……”太子低声对亲卫说道。 “你知道惠济?你们是什么人?”床上那光头没有穿僧袍,一身滑溜的丝绸,让他的光头和戒疤都显得十分可笑。 他手里除了那装着娃娃的罐子,还拿着一只瓶子。 众人不知他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并不敢贸然上前。 太子清了清嗓子,“你既有这样大的本事,应该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才不枉费你的本事呀?怎的要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同我走,我必定叫你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太子负手而立,脸上尽是傲然得色。 那人将脸转向太子的方向,皱着眉头,未曾说话。 陆锦棠心下不屑,冷哼一声,“你不是能练就长生不老的法术,而是吸血续命的邪术!你喝童男童女之血,害人性命,必不得好死。被你续命之人,也会落得凄惨下场!” 太子闻言一抖,抬头见陆锦棠不是看着那光头说的,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太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话当然是说给他听得。 “而且,你兄弟二人根本就是骗子!”陆锦棠冷冷说道,“你二人利用圣上提供给你们的庇护,便利,为之续命的却并非圣上,得你好处的乃是惠济!” “哪里来的死丫头?!”光头大怒,猛然拔出那娃娃头上的一根针,向陆锦棠掷来。 站在她前头的沈世勋骤然出手,啪的一声,那针被他手中折扇打偏。 当——长针钉入石墙。 陆锦棠倒吸了一口气,一根细针而已,竟能入石墙两三寸深! 陆锦棠又看了他手中娃娃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娃娃十分的眼熟,似曾相识。 “你哥哥答应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为他杀人,为他续命?”陆锦棠骤然问道。 那光头冷哼一声。 沈世勋轻抚着折扇,目光扫过那人的脸和腿,“惠济说,他能为你治好你的眼睛和腿?” 不然他们一进暗道,他不会那样急切的问,还没弄清楚来人,就急不可待。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光头笑了一声,“反正你们来了就走不了了!我这里还从没有这样热闹过,寂寞了太久,有人陪陪真是好。” 太子亲卫立时四下看去。 忽见他们来时那一路的荧光,骤然灭了,暗道的入口,也有闷动的声音传来。 这里被那光头封住了。 “你的病,惠济不能治,我能治。”陆锦棠忽而说道,“我是大夜朝有名的大夫,专治疑难杂症。” 275 你看,你家王爷在这儿呢! ,“你……”沈世勋皱眉,猛拽了她一下。 陆锦棠却稳稳当当的看着那光头。 “女大夫?” “你没听过大夜朝的一品夫人?有些人还称呼我为神医呢!”陆锦棠极力鼓吹自己。 那光头皱起眉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忽而阴森森的笑起来,“一品夫人?你是襄王妃?呵呵呵,这还真是有缘了!你看,你家王爷在这儿呢!” 他轻拍了拍手中的罐子,又拔出娃娃头上的针,猛然扎了进去。 陆锦棠似乎听到了“噗嗤”,尖针入肉的声音。 “住手!”她气息都微微乱了。 “呵呵,你看,他此时必定备受折磨,我看见了……我看见他眼睛都红了,满头的白发上也要染了血腥了……他想杀人,想喝人血……鹿血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你这禽兽……”陆锦棠咬牙切齿,看着那光头扭曲的笑容,她的理智都要全面的崩盘了。 “锦棠,别中了他的计,他就是想刺激你。”沈世勋的手落在她肩头,声音温厚的在她耳边说道。 醍醐灌顶!陆锦棠倒吸一口冷气,骤然清醒过来。 爷爷曾经的教导,都被她丢到哪儿去了?她自诩镇定冷静,她的冷静呢? 陆锦棠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让急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我知道你很厉害,虽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天坛之中,也能伤害大夜朝最威武厉害的王爷。”陆锦棠缓缓说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放过他,我来治你的病,如何?” “你?”光头声音里满满都是不屑。 “对,我能,一定能。”陆锦棠语气沉沉。 光头眯眼嗤笑,“你会什么了不得的医术?我哥哥都治不了的病,你一个女娃子能治?” “是,你莫要小看我,我会大夜朝的禁术,针灸之术,针灸能够直达肌理以内,最直接的刺激人的血脉,调经理脉的效果,比任何医药都快!”陆锦棠稳稳说道。 那光头的情绪却忽然变得很激动,“你会针灸?你会针灸吗?我当年就是被针灸所伤,我就是那个时候变成个没用的残废!我就是被针灸所害!” 他说着用两只胳膊撑着自己,面目狰狞的向陆锦棠的方向爬过来。 陆锦棠却忽而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也被骗了!” “什么?” “你的师兄,你哥哥惠济,他骗了你!”陆锦棠冷笑一声,“你真是可怜又可悲啊,被人利用算计的这么彻底,他在外头风风光光,顶着大师的光环,受人崇敬仰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看不完的大好河山,却叫你躲在这里,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方寸之地,将你困的死死的!” “你闭嘴!休要挑拨我兄弟感情!” “挑拨?”陆锦棠笑了一声,“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他将你利用的真是彻底!” “你胡说,我要杀了你!”他吼叫之后,忽然反应过来,拔出那针,反复的扎着手中的娃娃,“我要折磨死他!我要让襄王爷发狂暴毙!” “我没有骗你,针灸之术造成的伤害,只能由针灸来治。可是你的哥哥,他却连同圣上一起禁了针灸之术。大夜国无人敢谈针术,更无人敢学习。这门医学,几乎在北境失传。”陆锦棠看着他手中那娃娃,眼目微红,声音却及其冷静,“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他想彻底销毁针灸术,根本不想医治好你。这样你永远走不出这方寸之地,永远在他的控制之中。” 光头手里的针啪的断了一根。 他原本就毫无神采的眼睛里,更显茫然。 “所以,你相信他,不如相信我。我在意襄王爷,把他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而襄王爷的命却是握在你的手里的。就等于,我的命,握在你手里,我岂敢骗你?”陆锦棠缓缓说道。 那光头迟缓的把脸转向她,“你怎么证明,你说的……” “那娃娃不是在你手里么?我知道襄王爷发病的样子有多可怕,我不敢乱来的。你保证不伤害他,我立时就为你行针,虽不能让你现在就下地行走,但是,必然能叫你的下肢,血行更通畅,能让你感觉到变化。”陆锦棠深吸一口气,“如此,你就能相信,针灸是能够治疗你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那光头一时没说话,却是更捏紧了手里的娃娃。他在犹豫,也在挣扎。 陆锦棠故意暴露了自己的软肋给他,让他知道,她万分在意他手里的那个娃娃。 “你这样冒险,为他送死,他知道么?”沈世勋语气沉沉的,脸色极冷的看着陆锦棠。 他原本一双漂亮的挑花眸,此时里头只有清寒一片。 陆锦棠咬着下唇,根本没理他,她只盯着那光头和他手里的娃娃。 “在这阴沉沉的地方治病多不合适,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更是……”太子呸了一声,“不如去外头,找个稳妥的地方,再行医治?” 太子轻笑了笑。 陆锦棠看了他一眼,“殿下也想长生啊?即便是用阴邪的法子,即便是用无辜孩子的性命做代价?” 太子讪讪的别过脸去。 “就在这里!”光头突然说话了,“你过来,其他人站在原地不能动,否则,我把这瓶子打碎,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不知他那瓶子里装了什么厉害的东西。 太子却是紧张起来,“孤可不能死!陆锦棠,你给孤小心着点儿!” 陆锦棠嗯了一声,缓步上前。 沈世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与虎谋皮!” 他嘴唇动了动,比了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陆锦棠朝他灿然一笑,扒开了他的手。 她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刺目,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阴邪可怖的光头,不能阻拦…… “你们都别动,我行针时,不要打扰我。”陆锦棠缓缓说道,不知她是在安抚那光头,还是在安抚自己同来的一行人。 暗室里的气氛格外的紧张,最应当紧张的陆锦棠看起来却极其镇静。 “我入宫没有带针,你手里的针,可方便借我一用?”陆锦棠问道。 276 娃娃的身上用朱砂和血,写着秦渊 ,光头冷哼一声,却从枕下拿出一只盒子。 打开盒子,冷芒闪烁,一盒子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针。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千里之外,我也能让他死的很难看。”他面目狰狞可憎。 “如果我不信,今晚我就不会冒险来这里。”陆锦棠的语气平静的让人诧异。 她捏起针,接触到自己最熟悉的领域时,脸上那种淡然自信的光芒,神情里那种认真,简直比墙壁上所有的萤石加起来还要亮眼。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却更被她吸引的挪不开视线。 她让光头翻趴在石床上,褪去碍事的丝绸衣物,露出他那已经严重畏缩的下肢。 他腰部以上,饱满有活力,腰部一下却干枯皱瘪,简直不是一个人的身体。 “你敢耍花样……” “你不用威胁我,你把那娃娃抓的那么紧,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陆锦棠看了他手中的娃娃一眼,冷冷说道。 只见她手腕翻转,手法快的几乎让人迷乱,与针灸之针略有差异的针,她竟也用的十分熟稔,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之感。 眨眼的功夫,已经有十几根针稳稳当当的扎在光头后腰之上。 她在他腿胯之间行针,旁人看见那干瘪的下肢,尚有不适之感,她脸上却没有一丝异样。 好似她手底下的不过是个一般的病患,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沈世勋眯眼看着她,她这般专注不染一丝杂色的神态,实在是叫人……挪不开眼。 停针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太子已经等的急不可待,焦躁满面。 陆锦棠却依旧不急不慢,稳稳当当的依次取针。 待她取针之时,那光头惊异的嗯了一声。 陆锦棠勾了勾嘴角,待针全部取出,她立在石床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何如?” “暖暖的……似乎有春水暖流,缓缓漫过腿脚,不是麻木毫无知觉……就像,就像丢失的腿脚,又、又回来了……” 光头神情有些激动,说话间舌头都大了似得。 “你,你当真能救我!” “是,如此,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你不过是被你哥哥给利用了,他给你一身丝绸的衣服就把你骗了么?你可知他利用你,让圣上给了他多大的恩典?”陆锦棠缓缓说道,“世人都知道,慧济大师厉害至极,可世人谁又曾知道,在他背后还有默默付出的慧恩大师?” 光头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眉目扭曲。 陆锦棠垂眸安静了一阵子,忽而说道,“眼睛看不见,可能是头上的视神经被压迫,只要眼球没有受过外伤,疏通了视神经,就能恢复视力。慧恩大师,想看一看这暗室么?看看自己哥哥,用怎样一个地方,囚禁了你,榨取你的一切能力吗?” 光头立时浑身颤抖起来,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最让陆锦棠受不了的是,他手上太过用力,竟把那只防了秦云璋做的娃娃,都捏的变了形。 “你莫激动,只要你肯放过襄王爷,我必定治好你。是你还是慧济大师成为一带大师,对我来说,都一样。”陆锦棠说道。 “对我来说,不一样。”光头声音尖利,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几时能让我看见?” “今晚就能让你见到光亮。”陆锦棠笃定说道。 光头握紧了娃娃,“好,动手吧。” 能让眼瞎的人重见光明,这样的诱惑力……几乎能超越世间万物。 陆锦棠让他坐直了身子,捏着细针在他后颈,头皮上行针。 人的头骨最硬,入针极浅,但这里感觉敏锐。 那光头闷哼不断,“我感觉到了,有气血上涌,涌向头。 “你怎么把他杀了?你怎么能把他杀了?应该留个活口的!你怎么下手那么狠啊?你不是大夫吗?你的手不是救人的吗?你怎么能用救人的法子,来杀人呢?”太子一直在陆锦棠耳边,如苍蝇一般聒噪不停。 那道士和太子亲卫在墙上寻找机括,来时的路已经被堵了。 陆锦棠蹲在地上,无论是太子的絮叨抱怨,还是其余人的焦灼,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安静的看着那只写了他名字的娃娃,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忽而一股风吹来,把那灰烬都吹散在这暗室里。 “找到了!原来出去有另一条路!”道士兴奋说道。 他仍旧贴了一张符箓在自己身上,走在最前头引路。 其余人跟在他身后,比进来的速度快了许多,来时众人是摸着墙,缓缓而来。 走的时候,众人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疾奔而去。 277 厅堂里,正立着一个朗朗少年 ,终于冲出天坛暗室,终于又看到皎洁的月光,终于可以大口大口畅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众人像是在生死劫里走了一遭。 一行人的衣服,都被汗沓湿了。 “往这边!”太子亲卫更熟悉宫中布防。 沈世勋却站着没动。 “沈公子不走,是等着被抓么?”太子急道。 “太子殿下,您指的方向是回东宫的。” “不回东宫,还去哪儿?在天坛安家?” “我要带外甥女离宫。” 太子皱眉看着沈世勋,仿佛他说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且先回东宫,再谋其他……” “不行,立时就要出宫!”沈世勋固执的让太子想打他。 太子深深吐纳了几口浊气,“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是,这里随时都可能被惠济发现,如果让他发现,我与外甥女就出不了宫了,太子也不想那样吧?”沈世勋似笑非笑,语气里的威胁之意,却明摆着。 太子咬牙切齿,“你知道落锁之后,出宫有多难?” “所以才要借助太子的力量呀?” 陆锦棠觉得,沈世勋真是在一切的事情上,都把生意人的精明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附和的点点头,“我若死了,太子殿下也活不成,所以让我们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出宫,是对太子,对我都有利的事情。” 太子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若是不杀那秃驴,孤还……” “不杀他,让他活着继续祸害无辜孩子的性命么?太子怎有口说出这种话?”陆锦棠满目讽刺。 “耽搁的越久,我们就越危险。”沈世勋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若死还能拉上堂堂太子,也不算太窝囊。” 太子重重的呼了口气。 陆锦棠又说了一句,“待我离宫之后,离太子远了,我死便不能牵连太子了,您大可放心。” “你这女人的话,还能信么?”太子怒哼。 但他几番犹豫挣扎,还是让他的亲卫改变方向,护送沈世勋和陆锦棠出宫。 一路之上,险些被巡逻的禁军撞上,幸而一行人都是机敏之辈,没有拖后腿的,更有东宫的亲卫对皇宫也算熟门熟路,巡逻的时间差,他们算计的很清楚。 总算有惊无险的把人送到了宫墙处。 “这处宫墙甚高,如何翻过呢?”亲卫们看着陆锦棠。 有功夫在身的沈世勋和那道士,他们似乎并不担心。 而陆锦棠却是个不会武艺的小女子,这就难办了。 “搭人梯,舅舅在上头接应,我能过去!”陆锦棠说话间没有一丝犹豫。 几个太子亲卫对视一眼,并不放心。 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彼此配合倒是十分默契,这人踩着那人的腿,纵身一跃,就跳到那人的肩头上。一个一个叠罗汉一般,搭起了他们能达到的最高的人梯。 沈世勋和那道士,踩着众人的肩背,最后那一米多的距离猛然一跳,就跃上了墙头。 “隔半柱香,就有巡逻队经过……”亲卫低声说。 陆锦棠吸了口气,并没有耽搁时间,她攀着人梯,猴子一般蹭蹭往上爬,她不会内功,没有内力,本身的反应速度却一点不慢。 “舅舅抓住我!”到最高点时,她骤然跃起,把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沈世勋猛然抓住她的手,把她带上了墙头。 太子亲卫颇为震惊,各个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 她竟真的就那么上去了?那真是个不会功夫的女人么? 墙外早有沈世勋安排好的人接应,出了宫墙,他就像入了山林的虎一般。 他带着陆锦棠乘马而去,离开皇宫甚远,一行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你还真敢跳,就不怕,我拉不住你?”沈世勋一背的冷汗,至今未退。 他借着月光眼目沉沉的看着陆锦棠,眸中的情绪分外复杂。 当一个人,把她的性命,把她所有的希望,都全然信任毫无顾忌的交托在他手里的时候,他莫名的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感情。 “你的功夫,不会接不住。再说,我有别的选择么?”陆锦棠轻笑一声,她皎白的小脸儿上,竟然没有一点的惊慌失措。 “你当真不害怕?”沈世勋又问。 她轻笑着打马前行,自打那光头死了,娃娃被烧之后,她整个人就轻快的像朵天边的云。 “舅舅可方便送我出城?” “你要往哪儿去?” 陆锦棠垂眸笑了笑,她没说话,脸庞微微红了。 “你要去襄城?”沈世勋皱起眉头,轻哼一声,“重色轻义!” 陆锦棠挑眉看他,“我在京都多危险啊!远离京都才能保命!” “那也要先随我去了别院!”沈世勋兜转马头,往城郊的沈家别院而去。 陆锦棠咕哝一声,也忙御马跟上。 京都这会儿还在宵禁之中,沈世勋真是有本事,不知他如何安排的,他们一路都没有遇见巡城的金吾卫。 “还是连夜离京最安全稳妥,等到明日,惠济发现慧恩死了,我还走得了么?”陆锦棠跟在沈世勋身后,翻身下马,低声说道。 沈世勋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深深,语气沉沉,“你真当我有通天的本事啊?城门锁闭,还未到晨鼓响起,我怎么打开城门叫你出去?” 陆锦棠嘻嘻一笑,“舅舅可不是有通天的本事么?” “少奉承!”沈世勋冷哼一声,“晨鼓一响,赶在出城的第一波人群里,一起出城!” “原来舅舅早就顾虑周全了,我真是杞人忧天。有舅舅操心,我还担忧什么……”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沈世勋拿桃花眸翻了她一眼,“临走,不见见小山么?你不与他道别,他只怕能恨死你。” 陆锦棠抬眸一看,灯火通明的厅堂里,正立着一个朗朗少年。 少年眉目焦急,浑身都笼在一股沉郁之气中。 眼见她提步走近,那少年霎时一喜,沉郁一扫而光,脸庞都刹那间明亮,“阿姐!” 可她还未迈步进屋,却听得那声“姐”徒然一转。 “你总算回来了!他竟弃你而去,亏你一心一意待他!”陆依山脸上尽是愤然之色。 陆锦棠微微一笑,“是我叫他走的!一口一个‘你’,你的礼数学到哪儿去了?你姐姐姐夫是拿来被你数落的吗?” 陆依山脸色一僵,眸色沉沉的盯着她,“你根本就不是我……” 眼看沈世勋也迈步进屋,他的话音立时卡在嗓子眼里。 278 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突然安静的厅堂,让沈世勋跟着微微一愣,“说什么呢姐弟俩个?刚一见面,就别吵了,赶紧收拾了东西,晨鼓一响,咱们就得出城。” “出城?”陆依山微微一惊。 “不然呢?等着被圣上抓?”沈世勋看了陆锦棠一眼,忽而一笑,“你说圣上得知慧恩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他不知惠济慧恩是利用他、骗他,以为自己又错失了一次长生不老的机会,定然是要恨死了。”陆锦棠轻嗤一声。 陆依山皱眉,眼睛一直盯在她脸上。 陆锦棠觉得他刚才未说完的话,以及此时的眼神,都颇有深意。 她看了他一眼,还冲他笑了笑,他竟轻哼一声,微红了脸。 奇了怪了! “对了,你那两个丫鬟,我也派人去接了,这会儿不在别院,怕这里太招人耳目,藏身在别处。”沈世勋说道。 陆锦棠连忙福身,“多谢舅舅。” 沈世勋似笑非笑,“经此一事,你这声‘舅舅’是喊的越来越熟稔了啊?” “舅舅手眼通天,不服不行!”陆锦棠微笑,从善如流。 倒是陆依山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特别是她喊舅舅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奇怪了。 他似乎想要单独和陆锦棠说些什么。 可是碍于要离京,时间紧张。众人不是在做离京准备,就是在规划离京的路线。 根本没有让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与你一起离京。”陆依山忽然盯着陆锦棠说道。 沈世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做声,低头看舆图。 陆锦棠皱眉想了一阵子,“那最好不过,虽然离京危险,但留在京都就更危险,凭白送了把柄给皇帝攥着。” “你们姐弟二人,一起随我去南境,才最是安全。下个月就有出海的船队。”沈世勋没抬头,看着舆图,目光却落在了舆图之外的地方。 他胸中那颗向往自由的心,关都关不住,他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还耽搁在这里? 疏通河道的事情,原本不用他事事亲力亲为,可他偏偏却放弃了出海的机会,留了下来。 身边那股淡淡的甘草香气真叫人舒服,不知到了海外,还有没有这样的草药香? “锦棠,你看这条路怎样?”沈世勋勾起嘴角,这个熟悉的名字辗转过他唇齿间时,似乎总是特别有味道。 眼看时辰差不多,一行整装待发。 别院里的陆锦棠和燕玉都扮了男装,和陆依山一起化作小厮的模样跟在商队的车马之间,往城门口行去。 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 第一道晨鼓响起,开坊门。 第二波晨鼓响,开城门。 西南城门口,拥堵了好些人,有欲要出城的百姓,官宦,但更多的都是商贩。 赶大清早上路,不耽搁时间。 早上刚开城门的时候,因着人多,盘查不那么仔细。 再晚,这些守门的兵丁就会一一查问了。 先放人出城,再叫城外等着的人入城。 “快些、快些……” 城门外的人,比城门里头的还急,催促的声音不断。 兵丁们大眼一瞟,简单的看看货物,就会放行了。 “诶,你!”有个兵吏,猛然抬手指着陆锦棠。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她这女扮男装的水平不过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箱子里是什么?”兵吏越走越近。 陆锦棠额上冒汗。 “官爷,这是沈家的货,从西北运来的珐琅彩,出了京都走水路往南境送呢!”一旁沈世勋的随从立即挡在了陆锦棠跟前,说话间,塞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在那兵吏的手上。 兵吏捏了捏那荷包,笑逐颜开。 坐在马车里的沈世勋掀开帘子,“能走了吗?” “呀,这是沈爷吧?小的这辈子也能见见沈爷呀!那可得给沈爷磕个头!”兵吏竟并未放行,反而朝沈世勋的马车行去。 陆锦棠听闻急促的脚步声往城门口而来。 她回头一看,一大堆金吾卫往这边来了! 该不会是宫里的事情被发现了吧? 倘若真是发现,圣上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封锁城门,若是出不了城,那她还真成了圣上瓮中的鳖了…… 背后由远及近的跑步声,那兵吏的谄笑声,恍如一道道催命符,催的陆锦棠身上冷汗涔涔。 “沈爷……” “行了,爷急着赶路呢,圣上叫沈家疏通河道,明春就要走运河往北上送粮食,这事儿可耽搁不得!”沈世勋笑的从容,也不知他看见没有那疾奔过来的几队金吾卫。 他递出一只赤金的金元宝,在那兵吏眼前晃了一晃,咚的扔在那兵吏手中。 陆锦棠只听身后的金吾卫大喊,“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霎时间,陆锦棠只觉汗如雨下。 沈世勋的脸也骤然沉了下来。 那兵吏迅速的把金元宝揣入怀中,“走走走!快,关城门!” 陆锦棠被城门小兵推了一把,往前跌扑了好几步。 城门前一时间马嘶驴叫,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吱吱嘎嘎——城门缓缓合上。 “不许通行!禁止出入!” 终于,鼎沸的人声畜声,都被关在了城门两侧。 陆锦棠回眸看了一眼那在身后合拢闭紧的城门,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行,被关在了城门外头! “上车——”前头领队一声高喝。 所有人不论货车人车,连忙爬了上去。 陆锦棠手脚极其麻利,上车的速度简直与燕玉不相上下了。 “驾——”马夫小鞭子一挥,一行车队扬起一流烟尘,在城外马道上疾行而去。 惟恐城里的金吾卫反应过来什么,沈家的商队片刻不敢耽搁,顾不得人马劳累,一口气跑出近百里,太阳都过了正中,京都都远的好似在天边了,他们才停车休整。 道旁有青黄的枯草。 马匹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啃着草皮。 人都快被颠的散了架了,有些坐在青黄的草地上,有些甚至深衣往地上一摊,仰面躺下。 陆锦棠站在一旁,眯眼看着阳光下的一行人,不由想起当年在部队训练时,最艰苦,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他们累极的时候,也是这么往地上一瘫…… “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回头,一壶清水递了过来,亦如当年的战友。 “谢谢!”陆锦棠顺手接过,仰头咕咚咕咚的喝水。 “谢谢?”给她水的人却轻笑一声,“姐弟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么?” 陆依山斜眼看着她,嘴角的笑带着几分怪异。 陆锦棠皱眉看他,“你又怎么了?” 279 姐弟两个人的感情还真是好! ,“胡饼吃么?”陆依山问。 陆锦棠点点头。 他当真从怀里掏出个黑白芝麻的胡饼来,芝麻很多,个个儿饱满,沾在胡饼上,烤的极香。 陆锦棠颠了一上午,早就饿了,大口大口的嚼着胡饼。 “你以前最讨厌吃胡饼,而且黑麻,你尝都不尝。”陆依山忽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陆锦棠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虽心下打鼓,脸上却很平静,“人的口味都会变,如今算是逃亡,谁还挑吃喝呀?” 说完她又咬了一大口胡饼,猛灌了一口水。 她这般豪爽的样子,配着一身男装,当真是通身英气,除了肤色白皙,一点儿都不像个小女子。 陆依山眯了眯眼,左右看了看,众人都累得不行,没人注意他们。 就连燕玉都在三五步之外,“你是我姐姐么?”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 “以往我觉得你对我不好,居心叵测怀疑你。可后来,我冷眼看了很久,你竟真是为我好……那就更可疑了!对我好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恨不得我死的姐姐呢?”陆依山的话说的像绕口令一样。 陆锦棠轻嗤一声,“你是有病吧?对你不好,不是你姐姐,对你好更不是你姐姐!你这不是……犯贱么?” 陆依山眯了眯眼睛,被她骂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更凑近了些,“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这永远都是个秘密,是你和我——我们之间的秘密。” 陆锦棠皱眉看着他,她极力让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 “你头脑发昏神志不清了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锦棠提步就走。 陆依山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放手!” “楚嬷嬷失言,说她不会按摩术,她连穴位都不认识,如何教你针灸?” “你……” “你对我好,救我性命,为我指路……我都记在心里,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陆锦棠猛地甩开陆依山的手,顺便给了他一脚,快速跑开。 她以为姐弟俩个人的争执,并没有人看见。 却不知前头那马车里,有人坐在半透的帘子后头,似笑非笑的说,“姐弟两个人的感情还真是好!逃命的路上,还不忘打打闹闹的玩儿!” “少爷,您在京都搀和这么多事儿,老爷知道了,又要生气了!这会的事儿还闹得这么严重……” “怕什么!他如今不放心把沈家交给我,日后也未必能放心,不如现在想做什么就做,让他一边慢慢看着!”沈世勋倚在紫檀雕花小几上,缓缓品了口茶,目光又落在帘子外头,“如今的朝廷,看着稳固,其实从根儿上早就被虫蛀坏了,沈家的眼光又岂能只局限在南境?不如将这格局打乱了,重新洗牌。” “少爷所图的是……整个大夜?” 沈世勋笑眯眯的把折扇从袖中滑出,他抚着折扇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温柔,但眼中时不时闪过的精光,叫人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简单。 短暂的休息之后,重新上路。 沈世勋选了一条会绕些远才能到襄城的路。 但走这里的好处是,皇帝即便发现他们离京,只怕也不容易追上。 更何况,他安排了别的商队,故布疑阵,掩人耳目。 但接下来的路上,陆锦棠似乎有意规避和陆依山单独相处。 不仅不和他独处,反而两个人离得近些,她就会想方设法的走远一点。 比如打尖吃饭的时候,领队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就会有意的把姐弟两人安排在一张饭桌上。 可这时候,陆锦棠瞧见陆依山过来了,立即就端着自己碗挪到另外一张桌上,和人说话去了。 乍一看,好像她真是有事儿请教另一张桌子上的人,可细听就会发现,她起了个话头之后,就闷头吃饭,剩下的都是别人在说话。 晚上住店她干脆就不上桌吃饭。 沈世勋有交代的时候,她就让小二给她送到屋里来吃。 沈世勋忘了交代,她就托同屋里的燕玉给她带回来。 行路三日,遇上了同样女扮男装,却是比他们先行上路的宝春和木兰。 两个丫鬟一瞧见陆锦棠,险些绷不住哭了。 宝春一头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陆锦棠,头埋在她肩上。 两个大男人大厅广众的,这么搂搂抱抱,倒是叫不知情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两只眼都瞪得直往外凸。 木兰恨铁不成钢的一把将宝春,从陆锦棠身上拽下来,“收敛些!” 宝春这才吸吸鼻子。 沈世勋的房间大,且离旁人的房间都远,说话也不怕旁人听见。 陆锦棠便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沈世勋的房间,互诉相思情。 宝春哇的一声就哭了,“王妃去了宫里,却不带我们,我们担心的不行,什么都帮不上……” “不是叫你跟廉清一起,随着王爷先去襄城?”陆锦棠瞪了她一眼。 “王妃还在宫里,婢子怎么能走?”宝春擦了擦眼泪,“对了,王妃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那劳什子的降头,果然是在宫里吗?” 这事儿陆锦棠没有旁人可以说,沈世勋又似乎特别不乐意提这事儿,她的兴奋之情一直憋闷在自己的心里,如今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对,我见了那降头师,还打扮作僧人呢!这世上的假和尚可真多!我还见了那下降的东西,竟是一个做的很像云璋的娃娃……”陆锦棠脸上的忐忑心酸早已无影无踪,再提及此事,只有一脸的兴奋猎奇。 她说了天坛暗道的事儿。 两个丫鬟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连木兰都不由咋舌,“婢子竟从不知道,天坛还有如此玄机!” “王妃好厉害!竟然这样就破了降头术,回想起这几日过得跟几辈子一样艰难……”宝春本是不爱哭的人,最近眼泪却有些多。 陆锦棠轻拍了拍她的肩,“哭什么,日后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活着了!王爷降头已破,他自己定然已经知道。若事情顺利,他必不日起兵!我们早些去襄城与他回合,不叫他担心。” 宝春与木兰连连感慨,“王妃哪里是一般的女子?王妃就不是一般的人!” 陆锦棠苦笑不得。 比她更哭笑不得的是门外的沈世勋。 几个女子占着他的屋子,他预备抬手敲门,却听闻他们说天坛的事儿。 陆锦棠的语气,听着无比轻快。 他却是亲自与她一起经历,亲眼见证了她一步步是如何走过来的。 里头的惊险,危机,她只字不提……为了那人,她已经强悍的不似个女子! 沈世勋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为何会生气。 他皱眉在门口站了一阵子,忽的转身就走。 回廊里,却迎面撞见了陆依山。 280 听说,她过得很凄惨? ,“舅舅。”陆依山拱手躬身。 沈世勋嗯了一声,停下脚步打量他。自打陆锦棠一口一个舅舅之后,他也跟着乖乖喊了舅舅。 “去哪儿呢?” “阿姐是不是在舅舅房里?我有些事情……” “小山,不是舅舅说教你。”沈世勋清了清嗓子,还真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我大夜朝风气开放,不讲究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你也渐渐大了,快该说亲的年纪,锦棠更是嫁为人妇。男女有别,她是你姐姐,你也该忌讳着些。” “可她又不是……”陆依山皱眉咕哝了半句,立刻说道,“舅舅不知,我阿娘没得早,我姐弟是相依为命长大的,这感情自然与一般的姐弟不一样!更何况,她如今一身男装,我‘兄弟’二人亲昵些,有何不妥呢?平日里,我会注意的。” 他并不将沈世勋的话放在心上,又行了礼,便向那屋子走去。 沈世勋却微微迷了眼睛,他一双桃花眸,这么眯起的时候,竟有些像那狡猾的狐狸,眼角都上挑起来。 “她并不是……”沈世勋喃喃自语,“不是什么?男孩子年纪大了,这感情在眼睛里藏都藏不住啊。” 他袖中的象牙扇又滑了出来,被他捏在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 晚间吃饭的时候,陆依山以极快的速度,坐在陆锦棠身边。 陆锦棠正要叫宝春把她隔开。 陆依山却忽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故意躲着我,沈家舅舅已经看出来了,今日廊间遇上,他还问我来着。” 陆锦棠心头一惊,侧脸看他,“问你什么?” “问我,你我姐弟情谊不是很好么?怎的眼下逃亡时刻,却不同心合意,反而生了龃龉?”陆依山挑了挑眉。 陆锦棠眯眼看他。 “阿姐,我说了,不管你是谁。你对我的好,我都铭记心中,没齿不忘。我不会做任何,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但旁人若是看出什么来了……会不会以此攻击你,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陆依山!” “别吃辣!对嗓子不好,这一路奔走本就要上火的。”他竟如兄长一般,兀自管起她来。 不仅把她面前的油辣子给端走了,还把她面前好不容易放冷的汤,给换了一碗热汤。 见她吃菜少,硬是把大半盘的菜夹在她碗里。 恨不得盯着她全吃了才好。 陆锦棠见沈世勋确实坐在雅间里,透过门,时不时往这边张望,她没敢再避开陆依山。 陆依山得寸进尺,不但开始关心她的饮食起居。 就连路上啃个干粮,喝个水,他都替她备上。 有时候伺候的比木兰和宝春都殷勤。 宝春都抱怨两次了,“少爷把婢子们的活儿都抢没了!” 沈世勋也调笑着揶揄了几次。 “你这做的是什么‘哥哥’呢?倒叫做弟弟事事为你着想?” “兄弟俩感情真是好呀?恨不得公用一个碗,一双筷子吧?” “哟,管的还真多,辛辣不让吃啊?凉水也不让喝?” …… 沈世勋看姐弟两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陆锦棠决意不能如此下去,外人尚看不下去,倘若到了襄城,秦云璋那性子,还不得和小山打起来? 万一他说漏了什么,就更是麻烦。 陆锦棠苦思一夜,只觉从小山那里行不通,不如绕路而行,曲线救国。 她把燕玉叫到身边,“燕玉,你是打小伺候少爷的,少爷的脾性,你最了解。” 燕玉立时就红了脸。 这还没说什么呢……陆锦棠笑了笑,“你虽比少爷年长几岁,可女孩子年长是好事儿啊,懂得多,会照顾人。你看少爷最近,似乎有些心思不宁,许是在路上的缘故,你更得多盯着他,多照顾他才是呀!” 陆锦棠看出燕玉对弟弟的感情,好一番提点。 燕玉脸上的刀伤早就看不见了,陆锦棠后来又调了几次药膏给她,她一直抹着,脸光滑细嫩的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若是不知她年长,当她是陆依山的妹子,倒也像。 “男孩子迟钝的时候,你就得积极一点,也不必点破……就是让他似乎明白,但有些话,要留给他说……你明不明白?女孩子得把握好那个度!”陆锦棠费尽了口舌,力争撮合了燕玉和陆依山,好叫陆依山没那么多功夫来探知她究竟是谁!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旦恋爱了,也就没心思管旁的闲事了! 陆锦棠从燕玉的身上,曲线救国的时候。 沈世勋也没闲着。 这件事儿,他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什么。 他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没事儿总玩儿一把折扇,看起来什么事儿也搁不在心里。 可是熟悉他,跟他久了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一切都尽在掌控的感觉。 “宝春姑娘,你瞧,这些衣裳首饰,你可喜欢?”沈世勋找来了宝春。 宝春看了桌上晃花人眼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她立时往后退了一步,“沈公子,婢子是王妃的丫鬟,在王府里,用不着这些!” 她说话间,脊背挺得直直的,脸上颇有些傲色。 沈世勋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心疼这外甥女,沈氏家书的秘密,也是她破解的,虽然最后制成的药,没落进沈家,不过这怪不得她。她的气度,眼界,是让我都佩服的。我这外甥女是个奇女子呀!” “那是!我家王妃可厉害了!在她眼里,就没有难成的事儿!”宝春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一脸的不屑,“所以,我们这些丫鬟,跟在王妃的身边,就是冲着王妃的人!钱财都是身外物!” “好!”沈世勋拍了下手掌,“外甥女身边有你们这样忠肝义胆的丫鬟,是她的幸事,也是她的本事。只是……我不明白,她既如此果敢厉害,人又乐观豁达,怎的我在南境的时候听说,她过得很凄惨?当初还被岐王府给退了婚?” “那不是岐王府退婚!是我家小姐退婚好不好?世人误传!我家小姐以前就是性子太弱,太绵软,才会被填房和一个庶女欺负的那么惨!”宝春愤愤说道,“小姐正是退婚之后,才破釜沉舟,鼓起劲儿来,做出个嫡女该有的样子来!日子这才好了的!” 沈世勋长长的哦了一声,桃花眸中精光乍现。 281 倘若是借尸还魂…… ,宝春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说错什么吧? “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是我这做舅舅的体恤她,赏给她身边人的。” “多谢您,沈公子不必破费了!”宝春拒绝的丝毫不犹豫,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退出门去。 沈世勋啪的打开折扇,“来人,请道长过来。” 随行的道士被请来过来。 “你看这生辰八字,可有什么特点?”沈世勋问那道长。 道长掐着指头,叽叽咕咕算了半天,“命格奇特,少年时会遇磨难,豆蔻芳龄,会遇一场大劫难!倘若劫后余生,必大富大贵!” “你说的大劫难,会叫人性情大变么?”沈世勋问道,“不不,不是性情大变,比那更彻底,就是忽然之间,一个愚笨胆怯没什么长处的人,突然变得聪明伶俐,坚决果敢,且身怀奇术。” 道士闻言,摸着胡子哈哈大笑,“您说的劫难,是我们修行之人的渡劫升仙吧?便是渡劫升仙也还得有个修行的过程呢!世间的劫难,忽然之间让人变了性情,还是净往好处变……这事儿让老道我也遇上一回,可否?” 道士说完,还苦口婆心的劝慰沈世勋。 “年轻人呐,不能太急功近利。沈公子的,已经比寻常人高了许多了!您还想怎样?” 沈世勋眯着眼睛,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不过倘若是借尸还魂,就是皮囊还是这个皮囊,里头的灵魂已经换了,那就有可能了!”道士笑了笑,“世间几十年,皮囊算得什么?里头的灵魂才是最重要的!灵魂若是换了,人就不是那个人了!” 沈世勋眼前骤然一亮,“有道理!” 道士被他吓了一跳,“沈公子莫不还是想着长生不老之事?这世间长生,唯有老老实实的修行……至于借尸还魂,我还没听说过哪位道长法力通天,能做成这事儿的!” 沈世勋笑眯眯的,折扇拍在手掌的节奏,都快了许多。 “明日改道,不走陆路,乘船而下。明日在风铃镇耽搁一日,送货上船。” …… “怎么忽然要改走水路了?”陆锦棠次日就见换了路线,趁着晌午打尖的时候,找到了沈世勋。 沈世勋目光灼灼的看她,“朝廷叫我修运河,运河修得怎样了,我总得看看,亲自走上一走,才能知道呀?” 陆锦棠哦了一声,眉头微蹙。 “你担心不能尽早到襄城?” “是啊,舅舅……” 沈世勋听得着一声舅舅,猛地一噎,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走水路,刚好乘着西北风,风向顺,一路顺流而下,反倒比陆路更快。只是不知你会不会晕船。” 陆锦棠不由轻笑,她连战地的直升机、潜艇都不晕,怎么会晕船? “那倒不会。” “在江里行舟,可是和京都泛舟湖上不一样。”沈世勋笑咪咪说,“我给你备些药吧。” “不必,只要能快些到襄城,走水路陆路都可以,水路反倒平稳些,也好。”陆锦棠倒是爽快得很。 她扭脸刚走,沈世勋就眯眼琢磨起来,“她极少出远门,出门也是乘马车,可提及江上行船之时,她脸上一丝好奇担忧也无……” 他眯着眼睛细细琢磨,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重。 次日清早一行便到了风铃渡。 沈家的船早已泊在码头,等着装货上船。 “走吧,风铃镇因为这个渡口,十几年间发展迅速,其繁华热闹之时,都快赶上京都庙会了。”沈世勋扔下几个管事盯着装船。 他则领着陆锦棠几个去逛风铃镇。 商队一行,一路走了这么久,就算那眼力劲儿差的,这会儿也都明白了,陆锦棠几个眼看是跟他们穿着打扮都一样的随从伙计。可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陆锦棠虽心急,却也知道,装不完船,着急也没用。她倒是放得开,一身男装潇潇洒洒的走在街上,还真像个小痞子。 说她是女子,怕都没人信。 便是会功夫的木兰和燕玉,都没她扮的像。 沈世勋似乎对这儿挺熟的,“早年跟着老掌柜们出来见世面的时候,常在风铃镇,这家馆子的饭菜不错。” 他领着一行人进了个早餐铺子,风铃渡不愧是个大渡口,大清早的,来来往往为的商队客旅就已经是熙熙攘攘。 铺子内外聚了满满当当的人,热气腾腾的包子,胡饼,甜香的糯米汤,肥肠酸汤…… 早餐竟无比丰盛,这里许是风铃渡最大的早餐铺子了吧?不管是门口,还是大厅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陆锦棠不喜欢这种人多拥挤的场面,她眉头微蹙想往外退。 沈世勋看了她一眼,侧身挡在她身边,旁人倒是拥挤不到她了。 沈世勋又朝一旁的随从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随从忙去找掌柜。 掌柜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扔下算盘,亲自领了他们上了二楼,“小店正在扩建,如今还未有雅间,委屈各位在这里稍坐。” 这里一看就是掌柜休息的地方,有软榻、小几、茶炉,却并没有适合吃饭的地儿。 陆锦棠不明其意,不知掌柜的把他们请进来做什么。 沈世勋倒是不着急,推开窗,指着外头的街景,与她讲风铃渡这些年的变迁,讲百姓生活的改变。 他讲故事倒是好手,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也能讲的妙趣横生。 他平日里那种轻佻,放进故事里,则多了好些幽默之意。 陆锦棠和小山都听得津津有味,掌柜的来请他们下去用饭,她到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这饭点应该还没过去呢吧? 可是大厅里却已经是空空荡荡,一个食客也没有了。 举目往外看,外头倒是异常的热闹。 原来掌柜的让伙计架了几口锅在外头,热气腾腾的汤饭,包子胡饼,都在外头摆着。 偌大的大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留他们主仆两三桌食客。 “今儿个早点沈爷请——诸位敞开了吃呀——” 陆锦棠听到外头的小二吆喝道。 陆锦棠诧异的看了沈世勋一眼,他请?难怪掌柜的愿意把食客都撵出去,腾地方给他们。 “吃一顿早饭而已,你至于这么破费么?”陆锦棠低声咕哝。 沈世勋笑看她一眼,“我看你不喜欢人多拥挤,这样清净。若是单我们这些老爷们儿出来吃,倒是热热闹闹的好玩儿。” 陆锦棠微微皱了下眉,狐疑的看他一眼,停了片刻,她猛然来了句,“多谢舅舅体恤。” 一声舅舅,把沈世勋噎得后面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282 这玉坠子是个信物 ,这家铺子的早点真是不错,为了招待他们几位,还专门做了花式的点心,古代没有先进的工具,没有繁复的模子,却是有灵巧的厨子,点心做的既精致又好看。 陆锦棠许久都没吃这么撑过了,她几乎是扶着自己的腰出的铺子。 “回渡口吧……” “货还没装完呢!”沈世勋竟继续带着他们在镇子上逛。 “这镇子可真大,赶上大的县城了!”宝春感慨道。 沈世勋摇晃着折扇,一直走在陆锦棠的身边,这镇子因为是渡口的缘故,醒的似乎特别早,如今日上三竿,各式各样的铺子却已经都开门营业,扬声呼喊着,招揽顾客。 沈世勋似乎特别细心,陆锦棠往哪个铺子里多看两眼,他就会带着人进去。 她往那样东西上多看,或是伸手摸上一摸,他就会立刻叫人买下。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一路他都这样,陆锦棠看他的眼神不由的古怪极了。 这一行人本就气质出众,买东西又大手大脚,一早就引起旁人瞩目。 有些闲人观摩了一阵子,就开始冲陆锦棠吹口哨,“兔爷!好俊呀!” 陆依山一开始不明其意,“什么是兔爷?” 燕玉红着脸,在他耳边嘀咕,“就是说供人玩弄的男人……男宠、小白脸之意。” 陆依山脸色骤然一变,撸袖子就上。 那几个吹口哨的,许是风铃镇的地痞,看他们像是外地来的,倒也不怕,扬起拳头,就和陆依山扭打在一起。 燕玉哪里能看着自家少爷吃亏?她正要上前助阵。 “不许去。”沈世勋却骤然开口。 燕玉一愣,“婢子如今已经不是沈家的丫鬟了!婢子是少爷的丫鬟!” 沈世勋却是趁她前去之前,对身边随从吩咐,“把小山拉回来,几个地痞而已,也值得他亲自动手?” 陆依山被拽了回来。 那几个地痞虽然被他揍了,身上脸上都颇有些狼狈,但看他们一行,似是不想惹事儿,就有些不知收敛,冲着陆锦棠几个女扮男装的,把口哨吹得更响了。 “嘿,这么细皮嫩肉的兔爷,也叫咱们尝尝鲜呀?瞧这水灵灵的眼神,说不定比女人还有滋味!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让陆依山的脸色黑沉难看。 沈世勋却是笑眯眯的,“记住那几个人了没有?” 他的随从认真看了一眼,“小人记住了。” “一个都不能少,你知道该怎么办,去吧。”沈世勋折扇一挥,就领着陆锦棠一行走了。 他包了个戏园子,问了陆锦棠想听的戏,让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 外头等了许多要看戏的人,却一个也进不来。 “舅舅,你究竟想干什么?买东西,请吃饭,包戏园子听戏……”陆锦棠勾着嘴角笑了笑,“你还有什么花样呢?” 沈世勋也侧脸看她,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只放茶壶的方形高几。 他探身靠近她,忽而从怀里取出一只比巴掌略小的玉坠子。 玉色温润清透,他拉过她的手,把玉坠子放在她手上。 那玉居然带着淡淡暖意。 “女子带暖玉好,玉养人,好好带着吧。” 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他,“凭白无故的,我可不能随便收礼物。” 沈世勋笑眯眯说道,“这玉坠子是个信物,大江南北沈家的老掌柜们都认得这坠子,你拿着这玉坠,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沈家的生意,你就可以号令沈家铺子的人。” 陆锦棠脸色一凝,“这么宝贝?” “给你,再怎么宝贝,也不觉得稀罕。” 陆锦棠立时把玉坠推了回去,“我不……” “你叫我什么?”沈世勋眯了眼,脸上不悦。 “舅舅啊。” “长者赐,不敢辞。给你,你就拿着。”沈世勋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天儿不热,他扇子却摇得有些急。 陆锦棠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的滋味,“那我……先帮舅舅收着……舅舅什么时候要了,都可以收回去。” 她正要把玉坠子交给木兰。 “贴身带着!”沈世勋沉脸说了一句。 陆锦棠抿唇,犹豫片刻,她终究是没给木兰,抬手揣进了自己怀里。 隔着衣服,那玉也是暖呼呼的。 眼看时间差不多,一行从戏园子里出来往渡口去。 临过一个巷子,沈世勋先前派走那随从却急急过来,领着众人走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上人少,巷子口多。 有哀嚎之声,从其间传来。 陆锦棠有些狐疑,“这什么声儿?” 她心里已有猜测,亲眼所见时,却还是震惊了。 那避人的巷子里,躺着几个人,已经被揍惨了,地上还有血迹,甚至还有几根断掉的指头。 宝春瞧见那指头已经不在人手上,却还在地上弹动了一下,立时尖叫一声,爬到一旁捂着眼吐去了。 陆锦棠脸色骤然一变,震惊的看着沈世勋。 陆依山也倒吸了一冷气。 “看我做什么?这可不是我干的。”沈世勋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叫阿三领他们去赌场里玩儿,风铃渡的赌场,规矩大,输不起的人,轻易不能进去。他们必是输了钱,还想赖账……赌场自有赌场的规矩。” 他脸色淡淡,摇着折扇就走了。 陆依山一路格外沉默,一直到临上船,他才说了一句,“终究是太狠了。” 哪里知道沈世勋耳朵尖得很,他立时转过身来,“年轻人,你还是府里的大少爷呢,没历过事儿,没走过江湖。你适才气不过,与人斗殴。你看不出他们是风铃渡的地痞吗?凡是能在一个地方做痞子的,多多少少都与当地的府衙牵扯不清。 你下手轻了不解气,不过是脏了自己的手。你下手重了,他们嫉恨,必携官府报复,不会叫你好过。我能替你买通官府,叫你不吃官司倒是好,我若买不通呢? 即便我真能买通,耽搁的不是我们行路的时间?万一你吃了亏,担心你的不是你姐姐?惹她为你担忧,为你伤心……这究竟是我心狠,还是你心狠?” 沈世勋一翻话,说的陆依山目瞪口呆,他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 他也想不到,只是瞬息之间,血气上涌那么一阵子的事儿,沈世勋能顾虑这么多。 沈世勋教育了他,心满意足的往船上走,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284 清君侧,除妖僧…… ,“还有,你说我太狠。看来我刚刚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其一,他们断手还是断脚,那不是我动的手,我也不会在别人的地界儿上动这样的手,凭白给自己招惹麻烦。我说了,那是赌场的人动的手。 其二,我只是叫阿三引他们去赌场,可不是叫阿三绑他们去,他们自愿去赌,说明他们贪心,与我狠不狠,有什么关系?” 陆依山哑口无言,脸憋的通红,嘴唇却抿的很紧。 沈世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少年,别怪舅舅多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他笑眯眯的上了船。 陆锦棠也跟着上船,陆依山犹豫片刻,跟在陆锦棠身后。 “阿姐,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他小声说道。 陆锦棠回眸,深深看他一眼。 陆依山在她的视线里,更显忐忑,“我下次、下次一定想清楚了再动手,绝不会……我只是听不得他们叫你……兔爷。” 陆锦棠轻嗤一声,“不是这件事。” “嗯?”陆依山狐疑抬头,他还有别的什么事,惹了她不高兴么? “你是不是……”陆锦棠左右看了看,丫鬟们知道姐弟俩个说话,都离得远,“你是不是跟沈世勋说了什么?” 陆依山怔了怔,“什么?” “就是你一直追着我问的问题,你是不是让他察觉了?”陆锦棠眯眼冷声问道,不然他今日怎么忽然变得殷勤? “没有!”陆依山拨浪鼓一般摇头,“绝对没有,我发誓。” 陆锦棠轻哼一声,入了自己的船舱,心里却比江面下的暗流还要纷乱。 走水路果然是比陆路舒服多了,明显少了许多的颠簸。 船行江面之上,只要风平浪静,船舱里就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晃动。 且不需赶路,什么时候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唯一不好的时,人在船上太闲了,见面的时间就多了。 沈世勋总是请她去喝茶下棋。 陆锦棠倒也有应对之法,她不是喊着陆依山一起,就是带着两个丫鬟寸步不离。 还一口一个舅舅,喊得的是越发的响亮干脆。 “锦棠防舅舅,比防贼还严呢,我又会对你做什么呢?”沈世勋颇为无奈。 陆锦棠笑眯眯的,“舅舅说的没错呀,你不会对我做什么。所以我防你干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沈世勋摇头轻笑。 三四天后,他们在合浦渡口下船,再走上大半日就能到襄城了。 沈世勋扔下船上的货,留下管事儿盯着运送,他们一行则轻装上阵,直奔襄城。 人还没到襄城,在路边茶水铺子喝茶休息时,便听闻旁人说,“襄城戒严了。” 陆锦棠的耳朵像是猎犬一般,唰的就竖了起来。 “何止襄城,襄城周边的郡县,都戒严了。” “襄王爷屯兵五万余,要清君侧,除妖僧……” “嘘——不敢乱说。” 说话的人换了话题。 陆锦棠仰头灌下一碗茶,“上路。” “不要着急,再有半个时辰……”沈世勋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陆锦棠已经翻身上马,她干脆利落的身姿,好似他们在不跟上,她就扔下他们一个人走了。 一行人只好都爬上马背。 “襄王爷也是太急了,虽说这借口找的还不错,可是才屯兵五万,就戒严备战……”沈世勋摇头颇为不赞成。 宝春倒是坐在木兰跟前,欢声说道,“当然急了,王爷担心王妃安危,能不急么?” 她话音一落,却见沈世勋和陆依山都从前头回过脸来,冷冷的盯着她。 宝春舔了舔嘴唇,小声问木兰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木兰眯了眯眼,“情况可能有些复杂,我这会儿也没看懂……” “驾——”陆锦棠一马当先,这一路奔波,她的马技倒是越来越娴熟了。 一行人有些男子都跑不过她。 没用得半个时辰,他们已经来到襄城城门之外。 入了这城门,就能见到秦云璋了。 一别多日,却恍惚隔了几辈子一般。 见到他,她先要为他诊个脉,看看他的降头是不是真的已经好了? 再细细的问问他,这段日子,身体怎样?可有恢复如初? 陆锦棠心中又欣喜又焦急,朝思暮想的人,只隔着一道城门,她却已经激动的按捺不住自己的心飞过城门,奔他而去。 “襄城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城门小吏板着脸说道。 “我们是来投亲的!”沈世勋笑眯眯解释。 “投亲也不行,戒严,听不懂吗?” 陆锦棠眉头紧蹙,一路千里都走来了,到城门口却进不去了吗? “锦棠莫急。”沈世勋声音温厚,亦如他送的暖玉。 他叫自己身边的随从上前。 那随从做这种事情早已熟门熟路,上前说话的时候,一锭白银已经塞进了那城门小吏的袖管中。 那城门小吏看了自己的袖子一眼,微微一笑。 随从也跟着笑起来。 却见那小将忽的又把一锭白银塞回他手中,“看来你们不明白我的意思,戒严,就是任何人,任何原因,不得入内!除非有军令,否则没有通融。” 那随从微微一惊,忐忑的看了沈世勋一眼。 他以为自己给少了,赶忙换了一锭赤金的,往那小将袖子里塞。 谁知那小将这次干脆躲开了,鄙夷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金元宝,“我等追随襄王爷,是要建功立业,干下一番大事的!岂会被眼前这一点点蝇头小利,断送了前程?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不欲多言,挥手让人赶他们离开。 陆锦棠却笑道,“不知城门小吏和王爷帐前护卫,哪个更容易建功立业呢?” 那小吏闻声看她,也笑了一笑,“帐前护卫自然好,可机会哪里是人人都有的?先做好了自己的本职,才有机会得王爷赏识!” “眼前就有个机会!”陆锦棠从靴筒里拔出那把玄铁匕首,阳光之下,匕首上镶嵌的宝石光彩熠熠。 “金子银子我不要,宝刀宝石……也不能打动我!”城门小将脸色一僵。 “不是给你的,你把这玄铁匕首,交与王爷,他必感谢你。莫说帐前护卫了,你若真有本事,想来先锋将军、定国大将也并非不可能。”陆锦棠说的轻松。 那城门小吏却生生一愣,他看着那奢华的玄铁匕首,迟疑不敢相信。 284 那她做的东西能吃么? ,陆锦棠抬手把匕首扔给他。 他慌忙伸手接住。 “我们就在城外那过路打尖的铺子等着,王爷见了匕首,必派人来迎。”陆锦棠笑了笑,“即便我骗你,你似乎也不会损失什么,还凭白得了个宝刀。机会就在眼前,要不要试试,就看你了。” 陆锦棠兜转马头,当真往城门外不远处那路边的过路店行去。 “我……我只是个城门小吏,我如何能达到王爷面前?”他似乎有些急了。 陆锦棠呵呵一笑,回眸道,“那就看你有多想建功立业了,若没有困难,不需挑战,王爷为何要提拔你?” 那城门小吏竟被她几句话,激起了不服之意,不敢尝试的才是孬种!是不是机会,他总要去试试! 城门小吏叫人开了一侧小门,他疾奔入城。 “阿姐,他当真能把那匕首送给王爷么?万一被人拦截了,岂不是耽搁了功夫?”陆依山眉头紧皱。 沈世勋却一直盯着陆锦棠,一直到了那过路店,众人翻身下马,他都未曾说话。 听闻陆锦棠要点些吃的东西时,他才开口,“这里的东西粗陋,我不吃。” “清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了,我还真拿不准,他能用多久把那匕首送到云璋面前。或许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整天呢,你当真不吃?”陆锦棠笑问他。 “饮食不精,我宁可饿着。”沈世勋连头都没回,他的肚子却不甚配合的咕了一声。 沈世勋脸色尴尬,却没有妥协之意。 一路走来,陆锦棠已经有所体会,他是个挑剔的吃货,难怪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沈家的大厨,他会吃,更会挑剔。 陆锦棠去铺子的后厨看了看,忽而兴奋的回来说,“不打紧,这铺子虽小,食材却还齐全,我做来个美食,包你们爱吃。” 陆依山闻言,立即轻嗤了一声,“惯得!阿姐,说不得王爷一时片刻就派人来了,到时候你饭还没做好呢,不是浪费精力么?既然某些人不饿,不吃就是了。” 陆依山瞥了沈世勋一眼,轻哼一声。 “行路在外,就别挑剔了。”连沈家的随从都在劝他。 沈世勋脸色更显尴尬,“你会做么?别逞强了。” 陆锦棠微微一笑,“不耽搁,这饭简单味美,宝春木兰过来帮忙。” 陆依山冲沈世勋重重的哼了一声,“我阿姐在家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就算是方氏欺负她的那几年,她是陆家的嫡小姐,也没干过做饭的活儿呀。 沈世勋不理会陆依山的揶揄,反倒问了句,“那她做的东西能吃么?” “你……” 陆锦棠叫小二帮忙,架了四口锅在外头,院子里有碳有柴,往锅底下一塞,四口锅里添了水,放了羊骨,咕嘟嘟熬煮起来。 店里有新鲜的菜,还有昨日刚杀的羊。 木兰刀工极好,把那羊肉切的厚薄均匀,片片堪称漂亮。 “一盘厚切羊肉,有嚼头。一片薄切的,涮涮就能吃。”陆锦棠不会切,倒是会吩咐。 木兰切的极快极美,如刨刀刨出来一般均匀。 宝春在一旁和小二一起洗干净了菜。 掌柜的又翻出许多腌制的腊味来,“客官,这些行不行?能入菜吗?” “行!能吃的几乎没有不能入菜的!哈哈!我这百味锅里什么都能煮,没有hlod不住的!”陆锦棠许是因要见到秦云璋了,说话都轻快许多。 “啥?”那掌柜的却是没听懂。 陆锦棠也不解释,指挥着丫鬟把淘洗好的菜品,切好的羊肉,腊味,都拿到外头去。 羊骨汤已经熬煮成亮白的汤色,浓浓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厨子放了陆锦棠说的几样香料进去,羊膻味儿被香料给遮了,反倒更显鲜香。 “有些不是香料啊,客官,那是草药!”厨子们还不太能理解。 “食药同源,都一样,都一样哈!”陆锦棠拿了长长的筷子,叫众人围在锅边,想吃什么就只管往锅里扔,煮好了直接捞出来吃掉。 喜欢辣子的,可以去后厨问厨子要了辣子,当做碗料沾着吃。 “这吃法真是豪爽,省事儿……味道能入口么?”沈世勋一脸怀疑。 陆锦棠与陆依山与他同锅,两人也不理他,夹了薄薄的羊肉,涮熟了就闷头吃。 陆依山不知是不是故意,竟把嘴吧唧响,听着就香。 沈世勋狐疑的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只是闷头吃,都不顾的讽刺揶揄自己。 他怀疑又好奇的拿起筷子,呼,这味儿嗅起来是真香啊! 沈世勋夹了几片羊肉在自己盘中,啧啧品了一口,诶?当真不错! 他又涮了旁的菜,嘿,莫说……这东西看起来似乎做法简单,但那又是香料又是草药的加进去,把这羊骨的香味儿逼出来,又遮去了腥膻之气,当真是味美的不同凡响啊! 四口锅旁围着他们一行人,一开始众人只顾得吃,待差不多饱以后,就边聊边吃。 虽说外头天冷,可这热乎乎的锅子,底下烧着炭火,上头的汤也是热乎的。 一口羊肉下肚,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众人边吃边聊,气氛甚是热烈。 铺子里的小伙计探头探脑,不停往锅里看,有些还趴在门框上吸流口水。 那长年在外跑的沈家随从很是放的开,伸手招呼小伙计们和他们一起吃。 小伙计讪讪的不好意思去。 掌柜的也禁不住馋,大手一挥,“今日所用肉、菜,均算半价!” 沈家随从吆喝一声,把掌柜的也请过去一同涮锅吃。 一行兵马,从襄城大门疾驰而出。 扬起一溜烟尘,直奔城外路边铺子而来之时,远远的就瞧见门口架着几口大锅,不少人围在锅边,从锅里捞东西吃。 临近看见一行人的衣裳打扮,都不像是没钱的,这么从锅里捞东西还捞的挺开心。襄城的兵马一时只感慨自己没见过世面,从不知道这是什么新鲜吃法儿。 只见奔在他们最前头的襄王爷,不待勒马停稳,就翻身下马。 看他俊脸之上的表情,甚至看不知他是想哭还是想笑,唯独那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紧紧盯在一人身上,专注的视线,简直比阳光还要明亮。 那锅边坐着的俊俏公子哥儿,猛地扔了筷子就朝他们王爷奔了过来。 王爷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或是喊一声,可终是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那俊俏的公子哥儿倒是极放得开,扑上来就抱住他们王爷的脖子…… 285 我身上是轻松的,但其实心里特别怕 ,抱住?! 没错!就是抱住!抱得那叫一个紧!只觉要把他们的王爷给勒的透不出气来。 完了完了…… 兵丁们心中大为遗憾惋惜,这俊俏公子哥儿,看着人挺机灵的……见了他们的王爷激动可以,也不能这么没轻没重啊! 谁不知道王爷不好男风?而且从未见过王爷和谁人这般亲密过! 好好一个小哥儿,这下要被王爷一掌拍的命都归西了! 却见,王爷竟也搂紧了小哥儿的腰,搂的比那小哥儿还紧! 搂腰也就罢了!王爷竟捧着小哥儿的脸,吧唧一口,啃了上去,那小哥儿的嘴上还油乎乎的,泛着亮泽的光,王爷竟也不嫌弃,啃的那叫一个香…… 兵丁们霎时有些站立不住,无风自摆,如风里的柳枝一般。完了完了……原来他们的王爷真是好这口儿的…… “咳咳!”沈世勋不知是不是被辣子呛了,骤然猛咳起来。 陆依山比他直接的多,这孩子也扔了筷子,箭步上前,一把将姐姐从秦云璋的怀里拽了出来。 秦云璋的力气是够大,但他怕拉扯弄伤了陆锦棠,没敢和陆依山争夺。 陆锦棠被小山拽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仓促站稳。 抬头猛地瞧见周围的人都在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和秦云璋。 不管是沈家的随从,还是秦云璋的亲兵,一个个的眼睛都快瞪的掉进锅里了。 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适才那么激烈的拥吻,在一群古人面前,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不过幸而,她穿了男装,倒是不用不好意思,旁人又不知她就是王妃——倒不会坏了王妃的名声。 陆锦棠轻咳一声,落在秦云璋身上的目光,带着暖暖笑意,“王爷来的真快,可是嗅到香味,也要来分一杯羹?” 秦云璋提步走到她身边,适才一亲芳泽,似乎舒缓了思念之情。 他虽眼眸里的情谊,仍旧浓的化不开,行为上却是克制了很多。 “是啊,不知你们这里是什么吃法儿?看起来倒挺不讲究的?” 陆锦棠拉了他在锅边坐下。 陆依山明显想坐在两人中间,好把姐姐隔开。 秦云璋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手落在他肩上,不知怎的一使劲儿,他老老实实往一旁去了。 秦云璋挨着陆锦棠坐了下来。 陆锦棠知他喜食辛辣,可是又不知他如今身体情况怎样。 她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也许心意相通大抵如此,就是我不说,你却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撸起袖子,把自己手腕搁在她面前,“降头破的那一刻,我只觉浑身一轻,好似禁锢在血液,周身皮骨之上的枷锁桎梏,砰的一声,骤然断裂。” 坐在他对面的沈世勋脸色一凝,正在夹羊肉的筷子都停住了。 他眼神幽暗的看了秦云璋一眼,不由轻哼一声,“你可知,她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太子亲卫都不敢靠近的奸邪之人,她一个小女子上前,去为他诊治……” 沈世勋有些说不下去,他啪的扔了筷子,起身走出人堆。远远的立在一颗老槐树下,兀自孤立。 秦云璋眉头深凝,“那一刻,我身上是轻松的,但其实心里特别怕。” 他看了陆锦棠一眼,又别过脸,看着那咕嘟嘟冒着汤泡的锅。 他眼圈有点红,眼眶里似乎还含了泪。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该什么都不怕才是。他却是真的怕了,他怕失去她,他怕她真的为了救他,而牺牲了她自己。 这几日,他日日夜夜,如焚心熬过。 纵然没有那邪恶的降头术控制他,他却也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化身恶魔。 “我知道,我也怕,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所以你看我一路走的特别快!”陆锦棠摸了他的脉,立时放下心来。 她是彻底的放松了,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觉轻松畅快。 她向小二要了油辣子,捞了锅里的羊肉和新鲜的菜,拌了辣子给他。 秦云璋还没吃进嘴里呢,他所带来的亲兵,倒是和沈家的随从熟的快,已经呼朋引伴的围着锅坐了下来。 铺子里的筷子都不够使了,他们倒更不讲究,直接折了一旁的槐树枝子,打磨两下就当筷子使了。 热火朝天的,众人吃的好不爽快。 羊骨炖的久了,把骨髓油都给熬了出来,反倒越涮越香,香味能随风飘出几里地去。 秦云璋眼目片刻不离的落在陆锦棠身上。 不管她是夹了羊肉,鱼片给他,还是夹了青菜叶子给他,吃在他口中都像传说中的龙肉一般美妙。 那看守城门的小吏也在随行之人当中,不但叫他尝了一顿从未见识过的“百味锅”,还当真把他从城门口提拔进秦云璋的亲兵之中。 那日后的前程,就不可限量了呀! 倘若他运气好,立了战功……睡觉都能笑醒了! 那小吏把陆锦棠看作他命里贵人,每每遇见,都恭敬至极。 陆锦棠离开的时候,倒是把这涮锅的底料配方告诉了掌柜。 “这草药加进去,不但能去腥提香,还能清热去火,所以一年四季基本都能吃。来往的过路客,在这里吃上这么一顿香喷喷的涮锅,既美了肚腹,节省了时间,也省了厨房好些力气。” 掌柜的千恩万谢,他想要来着,没敢开口。 这一行人看气质就不同凡响,还能让王爷亲自出城来接,怎会是一般人呢? 旁人的食谱方子,他一个小掌柜岂敢觊觎? 没曾想这小哥儿,不待他开口,就主动留方子给他。 “不能收饭钱,绝不能收!这方子做得好了价值万金!我等已经够亏欠公子了!”掌柜说什么不再要饭钱。 陆锦棠悄悄留了两锭银子在铺子里。 她去厨房看了,沈家的随从能吃,秦云璋的亲卫可是更能吃,都把人铺子的厨房掏空了,连存下的腊味都一个不剩。 …… 进得襄城,陆锦棠才知道,城里的气氛,比城外严峻多了。 秦云璋却也顾不得旁人的眼神,顾不得她一身男装,自打下了马,就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不论走到哪儿,都把她带到身边。 他回到军营中,便有将领汇报军情,他却也拖着她在一旁听着。 陆锦棠都感觉道那汇报的将领甚为不自在,他却仿佛无知无觉。 他手心里很暖,温暖干燥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可陆锦棠并不想打扰他的正经事儿,许多军情讨论是要避着旁人的。 不是说信不过她,按军纪,按规矩,信不信得过,她都不能站在这里。 286 新来的?大夫?这么细皮嫩肉 ,她不知轻重的站在这里,既会影响将领之间的关系,更会影响他身为首将的威信。 让人觉得他是个不注重军纪的王爷。 纪律严明在一个军中的重要性,即便陆锦棠当初还没成为军医的时候,她也明白。 更何况,她又受过多年的军事训练,一些军队里的理念,观点,已经深入到她的骨子里。 “那个……我不喜欢在这儿,你放心,我是真回来了,活生生的回来了,我肯定不会再离开,也不会去冒什么险,你的军医处在哪儿,我想去看看!”趁着将领们都出去的功夫,陆锦棠立刻说道。 她不能在将领们面前反对他,那更叫他失去威严。 “你要去军医处?”秦云璋凝眸看她,“若是累了,先回府休息,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去。” “不累,看着这城中备战的气氛,我哪儿会觉得累,浑身都兴奋着呢!”陆锦棠呵呵一笑。 秦云璋把她的手拢在手心里,反复扭捏一翻。 若不是在这儿,不是在大营中,时不时的就有将领来来往往……他一定,一定把她抱得紧紧的,拢在怀里吃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叫廉清带你去吧。” 又有将领求见,秦云璋只好放她离开。 廉清正欲带陆锦棠和她的两个丫鬟,往军医处去。 云雀不知从哪儿蹦出来,“将军待会儿有事命你去,我来为王妃引路。” 廉清一愣,“王爷没事寻我呀……” “有有有,你快去!”云雀把他硬推走。 廉清一脸莫名。 云雀却笑嘻嘻的,“王妃这边请,看好脚下,碎石沙砾多处地有些滑。” 说话间,他的眼神一直往陆锦棠身后瞟。 陆锦棠身后的那两个丫鬟,一个四下乱看,一个眼目不移的直视前方,谁也没看他一眼。 云雀频频向木兰使眼色,木兰却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他。 四下乱瞟的宝春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神。 “诶,木兰,”宝春轻轻碰了碰木兰的胳膊,“你看,云宿卫看着你,眼皮都快抽筋了呢。” 木兰仍旧目视前方,“他眼皮抽筋是他眼有毛病,跟看不看我有什么关系?” 宝春没忍住,噗嗤一笑。 陆锦棠回过头来看她。 木兰立即偷偷掐了她一把。 “笑什么呢?让我也乐乐?”陆锦棠问。 宝春憋笑摇头,“没什么?” 陆锦棠的视线从她和木兰脸上扫过,忽而停住脚对云雀说,“前头围着的营房就是了吧?我知道路了,云宿卫请回吧。” “别啊王妃,卑职走了,您都不一定能进去,毕竟里头的人不认得您不是?您不知道,襄城这儿的军医可是跟京都里的大夫们不一样,医术虽不见的好,脾气是话时,会有意的去看陆依山。 还会主动的向他提问。 一开始陆依山面红耳赤,他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且这营帐里数他年纪最小,他不甚敢说话。 可不管他说对说错,秦云璋都点头鼓励,他胆气渐渐出来了。 陆锦棠默默看了一阵子,没敢打扰,悄悄退走。 襄城扎了大营,襄王府邸却是在城中。 陆锦棠离开大营,直接回了府中。 她铺了一张纸在桌案上,让宝春给她研墨,她低头,一手漂亮的小楷写个不停。 秦云璋傍晚时候回来,她已经写了满满一大张纸。 “听说你去营中找我了?怎么不等我?”秦云璋把自己的大氅扔在一旁,从身后抱着她。 瞧见她面前写的密密麻麻的小楷,他不由惊讶。 “这是写的什么?你莫不是又要出书了?” 陆锦棠摇摇头,“不是,这次不是书,我要改制军医处。” 秦云璋闻言一愣,“如何改制?” 287 好好为上将效力 ,“先求你一块特赦令牌,让我和我的丫鬟能够自由出入军医处,最好能让我在军医处有些话语权。免得他们看不惯了,再辖制我。” “谁要辖制你?好大的胆子!”秦云璋立时说道。 陆锦棠见他维护自己,几乎不分对错,不由莞尔,“旧派与新派的争斗,放在任何事情,任何层面,都是免不了的。我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秦云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你与我说说,你想怎么改制?” 陆锦棠把手往她适才写的纸上一指,“我都做好规划了,我会招募一批新人,有医学基础最好,没有也不当紧,我会每天教他们最实用的急救术。其实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员,不需要多高名的医术来治疗,最紧要就是止血、保命,所以急救人员,可以很快的培养起来。” “等等……”秦云璋忽而打断她,他把她的身子扳向她,眯眼看着她的脸,“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要去军医处?你要呆在那里?并且带学生?” 陆锦棠微微一笑,连连点头,“是这个意思。” “不行。”他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倒是让陆锦棠意外了,“为什么不行?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一,你是我的王妃,我不会让你抛头露面的去做这种事,你已经够辛苦了,应该好好休息。你该做的,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说完,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线。 陆锦棠哼了一声,“其二呢?” “其二,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只是你的第一步吧?第二步,你还会要求我,带你上前线,和我一起……” “你没打算带着我?”陆锦棠也微微一愣。 两个人彼此对望,四目里都是惊异之色。 屋里子安静的可怕。 宝春这次不需木兰提醒,就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门,免得战火波及无辜。 秦云璋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扶在陆锦棠的肩头,“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也从没有贪生怕死,你骁勇,果敢,有责任,有担当……可是你终究是个女子,是我的妻,是应当被我宠爱,被我保护的,不是……” 他眯眼摇了摇头,大约是有些口干。 他拉着她,到一旁的坐榻上坐下,给自己和她都倒了杯清茶,灌了一大口,才继续说道。 “打仗是男人的事儿,你要留在襄城。你现在去军医处玩,跟他们交流医术也好,继续写你的医书也行,但你说的事情,不行。” 他语气温和,大约是因为两个人刚刚见面,她好不容易才从京都离开。 可他拒绝的态度却很坚决。 让陆锦棠觉得自己踢在了一块比军医处那几个老军医,更铁的铁板上。 “你错了,我会证明你是错的。打仗也许是男人的事儿,你说的保护,宠爱,我也不反对。但女人不是柔弱的只能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只要我们想,也可以翱翔九天!”她说话间,眸色生动明亮。 秦云璋看痴了一瞬,“我从来没说过,你只能躲在我的羽翼之下。” 他不由苦笑,在他病倒,她毅然决然的进宫时——究竟是谁在谁的羽翼之下呀? “你病好了,降头破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陆锦棠忽的想起,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和他争辩,摆事实,讲道理,那是吃力不讨好! 她索性嘴巴一撅,脸一扭,委屈的快哭了。 秦云璋扶额,语气却不由的放的更温柔,“我的锦棠,我的王妃啊……我怎敢翻脸不认人?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我不要你说感激的话,那没用!我就要你帮我,我又不干涉你别的,就是让我去军医处都不行么?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啊!天职是什么你不懂吗?” “你又不是大夫!”秦云璋诡辩。 “我……我救了你就是!”陆锦棠平日里不屑耍赖,在他面前却颇有些肆无忌惮无师自通,见他很吃这套,索性耍赖到底,“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你若不让我去,我就从你眼前消失!让你找不到我!” 秦云璋吸了口气,抿住嘴唇,默默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知道,我向来是言出必行。”陆锦棠还嫌他不够生气,挑了挑眉梢,神色生动的说。 秦云璋郁郁沉沉的坐在哪里。 他只觉今日一整天,将领们不管是练兵的难处,布阵的难处,还是一边戒严一边还要征兵的难处……都没有眼前这个女人让他为难。 他分明恨不得把她揣在自己的衣兜里,便是在衣兜里都怕她摔了磕了碰了。 她竟还要往衣兜外爬!她要长翅膀飞出去! 秦云璋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闭眼靠在枕囊上休息了一阵子。 “你想怎么做?具体的。” “我看你平时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吩咐任命将领的时候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你对我也该如此呀,我若去了军医处,就算是你的手下大将了!”陆锦棠挺起胸膛,“但求王爷信任,把事情全然交托给末将!” 秦云璋看着她,哭笑不得,娶妻如此,他是该庆幸呢?还是反思自己是不是仍旧不够强大? “具体如何实施操作,我心里已经有想法,而且我写了规划。这种小事,你就不用分心来过问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陆锦棠笑了笑,“你做大事,我做小事就行。” 秦云璋不由挑眉,小事?她做的哪件是小事了? “好……” “你答应了啊!” 秦云璋猛地弯身抱起她,转身就往床边走,“答应了,你是不是也该好好为上将效力了?” “唔……末将……领命……” 他把她压倒在床榻上,亲吻着她的面颊脖颈。 自打他病情加剧,发狂毫无征兆之后,他就不太敢碰她了……惟恐自己不留神伤了她,他有多久,多久没有好好的与她合二为一了? 那种身心俱合,两个人的灵魂都相契在一起的感觉……真是让人向往眷恋…… “锦棠……我好想你……” 她抱着他,一层层脱去他的衣袍,她很热情,比以往都更热情主动。 这不由使得秦云璋更是激动急切,还未开战,他的呼吸就乱成一片。 他在她耳边一声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陆锦棠在他身下热情的回应…… 288 我家先生就是跟你们不一样! ,除了她服了太子送的催情葡萄那次,眼下是她虽热情如火的一次了吧? 秦云璋一个本就憋了许久的青壮年,他哪里受得了她这般…… 从黄昏时候,一路酣战,直至陆锦棠疲累不堪,肚子饿得叫声连天,他才如饿狼饕餮一般,放过她。 陆锦棠攀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她的手扶着他的背。他背上有许多伤,是他年少时为皇帝争权而背负的伤。 他的背上皮肤不够平滑细腻,可是她轻轻的抚/摸着,却觉得特别的温暖稳妥。 “我穿不了衣服了,没力气……” 秦云璋闷笑,拽过一旁的里衣披在她肩头,又用柔软的毯子把她裹了起来,“还穿衣服做什么,把饭摆在床上,吃了饭,咱们继续……” 陆锦棠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忽而她如狐狸般眯了眼,“你看,你简直一日离了我都不行,你敢让我留在襄城不让我跟你去前方?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秦云璋笑出声,抬头揉她的头,“胡说!哪里是一日离了不行?分明是一夜离了你都不行!” 陆锦棠唔了一声,窝在毯子里,慵懒的像猫。 秦云璋起身叫人摆饭。 备战期间,便是他身为王爷,饭菜也都一切从简。 今日还是因为她来了,多加了两道肉菜。 他还真把饭摆在了床上,在床上支了个矮几,两人盘腿对坐而食。 陆锦棠向他讨来了特赐的令牌,一日都没耽搁,纵然浑身酸痛,腰膝酸软,分明是那什么过度……她还是一大早的扮作男子去了军医处。 “哟,后生,你又来了?”老军医一看她,就笑起来,“昨日不是气呼呼的跑走了么?” 对他们冷嘲热讽的语调,陆锦棠丝毫不理会,她背着手,在军医处的营房前转了一圈。 因为这里是军医处,须得干净清净,是以用毡布围了墙。 “后晌把这墙拆了,扩大一倍。帐房也不够用,看看军需处哪里还有没有,有了就领几个过来。”陆锦棠一面转着圈,一边冲宝春和木兰说道。 “嘿我说后生,你怎么个意思?来当家做主的呀?”老大夫问道。 陆锦棠朝他笑了一笑,“不错,我要来改制军医处。不关心伤员性命的军医处是死的,我要这里活起来!” “哎呦!好大的口气!”老大夫有些生气,脸上却带着冷讽的笑意,“你当自己是谁呢?我倒是好奇你要怎么让这里活起来?我们不关心伤员性命?感情就你自己是个好人!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咱们这些人都是冷漠无情的罗刹!” 老大夫的两个同伴也从帐房走出来,“你见过打仗吗?见过伤员吗?就敢说这种话?” 陆锦棠勾了勾嘴角,不再多言。 她进了个没人的帐子,占据其中,算是自己的办公室,从老大夫屋里抬了个桌子过来,摆出事先写好的招募令。反复看了几遍之后,她微微点头。 “让人誊抄了贴在城中,街头巷尾,城门楼,都得贴。”陆锦棠把招募令交给木兰。 木兰颔首接过,刚出了帐房就被几个老大夫给拦住了。 “干什么呢?抬走了我们的桌子也就罢了,新来的,不跟你计较了!这又是拿的什么东西?”老大夫防贼一般防备看着木兰。 木兰轻哼一声,她不是什么好脾气,“不是你们的纸,没用你们的墨,你管是什么东西?想看?城门楼看去!” 老大夫相视一眼,脸上尽是狐疑。 城门楼?往城门那儿去……这是要张榜啊? 张榜干什么?这新来的军医年纪不大,心可真大啊!他敢私自张榜? 左右现在没什么事儿,只留了一个老军医在这儿盯着陆锦棠。 其余两位都往城门口去了。 木兰动作快,她找了几个识字的,不拘字好坏,两个铜板抄一张,一会儿功夫就抄了不少招募令。 往城门口墙上一贴,就见那两个军医来看了。 木兰朝他们呵呵一笑,“瞧见没有?我家王……我家先生就是跟你们不一样!” 她美美一哼,提步就走。 却听两个军医在她身后尖声嘲笑起来。 “哎呀疯了疯了!” “真是疯了!” “这招募令能招来人也就怪了!不拘男女,给发军饷,管吃管住,教习急救术……他当医术那么好学的?谁不谁就能急救?” “他说这急救,跟咱们平时说的一样不?” “谁知道?管他呢……” …… 木兰轻嗤一声,阔步而去。 有不识字的百姓聚拢而来,那两位军医到当起了免费的宣传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给人念着榜上的字。 边念两人还边笑,嘲讽之意实在太明显了。 在军医处盯着陆锦棠那老军医却发现,陆锦棠几乎没做什么事,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帐里。 安安静静的,也不听主仆两个说什么话。 实则宝春一直在研墨,陆锦棠写的投入,宝春想与她说话来着,却又怕打搅她不敢开口。 一连三天,招募令都贴出去三天了,却没有一个人来报名的。 “都说了,你的办法行不通!女人要在家养孩子,不养孩子的也得伺候公婆,孝敬父母,谁会到你这儿来抛头露面?” “男人年纪大的都去做兵丁了,军饷比你给的高。年纪小的能干什么?来了也没用啊!”三位老军医的嘲笑声,愈发响亮。 宝春掐腰要和他们吵。 陆锦棠看她一眼,“这么惊世骇俗的招募令,你总的让人有个适应的时间,有个观望的过程。万事开头难,吵架吵赢了算本事啊?闷声不吭的做成了事儿,才叫本事呢。” 陆锦棠不见人来,到是也不着急。 她安安心心的把战场上会遇见的伤情,急救的办法编撰了教案。 又认认真真的校正了几遍。 教案很薄,却句句实用。 张榜第四日的清晨,时间还很早,陆锦棠也是刚刚来到军医处,却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帐外探头探脑。 木兰先瞧见他,朝他喊了一句,“干嘛呢?过来说话。” 那少年蹭的就吓跑了。 她惊愕的看着宝春,“我很吓人么?” 宝春立即摇头。 陆锦棠扶额,“你俩别说话,再见他回来,记得告诉我。” “他还会回来?”木兰不信,那小子刚跑的比兔子还快呢。 “会的。”陆锦棠笑了笑,似是十分笃定。 果然,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衣衫褴褛的少年就回来了。 289 这名字,不像乞丐呀?! ,木兰不敢喊他,连忙进帐去喊陆锦棠,“真回来了!” 陆锦棠拿了只胡饼,站在院中,朝那少年招手。 少年狐疑看她,又看着她手中胡饼,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蹬蹬跑上前来。 “我听人说,你们这儿招募人,我是来应征的。”少年背着手,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往胡饼上瞟,却又有些禁不住。 陆锦棠把胡饼递给他,“对,可我们只要十四岁以上的,不拘男女,你有十四了吗?” “我……我有!”少年粗声说道,“不过是家里穷,吃不饱,所以看起来瘦小!” 他看着那胡饼,全麻的诶!不过他硬是没伸手。 “你们这里管吃管住,还给银子,是不?” “对,但是我们这里要学东西的,学不会的可不要。一个月少则五百钱,多则五两,你来么?”陆锦棠笑了笑,“你愿意来,这胡饼就可以收下了。” 那少年迟疑片刻,一把夺过她手中胡饼,大口大口的啃起来,“来,怎么不来,别看我瘦小,学东西可快了!” 他塞了满口的胡饼,说话含混不清,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木兰,拿本子记下他姓名年纪,然后把情况简单与他说明一下,他若同意就叫他按个指印。” 陆锦棠吩咐着。 “宝春,照他的身形,看看府上有没有合宜的衣服,拿给他换了。” 一旁的几位老军医,趴在帐帘处,屏气凝声的往外瞧。 陆锦棠倒没嫌弃那少年头上脏兮兮,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别噎着,那边有茶水,你若有同伴也愿意来的,你都可以叫他们来。”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眸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辰坠入他眼中。 “都来,都管饱吗?” 陆锦棠轻笑,“对,都管饱。” “好!公子,你等我!” 那少年握着剩下的半只胡饼就跑了。 三位老军医笑她,“还真在那儿翘首以盼呢?这是襄城出了名的小乞丐,专门骗吃骗喝正事儿一件不干!骗你的胡饼呢!” “你瞧,他还当真了!”“哈哈哈……” 又是一轮老生常谈的嘲笑。 刚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就笑不出了。 因为那小乞儿不但回来了,还带了一大帮的少年回来。 说来也怪,分明他看起来年纪最小,也最瘦小,偏偏那些比他高,比他壮的少年人都肯听他的。 “报吧,胡饼可好吃了!他说了,以后顿顿管饱!不过你们别给小爷丢面子,学东西学不会的,自己底下多下功夫!谁要是回头被撵走了,可别怪小爷不关照你们!”他说的颇有气势,和清早刚来的时候,大不一样。 陆锦棠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胆子也不小嘛,怎么清早的时候,她一喊你,你就吓跑了?” 少年挠挠头,“我总得试探试探,才敢过来呀!”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叫什么名字?” “盼卿,刘盼卿。” 陆锦棠微微一愣,这名字,不像乞丐呀?! “你这名字是谁……”陆锦棠话还没说完,那少年却急急拱手,“我去瞧着他们,我们街头跑野了,不懂规矩,别给公子添了麻烦!” 说完他便疾走而去。 陆锦棠看他一眼,这态度……分明是在回避问题嘛。 陆锦棠摇头而笑。 木兰倒是对这些皮小子们颇有办法,他们初来,是有些不懂规矩,有时也不听号令。 在木兰一掌劈断一颗歪脖子酸枣树以后,他们全都老实了。 那树喀嚓一声倒了,落地还发出咚的一声响,倒是把几个老军医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里率先开战了,忙从帐房里跑出来看,但见是木兰徒手劈树,其中一位与木兰争吵过的老军医,脸色都吓变了,再见了木兰,他颇有些绕到走的意思。 这些街头的小乞儿来报名的头一天,把宝春累的不行。 她从府上挑挑拣拣拿了许多件衣服过来,但多少都要改。她针线活儿不行,硬是拉了府上许多小姐妹一起动手,忙到晚间,才把这些少年一个个的都换了行头。 次日一早,木兰带着他们围着营地晨跑的时候,有位大娘来了。 她一路打听,脸色忐忑的站在军医处门前。 宝春惟恐自己也把人吓跑了,满脸堆笑的问,“大娘,您找谁?” 那大娘战战兢兢的看了她一眼,“我听说……昨日,好些街头的孩子来了……被留下了……” 宝春微微一愣,“那里头有您的亲眷?他们这会儿晨跑去了,等回来……” “不是……”大娘连连摇头,两只手攥在一起,不停的揉搓,显示了她心底的焦灼不安,“我就是想问问,那些孩子能来,我能不能……也来?” 宝春一愣,这年纪……还是位大娘…… “你稍等啊,我去请教我家先生。”宝春立刻进得营帐,寻陆锦棠。 那大娘在她身后急道,“若是不能就算了,不必为难,我就是来问问……” 陆锦棠急急忙忙出来,请了大娘进帐,“大娘,您里头说话。” 大娘进得营帐,紧张之态似乎也舒缓了许多。 “日后见人不好开口的,直接请进帐里来。”陆锦棠朝宝春吩咐。 “多谢先生,我……我手脚麻利,不怕吃苦受累……我家男人死的早,孩子也没了……我寡居许多年了,平日里就靠给人缝缝补补浆洗度日,有时也去大户人家的府上帮忙……您放心,我手脚绝对干净!” 陆锦棠缓缓点头,给大娘倒了杯水。 那大娘捧过杯子,脸上的局促也平复了不少。 “只是如今眼看要打仗了……找我缝补浆洗的人越来越少,前几日开始,已经没有钱拿,有些大户,早已经悄悄出城。如今城门戒严,出不去的也缩在家里,等着城门一开,他们随时都要举家避难……如此,我是个寡妇,也没别的进账,无田无粮……与其等着饿死,战乱而死,倒不如……”她抬头看了看陆锦棠,又看了看宝春,欲言又止的。 “大娘有什么话,尽管说。”陆锦棠笑了笑。 “倒不如在这里,尽自己所能的,讨口饭吃。”大娘说道,“不过您放心,我不是混日子的人,您有什么活儿,尽可吩咐我干……” 说完,她就忐忑的看着陆锦棠,惟恐自己被一口回绝了。 290 襄王爷任人唯亲…… ,陆锦棠笑了笑,“您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这儿什么人才都缺。后勤正没有保障,那些年轻人的衣裳,宝春一个人根本改不过来,日后指望着他们上战场救人性命,不能叫他们连件囫囵衣服都没有吧?” “这个我会!别的不敢说,我针线活儿是越难听,眼见着开始议论起襄王爷来。 陆锦棠有次经过他们帐门前时,就听到他们议论说“襄王爷任人唯亲……” 这对秦云璋的名声,可是大为不好。 他是一军统帅,是反击皇帝的核心力量,如果他不能让底下的人信服,这仗无论如何是打不赢的。 陆锦棠眉宇深蹙,她是来给秦云璋帮忙的,不是来给他添乱,拖他后腿的。 她思来想去,带着自己一帮子人,嚯嚯冲进几位老军医的营帐。 把三位老军医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想怎样?打架啊?襄王爷向来强调军纪严明!你们……你们敢动手试试?” 三位老军医挤在一起,色厉内荏的看着陆锦棠一众。 陆锦棠呵呵一笑,“三位误会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沓子银票,“这是我的私产,在沈家银铺,都可以通兑。并非襄王爷的军饷军资。我如今做这一切的事情,几位看不惯。我不求你们能支持,但愿不诋毁。” “谁诋毁你了……” “君子不论人是非,相信几位也都是正人君子。”陆锦棠语调并不高昂,却并不会叫人觉得她气势弱,“既然几位不认同我的做法,不如我们把军医处一分为二,三位是前辈,你们这里是军医一处,我们是晚辈,自然该是军医二处。日后你们领军中军饷,我们的,不用一分军饷。军医二处的所有花用,皆从我自己的钱财里拿,几位意下如何?” 但见她身后那一群气势汹汹的少年,三位老军医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年纪最长的那位,颇有些倚老卖老,“你说的好听……” “老先生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不如你我现在就去军需官那里,立字为据,我绝不从军需官那里,领一分钱。”陆锦棠脸面带笑,气势从容。 倒叫那老者脸上颇有些讪讪的,“去就去。” 两人去军需官那里立了字据,陆锦棠立时把两个营房用毡布给隔开来。 她更是把军医二处给扩大了两倍多的地方。 把她招募来的人,十人为一班,三班为一排的给组织起来。 她这里忙的热火朝天。 秦云璋无暇顾及,他正与谋士们商量着如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襄城附近的兵马整日操练的威风赫赫,好似随时都会起兵北上。 但其实已有小队兵马,分批走水路北上而去。 如今的水路,几乎都被沈家控制。 有沈世勋的帮忙照应,水路的兵马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掠过一个又一个的渡口。 “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秦云璋难得和陆锦棠能坐在一起用饭,他与她挨的很近,也顾不得食不言了,一面吃,一面问。 291 若是阿斗,就永远扶不上墙 ,两个人虽都在襄城,可鲜少有碰面的时候。 他深夜还在营中,难得回来。天未亮,她却已经起身去跟着军医二处的人晨跑去了。 木兰劝她休息,她说,她的以身作则,更何况,她也需要顽强的体力。 “没忙什么呀,就是培养一些能够在战场急救的医护人员。” “你见过战场么?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的么?”秦云璋不由失笑,“我倒是听说,你男男女女都招募了不少,这些人能……堪用么?” 陆锦棠夹了一口菜,闷声不吭,冷兵器世代的战场她还真没见过……再惨烈也比不上有枪炮导弹核武器的时代吧…… 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她继续吃饭。 “你玩玩也就罢了,别把自己弄得太累。” “不是玩玩儿,我认真的。”陆锦棠说了一句,见他似乎还要反驳,她立时岔开话题,“我看你一直把小山带在身边,他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或者,给你添麻烦?” 反正在她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的想法之前,没有人认同,也不奇怪。 与其巧言辩解,不如用行动和实力证明自己。 “我年少时候,就在军中生活过。无论是大夜朝廷的兵马,还是他国。没有像你这样折腾军医处的,战场之上……” “别人没有,不代表我们不能有。也许你有了别人没的,正是你取胜的关键呢?”陆锦棠笑了笑,“当然我不是说我有那么大本事,不过……诶,我不是问你小山呢?小山怎么样?” 秦云璋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实在不愿继续讨论,他只好点点头,“他挺好的。” 两人匆匆吃过饭,紧紧拥抱了一会儿,便各自奔向自己的战场。 秦云璋没告诉陆锦棠的是,陆依山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陆依山这次从京城来了以后,不知是怎的了,竟有些处处看秦云璋不顺眼的意思。 以往在京都的时候,他对秦云璋可是恭敬有礼,还颇有几分崇拜之意。 可如今,小舅子做的时间越长,他倒是越看姐夫越不顺眼了。 明里没和秦云璋对着干,私下相处时,却总是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有时惹得廉清和云雀都想揍他,秦云璋却总是呵呵一笑,“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噎得廉清和云雀直翻白眼,哪里有道理了?他分明是暗示王爷用兵不行,句句透着讽刺,王爷还说有道理? 秦云璋不仅容忍陆依山对他的讽刺,还愈发的照顾他。 每每有重要商议,都会把他带在身边,还专门指了一位练兵的大将,带他去练兵场。 颇有重用他,把他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意。 “王爷!他如今年少,还没什么本事的时候,就敢对您如此不敬。您还给他这么多的机会,这么锻炼他,让他学习成长……他日后真有了本事,岂不是更不服管教了?”廉清暗暗着急。 秦云璋却笑容和煦,“他能学到本事,说明他有那个心,也有那个天赋。若是阿斗,就永远扶不上墙。” “卑职不是说他是阿斗……卑职是担心……” “担心日后管不了他是么?” “王爷……” “他是王妃的弟弟,日后,他强胜了,有本事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了,”秦云璋笑的很明媚,也很温柔,“他就是王妃最有力的外戚,没有人可以可以欺压王妃。” 廉清惊愕的看着自家王爷,所以,他是觉得,王妃单有他的恩宠还不够么?还要亲自为王妃扶持外戚力量? “可是,如果他将来生出……不臣之心呢?”廉清嘀咕了一句。 秦云璋却是开怀的笑起来,“现在还没得了天下呢,就开始担心那个了?这天下夺来,难道就是为了战战兢兢,害怕失去的吗?那如今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廉清闻言怔了很久,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大约就是襄王爷和皇帝的最大不同吧。 这也许更是襄王爷魅力所在,是他吸引众人愿意归顺在他麾下的缘故。 他不怕争斗,所以更强盛。他不怕失去,所以更豁达。 陆依山一开始还会在陆锦棠面前说秦云璋的坏话。 话里话外,都透出襄王配不上姐姐的意思。 但也许正是秦云璋的不计较,他的包容信任,重用,有意的培养。竟让陆依山的态度不知不觉的变了。 如今,姐弟之间见面的时间也是极少,偶尔见面也顾不得说那些。 陆锦棠这日同众人一起晨跑的时候,遇上他巡视营地,两人便停下说了几句话。 陆锦棠愕然发现,陆依山不仅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嗓音开始变得低沉沙哑。连说话的内容都不一样了。 以前他会说,“襄王爷竟那般信任一个刚刚投靠来的将军,真是不明智……” 现在他却说,“王爷的胸襟气度,将来这天下……必迎来一位真正的明主!” 以往提及姐夫时那种鄙薄的语气,如今竟带出由衷的赞叹佩服。 陆锦棠轻笑,“看来现在你很推崇他啊?” 陆依山深深看她一眼,竟宛如兄长一样,抬手拍拍她的肩,“我会远远的看着阿姐,不管你是谁……你的幸福,我都要替你守护着。” 说完,他竟将脸扭向别处,深吸了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气,小跑而去。 他前前后后的言语、态度,似乎有一百八十度的逆转,陆锦棠不知他的心里都经过了怎样的矛盾挣扎,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她只觉,一切都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包括她的军医二处,都在突飞猛进的发展着。 “今日所讲,心肺复苏术。人因为失血、窒息等原因,心脏骤停,脉搏无力……也许经过心肺复苏术,都有可能再捡回一条命来!” “我给你们讲一个实例。有一位父亲,儿子心跳骤停,送去医馆,大夫都说不行了,回去准备后世吧。但父亲不甘心,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呀,他人到中年,怎么能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他就趴在医馆的地上,一直!一直给儿子做心肺复苏,所有人,医馆的所有大夫,都摇头叹息。但——两刻钟,两炷香的时间过后,那个孩子,奇迹般的恢复心跳,活过来了。” 陆锦棠聚集众人,她认认真真的讲完当年在新闻上看到的实事儿。 她话音落地,军医二处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292 求人如孙子,她能屈能伸的,怕什么 ,“所以,我要求你们在座的各位,都必须认真的学习。一次学不会,可以两次,两次学不会,可以三次。我不怕你们学不会,我只怕你们不肯学。” 陆锦棠喊了刘盼卿上来,躺在地上,她亲自跪趴在他身边,演示心肺复苏术。 底下人三四人一组,跟着学习。 她仔仔细细的讲解每一个动作,力度,注意事项。 一开始嘴对嘴吹气的时候,众人羞涩不好意思。 陆锦棠扫视一圈,“你们觉得不好意思是么?觉得别扭?如果这是在战场上呢?面对飞火流矢,面对随时都可能战死的情况,你们还有心思想别的吗?” 她严厉的语气和神态,让场面肃静下来。 众人练习间,渐渐找到了一种神圣感,肃穆感。 连那群少年郎,也不再调笑了。 心肺复苏术之后,她又讲了近心端,动脉,静脉……重点强调的是止血带的扎法。 她要求每个人能在危急又紧张的时刻,用最快的速度扎好止血带。 十人一班,每班推选出练的最好的一个人,替本班比赛。 三班一排,排中比赛之后,还有排与排之间的比赛。 竞争的学习,让年轻人更有激/情,军医二处的热火朝天,和军医一处的冷冷清清,反差强烈。 练兵场平日的训练中,也免不了有人伤了病了。 以往那些兵吏信不过新来的陆锦棠,还是往军医一处去找几个老军医。 可后来,不知那些人是不是瞧这边儿热闹,竟都往军医二处去了。 三位老大夫更显冷清了。 …… 陆锦棠在教习训练之中,也发现了还真有人是来混吃混喝的。 晨跑和夜跑,趁着天光不明,就有人落队偷懒,往树后一藏,等跑到第二圈的时候,他再偷偷跟上。 心肺复苏术的练习偷懒,止血带的捆扎不好好学。 每日开饭的时候倒是跑在最前头。 观察两三日,陆锦棠会让木兰去提醒一下,如无改观,便直接请走。 “我们这里不是善堂,你愿意付出,我愿意用你。如果你只是混吃混喝混日子,抱歉,不养闲人!”陆锦棠从报名的日子按日结算了银钱给这种人,然后叫他滚蛋。 “王妃,这样的人,就不该再给他钱,直接叫他走人就行了!”宝春掐腰恨道。 陆锦棠却认真的摇头,“我们不要他,是他德行有亏。我们承诺了会给钱,却没有给,就是我们德行有亏了。他做的怎样是他的事,我们不能失信。如果撵走了他,却不给他钱,他出去宣扬说,我们是不信守承诺的,日后还会有人来吗?” 宝春连连点头,可脸上却还有为难之色。 “你怎么了?” “王妃,离开京都匆忙。婢子呆在身上的银钱银票加起来也不多……如今每日的开销,都是用王妃的嫁妆……这钱已经……”宝春脸色不甚好。 陆锦棠哦了一声,顿时想起一句话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她大事未成,可不能做了那被钱财难倒的“英雄汉”。 “沈家舅舅不是已经和王爷结盟?我去找他!”陆锦棠豁然起身。 “王妃,婢子陪您去吧?”宝春脸上有些红,借钱这种事情,叫王妃怎么好开口呢? 更何况,到了襄城以后,王妃就有躲着沈公子的意思。 沈公子几次到府上寻王妃,王妃都避而不见。 多少都把沈公子给得罪了吧? 如今王妃需要钱了,要求人了,才主动寻上门去……定然会被沈公子折辱吧? 王妃怎受得了那个屈辱? “不必,你手里的事儿也多着呢!”陆锦棠随意的挥挥手,求人如孙子,她能屈能伸的,怕什么? 陆锦棠打听了一圈,才打听到,沈世勋就在离军营最近的沈家钱庄里。 这倒是正好了。 陆锦棠打马奔那儿去,翻身下马,正瞧见沈世勋从钱庄里头出来。 她立时扔了缰绳给小伙计,“舅舅安好!” 她拱手说道。 沈世勋斜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别开脸。 “舅舅打算往哪儿去呀?舅舅今日这一身气度,真是器宇不凡,让人眼前生光呀!”陆锦棠笑眯眯说。 “哟,是么?让你眼前生光了?”沈世勋笑问。 “可不是么?谁瞧见舅舅都得眼前生光呀!”陆锦棠恭维道。 沈世勋把玩着折扇,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颇有些戏谑。 “打从来了襄城,你就躲着我,看来今日我这光亮得很,竟把你都照到我眼前来了!” 陆锦棠笑嘻嘻的继续拱手躬身,态度谦恭至极。 沈世勋看着她,连连发笑,“你既来了,这不,我正要去喝茶,襄城的茶馆都关了一大半了,幸而还有个馆子,不但没关门,还有唱曲儿的,你陪舅舅去听曲儿去!” 陆锦棠眉头立时一皱,她忙着呢!且是有正事儿要办,哪有功夫听曲儿? “舅舅您贵人事忙,我不能……” “诶,我不忙。不过你倒是个大忙人,你若有事,就去办你的事儿吧,舅舅路熟!”沈世勋说完,也不等她答话,转身爬上了一旁的马车,“走。” 车夫扬鞭,驱马前行。 陆锦棠抿了抿唇,竟然纵身一跃,蹭的跳上了马车。 这段时间的晨练晚练,真是没白练,她的敏捷都找回来了。 倒是把车里的沈世勋给吓了一跳,“你找死啊!掉下去怎么办?” 他拉开车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黑着脸把她拽进了车厢里。 “不要命了吗?!”沈世勋厉声吼她。 他一双桃花眼里,尽是愤怒,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陆锦棠嘿嘿一笑,把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没事,马还没跑起来,我掉不下去。” 想当年,她连汽车都跳过,马车算什么? 沈世勋气哼哼的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便阖目假寐,也不理她。 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虽闭着眼睛,眼珠子却在转,鼻尖也轻轻的挑动。 车厢里充盈着一股淡薄的,草药清香。 听说她最近都在军医处那边,她拿了自己的嫁妆买粮食,买草药,支付军医处的军饷…… 许是她在军医处呆的久了,她身上那种甘草的香气都更浓郁了。 不知是不是草药香的功劳,他心里的火气也慢慢的不知不觉平复下去。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如果马车可以永不停歇……就这么一路绵延的走下去。 一直能嗅到这股淡淡的草药香,似乎也很不错呢…… 293 你是不是不知尊严二字怎么写? ,沈世勋的嘴角,竟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舅舅?” 一声称呼,让沈世勋的脸色霎时就凉了许多。 他没睁眼,也不理她。 倒像是考验她的耐力一般。 陆锦棠没再作声,马车直接行进了茶馆。 看来他是茶馆的熟客了,小二见是他的马车,立即殷勤的请他上二楼。 陆锦棠也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叫杏儿过来唱歌,今日就唱……” “舅舅,我有话跟你说,你若今日定要听曲儿……” 沈世勋看着骤然打断他说话的陆锦棠,挑眉轻笑,“我若定要听曲儿,怎样?” 陆锦棠眯眼看着他。 她很想冷冷的说上一句,你要听曲儿,我就走了! 若是她以前的脾气,甩了脸子扬长就去。 可今非昔比,就算她有钱也都在京都呢,远水不解近渴。她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不得做低伏小吗? 想想日后有多少人,会因为她一时的委屈求全而获益,想想有多少人因为她低头,能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她就再委屈自己也值了。 “我就……唱给舅舅听,”陆锦棠脸上的表情及其别扭,说是笑,比哭还丑,“舅舅就别叫旁人过来了!” 沈世勋闻言讶异看她,“哟,你还会唱曲儿呢?真是看不出来,外甥你是多才多艺呀!” 陆锦棠默然无语的看他一眼。 沈世勋终于挥手,叫小二和随从都退了出去。 “舅舅想听什么?” “陆锦棠!”沈世勋却骤然生了气,“你是不是不知尊严二字怎么写?你以往的骄傲呢?你的傲骨呢?你的气节呢?” 陆锦棠呵呵一笑,“你怎么还生气了?” “以往你连一声舅舅都不屑喊我!如今你……你为了襄王爷,为了帮他,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沈世勋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她。 他眼眸里跳跃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陆锦棠挑了挑眉,“你怎知我是为了他呢?” “你背着他,拿出自己的嫁妆通兑了银钱来为他铺路,你委曲求全的在我面前奉承我,不就是希望我举沈家之力帮他?你还想为他做什么?不如一口气说出来,叫我听听?”沈世勋的胸前一起一伏。 明明说的是陆锦棠委屈求全,那个生气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 陆锦棠怔了怔,忽而端正了脸色,“我拿出自己的嫁妆来,做的是我想做的事,我不为任何人铺路。舅舅帮他,一定是有舅舅自己的权衡,我相信舅舅的眼光。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够左右舅舅的决定。” 屋里静默了片刻。 沈世勋在陆锦棠清凉透彻的眸光里,竟有些局促。 “我今日找舅舅嘛,”陆锦棠笑了笑,“还真是有事儿求舅舅。我嫁妆银子带的不多,大头儿都在京都呢。不过现银皇帝一抄家,估摸也留不下什么。但我还有铺子和田庄呢,都可以抵给舅舅,只希望舅舅能先赊我一些银钱。” 沈世勋眯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没钱了?你说你不是为他,那你借钱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军医处呀!我带了那么多徒弟学生,不能让他们跟着我饿肚子呀?当初逞强,跟几个老匹夫立了字据,说我不会用王爷的军饷,不能出尔反尔嘛。”陆锦棠笑嘻嘻的,言语之间很是轻松。 沈世勋却重重的哼了一声,“还说不是为他。” “我为的是参战的每一位将士兵卒,为了普天下平等的人命,我不为任何人,只为中间着一颗良心。”分明是很正气的话,她却说的有几分小痞子的味道。 还用葱白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窝,像极了当年的那些兵痞。 沈世勋眯眼看她,“你说你……一个女子,心怎么那么大?” 陆锦棠微微一笑,“你只说你借不借吧?我可以给你立字据,可以把铺子田产,还有东市那条街,都抵给你。反正不能叫你吃亏就是了!” “呵!”沈世勋斜眼看她,“你救苦救难,救黎民百姓,然后把自己的嫁妆全都抵给我,把我当什么人了?趁火打劫,唯利是图的小人?” 陆锦棠愣了愣,忽而喜上眉梢,“这么说来,你答应借钱了?” “哼,襄王的军饷,都是沈家出的大半,你这点儿花用,算得了什么?”沈世勋啪的打开折扇,呼呼的扇了几下。 “舅舅真是爽快人!那我还有件事儿求舅舅!”陆锦棠笑眯眯的从自己的怀里摸出几页纸来,摊开在桌案之上。 沈世勋的眼眸盯着那纸,忽而暗沉的几分。 仿佛那纸上还带着她胸前的体温,他甚至不敢用手去触碰那几页薄纸,只是心跳骤然加快。 “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止血钳,这几根呢,是缝合针。还有这些,是羊肠线的制法。上次做‘还阳丹’的时候,舅舅找的巧匠真是巧夺天工,想来这几样东西,定然也难不倒他们!”陆锦棠兴奋的解释道。 冷兵器世代,打仗无非是刀伤剑伤,已及流矢之伤。 这些外伤,只要能及时止血,缝合伤口,保证伤口清洁,不发炎感染,就能把死亡率降低数倍! “我要得急,越快越好。”陆锦棠把下面的纸翻到上面来,“这些呢,是简易的帐篷,还有睡袋。” “睡袋?”沈世勋好奇的探头去看她画的草图,“那是什么?” “就是人睡觉的时候,把自己装进去的袋子,既能保暖抗寒,不容易生病,而且能防蛇鼠虫蚁。拔营的时候,一卷背在背上就能走,省时省力!”陆锦棠凝眸说道,“一打起仗来,医药必然短缺,一场风寒就能倒下一大片,不可大意!鼠疫就更是可怕了,所以有了这睡袋,就能好上许多。” 她说的认真,眼神投入,根本没留意沈世勋看着她那种震惊之色。 他这么惊异的看了她好半晌,忽然沉声问道,“陆锦棠,这些东西,你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陆锦棠刚一张嘴。 他立即又说,“可别说你是书上看来的!沈家的藏书,比皇宫里的藏书楼藏书还多,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294 竟有些被捉奸的局促尴尬 ,陆锦棠呃了一声,“你管我哪里学来的?我自己想出来的不行么?你只管照我的要求做,花多少钱,回头记账我还你!” 沈世勋凝眸看着她,视线片刻不移。 他探身向她靠近,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已经突破了异性之间的安全距离。 陆锦棠往后撤了撤身子。 “锦棠,你也许不知道,男人的求知欲很可怕,你越是像迷一样让人好奇,男人就越是想一探究竟……” “舅舅!”陆锦棠清脆响亮的称呼,恍如一个响亮的巴掌,猛拍在沈世勋的脸上。 他不由气闷,“谁是你舅舅?!以后不许喊!” 陆锦棠笑了,“哟,当初在京都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天天软硬兼施的逼着我喊他舅舅。一天是舅舅,一辈子都是舅舅。舅舅您逃不了了!” 沈世勋坐了回去,斜睨她一眼,抱着肩冷哼一声,“这事儿我得和襄王爷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也一辈子喊我舅舅。” 陆锦棠拍拍手,从坐榻上蹦下来,“那就是你们的事儿了,我管不着。” 她提步往门口走去。 “过了河就拆桥是不是?”沈世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小曲儿呢?” 陆锦棠回眸一笑。 他只觉眼前都倏而一亮。 “改日吧,今日还有事。先欠着舅舅,我要的东西,舅舅可赶紧得!急用呢!”说完,她开门走了出去。 能叫沈世勋答应下来,她心情畅快无比,口中忍不住还哼着小调儿。 若是细听,依稀能分辨出,她哼的似乎是,“人生好像一盘棋,有输有赢是规律,胜败得失经的起,心胸开阔别在意……” 可她刚到了茶馆底下,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另一只脚还在门槛里头呢,小调儿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哼不出来了。 因为眼前站着一个人,正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瞧那人的姿势,应该是在茶馆外头站了不短的时间了…… “王爷今天好悠闲……也来喝茶听曲儿吗?”陆锦棠僵硬说道,想也不可能啊,他哪有这闲情逸致? “不是。”秦云璋上前,将自己的风氅披在了她身上。 她个子在古代已经算得上高挑,可秦云璋的风氅还是太长,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哦,那你是有事了?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陆锦棠的话没说完,忍不住一声惊呼。 她身子猛然一轻,被她连风氅带人,一把携着跃上了马背。 他坐在她后头,双手绕过她的腰,拽着缰绳的同时,也把她紧紧的拢在了自己怀里。 陆锦棠心跳有些快。 他御马前行,走在城中的速度并不快。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莫名的竟有些被捉奸的局促尴尬。 “我原是来找沈世勋商量河道的事儿。”秦云璋说道。 “哦,那你去吧,我自己回营地就成。” “可我没想到,听见了好些让我意外的事情。”秦云璋的前胸贴近她的后背。 他怀里很暖,他的风氅也很暖。 陆锦棠觉得暖的太过了,她心里都有些焦躁的太热了。 “那个……我……他……唉……”陆锦棠不知该说什么。 想说自己不应该私底下来见他吧,又觉得这话有些别扭。 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吧?好像越说越错,欲盖弥彰。 她扭动着身子,恨不得从马背上掉下去。 “你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在改建军医处,不从军需处领银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嫁妆银子都不够用了,你委曲求全的向沈世勋借,为什么不……” 他话没说完,轻叹一声,闭口不言了。 陆锦棠窝在他怀里,只觉这平日里稳稳当当的马背怎的今儿个这么颠簸? 颠的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点底都没有。 “我……” “锦棠,”他忽然收拢双臂,把她抱的更紧了些,“锦棠……”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竟然只是轻轻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 她的名字,在他喊来那么好听。 陆锦棠不由勾起嘴角。 马行的很慢,踢踢踏踏的,这条路像是可以永远走不完一样。 他就这么稳稳当当的坐在她身后,一直一直,把她护在胸前。 陆锦棠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暖的。 一直到两人到了营地外头,有巡逻兵看着两人共乘一匹,大为惊异,她才硬是翻身下马。 “你要跟我交代什么吗?”陆锦棠仰脸看着马背上的他。 秦云璋微微摇了摇头,翻身也要下马。 陆锦棠赶紧制止他,“你别下来了,他们都看着呢,你快进营地去吧!” 她猛拍了一下他的马背。 马踢踏前行。 陆锦棠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好似漫天的阳光,都落进了她眼眸。 他想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想说谢谢你,你不声不响为我做了这么多。 可最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抱着她在怀里,就想一直这么抱下去。 沈世勋的那点儿心思,不说出来,他也早看明白了。 男人看男人,比女人看的透彻。 秦云璋轻哼一声,他的锦棠,值得所有人向往,值得所有人追逐,值得所有人恋慕,却只能求而不得! 因为他会用行动,而不是言语,来证明他对她的歉疚,对她的感激,对她独一的爱意。 秦云璋拽着缰绳往回看的时候,她已经如同小鹿一般,欢快的奔进营地。 她脚步轻盈,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她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不管情况多糟糕,事情多危急,她却很容易快乐,便是苦中,她也能作乐,她的笑容总是特别有感染力,他只要看着她,就只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举目望着京都的方向,“哥哥,等着,我就要回来了!” 圣上已经调兵,前往襄城,剿灭襄王军。 陆锦棠知道战事随时都可能打响,简易帐篷和睡袋,她要的不急。 止血钳和缝合针,以及羊肠线她催的急。 但军中的大将们却和她想的不一样。 当沈世勋把她设计的简易帐篷,睡袋做了几个样品拿去军中,给秦云璋和诸位主将看的之后。 营帐里的惊讶感叹之声,几乎没停过。 “这方便呀!轻便的多!多容易带着!自己就能背,这辎重上能省好些力气呢吧?” “保暖么?填充鸭绒?哟还真暖和!” “防水布?谁想的这点子?这往地上一趟,床板都省了!辎重可不是能轻生好多呢么!” …… 大将们拿着那些样品看来看去,最后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世勋,等他说出这东西究竟是谁设计出的,竟这般精巧。 “这肯定是长期在军中生活,熟悉军旅,还经历过沙场征战的人才能设计出来的,不然考虑不了这么周全呀,是不是?” 295 大战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沈世勋也不回答,他笑眯眯的看着秦云璋。 秦云璋清咳一声,“沈公子又立了大功了,尽快赶制,京都天寒,南地的兵将多不适应北地天气,容易生病。若能好生保暖,就能降低生病几率,保证作战军队的战斗力。” 大将们连连称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兵卒和病恹恹流着鼻涕打着喷嚏的兵卒,那战斗力绝对相去甚远呀。 陆锦棠没见着样品,她拿到缝合针以后,就从各排个班挑出了几个最是勤学好学的学生。 “我会挑出来一些人,专门学习缝合术。如果能够掌握缝合术,就算作咱们军医二处的大夫,一人会配备一到两个助手。”陆锦棠说道,“现在大家的月俸是五百钱,班长六百钱,排长八百钱。可是,如果成为大夫,月俸二两银子。” 陆锦棠话音落地,底下唏嘘一片。 “比上战场打仗的月俸还多哩!” 陆锦棠原本已经列好了名单,见众人跃跃欲试,她便收起名单,“自由报名吧,学会的留下,学不会的自行退出。” 除了年纪大的,几乎都报名要学缝合术。 陆锦棠弄了只兔子来解剖,第一节课,就有三分之一的人退出了。 “不是见血害怕……哪儿能怕那个呀!宝春姐姐是女孩子都不怕呢,是血忽淋拉的还得往肚子里扒拉……”退出的人为自己辩解,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人体比兔子复杂,不同的情况,缝合的层数也不同。比如说腹腔,有腹膜层、肌层、脂肪层、皮肤层……”陆锦棠弄兔子不过瘾,又弄了头乳猪。 于是人又少了一半。 她一直想弄个人体来着,木兰说,可以从死牢里提个人来。 陆锦棠没同意,她让学生们先在动物身上练针法。 怕他们一时接受不了在人身上动针。 “我看刘盼卿第一次来了之后,就再不来了?”陆锦棠问木兰。 木兰点点头,“是啊,他聪明,什么都学得最快,晨练晚练,从来不偷懒。还会私底下教那些学的慢的。很多东西,你说一遍,他就明白,还会举一反三的给不明白的讲……我倒没想到,他在这儿不行。” 陆锦棠打开自己些的那张单子,这是她选中的人,第一个就是“刘盼卿”。 她原以为,刘盼卿会是学得最快最好的,没曾想,他这么快就自动退出了。 这日晚饭后,陆锦棠瞧见刘盼卿一个人在营地外头扎马步。 她走上前去,“晚饭吃了么?” “先生好!扎完半个时辰马步就去吃。” “还没吃啊?等你扎完,饭菜都没了,你怕是得饿肚子了。”陆锦棠笑了笑。 “不会,他们会给我留的。”刘盼卿很有自信,一点儿也不担心。 陆锦棠点了点头,看来他在营中,人缘很好。 “你不想学缝合术么?我看你一开始也报名了。”陆锦棠问道,“缝合术,比扎马步有意思。” “公子不是说过,我们体力好,跑的快,可以从战场上,抢救下更多的伤员来?扎马步是基本功,锻炼下盘的力量,让我耐力好,也跑得快!”刘盼卿笑了笑。 陆锦棠点点头,“等你想学缝合术的时候,再来找我。” “先生……”刘盼卿忽然喊她,“我学不了的,您别对我抱希望了。” 陆锦棠看着他时,目光里的殷切,竟被他敏锐的察觉了。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我很希望你能学啊?”陆锦棠笑了笑。 刘盼卿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怕是要让先生失望到底了。” 陆锦棠见他脸色都变了,暗自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会,”她摇了摇头等,“你没有让我失望,你这么努力练功,将来一定能救很多很多的人。” 少年默默的嗯了一声。 军医二处每日都很忙,军医一处整日都在看笑话。 谁也没想到,大战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突击出战的消息,不会让这些外围的军医们提前知道。 走水路成包围合击之势的两万人马就位,襄王立时带着兵马除了襄城,直取宣城。 宣城在要道上,这里兵马布防很是坚固。 但若是能在朝廷兵马到来以前控制了宣城,其意义重大。 秦云璋没有坐守大营,他竟是亲自领兵出战。 陆锦棠带着军医二处随军出征之时,虽全员都是男装,还是叫人知道了这里头有女子。 “在襄城也就罢了,如今可不是闹着玩儿过家家!岂能让女子上战场?简直胡闹!” 后勤官不同意让他们去。 几个老军医得意的不得了,嘲笑她是白忙活了这么久。 陆锦棠却突然拿出秦云璋当初给她的特赦令牌,“王爷令牌在此,见令如见人!” 后勤官一愣。 “休要耽误我的时间!”陆锦棠轻哼一声,一脸严峻,“会骑马的上马,不会骑马的跑步!” 陆锦棠扎营在宣城之外,十几个简易的帐篷一打开,就算他们的临时病房。 “会缝针术的留下,做大后方。其余人由班长带领,去救人回来。及时止血,回来治疗,自保第一,救人第二!遇见有战斗力的敌军,不要交战,逃跑第一!” 陆锦棠说完,就叫班长带人往前线冲去。 这些人哪里上过战场,城门下头喊杀声一片。 血腥铺天盖地,刀光剑影飞箭流矢几乎晃花人眼。 一个不留神,可能就是一命归西。 这当真不是闹着玩儿,是真刀真枪要人命的…… 最先吓软的,竟然不是被人看不起的女孩子……反倒是几个年岁大些的男人。 这叫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反倒是那个吃的多被嫌弃的姑娘,和年纪最小刘盼卿跑在了最前头。 这两个人,像两枚小小的炸弹,投射到每个人的心头上。 平日里受过刘盼卿帮助的同伴,受他鼓舞,也拔腿跑去。 步兵交战,地上躺着好些受了伤,却没死,也没有战斗力的兵卒。 随着战火向里推进,先前开战之处,远远望去,如同伏尸一片。 刘盼卿跑的飞快,扑倒在倒地的伤员身边,一摸还有气,他拽着人扛在背上就往回带。 那姑娘也不示弱,竟一时捡了两个伤员,一左一右扛在肩上往回跑。 离开战斗最炙热之处,她把人放下,迅速的扎好止血带,才继续飞也似得跑回来。 一般被带回来的,伤的轻的都是伤在腿上。 伤在腿上无法站立,或能侥幸逃过一劫。 伤在胳膊上的,根本不会退下战场。 陆锦棠发觉自己以往想的太过乐观了,冷兵器时代,从战场上退下的伤员,当真是比炮火世代更惨烈。 296 这条腿,我一定给你保住! ,近身作战,即便倒下了,敌方都有可能再补上几刀,以免没有死透。 刀剑留下的伤痕,比弹片炸出的伤痕,看起来更加骇然可怖。 一开始伤员们被抬回来,军医二处有些手忙脚乱,面对着人身上的伤口,他们不知所措。 陆锦棠率先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原本是学中医的,但是在部队,又重新学习了外科手术。 毕竟行军外伤是少不了的。 她一层一层的把伤口缝合,麻沸散不够,她就直接扎针止疼,迅速的开始缝合手术。 平日里练的最熟的几个人一开始给她做助手。 在她缝合了十几个人之后,他们开始壮起胆子独挡一面。 “不是叫你们缝的多漂亮,平滑匀称,能救命足矣。”陆锦棠抹着头上的汗,眼睛都不曾离开伤口。 一开始战场上,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不停的奔走的奇怪队伍。 后来交战双方都发现了他们。 特别是站得高看得远的将领们。 “襄王的兵马怎么回事?在外围跑来跑去的……也不像逃兵啊?”宣城守军大将,立在城门楼上,狐疑远眺。 在下头作战的人,倒是更清楚怎么回事儿。 “襄王的伤员,被救走了!地上躺着的,大都是宣城守军!”宣城守军中,一对兄弟,一面并肩作战,一面嘶声说道。 “不能吧……襄王突袭,能一下子打死这么多守军?” “你看……”热血溅在哥哥脸上,嘴巴里都是一股子血腥味,“他们的伤员被救走了!” “还有专门救伤员的人?”弟弟瞪眼去看,没留意背后刺来的长枪。 噗的一声。 “阿弟——” 弟弟扑倒在地,哥哥一把挑开那人长枪。 那时弟弟分明没有咽气,他所伤也偏离了心口的位置。 可哥哥无法分身救他,也没有任何人来救他。 他就那么僵硬的趴在哪里,有人从他身上踩过去,当他已经死了。 他侧过脸,看着战火,一点一点向城门里推进。 哥哥说的没错……襄王的兵马里,真的有专门救人之人呢! 他们跑过来了!他看到了!他们浑身都是血,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他们跑的好快,摸了摸地上那人。 “有气!” 他听见的,好似是个姑娘的声音?战场上,有女子?他一定是快死了……做起梦来了!他还没娶妻呢…… “这个也没死!” 忽然有人托住了他,伤口的痛惊得他差点喊出来。 “你傻了!这是敌军!” 一股子绝望在他心头蔓延,这些人一定会往他身上补一刀的! 可他却惊异的发现,他竟被人扛起来了! 有人背着他飞奔! “他伤在后背上,没办法止血,让先生给他缝针吧!”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背着百十斤的他,竟还跑得飞快。 “先生!他还有气!”女子把他放在了一个布垫子上。 一个年岁不大的青年眯眼看他。 “傻姑,你真傻了!这是敌军呀!你救他回来做什么?扔出去!”有人说道。 那年岁不大,相貌却极是好看,被人称呼“先生”的青年,拿酒冲了手。 “救回来的就是命,宝春,针线。他胰腺破了……” 那先生龇了龇牙,往他身上扎了好几根细长的针。 说也奇怪,他觉得自己已经疼的快死了,就算血不流干,也会疼死。 可是看那先生龇牙对他笑,他忽然觉得不疼了。 那先生拿着奇怪的针,在他肚子里扒拉着,像是缝衣服一样,把他的肚子与后背一层一层缝了起来。 而后他身上的针就被拔走了,疼痛的感觉渐渐回来了,可先生疲惫却善意的朝他龇牙那一笑,却一直在他眼前。还有那句,“救回来的都是命……” 军医二处的人不断在战场上奔走,渐渐的越发让交战双方都注意到了。 不知不觉,双方将士的气势都变了! 襄王兵马越战越勇,仿若没有了后顾之忧! 即便他们倒下了,也会有人把他们带回去!不会让他们待血流干横尸沙场! 他们要更勇!要更奋战!保护那些在他们身后奔走,手中却连个武器都没有,只为带伤员回去的小军医们。 襄王兵马愈发勇猛,势不可挡。 先行渡江的兵马与他们渐渐成夹击之势。 襄王亲率兵马,他们本就士气振奋。如今因为有人不断的在奔走救治伤员,看着那一个个坚定的身影,飞奔不断的从战场上扛下伤员回去,将士们的眼眶是湿热的,心窝里是暖哄哄的。 当一个救治伤员的小军医不甚倒下的时候,竟有七柄长枪齐刷刷的挡在他身后。 “去外围救人!别冲的太靠前!”将士朝他吼。 一看,他浑身浴血,脸庞却是那般年幼,才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吧? 刘盼卿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那伤员的脚,把他往回拖,他刚刚实在没力气了,又被绊了一跤。 先生说了,他得多吃一碗饭,才能更有力气,才能救更多的人!他们救的人越多,襄王将来取胜的可能就越大! 襄王军队势如破竹。 “杀呀——” “南城门破啦——” 城门楼上的守军将领,几乎被震的要一头从城门楼上栽下来…… 守军的抵抗越来越消极,有些甚至在城门破的前一刻,就已经弃械投降。 他们不想打了,越打心里越冷。 南城门攻破的消息,很快传至北城门。 北城门士气大振,终于也在半个时辰以后,顺利攻破。 自天不亮开始攻城。 宣城位置特殊,布防严谨,却在太阳未落就被攻破占领。 实在是叫襄王众将领都大感意外。 “幸而是王爷亲率兵马攻城!” “有王爷领军,果然是气势不同!” …… 众将领赞叹秦云璋的时候,秦云璋却连带血的甲胄都未卸,直接去了城外那一溜小帐/篷处。 她沙哑的声音,早没了平日的温润清丽,他却还是立时辨认出来。 “把人抬进宣城,用木板架着,小心别打弯……” “这个情况复杂,我来缝!” “宝春,弯针,穿线。” …… 他立在她的营帐外,听着旁人一声声唤着她——先生。 看着旁人敬佩她,感激她的目光。 她澄澈的眼睛里,都是红红的血丝,她却还笑着对嗷嗷叫喊的伤员说,“没事,这条腿,我一定给你保住!” “多谢先生……” “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 被抬走的伤员,已经离了这片营帐,还喃喃不绝的说着感激着。 297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 ,除了昏迷之人,伤员大都在说着感激的话。 “真的……不一样。”秦云璋站在帐外,咬牙说道。 似有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立即抬头望天,把水汽逼了下去。 男人,就该流血不流泪……只是她做给他看的,实在让他太意外,太震惊了。 适才他从城中,接受了守军的投降而来。 一路遇见打扫战场的人。 战场之上倒伏血泊之中的,绝大部分竟然都是守军人马。 而他们的人,只要尚有气存,就被救了回来。 许多这会儿,已经处理好伤口,被抬进城中休息了。 试想,倘若上午倒下时还可能生还,可就那么躺在那里,任血直流,流到这会儿,血都流干了,哪里还有命在? 她不但救了伤兵的性命,更暖了奋战中众兵将的心窝。 “王爷……” 廉清一身甲胄来寻秦云璋。 秦云璋立即抬手制止他说话,但里头的人还是听见了声音。 宝春侧过脸来往帐外看了一眼,瞧见秦云璋,她立时就想喊陆锦棠。 可陆锦棠目不斜视,眼睛一瞬也不离开手底下的伤口。 她专注的好似世界里只剩下她和她的伤患。 秦云璋冲宝春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城里的方向,留了廉清在这里组织伤员军医往城中迁移。 他则翻身上马,去城中统管大局。 城中守军已经投降,但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将投降的守军编入他所率领的大军,还有在城里安排部署他自己的人坐镇宣城。 更要接应从襄城而来的后方辎重粮草等,许多繁杂之事。 但看过那般费力劳神的陆锦棠之后,秦云璋莫名觉得多了好些的精神力气。 事情还是那么些事,一样没少,可他却觉得心里的担子好似一下子就轻生多了。 陆锦棠一直到深夜,才和她的几个精锐的学生一起简单处理好了伤员伤口。 其余人都已经移至城中安置。 她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和余下的人一道进城。 才歇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她又起身往军医处去。 这里的医疗条件非常简单,而且消毒不彻底很容易引起外伤感染。 一个外伤感染处理不当,就有可能耽误一条性命。 她亲自检查伤员的情况,让军医处一班二班的人负责煎制预防感染的药物。 她又召开紧急会议。 “战场上大家表现的非常好!救人英勇,反应机敏,后方的医护配合默契。没有想到,第一次上战场,大家能这么快的适应过来!看看这些伤员,如果没有你们,没有你们大家的英勇表现,积极配合,可能现在他们都……不能活生生的躺在这里!这里的一条条性命,都是你们所救,所以,为自己欢呼!” 众人呼喊一声,欢愉之情震天。 有些人眼里含着激动的热泪,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天生就有向善的一面,有利他的心理。 看到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救了旁人的性命时,那种利他心,那种自豪感得到极大的满足。 被这欢呼声震撼住的,还有前来道歉的三位老军医。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颇有些尴尬之情。 他们没有想到,那个年轻的后生,还真是敢想敢做的人。 以往的伤员救治,都是在大战之后,打扫战场时,才会进行的事情。 许多伤员都耗死在了沙场之上,可这后生,竟当真把救治的工作往前挪移了这么多,这真是从阎罗手里抢人命回来啊! “咱们一把年纪了,竟还不如他……”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也没什么丢人的,不就是去认个错么?” 三位老军医嘴上说着没什么,脸色却生硬又尴尬。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走在前头。 里头欢呼过后,又开始说话了。 “接下来的看护治疗,才是我们的一场硬仗,二排负责看护,如有人发热,及时报告,伤口有肿、胀等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重视起来!”陆锦棠的声音带着英气。 “还有一点,我想要表明我的立场。”她清咳一声,“昨日救回来的有敌方人员。我听到有人在反对,并且不愿救治,要把人扔出去……这种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们想想,他们不是有家有室有亲人的人吗?他们愿意打仗吗? 我相信,没有人愿意抛家弃子的来打仗,他们受命于朝廷,他们也不想打仗。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和他们的敌对关系,不过是我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所以如果救回来了敌军,我希望咱们军医二处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一视同仁的对待他们。” “是啊,宣城守军已经投降,守兵已经编入了王爷的军营,他们现在不是也成了咱们的战友了吗?”刘盼卿对他身边的小兄弟们说道。 他倒是颇有影响力,一片响应之声。 营帐外头的三位老军医则有些不自在,“算了,怎么觉得她有些是非不分呢?” “道歉之事……我看还是改日再说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年岁最长的那个老军医,甚至拂袖而去。 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不认同营帐里传来的价值观,还是抹不下面子,在这么多人面前道歉认错。 首战告捷。 宣城内外都十分忙碌,交接守城兵将,编新军入营。安置伤员,清算人数…… 各处都是忙忙碌碌的。 巡城的将领李肃忽而发现,竟有许多女子,在营中来来往往,甚至出入一些军营都毫无顾及。 李肃大惊,“那是怎么回事?” 他拿鞭子遥遥一指。 他身边的小将,倒是知道,“卑职昨日巡城就去问了,那是军医二处的大夫,负责救治伤员的,她们会给伤员换药,处理伤口,包扎止血等等,都是女大夫!” 眼见李肃将军脸色不好看。 那小将连忙说道,“将军在北城门攻城,您不知道,南城门之所以能攻破城门那么快,这些女子功不可没呀……” “胡说八道!”李肃脸色一黑,“打仗是男人的事情,跟女人有什么关系?你看看,这些女子竟然还随意的出入营帐?这像什么话?难道不知,一个军队能不能取胜,严格的军纪是关键吗?” 听到伤员营里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李肃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李肃猛抽了下马鞭,兜转马头,往秦云璋的大营寻去。 298 倒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么人的事? ,听闻秦云璋不在营中,正在宣城太守府邸,他片刻不曾耽搁,径直往太守府邸而去。 秦云璋此时难得和陆锦棠单独相处。 她疲惫至极,身上却因救人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辉,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用一种极其兴奋的声音在和他说话,“他们表现的都很好,我以为他们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一定会害怕。可是看到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还跑在最前头的时候,他们都大受鼓舞……” “这次能这么快,这么顺利的攻下宣城,你的军医处功不可没!”秦云璋肯定的说道,“你说的不错,当我们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之时,就是民心所向,连老天都会偏向我们……” “所以现在……”陆锦棠话还没说完。 忽而有侍卫在门口说道,“李肃李将军求见。” 李肃是个心急的,且是火爆的脾气。 没等秦云璋说让他进来,他便已经一把推开侍卫,兀自迈步进屋。 “王爷!”李肃拱手,似乎根本没看到一旁的陆锦棠。 陆锦棠也很识相的起身,退到一旁站定。 “末将适才巡城之时,忽而看到有女子出入营中!这实在是不妥!王爷当以军纪严明为首要!怎么能容忍女子随便在军中出入?这不是霍乱军心吗?”李肃口气不善。 “那些是军医二处的大夫!”陆锦棠忍不住说道。 李肃仍旧没看她,“末将知道他们是大夫,可是这是战场!刀剑无眼,要那么多的女大夫有什么用?这是打仗的!要是叫她们上了战场岂不是添乱嘛?既是军医,不让她们在营地中乱走,只圈在伤员营里就行了。在伤员营里,她们想怎么样都行,是不是女大夫也不要紧……乱走实在不像样!” 陆锦棠一听就怒了。 什么叫圈在伤员营里? 把她的女弟子,女学员当什么人了?还是不是女大夫也不要紧? 这话实在是有侮辱诋毁的意思了!她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女大夫,军营里的女子,不是大夫那就只能是……军妓了吧? 她们一个个为伤员的性命出生入死,昨日傻姑为了救人,把自己的两条胳膊都累残了,今日抬都抬不起来,她吃饭还是宝春喂的呢! 到了这李将军这里,就变得这么不堪了吗?! “李将军这话我不能认同!”陆锦棠的音调一下子拔高,“怎么男大夫可以在军中走,女大夫就不可以?她们来往营中,是为了救治伤员,被她们所救的人,当怀感激之情。到了李将军口中,倒好似她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她语气很激愤。 李肃这才认真看向她,她一身男装,却遮不住的秀气,“你一副书生的样子,知道什么叫打仗吗?我没说她们救人不对,也没说不感激她们救人!我不叫她们在营中乱走,乃是为了她们的安危着想!是为了保护他们!你说说,军营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兵丁!和你这绵软的书生可不一样! 更何况,现在可是战时!大战之时,军中连军妓都不让带,放着这么些女子在军中乱走,像什么样子?” 陆锦棠怒极反笑,“为她们着想?保护?李将军这话实在可笑!你不过是打着保护的名义,拉低女大夫的社会地位,她们拼了命的救人!你却没有给她们应有的尊重!不但没有对她们的努力和付出做出肯定,还在拿军妓和她们比较,你在侮辱她们的人格!” 秦云璋知道她怒了,立时挥手让李肃出去。 李肃有些不甘不愿。 陆锦棠也没打算让他这样就走,“你是觉得军医二处没有纪律吗?军医二处纪律严明,对男子要求如何,女子一律是同样的要求。晨练晚练从不懈怠。没有哪个女孩子操练比男人少!昨日大战之时,女孩子也是一样的穿过战火硝烟,救下一条条性命!她们所救人命,不比男子救的少!” 陆锦棠看着李肃不屑的表情,愈发愤怒。 “李将军若是不服,可以亲自深入伤员营去看一看,去问一问!” “李肃!还不退下!昨日/你在北城门,对南城门的情况不甚了解,还不去打听,好好反思!”秦云璋沉声把他赶走。 李肃被赶走。 厅堂里,只剩下秦云璋和陆锦棠相对而立,却没有了刚才温情的气氛。 陆锦棠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却有些懒懒不想说话。 秦云璋让人守在门外,把她抱进怀里。 陆锦棠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为那些女子请功的话,我就不说了,反正时间会证明她们的所作所为!时间和事实会为她们赢得应有的尊重!” 秦云璋看着她固执坚持的脸,他想劝她好好休息,不必担负那么重责任的话,只好又生生咽了下去。 “我单子上列的药材,你尽快让人从宣城寻来,或是从临近的地方输送来。”陆锦棠挣脱他的怀抱,起身向外走去。 “王爷,李肃去了伤员营……”廉清的话说了一半,瞧见陆锦棠之后,他戛然止住。 陆锦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没……没有然后了……”廉清扯了扯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陆锦棠轻哼一声,“备马!” 秦云璋皱起眉头,追着陆锦棠往伤员营中去。 还没奔至营前,就看见那里已经乱成一团。 李肃不是自己来的,他是带着亲兵来的。 “把营中所有女子都给我赶出去!一个不留!” 营地里的伤员,不管轻伤重伤,只要能爬起来的,都从营帐里出来了,相互搀扶着,把那些女医护给挡在后头。 伤员不少,渐渐围拢成一个圈,把李肃和他的亲兵围在圈子里。 李肃的亲兵和他们竟形成对抗之势。 “真是长出息了!”秦云璋策马而来,轻笑一声,“刚打了场胜仗,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要不要给你们发个功勋章啊?” 李肃脸色一黑,“王爷。” “我叫你来打听军医二处,我是叫你来把人赶走的吗?”秦云璋怒道。 李肃眉头一皱,“实在是不像话……” “敢问李将军,她们做了什么不像话的事,让你这么容不下?”陆锦棠冷笑,“是你容不下对女子的鄙夷,还是容不下这些救了人的女子?” 299 他与她之间,隔着,楚河汉界 ,李肃寒着脸不说话。 陆锦棠翻身下马,和军医二处的人站在一起。 “李将军若是真想赶人走,您不用赶走这里的女子。军医二处是一个团队,这里不论男女,都是战友队友!您若是容不下这里的女子,就是容不下我军医二处,那您把我们都赶走就是了!”陆锦棠说完。 她身后的军医二处立时按班、安排,分列队形站好。 木兰是他们的教官,木兰一声令下,他们横平竖直站的整整齐齐,其军容军貌当真不输那些打仗的兵吏。 “不能让军医二处走!” “如果不是军医二处,咱们早死在战场上了!” “是啊,昨日把我从战场上扛下来的就是个姑娘,那姑娘自己摔了胳膊,还背着我跑的飞快……” …… 伤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包围着李肃的圈子渐渐缩小,颇有他不认输认错,就打到他认错的意思。 李肃大约没想到,他一声军令,竟触怒众人,引得伤员们群起而攻之。 他黑着脸,颇有些骑虎难下之意。 “李肃,你为人冲动固执。但念在你领兵之时,从来都骁勇果断,冲杀在前,立下军功的份上,本王命你暂交兵权,回营反思……” “慢着!” 陆锦棠忽然打断秦云璋的话。 秦云璋骑在马背上,垂眸看她。 两个人之间隔着李肃的人马,隔着伤员们……竟好似站在了楚河的两边。 好似突然,他们的立场不同了。 秦云璋心下有些慌,他微微眯眼。 陆锦棠也抿了抿嘴,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反对他,更不会公然的不给他留面子。 可这时候,她身后站的是她的整个团队,如果她不为她的团队争取正当的地位和权利,她就不配带领这些人! “王爷,为何今日李将军会站在这里,公然挑衅伤害军医二处?为何这些女子救了人,不得感激,反而要被逐出军营?” 秦云璋眉头微蹙。 “是因为您!因为您从来没有真正的承认过她们的地位!您只是默许这一切的发生发展,是您没有保护好这里!这些女子,像您的战士一样,为您效力,可是您却没有承认她们有平等的地位!”陆锦棠说话掷地有声,脸色异常严肃。 楚汉的分界线,在两人之间异常明显。 秦云璋脸色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如果您还心存感激,如果您觉得军医二处所做的一切,应该被肯定。我希望王爷您能当众确定军医二处的存在,并且,”她停顿了片刻,“请您依军法处罚李将军,还有您自己!” 她话音落地。 先是一片惊哗,继而场面瞬间肃静。 “你……你这大夫好大的胆子!”李肃惊道,他骤然转身,朝秦云璋拱手,“是末将冲动了,末将愿独自领罚,与王爷无关!” 秦云璋垂眸看着陆锦棠。 她也仰脸看着他,她的目光坚毅认真没有躲闪。 便是在众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让他当众认错不说,还让他当众处罚自己。 她竟拿他的面子,给军医二处抬地位! 四目相对,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秦云璋眸色复杂的看着她,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毕竟默许和承认女子地位,是极其不同的两个概念。 如果默许算是一小步。 那么直接承认,并且惩罚自己,来抬高女大夫的地位,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大步了! 步子跨的太大——套用一句很俗的话——容易扯疼…… 宁静的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 秦云璋忽而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向陆锦棠走过来。 李肃的人立刻让开,挡在陆锦棠前头的伤员也主动分立两侧。 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相望。 “你说的对,是我没有承认军医二处,才让你们今日受了这样的委屈。”秦云璋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似乎很艰难,却也很认真,“我今日,郑重的向您们认错,没有你们的努力,没有你们不顾个人生死,从战场上救下伤员,让战场上的将士们少了后顾之忧,攻下宣城不会这么顺利!” 军医二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激动的笑。 这样的认同,这样的肯定,比发了财还让他们高兴。 “请原谅,是我疏忽了。”秦云璋忽而微微弯身,郑重致歉。 他这么正式,倒把众人吓呆了。 陆锦棠身后的人噗噗通通跪倒在地。 陆锦棠也拱手还礼。 “我愿自罚五十军棍,李将军三十军棍,以示惩戒!”秦云璋扬声说道,“日后胆敢有人不尊重这里的女大夫,胆敢轻慢,言语轻浮,女大夫可直接上报与我,任何人不得阻拦干涉!本王会亲自处罚那人!” 秦云璋话音落地,军医二处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伤员们都跟着欢呼起来。 有些一直被人鄙夷,打小被叫赔钱货的女孩子,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大约是第一次,她们通过自己的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赢得了尊重和地位。 秦云璋和李肃挨打的时候,好些人跑去围观。 秦云璋光裸着脊背,军棍虎虎生风,一棍又一棍的敲在他本就布满伤痕的背上,竟有许多男子都暗暗抹泪。 “还以为王爷养尊处优……王爷背上的伤,竟比我还多……” “王爷当年尚且年轻,就为圣上出生入死……可圣上……” 秦云璋不曾想,自己挨了一回打,当众处罚自己,非但没有失了威信,反而为他赢得了甚多的铁粉。 李肃原本还有些不忿,自己堂堂一员大将,怎么就因为几个小女子挨了一顿打。 但见他挨了三十棍以后,秦云璋还生生咬着牙,扛完了比他多出的二十军棍。 他心里那点儿不忿,也消失的踪迹全无。 李肃挨了打,回了营帐,便见云雀在自己帐房外头立着。 “云宿卫,您怎么来了?”李肃忍着背疼,施了一礼。 云雀呵呵一笑,“这是军医二处的那位军医叫我给你送来的。” 他拿出一只小瓶子,碧色的瓷瓶,里头是苦中带着甘香的药膏。 “猫哭耗子……”李肃低声嘀咕,“假慈悲。” 300 他怎么就这么沉这不住气? ,云雀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她原本可以过很舒坦的日子,是她自己非要放弃那些,不畏辛苦危险,非要弄出个军医二处。其实她未必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困难重重,未必不知道会遭遇反对。可她还是要做,甚至不惜挑衅王爷。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 李肃闻言怔了怔,“他为了什么?为了建功立业?为了扬名于世?” 云雀笑了笑,微微摇头,“你与她认识的时间太短,你若是熟悉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李肃皱了皱眉,“云宿卫鲜少对人有这么好的评价呀?” 云雀摆了摆手,“她的药很好用,你赶紧让人给你抹上,不耽误你明天骑马巡营。” 云雀挥手而去。 秦云璋挨了打,乖乖的去了她的营帐。 他脱了衣服,趴在榻上,让陆锦棠亲自给她抹药。 “你就不怕我不认错吗?”凉凉的药沾在背上,骤然一疼,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想不出你不认错的理由。”陆锦棠一面轻轻给他抹药,一面轻笑说道。 “怎么没有理由?我若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肯人前低头呢?” “没有勇气面对自己过失的人,没有资格赢得天下!” 陆锦棠说的中气十足。 秦云璋却心头一震。 他僵着背,许久不曾动,也不作声。 陆锦棠给他抹完了药,见他仍一动不动的,“怎么?生气了?” 她放下药瓶子,笑嘻嘻的蹲在榻旁,托着腮看着他的俊脸。 秦云璋舒了口气,“没有生气,只是在反思自省。” “自省什么?” “你一个女子,尚且有这样的见地。我在反思自己的德行,是不是真的能堪当大任,是不是真的能……配得上你。”秦云璋竟说的有些不自信。 陆锦棠噗嗤一笑,“你现在说配不上,岂不是也晚了?我嫁都嫁了,你还想抵赖不负责到底呀?” 秦云璋见她笑靥如花,忍不住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的脸带到自己面前,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她的唇又软又甘甜,她的气息吏都带着草药干净纯粹的香气。 秦云璋吻的投入,吻的浑然忘我,他坐起身把她紧紧拢在怀里。 “小心你背上的伤……”她挣扎说道。 他轻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有你在怀,那点儿疼算什么?” …… 两人浑然忘我,却把营帐外头那人给吓得不轻。 刘盼卿本是来找先生,问问先生关于急救的事儿。 可一掀开帐帘子,就看见先生和王爷紧紧的搂抱在一起。 他当即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崇敬万分的先生啊!那个给他们饭吃,教他们救人,那个站在他们跟前不畏李将军,不畏王爷,为他们争取地位的先生…… 在他心中,那是话呢?你家先生没教过你做人的礼数吗?” 几个老大夫被人当面揭穿,顿时恼羞成怒。 三老一少,吵着吵着就撕打开了。 三个老大夫手脚不麻利,但人多势众。 刘盼卿手脚敏捷,一时也没吃亏。 四个人越打越凶,嘴也没闲着。 “你偷听人说话,没教养!是你家先生叫你来偷听的吧?” “你胡说,我只是路过这里,偶然听见!你们诋毁我家先生!” “你家先生女里女气,还亲近女子,眼看就是品行不端!别有企图!” “他娘的胡说!”刘盼卿怒了,“我家先生本就是个女子!” …… 此话一出,周围人聚过来看热闹,或是拉架的人都愣了。 “他是女子?她女扮男装,混进军营,那更是居心叵测!说不定是哪来的细作,不斩首示众,也该把她赶走!” “她是王妃!” …… 霎时,天地间都安静了。 打斗骤然停下,争执和吵闹声也没了。 三位老军医瞪大了眼,松开了和刘盼卿扭打在一起的手。 刘盼卿脸涨得通红,“啪——”他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刚刚想明白的事儿,他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怎么扭脸儿就把先生的底给抖搂出来了? 先生对她那么好……她不说自己是王妃,一定有她的考虑。这下……全让他给毁了。 刘盼卿到底是年纪小,他后悔不迭,猛地蹲在地上,跑着头闷闷的哭起来。 三位老军医站在一旁,脸色也讪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