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宠:弃妃惊天下》 第1章 大婚日伏杀 , 天佑五年六月十六,上吉,宜婚嫁。 整个汴州城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今日乃是郑王的嫡长女嫁与冀王世子的大喜之日。 送亲的儿郎鲜衣怒马,抬着十里红妆,鼓乐喧天中一路走出了汴州城。 离城不过半日,八人抬的喜轿忽然停了下来。 “眼瞧着正午了,日头白花花的,天儿太热了,郡主的身子骨受不了,禀报世子爷一声,到前头的驿站歇歇。” 队伍最前方,高头骏马上一袭红衣的俊美男子,眉目间闪过抹不耐,然,到底还是同意了下来。 “停下。” 护在喜轿旁的健硕嬷嬷,唇角弯起,笑得森冷。 骤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 送亲的人忽然发难,无数手持长刀的强壮兵士从一抬抬扎着红绸的嫁妆箱子里跳出来,挥刀砍向迎亲的冀王世子。 驿站里埋伏好的弓箭手,瞅准时间,一排排箭弩铺天盖地的射了出去。 刀林箭雨,杀机满满。 转眼间,喜气盈盈的迎亲队伍,成了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 “疼......” 深入骨髓的疼痛袭遍全身,姚桐不禁发出一声痛吟。 太疼了,那种血肉被撕扯的感觉,生生将她从昏迷中疼醒。 “渴,水......” 伤口的刺痛,肠胃的绞痛,喉咙的灼痛,齐齐折磨着她,迫使她不得不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双眼费力的睁开,但眼前的一切却叫她瞬间骇然的瞪大了眼睛,而脑海中莫名出现的记忆,更是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竟是重生了!而且还是重生在一个相当凄惨的女子身上! 大婚之日,以亲女做饵,伏杀新郎,亲家成仇家,而原主这个倒霉的姑娘,则是在喜轿中被一刀刺进心口,一死百了。 这姑娘的父亲当真心如毒蝎! 然而,原主是解脱了,可是她却是不知怎么穿到了这具身体上。 更倒霉的是,此刻那被刺杀的对象,就站在她的面前眼神凛冽如刀的看着她! …… “醒了。”嗓音淡漠,夹着冰刃般的冷。 “还想再晕过去?呵。” 伴着他的声音,一碗水泼了过来,正正落在姚桐的刀口上。 沾了水,伤口火烧火燎的痛了起来,这痛如燎原烈火,疼得她生不如死。 这是盐水! 姚桐痛叫出声,不着寸缕的身子抽搐般的痉挛,手上、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 “杀你的人是郑王,冤有头债有主,你.....奈何不了他,折磨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什么英雄?” 姚桐用尽全身力气望向坐在高椅上的男子,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 她知道,自己继承了这具身体和记忆,自然也得接受她的磨难,可是,她不想刚穿过来就被活活折磨致死! …… 乌发零乱,苍白的面容上泪水斑斑,狼狈至极,再美的容颜,都像是被深深摧残过的嫩草鲜花,不复娇妍。贺铮寒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就算她这所谓中原第一美人的面孔最盛之时,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 可此时,这双噙满水的眼睛,却让他心头一颤,怦然动容。 这瞳仁乌黑水润,定定的望着自己,亮得惊人,更美得惊人。 “先杀了你,再杀了他。”男子一起身,才知道他身材极为高大,早已脱下那身大红衣裳,身着玄色长袍,气势冰冷强盛,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说我算不算英雄?” 他气势太盛,彻骨的冰冷肃杀,姚桐心脏抽缩,眼前发黑,死神的镰刀悬在头是世子爷率军连破郑王两城,眼瞧着就打到汴州城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快说,快说。” 第2章 私情 , “怎么了?快说,快说。” “郑王斩了当日伏击世子爷的将领,派人送上了人头,还说......”圆脸丫鬟斜了眼凉榻,神神秘秘的说:“说他教女不严,罪该万死。都是他这个女儿,和那将领有了私情,那将领不甘她出嫁,恶从心头起,竟和她里应外合,设计了这场伏杀。他作为父亲,被亲生女儿和亲信大将陷害,落下如此恶名。还险些害了世子,真是颜面无存......” 后面两个丫鬟再说什么,姚桐都听不到了,她满心里都是私情二字,周身血液鼓噪,耳膜嗡嗡作响。 郑王的无耻,刷新了她的认知。 拿亲生女儿作为诱饵还不够,现在更要在全天下人面前,泼她一身最污糟的脏水。 私情! 这个时代,女子名节何等重要,他这是逼她去死。 一个被亲生父亲指认婚前与人有私的女人,同时面对父权和夫权的绞杀,牙关紧咬,她尝到嘴里浓重的血腥味。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做什么?没瞧着天阴了下来,眼瞧着就要下雨了,快抬着姑娘回去。”施医女脚步匆匆的回转,虽未大声,语气里颇有责备之意。 那两个丫鬟撇了撇嘴,却不敢怎么办?太妃她老人家的命令,你敢违抗?” 管事唉声叹气的踱步,忽然一拍手掌,“屋子里的牌位动不得,可房子是能动的,门窗锁得死,房顶能拆啊。让人搬梯子上房,拆了屋顶,把里面的人拽出来。” 姚桐沉默的听着头顶的响动,一动不动,仿若泥塑。 “嬷嬷,看到人了,奴才这就把她拉出来。” 房顶终于露出了一个洞,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仆,腰间系绳,倒吊着栽进了半边身子。 “美人儿,乖乖听话,待会儿让你走得痛快点。” 这人长相丑陋,一脸猥亵,令人作呕。 姚桐止不住的颤栗,苍白的面容上一双眸子燃着汹汹怒火,她不甘心。 “嘿嘿,要抓着了,不知道这等美人比花楼里的彩香的滋味强上多少?真想好好尝尝......” “别碰我!”姚桐终于崩溃,嘶声痛喊。 第3章 他是最好的魔鬼 , “啊......” 伴着凄厉的惨叫声,咚咚两声重物砸下的闷响,姚桐惊骇的看着地上的两个血人,一个胸口插着羽箭,一个头朝下坠地,脖子折断。 都死得透透的! 吱吱呀呀声中,大门打开,一人踏着灿灿金阳而来。 这人身量极高,越走越近,姚桐不错眼珠的望着他,绣金战袍上罩着玄色甲胄,左手握着一张大大的硬弓,周身一股屠戮人命的肃杀气势。 凛然如魔! “傻了?” 贺铮寒大步走来,身上那惊人的血煞之气也随着高大的身形投影向姚桐压了过来。 “你来了。”这个男人浑身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却让姚桐觉得无比的安心,她拉住他的衣摆,吃力的站起来,一双水雾迷蒙的星眸潋滟生辉。 冰冷的玄色甲胄握在白嫩柔软的掌心,对比强烈,贺铮寒垂眸凝视着她,剑眉挑起一道诧异的弧度。 每次血战沙场后,他身上的血气能止小儿夜啼,手下的将士都不敢在这种时候靠近他。可这女人竟然不怕他,还一脸惊喜。 贺铮寒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 冷面上看不出这点好心情,但在大踏步走了几步后,高大的身子顿了顿,看了看那被扯着踉跄摇晃的女人,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笑意,软化了周身凌厉的气势,放慢了脚步。 “世子爷。”施大夫和施医女越过一地跪倒的仆从,上前行礼。 “带她回去,好好调理调理,爷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别再折腾没了。”嗓音冰冷,跪在前方的管事等人,抖如筛糠。 姚桐感受到一道怨毒的目光,顺着望去,一位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被人反剪着双臂,跪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她。 高嬷嬷。 原来是她。 “爷,让我待在这儿吧,我不会耽误您的事儿。”姚桐看着这一张张夹杂着怨恨恐惧的脸,没有同情,也没有快意,只有浓重的无力。 她不欠他们,更没有伤害过他们,可他们却要她死。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敢做就得承担后果,她要亲眼看着。 贺铮寒睨着她,目光犹如冷电清锋,片刻后,摆了摆手,默许了她的请求。 “挨个带上来!”大马金刀的坐在描金紫檀太师椅上,贺铮寒肃声开口。 瘫软在地的管事等人,被沉默肃杀的侍卫,一个个提溜着,扔到他脚下。 “世子爷饶命,奴才错了......” “错在哪儿了?” 管事抬起血肉模糊的额头,哆嗦着哭求,“奴才狗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姚姑娘,奴才该死......” “拉下去,一百军棍。”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管事软成了一滩烂肉,冀州军军法酷烈,再健壮的兵士都挨不过八十军棍,这一百军棍,是要他的命。 还没来得及张嘴,已被侍卫堵着嘴,拉了下去。 很快,木棍击打**的沉闷响声,一下一下传来。 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提上来,都是同样的问题,而无论他们如何回头,太师椅上的冷厉男子,都只有这一句话,“拉下去,一百军棍。” “小的......小的......小的生是世子爷的奴才,死是世子爷的奴鬼,不该听旁人的命令......呜呜......小的该死.....” “拉下去,十军棍。” 哭得半死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直到侍卫踹了他一脚,“还不谢恩。”才又哭又笑的咚咚磕头。 有了第一个逃过死刑的榜样,接下来的人都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不是因为冒犯了姚姑娘,而是他们身为世子爷的奴才,竟然听从外人的令,这样背主的奴才,还不知道错在何处,当然是打死了事。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怎么错了,个个涕泗横流的忏悔,恨不得剖出心来表忠诚。 经此一事,他名下的仆妇,都会记住教训,牢牢记住自个的主子是谁。 日头刺眼,姚桐却遍体生寒。 这个男子,真是可怕,他戏耍着就将人心玩弄于鼓掌。 而更让她害怕的是,她怕对他生出了依赖之情。 “姑娘,吓到了吗?要不回去吧?”施医女见她脸色苍白如雪,以为她被这血腥的场面吓住了,轻声劝慰。 “不,事情还没结束。” 庄子里的奴仆已处置完毕,眼下跪在地上的是高嬷嬷一行人。 “老奴伺候了太妃三十多年,世子爷,你......你不能打杀了老奴......”高嬷嬷从头看到尾,杏色的裙摆上,溅上了点点血渍,狼狈不堪,神智也濒临崩溃。 “祖母是个念旧情的,身边的狗养久了都舍不得,更何况你这近身时候的老人儿,本世子怎会伤她老人家的心。” 高嬷嬷以为有救了,目露狂喜。 “但,畜生养久了,难免不知天高地厚,恃宠生事,少不得教训一番。”贺铮寒清楚冀王太妃的脾气,耳根子软,从来不是个精明人,这次的事,定有人在背后撺掇。 自家亲祖母他能忍,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算个什么东西! 既然他的人被逼到躲在黑屋子里两天两夜,没得吃没得喝,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带下去,关进狗舍,关足三个日夜。” 侍卫领命,拖着晕死过去的高嬷嬷等人,关进了狗舍。 此时,这场大戏才落下了帷幕。 “过来。”贺铮寒冲她招了招手。 “别怕,乖乖的,爷护着你。”浓重冲天的血腥味中,冷冽低沉的男声,魔咒似的响在耳廓。 “带她回去。” ...... “姑娘,喝点白粥吧。” 到底受了刺激,一回到熟悉的院子,强撑的那一口气一散,姚桐吐了个天昏地暗。 洗漱沐浴后,施医女给她换了伤口的药,端来一碗白粥,轻声劝说。 强忍着恶心,姚桐一勺勺的喝,刚喝完最后一勺,胃里一阵翻涌,她抱着痰盂又全都吐了出来。 “施姑姑,我吃不下,让我先睡会儿。” 施医女叹了口气,扶着她躺在床上,“你手上包着纱布,我来给你宽衣。” “姑娘,睡吧。” 燃了一炉安神香,施医女等她睡熟了,才轻轻带上门出去。 另一边,贺铮寒敞着里衣躺在罗汉榻上,胸前露出一片滚着水珠的小麦色的肌肤,肌肉紧实。两个丫鬟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一头湿发。 “爷,消息确认了,西羌可汗忽然暴毙,为了争夺王位,西羌的几位年长王子和五部酋长,互相攻伐,西羌大乱。”专司谍报的暗卫统领天枢,呈上一沓文件,“因乱子发生的时间还短,除了紧邻着西羌的蜀州和陇州察觉到了端倪,旁的藩镇都不知道。” “至于朝廷,自景福末年,长安城破,穆宗仓皇逃到余杭,偏安江南。连长江以北的国土都不关心,更何况远在西南的西羌。”天枢对软弱无能的朝廷毫无好感,更无尊敬。 “你错了。”贺铮寒轻轻摇头,却也没说天枢错在哪里,只定定的看着西羌的堪舆图,眼眸只如浩瀚海水,盛满了深沉的温柔,光投影在里头,仿似泪光荡漾,竟使那眼神多了一丝哀伤。 她在那里,大梁皇室怎能不时时关注着西羌。 天枢眼中的贺铮寒,从来都是凛冽肃杀,强大冷硬的,他从未见过这个强硬无匹的男人露出这种眼神。 一下子晃了神。 “收拢河南、河北两道的暗卫,全部投进陇右道。”只是一瞬间,贺铮寒眼中的温柔哀伤荡然无存,仿佛刚才是天枢花了眼,看错了。 “属下领命。” “退下吧。” 作为暗卫,天枢从不多问,只忠实的执行命令。可这次,他忍不住多想,世子爷早几年就将大量的暗卫遣进西羌,时时关注西羌的动静。而就在几天前,明明攻破汴州城指日可待,可西羌的消息一传来,世子爷马上缓了攻势。 甚至顺势接受了郑王献上的人头和财宝。 这一切,都不符合冀州大势,而刚刚世子爷的那个眼神......西羌到底有什么? 天枢忧思重重。 屋子里的贺铮寒翻完西羌的情报,心情好了起来。 神情慵懒的的翻看着暗卫整理出来的其他消息。 “前朝姚氏皇族藏宝图......”看完他轻笑一声,“想不到郑王府真有藏宝图。” “有趣。”这让他想到那个矛盾的女人,这时候她也收拾好了,他忽然起了兴趣。 一般女子遇到那种事情,大都一死了之,即便活着,也会自怨自艾,她却不是。 仿佛对亲生父亲郑王的狠辣,毫无伤心,只有愤怒仇恨。 对于身份上从世子妃到暧昧不明的姑娘的转变,也并无屈辱,还努力活得好好的。 他对于聪明懂事的人向来多一分耐心,尤其还是个美人,更有资格活着。 “更衣,去栖岚院。” ...... “啊......” 姚桐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噗通噗通狂跳,浑身冰冷,蓦然发现身旁立着个人影,双眸惊骇的睁大,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做了噩梦?”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拨开帐子,贺铮寒扬眉睨着脸色雪白的女子。 “世子爷。”看清来人,姚桐舒了口气,绷直的脊背软了下来。 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好似他的到来拯救了她一般,让贺铮寒忽然心情一好,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剑眉一挑:“做了什么噩梦?” “我......我梦到挂在一枝快要断了的树枝上,树上有嘶声作响的毒蛇,岸上有饥饿的狮子,水里有张着大口的鳄鱼......四面杀机,上天入地,竟是生机尽断,没有活路......我......”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哪里想到这幅前世嬉笑着做过的心理测试图,竟成为她现在真实的处境,危机四伏,步步杀机。 “捏死毒蛇,杀了狮子,劈了鳄鱼!” 贺铮寒饶有兴致的淡淡开口,漫不经心的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带着令人酥麻的狎昵,“爷这法子如何?” 姚桐怔怔的望着他,洗漱后他换上了家常的银色袍子,没有多余装饰,只是袖口衣襟袍角绣了几丛墨竹,白玉发簪,白玉腰带,浑身上下看上去没有一丝杀伐之气。 可他那幽寂的眼神,轻描淡写的话语里不经意间透出的令人胆寒的凛冽肃杀,都在在昭示着这人的可怕。 可纵他是魔鬼,也是此刻唯一能救她的魔鬼。 “好极了,爷这法子好极了!” 她顺势把脸孔埋在他掌心,柔婉顺服,一身依赖。 大掌慢慢摩挲顺滑如缎的肌肤,嗓音暗哑,“爷喜欢听话的。” 第4章 是宠是祸 , 官道上行来一支百人规模的黑甲侍卫,个个精壮彪悍,被拱卫在中央的是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远远望见,就觉威势逼人。 “是冀王府的人。”来往行人,瞧见旗子上大大的贺字,忙敬畏的避让一旁。 “不知是王府哪位贵人出行?”有好奇的小姑娘望着镶金嵌宝的马车,一脸歆羡。 “天啊,快看这些侍卫左臂的徽印,是世子爷的铁甲卫!”冀州三卫,铁甲、银甲、金甲,乃是冀王世子的亲卫。据说其中兵士皆是从精锐中挑出的精锐,有以一当百之能,然而这三卫并不轻易出动,只在战场上如一柄尖刀刺入敌人心腹之地。 而现在这百名铁甲卫,竟仅仅护着一辆马车。 这车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恰此时,一阵凉风吹来,蓝色轻纱车帘被吹起一角,影影绰绰露出里面袅娜身姿,不待众人细看,车帘又合了起来。 然只这惊鸿一瞥,已可窥知里面佳人绝色倾城。 “姑娘......婢子该死......夫人......”丫鬟急急改口,一脸惊慌,生怕受到责罚。 “下次不要再犯了,这次算了。” 这辆马车十分宽敞,中间一道隔断将空间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放了蒲团隐枕小几,可以喝茶聊天,后面则是床榻,以供歇息。 从辉县庄子里出发,走了四五天了,姚桐有些疲累,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何事?” “侍卫传来消息,今儿晚上就能到大名府了,只是天晚了,夫人先在别院里歇歇,再去王府。” 姚桐睁开眼睛,并未因她这番话变了面色,“好,你下去传我的话,这几天辛苦大家了,等到了别院里,让大家伙儿好好歇一歇。” “是,婢子告退。” 她将那一日贺铮寒的一言一行,一遍遍的回放,他姿势狎昵轻薄,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前世活了二十四年,虽然没有过实际经验,但该知道都知道,而就算他摸遍了她的身子,却依然平静,连欲念都没有。 可他却让人改了对她的称呼,从暧昧卑下的姑娘,改成了夫人。 新挑上来的丫鬟,以为她美貌惑人,诱住了他。 她自己却知道,这个男人眼里心里,对她没有一丝情意。 她猜不出他这么做的目的,唯有时时提醒自己,暗中警惕。 他在庄子上待了七八天,直至她伤口没有大碍,才动身离开。 更在临走时命人将她送到大名府,那是冀州的治所,冀王府也在那里。 他的行踪,姚桐不知道,也不敢问。 却对要去冀王府心里惴惴。 以郑王的行径,她的身份,冀王府怕是不欢迎她。 想到那位高嬷嬷,口口声声太妃赐死,或许不止是不欢迎...... 胡思乱想间,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擦黑时,到了别院。 姚桐在别院里忐忑的等了好些天,终于等到了消息。 “太妃身子不大爽利,大夫们都说不能见生人,免得再冲撞了。王爷和世子爷都是孝顺的,这些日子连前院里的大人们都很少来了,后院里更是锁门闭户,闲杂人一个都不许进。”冀王府来的嬷嬷,天生一张笑脸,传完了话,还福了一礼,“失礼之处,还请这位......贵人担待,老奴告退了。” 听完了她的话,丫鬟们一脸沮丧,姚桐却很是欢喜。 在她看来,冀王府就是龙潭虎穴,现在不用过去了,她还巴不得呢。 至于丫鬟们担心的长辈漠视,不承认她夫人的名分,她一点都不关心。 她只要保住命,好好活着。 那些所谓的争宠谋斗,她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送走了冀王府来的人,确定了自己要在别院长待,姚桐开始下手整顿了,自己住的地方总要住的舒心些。 先是照着花名册,将别院里的人见了一遍,而后定下了几条规矩,有辉县庄子的事在前,贺铮寒血腥的手段,将人震得心肝发颤。这别院里的下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规规矩矩,极为听话。 再按照这些日子的表现,对贴身伺候的丫鬟进行了一番调整。话少听话的,提上一等,月钱加了一倍,嚼舌心大的,免得免,罚得罚。 一番动作下来,人人都知道这位身份尴尬的夫人,不是个任人揉捏的面人儿,不由都畏惧了两分。 再没人敢不把她当做主子待了。 不想,姚桐这快活日子没过几天,一匹飞骑送来了一封信。 一封贺铮寒的亲笔书信。 “果然如此......” 看完信,姚桐仰躺在床上,出神的盯着纱帐,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一时间又气噎声堵,事情一如她预料,她却没有一点猜中的欢喜。 默默的数完葱绿色双绣草虫纱帐上绣的动物,小蝈蝈、小蚂蚱、小蝴蝶、小蜻蜓......都是可爱又弱小的东西。 她恍然一惊,翻身坐起,在贺铮寒眼里,她大概和这些柔弱的小东西一样,除了他的庇护,毫无生存能力。 不行,她一定要让他觉得有用。 想通了,便觉得刚刚的伤心来得毫无道理。 姚桐摇头笑了笑,唤人进来,他第一次交代的事,她定要做好。 翌日,姚桐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娥眉淡扫,粉黛轻敷,朱唇微点。如云乌发绾成惊鸿髻,髻间斜插一枚红玉牡丹钗,额前缠一串珠链,一般大小的粉色珍珠浑圆剔透。 身穿广袖长衣,茜色的长裳下是薄软轻滑的米白长裙,上头密密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微微一动花瓣便似颤动着要滴下露水。裙下一双软底珍珠绣鞋,腰身紧束,不盈一握。 这般华贵的装扮,越发衬出她明艳倾城的容貌。 打扮完后,来诊脉的施医女并一众丫鬟齐齐吸了口气,满眼惊艳。 施医女品味不错,姚桐邀她作陪,坐着华丽的朱轮华盖车,带着众多随从,一路进了大名府商铺最多、最繁华的西街。 最好的绸缎铺子,最好的首饰店......不选最好,只选最贵。 短短一个上午,银子流水般的花了出去。 如此绝色姿容,如此张扬阵势,更有印有冀王府徽记的马车,姚桐迅速成了大红人。 “夫人,这会不会太招摇了......” 眼见打量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珍宝楼里遇到的贵妇贵女,人人侧目,眼神乱飞,施医女忧心忡忡。 “还不够。”姚桐冲她笑笑。 “去最好最贵的酒楼,包最好的包厢。” 姚桐说完,侯在身后的侍卫,立马去办。 “夫人,这动静太大了,若是传到冀王府......” 姚桐心中一暖,她知道施医女是真正的关心她,“姑姑的担忧,我都知道。可爷的吩咐,不敢不尽心。” “这是世子爷的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为你惹来灾祸......”她忽然明白过来,咽下未出口的话,看着姚桐的眼神,满是怜惜。 眼睛酸了酸,姚桐握着她的手笑得更灿烂,一脸的若无其事,“据说那松鹤楼不仅有北地的大厨,更重金从江南聘来名厨,海陆珍馐必备,待会儿姑姑想吃什么点什么,咱们定要大饱口福。” 她说得俏皮,施医女却知她这是苦中作乐,强忍下酸涩,重重点头,转了话题,仿似刚刚的事情她们并未说起过。 松鹤楼位于翠湖畔,三层高,飞檐翘角,朱栏画栋,十分壮阔。 下车后姚桐抬头,欣赏了片刻。 正欣赏间,一道声音响起,“夫人,都安排好了。” 姚桐收回目光,带着一众婢女,招招摇摇的走了进去。 “夫人,请上顶楼。” 松鹤楼顶楼只有三间厢房,分别是松、竹、梅,对应岁寒三友,因视野极佳,可俯瞰烟波浩渺的翠湖,历来一房难求,非得提前半月预定不可得。 而这次能如此快速的得到一间厢房,自然是世子爷贺铮寒的面子。 也更坐实了这位美人儿是他心头宠的流言。 前面引路的松鹤楼管事,推开‘梅’字号厢房,不着痕迹打量了前面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果然美貌,大名府一众贵女无人可及。 “夫人请稍后。” 饭菜上得很快,一盘盘色香味具美的佳肴,热气蒸腾,香味扑鼻。 “姑姑,陪我走了半天,累坏你了,快坐下吃吧。” 让施医女坐下,姚桐没什么胃口,陪着她略略动了几筷子,便让丫鬟撤了下去,“你们也累着了,坐下慢慢吃。” 丫鬟们行了礼,便在屏风后的小桌上吃了起来。 施医女打开了南边的门,笑着说:“夫人,这边的观景台,能眺望翠湖风光,您来看看。” 姚桐走到观景台上,放眼望去,隐隐一痕青山,淼淼一波碧水。此时已是夏末秋初,一望无际的青碧莲叶间,挤挤挨挨着一支支饱满的莲蓬,间或有白色的水鸟盘旋俯冲入水,叨起战利品凯旋而去。 “这风光果令人心旷神怡。” 姚桐倚着阑干,微笑开口。 忽然间,厢房门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夫人,小的来上西瓜汁。” 丫鬟打开房门。 “狗奴才,滚开。” 伴着尖利的骂声,丫鬟脸上已挨了个重重的耳光,白皙的肌肤上瞬时起了五道指痕。 更有噼里啪啦瓷器砸碎的声响,松鹤楼的伙计抱头蹲下,托盘上盛西瓜汁的瓷杯成了一地碎片,鲜红的汁水流了一地。 一地狼藉中,一身红衣的姑娘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了进来。 “好个不要脸的贱人,顶着世子表哥的名头招摇撞骗,来人,给我打!” 第5章 爷很满意 , 一地狼藉中,一身红衣的姑娘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了进来。 “好个不要脸的贱人,话动听,却让人浑身戒备,比之面对孙五小姐的感觉更恶劣。 “夫人,她是孙府的二小姐,正室嫡出,太妃最钟爱的侄孙女,宠若掌上明珠。”容长脸丫鬟忍着疼,轻声说。 “那个五小姐是她嫡亲妹子?” “孙五小姐是庶出,一出生姨娘就死了,自小养在夫人膝下,和二小姐感情极好。” 姚桐终于知道哪里违和了,这位孙二小姐口口声声别伤了妹妹,可自来到这儿,她一眼都没看过她的五妹妹。 嘴里说着都是误会,却带着人堵在了门口,像是......拖延时间...... “快走。” 悚然一惊,姚桐急声下令。 不再理会孙二小姐的“道歉”,留下一个侍卫收拾残局,急急带着人下楼离开。 “二小姐,奴婢拦不住。” 孙琼华清丽的面庞晦暗难明,看着孙五小姐的眼神带着浓浓的不满,真是没用的东西,竟然没有毁了她那张脸! “二姐姐,我好疼,好疼啊,呜呜......” 下巴终于被自家会武的丫鬟接了回去,孙五小姐疼得呜呜大哭。 孙琼华迅速垂下眼睫,再抬眸,便是一脸的心疼,珠泪盈盈欲滴,“我可怜的五妹妹,打小金贵的养着,哪里受过这种罪?姑祖母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都闭紧嘴巴,不准告诉太妃,知道吗?” “二姐姐,真的是你?你说什么不许告诉祖母啊?天啊,五姐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怎么了?”一个面如冠玉,娇小可爱的小公子,一连串的惊呼。 “瑗妹妹,你又调皮,扮作小公子跑出来,仔细王妃舅母再罚你。” 原来来人是冀王府小郡主,她吐吐舌头,“哎呀,二姐姐,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在这大名府,谁敢动手打五姐姐?” “瑗妹妹,唉,这事儿说来话长......” 孙琼华轻声细语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见贺福瑗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长叹一声,“今儿这事瑗妹妹就当没发生好吗?那位姚......寒表哥应极为喜爱,千万别因为我们姐妹,让王妃舅母难做......” 贺福瑗脸色更难看了。 ...... “将大名府擅长外伤的大夫都请过来。” 一上了马车,姚桐一叠声的下令,为受伤的施医女和丫鬟们请大夫,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略写了一封信,遣侍卫快马加鞭送给贺铮寒。 一路疾驰回了别院。 “千万不要留了疤。” 看着包扎的一层层的几人,姚桐连声交代大夫,用最好的药,多少银子她都花得起。 “夫人,今天的事情恐怕没完......” 送走大夫,施医女忧心忡忡。 “施姑姑,没事儿,你先歇着。”姚桐很是遗憾施仁亭大夫不在大名府,想她心口上的刀伤,几乎要命的伤势,却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希望这些大夫的医术值得信任。 安置了施医女,姚桐在正厅召见今天跟着出去的一众人。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每人赏一两银子。” 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赏银,垂头丧气的众人都不由精神一振,不仅是得了银子的欢喜,更由此证明姚夫人这个主子腰杆硬气,打了太妃娘家的小姐,却不慌不怕,先给受伤的丫鬟治伤,再赏银子安抚人心。 看来姚夫人极得世子爷宠爱,跟着这种得宠又能顶事的主子,下人自然安心。 “管事,今晚就让账房发银子,大家下去吧。”独独留下受伤的三个丫鬟。 “你们都叫什么?”除了施医女,姚桐待别院里的人都一视同仁,包括身边的丫鬟,无所谓亲近与否,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没单独问过。 三人一一报了上来。 “是你们的本名吗?”听着都是用珠宝命名,倒像是一套的。 “回夫人,是进府后嬷嬷们取得,说着叫着喜庆。” “你们本名还记得吗?”姚桐不怎么喜欢这种名字,叫着不似活生生的人,像是个物件。 “奴婢本名锦霞。”容长脸的丫鬟率先答道,只是没说姓,毕竟进了王府,便是王府的奴婢,哪里还能留着姓呢。 另外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却都没开口。 “你想用回本名吗?” “奴婢愿意,奴婢本名锦霞。” 姚桐点了点头,“好,你以后就叫锦霞。” 至于另外两个丫鬟,她也不勉强,还让她们用着原来的名字。 “你们的功劳我记下了,另有重赏,先回去好好养伤。” ...... “一斛珍珠?” 翌日,姚桐没有出门,让人将别院里的书都送过来,正一本本的翻看着,忽听人报世子爷命人送来了东西。 “这是产自辽东的上好的东珠,世子爷命小的送来给夫人。” 看着眼前两个高高的筐子,姚桐手指一动,默默的换算着,一斛是一石,一石是十斗,一斗约为十五斤,那么一斛就是一百五十斤。 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斤的上好东珠,贺铮寒这位爷真是大方。 “世子爷有没有书信送来?” 来人摇了摇头,“世子爷只命小的送珍珠。” 略有些失望,但看着这么多珠光闪耀的珍珠,姚桐忍不住唇角翘了起来。 打发了人,她抓了两把珍珠,饱满浑圆,个个都是顶级的,“若是卖了,换的钱足够本姑娘从南走到北,见识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了。” 想她前世作为行内最有逼格的地理杂志的资深编辑,人生偶像是走遍南北,饱览无数灵山秀水的千古奇人徐霞客。可惜自己作为孤儿,挣扎着上了大学,就欠下了不少的学费,终于将外债还清,立马背包去了神农架,哪想到一脚踏空,双眼一黑就没了知觉。 再睁眼,就看到了让人肝胆颤栗的贺铮寒。 “有自由的时候没钱,有了钱又没了自由。唉,人生不如意十之**。” 想到自个的处境,眼神黯淡了下来,再看这些珍珠也没那么诱人了。 “这么多,又不能卖,难不成用来做弹丸打麻雀?” 索性一把推倒筐子,先听个音吧。 哗啦啦,珍珠落成了一地瀑布雨。 “那是什么?” 将珍珠倒空,姚桐忽然发现筐底各有一张笺纸,她忙拿到手上。 “卿之行事,吾心甚悦。” “特赠卿一斛珠。” 第6章 她是我的人 , “夫人,真的要这么出去?” 施医女有伤在身,无法跟着一块出去,瞧着姚桐出行浩大的阵势,还是问出了声。 “姑姑放心。” 姚桐穿一袭胭脂色长裙,外罩一件用上百颗珍珠串成的珍珠衫,俏生生一笑,艳色无边。 贺铮寒的意思她明白了,上次松鹤楼打孙家的脸,让他满意,满意到送她一斛珍珠。 这次,她就用这一斛珍珠,再扇一次孙家的脸。 松鹤楼。 管事面上含笑,心里发苦,迎接这位“贵客。” 锦霞作为新上任的左膀右臂,这次执意要陪着夫人。因她脸上伤痕未痊愈,姚桐又拗不过她,便用珍珠和轻容纱做了面纱,让她戴着。 “这荷包里是上等东珠,掌柜的收着。”锦霞性子沉稳中带点泼辣,瞧出了这管事的心思,哼了声,上次孙府两位小姐能那么迅速冲进包厢,松鹤楼敢说和他们无关吗? 况且事后,夫人不仅没有追究,还让人送了大笔银子,赔偿他们的损失。 现在他们还委屈上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哟,这珠子真漂亮,谢夫人的赏。”松鹤楼管事也是伶俐的,满脸带笑的道谢。 “那当然。这可是世子爷送的,今年从辽东新采的,整整送了一斛呢。”锦霞扬着头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松鹤楼险些炸了。 孙府五小姐在这位姚夫人手里吃了大亏,作为冀王太妃娘家侄女,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原以为这位身份尴尬的姚夫人少不了排头吃,哪想到,世子爷不仅没让她受苦,还送了她一斛珍珠,这......当真是受宠。 “今儿这顿饭,定要吃得安生,若是我家夫人再受了冲撞,你们松鹤楼......”锦霞故意停顿了下,看着松鹤楼管事的小眼神满满都是威胁。 “夫人放心,不会的,一定不会。” ...... 珍宝楼。 “二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根莲花珍珠钗是本店才从江南进来的,您瞧这用料,这做工,多精细。” 孙琼华含笑点头,贴身丫鬟白芍忙将珠钗插进发髻,她细细打量着镜子,越开越欢喜,“包下来吧。” “噗嗤。”一声极响的嗤笑声打断了掌柜的殷勤话。 “沈三小姐来了,来人,贵客迎门,怎么不好生招待着?”掌柜的暗叫一声糟糕,急忙斥责小伙计。 “本姑娘昨儿来,问你有没有别致的首饰,你说没有。怎么今儿孙二一来,你就拿出了这从江南进来的珠钗。王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三小姐冷声质问掌柜,眼神却揶揄的落在孙琼华发上的莲花珍珠钗上。 孙琼华眼皮一跳,沈三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争强好胜,自小就和她别风头。沈家一门子武夫,偏偏得了冀王舅舅的看重,家族兴盛,沈三作为这一辈唯一的嫡女,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 以她的脾气,掌柜的背着她将这珠钗留给自己,她现在定是羞恼嫉恨,而不是这种浑不在意的样子? “孙二你很喜欢这珠钗嘛。”说着沈三已走到孙琼华面前,抬手拨了拨钗头上最大的那颗圆滚滚的珍珠,一脸的看好戏,“你家孙五怎么样了?听说那一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可别落下了疤啊。” “沈三妹妹你若是喜欢,直说便是,姐姐送你。”孙琼华心头笼上层阴霾,脸上不露,清丽的面容噙着盈盈笑意,笑看着沈三,就像温柔的姐姐宽容着不懂事的妹妹。 “收起你那假笑。”沈三最恨她这假模假样的样子,明明她先使坏,最后却还成了她是个好人,“看着我恶心。” 孙琼华心头火气,脸上却笑得更温柔,“沈三妹妹真是率性。” “小姐,忍着,别再中了激将法。”沈三的贴身丫鬟眼瞧着自家小姐憋不住脾气,连忙拉出她,小小声劝。 沈三深吸了口气,想起来得目的,“这支钗子你自个留着吧。只是......看在咱俩好歹一起长大的份上,本姑娘劝你一句,再怎么稀罕,都别在外面戴,毕竟......人家丫鬟戴得珠子都比你的好......” 瞧着孙琼华万年假笑的脸僵了,沈三心怀大畅,“你还不知道吧,贺世子的那位极漂亮的姚夫人又去了松鹤楼了,穿着一件珠光烁烁的珍珠衫,随身带的丫鬟都戴着东珠.....不愧是世子看重的人,不是什么远门子的表妹......” 眼神在她头上的珠钗上一绕,手捂着嘴笑出了声。 孙琼华脸色大变,只觉所有人都盯着她头上的珠钗,如芒如刺,羞愤欲死。 “走。” “哈哈哈......”沈三大笑,毫无姑娘家的矜持。 “二小姐慢走,这钗子可还满意?”两位贵女交谈时,王掌柜避开了一段距离,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此刻见孙二小姐面色不虞,脚步匆匆,忙笑着问。 这一问,孙琼华更为羞恼,一把拽下珠钗,摔在地上,疾步而去。 “哎呦,这是......这是怎么了?”王掌柜心疼死了。 “啪。”一上车,孙琼华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狠狠甩了白芍一个耳光,“自作主张的东西。” 这却是把因为珠钗受得羞辱尽数怪在了插珠钗的白芍头上了。 “奴婢该死。”白芍一句不敢辩白,连忙磕头认错。 孙琼华气极了,片刻后才缓了神色,“回府,取了那只黄玉手镯,去冀王府看望瑗妹妹。” “小姐,那只手镯是大少爷送您的及笄礼......” ...... 冀王府里的汹涌暗潮,姚桐不知道,她在松鹤楼高调亮相后,颇有些意兴阑珊。 让人将大名府最大的书肆里的书,每样挑一本,装了满满一车,拉回别院。 她则坐着镶宝朱轮车慢悠悠的看着风景。 “萃梨园。” “夫人,这是一家戏园子。” 姚桐一听来了兴致,“下车,进去瞧瞧。” 萃梨园是大名府最大的戏园子,有名的戏班子都在这里上戏。 因是白日,大堂里只有三四十人,两边的楼台上包间内人数寥寥。 姚桐径直上了楼上包间。 不一会儿,新的一折戏开始演奏,琴笛幽幽,唱腔婉转。 前世里姚桐算不上爱听戏,但此时真的凝神细听,也觉出许多滋味。 一折戏毕,大堂里的票友轰然叫好,铜钱、碎银子大把大把的撒向戏台。 姚桐瞧着有趣。 “把那些珍珠取来。” 锦霞忙捧过来装着满满珍珠的荷包,姚桐走到栏杆前,一把一把的撒到戏台子上。 一颗颗龙眼大浑圆剔透的东珠,哗啦啦落在戏台上,狠狠惊落一地眼球。 今天上台的是一家刚从南边苏州府过来的戏班子,战乱未起时,在苏州府也见过手面大的客人,可却从未见过如此豪奢之人。 这等品色的东珠,不仅仅是有钱就能买到。 而这人,一下子就扔了这么多下来,这到底是什么来头? 将满满一荷包的东珠全扔了下去,姚桐过了瘾,坐回包厢,继续听戏。 “九爷,还要赏吗?” 隔壁包间栏杆前,立着一身如玉树的青年男子,风度翩翩,卓尔不群。漫不经心的摇着手上的象牙折扇,要笑不笑的睨了眼盘子里的银子,“成心丢爷的脸,收起来。” 眼睛望向隔壁栏杆已不见人影,男子眼中春水含情,兴致愈浓,“第二次了。” 一旁侍候的贴身亲卫心头咯噔一跳,他家九爷老毛病又要犯了。 “九爷,那是冀王世子的人,动不得。” 谢九爷懒懒的倚着靠栏,桃花眼似睁非睁,握着象牙折扇的右手忽然瘙痒难耐,白皙的脸庞染上薄红,目光逐渐迷离,“真是可惜了。” 两次相遇,一次比一次的悸动大,偏偏又弄不到手,真是考验他谢九的忍耐力。 ...... 姚桐浑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日头西斜时,坐着马车回去别院。 快到别院时,忽然冲来一队人马,高举着王府的腰牌,“郡主的马受惊了,快些过来帮忙。” 护卫姚桐的侍卫,分出了大半随着对方走了。 姚桐的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忽听一声马嘶,马车剧烈的摇晃起来。 “夫人小心,路上有个坑,马折断腿了。” ...... 冀王府正院。 “娘,你一定要教训她,太过分了,满城的招摇,前几日还打了五姐姐,咱们冀王府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冀王妃被女儿缠得心烦,揉了揉眉心,“瑗儿,你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贺福瑗身子一僵,声音小了一半,“我被气过头了,忘了。” 冀王妃对子女要求极严,尤其是这个唯一的女儿,务必要她成为举止高雅、满腹才华的贵女,只是贺福瑗自小调皮,距离王妃的要求越来越远。 “那些人和你有什么相干?”冀王妃微微蹙眉,语气冷漠,“快回去。” “娘,那女人打着的是大哥的名头,怎么能让她败坏大哥的名声。” 眼瞅着母亲脸色越来越冷,贺福瑗声音越来越低,她被气晕了头,忘了母妃和大哥关系冷淡,而当大哥听从父王的话,迎娶郑王府那个女人时,母妃连见都不愿再见大哥了。 都是那个女人。 “母妃,她这么可恶,咱们就这么让她逍遥吗?” 冀王妃淡淡一笑,雍容的眉眼难掩疲惫,“瑗儿,你做了什么?” 贺福瑗连忙摇头。 自己生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冀王妃再清楚不过,“实话告诉我。” “王妃,世子来了。” 第7章 这个男人有病 , “王妃,世子来了。” 冀王妃没有错过女儿脸上一瞬的慌乱,对长子再不喜,仍是见了他。 这对母子彼此冷漠,除了见面的一句称呼,再没有多余的话。 “大哥。”贺福瑗有些害怕这位自小不在一处长大的大哥,他身上气势太盛,只这么静静站着,不用多言,便让人心底生畏。 “人呢,交出来。” 贺福瑗心口狂跳,舔了舔嘴唇,“大哥,你说什么?” 贺铮寒盯着她,薄唇缓缓扯出了弧度,“声东击西,阿瑗,你兵法学得不错。” “我不懂大哥你在说什么。” “最后一次,把人交出来。” 随着话音落地,他身上陡然迸射出逼人威势,贺福瑗只觉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心里一突,只觉手脚发凉,险些站不住,心下已然生怯。 “寒哥儿,你做什么对着你妹子黑脸!” 霎时一片忙乱,“太妃来了。” 冀王太妃一把搂过孙女,心疼的摸摸她煞白的一张小脸,“瞅瞅脸都白了,她一个娇娇嫩嫩的小人儿,怎么受得了你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气势?” 贺铮寒剑眉一蹙,淡淡望了眼搀着太妃的少女,“祖母病还未好,怎能见风?” 孙琼华慌忙垂头,露出一截细白的颈子,心如鹿撞,又为这一眼中的冷淡委屈得想掉泪。 “大哥,我说,我说......”实在受不住这种威势,贺福瑗一开口,忍不住呜呜大哭。 “寒哥儿,你......为了个低贱的婢妾,你这么对你妹妹。”冀王太妃忍不住斥责。 “祖母。”贺铮寒忽然开口,“她是我的人。” “她是我的人。” 贺铮寒一开口,屋子里瞬间寂静,只听得到抽气声。 “寒哥儿,你......”老太妃颤着手指点着他,“你再怎么着,她也就是个玩意儿,比不上你妹妹一个手指头。” 这话说得硬,其实已是服了软,不然以她的脾气,前能命心腹婆子赐死,后又坚决不许入王府,现在说出这话,已是不易。 “祖母,她是我行了三媒六聘之礼的夫人。”然而,贺铮寒接着说的话,险些气死她。 “我不答应。”老太妃气得浑身颤抖,“我在一日,她休想进王府。没有拜堂认祖宗,绝不是冀王府的孙媳妇。” “冀王府不认没关系。”贺铮寒轻飘飘的扫了眼孙琼华,声音寒凉,“我认下就够了。祖母身子骨不好,以后不需操心孙儿的婚事。毕竟孙儿都娶了夫人了,祖母再瞧中的,也只能是个妾。” “你要气死我......” “姑祖母,太妃!快叫大夫。”孙琼华一张俏脸紫涨,抱着太妃的胳膊焦声唤。 屋子里乱糟糟一团。 避在一旁的冀王妃,望向长子,两人目光一触,她满眼厌恶,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带着丫鬟离开,“这里乌烟瘴气,没得恶心,咱们出去。” 目送冀王妃离开,贺铮寒也扯了扯唇角,母子二人的动作极相似。 “世子爷,太妃肝火旺盛,吃几幅清火的药就好了,并无大碍。”府中大夫迅速赶来。 “送太妃回瑞萱堂。” 干脆利落的处理了冀王太妃的事情,贺铮寒眼风扫向缩在一旁的贺福瑗。 “大哥,地方我都说了。” “带路。” ...... “烧好了,真香。” 整整一日没有吃东西了,饥肠辘辘,此时,深深吸了口烤好的红薯香气,姚桐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锦霞,快吃。” 刚刚烤好的红薯虽然热烫,吃起来却是最香的。 薄薄的木板门啪一声砸在地上,姚桐咬着一口红薯,震惊的望着站在门口的高大男子,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气势凌厉如刀。 “奴婢参见世子。” “爷,你来了。”姚桐飞快的咽下去,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翩跹如蝶的迎了上去。 贺铮寒的目光先掠过她沾了黑屑的唇,继而凝在被她抓过的衣袖上,淡青色袖袍上,五道黑灰触目惊心。 “锦霞,带上我的烤红薯。” 被捏着胳膊拖着向前走的时候,姚桐转过头嘱咐锦霞,她烤得红薯,味道那么好,怎么能浪费呢。 贺铮寒将她提溜到马车上,皱眉脱下弄脏的外袍,索性也坐在车里了。 “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擦。” 车子颠簸了一下,姚桐摔在贺铮寒身上,乌漆墨黑的手又擦在了他霜白的里衣上,白衣污渍,更为显眼。 “不是故意的。”贺铮寒伸手擒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目光玩味的盯着她的双眸:“爷瞧着你很开心呢。” 姚桐就是故意的,自己处境堪忧,越低调越安全,可他偏偏要她张扬招摇,撩拨冀王府,这次她虽然没有受大苦,可拜他亲妹所赐,在这座一贫如洗的农家院子里待了一天一夜,除了几个红薯,再没一点儿吃的。 偏偏这个罪魁祸首捏着自个的小命,她不敢叫苦,不敢生气,也就能弄脏他的衣裳,出点小气了。 “爷,你终于回来了,见到你我真开心。”姚桐当然不能承认,忙转移话题。 “你是个聪明的。”贺铮寒微微一笑,不计较她这点小动作。 伸出指腹,擦掉她唇角的黑屑。他指腹上带着常年握剑的茧子,她肌肤又太过娇嫩,很快,落下了红痕,唇色红润欲滴。 幽深的黑眸落在了这抹嫣红上。 察觉到了危险,姚桐偏过了头,想要从他掌心逃离。 她这点力气在贺铮寒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反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情趣。贺铮寒的双眸越发幽暗,大掌穿过她的秀发抬起她的头,供他更好的为所欲为。 滚烫的吻又急又猛,强烈而又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将她严丝无缝从头罩到脚,姚桐身子有一瞬间的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任他施为。 男人有力的大掌抽开她腰间的绸缎,胭脂色单衣很快滑落了下来,“这是什么?” 带喘的男声沙哑。 睁开迷蒙着水雾的眼眸,姚桐有点冷的颤抖着,外裳脱落,里衣挂在臂弯,露出了她里面自己做的胸衣。 这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件尽显妖娆的胸衣,贺铮寒之前当然没有见过。 当然效果也是惊人的。 姚桐娇柔一笑,手臂绕在他脖颈上,“爷,好看吗?” 她看到贺铮寒眸色越发幽深,笑容加深,她在和这个男人的战争中毫无优势,她要一点点的试探他的底线。 唇上的温软骤然消失,姚桐一下撞在车壁上,只见用力将她推开的男人,眼中火热消失,满眼厌恶,冰冷的吐出两个字:“下去。” 这男人有病。 回到别院,听完了锦霞打听来的消息,姚桐强撑着淡定,心里疯狂吐糟,贺铮寒有病,绝对有病。 “夫人,世子爷亲口承认您是他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妻子,您的地位无人能动......世子爷真是爱重您......” 姚桐面无表情,心里呵呵一万遍。 “奴婢早就知道,夫人您这么美,世子爷怎么会不宠爱呢......” 姚桐再呵呵,目前她和贺铮寒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要么他毫无反应的狎昵撩拨自己,要么他有反应了,却在眨眼间变脸。 “为什么呢?” “夫人你说什么呀?”满心喜悦的小丫鬟不解夫人怎么忽然皱紧了眉。 “他为什么要在冀王府那么说?为什么承认这桩婚事?” “世子爷喜爱您,心疼您呗。”理直气壮的口气。 “呵呵......” 姚桐望了眼特别天真可爱的小丫鬟,默默的吞下了要说的话,“叫热水,我要洗澡!” ...... 这世上天真的人特别多。 虽然冀王府不肯承认姚桐的名分,但是贺铮寒认下了她,再加上她前几日的招摇,她的大名已然传遍了大名府的上层圈子。 短短时日,姚桐的名气高涨,成了魅惑无双的一代妖姬。 人人都相信他们英明神武的世子爷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每次锦霞或义愤填膺或与有荣焉的给她说着外界一轮又一轮的流言,姚桐眉毛都不抬一下,对流言中的狐狸精、天仙下凡等等词语一视同仁,“一群天真的人。” 然而,这天来的人终于让她换了个词,蠢货。 “夫人,郑王府来人了。” “谁?”不怪姚桐诧异,实在是她想不到郑王竟敢毫无愧疚之心的派人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拿着的确是郑王府的名帖,说是奉郑王之命来的。” 挑了挑眉,姚桐在花厅见了郑王府来的人。 郑王府来的是长史姚安,也是郑王爷姚敦最信任的心腹,一来就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绷着脸飞快的说了一大通。 “再说一遍。” 第8章 随她折腾 , 没想到挑了挑眉,姚桐在花厅见了郑王府来的人。 郑王府来的是长史姚安,也是郑王爷姚敦最信任的心腹,一来就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绷着脸飞快的说了一大通。 “再说一遍。” 说完后,珠帘子后面的人,轻飘飘的就这一句话。 毕竟在冀王世子爷的地盘上,姚安忍了,又说了一遍。 “再说一遍。” 不想他嗓子眼都干了,又听到这句话,姚安一下子火冒三丈,冷笑一声,“本官还不知道大姑娘什么时候耳朵不好了?连王爷的吩咐都听不懂了?” “大胆,在夫人面前高声呼喝,好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来人,掌嘴。”锦霞早已听得窝火,一声呵斥,底下候着的嬷嬷们,立马上前,两个对一个,噼里啪啦的把郑王府来的人一通打。 “大姑娘......你别太过分了!你在冀王府过着松快日子,王爷在汴州城愁得吃不下睡不下,你身为女儿,不为父分忧,你的孝心安在?”姚安瞪着眼睛,挨着巴掌嘴巴也不停,“贺世子那么宠爱你,你开口一两句话的事情,就能为王爷解围,你竟都不理,仔细天下人都骂你不孝!” “天下人骂我!”姚桐被郑王的无耻气笑了,“天下人眼都瞎了不成!” “都使劲给我打!还能让他说话,你们都没吃饭吗?堵住他的嘴!”锦霞气得跑过去,狠狠踹了他一脚。 “夫人,消消气。”锦霞追着姚桐回了院子,连忙端了杯茶水,让她压压火。 姚桐还想着姚安的话,不孝!在她心里,郑王以女儿做饵,摆明了不顾女儿的性命,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不配为父。 可是,这个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三纲五常的社会不会这么认为。就连前世,她也没少见过那种女儿年幼时,不出一分钱抚养,花天酒地养情人,等年纪大了,一身毛病时,闹到女儿单位要求赡养的人渣,偏偏,无论法院还是社会舆论,都逼着女儿接手这个除了除了贡献一颗种子,什么都没有付出过的亲生父亲。 每每看到,她都气得冷笑。 不成想,这种糟烂恶心事摊到了自个头上。 但要她接受道德绑架,为郑王收拾烂摊子,绝无可能。 这个世上,她最恨的就是郑王,是他的狠心毒辣,将她逼到死亡边缘,天大地下,除了贺铮寒身边,无处容身。 “夫人,奴婢这就让人把那群人打出府去。” 姚桐摇了摇头,“不,非但不能赶走他们,还要好生的招待着,整个大名府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 “那夫人......难道就听了他的话?” 姚桐冷冷一笑,“郑王想以孝道逼我,我就给他一场大戏。” 不过,这场大戏要成功演下来,她得先让贺铮寒点头。 啧,希望这些日子同居别院,却一直没有照面的男人,别再犯病了。 ...... “墨松,夫人来了,请通传一下。” 锦霞带着甜甜的笑容,客气的请世子爷身边的小厮通传。 墨松飞快的扫了眼姚夫人手上的漆雕食盒,弯腰行了个礼,进了书房。 片刻后,走出来,“夫人,请。” “锦霞姐姐留步,爷只让夫人进去。” 姚桐缓步走进书房,这座别院里唯一让她止步的地方,前些日子,她走遍了整座别院,唯独这里关门落锁,她想进来取几本书都不行。 所以,才在书肆里大量买书,每样买了一本。 她抬眸打量,这里比她想象中要简朴许多,一架架高大的书架,上面满满堆着书,靠窗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摆着两把高背椅,再无旁的装饰。 整体感觉阔大肃冷,和背对着她的高大男人极为协调。 将食盒放在桌上,轻轻揭开盒盖,水润的星眸里蕴着笑意,谁能想到这个凌厉萧杀的男人,爱吃甜食呢。 眼上罩上了一双柔软的手,带着微凉的触感,贺铮寒顿了下,并未动作,视觉一暗,嗅觉便分外敏锐,闻到极甜香勾人的味道。 “爷,你猜猜我带来的是什么?” 呼吸的热气喷在耳廓上,痒痒的,热热的,让人无端的放松。贺铮寒合上手里的文件,低低笑了一声,大掌覆在盖在眼上的小手上,慢慢的揉搓,“香香的,甜甜的......滑滑的......” 他的睫毛刮着掌心的嫩肉,痒的难受,姚桐暗暗腹诽,一个大男人长这么长的睫毛做什么? “那爷想不想尝尝?”姚桐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忍住他的动作带来的不自在。 贺铮寒笑而不语。 姚桐便当他同意了。 “爷,你要闭着眼睛猜,不能看。” 姚桐挣出右手,拿起银勺舀了一勺琥珀色泥状糊糊,送到他嘴边。甜香扑面而来,贺铮寒启唇吞下,一入口满嘴甘甜,却不待咽下,舌上滚热,这东西看着不显,里面极烫。 贺铮寒不妨,着了她的道,舌上被烫了一下。 “作弄爷?嗯。”腰上一紧,姚桐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趴在了桌子上,一道低沉危险的嗓音响在耳旁。 “小的不敢。”姚桐顺着他的力道,软软的俯在桌沿上,软软的笑着讨饶,“爷吃出了是什么吗?” 贺铮寒还真没尝出来,就觉得味道不错,睁眼一瞧,见乳白的碟子里,盛着琥珀色的糊糊,上面撒着桂花,色泽鲜艳。 “这是你做的?”他很确定不是别院的厨房做的。 姚桐点头,眼眸狡黠,“猜猜这是用什么做的?” 贺铮寒睨了她一眼,舀了一勺,细细尝了尝,剑眉一挑,“红薯?” 姚桐扬起大大的笑容,“爷真聪明,就是红薯,这道点心就是红薯泥。” 她知道这时候红薯是粗粮,被认为是贫苦百姓吃的东西,富贵人家是不屑于吃的。 “还在生气瑗儿的事,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贺铮寒以为姚桐还在介意被关在乡下的事情,淡声说了一句。 姚桐笑着摇头,她可没和贺福瑗生气,相反,她还觉得小姑娘挺可爱,以为把人丢进破房子里就是很大的惩罚了,看来是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 “爷,这红薯泥好吃吗?” 贺铮寒连吃了两勺,以实际行到告诉她好吃不好吃。 这道红薯泥还真合了他的胃口,白瓷碟不大,贺铮寒一口气吃完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 姚桐摸了摸脸,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不过,时机正好,她也不会错过。 “爷,下个月是郑王四十大寿,我要送他一份大礼,你说好不好?” ...... 这两日萃梨园的管事幸福的烦恼着。 那位一掷千金的姚夫人日日光临,珍珠、银子大把大把的撒,他幸福的都快晕过去了,立时将她当做上上宾对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姚夫人太喜新厌旧了,一个戏班子的戏只看一折戏,不管名气多大的腕,都不看第二次。 偏偏......他都得供着她。 “九爷,平成班的台柱子小凤香不愿上台,说姚夫人不是懂戏之人,砸再多的银子,她都不唱。” 锦袍玉带的男子,扔了一把鱼饵,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着疯狂涌上来的斑斓锦鲤,“不愿,那就不勉强她。以后不许平成班入萃梨园。” 管事一惊,那小凤香拿什么架子,这不,九爷一生气,直接断了平成班在大名府的活路。 不过,以往并不是没有成名的角儿,闹点脾气,摆个谱儿,比小凤香耍得厉害的也有,可九爷从不在乎,还曾经说过,有脾气的才是好角儿,一味地柔顺,是成不了名家的。特意吩咐了一众管事,不许难为她们。 可这次,小凤香怎么就遭了殃了? “她喜欢什么,你都按照她的要求,知道了吗?” 管事退出亭子,才回过味儿来,九爷话里的她,莫不是姚夫人? 悚然一惊,管事急忙擦了擦脑门子上冒出的汗,暗暗啐了声,今年真是邪性,这都快九月了,天儿还这么热。 等他回去,见到了姚夫人身边侍女,耳听着对方语调轻缓,客气有礼的请求,想起九爷的吩咐,咬牙应了。 “姑娘客气了,夫人这么捧萃梨园的场,这事小的定会为夫人办妥。” 锦霞喜上眉梢,原以为这事难办,免不了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管事是个爽快人,虽面有难色,却干脆的应了。 “我家夫人知道这事儿有些强人所难,但管事的放心,也和那几家戏班子说好,只用他们一个来月的时间,银钱按照他们正常收入的五倍补,待事后还有重谢,让他们不需担心。”锦霞怕一来二去的事情传变了形,坏了夫人的名声,又叮嘱了几句。 “姑娘放心,绝不会有人乱说话。” 翌日一早,萃梨园的马车就到了别院,效率十足。 三家戏班子,几十号人,心情忐忑的见到了那位豪奢的姚夫人。 见面,出乎他们的意料。 第9章 一场好戏(一) , “六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子先进来。” 蒙着轻纱的大丫鬟,轻轻一招手,将戏班子里的六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带进了花厅里,姚夫人就在那里。 “这是怎么说?” 人一走远,立时响起一阵嗡嗡声,忐忑的心更不安了。 “别怕,过来。” 姚桐绽开大大的笑,手里举着一个黄橙橙的梨,招着这些孩子走近。小孩子们看看她的笑脸,又望望她手里香喷喷的梨子,大眼睛里露出渴望,终于一个胆子大的孩子,走了过去。 “真乖。” 姚桐摸摸她嫩呼呼的脸颊,把手里的梨子给了她。 五岁多的小孩子本性都是活泼的,有了先例,都忘了害怕,走到她身边,仰着小脑袋,湿漉漉的眼神,看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前世姚桐便是个极有孩子缘的,现在看着这些软萌萌的小萝莉,打从心里喜爱,小孩子最能分辨大人的喜怒,察觉到她的善意,不多时,就放开了性子,嬉闹成了一团。 “喜欢吗?” 卖力的啃着梨子,吸着柿子,掰着石榴的小萝莉,齐齐的点头。 “好吃吗?” 咬了一嘴点心渣的小萝莉用力的点头。 “想要每天都吃吗?” 大力的点头。 “姨姨每天都给你们吃。”对上一双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姚桐笑容更大了,“只要你们唱一首歌哦。” 这么简单,小萝莉们也笑得欢实。 “来,击掌。” 一大六小,齐齐欢呼。 “现在先跟着锦霞姐姐去换件衣裳。” 其他人可就没有这几个小萝莉的好待遇了。 当三家戏班子的当家台柱子——大青衣,紧张不安的走进来,看见款款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此绝色,难怪得了世子爷爱宠。 “三位这边请。” 锦霞板着脸将三人带到了里间,命人给她们换好了衣裳,一人发了一张纸,“按照这上面的内容,演一段戏。” 自诩见多识广的三个大青衣懵了,不是让她们唱戏吗?这是什么意思? 锦霞有点小得意,她之前也不懂什么意思,不过夫人说了,她要排一场新戏,一场从来没有过的新戏。 “锦霞姐姐,奴不识字。” “......我念给你们听。” 锦霞念了一遍,“听明白了吧,来,出去吧。” 姚桐头疼的按了按脑门,“停。” “我要的是坚忍,不是懦弱,不是哭天抹泪。” “下去吧。” “锦霞,唤其他人进来。” 忙活了一天,姚桐挑选出了除了女主角外的所有角色。 “明天,开始排练。” 姚桐骨子里是个急性子,算算日子,距离郑王寿辰只有二十多天,为了一举成名,整个别院都忙了起来,日夜不休。 直直忙了七八日,便已有模有样。 “今晚在临风亭里彩排。” 听着夫人说出的新鲜词,一众人见怪不怪,也能猜出意思了。 “世子爷,夫人在前面亭子里排戏。” 贺铮寒当日应下了姚桐,就随她折腾了,并未过问,这些日子,又事务繁忙,整日待在王府召见文臣武将,今晚才得了空。 一进园子,便听见萧声呜咽,琵琶惨淡,一片凄凉,眉头便是一挑。 “奴婢参见世子爷。” 远远瞧见这一行人,锦霞连忙迎了出来,跪在地上,将贺铮寒拦了下来,“请世子爷留步。” “夫人......夫人说好戏留在后头才好看,求爷......先停一停,等到郑王寿辰再看......”锦霞顶着巨大压力说完,抖成了一团。 “......听她的。”缓缓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贺铮寒转头走了。 ...... 转眼便到了郑王寿辰。 郑王姚敦一贯奢侈,虽然手上的州府被贺铮寒夺了大半,但富庶的汴州还在,王府的金银还在,故他这个四十大寿还是大肆操办。 席开百桌,奢华而铺张。 晚宴在金明湖上举办,笙歌曼舞,说不尽的旖旎。 不一时,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金冠玉带,一人一把宝剑,生机勃勃的跃上搭在湖中的台子,“恭祝父王生辰大喜,儿子们为父王献上一舞。” 两人先冲着台下团团一揖,得到了首座中年男子慈爱一笑,便长剑一横,你来我往的打斗了起来,两人是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装扮,粉面红唇,长得不错,这么一场下来,下面众人连连叫好。 “真真是麒麟子,翩翩少年郎。” “王爷、王妃好福气,有一对如此出色的儿子。” 郑王哈哈一笑,握住了郑王继妃的手,“阿茵,你看咱们的儿子,多出众,本王多谢你了。” “王爷,让人家看见。”郑王继妃嗔了他一眼,生了三个子女,年过三十,无论面容还是身段,她还是妩媚惑人的,这一眼看得郑王心头一热,手一滑,滑进了她衣袖里。 忽然,一阵泠泠的琴声响起。 这琴声美妙动听,一曲终了,赞叹声不绝于耳。 郑王继妃得意一笑,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出色的。 “女儿恭祝父王生辰大喜。” 少女的声音如黄鹂出谷,清脆娇俏,虽然隔着一道薄纱,看不到她的容貌,但这动人的声音和娉婷的身影,更为勾人。 定是位高贵的大美人。 “儿子能文能武,女儿蕙质兰心,王爷儿女双全,羡煞旁人。” “王妃娘娘,您可得给我们说说,怎么养出的这么优秀的孩子啊。” 一声声奉承,让郑王夫妇喜上眉梢。 一家人父慈子孝,和乐融融,仿佛郑王只有这三个子女,仿佛那个被他当做棋子的女儿从来不存在。 郑王姚敦喜滋滋的站起身,准备圆满结束这场宴席。 “且慢。” “女儿还未奉上寿礼,父亲怎么能结束呢?” 众人呼吸一窒,只见数百盔甲鲜明,凛凛生威的铁甲卫,护着一顶红缎香轿而来,那声音就是从轿中而来。 “冀王世子的铁甲卫!” “里面的莫不是......嘶......”莫不是......被郑王当做诱饵的大女儿......据说郑王这个女儿是早逝的原配留下的嫡长女,和继妃所出的三个子女向来不睦...... 郑王脸色黑了下来,就要喊人将这些人拿下,却听一声轻笑。 “怎么,郑王不欢迎本世子吗?” 众人视线瞬间凝在了迎面而来的男子身上,他穿着墨色锦袍,越发衬得他高大魁岸,气势如山,身在人群中,存在感依旧强大到不可思议,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威风八面。 冀王世子贺铮寒。 “不敢.....贤婿说笑了。”不得不说郑王脸皮之厚,这种时候竟还能开口唤他贤婿,也不想想自个亲手结下的死仇,“贤婿要来,怎不提前通知,本......我也好提前准备。” 湖岸的台子已被铁甲卫控制,姚桐带着人有条不紊的开始布置。 “噤声,看戏。” 贺铮寒大马金刀的坐在郑王让出的首座,烛光映在他脸上,五官凌厉深邃,如刀削斧刻。 变故一起,便被郑王继妃拉着避到一旁的姚檀,忽然满脸羞红。 “母妃,他......他也没那么可怕......” 郑王继妃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一阵喧哗。 她抬眼一看,只见台子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衬着一串串灯笼,宛如鬼魅。 “咳咳咳。” 大雪纷飞中,走上一位风鬟雾鬓的美妇人,气度华贵,却面色苍白,身形瘦削,一看就知是个久病缠身之人,她绕着台子走了一圈,不发一语,人人缺都能看得出她满腹愁肠。 这时候她才启唇开口,郑王继妃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 直到这美妇人口中吐出一口血,飘飘的倒在台上,一个小小女孩,哭喊着叫母妃,不要扔下女儿一个人,姚檀觑到母亲神色,骤然明白了什么。 可她们根本无法阻止。 台子上的雪下得更急了,萧声呜咽,听得人凄凄惨惨戚戚。 “小白菜,地里黄......” 悲伤的童声裂云穿石般响起,一个五六岁,生得粉雕玉琢,极惹人爱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扎着两个麻花辫,大大的眼睛里满含着不合她年龄的苦悲,一声声的唱着。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亲娘呀,亲娘呀!” “跟着爹爹,还好过呀;只怕爹爹,娶后娘呀。亲娘呀,亲娘呀!” 最后两句,是尤其凄楚的童声合唱。 郑王继妃要紧牙关,眼神恨极。 “娶了后娘,三年半呀;生了弟妹,比我强呀。亲娘呀,亲娘呀!” 无数目光落在了郑王继妃身上。 “弟妹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呀。亲娘呀,亲娘呀!” “亲娘想我,谁知道呀;我思亲娘,在梦中呀。亲娘呀,亲娘呀!” 声声含泪,字字泣血。 一声声亲娘,直直戳在人心窝子上。 有心肠软的妇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娘啊,啊啊。” 郑王麾下一个以骁勇出名的将官,爆喝一声,嚎啕大哭,知道他身世的人,明白他这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亲娘早逝,在后母手里,吃足了苦头。 “桃花开花,杏花落呀;想起亲娘,一阵风呀。 亲娘呀,亲娘呀!” 哀婉凄绝的童声袅袅而止,哭声呜咽声一直没有停歇。 台子上的装饰趁着这短短的功夫,陡然变幻。 大雪天转瞬成六月夏日,白色的灯笼全部换成了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乐声一改哀戚,吹起了喜庆的凤求凰。 当一顶红缎子喜轿被抬上台,再迟钝的人都猜出了台子上的场景,这是一场喜事啊。 此时,天色已黑,宴席上昏昏暗暗,唯独台子上点满了灯笼,一片亮色。 “嘶......” 猛的吸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顶香轿。 “母妃,那是姚桐......是她......” 第10章 一场好戏(二) , 猛的吸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出一句怨恨之语,这一刻,看着这幕触目惊心的惨剧,听着声声锥心的悲曲,众人深深的同情着这被生父后母逼死的女子。 无数道谴责鄙夷的视线投注到郑王和郑王继妃的身上。 后母生的三个儿女,如珠如宝的宠爱着。 原配嫡女,却被这对狠心男女活活逼死。 惨! 真惨! 一众人摇头叹息着,,忽听“哗啦”一声,椅子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锦袍玉带、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霍然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身边的桌案,似水含情的桃花眸里一片慌乱,扔掉手里的象牙折扇,大步冲向台子。 “九爷,不可。”贴身亲卫拼死抱住他的腿,挨了两记窝心脚都不放手。 “九爷,冀王世子上去了,把人抱走了!” 谢九抬眼望向台子,正见高大的男子抱起红衣染血的女子,大步远去...... “谁给你的胆子来做爷的主?”一脚踹翻亲卫,谢九深深看了眼远去的红衣女子,潋滟多情的桃花眸赤红。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 “爷,吓到了吗?” 抱着自己的人脚步越迈越大,越来越快,姚桐估算着已经远离了人群,睁开眼睛,笑嘻嘻的伸开手臂抱上贺铮寒的脖子。 高大冷峻的男人垂眸,凝着的眉眼冷冷的,沉默的看着她。 姚桐被他逼人的气势一压,很是心虚,连忙笑得更娇俏了,手指抚着他皱起的眉头,“经常皱眉会长皱纹的,爷,来笑一笑。” 边说边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男人冷眼瞥她一眼,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襟里...... 姚桐一颤,可怜兮兮的求饶,“爷,还在外面呢,让人看见了不好......” “这是什么?” 修长手指挑着个血淋淋的东西,独属于鲜血的腥味儿刺鼻,贺铮寒沉声开口。 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水润的杏眸眨啊眨,终于还是在他的冷眼下败了,“鸡血。” 贺铮寒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姚桐觑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安。 “爷,我是不得已的,郑王太欺负人了。”姚桐以为他是为今晚这场戏不满,连忙开口解释,“他都狠毒的逼死了女儿,现在还想着仗着生父的身份要求女儿尽孝,凭什么啊。” 本以为他会是这天下最支持自己的,毕竟那场伏杀,是针对他的,没想到他骨子里还是个愚孝之人啊...... “你以为爷是为着你毁掉姚敦的名声生气?”扫一眼,贺铮寒就看出了她心里想什么,黑眸一暗,自小在后母手上过活,长在郑王府这个龙潭虎穴里,这个女人竟出奇的鲜活,心里想什么,脸上都能显露出来,七情上面,鲜活灵动。 也不知前面十八年是怎么活着长大的。 “爷也觉得我做得好吧。” 贺铮寒见她眼睛一亮,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一用力,邀功的凑上来,剑眉紧皱。 脸颊涂得太白,嘴唇描得太红,这些脂粉反而污了她的颜色。 而那被嫌弃的人毫无所觉,犹自笑得得意。 腔子里的那股子烦闷陡然加重。 这个不会看脸色的女人。 轻按了下胸口,乍然见到她一刀插入心口,那里跳得慌乱! 冷哼一声,大掌掰下她的手指,将人扔在地上,“没有受伤,就自个走!” 玄色袍摆扬起一阵风,挺拔高大的男人,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姚桐愣了片刻,不明白他这是生得什么气。 “有病,这男人有病。”暗暗啐了声,连忙一溜小跑的追了上去。 她才坑了郑王两口子,在人家地盘上,必须得紧紧抱着贺铮寒的大腿,才能继续威风啊。 “爷,等等我啊。” ...... “母妃,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来人啊,快来人。” 眼见着冀王世子抱着姚桐离开,郑王继妃忍受着从未有过的难堪,忍受着那些女人的指指点点,恨得咬牙切齿,却拿那个小贱人无可奈何。 终于眼一闭,晕了过去。 “父王,母妃被气晕了,呜呜......” 姚檀在宠爱中长大,风风雨雨都有父王母妃挡着,突然遇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只会哭泣了。 “孽障,孽障。”同样不好受的郑王,也是恨极了自己的长女,恨不得在她一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她,“和她那个不知检点的娘一样,本王就不该心软留下她。” 他想把那个孽女拽过来,狠狠打骂,洗刷他此刻受到的羞辱。 可脑子里蓦然浮现贺铮寒那冷意森森、煞气逼人的模样,只得狠狠喘了口气,咽下这口恶气,他不信贺铮寒能一直护着那孽障,早晚有她的好果子吃。 “王爷,您快去看看,王妃晕倒了,郡主哭成泪人了。” 郑王继妃身边的大丫鬟,好容易挤到郑王身边,哭着禀报。 “什么?快传大夫。” 这两人都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的,一听她们一个晕倒,一个哭成泪人,郑王心疼的不得了,打叠起精神,一连声的吩咐。 “阿茵,你受委屈了。”看着躺在榻上脸色发白的女子,娥眉紧蹙,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心疼极了,心里刚刚涌出的那点儿不满烟消云散了。 罢了罢了,虽然那个主意是阿茵出的,可她也是为了自己,为了郑王府的安危,她的心里一向只有自己和孩子,是个安安分分的好女人。 恨只恨,老天不开眼,没能要了贺铮寒的命。 “都是那个孽障的错。” 郑王恨恨的骂了片刻,直到大夫来了才住了口。 这边厢郑王府的主子们,气怒交加,又无可奈何,哪还有之前祝寿的欢声笑语。而那些来祝寿的人,除了少数几个郑王府的骨肉至亲,焦急不已,其他的都当看了场好戏,更有些好事的,意犹未尽,前脚出了王府的大门,后脚就绘声绘色的讲给旁人听。 可怜的嫡长女、恶毒的后母、美人、英雄,这些个字眼,每个都足够吸引人,放在一起,简直是场精彩无比的大戏。 “传令下去,谢家名下所有的戏园子都上这一场戏,让它名扬天下。”豪华的马车里,谢九伏案刷刷的写着,很快,堆起了一叠的纸张。 “是,九爷。” 小厮应下,动作轻而恭敬的一张张收起纸张,果然,今晚在郑王府听到那首让人心酸的曲子,九爷已将整首的曲谱写了下来。 侍候谢九的小厮丫鬟,无一不是容貌出众,通晓乐律的人尖子,这个小厮能贴身侍候,就是凭着一手精妙的琴法。 身份虽低微,心性颇高,那些平庸的贵家子,他未必看得上。 却对九爷一万个服气,打从心眼里敬服,九爷的才华天纵,让人唯有匍匐在地。 偏偏......偏偏九爷有那么一个毛病...... 第11章 讨还嫁妆 , “王爷,不好了,贺世子带着大小姐过来了。” 郑王差点从榻上掉下来,“他们来做什么?快拦着!” “郑王就是这般待客吗?”一道薄凉的男声响起,“还是不欢迎本世子。” 郑王府的下人一个个滚在地上哀嚎,精壮彪悍的铁甲卫威风凛凛的拱卫两旁,贺铮寒龙行虎步而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珠环翠绕、神采飞扬的女子。 正是姚桐。 “贤......贤婿说笑了。”郑王脸色憋得通红,挤出一抹笑,“咳咳.....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经折腾,被不孝女气得狠了,让贤婿见笑了......咳咳......” 边咳边怒瞪了眼姚桐。 姚桐回他一个大大的笑,说不出的嚣张。 “郑王一口一个贤婿,看来还是认这场亲事的,如此便好。”贺铮寒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姚桐。 郑王最怕他提起那场亲事,忍不住心惊肉跳。 “爷,您请坐下,这场小事让奴家和郑王爷谈一谈。”姚桐殷勤的将贺铮寒按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她冲着郑王娇娇俏俏一笑。 “郑王爷,这次我来呢,一是为贺你生辰,二来呢......”水亮的杏眼一挑,满意的看着郑王脸色黑了下来,“是为讨回我的嫁妆。” “毕竟当日大婚,我的嫁妆箱子被人偷梁换柱,里面装的都是手持利刃的......贼子呢。” 一句话,让郑王险些栽倒在地。 他一心想让贺铮寒忘掉的事情,就这么被这个孽障轻飘飘的提了出来。 两人一来,就有机灵的丫鬟去禀报了郑王继妃。 此刻,躲在落地罩隔开的里间里的郑王继妃,憔悴的面色难看至极。 当年颜玉质嫁入郑王府,作为颜家嫡脉唯一的女儿,几乎将颜家全部家财都带了做嫁妆,土地田庄、金银珠宝这些且不说,单是那几大车颜家历代收集的孤本、名本书籍,就引来了无数文人士子的惊叹。 而这所有的东西,在颜玉质死后,都到了她手里。 这十多年,她已将这些东西完完全全的当成了自己的,现在姚桐这个小贱人要拿回去,这是在她心口剜肉,她绝不同意。 “欺人太甚。” “告诉王爷,不能答应她。” ...... “孽女,你昨夜大闹一场还嫌不够吗?现在又来闹事,你要气死亲爹吗?”郑王已听了丫鬟悄悄来回的话,捂着胸口,狠狠的瞪着姚桐,“贤婿,你不要被她骗了,我是她亲爹,从小看着她长大,这孩子自小心思就毒,她妹妹还没满月,她就敢掀翻了摇篮,把还是小婴儿的亲妹妹摔到地上,若不是阿茵及时发现,她妹妹就死在她手里了,那时候她才三岁啊......” 姚桐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可她对郑王并无一分濡慕,只将他当做害过自己的外人,有仇报仇,可现在听着郑王泼来的一盆又一盆脏水,她忍不住按住心口,只觉那里疼得厉害。 得多么狠心绝情,亲生父亲能这么的说女儿! 手上忽然一暖,贺铮寒握住了她的手,幽深的眸子里带着点点暖意,“别怕,爷在。” 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姚桐忽然安心了。 “郑王,嫁妆到底给还是不给?”低沉嗓音带着不容人反驳的威严,“东拉西扯、胡搅蛮缠的话就不必说了。” “除非郑王你不认这场亲事。”贺铮寒淡淡一笑。 郑王的声音戛然而止,涨得脸红脖子粗,像是一只被人突然掐住脖子的鸭子。 他当然不敢不认,否则贺铮寒不留一丝情面,他这汴州城可经不起冀州军的征伐。 “王爷。” “贺世子。” 姚桐冷冷瞥了眼款款而来的女人,郑王继妃黄茵茵,这个女人终于忍不住了。 “你怎么来了?快下去。” 郑王脸色一变,他知道姚桐和阿茵素来不合,现在她仗着贺铮寒撑腰,小人得志,生怕阿茵吃亏。 “桐儿,看着你气色这么好,母妃也放心了,将来见了姐姐,也能对她有交代了。”郑王继妃慈爱的看着姚桐,一脸的看着不懂事孩子的包容。 “继妃真爱说笑话,你怎么能见到我母亲呢?”姚桐甜甜一笑。 “你这孩子,我和你父王都这么大岁数了......今儿被气一场,明儿被气一场......” 姚桐脆生生的笑出了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母亲一生善良,从没害过旁人,阎王怜她年纪轻轻无辜丧命,定会许她来世顺遂。而你们嘛......据说阴间有十八层地狱,拔舌割鼻,重重酷刑,赎不清罪孽,永不得超生......” 对上两人黑成锅底的脸,她笑得更甜了,“所以,你是见不到我母亲的。” “死丫头,闭嘴,这么和你母妃说话,不仁不孝,本王打死你,天下人也要拍掌叫好。”郑王再忍不住,抓起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 贺铮寒眼眸一凝,伸手抓住飞来的茶杯,冷冷的瞥了眼郑王。 “哈哈,不孝。” 姚桐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你以为经过昨夜的那场大戏,你们做下的丑事还能瞒得住?以后,天下人都知道本姑娘有一对歹毒的生父后母。” 这个年代讲究孝顺,讲究的是子不言父过,所以,她再恶心郑王,矛头也不能明晃晃的指向他,只得退而求其次的拿郑王继妃黄茵茵做筏子,坐实她恶毒后母的名头。 舆论的力量是无穷的。 她只要拿到这笔嫁妆,拿银子砸,也要将小白菜这首悲凉的童谣,传遍大江南北,让郑王继妃的名声彻底毁于一旦。 “好个心思恶毒的丫头,当初我真是看走了眼。”郑王继妃想到了什么,她原本以为这事儿就像一场流言,过段时间就消散了,可看姚桐的样子,这事儿没完,她要彻底毁了自己。 “郑王,嫁妆何在?” 贺铮寒腻味透了这对夫妇,淡淡开口。 “没了,颜氏自进了郑王府,就缠绵病榻,什么百年的人参、千年的首乌,流水似的给她用,那点嫁妆花完了,本王还给她贴进去了不少银子。”郑王破罐子破摔,“你还来要嫁妆,本王不让你倒贴银子就不错了。” 如此不要脸皮,姚桐也不恼,走近郑王继妃,眼眸冷如寒星,“我知道你不要脸。你也得知道,我一个人无牵无挂,被你们逼到绝路,什么都干得出来,姚檀、姚栋、姚松,我这三个弟妹命可真好,我都看不过眼了,真想让他们都尝尝我受过的苦楚。姚檀十五了,你在给她相人家吧,等她出嫁,我做姐姐的送她一份大礼,你觉得怎么样?” 郑王继妃眼珠子淬了毒似的,“你敢!” “你试试!”姚桐轻笑一声,“还得感谢你们让我出嫁,世子爷手上可有着冀州军。而一个男人能对他宠爱的女人做出什么事,你心里最清楚。” 郑王继妃脸上褪尽血色,她能怂恿着郑王把亲生女儿当做诱饵,那么是不是贺铮寒也能为这贱人毁了她的女儿? “还有姚栋、姚松......你不就仗着生了两个儿子威风吗?若是......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生......” 郑王继妃只觉被她盯着的小腹一阵刀绞的疼,脸色已是惨白灰败,这个小贱人真是狡诈,原来她在郑王府的懦弱都是装的,若早知道她是这种性子......她绝不会让她长大...... “我给你,都在库房里。” 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惨白着脸摇摇欲坠。 “继妃真是个聪明人。” 姚桐并未亲自去库房,而是把当年她母亲陪嫁的嫁妆单子给了锦霞,让她带着人,一一去核对。 她自己则去了郑王的书房。 她母亲出身的颜家,当年是整个北地有名的巨儒名家,只是子孙运差了许多,人丁不旺,更在她母亲那代,嫡枝里没了男孩,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 而她母亲和郑王的亲事,更是那时的景福帝金口御赐,颜家万般无奈,只得认下。因为颜王妃去世的太早,而她去了没多久,郑王就迎娶了继妃黄氏,黄氏是个心机厉害的,一进王府,就将颜氏留下的人全都清理了,也就是当时原主还不到三岁,又是个女儿,性情懦弱,才让她平安长大。 就连这份嫁妆单子,都是贺铮寒着人从官府里拿来的。 幸好,这时候女方的嫁妆单子共三份,一份女方家留存,一份带到男方家,一份在官府存档,不然姚桐还找不到呢。 毕竟,颜家后来得罪了皇帝,满门获罪,连个族人都找不到了。 站在郑王书房里,姚桐为颜家叹息一声,估计当初他们将举族藏书当做陪嫁送到郑王府,也是逼不得已。 更没有想到后来颜玉质早早就香消玉殒,反而便宜了狼心狗肺的郑王。 “让下人都出去,颜家一代代传下来的书籍,不能让心术不正的人亵渎了,我亲自来挑。”姚桐眉眼一挑,郑王险些气得吐血,看了看神色冷峻的贺铮寒,只得咽下这口气,带着郑王府的仆从退出去了。 一刻钟后,姚桐走遍了书房,一无所获,心虚的看着贺铮寒笑,“爷,我好像忘了......藏宝图......在哪里了?” 第12章 西羌有变 , 自从汴州城回来,姚桐对贺铮寒殷勤备至,没办法,她心里发虚。 贺铮寒为她讨回了嫁妆,她却没找到郑王的藏宝图,虽然他没说什么,可姚桐记得当初就是她说了藏宝图,贺铮寒才留了她的命。 现在找不到藏宝图,她很不安。 她这个人有个缺点,一旦觉得对不住了哪个人,便会拼命的对他好。 如今,她便将这个好放在了贺铮寒身上。 小书房门口,墨松见了她,行了礼便开了门,都不用通传,就让她进去了。 埋首批着文件的男人,听脚步就知道来的是她,也没回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折子。 姚桐也不打扰她,轻手轻脚的放下食篮,从里面取出一个水晶碗并一个大大的石榴。 贺铮寒的饮食习惯说不上健康,嗜好浓油赤酱,平日以肉食为主,偶尔吃点青菜,几乎想不到要吃水果。 说来也奇怪,堂堂冀王府世子爷,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贺铮寒身上却几乎没有那些养尊处优的习气。像他身边侍候的人,大都是亲卫,连小厮都用得少,竟连个丫鬟都没有。 那些亲卫都是战场上拼杀过的,护卫安全个个都是好手,但衣食住行的打理上,就没那么细致了。 之前姚桐也不在意,可经历了汴州城这事,她不自觉的就开始关注起了他,越看眉头越皱,一日三餐的搭配一点都不合理,现在年轻没事,将来年龄大了,就要吃苦头了。 恰好现在的时节正是吃石榴的季节,而不久前从郑王手里夺下的荥阳府下的河阴县盛产软籽石榴,那里的县令挑了,这里就演上了? 王管事多会察言观色啊,连忙含笑赔罪,“姚夫人恕罪。没有提前和夫人说,小的就自作主张让园子里上了这个戏,实在是戏好,小的心痒难耐......就是很多地方做不到当日夫人在王府里的逼真,像那场雪怎么要下就下,说停就停,还有那些交战的兵士,如何鲜血淋漓,而又不伤了人?小老儿的头都想炸了,也没想出来......” 姚桐第一反应是惊诧,但想一想她用的人,都是从萃梨园借出来的戏班子,从汴州城回来后,就没有再将那些人封闭在别院里,而是在府城里找了个宅子,安顿了下来,也没限制他们出门交往,估计是他们和萃梨园说了。 她本来就是要和萃梨园谈这事,现在萃梨园先一步上演了,情况比她预计的还要好,心里高兴了下,王管事又是真诚的求问,她便兴致勃勃的讲解了起来。 “其实这场戏和园子里上演的戏并不一样,它叫做舞台剧,相比于其他剧种对于唱腔、身段的严格,这种舞台剧在这方面要宽松许多,但对于场景布置的逼真和角色演时的真实性要求极高......” 王管事是真懂戏且爱戏的人,本来听九爷的吩咐,上演这场戏,他还觉得不伦不类,现在听了姚夫人一番解释,恍然大悟,且越听越有意思,竟对这所谓的舞台剧渐渐着迷了。 一个人是真心喜欢还是敷衍,态度是能表现出来的,姚桐被他情绪感染,又不时听到这个沉浸梨园这行几十年的老人家说出的极有道理的话,同样让她茅塞顿开。 “那些逼真的妆容是我府上施医女所做,等明日我带她一块过来。”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姚桐离开时,对着意犹未尽的王管事说道。 第二日,姚桐果然带着施医女一道过来。 不想,一进包间,里面却坐着一位轻裘缓带、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看到他,桃花眸灼灼一亮,玉立而起。 第13章 无双公子谢怀远 , 第二日,姚桐果然带着施医女一道过来。 不想,一进包间,里面却坐着一位轻裘缓带、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看到她,桃花眸灼灼一亮,玉立而起。 锦霞连忙上前,挡在了姚桐面前,“王管事,这位是?” 时下风气开明,尤其是冀州地处北方,和北狄挨着,受到胡人影响,男女之防并不严苛,权贵人家的女眷,可以单独出门,并不会引来什么闲言碎语。 只是,这冒冒然而来的男子,让锦霞心生警惕。 “姚夫人,这是我们东家——九爷......”王管事忙解释,话未说完,已被打断了话头。 “在下江左谢九,前几日在园子里偶然见到一出新戏,十分喜爱,只觉排戏之人心思慧颖,实是个妙人。听得王森说这戏出自夫人之手,在下便觍颜来见,失礼之处,望夫人海涵。”谢九双手作揖,深深行了一礼。 他生得极好,面容清俊,身形修长,恍若芝兰玉树,这一番言语动作下来,让人好感丛生。 锦霞脸红红的,咬着唇懊恼,觉得自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得太多了! “谢九公子客气了。”美好的事物让人赏心悦目,姚桐是个颜控,这个谢九完全就是翩翩公子的最佳写照,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九唇角一翘,极有风度的扬手相请,“夫人,请。” 这人温润外表下,行事作风极为强势,不知不觉间,整个节奏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待姚桐察觉不妥时,已坐在了雕花螺钿椅子上,手边汝瓷窑的白色茶杯里袅袅冒着茶香,施医女被王管事连声问着问题。 “夫人可是不喜这茶?” 谢九清润的嗓音响起,他坐在姚桐右手两个座位处,这是他特意选的位置,并不算近的距离,不会给她造成压迫,也就不会激起她的警惕。又不算远,这个位置能让他更好的将她整个人收入眼底,看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一双潋滟的桃花眸里蕴着关切,还有着怕招待不周的忐忑,这种神色和他这个人的整体气势并不搭,这人一看就是身居高位、贵气逼人的,现在流露出这股小心之色,让姚桐一下子心生歉然,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烟消云散了。 姚桐端起茶杯,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夹在茶香中,极是淡雅,颇觉新奇,仔细看了看杯子里是否有兰花。 “这是红心铁观音,天生兰香,和用花瓣窖制的不同。只是产量极少,只生在云雾缭绕的山中,采之不易。” 谢九的嗓音舒缓清雅,既能让人放松神经,又能让人随着他的话题而聊。 他见姚桐对茶有兴趣,便微微一笑,款款讲起了茶叶,他见多识广,才华横溢,寻常的事情也能让他讲出趣味,姚桐听得津津有味。 “不同的茶有不同的韵味,无须排个高低,争个贵贱。就像梨园曲剧,南调有南调的缠绵,北腔有北腔的高亢,各有各的好。”谢九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了戏曲上,“譬如夫人所做的这......舞台剧,有着它自己的独到之处......” 姚桐不自觉的坐直身子。 听着谢九娓娓而谈,她一时怔然,一时又恍然,这个男人眼光真是毒辣,他只通过一场戏,竟将历经多年蜕变成新的表演艺术形式的舞台剧得天独厚的优势,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精髓。更让她惊叹的,短短时间,他竟能想到利用这种精髓。 利用那变幻莫测的舞台布置,用于神仙鬼怪戏中,营造魔魅的气氛,吸引观众的眼球。 利用那精美华丽的服饰,用于才子佳人戏中,华裳丽影,绝对能让贵妇贵女们疯狂追逐。 ...... “九公子真是见微知著,目光精绝。” 姚桐除了赞叹,还是赞叹,她压根没想过事情还能这么做。 “不瞒夫人,谢九就是一商贾,再多的茶香墨香,都掩不掉骨子里的铜臭。” 他轻声一笑,眼神瞥了眼王森旁边的中年妇人,姓施的女子,一手高明医术,名医世家施家的人,怎会猜不出他谢九的身份? 索性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承认。原以为这女子身上最夺目的是那抹执着不屈的生的华彩,没想到,她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右手小指难耐的跳动着,真想立刻就将她带到江左...... 只是这是贺铮寒的地界,他必须要暂时按捺。 “九公子太自谦了。”姚桐抿唇一笑,这人一身傲气,绝不会是在意世人眼光之人。 “我在家中排行为九,所以,人称谢九,本名谢怀远,夫人呼我谢九或直呼我名字都可,万不要再称呼什么九公子。” 姚桐笑笑,没有说话。 谢九也不坚持,执起茶壶为她续上一杯茶,缓声说:“今日贸然见夫人,便是想和夫人说一说这戏。夫人有奇思妙想,谢九不才,也有这萃梨园,若能请得夫人相助,谢九有信心,将这萃梨园做成天下第一的戏院,排演出的戏传遍大江南北。” 姚桐杏眸一亮,心神震动。 “谢九想请夫人相助,更想和夫人合作。” 姚桐看着这出其俊美的男子,“谢公子名下若要人,有无数成名的角儿,若要场地,萃梨园的名头响当当,就是这舞台剧,那些妆容、布景等等的噱头,以公子之独到,已看透其中关窍。姚......我实在不明白,公子和我合作,对公子有什么好处?” 谢九眼神一凝,里面笑意更深,真是个通透的女子,春水含情的桃花眸,盛满笑容,若水波荡漾,“夫人口中的人和场地,和夫人的奇思妙想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夫人且听我说。” 谢九摇了摇手,“很多事情,差一个关窍,区别天差地远。有时候,只是一个点子,一个火花,却能带来极大的影响。而夫人......则是那个能带来灵光的人......” 他说得淡然,姚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只凭一场新奇的戏,这个谢九怎么就能如此笃定,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却凭直觉抓住了她的‘与众不同’。 这一瞬,无数情绪涌上心头,先是慌乱,怕她无意中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但立刻的就否认了这点,她接触的第一个人是贺铮寒,威名赫赫的冀王世子,承认了她的身份,有他的背书,天下无人敢怀疑什么。 慢慢冷静下来,惊慌渐渐消散,那股子意气却越来越满。她前辈子从一个孤儿做到顶级地理杂志的资深编辑,面临过无数困难,靠着不服输的劲头,一一闯过去,她从不是个在命运面前只会跪地哭泣的懦夫。 可一脚踏空山崖重活在这个世间,前狼后虎,杀机重重,万般无奈,她唯有依靠贺铮寒,求得一线生机。 而贺铮寒......蓦然想到他无情推开自己的一幕,心口蜂蛰一般疼,那个男人......骨子里极冷极傲......未必瞧得上自己...... “能得谢公子如此看重,姚桐定不负所托。”她扬眉灿烂一笑,偏柔的五官美得灼灼生辉,丽色逼人。 “谢九多谢夫人。” ...... 忙碌中,时间边过得飞快。 转眼间,树叶褪去最后一丝绿色,如斑斓五彩的蝴蝶般落了一地。 这一日,贺铮寒难得的歇在了别院,皱眉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人呢?” 第14章 记住你的身份 , “夫人,七宝酱香肘子、果木烤鸭、秘制烧鸡......奴婢都买来了。” 诱人的香味传进来,姚桐深深吸了口气,“赶紧回去,今儿咱们好好开开荤。” 不止锦霞连连点头,就连施医女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实在是这些日子她们吃得太素,自打姚桐应下了谢九的邀请,白日到萃梨园指点新戏,她们就再没吃过一口肉了。 谁能想到看着温润如玉,清俊无双的谢九爷,骨子里是个追求尽善尽美的人,为了和新戏的风雅相衬,不止要上戏的人,连她们都得跟着吃素。 “幸好今天结束了,奴婢脸都快吃绿了。”锦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回去让你好好吃一顿。”施医女笑着点了点她,“脸上的伤痕也都消了,可以吃些大鱼大肉了。” 幸好手边有伯父配的药膏,她们二人脸上才没留下疤痕,施医女自己倒是不在意,只是锦霞正值青春年少,落了疤就不好了。 话题转到药膏上,姚桐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伤口,当日那般狰狞的疤痕,现在只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硬痂,不特意寻摸,都注意不到。 “施大夫真是医术精妙。”姚桐赞道。 施医女含笑点头,与有荣焉,“伯父快要回大名府了,待他回来,再给夫人诊下脉。” 施仁亭大夫盛名之下,大梁朝十五道的王公权贵,排着队请他诊治,若不是他及早投入冀王世子贺铮寒麾下,有些人就不仅仅是客气相请了。 就算这样,施仁亭大国医一年中也得有些日子离家远行,说来,六月份时,如果不是贺铮寒十万火急的命金甲卫将已走到渡口的施仁亭带回,他早就去了剑南道,姚桐还能不能保住命也不一定了。 “说到施大夫,奴婢听说了一事。”锦霞语气很是开心,“听说孙府那位刁蛮的五小姐,被抬回府后,脾气更加暴躁了,连给她看病的大夫都挨了打,连着几次后,大名府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一听孙府来的人,立马关门。孙府怕惹来众怒,也无可奈何,那位五小姐,听说落了一身疤呢。” 姚桐看向施医女,见她一向温和的眼神冷了冷。 “伯父极为护短,族中有严令,凡是无故伤害施家子弟的,施家医者并徒弟,都不得诊治凶手。”施医女轻声解释,姚桐连声赞道:“恩怨分明,施大夫做的好。” 对于那个小小年纪就手段歹毒的孙五小姐,没有一点同情,她拿鞭子抽破别的女孩儿的脸的时候,就得有被人以同样手段整治的觉悟,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施医女也轻声笑了,夫人这性子,真和高门权贵里精心娇养出的女孩儿不像,对旁人甚至是下人,有种天生的体恤。 这真是难得。 越是相处,越想要留在她身边,也越想为她打算。 “夫人,关于谢九爷......”施医女顿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自报江左谢九,我若没有猜错,他应是豪商谢家的子弟。” 施家世代行医,到了施仁亭这里,一手医术更是独步天下,医家地位虽不高,可那些豪门权贵,也是吃五谷的,人人都免不了生病,对医术高超的名医,都极为客气。 施家的人出入公门侯府,久而久之,那些权阀的情况他们都了然于心。 而江左谢家,是富可敌国的豪商,也是唯一一家以商家的身份跻身大梁朝顶级阀阅的权门。 “豪商谢家?” 姚桐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谢家的内容,略略皱了皱眉,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果然太少了。 “施姑姑,这可是有什么干系?” 施医女眉头紧锁,最终无奈一笑,“谢家虽然富贵至极,可他家的行事并不张扬,他家子弟名声并不差。只是......我也是听人说的,谢家挑选继承人的方式和别家都不同,不以嫡庶,不以长幼,只有最强者才能得家主之位。这法子......也不能说不好,只......到底厮杀惨烈了些......而现在谢家的家主,已年过花甲......” 现任家主年老,又是这种‘养蛊’的方式挑选继承人,里面的争夺倾轧,只是想一想,姚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多谢姑姑提醒,我省的。” ...... “谢九,谢家的人?” 别院里,暗卫一五一十的汇报着姚桐这些日子的行踪,贺铮寒剑眉斜斜一挑,眼神锐利,“谢家的人何时到了我的地界上?” 暗卫腿肚子一哆嗦,世子爷一向不喜欢商人,结果现在执掌商家牛耳的谢家子弟大喇喇的待在大名府,还撺掇着夫人...... 世子爷这脸色真是吓人。 贺铮寒并没有发火,挥手让他退下。 “爷,夫人回来了。” ...... “给世子爷请安。” 身披玄色大氅的高大身影,大步而来,从守在院门的丫鬟身旁疾速而过,卷起一阵冷风。 “真是过瘾。” 姚桐左手拿着烤鸭卷,右手夹了一筷子酱肘子,吃得酣畅淋漓,一双杏眸满足的眯着,两边丫鬟也是凑趣,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突然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下子静了下来。 姚桐后知后觉的抬眸,只见贺铮寒高大魁岸的站在门口,身后帘子晃动不休。他逆光而站,英俊的眉眼越发分明,冷峻的眉下是一双幽暗深邃的鹰眸,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轻轻一动,“都出去。” 姚桐对着施医女和锦霞点了点头,让她们赶紧出去。 眨眼间,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爷,坐下一块吃吧。” 姚桐眨了眨眼,沾了油的红唇鲜润欲滴,笑着邀请。 贺铮寒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撩衣袍,竟真坐了下来。 “这是西市牌楼刘家酱肘子,肘子出锅时,不碎不脱皮,又酥又嫩,不腻口不塞牙,爷,你尝尝。” 姚桐笑盈盈的推荐,贺铮寒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慢悠悠的放进嘴里,轻轻一嚼,满嘴鲜香。 “这大名府你比爷都熟了,哪儿有好吃的,哪儿有好玩的,你倒是一清二楚。” 这位爷来者不善啊。 想了又想,姚桐也不知道哪儿又犯了他的忌讳。 “大名府人杰地灵,还是爷治下有方。”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贺铮寒睨了她一眼,“爷的话,你还记得吗?” 对上她迷茫的眼,贺铮寒冷哼一声,“忘了?”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尤其是女人。” 姚桐吃惊的睁大眼睛,她还不够听话吗? 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 “姚桐,你记得现在的身份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姚桐一怔,也幸好两辈子姓名一样,她飞快的反应了过来,贺铮寒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待在我身边一日,你便要守我的规矩一日。”贺铮寒看着她的目光凉凉的,“将来......爷不会亏待你的......” 姚桐怔然的望着他,“怎么样才算不亏待我?” “谢家的人心思深沉,你莫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贺铮寒见她一脸茫然,硬如铁石的心肠软了软,“你很聪明,我让你办的事,你也做得不错。等将来......我放你自由。你若喜欢年轻俊秀的,我做主给你择一良婿......” 心口一阵阵的疼,她却笑了起来,姚桐听到自己压抑着颤抖的满不在乎的笑问,“爷可真大方,自己的夫人也能嫁出去?” “你懂的。”男人的嗓音冷静而理智。 姚桐无声的吸气,缓解心尖上一抽一抽的痛,她果然猜对了,世子夫人这个名号,果然是让她先占着位置的,这个男人终于亲口说了出来。 “我真的好奇,以世子爷的权势地位,要什么身份的女子,让你不得不用这种办法为她留下世子妃的位置。” “这和你无关。” 姚桐轻轻笑着,“世子爷既然许了我如意佳婿,那我现在开始物色也可以......” “不要故意激怒我。”贺铮寒俯视着她,英俊的眉眼蓄着刀锋般的凛冽。 呼吸一窒,姚桐硬顶着他强大的气势回视他,良久,扬起一抹灿如朝霞的笑,“望世子爷早日达成所愿。” 贺铮寒剑眉微凝,“只要你乖乖听话,爷会护着你。至于......也不是不让你外出,只是你如今的身份,要懂得避忌......” 无论他说什么,姚桐都笑着一一应下,态度极好,仿佛刚刚竖起一身刺的人不是她。 贺铮寒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无端的不舒服,却又找不到一点错。 “你歇着吧。” 撂下一句话,大步走了出去。 ...... 第二日,姚桐没出门,一早起来,随便吃了点早饭,就俯身书桌上,用一支石墨笔,速度飞快的写着什么,不许任何人打扰,到了饭点,随便吃点东西又接着写,直到半夜才洗漱睡下。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锦霞和施医女十分焦急,却不知她到底怎么了,连劝都不知要如何劝。 “夫人,世子爷身边的墨松来了。” 姚桐按了按眉心,收拾了书桌,将写好的东西锁在抽屉里,起身见了墨松。 “夫人,王爷要见您,世子爷在前院等着,您收拾好了,一块去王府。” 第15章 冷漠的母子 , 马车一路驶入冀王府,直到王府正堂门前。 “世子爷,王爷要单独见世子妃。” 贺铮寒对她略略一点头,姚桐忐忑的跟着丫鬟进了正堂。 “参见王爷。” 姚桐一进门,就看到一位气质儒雅、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许久都没有听到声音。 直到姚桐弯腰行礼的动作保持的太久而微微颤抖,冀王才开口,“起来吧。” “本王听到了一首童谣,凄凉哀伤,是你让人在姚敦寿宴上唱的?” 姚桐悄悄看了一眼,轻声问:“可是小白菜,地里黄那首童谣?” 见冀王颔首,她干脆的承认了下来。 冀王又不出声了,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言。 “你生得和你母亲......极像。” 姚桐用余光打量了下冀王,贺铮寒五官也肖似他,只是两人气质迥异,冀王不像是个武将,整个人的感觉极为文气,像个文人,而贺铮寒一身屠戮人命的血腥气势,一看就是个杀伐决断的狠人。 “你母亲没了的时候,你才两岁多,那么小,记不得她。”冀王叹息一声,似乎要透过她看另外一个女子,“不过,你很好,像她的女儿,一点儿都不像姚敦那竖子。” 姚敦,郑王的名字,也是她血缘上的父亲。 姚桐乖巧的沉默,任冀王沉浸在记忆中。 “这些年,你怕是没少吃苦,你母亲......若是见了,一定极心疼。”这张年轻鲜嫩的脸庞和记忆中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么像,像得冀王忍不住的心软了。 “铮寒的性子我这做父亲的最清楚......”他又停顿了下,叹息一声,“罢了。紫电、青霜过来拜见你们的新主子。” 他话音未落,两个身着箭袖,身姿利落的侍女对着姚桐跪下行礼。 “王爷,这......” “紫电、青霜是暗卫营里功夫最好的女护卫,今天我把她们二人给你,这是我作为长辈给你的见面礼。”冀王一扬手,立即有个丫鬟捧着木匣上前行礼,“里面是她二人的身契,下去吧。” 晕晕乎乎的行礼告退,姚桐带着两个一看就很有高手风范的女护卫走出正堂,迎面遇到贺铮寒,他只是扫了眼,就转身离开了。 “走吧。” 回去的时候没有坐马车,姚桐跟在贺铮寒身后,这一走,才知道冀王府极大。 宽阔的青石板路变成鹅卵石铺的小径,两旁种植的也不再是松柏,而是一盆盆盛开的茶花,这怒放的鲜花,在这冬季是不常见的,而王府里就这么随便的摆了出来。 “夫人,这是到了后院,奴婢瞧着似乎是到了王妃住的院子了。” 果然,转过一道垂花门,迎面走来一群梳着丫髻的女子,短暂的愣神后,马上恭敬的行礼,“婢子见过世子爷。” 这些应该是侍候冀王妃的丫鬟了,姚桐扫了一眼,都是些面容清秀、身段窈窕的女孩子,穿着的衣裙款式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更显眼的是,个个头上都簪了朵鲜花,极为赏心悦目。 还没见到人,姚桐已对冀王妃起了好奇。 把身边的丫鬟打扮的这么漂亮,这位冀王妃应是个极为自信的女人。 可惜,冀王妃不愿见她。 “世子爷请回吧,王妃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见您了。” 等了片刻,一个穿浅紫上衣,粉色长裙的女子从正屋走出来,行礼后温声说:“世子爷请回吧,王妃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见您了。” 姚桐看了眼贺铮寒,忽然觉得他此刻心情非常不好,虽然他脸色不变,一点儿都看不来,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心情恶劣。 瞧了瞧门帘紧紧拢着的正屋,姚桐忍不住思量,冀王妃不喜欢她,不愿意见她,这一点都不奇怪,可为何连自个的儿子都不见? “如此,母妃好好休息吧。”贺铮寒淡声说完,转身就走。 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大,姚桐不得不小跑着追上去。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 姚桐听得前面噗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在地,立刻一道男声骂起。 “大......大哥。” 摔在地上的男子,怒气冲冲的抬头,一下子对上了他家大哥凉凉的眼神,一个激灵,声音都抖了。 他本是要大骂出口的,忽然给吓回去,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饶是一张面孔极为英俊,此刻龇牙咧嘴,大为失色。 “二爷,快来人扶起来。”出来传话的那个丫鬟,听得动静赶过来,一见了地上的男子,大为焦急,连声唤人。 “地上这么冷,别冻到了二爷。” 一霎时,冀王妃院子里的丫鬟都忙碌了起来,花团锦簇的好不热闹。 “先把鸟笼子捡起来,哎,哎,你慢点,百灵胆儿小,才摔了下,你别再吓着它。”这位王府二爷左吩咐右命令,一下子担心笼中的鸟有个好歹,一下子又捂着臀部,哎呦哟的叫唤着。 这性子和立在一旁冷冷瞧着他的大哥,真是截然不同。 “大哥,你怎么来了?” 确任了百灵还好好的,贺铮平才硬着头皮看向自家大哥,真是稀奇,除了过年过节,大哥几乎不踏足母妃的院子,今天怎么来了? “脚步虚浮,双腿无力,轻轻一碰,就摔在地上,老二,你整日都干些什么?”贺铮寒皱眉,一开口就带出了责问的味道。 “大哥,你别黑脸,我一见你腿肚子就转筋,你脸色一沉,我腿都软了。” 这位王府二爷愁眉苦脸,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就差跪地唱征服了,姚桐忍不住噗嗤一笑。 急忙捂住嘴,却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姚桐觑了眼面色沉沉的贺铮寒,立马识时务的垂了头。 “好标致的美人。” 贺铮平双眼一亮,“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姚桐连忙一躲,避开这位热情得过分的二爷。 “二爷,快住手,这是世子爷的人。”冀王妃的贴身丫鬟,急忙拉住贺铮平伸出的手,急得跺脚,没看到世子爷脸都沉了,二爷不要命了! “这......不会是姚家的小狐狸精吧。” 这下,姚桐的脸也黑了。 “咳咳,大哥,小......小嫂子,你们慢走,弟弟告退。” 贺铮平讪笑两声,见他哥风雨欲来的样子,暗叫一声不好,提着鸟笼就窜进了垂花门,躲进了冀王妃的屋子。 “母妃,母妃,儿子给你找了个好玩儿的,保管给你解闷......”毫不见外的邀宠撒娇声。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淘气。”冀王妃含笑的嗔怪声,听不出一点儿的不满,只有浓浓的疼爱。 短短一点距离,一点儿都不隔音,姚桐都能听得见,更何况武力高深的贺铮寒。 “爷,走吧。” 姚桐伸手按上攥成拳头的大掌上,在他看过来时,微微一笑,笑容干净又温暖,贺铮寒倏然回神,薄唇一弯,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暖了暖,大手张开,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他的手掌很大,把她的手完完全全的包住,掌心的温度又高,在这微寒的天气里,被这双手握着,还是很舒服的。 可,当远离了冀王妃的院子,姚桐使了巧劲,将手挣脱了出来。 贺铮寒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她又怎会再任他为所欲为。 这次......不过是感同身受,动了恻隐之心。 ...... 回到别院,姚桐还是很开心的,冀王府一行,得了两个身手高强的女护卫,终于有了些安全感。 除了贺铮寒给她的护卫,她总算有了自己可用的人了。 过些天萃梨园新戏上演,她正愁着没法子避开贺铮寒,现在也解决了。 第16章 初试锋芒 , 萃梨园广发请帖,城中有头有脸的票友人人一张,声势浩大。 冬日天黑的早,有些心急的连晚饭都不吃,就急急的赶到萃梨园。 “这灯笼真是别致。” 为了准备这场新戏,萃梨园下了大本钱,整个大堂重新布置,现在一看只觉别致,其实都是为了配合新戏。 很快,足能容纳三五百人的大堂已坐满了人,一声笛声,拉开了新戏的大幕。 新鲜的曲子,引人入胜的剧情,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来了。” 一票难求的萃梨园,楼上一间包间里,只坐着几个人,宽敞的让人羡慕嫉妒。 谢怀远伸指一点,俊美的眉目间得意一闪而过。 虽然这出戏的大致剧情是自己转述,戏园子养着的文人润色加工成朗朗上口的戏文,姚桐知道接下来是哪出戏,还是有一点紧张,忍不住紧盯着下方。 大堂里悬挂的灯笼同时熄火,众人刚要惊呼,戏台上忽然亮了。 与此同时,一条条粉色绸缎从上而下的垂落,映着红色灯笼,伴着神秘的琵琶、羌笛声,这场景说不出的诡艳。 座位上的看官们,微微恐惧中期待感更深,几百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戏台子,寂静得只有呼吸声。 “嘶。” 不敢相信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但见戏台上,一个个穿着粉色蝴蝶裙的女子,顺着粉色绸缎滑下来,荡着这薄薄软软的绸缎,轻盈的舞动,翩翩如蝶,美不胜收。 能拿到请帖进来的,在大名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歌舞伎乐自是不稀罕,可他们从没见过这种舞,但是从绸子上下来的亮相方式就极吸引人,让人既为这翩翩舞姿惊艳,又担心这薄薄的绸子会不会断裂,心神忽上忽下,自然就看得分外专注。 “快看,她们舞在了一起,这是......围成了一朵花......” 有人忍不住低声叫喊。 “花开了......那是什么......” “娇娜......是娇娜......她还魂了......脸上的胎记也没了......嘶......” 娇娜正是这部戏的女主角的名字,一个生来就带有胎记的女子,只能以半面示人,直到上山许愿时救了受伤的狐仙,狐仙为报答恩情,答应为她祛除胎记。 却发现她这胎记是投胎时月老故意点上的,若要除掉,除非找到她命中的夫君,并要他真心的爱上她,在她还带着胎记的时候。 娇娜容颜为胎记所毁,幸好出身望族,父母疼爱,在狐仙寻到她命中的夫君乃是天下第一才子时,她身居高位的父亲,暗中见了这位才子,一番恳谈下,双方定下婚事。 新婚夜,夫婿年轻俊美、才华横溢,又是月老红线牵好的命中之人,娇娜芳心深陷,纵然夫婿冷淡,也不改情深。 她为他做尽一切,为她耗尽心神,却眼睁睁的看着他爱上旁的女子,一个面貌姣好的小家碧玉。 娇娜心碎神伤。 在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时,还是挡在了夫君身前,一身血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冷淡疏离的夫君,抱着怀中双眼紧闭的妻子,失声痛哭,追悔莫及,“娇娜。” 而这段诡艳幽清的戏,正是娇娜终于得到了夫君的真心,死而复生,胎记尽消的时候。 “太美了......没了胎记的娇娜这么漂亮,那个白荷给她提鞋都不配!” 有来观戏的女子义愤填膺,为娇娜打抱不平。 蝴蝶裙装的舞退开,独留涅槃重生,美得光彩夺目的娇娜,成为唯一的主角。 “娇娜真漂亮......她的裙子好漂亮.....首饰也好看......” “娇娜,抽烂白荷那小蹄子的嘴.....”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大堂里响起。 “姚桐,我们成功了。” 男子清润的嗓音就在耳廓旁,姚桐一惊,什么时候和谢怀远的距离这么近了,她连忙向后更紧的靠在了椅背上,一抬眸冷不丁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桃花眸。 眼尾上翘,睫毛纤长,眸中似水含情,却又幽深不见底,她心中一慌,忙笑了下掩饰过去,“是啊,成功了。” “可惜,看到结局,他们要失望了......”谢九微微一笑,知道她不自在,退远了些,白皙清俊的脸庞露出抹遗憾,“谁让夫人铁石心肠......让恢复了容貌的娇娜失去了记忆,彻底遗忘了她曾倾心相爱的男子......” 姚桐也一笑,“悲剧才更惊心,能让人记得更长久,也能让人更心疼娇娜......这种戏不仅要戏红,更要人红。” 谢怀远含笑点头。 “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姚桐点了点头,告辞了谢怀远,带着人从后门离开。 一路忐忑的回到别院,才知道贺铮寒一早就带着护卫离开了,还给她留了封信,要离开一段时间。 她吁了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渐渐到深冬,天儿越来越冷,绣房备的冬装,样式臃肿又老气,姚桐瞧不上眼,找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晴冷日子,带着锦霞,紫电、青霜护卫着,进了城。 “掌柜的,我要一匹桃红色的织锦缎子......不是这种红,是那种很鲜润的桃红,水灵灵的仿佛能闻到桃花的香味.....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唉,你怎么......就是和娇娜穿的一样的,特别漂亮......什么你不知道娇娜?” 一家绸缎铺子里,姚桐一匹匹的挑着料子,忽听得隔间里,清脆利落的女声一声声响起,听得掌柜的不知道娇娜,不可思议的拔高。 “你连娇娜都不知道,那一定没有和她穿得一样的料子了,我们走。” “还有很多桃红料子您还没看呢,沈三小姐......沈三小姐......” 掌柜到底没能留住人。 只见一个很是英气的少女走了出来,脚步利落,虎虎生风。 这么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在这儿很是少见,姚桐不由多看了两眼。 不想,这少女那么敏锐,立即也望了过来,先是一怔,继而大喜。 “这位姑娘,你身上这件裙子,是在哪儿买的料子?” 沈三看到自己寻了好几家都没找到的料子,激动之下,直接开口。 “沈三小姐,这是我家夫人。” 锦霞屈膝一礼,纠正她的称呼。 沈三一愣,刚刚她先是被这女子的容貌惊了下,又看到她穿着的桃红裙子,只匆匆扫了眼,见她鬓发散着,就以为是未出阁的少女,不想竟已嫁了人,自己这可是闹了笑话。 “这位夫人,不好意思。”沈三马上道歉。 姚桐很喜欢她爽朗的性子,忙说没什么,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裙子,噗嗤一笑,“这是府上染坊自己染出的色,沈三小姐若是不嫌弃,送你一匹如何。” 沈三眉毛纠结的皱起,终于还是做一套和娇娜一模一样的衣裙的愿望占了上风,“沈三多谢夫人了,不知夫人贵姓?” “免贵姓姚。” “姚夫人。” 姚桐打发了人快马回去取料子,顺便邀请了沈三去对面的茶馆里品茗坐等。 看到了这位姚夫人做的马车上的徽印,沈三灵光一现,啊了一声,“姚......姓姚的夫人,莫不是那位......世子爷宠溺的姚夫人......” “三小姐,莫不是我脸上有不妥之处?” 进了茶馆雅间,两人分宾主坐下,姚桐就见这位沈三小姐一双大眼睛黏在了自己脸上,忍不住摸了摸脸。 沈三连忙摇头,一脸的崇拜,“不不不,沈三一直仰慕夫人,忽然得见真人,一时激动,夫人勿怪。” “沈三小姐知道我?” 用力的点头,“孙五那个欠教训的,夫人那顿鞭子打得好!” 姚桐啼笑皆非,这大名府也太小了,随便遇到个合眼缘的小姑娘,都能和孙家扯上关系。 “难不成三小姐和孙府两位小姐也有过节?” “夫人果然是聪明人。”沈三大笑,“孙五行事张狂无忌,却没脑子,很多时候都是为孙二出头。孙二看着温柔文雅,其实一肚子坏水,阴在暗处,孙五就是她在明面上行事的一杆枪,偏偏很多人看不出来,还把她当好人。夫人只打一次照面,就看出了她的底细,好眼光。” “夫人也别三小姐的叫了,我小字宝瑱,夫人唤我名字即可。” 沈三快人快语,姚桐喜欢她的性子,爽快的应了下来。 直到打发的人取回了料子,沈三满面欢喜的接了过去,一时寻不到回礼,将姚桐谢了又谢,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本以为和沈三相遇只是一个插曲,不想几日后,沈家送上了个请帖。 沈三办了个赏梅宴,邀她前去。 姚桐本不想去,却听沈家来的嬷嬷说她家三小姐这场赏梅宴,有个独到之处,就是受邀之人都会穿着娇娜那种款式的衣裙参加。 并且她家三小姐还请到‘娇娜’到来! 一口水差点喷了,姚桐压下咳嗽,摇头叹笑,合着这还是场主题趴! “请转告三小姐,那日我去,并带我向三小姐道谢。” 作为一手打造娇娜的人,她怎么能不去! 第17章 撞衫,她艳压群芳 , 沈家赏梅的地方在朗山脚下,庄内各种梅花无数,花开如霞,是大名府一大胜景。 姚桐的马车还未到地方,就闻到冷幽的梅香。 “这得是多少梅花,才能有这般香阵?”姚桐叹道。 她本以为这赏梅,只是个噱头,最多一片几十棵梅树,不想沈家竟是这般大的阵势。 “沈家为了种梅树,足足买了半个朗山,里面种的全是梅树,据说有几万棵呢。不过,他家老爷子很宝贝这些梅树,轻易不肯让人看,生怕碰坏了哪棵。也就沈三小姐得宠,才能在这里办宴会。” 锦霞在说着沈家的轶事,沈家也在说着她。 “金钗,你亲自去二门处等着,姚夫人一来,马上就给我传话,快去。”沈三小姐沈宝瑱一时着急的张望,一时又担心迎客的丫鬟婆子怠慢了姚夫人,连忙让自个的大丫鬟金钗亲自去迎着,毕竟金钗是见过姚夫人的。 “妹妹,别着急,现在时辰还早,姚夫人估计还在路上呢,来,坐下喝口水。”沈家二少夫人好笑的将望眼欲穿的沈宝瑱按坐在椅子上。 她这小姑子啊,人善心好,就是性子着急了些。 因着这个脾气,平时出去交际,没少吃亏,那位姚夫人一面之缘就和她这小姑子结交上了,想来也是个有慧眼的。 “二嫂,你别笑我,我就是有点担心。”沈宝瑱抿了抿唇,给姚夫人的帖子是她执意要下的,家里人见她难得有个投契的,虽然刚开始有点不赞成,最后还是同意了。 “担心什么?妹妹放心,咱们沈家一门荣耀,都是家里男人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咱们的底气,是王爷和世子爷的看重,是沈家男儿的功勋,不是内宅里的枕头风。”这是同样出身武将世家的沈家三少夫人,性格泼辣爽利。 “三嫂说的对。也就孙家那种文不成武不就,一门子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男丁的人家,依靠着女眷,还沾沾自喜,不知羞臊的。”沈宝瑱很是赞成三嫂的话,冀王府太妃和王妃再不喜姚夫人又如何?不愿意承认姚夫人的身份又如何?整个大名府没有人家邀请姚夫人又如何? 他们沈家不怕。 “这大名府的天终归还是看世子爷.....和王爷的,太妃和王妃那里,说句不好听的,世子爷未必有几分看重呢,毕竟世子爷六七岁时就被送到了京城,名为入太学和龙子龙孙同学同宿,实际上就是做质子。说来也奇怪,这藩王送子入京为质,大都送的嫡次子甚或嫡三子......幼子,几乎没有送嫡长子的,为何世子爷作为嫡长子,被送去做质子呢?”沈三少夫人和丈夫感情极好,私下沈三爷给她说起过世子爷的经历,故而知道他幼年就被送到京城做质子的经历。 “三嫂,这是真的吗?看来冀王妃偏宠次子的传闻是真的了。”沈宝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秘闻,兴奋的追问。 “八成是真的。算算时间,世子爷小的时候,正是景福帝在位的时候,那可是个疑心极重、喜怒无常的主,对拥兵一方的藩王最是不满,而冀王府正是北地藩王中势力最大的,想一想就知道那些年世子爷过得应是十分不易。要不然世子爷也不会十多岁就去了军营,刚开始还是隐姓埋名,直到白马河一战,以三百斩杀一千狄人,一战成名,才暴露了真实身份,王爷大喜,亲自带人去北疆将世子爷迎回王府。这些年,世子爷军威日重,隐隐凌居王爷之上,而有如此能干的儿子,冀王妃却越来越不喜......” 这两人越说越没忌讳,沈二少夫人头疼的抚额,大声咳了声,“客人们都要上门了,你们两位主人家还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快别说了。赶紧出去迎客,不然让人说我们沈家怠慢了客人。” “二嫂和大嫂一样。”沈三少夫人撇了撇嘴,轻声嘟哝了一句。 沈家长房嫡出五子一女,男女按着族中排行,分别是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七少爷和三小姐,其中四少爷和三小姐是对龙凤胎,七少爷是老来子,今年才八岁。大少爷和二少爷年岁比下面的弟妹长得多,三少爷和四少爷、三小姐,就差了两岁,故而沈三少夫人和小姑子年龄接近,对稳重端方的大嫂和二嫂也尊重得多,一听了二嫂的话,压下一腔八卦之心,和小姑子手拉手出去了。 ...... “小姐,姚夫人到了。” 金钗一见到印着冀王府徽印的七宝珠缨马车,立马打发了个小丫头去报信。 这边厢马车直到二门,姚桐扶着青霜,轻盈的从马车上下来,刚走了几步,迎面就卷来一阵风,“姚夫人,你来了。” 果然是风风火火的沈三小姐,姚桐展颜一笑。 “走,我们去暖阁。” 梅花开在寒冬,为了照顾女眷赏梅,沈家特意修了一座暖阁,底下烧着地龙,里面温暖如春,又开着多扇大大的窗子,上面嵌着玻璃窗。 姚桐虽然已经知道这个时代有了玻璃,她用的镜子就是光可鉴人的玻璃镜,但无论是郑王府还是贺铮寒的别院,都没有用玻璃窗的,还是用高丽纸糊的。现在乍然看到沈家暖阁这一扇扇玻璃窗,虽然不甚平整不甚清晰,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毕竟亲切啊。 她思索的时间有些长,沈宝瑱以为她对这玻璃窗子有兴趣,“这是前些时候四哥弄来的,四哥不喜欢带兵打仗,就喜欢四处走动,去年还跑去了岭南道,跟着谢家的船队出了洋,足足在海上待了一年才回来。回来时人瘦了一圈还晒得黑炭似的,我娘见了又心疼又责怪,他为了赔罪,从南边谢家那里运了这些玻璃过来,换在了这个暖阁上。四哥一腔孝心,白白便宜了我。” 她说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看来和她四哥感情极好。 “不过,这些玻璃真是贵,差不多是用同样重的银子换回来的,难怪谢家富得流油。”沈宝瑱忍不住酸了一句。 姚桐想到萃梨园里的谢九,不由一乐,眼下这帮贵女花着大笔银子效仿的‘娇娜’,也是出自谢家子弟之手。 两人边走边轻声说,很快就走到了前面,沈宝瑱将她引入上座,陪着说了会儿话,身后就站了两三个等着回话的丫鬟,姚桐便让她先去忙。 这暖阁空间极大,沈家人想的也贴心,一人一个条案,还在上座前摆了屏风,屏风上覆以轻纱,里面的人能透过轻纱,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却看不清屏风里面的情形。 地龙烧得热,一众女眷都解了斗篷,露出里面的衣裳,果然都是穿着‘娇娜’款式的衣裙。 姚桐记得戏里‘娇娜’一共穿了八套衣裳,最华丽精致的,则是她还魂时穿的那身鲜润润的桃红衣裙。 而阁里众女穿得最多的也是这套衣裳。 锦霞为她解下厚重的大氅,姚桐里面穿的同样是这套衣裙。 不是没有人对上首这架屏风投来好奇的目光,但碍于沈家的面子,没人开口要求撤下屏风,只三三两两指点一番。 姚桐并不在意。 “娇娜来了!”忽然一嗓子高喊,将阁里众女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姚桐就看着一众贵女,依然仪态端雅,矜持高贵,但直直注视着门边的小眼神暴露了她们的期待,她们并不如表现的淡定。 看来不论古今,人的情绪都大抵相似,区别只是这年代人分等级,戏子身份低贱,她们这些贵女不会不顾身份的追捧。 不过,姚桐要的也不是那种狂热,只要她们好奇,就足够了。 “夫人,你看。” 锦霞一直紧紧盯着外面,虽然知道这出戏是自家夫人写的,也一路看着娇娜的排演,可她还是成了娇娜的簇拥,对于娇娜在这群贵女面前亮相,又高兴又为她紧张。 直到这刻她才放下心来。 只见先是一群群绿衣白裙的少女,端着放满梅枝的盘子,用舞步轻盈的飘进来,一人一盘的放在贵女们的条案上。 清幽的梅香充满暖阁,清丽的笛声也响起。 一位同样绿衣白裙的清冷女子,拖着长长的水袖,舞步优美的好似凌波微步,她一出场,众人都知道这是‘娇娜。’ 不是每个贵女都愿意捧‘娇娜’,有人就是看不惯她。 可她以这种的方式出场,又伴着笛声翩翩起舞,纵是再看不上一个卑微戏子却得了万人追捧的贵女,都不能当场发难。 除非她敢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绿衣白裙的女子,美如绿萼,启唇清唱,嗓音干净清冷,正和这首咏梅绝唱的词韵。 “这是白石道人的《疏影》。”姚桐听到有贵女惊呼。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唱完最后一句,舞步也停了下来,“多谢沈三小姐相邀,娇娜献上一曲《疏影》,为赏梅宴助兴。” 行完礼,翩然退下。 直到看不到那抹白裙,姚桐舒了口气,谢九不愧是谢九,以这种方式让‘娇娜’在戏台下亮相出场,她的形象算是成功了。 “她就走了?” “果然是娇娜,那个宁愿彻底失去记忆,也不愿再要那残破的感情的女子,就该是这样的。” “对,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平日里的戏都是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苦守寒窑十八载,连看个戏都不能痛快!还是娇娜好看!” ...... 姚桐听着微微一笑,这些贵女少妇估计是压抑得久了,才对娇娜如此追捧。现实中,她们要贤良,要懂事,一点点磨灭对爱情的向往,可越是压制,越是向往,她们出身尊贵,两个家族的联姻不许她们胡来,只能深深压抑。 直到‘娇娜’横空出世,同样的出身高族,让她们有天然的代入感,甚至半边胎记损毁容貌,也能让她们心有戚戚,毕竟再美的容颜也有个不可打败的敌人——时间。 现实中她们要做好高贵端方的贵女、贵妇,所有的缠绵情意、痛快情仇,只能借着娇娜幻想实现了。 看到了想要看到的,姚桐便要离开了,让紫电、锦霞去请沈宝瑱,只有青霜在身边。 “参见永福郡主。” 暖阁忽然一阵喧哗,就见一前一后两名华服女子前呼后拥的走进来。 “这里真是热闹。沈宝瑱你办赏梅宴,却不给本郡主下帖子,是什么意思?” 这道嗓音极为耳熟,姚桐凝目一望,竟是贺铮寒那位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她旁边的则是孙二小姐。 冀王府郡主亲自找上门来,沈家女眷相视苦笑,迎上去连声告罪。 “上首坐着的谁?”孙琼华娥眉一拧,“这大名府除了冀王府,便是你们沈家最大,你们家三小姐办的赏梅宴,沈家人不坐在上首,我倒好奇还有何人有资格坐在那里?” 她的话立时让贺福瑗皱起了眉。 “本郡主倒要看看。” 姚桐深深看了眼孙二小姐,淡声吩咐青霜,“扯了屏风。” 贺福瑗打头,孙琼华紧随其后,其他贵女坠在后面,呼啦啦一群人涌到了屏风前面。 不待贺福瑗带的人动手,屏风砰一声倒地,众人一眼看到屏风后坐着的女子,呼吸俱是一窒。 同样的衣裙,同样的妆容,她们瞬间沦为陪衬,而她艳压群芳! 贺福瑗也怔了怔,看了看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孙琼华,巧了,今天孙琼华穿得也是这一件,她没看过什么娇娜,就是觉得这衣裙别致,又极少见孙琼华穿红色,忽然一见,眼前一亮,很是夸奖了一番。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夸错了。 孙琼华立即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脸颊涨得通红,紧咬红唇,恨不得立马脱下这身一模一样的衣裳! 望着那盈盈起身的狐狸精,觉得她在向自己耀武扬武,在嘲笑自己。 喷火似的眼睛,满目嫉恨。 第18章 变故 , “原来压在众位姐妹头上的人是......世子表哥的......身边人......”孙琼华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一众女眷都变了脸色。 世子爷大婚当日遇到伏杀,大名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略一猜想就能知道上面这位艳色惊人的女子是谁。 她的身份地位尴尬至极,就差了一步就是冀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偏偏大婚日闹出了那场事,冀王府绝不会承认她,就算世子爷再如何宠爱她,也只是一时迷恋,总有另娶门当户对的新妇之日。 当然,在她正得宠的时候,她们最多漠视她,再多的也不敢做。 可现在,孙家二小姐,冀王太妃最疼的娘家侄孙女,堂而皇之的称呼她为世子爷的‘身边人’,卑贱至极,而她们却被她压在底下,那她们算什么? 一道道责难的目光投向匆匆赶来的沈宝瑱,赏梅宴是她安排的,座次也是她排的,她成心来羞辱她们的吗? 孙琼华看着沈三脸色红涨,一口恶气出了一半,让她不好过的人,都别想好过。 “你好歹也算王府的人,见了永福郡主,还不跪下请安!”孙琼华疾言厉色的呵斥。 她声音不算小,惊醒了正在发呆的贺福瑗。 冀王府千娇万宠的永福郡主,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她引以为傲、一腔濡慕的大哥,不喜欢她! 她比大哥小了将将十岁,她出生时,大哥已经离开王府去了京城,她一直以为二哥就是王府最年长的儿子,直到六岁那年除夕,见到骏马上眉目英朗的少年,她才知道这才是自己的大哥。 而这位大哥,年少英发,文物双全,样样都满足一个小女孩对兄长的全部幻想。 她为有这样的大哥骄傲得意。 可每每炫耀后,看到女伴们羡慕的眼神时,她又忍不住的心虚,因为大哥不喜欢她。 后来她又想通了,大哥就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也不喜欢二哥......三哥......三姐......和她们比起来自己还是最讨他喜欢的。 直到大哥娶亲,其实听到大哥迎亲当日出事时,知道大哥没事后,她心里是窃喜的,这下好了,大哥不用娶妻了。 甚至那次她背着大哥,把这个讨厌的女人弄到又脏又破的庄子里,也是恼她行事张扬,败坏大哥的名声。 可是现在贺福瑗一腔酸楚中还有难以言说的茫然。 这个讨厌的女人长得真漂亮,同样的衣裳,她穿起来就是比别人好看,腰比别人细,腿比别人长,连胸都比别人鼓,甚至......小郡主的目光在她臀部流连了下,就连屁股都比别人翘...... 托福于冀王和太妃无节制的宠溺,小郡主在淑女的大道上越走越远,这两年穿着男装没少和二哥出去玩,连二哥珍藏的画册子都看过。 是以小郡主审美清奇,知道什么样的美人儿最得男子青睐。 只是......她以为自个英明神武的大哥是不同的,和那些庸俗男子不一样,可事实狠狠的击碎了她的一厢情愿,原来自个大哥也是个俗人,只看外表不看灵魂! 贺福瑗一腔少女心碎裂,呆呆的望着姚桐难过,被孙琼华拔高的声音惊醒,不耐烦的望了她一眼。 孙琼华心神被嫉妒填满,没有余力注意贺福瑗的脸色。 姚桐却看得清清楚楚,大为不解,这位王府娇女应该很不喜欢自己,刚刚到来时也是气势汹汹,现在怎么沉默了? “孙二,你少煽风点火,我们沈家请来的贵客,还轮不到你撒野。”沈宝瑱挣开二嫂拉着自己的手,扭身冲了过来。 “沈三,你这是承认了,承认故意来羞辱大家伙儿的。” 口舌上沈宝瑱一贯不是孙琼华的对手,再加上此刻她气昏了头,咬牙怒视,挽起袖子要撕了孙二那张嘴。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起来。 有人想要拽住沈宝瑱,有人想护住孙琼华,惊呼叫嚷中,场面乱糟糟一片。 “夫人小心!” 青霜惊呼一声,拖着姚桐飞速后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传来,姚桐在青霜的大力拖拽下,连连退出五六步。 红润润桃花瓣似的裙子上,烧出一个黑洞,难看极了,鼻间闻到的是蚕丝遇火特有的臭味,她直直望向孙琼华。 若不是青霜反应灵敏,身手高超,那个倾倒的炭炉倒向的就是自己的脸! 暖阁里地龙烧得热,不需炭盆火炉之类,只在高案上放置小巧玲珑的炭炉,用来温酒。刚刚距离自己最近的高案忽然倒地,上面的炭炉直直飞向自己......而刚刚孙琼华站的位置,就是那个高案后面...... “姚夫人,你怎么样?金钗,快传府医过来。”沈宝瑱大惊,顾不得理会孙琼华,拉住姚桐的手,上下打量,确认了她只是毁了衣裳,人没事儿,才呼出了口气。 “别担心,我没事。” 姚桐拍了拍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孙琼华,明明她衣毁发乱,却没有一丝狼狈,而衣裳整整齐齐的孙琼华,面露慌乱,强忍着没有后缩,大声责问,“你要做什么?”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你们姐妹心思歹毒,次次都要毁了别人的容貌,是嫌自己太丑了,心理嫉恨的疯了吗?” 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又被人骂长得丑,孙琼华平生未遇到过如此耻辱,瞪着姚桐的眼神几欲噬人。 “瑗妹妹,呜呜。”可自己的丫鬟都不在身边,怕孙五丢了自己的面子,也没有带过来,而那贱人身边有着冀王舅舅送的护卫,孙琼华愤怒又伤心的看着贺福瑗哭泣不止。 “住手......青霜住手......”贺福瑗不能看着孙琼华被人打,扬声唤人进来,她身边跟着的都是王府精挑细选的护卫,虽比不过青霜,但带着的人多。 “你也别张狂,大哥再宠你,也不会坐视你欺负五姐姐,再怎么着,五姐姐也是他的表妹。”贺福瑗自个都没发觉,她对姚桐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姚夫人,快请到后面换件衣裳......” 事情再闹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沈家二少夫人当机立断,带着许多健妇丫鬟,先将看热闹的人请下去,再亲自赔罪,让沈宝瑱带着姚桐下去洗漱换衣。 她自己留下来安抚孙琼华和永福郡主。 “瑗妹妹,姐姐没脸活着了......呜呜呜......” 姚桐不愿沈家为难,带着沈宝瑱离开时,看到孙琼华柔柔弱弱的哭倒在贺福瑗身上。 ...... “夫人,暂时先不要回别院了,世子爷不在,奴婢担心太妃知道了,不会轻易放过这事,她极其疼爱孙二小姐。” 锦霞刚一听到里面闹出事来,唬得脸都白了,就要冲进去,紫电急忙拦住她,找了个丫鬟打听,知道里面吃亏的是孙二小姐,放心的同时又忧虑起来,冀王太妃对孙二小姐的偏爱仅次于永福郡主这位亲孙女。 这次她老人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两人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始终想不到万全的法子。 “两位姐姐好,奴婢是九爷身边伺候的淡烟,可是夫人那边有了麻烦?” ...... 如此,姚桐换好衣裳,坐着来时的马车出了沈家的庄子,走到人迹偏僻之处,那里已等着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很快,印着冀王府徽记的马车继续不疾不徐的驶回别院。 而那两辆马车,则一南一北,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驰去。 ...... “美则美矣,毫无灵气!” 在这凌冬时节,谢怀远仅着白底绣墨竹的纱袍,墨发松散,手持画笔伏在书案上作画,冠玉似的面庞一派风留不羁,多情的桃花眸嫌弃的看着温泉池中不着存缕的美人儿。 “带下去。” 淡淡一声,温泉池中的女子浑身颤抖起来,额头磕在池壁上,苦苦哀求,“九爷不要,再给奴一个机会吧,让奴留在九爷身边吧......九爷......九爷......” 谢怀远没有再看那哀声苦求,额头满是鲜血的女子一眼,他意兴阑珊的丢开画笔。 “九爷,沈家赏梅宴上......” 谢怀远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没想到精心布的局还未好,机会已先撞了上来,“给淡烟记大功,重赏。” 第19章 忽然觉得眼前男子无比陌生 , 余杭城,这座大梁皇室自长安城破后一路南渡建立的临时都城,莺歌燕舞,奢靡浮华,若不是城外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几乎以为这是个歌舞升平的盛世了。 贺铮寒一路行来,脸色晦暗不明。 “爷,关府到了。” 关府,就算在皇子龙孙、高官权贵遍地的余杭城,都是极有名气的,这不是因为这座府邸的主人位高权重,实际上关家主人只是个六品小官。 这一日,一位穿着朴素,只带着一个随从的男子登门,关府一向懒洋洋的门房,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毕恭毕敬的将人引进了府,而后府门紧闭。 “关和参见世子。” 随意进出皇宫,往来权贵高门的关和,就算在小皇帝面前都只行躬身礼,却对着这位高大伟岸的男子行了跪叩大礼。 “关道长请起。”贺铮寒扶起双膝着地的老人,只见他白发长髯,俱是霜雪一样的白,清瘦的身子披着一袭道袍,一派仙风道骨。 “如今天下乱势已起,余杭城波诡云谲,世子身份贵重,怎能白龙鱼服,入此险境?”关老道人一开口,那幅看透凡俗的样子还在,可几句话就露出了他心里真正在意的东西。 这位老道人从来不是无欲无求的出世之人,相反他真正信奉的是纵横之术,是在乱世辅佐一位英雄,坐上至尊的宝座。 冀王世子便是他选中的那个人。 贺铮寒负手踱了两步,一双暗眸射出凌厉的光,“暗卫连下三道命令,你却视而不见,我怎能不亲自前来!” 他身上气势凛冽骇人至极,饶是见惯了风雨的关和都脸色一变,踉跄了一下。 “那道命令,世子糊涂了。” 关和稳住心神,坚信自己抗命没错,顶着贺铮寒骇人的气势回道。 “关和!”贺铮寒看着他开口,凛然含威,“最后一次,明天入宫办了这件事。” 关和长长的白胡子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上下飘摇,脸色难看至极,“你......老道遵命!” 老道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时,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色令智昏!” ...... 第二日,缠绵病榻多日的太后蜡白着脸焦声询问着仙气飘飘的长春真人,脸色一忽儿白一忽儿青,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先帝在时就最疼宠那丫头,她又是为了大梁朝去了那蛮荒之地,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先帝在地下还放心不下,连连给哀家托梦......”太后面白唇青,心有余悸,“平常百姓家的女儿,丈夫若早早去了,娘家心疼女儿也要接回去的,更何况皇家。什么兄死弟接嫂,西羌那起子野蛮人的规矩,我们大梁的公主不守,来人,去请皇帝过来......哀家要接宁国公主回来......” 为了确保事情不再生变,贺铮寒冒着巨大的危险待在余杭城,亲自指挥暗卫行动,直到大梁皇室派出了上千人的使节团向着西羌而去,他才在关和等人的再三催促下,离开了余杭城。 他在余杭逗留多日,浑不知大名府有人对他望眼欲穿。 “施姑姑怎么样了?太妃的人还守在别院吗?” 孙琼华挨了打,冀王太妃果然震怒,当晚就派人去了别院,务必要绑了人回去。结果翻遍了别院也没找到人,冀王太妃更生气了,别院里一个人都没放过,全都打了二十板子,就连施医女都受了池鱼之殃。 偏偏奉冀王太妃之命来的人中,有那位高嬷嬷的女婿,早前高嬷嬷撺掇着冀王太妃去辉县庄子赐死姚桐,被贺铮寒一怒之下关进了狗舍,那高嬷嬷日夜和一群凶狠似狼的恶犬待在一起,极度惊恐之下,竟然疯了。 高嬷嬷一家人不敢怨怪世子爷,就恨上了姚桐。 这女婿找不着正主儿,就找施医女出气,他可听人说了,当日若不是姓施的人多事,那姚夫人早死了。 “奴婢听说孙二小姐一回去就生了场大病,把太妃心疼死了,太妃迁怒于夫人,据说连王爷都吃了挂落,派来的人一直守在别院前。”这些日子锦霞愁得瘦了一圈。 “贺......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锦霞摇了摇头,世子爷一走,没几日别院里的铁甲卫都回了军营,留下的都是些普通护卫,再者,太妃是世子爷的长辈,别院那边的下人再长一个胆子也不敢顶撞了太妃,虽没有人开口胡说,对关于姚夫人的事情只字不提,但也不敢和太妃派来的人动手。 至于世子爷的行踪和归期,他们更是一个字都不知道。 “我不能看着他们折磨施姑姑。”姚桐不想再等下去了。 “夫人,不要冲动。”锦霞急忙拉住她,焦声劝说。 “婢子淡烟见过夫人。” 锦霞看到谢九爷身边的婢女来了,忙扶着夫人坐下,打起笑脸招呼。 “淡烟姐姐来了,快请坐。” 姚桐也对她笑了下。 “婢子刚刚夫人在担心施家医女的安危,一时情急,就未经通传走了进来,还请夫人恕罪。” 淡烟盈盈施了一礼。 “事急从权,无妨。” 淡烟又福了一礼,“九爷前些日子就让人去接了施仁亭大国医过来,一路紧赶,今天一早就到了大名府,施名医直接就去了冀王府,冀王爷和冀王妃都很信赖施老,已是准了让施老带走施医女。九爷一得了信,就让婢子来告诉夫人,以免夫人忧心。” “这真是太感谢九公子了。”姚桐欣喜极了,“九公子可方便,定要亲自向九公子道谢。” 淡烟抿嘴笑了,“巧了,九爷昨儿出的关,眼下在清梦园里歇着,婢子给夫人引路。” 姚桐虽在这别院里待了些日子了,可除了刚来时见了一次谢怀远,之后就因他要闭关作画,而未再见过他。 跟在淡烟身后,一路行走,姚桐才知道谢怀远这处庄子有多大。 更让人惊叹的是,在这北地隆冬,一路走来,花树不断,只因这处庄子建在温泉之上,温暖湿润,所以,才一片姹紫嫣红温暖如春,让人恍然忘了外面的寒冷。 这错觉进了清梦园感觉更甚。 “那开花的是牡丹吗?” 姚桐惊讶的看着那一朵朵大红的花朵,碗口大小,重重花瓣,国色天香。 “正是牡丹。” 回答她的是走出来的谢怀远。 身穿宽袍广袖,脚踩木屐,发未束冠,一路行来,天然自带一股风留。 丫鬟婢女们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姚桐也觉得脸颊有些热,实在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你来了。” 谢怀远低笑开口,姚桐心口一跳,忽然觉得眼前男子无比陌生,和萃梨园中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20章 一线之隔,天才还是疯子 , “九公子提前出关,定是佳作大成了,恭喜九公子了。”姚桐定了定神,笑着贺喜。 不想,谢怀远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姚桐见他神色,猜想是不顺利,前世她作为地理杂志资深编辑,每期都要遴选摄影作品,没少和知名的摄影师合作,好的摄影作品是需要美术功底的,优秀的摄影师都是艺术家。而这些玩艺术的人,思想和行事总与旁人不同,她接触的多了,也习惯了。 而谢九公子,虽然出身豪商谢家,在商场上慧眼如炬,但他的才名这些日子姚桐也是如雷贯耳,更在‘娇娜’一戏上,亲眼见到了他极高的审美情趣和音乐造诣。 她对于才华出众的人,一向钦佩,也深知这类型人对于自己作品的看重,便知趣的不再多问。 “里面请。” 谢怀远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这间不大的花厅布置的极近精致富丽,更难得的是,如此奢华却不显一点俗气,给人以极高的美感,就连一向喜欢简洁清爽的姚桐,都觉得十分舒适。 繁复华丽的螺钿几案上摆上了茶和点心,谢怀远微微一笑,“早些年为了讨生活,我跟着族中的商船出过洋,番邦小国虽和我们梁朝无法相比,也有些有趣地方,譬如那玻璃窗子和这配着点心吃茶的习俗。” 谢怀远何等敏锐,姚桐的不自在他已察觉,知道自己太过性急了,到底露了痕迹,便有心聊起了出洋的经历,这些时日的接触,他已知道她的脾性,思维敏捷、对外界充满好奇与向往,真不像养在深宅大院的王府郡主。 果然,她对这些见闻充满了极大的兴趣,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这么说,九公子第一次出海时才十三岁?” 这时代的孩子就算再早熟,也没有十三岁就出海的道理,更何况谢怀远是谢家的子孙,怎会这么小就出海了? “是啊,那次在海上漂了两年,从一开始的上船就晕,到后来在巨浪中颠簸都不影响吃饭睡觉,极有意思。”谢怀远微微有些出神,他那时在谢家地位尴尬,名为少爷实际过得连下人都不如,那次是他的一次豪赌,结果他赌赢了,不仅活着回来,还挣下了一笔不小的钱财。他天生流着谢家人的血,有了这笔本金,如鱼得水,手上的钱财也滚雪球似的增多。 谢怀远在她脸上看到了那丝隐藏起来的怜惜,桃花眸中笑意更浓,自从他成为谢家的话事人之一的谢在九爷后,多少年没有回想过年少无依的日子了,今日却这么自然的在她面前说出口。 右手痒得厉害,他握紧了茶杯,希望她接下来不要让自己失望。 却在这时,珠帘子一晃,淡烟力持镇静的进来,低声禀报了什么,谢怀远对姚桐歉然一笑,“家里养的猫儿闹了点小性子,我去瞧瞧。” 谢怀远喜欢养猫,这庄子里养着许多金贵的猫儿,姚桐不作他想,连忙摇手说没关系。 “九爷,云姬死了。”若不是事情十万紧急,淡烟绝不敢在这时候打扰他。 “拉出去便是,你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怎么做了吗?”淡淡的声音,让淡烟打了个冷颤。 “九爷,云姬铺了一床牡丹花,穿了一身白衣,割了腕子,流了一床的血,将白衣都染成了红色,而那白衣上......写了爷的名字......”一想到那个画面,淡烟头皮发麻,伺候九爷这些年,见过了想不开自尽的女人,可死的这么凄美,这么阴森的,这还是头一份。 尤其是那件写满了九爷名字的白衣,鲜血浸透后,墨字更显眼了,诡艳不吉到了极点。 淡烟才明知九爷会不悦,还是硬着头皮来禀报了。 “九爷。” 谢怀远一来,守在外面的仆从跪了一地,“九爷,里面不吉......” 劝诫的话未说完,谢怀远已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的确如淡烟所说,那件染透了鲜血的衣袍上,密密的都是他的名字。 “不是写的,是用墨线绣上去的。”谢怀远站在床边,淡声纠正淡烟的错误。 还有一股酒味,估计是割腕太痛,云姬喝了烈酒,才能如此安静的仰躺在层层的牡丹花瓣上,面容安详的迎接死亡。 她的脸纸一样白,那双渐渐在欲 望中失了灵气的眼睛紧闭着,苍白的唇瓣微翘着,这一刻谢怀远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捕捉到的美。 “拿画板来。” 接过淡烟送上来的画板,谢怀远坐了下来,用笔尖蘸着鲜血,旁若无人的做起画来。 ...... 摸了摸肚子,姚桐满心尴尬,等了太久,茶水一杯杯的下肚,她想上净房。 偏偏找不到丫鬟,明明之前有许多丫鬟在外面伺候着,可现在一个都没有了,就连锦霞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无奈之下,姚桐四处察看,在西南角上发现了一处小门,掩在屏风后,她心头一喜,自己住的地方,净房就藏得隐蔽,估计这里也一样,连忙拉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出乎意料的大。 姚桐走了几步,见一道厚厚的帘子隔开了空间,撩起帘子,看清里面的东西,整个人都僵了。 这处地方没有窗子,厚厚的帘子遮住了唯一的光线,却不显昏暗,一盏盏夜明珠做成的灯盏,发出幽幽冷冷的光,将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美人图照得栩栩如生。 娇憨、冷艳、清丽、魅人......每一幅图上的美人都不同,气质迥然不同,却又有相同的地方,因为每一幅都抓住了图上美人对亮眼的特质,极尽渲染,将它淋漓尽致的表现在画上。 姚桐知道如何欣赏一幅画,眼前这一幅幅美人图毫无疑问是好画,而正因为知道,她才更害怕。毫无疑问,作画之人有一双利眼和一颗冷心,才能这么精准的抓到想要的,剔除多余的,让这一幅幅画美中透出一股子血色。 越看越不舒服。 这个地方她不想再待了,姚桐后退着离开这里。 “你看到了什么?” 突然,一道幽幽的嗓音想起,姚桐捂着狂跳的心口,对上了谢怀远充满好奇的眼眸。 她顿住脚步。 从他的表情上,她知道了这些画出自他的手。 “能看到这些画的人,都震惊在它们的美中,还从未有人像你这样,一脸惊惧,你在害怕,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形状优美的桃花眸中,第一次没了那种朦胧缠绵的风留,满是好奇,他是真的想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吓成了这个样子。 “她们......怎么了?” 姚桐颤抖的开口。 “你能看得懂。”谢怀远忽然笑了,眼睛眯上了,鼻翼皱起,唇角咧的大大的,是真正的开怀的笑,“你果然能懂,我没有看错人。” 姚桐浑身冷透,紧绷着身子,看着风度翩翩,俊雅清贵的谢怀远,脑子钻心似的疼,天才与疯子一线之隔,他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第21章 验身 , “别怕,我只想为你画一幅画。”谢怀远怕吓坏了她,柔声安抚,“世间女子虽多,美人却不多,有态的美人更少。美人之有态,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唯有有态,才是真正的极品美人。偶遇几个有态的,我都将她迎进府,华服美食的养着,只想多画几幅画图,可惜,她们总是变得那样快,眼中清澈不再,那种让我看重的美也消失的飞快......” 谢怀远惋惜的叹了声,“已经许久没有遇上能让我怦然心动的女子了,直到......见到了你......” 稳住,一定要稳住,姚桐默念几遍,慌乱的心也镇定了下来。 “这么说,九公子邀我到萃梨园排戏,也只是幌子。” 谢怀远一怔,没想到她这么问,冠玉似的脸庞溢满笑容,“不,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戏.....你很独特,有些想法惊世骇俗,却又极有意思。” 姚桐此刻紧绷的情绪已放松了下来,笑了笑,“九公子还是有眼光的,那我就放心了。” 谢怀远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些年,他听过各种各样的话,可再恨他的手下败将,都只会骂他狠毒、寡情,也得承认他的才华与能力。 谢九爷自负才华横溢,此刻听得姚桐这颇有几分挑衅的话,竟觉分外新鲜。 “不想阿桐你是如此自信之人。”谢怀远抚掌大笑。 姚桐也笑,“能得九公子作画,姚桐求之不得,不过......既然九公子也说人之态若火之焰,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姿态,姚桐要做九公子笔下的独一无二......” 谢怀远深深看着她,兴趣浓浓,“你要怎样的独一无二?” “还请九公子给姚桐一天时间准备,明日再画。” 好胜心已被她激起,谢怀远按捺下心中渴望,答应了她。 ...... 争取到了一天时间,再次站在阳光底下,姚桐才觉双手冰冷,“紫电、青霜呢。” 锦霞扶着她,面上也是深深的恐惧,“不久前淡烟送了茶水过来,她们喝完就晕了过去,谢......他要做什么?” 她吓得面无人色,姚桐还要安慰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谢九......不是常人......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说话......他那人不能用常理推测。” ...... “世子爷,大名府的飞鸽传书。” 时值隆冬,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北边的河段都结冰了,无法坐船,贺铮寒一行到了襄阳府就从水路换成了骑马。 夜里宿在邸店里,暗卫送上急信。 看完后,贺铮寒面无表情,“立刻出发,一人双马,赶回大名府。” “世子爷,外面天冷路黑......”暗卫默默咽下未出口的话,“属下遵命。” ...... 朝阳初升,淡烟就带着一群丫鬟过来服侍姚桐,明明是她将姚桐陷入这等境地,面对着姚桐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亦没有得意之类,言行举止还和之前一样,温婉柔顺的伺候着姚桐梳洗,和一旁怒目瞪视的锦霞一比,越发显得她的懂事。 “锦霞,别瞪了,好好和你淡烟姐姐学学。”姚桐略一抬眼,和淡烟打了个照面,冲她微微一笑。 一直仿若无事人一样的淡烟,平静的表情在她这个笑容下龟裂了,“夫人说笑了,锦霞姑娘能干又懂事,淡烟哪里有能让她学的地方。” “淡烟姑娘才是客气了,脸厚心黑身段软,不止锦霞,连我都要好好学学。” 淡烟干干笑了两声,“夫人真是爱说笑话。” 姚桐不再理会她,制止住想要为她上妆的丫鬟,梳洗毕,素着一张脸就去见谢怀远。 “可是你们毛手毛脚惹了阿桐不高兴?” 谢怀远见她不施脂粉,眉头一皱,冷声呵斥。 淡烟等人立马跪在了地上。 “是我不许她们上妆,九公子不要怪罪她们。”姚桐坐在他对面,意态闲适,“我觉得清水素面,才是九公子要的。” 谢怀远越听越认真。 “九公子既能在仕女画上自成一家,何必在妆容和服饰上因循守旧,这些本就是为了主题服务,怎能本末颠倒?” “就像‘娇娜’那出戏,是了,是了,倒是我执念了。”谢怀远极聪明,只要点透了,立马就知道了他要什么。 “就是九公子想的。”姚桐继续说,“九公子想要画什么样子的我?” 这一点,她真是好奇,盖因那些美人图中的女子气质都不同,那么谢怀远看上了她的哪一点? “你的眼神。” 谢怀远的目光定在她双眸上,“那里有烈火熔岩似的求生之念,极美,极美。” “这样的眼神,我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 他的眼神怀恋又伤痛,“淡烟,去我的寝房将那个匣子取来。” 姚桐没有想到匣子里是一袭嫁衣。 “换上它。” 锦霞脸色大变,夫人怎能为旁的男子身披嫁衣,若让世子爷知道了...... “好。”耳边响起的是夫人爽快的声音。 刚要开口,嘴里噙着的桃核一动,呛得她咳了起来,姚桐闻声立马一眼横了过去,摇了摇头,她就怕锦霞情急忘了自己的嘱咐,才让她口噙桃核,想说都不能说。 再说了,不过就是披着嫁衣,让谢怀远画上一幅画而已,又不会掉块肉,至于那么紧张吗? 当她换上那身嫁衣,谢怀远看愣了神,目中哀伤之色深浓,当年那人或许就是这般模样...... 姚桐的神态气韵以及在他作画时的配合,都让谢怀远满意。 整整两日,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姚桐都一一做到,终于放下画笔时,谢怀远只觉前所未有的愉悦和轻松。 “这一幅已是好了,晚上烛光下再画一幅。” 当谢怀远提出这个要求时,姚桐断然拒绝了,“不行。” 她这两日的配合,让谢怀远都快忘了她的脾气,一时愕然,“什么?” “九公子,我不想死。”姚桐认真的解释。 “你是听到什么话了吗?”谢怀远扬眉问道。 他听到过背后的议论之声,有说他性子残虐,失了兴趣就杀了人,也有说他用人命来祭画,所以才画得如此好画。 都是一派无稽之谈,他并不放在心上,那些人都是渐渐迷了本心,变作污糟一团,他不愿再将人留在身边,她们就寻死觅活,干他何事? “我不比九公子精力充沛,我累了。”姚桐再次认真的说。 “那你先休息一晚,明天晚上再开始。” 后面几日,姚桐尽职尽责,见她不再惧怕自己,也不似其他女子,目中总会浮现痴迷之色,谢怀远越发觉得她难得。 “明日我们就回江左。” 姚桐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谢九虽然不如冀王世子位高权重,但在江左也能许阿桐一个自由自在。” 姚桐眼睫一颤,自由自在,若真能自由自在,这大名府她也真没有什么留恋的。 想到那凛冽冷峻的男子,心尖上一疼,他心有所爱,自己于他不过是个暂时占着位置的,何曾入过他的眼。 如此也好。 ...... “九爷,不好了,前面不远处烟尘滚滚,有大队人马过来了,正是冲着这处而来,快走。” 谢怀远还没启程,变故突起。 他亲自登上瞭望楼上,果然乌压压的兵马疾风暴雨般而来。 “贺铮寒不是离开了大名府吗?” “小的不知道......九爷,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短短片刻,疾驰的骏马又逼近了好些,近得能看到前面高头大马上身材俊伟的男子。 “带她一起走。” “不成,会连累九爷你的。” 桃花眸满是不甘,就差一点点,他就能带人离开了。 “临走之前,烧了这里,爷的东西不能落到旁的男人手里。” ...... “夫人,你醒了!” 姚桐有片刻的空茫,不知身在何处,她轻轻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下身无寸缕。 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一嗓子,外面立时响起一片杂沓的脚步声,进来两个中年嬷嬷。 “你们干什么?” 姚桐见这两人径直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就要掀开自己身上的锦被,俏脸一沉,冷声喝问。 “老奴们奉世子爷的命,来给夫人验身!” “验身?” “夫人别为难老奴。”一耷拉着嘴角的嬷嬷,面无表情的回话,“伺候世子爷的人,身子绝不能脏污了。” 第22章 他最后贯穿的女子 , “滚开!” 姚桐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气血上涌,厉声断喝。 两人被她气势唬了一跳,不敢再强拽被子,但仍不愿离开,“夫人若不配合,老奴就失礼了。” “滚,我让你们滚。” 锦被被大力拉扯,从她身上滑了下去,堪堪露出肩膀和锁骨,难堪与羞辱让她大怒,抓起熏球砸了过去。 正正砸在拽被子的老嬷嬷额角。 “夫人如此抗拒,莫不是做了丑事心虚?”那老嬷嬷脸孔狰狞,一脸的恶狠狠。 “来人,快来人!” 姚桐一声声呼喊,终于让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不敢再装作听不到,怕她出了事,进来两人将这两个老嬷嬷好言好语的劝了出去。 气得一拳砸在锦被上,姚桐恨恨的骂着:“贺铮寒!” 踢开被子,她随意穿了衣裙,找了一件宽大密实的斗篷,严严实实的裹住,拉开房门,冷声:“世子在哪里?” ...... 书房,贺铮寒沐浴后,斜靠在罗汉榻上,手捧一卷书,看得入神。 房门忽然发出声响,英俊的眉眼不悦的皱起,“爷说了不许人进来伺候。” 咣一声,房门又被用力合上,这人动作极大,房门震动带来极大的动静。 如此不懂规矩,贺铮寒不悦的转头。 两人目光对视,姚桐冷冷一笑,手上动作飞快的解下斗篷,只着一身轻薄衣裙,她边走边脱,到了罗汉床边时,已衣衫半褪,露出大半雪肌。 “你做什么?”贺铮寒呼吸一窒,俊面紧绷。 “你不是要验身吗?何必让那些老虔婆来折辱我,你自己来,不是更清楚吗?” 姚桐一双杏眸燃着怒火,冷冷的和他对视,话音一落,杏黄色小衫落在了地上,全身上下仅仅那条石榴红的百褶裙。 乍然露出的美景,冲击力太大,贺铮寒呼吸一乱。 他竟是有了反应。 “来啊,验身!” 愤怒主宰了全部心神,姚桐怒火汹汹,根本没有发现贺铮寒露出的异常,她逼近他,抓起他的手,放在小腹上,“贺铮寒,你验啊!” 贺铮寒喉结上下滚动,一双深眸似着了火,一口开声音里带着喘,“像什么样子?穿上。” 而他的手纹丝不动,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热。 “装什么装。”姚桐嗤笑一声,手指一拉系带,百褶裙滑落下去。 贺铮寒倒吸一口气,双手箍住那细细一抹的腰肢,就将人抱起放在了罗汉床上,坚实火热的身子压在上面。 这一下,他身体的变化清清楚楚的传到她身上。 血气方刚的年纪,受到这番撩拨,贺铮寒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爷就验验你的身子。” 身体的异样,让姚桐一个激灵,唤回了被愤怒占据的神智。 他带着人去的及时,救下了熊熊燃烧的大火,见到了那幅她的画像,她在那里待了那么久,谢怀远又是怀着那样的心思,他能想到她会遭遇什么。 他派人过去,除了确认,也是要看看她有没有受过其他的伤,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冲了过来。 竟然还是完璧之身。 他想得专注,又是在这种时候,心神放松。 直到胸口传来一股大力,他顺势摔下去,后背砸在硬硬的床板上,黑眸疑惑的望了过去。 姚桐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机,跨坐在他大腿上,这种姿势是最能阻止他起身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验验你的身子!” 姚桐骨子里就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这个羞辱她不会白白受了,见贺铮寒黑了脸,她挑衅一笑,“看看爷的身子是不是污脏得狠了!” 眼见那双暗眸一沉,姚桐生怕他突然发力,自己这点斤两,是绝压不住他的,手上立马一使力。 “姚桐!” 咬牙切齿中带着粗喘。 “丑死了!” 她本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这会儿却再也下去手了。 贺铮寒从未受过这种亏,偏那得了便宜的人还一脸嫌弃,他气恼中竟还有一丝受伤...... 竟然说他丑! 连忙提上裤子,贺铮寒怒极。 姚桐趁势翻下罗汉床,飞快的套上衣物,裹上斗篷,使出吃奶的力气跑了出去。 直到回到住处,姚桐双手撑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跑得太快,嗓子眼里火辣辣的一股血腥味。 身后始终静悄悄。 贺铮寒竟然没有追出来。 ...... 书房里,贺铮寒看着她像是被妖魔鬼怪追似的落荒而逃,暗沉的脸色更黑了一分,若要拦下她轻而易举,只是,他压在心头多年的阴霾被她勾了出来,就任她逃开了。 “来人,送水进来,冷水!” 被撩拨出的一身火气,贺铮寒面沉如水的洗了个冷水澡,洗到那处被人嫌弃丑的地方,冷嗤一声。 洗了个冷水澡后,贺铮寒吹熄了灯火,在床榻上却还是辗转反侧了很久,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平复了的气血又上涌,许久,才混混沌沌的睡去。 梦中,梳着双鬟一袭杏子红单衫的少女翩然而来,惊喜的喊着:“寒哥哥,寒哥哥。” 画面一转,少女哭着抱紧他,“寒哥哥,你要了我吧。” 衣衫褪尽,粉泪盈盈的样子,让他全身一震,大口的喘着气,抚上光滑的后背,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用力的似要将她嵌入身体。 他悬在上方,额角落下密密的汗水,身子一沉。 黑暗中,一双深邃的眼眸猛然睁开,贺铮寒目色冷凝。 刚刚的梦中…… 那是姚桐。 第23章 她要变强 , 姚桐本以为发生了这些事,会影响睡眠,结果一夜好眠,睡得香甜。 梳洗停当,镜子里的面容气色极好,眉黛唇红,天然自带颜色,休息的好了,心情自然跟着好了,“锦霞呢。” 昨天一睁眼就回到了这里,谢怀远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锦霞她们又都在哪里,她一概不知。 “奴婢们不知道。” 服侍她的丫鬟一问三不知,姚桐也不难为她们,先去饭厅用早餐,吃饱了才有力气。 “夫人,世子爷不在书房,一早就去了演武厅。” 姚桐信步走去演武厅,如今进入了腊月,天气极冷,她昨天负气之下裹着斗篷就去了书房,幸好这段时间养得好,又喝了姜汤预防,才没有受凉。 今天她郁气消了大半,便穿得严严实实,里面是夹袄和棉裙,外面穿着一件里外烧毛的大褂子,双手套在暖筒里,饶是这样,还是感到一阵阵寒气扑面而来。 “夫人,世子爷在里面,你请在暖间里等一等。” 姚桐点了点头,暖间里烧着地龙,温暖舒适,这是贺铮寒冬日练武后的休憩之地,布置的风格和他其他的住处一脉相承,简单朴素中泛着一股子冷厉。 整个演武厅院子里空落落,不见一丝绿色,在这冬日,更显冷寂,“你回去我院子里,端两盆水仙过来。” 天气刚冷时,她养了好些水仙,到这时都长得郁郁葱葱,开了花了,就是前些日子冀王太妃派人过来大肆搜查,这些花儿也没遭殃,依然长得极好。 跟着她过来的丫鬟行礼告退,墨松连忙笑,“夫人,那花儿沉重,小的让人过去替这位姐姐搬。” “去吧。” 一时暖间里只有姚桐一人,寂静中,依稀能听到隔壁的呼喝声,等了片刻,姚桐按捺不住好奇,走出暖间,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越往前走,听到的声音越大。 守在大厅门口的侍卫见她只是站在门边望向里面,并没有进去,也不好阻拦。 贺铮寒在练剑,动作简洁而有力,一下下带起的剑气似要撕裂空气,这样冷的天,他只着薄薄的练功服,却全身蒸腾着白雾,完全没有一丝畏寒的感觉。 最后一式,长剑入鞘,贺铮寒转眼望了过来。 长腿一迈,很快就走了过来,“我要沐浴,你来服侍。” 甩下两句话,贺铮寒大步向暖间后面的浴房走去,走了两步,转身一看不见人跟过来,剑眉一拧,“过来。” 姚桐吸了口气,压下脸上忽然泛起的红晕,小跑着追了过去。没办法,贺铮寒腿长脚长,走得又急又快,她根本就跟不上。 等她追到浴房,里面已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她站在门口,因为跑得太急而大口喘着气,眼睛快要把靛蓝色帘子盯出了个洞,也没想好要不要进去。 ‘哗’一下一桶水兜头浇下,温水顺着发端,滑过他匀称结实、纹理细致的肌肉,贺铮寒在脸上抹了把水,长发**贴着脖子,下颌的弧线下是修长的脖颈,肩膀宽阔有力。 昨夜一场乱梦,让他情绪糟糕至极,再无睡意,索性来这演武厅发泄一番。 然而,有些事情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 刚刚看到她的第一眼,昨夜那梦中场景,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垂眸看了下身下瞬间精神的地方,贺铮寒眉头皱得更紧,因着那件事,他于女色上毫无兴趣。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揣测过,妖媚的、清丽的、可人的各色女子,都献到他的面前过,可这些女人,就算能挑逗起他的身子,到了最后,统统觉得面目可憎,失了兴致,从未真正要过那个。 唯独对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 “真是无稽!” 拿过大澡巾擦干身子,抓了件玄色宽袍穿上,腰带松松一系,贺铮寒走出浴房。 一掀帘子,对上了姚桐慌乱的眸子。 “世子……” 姚桐力持镇静,目光游戏在他深邃的眼眸、湿润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上,坚决不再往下看了。 “那是什么?” 贺铮寒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红霞渐渐密布,才移开目光,心情却忽然好转。 眼睛逡巡中,发现屋子里多了两盘东西。 “噢,是水仙。”姚桐连忙解释,丫鬟奉命端来的这两盘水仙,长得极好,只是都刚刚打骨朵,还没绽放,“我见这里空旷,就让人摆上两盆水仙。” 贺铮寒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姚桐也不再开口,气氛一点点沉默下来。 只是这沉默,不是无言的尴尬,而是一种难言的暧昧,越是沉默,越是让人紧张心颤。 姚桐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提了起来,所有的感官都敏锐的不可思议,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他的呼吸声缠在一起,能闻到他身上的澡豆香味,甚至能感受到他心口跳动的声音。 这种感觉陌生又可怕,却又有一种巨大的魔力,诱着她沉醉其中。 一股暗火窜遍全身,贺铮寒双眸幽暗,长臂忽然一捞,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 姚桐还没回神,他就俯身欺了下来,滚烫的唇随之覆上粉润的红唇,强势的撬开她的唇齿,入侵席卷…… 这个吻带着令人心悸的侵略感,凶猛又急迫,随着他的吻越来越狠,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似乎要把人嵌进骨肉里才罢休。 她闭上眼睛承受,脸上酡红一片,睫毛一颤一颤。 贺铮寒心火愈烧愈烈,灼热的吻一路向下,姚桐感觉领口一凉,锁骨上一阵微疼,睁开雾气蒙蒙的眼睛。 对上他欲念满满的眼眸,昏昏沉沉的脑子立马清醒,按住他作乱的手,“不要……” 一开口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又细又软,甜甜腻腻,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不……我有事问你……锦霞她们呢?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贺铮寒急喘沉重的呼吸蓦然一窒,从她玲珑优美的锁骨处抬起头,暗眸深寂,“不是你问,爷险些忘了。” “爷早就说过,你要听话,你却还和那谢九搅合在一起,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姚桐面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你什么意思?” “爷的话你没放在心上!” 气极反笑,原来到了现在他还是这种想法,巨大的失望让她身子微微发颤。 “我若听你的话,现在已是一具枯骨了。”姚桐看着他冷笑,“你那好表妹受了委屈,太妃怎会放过我?” 贺铮寒脸色也一冷,却没再说话,他知道姚桐在沈家掌掴了孙琼华,祖母大怒,要拿她问罪,如此一想,她迅速逃离,也不是不对。 可一想到出了事,她先想到旁人,尤其是那心思叵测的谢九,贺铮寒心里的火不仅没熄,反而烧得更旺。 但他不是一个任意迁怒的人。 “孙家的事,爷会给你一个公道。” 杏眸吃惊的睁大,姚桐没想到贺铮寒说这话,论亲疏远近,他不是应该站在冀王太妃那里吗?怎会说出这话,难道要真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可又能怎么样呢,他还能让冀王太妃对自己道歉吗?那可是他的亲祖母,冀王爷的亲生母亲! 也不过是给自己一点物资赏赐罢了,就像上次的那一斛珍珠。 这样子的公道,她不稀罕。 “太妃身份尊贵,又是长辈,她要教训我,我又能如何,只求保住这条小命罢了……。爷的好意,姚桐心领了。”姚桐福了福身,“只是我的婢女锦霞和紫电、青霜,我习惯了她们的侍候,还请爷把人还给我。” 贺铮寒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他给出去的东西,还从未被人如此不在乎的退回来,“墨松,把人送回去。” 他高声吩咐,门外廊下候着的小厮急忙答应着。 “多谢世子爷了,那……姚桐告退。” 姚桐偷偷瞄了眼他的脸色,黑得吓人,连忙垂眸,不敢和他再共处一室,说了声赶紧离开。 一出去,冷风一吹,浑身发冷,脸上凉凉的,她紧了紧褂子,发现天上飘起了雪粒子,天色一片昏暗,看来这场雪怕是不小。 果然,如她猜想,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搓棉扯絮一般,飘飘洒洒,等第二日锦霞三人回来时,地上已积了一尺厚的大雪。 “你们怎么了?怎么伤了?”姚桐大惊,仔仔细细的看了三人一遍,她们每个身上都带伤,手上、腕上都有烫出来的燎泡。 “夫人没事就好了,奴婢一直担心着夫人。”锦霞身上的伤最轻,又伺候姚桐最久,见她安然无恙,抹着眼角的泪,嘴角却翘起来。 “夫人,奴婢无能,到底没能将那些画抢出来,怕是……落入了世子爷手里……” 原来如此。 姚桐明白了贺铮寒别扭的原因,心里却不以为意,不过是些画,又不是裸画,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在他心里,到底将自己当做了什么?唯有他自己知道。 “你们是为了那些画,才烧成这样,真是傻,让我多心疼。那些画随他去吧,无妨。”姚桐叹了口气,若依这个世道的规矩,她三从四德没有一个做到,可她如今好好的活着,为什么?只因为贺铮寒罩着她。 他是握有实权的冀王世子,他要护着的人,旁的人再恨,也得顾忌着他。 这个世道,归根结底,靠的还是强权。 她要变强。 第24章 学功夫 , 在大名府,贺铮寒一言九鼎,威势赫赫,谢怀远若不是逃得及时,能不能留住命都不好说。他逃掉了,可他名下的那些产业,全都被封了。 江左豪商谢家的名头的确大,尤其在这乱局已起的世道,手握无数商道的谢家,地位更重,可要让贺铮寒忌惮忍让,谢九一日坐不上谢家家主之位,就没那种可能。 姚桐听着锦霞打听来的消息,旁的商铺她不在乎,可萃梨园也被查封了,这个她不能不在乎。 “你悄悄的去打点一下,别让萃梨园一干人吃太多的苦头,除了谢九的几个心腹,旁的人也是无辜受牵连,尤其是那些戏班子,更是受了无妄之灾。”姚桐明白这时候不是和贺铮寒商讨萃梨园的时候,以他的性子,自己若是求情,只会火上浇油。 得想个法子,徐徐图之。 “夫人,世子爷一早去了演武厅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然后吃了早餐,王府来了人,世子爷去了王府。” 又去了演武厅。 姚桐很是佩服贺铮寒的毅力,这么冷的天,他日日不辍,早早起床练功,这人心志真是强韧。古来有毅力的人,未必都能成大事,可能成大事的人,都是毅力坚忍之辈。 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姚桐摇了摇头,她这身子骨,自小缺乏锻炼,多走几步就喘,一点力气都没有,遇到危险,意识察觉了,身体却反映不过来。 “夫人,今天是腊月初十,世子爷的生辰是腊月二十,而且眼看着都要过年了,每年除夕夜,王府都要办团圆宴。”锦霞很是忧心,这次的事,世子爷压了下去,可太妃的脾气,恐怕不会再放过自家主子了,怕就怕她老人家将夫人招进王府,王府规矩森严,男女内外有别,内院里发生的事,万一……世子爷不能及时赶到怎么办? 姚桐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一想到两次危机,头皮一阵发麻。 就她这身子骨,真有什么事,她跑都跑不了。 “不行。”求人不如求己,姚桐越想越不安,“紫电、青霜,你们挑一套短时间就能学会的功夫给我,不求多厉害,只要能防身。” 这一下,姚桐脑子里涌出诸如女子防身术、军体拳等等能快速学会的格斗术。都怪自己没有未雨绸缪,前世她若手脚利落,也不会踏空悬崖了,这辈子,在松鹤楼,若会拳脚,也不会让孙五张狂,还得施医女以身相护,才避过了那一鞭子。 吃了这么多亏,自己一定要练些拳脚。 更何况,这时代医疗技术落后,致死率最高的病竟然是伤寒,必须要锻炼好身子,才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这夫人……”紫电犹豫了一下,“奴婢们是自小入的王府,签的都是死契,打小学的功夫,恐怕不适合夫人学。” 见她目露失望,青霜连忙接过话说:“不过,世子爷手下能人辈出,夫人若和世子爷说一声,世子爷定能寻到适合夫人的功夫。” 这还是要去求贺铮寒。 事关小命,姚桐不会矫情。 第二日,天色还暗着,姚桐已然洗漱停当,在呼啸的风声中,早早等在演武厅。 “你怎么在这里?” 大约一刻钟后,贺铮寒才到,见到候在这儿的人,惊讶的挑了眉。 “自那日得见世子爷的英姿,姚桐念念不忘,夜不能寐,这才一早就候着世子爷,只求能再看一次爷的风采。”姚桐嫣然一笑。 贺铮寒看了她一瞬,薄唇也一笑,“仰慕爷?准了。” 姚桐急忙跟着进去。 贺铮寒的练功房很大,兵器架上列着各种兵器,烛光下发着森森冷光,姚桐看得眼花缭乱,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偷偷瞧了眼,见贺铮寒背对着她在练剑,便握住一把长枪,结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那杆抢拿下来,她鼓着脸颊,悄悄的甩了甩酸疼的手腕。 拿不动长枪,总能射箭吧。 踱到箭靶前,姚桐恢复了些信心,这射箭算是她唯一做过的了,想当初她眼睛好使,长得又高,每年公司运动会时,她们部门一群脑力劳动者,一致推举她报名这个项目。 她也不负众望,给部门拿下唯一的一块奖牌。 这弓真沉,姚桐双手抱着,总算把这张硬弓拿了下来。 虽然累得她出了一脑门汗,可也是拿到手下,总算是挽回了些在长枪那里丢掉的面子。 可拉弓时,无论她怎么默念着加油,都拉不动分毫。 脸憋得通红,手指勒得发白,那弓依然纹丝不动。 “噗通。”一声,姚桐手臂用力过度,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 “嗤。” 毫不留情的嗤笑声响起,姚桐一僵,双手掩面,太丢人了。 贺铮寒扔下手里的长剑,这女人一进来,他大半心神都放在她身上,从她满眼发光的看,到接二连三的出丑,他都看在眼里,根本无法凝心净神。 “这是我用的玄木硬弓,是军中有名的强弓,一般军士都拉不开。”贺铮寒拿起地上的弓,张弓而立,羽箭飞射而出,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姚桐从指缝中张望,见他持弓而立,凛然生威,杏眸里不由露出惊叹之色。 “你手臂细弱,不适合射箭。” 靶心插满了羽箭,贺铮寒放下弓,睨着她下了结论。 姚桐脸颊更鼓了些,也不捂脸了,反正已经丢光了。 “那你说我适合什么?” 贺铮寒来到她身边,从上到下,捏了一遍,干脆的摇头。 见姚桐气鼓鼓的望过来,一双明眸亮晶晶,心头一动,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爷再瞧瞧。” “你这身子骨倒是软。”贺铮寒拉了拉她身上的韧带,发现大部分都拉开了,惊讶的挑眉。 姚桐很是高兴,“那我能练功吗?” 她这样子的开心,贺铮寒竟硬不下心拒绝,冲口而出,“爷给你找一套适合女子的功法。” “真的?多谢爷。” 姚桐兴奋的一拍双手,她双臂一合拢,竟把贺铮寒放在她腰侧的手给夹在了胸前。 “你真要学?学功夫可要受苦受累,尤其是身子骨已长好的成人,受得苦更多。”贺铮寒手心一阵酥软,心神一荡,连忙轻咳一声,抽回了手。见她满脸喜色,忍不住泼一瓢冷水,“爷手下没有半途而废的人,你若开始了,无论以后怎么哭求,爷都不会心软,你还要学?” 姚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学,我要学。” “好,你的话,爷记下了。” 第25章 搽药油 , 贺铮寒效率极高,第二日再去演武厅,贺铮寒指着一位中年女子,“这是段师傅,是段家九段锦的第五代传人,阿桐,给段师傅见礼。” 姚桐知道这时代对教导功夫的师傅极为敬重,见贺铮寒这般郑重,便知道这位段师傅应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不是随便敷衍她的,否则若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游戏般学些花拳绣腿,贺铮寒是不会让她给这位段师傅见礼的。 姚桐行了个弟子见师傅的礼。 那位段师傅神色不变的受了礼,而后又对贺铮寒行了礼,“属下谨遵世子之命。” “夫人,若是出手重了,还请夫人海涵。”这是对姚桐。 贺铮寒点了点头,“隔壁已经收拾出来了,阿桐,以后你和段师傅去那里练功。” 姚桐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准备,可她没想到才一天下来,就浑身疲惫,肌肉酸痛,连回去都是让丫鬟架着的。 晚上沐浴后,姚桐浑身酸软的瘫在床上,锦霞捧着个瓷瓶进来。 “夫人,这是段师傅让人送来的药油,说能缓解酸疼。” 姚桐咬牙撑起身子,她身边就锦霞、紫电、青霜三人,偏偏她们手上都有伤,做不了这搽药的活儿。 “去找个嘴严实的丫鬟过来。” 新来的丫鬟手法温柔的给她上了药,饶是这样,姚桐也出了一身汗,沉沉睡去。 第二日,姚桐疼上加疼。 第三日,姚桐痛不欲生。 ...... 第四日,姚桐趴在床上,让丫鬟上药,每到了这时,她就恨不得封闭五感,所以,身后忽然寂静时,她浑不知异状。 贺铮寒挥手斥退丫鬟,这三日她的状况他看在眼里,按说不该如此,那药是他常用的,睡前用了,一夜过后,身体的疲累便能消了大半,她怎会毫无效果。 见了这丫鬟搽药的动作,他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这药要大力揉搓进去,才能起效,那丫鬟轻柔的仿似擦水的动作,能有用才怪。 贺铮寒仔细的净了手,准备亲自给她搽药。 用松江布擦干双手,又在熏笼上烤了烤,直到手心发热,贺铮寒才把药油倒在手心,用双手揉搓,使药油均匀的沾满整个手掌。 夜深人静,姚桐趴在床上,脸孔埋在柔软的枕头底下,这搽药,就像打针,等待第一下是最痛苦的,偏偏这一次,等的尤其久。 “小喜,怎么了?”闷在枕头上的声音有些沙哑。 贺铮寒顿了顿,没有出声,动作极轻的坐在床边,弯下一点腰,双手落在她细嫩白皙的肩上。 随着贺铮寒火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肌肤上,姚桐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大掌有力的揉搓着她肩上纠结的筋络,每一个都按在酸疼的地方。 “啊……” 姚桐疼得叫出了声,怎么小喜的手劲这么大了? 她一出声,揉按的动作一顿,姚桐立马瓮声瓮气的开口,“继续,别停……” 刚那几下,虽然疼,可却让她沉重的肩膀一阵松快,看来是按对了地方。 贺铮寒吸了口气,一双手沿着骨骼筋脉的走向,从上到下,一点点揉按,每一下都很用力,姚桐觉得火辣辣的疼,酸胀难言的疼中又有着轻快舒适,痛中带着酸爽,她紧闭着眼睛,手指紧紧抓着枕头,忍不住了就哼一声。 按完背部,贺铮寒用袖口擦了擦汗,苦笑了下,他出的汗不比她少。 “翻个身。” 低沉暗哑的男声,惊雷一般,姚桐心跳都停了一瞬,惊骇的扭头,震惊的看着身后高大伟岸的男子。 不是小喜? 刚才给她按摩搽药的是……贺铮寒…… “腿上的筋也要揉开,翻身。” 贺铮寒轻咳了声,可再开口,嗓音还是那么低哑,剑眉蹙了蹙,他肃了脸孔,严肃的望着姚桐,努力打破这暧昧无比的气氛。 姚桐一颗心七上八下,身上火烧似的不自在。 可腿上一阵阵抽筋似的疼,在在的提醒着自己,眼下不是害羞的时候。 还好腰间盖着软纱被,她急忙扯高了些,像浴巾那样系在胸前。 贺铮寒君子的背过身,耳里听得一阵窸窸窣窣声,身子更热了些,他深深敛眸,默默背诵着《道德经》,等身后声音停了,才慢吞吞的转身,慢慢的坐在床边脚踏上,双腿悄悄的合拢。 姚桐低垂着眼睛,目光凝在眼下三寸处。 贺铮寒手劲极大,腿上的筋又板结的厉害,一下一下疼得姚桐一下子红了眼圈,却咬紧嘴唇不发一声,可身子控制不住的一下下轻颤。 贺铮寒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压抑的呜咽,暗暗低咒一声,只觉更要命了。 好容易将她双腿上的筋脉揉开,贺铮寒觉得比打一场仗都累,丢下一句,“睡一觉,明天就能消了大半的疼。”就匆匆而去。 ...... 翌日,姚桐果然觉得身子轻快多了,再跟着段师傅扎马步,重心也稳了很多,不再因为双腿胀痛而摇摇欲坠了。 只是见到贺铮寒,难免脸红尴尬,可她体会到了这同样的药,不同人的搽药手法,效果的天差地别,还是真诚的向他道了谢,并表示以后多辛劳世子爷了。 贺铮寒不置可否,然晚上还是给她搽药。 除了贴身伺候姚桐的锦霞几人知道世子爷日日快来,只是给夫人揉药,并没有其他。 可这事情落入旁人的眼,便不是这么回事了,她们只看到世子爷日日夜间都要进姚夫人房间,一待就是近一个时辰,由不得人不多想。 流言从来都是传得最快的。 腊月二十那天,姚桐在演武厅没有见到贺铮寒,略有些失望。 “今日是世子爷生辰,昨儿晚上,就回了王府。” 姚桐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她也备好了送他的生辰贺礼,只是……这礼物怕要明天才能送出去了…… 不成想,下午时,一辆印着冀王府徽印的豪华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前。 “老奴给姚夫人请安。”这次来的老嬷嬷一张团团脸儿,天生带笑,“今天是世子爷二十四生辰之喜,这在咱们冀州是个大日子,王府办了宴席。夫人伺候世子爷,也是极大的功劳,王府里太妃和王妃都说世子爷性子冷,身边一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她们做长辈的,心里一直挂念。现在有了夫人伺候,两位长辈心里也放了心,也都念着夫人的功。今日,要老奴来接夫人入府,两位长辈好好瞧瞧夫人。” 姚桐见到一块来的有贺铮寒身边侍候的小厮墨松,知道推脱不得,只得和这礼数周全,满脸带笑的老嬷嬷来回客气了几句,装扮了一番,做了马车,去了冀王府。 第26章 桃花羹 , “夫人,请下车坐轿。” 锦霞、紫电、青霜三人手上都有伤,去了王府,落入人眼里,不知又会闹出什么风波,姚桐便带了那个叫小喜的丫鬟。 “姚夫人,里面请。” 姚桐一进去,大厅里面一下子凝滞了,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冀王府太妃和王妃还没来,可王府宴席,又是为世子爷庆贺寿辰的,大名府能有脸面来的人家,都是早早来到的。 未出阁的姑娘,看的是她的脸,再看的是头上戴的首饰,身上穿的衣裳。 年轻妇人,略打量两眼,眼中便都是意味深长的了然。 瞧瞧那脚步不稳的腰腿,啧啧,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啊,夜夜笙歌,难怪那一张脸儿如此娇艳!世子爷真是龙精虎猛,把人滋润的这般好。 这些经过人事的妇人,彼此交换着眼神。 “二姐姐,妹妹一定给你报仇。” 孙琼华姐妹自然也在。 “好妹妹,别惹事,她不是个好人,咱们姐妹都在她手里吃过亏,妹妹又落了一身疤……妹妹放心,哥哥一直在搜寻好药,定会去了妹妹的疤……”孙琼华安抚着妹妹,眼圈却红了。 孙五听了这番话,新仇旧恨更甚了,一脸恶狠狠。 孙琼华睫毛闪动两下,掩下满眼恨毒。 “您这边请。” 姚桐被安排坐在了年轻少妇那里,位置比较靠下,看来冀王府虽然被迫认下了她,却不肯承认她正室嫡妻的身份。 感觉到前后左右的妇人打量的目光,姚桐安之若素,不喜不悲,倒让那些人不好意思了。 “点灯烛,放炮仗了。” 有丫鬟进来提醒了几声,门口庑廊下一盏一盏的绉纱灯笼亮了起来,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映着白雪琉璃,极是漂亮。 很快一声声的爆竹声响起,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夫人,这是冀州的习俗,寓意寿星公红红火火,来年顺顺利利。”小喜小声解释。 姚桐微微颔首,她也是才知道,在冀州男丁二十四岁的生辰是个大日子,要大肆庆祝。因为从出生到十二岁,意寓一个轮回,这十二年里孩子还小,怕魂儿不稳,是不能大过的。而二十四岁,则是第二个轮回,已经长大成丁,能够撑门立户了,要热闹的过。 而贺铮寒是冀王府嫡长子,手握实权的世子爷,他的这个生辰,更要好好的庆祝,就连一向和这个长子不投缘的冀王妃,都亲自过问,务必将这个生辰宴办得漂漂亮亮。 “王妃娘娘到。” 爆竹声停下,冀王妃款款而来。 姚桐和一众女宾福身行礼,好奇的抬头望了望,上次这位冀王妃到底也没见她,连贺铮寒都没见,说是身子不适在养病,可那位提着鸟笼子的王府二爷一去,冀王妃就见了。 她能猜到他们母子感情冷淡。 看清冀王妃的样子,姚桐微微一愣,太像了,贺铮寒长得和她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一样的深长,眼尾微微翘起,连眼神都像,天生带冷。这样的相似,一看就是亲生的。 冀王妃年龄不算小了,保养得极好,岁月只在她身上沉淀了雍容,没有在她面上增添其他的痕迹,这就是位雍容华贵的贵夫人。 “都起来吧。”冀王妃的声音清冷,她并不是温和近人的那一挂,无论长相还是神态,都透着疏离,又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而是天生的冷淡。 高座上的冀王妃似有所觉,目光看了过来,姚桐连忙转了眼睛,低眸望着眼前。 “太妃昨夜一高兴,多放了几个爆竹,不想今儿一早身子就有些不爽利。世子孝顺,他又是小辈,不忍再让太妃劳累,便只有我陪着大伙儿了。”冀王妃话音一落,底下就有伶俐的女子,一叠声赞扬世子孝顺,太妃慈爱,气氛极为融洽。 冀王妃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无论听到什么恭维,都不变。 “摆宴吧。” 传令婢女轻轻拍了拍掌,一队队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这时候,宴席用的是分餐制,姚桐面前的条案上,很快就放上了一组六个碟盘,一色的如玉白瓷,里面的菜肴不知味道如何,但看着极为精巧,每个碟内的菜都摆成了一朵花的样子,颜色鲜亮。 摆膳的丫鬟退下,很快奏起了乐声,长袖飘飘、轻纱曼舞的舞姬上来献舞,在歌舞中用膳,很能让人放松。 一曲歌舞结束,侍女给姚桐倒了一杯酒,姚桐注意到每人身边侍候的侍女都在倒酒,这是要喝酒? 果然,很快冀王妃起身举杯,厅内众人连忙站了起来,她说了几句吉庆话,一饮而尽,众人连忙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尽,好在这是用的果子酒,酸酸甜甜的,味道和果汁差不多,姚桐喝完后想着。 冀王妃祝了这杯酒就走了,从始至终,问都没问一声姚桐,她的态度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冀王妃一走,不多时,一些上了年纪的各家老夫人和当家夫人,纷纷告辞。毕竟是世子爷的寿辰,各家长辈来了就是尽了礼数了,眼下随着冀王妃的脚步离开,也是将场地让给年轻人,让她们能松快的乐上一乐,也是长辈爱护小辈。 果然,这些镇山太岁们一走,厅内的气氛立时就不同了。 “别再上什么歌舞了,都听腻味了。前儿二哥寻来的那个口技先生不错,一个人能模仿几百种声音呢,让他过来,让大家听个新鲜。”长辈们一走,座中地位最高的就是永福郡主贺福瑗了,她今天很高兴,大哥过寿辰,父王母妃都费心操持,一家人和和美美,她再高兴不过了。 “听着都别致有趣,那我们就沾郡主的光了。”孙琼华第一个开口赞同,她打扮的清新雅致,声音柔柔的,一看就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坐在她上首的沈宝瑱撇了撇嘴,眼光在前面那一桌扫了又扫,没找到姚夫人,反倒引起了二嫂的注意。 吃了一记警告的眼刀,沈宝瑱收回眼神,又不想看孙琼华那张假笑的脸,悻悻的夹了一筷子菜,狠狠的咬了一口。 很快东南角围了屏障,口技人坐在屏障里,面前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开始表演口技。 演的是白鸟争鸣,一张嘴模仿不同的鸟叫声,让众人仿佛置身在白鸟园里,极为精彩。 “这是布谷鸟。” “这是画眉。” “这是黄鹂。” …… 永福郡主兴致勃勃的猜着哪种叫声是哪种鸟儿,旁人也都跟着凑趣,一时很是热闹。 “瑗妹妹,瞧你拉着大家说了这么多,大家伙儿口都渴了,让人上那盅桃花羹吧。”孙琼华说得娇俏,贺福瑗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姐姐,这最喜欢这羹了,偏做得费事,是自己馋了吧,偏偏要拉上我。” 孙琼华脸一红,笑得娇羞,“瑗妹妹,你又笑话我。这还是托了大表哥的福气,咱们才有这口福。” 贺福瑗冲她挤了挤笑,忽然想到什么,瞥了眼姚桐在的那处。 孙琼华笑容不变,眼神一暗,手指在桌上有规律的敲了三下。 “早就听说过王府里桃花羹的名头,据说极其费事,今儿能尝到,真是荣幸。” 很快,一众侍女端着清一色黑底绘花卉的漆盘过来,盘上放了一个雨过天青色的圆盅,应就是那桃花羹了。 不想,给她上汤的那侍女,端盅的手忽然一抖,热汤扑洒而来。 第27章 身败名裂 , 姚桐反应迅速,在热汤泼洒而来的一瞬间,推案相挡,疾速推开,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咣。” “啪。” 条案撞上圆盅,又相继砸在地上,热汤四溅,响起一阵阵尖叫声。 而最危险的姚桐,却身手矫健的避开了,一滴羹水都没溅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惹祸的侍女白着脸认错。 又有一群王府侍女急慌慌的察看受到牵连的贵客,“夫人,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 一个陌生的侍女忙忙的摸着她的裙摆,急急的发问。 “我没事。” 姚桐摇了摇头,“你去看看旁人如何了?” “夫人没事就好,奴婢去照看旁的夫人了。”侍女一听她没事,连忙放手,站起来行了一礼,和其他侍女一道照顾被羹水溅到的人。 “夫人,你没事就好,吓死奴婢了。” 跟着她过来的小喜,事情发生时,反应不及,被闹嚷嚷的人群给寄到了外边,这才扒拉开人挤进来,带着哭腔。 “瑗妹妹,那里出事了。” 孙琼华一脸焦急,“我们去看看,别闹得太大,传到前院里,影响了表哥寿辰的心情。” 贺福瑗连连点头,“二姐姐和我一块过去。” “有人受伤吗?” 贺福瑗最关心这个,听得没有人受伤,她舒了口气,“来人,快带各位夫人去客房里更衣。” 被热羹溅上衣衫的几位女子,只能自认倒霉,想得开的暗中庆幸没有溅到皮肤上,想得多的眼神在姚桐身上转了又转,这汤羹可是冲着她去的,王府侍女训练有素,绝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背后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这出。 “你……没事吧。”贺福瑗看向姚桐,不知道如何称呼,大哥说这是他认下的夫人,可祖母和母亲不肯松口,她顿了顿,把称呼省掉了,“要不要去换件衣裳?” 这次她出乎意料的客气,姚桐也冲她和善一笑,“郡主,我没事。就是带累了旁人。” 贺福瑗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条案,默了默,一般人那时候能躲开就不错了,哪能想到用条案来挡,还真的做到了。 明明以前听到的消息,郑王府这位嫡长女,性情柔弱,怎么越来越不像了,还是和大哥待久了,才变了个样子。 “瑗妹妹,这儿一片狼藉,小心碎瓷片扎到脚,先让丫头们打扫了吧。”孙琼华拉住见了仇人分外眼红的孙五,柔声劝说贺福瑗离开这儿。 两人眼神一对,孙琼华柔柔一笑,脸上一点失望之色都没有,姚桐一愣,难道不是她? 孙琼华转身离开,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那碗汤羹只是引子,躲过去了也无妨,她安排的东西,还是得手了,这就够了! 贱人,今晚就让你身败名裂! 王府侍女训练有素,那个闯了祸的侍女很快就被人拉了下去,一地狼藉也收拾的干干净净,重新给姚桐上了个条案,瓜果、茶水、点心,俱上了新的。 为了掩去这个插曲,性子活泼的贵女连着说了几个讨喜的笑话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有志一同的忘了这一出。 如此一来,等宴会终于散了,夜色已深。 “夫人,世子爷着人传话,天色已晚了,爷又多饮了些酒,今晚就歇在王府。”那传信人是王府里侍候的,说是墨松要贴身伺候世子爷,就让他过来传个话,想来是不会差的。 “世子的院子在哪里?” 冀王府占地极广,又是深夜,若不熟知王府格局,根本不知如何过去。 她本想找永福郡主问一问,不想,宴席一散,孙琼华就挽着她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的走了。 “算了,你找两个侍女过来,让她们带路。” “世子爷住在外院,距离这里有一段路,本应备。 “不行,万一她不走这边,岂不是白白放过她?”孙五想到这种可能,脸色大变,“走,我们进去,找到人了,抽烂她的脸!” “五小姐,不行啊。二小姐吩咐了要在这门边等着。” “贱蹄子,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反了天了,再啰嗦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孙五一巴掌甩在丫鬟脸上,恨声喝骂。 丫鬟不敢再劝,跟着她进了园子,见她一口气喝光了银壶里的酒,也没敢吱一声。 银壶里的酒是果酒混了一点烧刀子,喝着好喝,其实极烈,孙五一气喝了这么多,人就有些半晕了,她那丫鬟又极怕她,不敢看她的脸色,一时竟没发现。 “小姐,越来越黑了,咱们还是回去……” …… “世子爷,太妃请您到棠院,说是……姚夫人做了丑事……” 贺铮寒一眼盯过去,回事的小厮冷汗涔涔而下,魂儿都吓飞了。 “咚。”贺铮寒砸下手中的骰盅,“你们玩。” 留下一众儿郎面面相觑,见他三两步就走了出去,连忙揭开他留下的骰盅,惊骇的看着里面六个碎裂成粉的骰子。 好厉害的功夫…… 好骇人的脾气…… …… 棠院,王府外院年长儿子们的居所总称,里面分出一个一个独立的院子,分给除了世子贺铮寒外所有的未成亲的爷们住。 而现在冀王太妃带着冲天怒气,站在棠院其中的一所院子里,耳听得烛火通明的正堂里,传出的一阵阵让人羞臊的动静,脸色难看至极,“好个不要脸的东西!寒哥儿的好日子,她却勾搭上老四,下贱的胚子!” 宴席结束后结伴去太妃处的贺福瑗和孙琼华也来了,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听得里面一声声男子嘶哑的呼喊和女子似痛非痛的尖叫,脸色红得能滴出血。 “太妃,世子爷到了。” “好,好。来人,给我踹门。” 贺铮寒眼神冷厉,“站住。” 走到冀王太妃面前,温声解释,“祖母,四弟不小了,到了知人事的时候了,忽然打上门,仔细吓着他。” “寒哥儿!”冀王太妃厉声喝,“你知道里面是谁吗?” “在四弟房里,自然是四弟的丫头。” “你到现在都护着那下贱蹄子?”冀王太妃气得呼呼喘气,“她给你灌了什么**汤!去,踹门。谁不动,立时打死不论!” “世子爷,夫人确实进了花园……就找不到了……” 贺铮寒死死的扣住掌心,眼神酷杀几欲噬人,整个人寒意森森,煞气逼人。 第28章 丑事 ,“咣,咣……” 房门被冀王太妃带来的人凶狠的踹开,突然而来的巨大声响,让屋子里叠在一起的男女失声惊叫。 “不要脸的下贱胚子,给我拉出来!” 冀王太妃怒声喝道。 里面的动静更大了,尖叫声、骂声缠在一起,外面的人只听得乱糟糟一团,却听不清说什么。而等了片刻,里面诡异的安静了,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太妃怒火更甚,鼻翼唇角的法令纹更深了。 “反了天了,给我带出来!” 她声音落地,棠院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剑拔弩张的一众人自然不会分神去看是谁来了。 直到一声轻柔含笑的声音响起,“爷,原来你在这里,让妾身好找。” 贺铮寒听得如此熟悉的声音,急速转身,看清那提着盏灯笼盈盈而立的人,幽暗的黑眸爆出狂喜,急步奔了过去,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里,他抱得极用力,似要将她嵌进骨子里,“不是你!” 压抑低沉的嗓音带着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轻颤,他紧紧抱着她,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爷,太妃和两位妹妹在呢,您先放开我。”姚桐下巴搁在贺铮寒肩窝处,盈盈水眸望着满脸惊骇的孙琼华,缓缓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嚣张极了。 “你……你怎会……不可能……”孙琼华像见了鬼一样,摇摇欲坠,失神的眼睛看看她,看看屋子,她不是应该在屋子里吗? “妾身参见太妃,太妃万安。”姚桐终于让贺铮寒结束了那个紧紧的拥抱,轻盈的走到冀王太妃面前,身姿优美的行礼问安。 冀王太妃的震惊不比孙琼华少,她是得了确切的准信,说这个贱胚子和老四那个孽障勾搭在了一起,震怒之下,才带着人过来…… 贺福瑗是这里一众人中情绪最单纯的,见了她安然无事,舒了口气,故也最先回过神,“祖母,不是她!” 只要不是她,管屋子里的人是谁,不用再拖出来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冀王太妃下了死命令,里面的人也不再犹豫,手段粗暴的将屋子里交叠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绑了,怕他们赤条条的污了贵人们的眼,扯了绸子胡乱的一裹,就这么拉了出去。 “啊……五姐姐……” 贺福瑗最先看到,看清那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女子,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失声喊了一嗓子。 冀王太妃只看一眼,就认出了那遍身狼藉的人,是她娘家五侄孙女! 和老四做丑事的怎么会是五侄孙女,这怎么可能? 冀王太妃眼前阵阵发黑,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亲自带着人来踹门,没想到拿住的是自家的侄孙女,这简直是一记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难堪至极。 “姑祖母,五妹妹……她这个样子,不能再让人看见了……”孙琼华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明明应该是那个贱人的,明明是要她身败名裂的,怎么会成了孙五?再恨怒不甘,再想不通,眼下最要紧是赶紧捂住了这件事,否则不止孙五名声尽毁,还要连累整个孙家,连累到她的名声。 “二姐姐!”孙五喝了一壶酒,又被人喂了东西,一直神志不清,此刻只裹着一层薄绸,冷风一吹,她反而清醒了些。晕晕乎乎的抬眼,认出了自家二姐,“我疼!二姐姐,我好疼,身上好疼,像被劈成了两半一样疼,呜呜呜……” 她兀自哭得伤心,孙琼华白着脸险些摔倒,恨不得缝上她的嘴,这是要把她的脸丢尽了再踩上一脚啊。 “来人,来人,都是死的吗?送她回瑞萱堂!”冀王太妃也快撑不住了,只觉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 “慢着!”贺铮寒冷眼一扫,一众下人抖了抖,停下动作,老老实实的装起了鹌鹑。 “老四,你怎么回事?”贺铮寒走到被绑着的一脸潮红的男子身边,挥手斥退押着他的人,俯视着他冷冷的问。 “大……大哥……”一听得这个声音,剧烈挣扎的男子像是听到了阎王殿里的声音,又像兜头泼了一桶冷水,连那被欲念控制的脑子都清醒了。 “混账东西,自家表妹你也下得去手,禽兽不如的东西!”冀王太妃也走了过来,啪啪甩了两个耳光,这桩丑事……孙家不能担,也担不起。 “不是……大哥……是她爬到我床上的!”脸上挨了重重两下,唇角都渗出血了,老四一下子被打清醒了,抱着贺铮寒的靴子痛哭喊冤,“我一回房,被窝里就躺了下光溜溜的女人,我知道被人暗算了……可我身上着火了似的难受,脑子也不清楚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大哥,是有人害我,是她害我!” 这真是越说不不堪入耳了。 “郡主,这些话太脏污了,不适合你听,让丫鬟送你回去吧。”姚桐见身边的永福郡主,呆愣愣的站着,眼神木呆呆的,一副吓傻了的样子,皱了皱眉,这小郡主才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事实在不宜知道。 “多谢夫人,奴婢告退。”贺福瑗的贴身丫鬟早想带着郡主离开了,可太妃和世子爷都在,她根本不敢开口,现在一听姚桐的吩咐,一脸感激,搀着呆呆的郡主,赶紧离开。 “呕……”贺福瑗一出了院门,再忍不住,恶心的一阵阵干呕。 “郡主,郡主!”她的丫鬟差点吓死,连忙让人去禀报王妃。 ……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给我堵住他的嘴。”冀王太妃脑子一抽一抽的疼,万万想不到平日那么懦弱没用的老四敢反驳她的话。 “寒哥儿,你别信他的话,他是个什么东西,定是他见了五姐儿,生了恶意,谋算了五姐儿。”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好端端的女孩儿,在我这儿出了这种腌臜事,我可怜的五姐儿。”冀王太妃老泪横流,一口气倒不上来,直愣愣的摔了下去。 “祖母,快去宣府医。”贺铮寒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太妃,迭声吩咐。 “寒哥儿,祖母难受……喘不上气……送我回瑞萱堂……带上五姐儿……”冀王太妃断断续续的交代。 贺铮寒看着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太妃,儿时这位老人也曾真心的疼爱过他,也曾一声声慈爱的唤他乖孙。终究还是不忍心,“祖母别说话了,身子要紧。” “寒哥儿,你应了我……” “祖母,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冀王太妃这才放了心,不再哭闹,坐上了软轿,带着孙五,回了瑞萱堂。 “大哥,我真是冤枉的!”看着眼前这个弟弟糊了鼻涕眼泪的脸,贺铮寒眉头一拧,他离开王府时,年龄太小,记忆里只有当时五岁的二弟,旁的兄弟,要么还是奶娃娃,要么还没出生,他都没什么印象。 这个四弟,在府里影子似的,他也就远远扫过几次,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清他的样子。 却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这张脸……男生女相,还那么像…… 他抬眼望向姚桐,她回他一个灿烂的笑。 贺铮寒吐了口气,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冰冰冷冷,冻透了似的,大掌一握,将她的手捂在手里心,给她暖着,“冻成这样,吓坏了吧,走,回去,好好暖一暖。” 姚桐看了看嚎啕不止的王府四爷,“那他……” “在自个屋子里都能让人算计了,蠢!得了便宜就下手,奸!出了事只会哭哭啼啼,软!这么个又蠢又奸的软货,别脏了你的眼。” 贺铮寒握着姚桐的手,带着她离开。 因夜深天寒,贺铮寒没有带她回别院,而是歇在了府里的住处。 姚桐果然是冻透了,尤其是为了保持神智清醒,从领口塞了一捧又一捧的雪,里面的小衣都湿透了,进了屋子,明亮的烛光一照,贺铮寒才发现她面白唇青,整个人都在打着摆子。 他急忙将她身上衣裳都褪了,摸到湿哒哒的小衣,脸色一沉,将人抱到浴房,三两下脱干净,放进了盛满了热水的浴桶里。 姚桐神智还在,可发沉无力的身子已不听使唤,只能任他服侍了。 不想,热水一泡,那股子难受劲又窜了上来,她闭着眼睛,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摸,口里嚷着:“热,热,难受。” 贺铮寒神色一凛,待她泡去了寒气,将人抱了出来,擦干水珠,套上里衣,喂她喝了碗熬得浓浓的姜汤,将人放进了厚厚的被子里,命人仔细守着,他离开卧房去了外间。 “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小喜,不敢隐瞒,抖着嗓子说了一遍。 “下去,这些话不许再对第二人说。” 小喜连连磕头应下。 “世子爷,有发现了。”擅长药理的暗卫进来禀报,“夫人裙子上沾了靡芜粉,这种药粉无色无味,粘在衣裳上极难发现,而且单独并没有什么作用,可一旦和良姜酒混上,就成了……催情药……” 这手段相当阴损,且被算计的人事后也很难找到证据,只能背负放荡的恶名。 “怎么去这药性?” 暗卫头垂得更低,“这药不算霸道,就是容易让人神智迷失,将眼前的人当做心中念想之人,只要……神智坚定,保住灵台清明,撑过去药性,就无碍了。” “下去吧。” 心中念想之人。 卧房里,贺铮寒听得她一声声压抑的喘,绯红的脸庞似三月盛开的桃花,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他扯开领子,眉头紧皱,屋子里地龙怎么烧得这么热? 终于受不了这热,先是脱了外袍,又脱了内衫,最后只剩下一套里衣,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贺铮寒却觉得逼仄的厉害,呼吸起来都费劲。 脚步不由自主的靠近,最后坐在了床头。 “嗯……”姚桐难受的辗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艰难的撑开了眼皮。 贺铮寒心头忽然一阵狂跳。 “你……是谁?”这双明眸清若湖水,里面却满满都是茫然和陌生。 笑容凝滞在脸上,贺铮寒眼看着她缓缓又闭上了眼睛,全无一点欣喜与娇羞,咬了咬牙,下颚绷成一道凌厉的线。 “见鬼的心中念想之人!” 第29章 这份礼物,爷喜欢吗? ,姚桐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夫人,你醒了,小厨房里温着粥,奴婢这就去取来。”小喜欣喜若狂,扶着姚桐靠在迎枕上,端来热水擦拭洗漱了,就兴冲冲的去端了饭食。 “这是世子爷特意吩咐的,熬得鸡丝红参粥,一直在灶上温着,熬得糯糯烂烂的。”小喜打开食盒,将一碗热粥和六样精致的小菜放在炕桌上。 姚桐看着这一色儿清淡的粥菜,难得的有了些胃口,慢慢的喝着粥,“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你说给我听。” 昨夜自家夫人睡了一夜,这王府里可有人彻夜难眠,一夜乱哄哄的不知有多少乱子,今天天色还没亮,王爷就派人来唤了世子爷,不到中午,就传出了四爷和孙家五小姐定亲的消息。 小喜定了定神,仔仔细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么说昨夜王爷和王妃都去了棠院,王妃把王府四爷关进了祠堂,还去了瑞萱堂传孙二问话......” 小喜连忙点头,“不过,奴婢只能打听到主子们的行踪,不知道具体问了什么。” “然后,一早上王爷就把世子爷叫了过去,不多久就传出了两家要结亲的喜事......”姚桐唇角绽出冷笑,“那孙二也完好无损的回了瑞萱堂吧。” “夫人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冀王府这是要一床锦被遮了,孙五嫁入王府,将这场丑事消弭于无形,纵然这事瞒不过所有的人,可最多能传点风言风语,孙家的名声,孙二的名声一点都不会受到影响。 至于她这个受害人的公道,呵,没出事,就是她的造化了! 真是欺人太甚。 “端下去吧。” 小喜看着还剩半碗的粥,劝说:“夫人再多吃点吧。” 姚桐摆了摆手,“吃不下。扶我起来,备车回别院。” 小喜大惊,“夫人,您身子骨还病着,怎么能再折腾?” 昨夜姚桐到底还是伤了身子,她按了按酸疼的太阳穴,呼出的气体灼热,“这里我待不下去了,马上走。” 贺铮寒听得下人传话,微微一笑,这脾气还真不小。 “听她的吩咐。” 顿了下,又喊住退下要走的小厮,“用我的车送她回去。” “夫人,这是府里为世子爷备的车,爷特意让人用这辆车送您呢。” 姚桐扶着小喜的手上了车,这车外面看着肃穆低调,里面却极为奢华,铺了厚厚的虎皮褥子,四周悬着厚实的织锦窗帘,底座夹层里放着炭盆,整个车厢温暖如春。 比她来时坐的车子舒服多了。 ...... 瑞萱堂。 “表......表哥......”孙琼华惊喜的望着贺铮寒,一夜无眠的小脸上忽然焕发了神采,一声表哥让她叫出了万种柔情。 贺铮寒却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睨着她的眼神凛冽如冰,孙琼华在他这种眼神下,眼圈儿一红,眼泪盈盈欲滴。 “表哥为何这么看着华儿?华儿哪儿做错了吗?”孙琼华颤抖着唇瓣,样子楚楚可怜。 死死攥着掌心的帕子,不会的,昨儿回来她扑到姑祖母怀里一通痛哭,姑祖母虽然骂了几句,还是马上让人给她收拾了首尾。而且冀王舅舅已经发了话,这事儿和她无关,到此为止,表哥不会查出什么的! “你今年多大了?” 听得贺铮寒开口,孙琼华眼眸睁大了些,心口擂鼓一样的跳,表哥这是什么意思?这男子开口问女儿家的年龄,这......她一脸娇羞的垂头,脸上布满羞涩的红晕,“十九了。” “的确不小了。” 表哥的声音真好听,孙琼华含羞带怯的看了他一眼,喝了蜜一样的甜。 “该说人家了。” 贺铮寒冷眼睃了她一眼,淡淡的说出下半句,“女大不中留,孙家该考虑你的婚事了,别留来留去,再弄出一个无媒苟且。” 孙琼华震惊的抬起身,脸上血色刷一下褪尽,像是受到什么不能承受的打击,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 “表......表哥......你说什么......”孙琼华看着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可怜极了。 “孙家要是没有章程,我来给你挑人。” 这句话一下子击垮了孙琼华,她腿一软,摔在了地上,满目绝望,“表哥,我这些年的心,你都没看到吗?表哥,表哥,华儿这颗心里只有你,呜呜呜......表哥......” 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情深意重,哭得外面的丫鬟都纷纷按了眼角,二小姐只是仰慕世子爷,她有什么错啊。 “华儿,我的华儿,我的心肝都让你哭碎了,好孩子,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冀王太妃从里间过来,一把抱住痛哭的孙琼华,她的眼眶也红了。 “寒哥儿,你别拉着一张脸,华儿胆子小,仔细吓着她。”冀王太妃拍着孙琼华颤抖的肩膀,“华儿,你别怕他啊,他就爱冷着脸,心里是疼你的。你满月宴时,他还抱过你呢,别哭了啊。” 孙琼华哭声渐渐止了,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脸红红的,眼皮子也红红的,更是惹人怜爱了,抽抽噎噎的开口,“原来表哥是和华儿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贺铮寒一点儿情面都没留,“祖母,明天我就把人选给你送来,你挑一个。” “不......我不嫁......”孙琼华抱着冀王太妃的腿哭得喘不上气,“姑祖母,我不嫁......我不要......” “祖母,孙家的门楣再经不起第二个女儿的蒙羞了。”贺铮寒丢了一句冰冷入骨的话,大步离开了瑞萱堂。 “表哥!”孙琼华尖叫一声,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华儿,我可怜的华儿!” ...... 冀王太妃这里的鸡飞狗跳,远在别院里的姚桐一无所知,她正捧着碗苦药汁,一脸苦大愁深。 她受寒引起的伤风越来越重,身上滚烫,竟是发了高烧。 “这药太苦了。”一口气喝尽了药汁,姚桐难受的揉着堵塞的鼻子,“施姑姑要是在就好了,她开的药就没这么苦。” “施姑姑回了本家,等过完年,夫人再让她回来。”锦霞连忙端了蜜饯,“夫人吃颗蜜饯,压压味。” 不大一会儿,药劲上来,姚桐眼皮子发沉,“你们都下去吧,我再睡一觉。” 贺铮寒回来时,她还在睡,进来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他还有事,吩咐丫鬟仔细照料着,就去了书房。 第二日姚桐醒来,挣扎着要去演武厅,她现在深切的体会到身体好的重要性了,若不是跟着贺铮寒练了几天,在冀王府她未必躲得了那碗泼来的桃花羹,虽然到底还是中了暗算,可那也是她实在不擅这些女人争来斗去的阴损招数。 再说了,要是自己身子骨够好,那几捧雪也不至于让自己染上如此重的伤寒。 “夫人,不行。”紫电青霜连忙劝说,“过犹不及,你这样会更损身子。” 姚桐腿软得像两根面条,气喘吁吁的倒在了床上,又在床上躺了半天,躺得她百无聊赖,腰酸背痛。 偏偏丫鬟们看得严实,她连看看书都不行,说耗费心神,不利于养病。 难道要成日成夜的躺在床上? “夫人,世子爷来了。” 贺铮寒看着背对着自己,单单留了个后脑勺的女人,默了默,无奈一笑,“听说你给爷备了生辰礼,爷怎么没看到?” 这语气,前所未有的和软啊。 姚桐眼珠一转,哼了声,“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怕爷嫌弃,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贺铮寒朗笑出声,掰住她的肩膀,把人翻了个身,“你和爷置气,犯不着拿它出气。” 姚桐不妨她动手,又最怕痒,叫了一声,抬起身子就躲,一头扎进他怀里,他刚从外面回来,一身寒气,这冷热一击,她在他怀里连声咳了起来。 贺铮寒脸上颇有些懊恼,连忙松开她,又给她严严实实的掖好被子,亲自端了杯蜂蜜水给她。 甜甜的蜜水微温,喝了几口,渐渐止了咳。 “锦霞,你把那个紫檀匣子拿来。” 锦霞很快捧了匣子过来。 “你打开看看。” 心知这就是她送的生辰礼了,贺铮寒含笑睇了她一眼,估约着是些衣物饰品之类,女子送的礼物,大略也就是这些了。不过,以她的女红针线之差,他还是不要太期待了...... 算了,只要是她亲手做的,管它怎么样,他都很高兴。 没想到,匣子里竟然是一张纸。 他竟没猜到。 贺铮寒兴味浓浓的拿出那纸,一看清上面的东西,霍然站直身子,眼瞳紧缩,“这是哪里来的?” 他激动之下,动作幅度极大,碰倒了凳子,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我画的啊。送给爷的生辰贺礼。”姚桐泰然自若的回望他,笑容嫣然。 “你画的!这幅大名府的堪舆图是你画的!”贺铮寒眼神锐利至极,似要将她看透。 姚桐笑着点头,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送出的礼物,一幅方向、比例尺、图例完备的地图,一幅比现在所有的堪舆图都要精确的地图。 作为地理杂志资深编辑,她在贺铮寒书房里见到过大名府的堪舆图,更亲自走遍了大名府,有了这些,做这样一幅地图对于她来说手到擒来。 “爷喜欢吗?” 绯红锦被下的女子,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比三月桃花还要鲜嫩,而那双一眼就让他怦然一动的眼眸,幽静如寒潭,神秘而勾人,贺铮寒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第30章 醉霓裳 ,绯红锦被下的女子,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比三月桃花还要鲜嫩,而那双一眼就让他怦然一动的眼眸,幽静如寒潭,神秘而勾人,贺铮寒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贺铮寒一掌盖在她双眼上,姚桐眼前一黑,索性闭了眼,娇娇一笑,“我的礼物,爷喜欢吗?” “你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贺铮寒深深凝视着身下的女子,掌心睫毛刷过,带起的酥痒从掌心传遍四肢百骸,“姚敦那样子的人,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姚桐唇角一弯,理直气壮的回他:“我的母亲可是颜家女儿。” 贺铮寒沉沉一笑,也是,颜家世代书香,祖上出了名动天下的大儒,也出过惊采绝艳的人物,她生母姓颜,想来这血脉里也带有灵秀。 “爷还没说喜不喜欢呢?” 姚桐可不能让他穷根究底,摸上他的手,拿手指在上面画圈圈。 这触感......贺铮寒这血气方刚、精血旺盛的身子可受不了她这种撩拨,连忙一把捉住她胡乱点火的手,“喜欢。” “真的!爷喜欢就好,不枉我累了好些天。”姚桐笑了起来,呼出的气体吹进他脖颈里,贺铮寒身子绷得越来越紧。 “只是......这堪舆图事关重大,你画得又如此精确,让人一目了然,除了我,不能再画给第二个人。”他怕她不懂里面的厉害,叮嘱了一声。 “我只送爷一人。”姚桐干脆利落的应下。 贺铮寒点了点头,身子越发热了起来,便放下笼在她眼眸上的手,想要及早抽身离开,“你再睡会儿,养养精神,爷明天再来看你。” 他一起身,锦袍上的腰带却被牢牢勾住,只见她眨着一双杏眸,可怜兮兮的,“躺得腰酸,我睡不着,好无聊。” 贺铮寒顿了顿,自个情况自个了解,那是绝不能留下的,“让伺候的丫鬟陪你玩。” “大夫说了不能劳神,琴棋书画都不能玩,又不能去练功夫......” 这要怎么打发时间,贺铮寒沉默了,对于玩乐,他实在没有经验,毕竟他为数不多的几次风寒,可丝毫不影响他上战场的。 “要是能听个小曲,看个歌舞就好了。”姚桐遗憾的开口。 “府上没有歌舞伎。”贺铮寒干脆的开口,“你若要听,我从王府宣人过来。” 姚桐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开什么玩笑,她巴不得冀王府里的几尊大佛将她忘了,怎么会巴巴的凑上去。 “爷从外面请个戏班子就好了。”姚桐贴心的表示她很好伺候。 贺铮寒扫了她一眼,轻笑,这时候要是再猜不出她打得主意,他就不是贺铮寒了,“那你说要哪个戏班子啊?” 姚桐讨好的笑,“爷你大人有大量,他们也是为了讨一口饭吃,才投奔到萃梨园唱戏的,也受了惩罚了,你就把人放出来吧。” 果然是为了萃梨园。 贺铮寒不为所动,直到她可怜巴巴求了又求,才勉为其难的开了口,“若依爷的意思,是要将人都逐出大名府的,不过......你这么喜欢,就先放出来给你解解闷吧。” ...... 贺铮寒说到做到,没两天,就把人送了过来。 姚桐命锦霞将一干人好好安顿起来,在贺铮寒来时,又一番软语,将被查封的萃梨园也要到了手里。 如此,场地和人手都到了自己手上。 她被迫拖延了这许久的计划也可以实施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锦霞,让你找的人都找齐了吗?”姚桐手里拿着支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锦霞等人立在旁边,紧张的回答着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这些日子世子爷对夫人的宠爱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夫人最紧要的难道不是赶紧趁着这机会,多拢拢世子爷,怀上身子,生个小少爷。 怎么对这些庶务这么上心。 锦霞十分不理解,摇了摇头,“都赶着过年,人手还没找齐。” “那就多招些人,虽然要过年,可总有人愿意多挣些钱的。城里要是招不到人,就去城郊村子里。” 姚桐将要做的事宜吩咐了一遍,锦霞、紫电、青霜都领了差事,行了礼退下各做各的。 待她们退下,姚桐摇了摇头,她自然看出了她们在想什么,却没法和她们讲明白。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让她无比的明白,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的重要性。 然,事情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贺铮寒是识货的人,那幅地图,他知道它的价值。而送出这个礼物的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会加重。 他这个人......冷心冷情,对于这样的人,以色相侍结局难料,她也不愿落到那个田地,只有让他从心里看重,才能在他面前争取到足够的地位。 有了这个前提,她才能发展自己的力量——钱和人。 她现在做的就是为了发展自己的产业——赚钱。 有了钱,万事便有了基础。 炭笔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三个笔锋秀丽的字迹——醉霓裳,她要开的绣衣坊。 元宵夜,便是她为醉霓裳打响名声的吉日良辰。 前期的准备,在姚桐的指挥下,锦霞等人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一项项按照她的吩咐行事。忙忙碌碌中,时间过的飞快,除夕一过,转眼就到了天佑六年。 “图画册子做好了吗?” 图画册子是紫电负责,她手上的灼伤最严重,还没好全,不能捧重物,就让小丫鬟捧着册子,送到姚桐面前,“夫人请看,这是照您说的做出来的画册。” 姚桐接过来,翻了一遍,因为时间赶得紧,里面的仕女图画得很粗糙,好在她再三要求,仕女画得不好没关系,身上穿的衣裙,务必工笔细描,不能出一点差错。现在一看果然都勾画的精细,看着很能吸人眼睛。 这是这仕女画的实在寒碜......她忽然想起谢九那一屋子的美人图,若是他画的美人配上自己的这些新鲜衣裙,定是让人一眼就忘不了。 咳,自己在想什么,谢九那就是个天才疯子,自己可招惹不起。 “不错,画册做起来费功夫,做个十本八本的就行了。单张的图画,要多做些。到时候,画册放在衣坊里,图画是要一张张的发出去。” 紫电边听边飞快的记下。 “灯笼怎么样了?” 这一块是青霜负责,她早有准备,让小丫鬟捧上了灯笼,“夫人请看,已经全都做好了,灯笼上都写着字。” 果然,这灯笼做得小巧别致,很是讨女孩子的喜欢,而灯笼上那三个大大的字,‘醉霓裳 ’也极为显眼。 “好。” 姚桐赞了声,才对锦霞说,“元宵节是个大节日,放夜三天,这三天大名府取消宵禁。而且这三天无论官宦人家还是平民之家的女子都可以出门赏灯玩耍,这三日会极其热闹。到时候,用这些灯笼和图画,将年轻女孩子吸引过来,引她们到萃梨园,让她们看到画中的衣裙,穿在人身上是什么样子,我们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这样子醉霓裳的名声自然就打了出去。”锦霞这才明白,喜得一拍掌。 姚桐含笑点头,“萃梨园都准备好了吗?” “夫人,萃梨园的封条已去了,里面也重新打扫了,只是到底伤了人气,这两天来的人稀稀拉拉,连一半座位都没坐满。”锦霞算了算日子,距离元宵节只有五六天了,萃梨园还没恢复人气,让她十分焦心。 “这个不需担心,到时候,紫电和青霜她们负责引人过去。”姚桐对这个信心满满,新奇的图画,精致的灯笼,再加上‘免费看戏’,她一点都不担心人气不足。 萃梨园只需操心将那场戏排好就行了。 锦霞上前回话,这是她负责的,“大都好了,只是......那位娇娜姑娘还病着,奴婢特意去看了她,她确实病得不轻,人瘦成了一把骨头,憔悴不堪......怕是不能登台了。” 姚桐略一沉吟,“找个好大夫给她好好看看,这么年轻千万不要落下病根。那就不用她登台了,换成旁人也一样。” 反正她这次的目标客户群是中低档人群,娇娜的名声是在高门权贵中,这次有她没她影响不大。 姚桐日夜不休,事事过问,诸多繁杂之事,她只一看就能理出头绪,她要求严格,但出手大方,一点儿不吝惜银钱,众人干得越发卖力,终于赶在最后一天,将所有的事情布置妥当。 ...... 元宵夜终于到来了。 在冀王治下,大名府安宁平和,百姓也富庶,城内处处张灯挂彩,满城火树银花。 这个日子,贺铮寒自然要在冀王府过节,姚桐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精神损耗的厉害,那风寒便一直缠绵不去,没有好利索。但她挂念着事,这一夜,坚持坐了车带着人去了灯市。 “夫人,你看,那些小丫头,就是咱们挑出来送图画的。”锦霞、紫电、青霜每人都负责一摊事,姚桐身边就只带着小喜,当然还有贺铮寒给她的一队铁甲卫护卫。 姚桐顺着小喜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梳着一样的双丫,穿着一样的红袄红裙,襟口、袖口、裙缘出着兔毛,看着十分可爱。 这些小女孩挂着甜甜的笑,一人提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叠的图画,见一个年轻姑娘就发一张,再甜甜的说一句,“姐姐,酉时萃梨园有场新戏,里面有好多漂亮的仙子,穿得都是画上的衣裙,只要姐姐拿着这张图画,就可以免费进去看戏。” 这实在新鲜。 第31章 沈家兄妹 ,这实在新鲜。 这些年轻姑娘见到小女孩发图画已觉得新奇了,再一看那图画上样式新颖的衣裙,更是好奇,又听只要拿着图画,就能进萃梨园免费看新戏,十个姑娘有九个都心痒痒了。 “呀,她们都转了方向,夫人,那是去萃梨园的路。”小喜惊喜的指着三三两两都拿着图画的姑娘。 姚桐微微一笑,看来紫电这里是成了,只是用图画吸引过去的姑娘,大都是平民之家的女子,而青霜那里又怎么样呢。 “继续向里面走。” 越向里,灯笼便越精致,遇到的女子穿得也更华丽。 这些女子便不是用图画许诺免费就能吸引过去的了。 所以,她才让青霜做了一批灯笼。配上简单的谜语,吸引她们。 “夫人,这里是商户人家元宵斗灯的地方,是最热闹的。”小喜指着前面一层一层围着的人群,一家一家的数着都是那户人家,“陈记米面行,三和楼......” 果然,这里的灯笼形态各异,尤为精致,而来往的女子,衣饰也是款式各异,虽然料子比不上冀王府里见过的那些官宦人家女眷所穿,但论起样式的新奇,还是这些商户女儿。 也是,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末,却又是最有钱财的,衣食住行,他们才是最会追逐潮流的。 “呀,夫人,你看,那挂着许多小兔子灯笼的地方,那是青霜姐姐,她那里围着好多姑娘。” 小喜指着那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很是惊喜。 再往前人就太多了,马车恐怕过不去了,姚桐静静看了片刻,展颜一笑,让车夫转了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去萃梨园。” 一群群青春年少的女子或手握一张美人图画或提着一盏兔子灯笼,走向萃梨园,沿途留下一阵阵嘻声笑语。 这般阵势怎能不引人注意。 萃梨园门口早已站了好些个伶俐侍女,将这些女子一个个引进去,带了丫鬟的,没问题,丫鬟一块跟着进去,带了侍卫的,萃梨园的侍女则和气的解说今日园里只接待女眷,态度温和强势的将男丁请到一旁的茶楼候着。 若有态度蛮横的,萃梨园的侍女笑着将这姑娘一块拒下。 如此有个两三起被拒之门外的姑娘,就再没人坚持要带男子入内了。 距离酉时越来越近,萃梨园一楼大堂已座无虚席,里面莺声燕语,脂香粉腻,极尽旖旎。 “公子请留步。” 侍女拦下几下穿着华贵,大冷天还摇着折扇的男子。 “敢拦我?”为首的态度嚣张,“小小一个戏园子,好大的胆子,仔细爷让人来抄了,还不让开!” 不想,听了他的威胁,侍女不怕不惧,拍了两下手,过来两个腰配长刀的黑衣侍卫,“把他们扔出去。” “你敢!你知道我的身份吗?敢碰我一根指头,我让人弄死你......” 叫嚣的声音没说完,噗通,噗通几声,人已被扔在了街上。 “管你是谁!你们先睁开狗眼看清楚,萃梨园的主人是谁!”侍女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人,特意提高了声音。 “孙家老八,闻家老六,崔家老十......啧啧......”高头大马上,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用马鞭点着躺在地上哎呦呼痛不绝的子弟,这少年剑眉星目,眉目之间带着在大名府权贵子弟身上罕见的桀骜不羁。 “四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在府里等着呢,你可别节外生枝,再惹了事端啊。”跟着的老仆人一张脸皱得风干橘子似的,紧紧拦在马头,生怕他家这位四少爷临到家门了再生事,他这张老脸可就彻底的丢尽了。 “平伯,放心吧,我就看看。”这少年懒洋洋的回了句话。 “这戏园子有意思,能让赫赫威名的铁甲卫做打手,啧啧,难不成背后的主子是世子不成?” 少年扯了扯嘴角,斜了眼地上翻滚的几人,真是没眼色,连世子身边的铁甲侍卫都认不出,难怪连做纨绔都只能做最没出息的一种,啧啧。 “夫人来了。” 一辆璎珞翠羽车缓缓走到萃梨园门口,侍女们福身行礼,车帘一掀,先跳下个丫鬟,再扶出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 马上的少年仗着高度优势,将那女子的容貌看了个清楚,雪肌花貌,果然是位绝色。 “世子艳福不浅。”少年看到了想看到的,懒洋洋一拉缰绳,身下骏马哒哒小跑了起来。 “四哥,你回来了!” 沈府,刚要出门赏灯的沈宝瑱,看到了马上的少年,惊喜的扑了过去。 ............... 这个插曲姚桐自然不知道。 酉时已到,萃梨园的好戏已开场。 “三月三日,王母娘娘生辰,瑶池边,举办蟠桃宴,百花仙子来贺寿......”音韵悠远的唱念拉开了这场戏的序幕。 “牡丹仙子恭祝王母娘娘芳诞......” “芙蓉仙子恭祝王母娘娘芳诞......” “芍药仙子恭祝王母娘娘芳诞......” “莲花仙子恭祝王母娘娘芳诞......” “梅花仙子恭祝王母娘娘芳诞......” ............ 每出场一位仙子,底下就一阵喧哗,只因这仙子穿得衣裙别致新颖,惊艳了下面的人。当一个接一个的仙子陆续登场,一个下去,另一个就上来,衣摆飘飘,裙裾摇摇,大堂里的女子们,早已忘了什么看戏,她们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那勾了她们的魂的漂亮衣裳。 姚桐微微一笑,要展示衣裳,当然没有比时装发布会更好的办法了,这场戏,就是她根据这时代的接受程度,用她们能接受的方式,上演的一场时装秀。 至于结果,听着一声声高喊,看着一张张激动的脸蛋,还用说吗? “走,先回去。” 姚桐提前离开了萃梨园,不然一会儿怕是要挤不出来。 ...... 元宵节放夜三天,萃梨园演了三场百花仙子祝寿,醉霓裳迅速打响,成了大名府最红火的绣衣坊。 不过,因为定位在中低档,醉霓裳的衣裙用的料子都不是名贵的,只是一般的绸子甚至还有棉布的,故而醉霓裳的名头还没传到高门权贵那里。 沈府。 沈宝瑱和四哥的感情最好,而这个哥哥性子不羁,常年在外,难得回来一次,自她这位四哥回来,她连沈府的门都不出了,日日一早就来寻他。 “好个四哥,买这么多女孩子穿的衣裳,难不成看上了哪家姑娘,要娶来做四嫂子?”这日,沈宝瑱见平伯带着人捧着好些个匣子过来,她好奇的揭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颜色鲜嫩的新衣裳。 沈四少爷名字叫做沈璟,懒懒的倚着紫檀木博古架,悠闲的把玩着上面的玉瓷瓶,见胞妹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张口闭口四嫂子,一口气哽在喉咙,弯腰咳了起来。 “臭丫头,赶紧闭嘴。万幸母亲大人没有想起这茬,你嚷嚷得整个府里都能听见,哪像个女孩子?”沈璟飞一般窜了过去,捂住了妹妹的嘴,“别喊,再喊那些小弓小箭都不给你了,还有那匹西域混血马,也没了!” 沈宝瑱一阵肉痛,连连点头。 “那这些裙子是怎么回事?”重新能开口,沈宝瑱压着嗓子声音低低的。 “这些......这是一家新开的绣衣坊,料子不怎么样,样式还挺新,你也知道,四哥我在江南经营着铺子,见到这些新颖的东西,忍不住就手痒了。” 沈宝瑱一听不是送给旁的女孩子的,大为高兴,信了四哥的说辞。 “我看看,让我看看。” 丫鬟们一件件的展开匣子里的衣裙,沈宝瑱看了一遍,发现了玄机所在,“四哥,这些裙子都是封起来的,你看里面藏着系带和布扣,和我们平常穿的完全不一样。不过,这样一来,这些裙子不仅更贴身,而且还能省布料,这绣衣坊的人真是个聪明的。” 原来,这时候女子的裙子都是用料子裹起来的,并没有将整条裙子缝合在一起封闭起来的慨念。 “是家叫做醉霓裳的衣坊做的,你要是喜欢,拿几块好料子,让她们给你做几件衣裳。”沈璟一句话,见自家妹子眼睛一亮,连忙让人翻出几匹上好的锦缎,将这丫头打发了。 送走沈宝瑱,沈璟拍了拍额头,自家妹子这么好糊弄,是不是太傻了,以后嫁了人会不会吃亏? 看来以后还是要教一教。 至于这些衣裙,他微微皱眉,谢家人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大名府的人还未必知晓,那边竟指名要这醉霓裳的衣裙,还要元宵夜时,她们为了吸引人用得种种手段,事无巨细,都要他打探清楚,一一传到江左。 ...... 平静的时间就如流水,不知不觉间过得飞快。 当地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绿色,冬日的酷寒渐渐消散,姑娘们的衣裙也轻薄起来,醉霓裳的生意红红火火,姚桐忙得脚不沾地,精神头却极好。 直到消失了七八天的贺铮寒忽然回来,让人唤她过去,一踏进他的房间,就看到那高大冷峻的男子,赤着上身,倚坐在榻上,鼻间血腥味浓重。 第32章 受伤 ,“过来,不要惊动了人。”贺铮寒嘘了声,对着脸色发白的姚桐招了招手。 “爷,需要我做什么。” 精赤的胸膛绕着一圈白纱,有血水不停的渗出来,姚桐身子轻颤,触到贺铮寒平静的眼神,双手握拳,垂下眼眸。 “我受伤一事,不得泄露一个字,你要帮着我瞒下。” 姚桐悚然一惊,他是冀王世子,手握重兵,却常常消失不见,这次受了伤,在这大名府却要瞒下消息,他要瞒得是谁?为什么要隐瞒? 种种阴谋诡计在脑海里翻腾,杏眸瞪得圆圆的,姚桐轻颤着手,抚上伤处:“疼吗?” 这处伤口没有伤到要害,并不严重,只是流了些血,但碍于他的谋划,这受伤一事断断不能外泄,也不能让冀王知道。 “你不怕?” 当然这处伤口在见惯厮杀的自己眼里不算什么,可似姚桐这般的弱女子,养在深闺,见了这血肉模糊,怕是经受不住。 “怕。”姚桐老实的回答,前世她生活平静安稳,哪里见过这种伤口,这辈子也只有刚醒来时见过自己胸口上的刀伤。 贺铮寒微微一怔,没想到她是这种回答,难道她不该强撑着镇静说不怕吗?这样才能让自己高看她一眼啊。 “刚刚忘记了害怕。” 太紧张担心了,以至于连害怕都忘记了。 贺铮寒心神一震。 “叩叩”两声,天枢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药粉和白纱布,“世子爷,要换药了。” “放下,你立即带人看住四座城门,一旦有动静,立刻来回报。” 天枢领了命,担心的问:“可是您的伤口......,不能请大夫,只能用府里剩下的伤药,这药需要常常换......” 贺铮寒指了指姚桐,“换药有她,你下去吧。” 天枢这才躬身退下。 “为了避人耳目,这别院里一应事务都要如常,天枢本就是暗卫,不能让他常常待在我身边。换药的事情只能交于你。”贺铮寒温言抚慰着姚桐,见她面上渐渐有了血色,手指抓在白纱上,用力一扯,将那被血浸透的纱拽了下来,露出整条狰狞的伤口。 “手别抖,稳住。先洒药粉,对,就是这样,再包住,用点力气......”贺铮寒一句句指引下,姚桐终于包好了伤口,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她出了一身汗。 她自己知道,上药时手抖了,几次戳到伤口,包扎时又掌握不住力道,有时力气过大,伤口一下子就渗了血,可贺铮寒一声气都没出,仿佛他感觉不到疼一样。 为了方便侍候,这夜姚桐就睡在了这里。 一夜沉沉,姚桐模模糊糊刚睡着,就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惊翻身坐了起来。 贺铮寒已穿戴整齐,姚桐揉了揉眼,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窗子,外面还是黑的,她没看错啊。 “卯时了,我每日都这个时辰起床去演武厅,若今日不去,会引来猜测。”贺铮寒解释了一句。 姚桐这才明白,忙翻身而起,“我也过去。” “也行。” 姚桐本就跟着一道练功夫,她跟着一块过去更方便。 一进演武厅,贺铮寒就坐了下来,他闲着无事,便认真的看着姚桐的一招一式,稍有不到位,就喊停,“用力要均匀,这里需收紧,却不可收太紧,不然小腿会肿......” 边说边过来按住她的腰胯,一点点帮她调整到正确的姿势和力道,“学功夫首先要做到的是保护自己......” 在贺铮寒的严格把关下,姚桐每个动作都做得极其到位,腰腿肚腹每一处都锻炼到了,浑身酸软又畅快。 “小臣见过世子爷。” 冀王府长史一早就奉命过来,听得世子爷带着姚夫人去了演武厅,就识趣的在花厅等着。如今一见,姚夫人面带薄红娇艳如花,走路时腰腿不便,而世子爷眼底似有青黑之色,心中暗自一哂,年轻人还是不晓得女色的厉害...... “王爷请世子爷入府。” 贺铮寒颔首,小厮牵了他常骑的骏马过来,王府长史一行人也是骑马来的,俱都站在各自马前,等着他上马。 “走。” 贺铮寒微不可见的冲姚桐点了点头,一拉缰绳,潇洒的翻身上马。 听得马蹄声远去,姚桐连忙回到贺铮寒的住处,将一应药粉、纱布等收拾在一起,随身带着,命人马上备车,去绣衣坊——醉霓裳。 “前几日冀王府永福郡主送来的几匹缎子,都做好了吧,把衣裳包好,我亲自给她送去。” 醉霓裳本意只做中低档的衣裳,一来销量大赚钱快,二来样式可以更换的更快,本想着要过一段时间,这些新颖别致的样式流行开来,自然能引起上层贵妇们的注意。 没想到开业不久,沈宝瑱的丫鬟金钗就捧着料子上门了,知道了这绣衣坊是姚桐的产业,沈宝瑱意外又高兴,她又是个十足仗义的,鼓动着她母亲、大嫂、二嫂等等一干亲戚都来做了新衣裳,沈家一众人原先为了面子情,没想到上身意外的好看,便都成了醉霓裳的常客。 沈家是大名府数得着的高门,联姻的也俱是高门大户,亲戚间一走动,便又有些夫人小姐们慕名而来。 如此一来,醉霓裳便在大名府的上层有了些名气。 出乎姚桐意料的是,几天前,冀王府的丫鬟竟然上门,放下了几块名贵的料子,说是永福郡主要裁衣。 姚桐拿不准这位小郡主的心思,让人先紧着她的裁制出了,本想等着约定的时间到了,让冀王府的人来取。 没想到,今天倒是用上了送衣的名头。 ...... “郡主,门房送来张帖子,是醉霓裳的。” 贺福瑗‘啪’一声合上手里的书,“快带人进来。” “郡主,是姚夫人亲自送来的,她人在外面等着呢。” 脸上浮现喜色,贺福瑗站起身,“她亲自来送,我得亲自去接她。” 大丫鬟抿嘴一笑,“郡主别急,外面还冷着,奴婢给您披件斗篷。”她贴身侍候郡主,这些日子郡主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孙家送来的帖子郡主一概不回,连孙二小姐都不见,那日之事,郡主虽然一字不曾说起,但心里已是有了想法。 才会一听得姚夫人开了家醉霓裳的绣衣坊,就命她带着料子过去,还特意嘱咐态度要柔和,绝不可仗势凌人,郡主这是率先示好啊。 “夫人,郡主来了。” 贺福瑗亲自过来,姚桐也是一惊,见她神色不像是来找茬的,微微放了心,她倒不怕这小郡主刁蛮,就怕节外生枝,耽误了贺铮寒的伤势。 “让你亲自前来,多谢了。” 贺福瑗的态度比姚桐想得最好的情况还要好,她竟然红着脸道谢。 姚桐连忙客气了几句,两人寒暄来寒暄去,不由相视一笑。 “前面几次相遇,我......”到底是王府贵女,自小备受宠爱,这道歉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看出了她的窘迫,姚桐自然不会为难她,拉住她的手,展颜一笑,“若郡主不嫌弃,我就唤你一声妹妹可好?” 见她点头,姚桐又一笑,“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贺福瑗似乎松了口气,“那夜我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万幸你没事。”说了两句,她看了看四周,虽然近前没人,但不远处有小厮侍卫走来走去,“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那里坐一坐吧。” 知道自家祖母和母亲都不待见她,贺福瑗并未将姚桐引到后院,这个亭子位置幽静,却又在前院的范围,故带她去了这里。 “我那位四哥......”让身边的大丫鬟接过装饰精美的木匣,带着姚桐身边的丫鬟一块退下,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人,贺福瑗咬了咬唇,将王府里这桩并不美好的事情说了出来,“他的生母是下面的人为了讨好父王献上来的。” “父王十分喜爱她,那段时间甚至母妃都要避让她的锋芒,她有了身孕后,更是宠冠王府,父王甚至亲自上书为她讨来了个御赐的侧妃名号,见了母妃都不用下跪。”贺福瑗自幼就知道母妃最厌恶的就是这位四哥,就是因为他的生母生前张扬跋扈,一度甚至威胁到母妃的地位。 “只是后来她恃宠生骄,不仅在后院里横行霸道,甚至在父王面前也不收敛,有一次将父王珍藏的一幅画像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父王大怒,斥骂她一介贱妇,得志猖狂......她受了惊,早产下四哥,自己伤了身子没几日就去了。” “父王对四哥淡淡的,母妃......四哥越长大越像他的生母......母妃看了难受,也不怎么管他......”贺福瑗说着面上露出怒气,“只是我没想到竟有人用这点生事,四哥像他生母,而他那位生母......据说生得和......先郑王妃极像......” 姚桐惊愕,先郑王妃不就是她的生身之母——颜氏。 第33章 我舍不得爷 ,那日之后,贺福瑗威逼利诱,终于从母妃身边的嬷嬷口里知道了这桩陈年旧事,心中怒火汹汹,她早感觉出了父王母妃相敬如宾下的冷淡疏离,以及母妃对大哥的漠然。得知了这些,她总算知道了些情由。 可孙琼华竟用这个来谋害姚桐,她难道不知在害姚桐的时候也是在母妃陈年心伤上洒了一把盐吗? “姚嫂嫂,你长得也肖似母亲吧。” “你和我四哥长得也有相似之处......她以为谋算成功后,母妃不会生气,甚至会高兴......她将母妃想成了什么人了!”这才是贺福瑗最生气的地方,拿她的母妃当枪使,孙二以为她是谁。 姚桐惊着惊着反而平静了,只不知要说什么,只得静默不语。 一片沉默中,前方忽然一阵喧哗。 “郡主,不好了,刚刚前边传来消息,不知怎么世子爷和王爷吵了起来,王爷生气之下,拿杯子砸了世子爷。” “什么?”姚桐霍然起身。 “大哥为了什么和父王吵了起来,你快去打听。”贺福瑗也吃了一惊,父王一向重视大哥,从来没有当众给我大哥没脸,更何况是拿杯子砸大哥。 丫鬟领命飞一般的去了,很快又跑了回来,“郡主,王爷身边侍候的人嘴巴严实得很,奴婢只打听到是和北边的胡人有关,其他的就打听不出来了。” 姚桐焦急贺铮寒身上的伤,面上就带了些出来。 “我去看看。” 作为王府里唯一一个嫡女,贺福瑗这任性的脾气一大半是冀王宠出来的,冀王盛怒之下,也只有她敢劝了。 “妹妹,我心里惴惴不安,你见了世子爷,替我转告他,我在西角门那边等他。” ...... 出了王府,姚桐在马车里焦灼不安,直到吱呀一声角门打开,高大英挺的男子走过来。 “爷,我在这儿等了您好久了,不要骑马了,陪我坐车吧。”姚桐挑起车帘,娇娇的嗔。 深邃立体的俊脸上浮起一抹笑,贺铮寒扔下手中马鞭,朗声一笑,上了马车。 “我马上给你换药。”扒开他的外袍,里面白色的中衣都染上了红色,姚桐脸色一沉,在奔跑的马车上,就要给他换药。 为了便于遮掩,马车上燃着味道浓烈的熏香,这次姚桐的手极稳,换好了药,掩上外袍,抬眸看到他出神的望着前方,眼神温柔,嘴角带笑,神情极愉悦。 冀王都生气的拿杯子砸他了,他怎么还如此愉悦? 在他感觉到转眼看过来的时候,姚桐急忙别过了眼,不知为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在心底蔓延。 第二日,北边依附狄人的胡人部族白部鲜卑叛乱的消息传遍了大名府,冀王下令世子贺铮寒领冀州军平乱。 消息传来的时候,姚桐眼前浮现的是他那一抹神往愉悦的笑容。 这就是他要的吗? 姚桐在贺铮寒领兵出发的前一晚去见了他,“爷,能带我吗?” “军营中怎能带女子过去?”贺铮寒摇头大笑。 意料之中的回答,姚桐早有对策,“我有用处的。我画的那幅大名府的地......堪舆图,你也觉得精确不是吗?除了大名府,其他地方的我也能画。军中行军布阵,勘察地形,总会用到这些的对吗?” 贺铮寒看了看她,摇头,“这些自有军中的斥候来做。再说,你的确画得更为精确,可疆场上瞬息万变,环境恶劣,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似大名府这般能让你从容的勘察地形。” “我不怕,我能吃苦。”姚桐连声说。 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贺铮寒耐心的解释,“你会骑马吗?你能日夜不停强行军吗?你能上山下水不叫苦吗?你能......杀人吗?” 他问一句,姚桐头就垂一分。 “好了,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要是觉得无聊了,你不是鼓捣了衣坊和戏园子吗?那些随便你折腾。” 姚桐一颗心沉到了底,贺铮寒不在的大名府,于她而言,不啻于龙潭虎穴。她静静呼吸了几口气,突然起身走向前,透窗而来的月色如水,她披着这一地月色跪了下来。 “可......我舍不得爷啊。”她仰望着他,每个字都说得缠绵悱恻。 贺铮寒仿若受了蛊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等我平了乱回来接你......” 回来接她! 姚桐心头更是忐忑不安了。 “带着我好不好?我不放心你的伤,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她的声音越发的婉约绵长,“我舍不得你......” 贺铮寒久久不出声,眼神迷蒙。 姚桐心一横,站起身攀住他的肩,堵上了他的唇。 双唇一触,转眼间主导权就到了贺铮寒手上,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火热的吻充满了攻击力。 双唇被吮得发麻,鼻息间尽是勃发的男人味,姚桐能感觉到他的情动,不由得舒展双臂紧紧搂住那劲瘦的窄腰。 贺铮寒却突然结束了这个吻,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柔软的身子隔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突然而来的空虚,姚桐有些发懵,水雾蒙蒙的眸子茫然的看着他。 “回去吧。” 贺铮寒压抑着火热的渴望,哑着嗓子低喝。 她都投怀送抱了,这个男人都能推开她,贝齿咬着红唇,羞窘涌上面颊,却强撑着姿态,“你的伤口迸开了,我给你包扎。” “不用。”干脆利落的拒绝声,沉默的静寂中,他顿了顿又解释,“能出了城,进了军营,那里有大夫。” 原来,他都有安排。 原来,的确用不到自己。 姚桐心中羞恼欲甚,面上却镇静了下来,整理好凌乱的衣物,盈盈一福身,“祝爷旗开得胜,全胜而归。” 转身,款款离开。 第二日,朝阳初升,贺铮寒带人离开,别院里所有的人跪地相送,只少了那一人。 “走吧。” 贺铮寒停了停,终于一拉缰绳,掣马飞驰而去。 “回去吧。” 大门影壁后,姚桐望着渐渐消散的一道烟尘,转身回头。 ...... 春光飞逝,转眼,胜春的繁花落了一地,叶子越来越浓,更有小小的果子藏在浓叶里,眨眼到了暮春。 北地平乱的捷报一封封传来,整个北地都震荡不休,贺铮寒的威望如日中天,大名府更是沸腾了,唯有姚桐这里平静的格格不入。 “夫人,冀王府送来的帖子,郡主邀您去松鹤楼。” 松鹤楼。 姚桐到的时候,贺福瑗还没到,便在二楼梅字包间等着。 贺福瑗一路上连番不顺,耽搁了很长时间,等她终于赶来时,包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失踪 ,姚桐失踪了,在梅字包间里凭空消失了。 贺福瑗打开包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守在门外的铁甲卫大惊失色,他们就守在外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姚夫人连带着身边的丫鬟小喜一块消失了。 “围住松鹤楼,一个人都不许离开,搜!” ...................... 姚桐悠悠转醒,后脑上阵阵钝疼,眼前一片黑暗,这是在哪里? 有细碎的脚步声逼近,“人怎么样了?” 她连忙调整呼吸,一动不动,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 “估计下手的时候重了点,还没醒。那个丫鬟倒是醒了,大呼小叫的,直接灌了药了。” 姚桐眼皮跳了一下,那是小喜,紫电、锦霞近些日子一直留在醉霓裳,在松鹤楼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贺福瑗,她就让青霜出去看了看情况,身边跟着的只有小喜。 他们将小喜怎么了? “别大意了,给她也喂点药,马上就出了地道,等下从北门出城。” 说着,摸出了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灌进姚桐的嘴里。 姚桐不敢让他们发现她已经醒了,再勉力抵抗,也吞咽了些药物,不久,昏昏沉沉的就没了知觉。 “疼......” 姚桐再醒来,是疼醒的,有人用尖锐的东西一下一下扎在她身上,疼痛难忍。 “孙二......是你。” 眼前立着的淡妆素雅的女子可不是孙琼华,只是她神色狰狞,生生的将那身柔弱的仙气给破坏殆尽了。 “贱人,你终归落到了我手里。”孙琼华一脸阴沉,手上蓦然使力,那尖刺的针尖一下扎进柔软的指甲缝里,十指连心,姚桐痛得浑身打颤,却一声都没出。 嫣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坠在白嫩的指尖,触目惊心。 “怎么不说话了?你这张嘴不是伶俐的很吗?鼓动表哥给我订了婚,你是不是很得意?”孙琼华恨怒难消,姑祖母到底还是听了表哥的话,给她订了一门婚事。 可那个男人,一脸的懦弱相,给表哥提鞋都不配,她孙琼华怎么甘心委身这种男人。这世上,只有表哥那样的人中之龙才能配得上她。 她不甘,不忿,一腔嫉恨之火全都倒在了姚桐身上。 “呵。”姚桐嗤笑出声,“你竟然觉得委屈,呵。” 指上的疼传到心尖上,一抽一抽的疼,姚桐不仅一声疼没叫,还笑出了声,“要娶你这种蛇蝎女子,那家人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孽!” “世子就是眼明心亮,看清了你的内心和你的皮囊一样丑陋,才......”指上又是一痛,她强忍着,继续说:“送上门都不要!” “贱人,贱人,我要缝了你这张嘴。”孙琼华自负美貌,大名府世家闺秀里,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她以为就凭她的容貌,世子表哥一定会看上她。可见了姚桐,她才知道嫉恨的感觉,在这个贱人面前,她一贯自信的容貌,根本无法凭恃。 “小姐,别累到了自己,来喝口茶歇一歇。”说话的是孙琼华身边最近新提拔的一个大丫鬟,做事伶俐,又会说好听话,遇到了事情还会出主意,孙琼华最倚重她。 “小姐,一刀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哪能让她感觉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奴婢以前在外院里听说,那楼子里的姑娘,若是得了那种病,全身长疮流脓,再美的脸,都恶心的让人不想看第二眼。”见孙琼华意动,这丫鬟继续说,“奴婢就好奇,若她得了那种病,眼前这张花容月貌的面孔,到时会是什么样子?世子爷瞧见了,会不会恶心欲呕?” “表哥一定觉得她肮脏至极,看一眼都是脏了他的眼!”孙琼华动了心,“你说的对,干脆利落的杀了她怎解我心头之恨!” “那种病怎么让她得?” 到底还是不经人事的姑娘家,再怎么张口闭口贱人,到了真格上,还是一窍不通。 丫鬟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嘴里殷勤的说:“奴婢也不晓得,就是有次在花园子听到小厮们说了一句,说花匠刘三去了楼子染了一身脏病,又传给了他家婆娘。奴婢想着是不是找个得了脏病的男子,再让他传给......” “好,你马上去找人。” 孙琼华雷厉风行,恨不得马上找人过来,让这女人委身在最脏烂的下贱男人身下,再一身脏污恶心的出现在表哥面前。 “且再容你活几天。” 这主仆二人的谋划,完全没有避开姚桐。计议已定,孙琼华得意洋洋的剜了她一眼,见她强撑着镇定,眼中恐惧之色却没法遮掩,快意大笑。 “小姐,这事交给奴婢办就好。您和夫人老爷说得是来寺里上香,若迟迟不归,怕引来人揣测。” 孙琼华是打着来慈云寺上香的名头出来的,这慈云寺在城外,附近不远处有个破败的尼姑庵。这地点是她一早勘察好了的,让人从松鹤楼里将人带出,带到这庵堂,她悄悄的从慈云寺过来,任谁都不会想到她身上,即便怀疑,也找不出破绽。 “这桩差事你办好了,重重有赏。” 孙琼华走了,却留下了好些人,将庵堂看得紧紧的。 “人找到了吗?” “废物,怎么这么慢?多派几个人去找。” 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姚桐都能听到那丫鬟大声斥骂的声音,每听一下,她脑中的弦就距离崩断更紧一分。 “你竟然用马桶!” 这日,那丫鬟竖着眼大骂,“这屋子里就一个马桶,你用了我用什么?给我滚出去上茅厕!” 姚桐面上不显,心里大喜。这丫鬟颐指气使,又好逸恶劳,这几日很是懒怠,每日送饭时,将那干硬的馒头随意一扔就走,今日竟要让姚桐出去上茅厕,她一面往外走,一面不动声色的察看这里的情况。 “今日怎么只有青菜没有肉,是不是以为小姐不在就克扣我?仔细回府我告诉小姐,剥了你们的皮!” 那丫鬟很是挑剔,将看守的人遣出去一大半为她买这个买那个。 这方便了姚桐。 她已将这庵堂仔细的看了一遍,终于在一处荒草掩映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洞口,这庵堂的围墙是用土筑的,风吹雨淋,年久破败,墙上破了个洞。 这处又偏僻,姚桐偷偷揣了块打碎的瓷片,趁人不备时,将这洞口越挖越大。 直到这日,天气和暖,那丫鬟又发了通脾气,将仅剩的两个看守又遣走了一个,命他去看看那群没用的东西为何还没寻到人。 她自己则躺在了竹榻上睡着了。 姚桐趁那唯一一个看守去方便的空隙,脚步又轻又快的跑到那处,扒开荒草,从那洞口钻了出去。 “人呢。” 那看守回来,找不到人了,急忙跑到竹榻前询问那丫鬟。 话声未落,脖子上一疼,大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总算是跑掉了!啧啧,浪费了姑奶奶这些时间。可得多要点银子!” 丫鬟看了眼那处荒草丛,脸上神色和之前判若两人,孙琼华若见了她这副样子,再有两个胆子也不敢用她做贴身丫鬟。 “虽然后面的事和姑奶奶没干系,不过,为了银子,送人送到西,就去瞧一下,可别让那丫头再被人半路里截胡了。” 看都没看地上的死人一眼,这丫鬟飞快的出了庵堂,沿着山道一路飞奔。 直到瞧见了一队商队,发现了那丫头果然在里面,意味深长一笑,趁人发现之前,鬼魅般的离开。 “安嫂,我来吧。” 晚上商队歇在邸店,姚桐挽了衣袖,想要刷碗。 “姑娘使不得,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可不能碰水。”安嫂是这商队里的煮饭嬷嬷,也是唯一个女子,很是心善,正是她看着姚桐手指受伤,模样凄惨,说服商队领头人,收留了姚桐。 白吃白住,姚桐很是不好意思。 “姑娘,只一看你这一把春葱似的手指,就知道你出身极好。你还没想到自己家在哪里吗?” 姚桐双眼一暗,“我......回不去了......” 安嫂叹了口气,她当日形容狼狈,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这世道......越是出身富贵,越不能接受,“姑娘要是记不得了,就先跟着商队吧。我们要去汴州,等到了那里,姑娘再慢慢谋划。” “汴州?” 姚桐苦笑一声,这真是......不过,她这现在这样子,除非中了大奖,绝不会见到郑王一家子。等她想法子赚点银钱,马上离开汴州就是了。 她倒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不知要去往何处,贺铮寒在北边打仗,大名府她是不能再回去了,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一路上盗匪不断,好在商队里护卫多,每次都有惊无险。 如此,姚桐见了无数鲜血,从惊惧到平静,终于抵达了汴州城。 “姑娘,今儿不住客栈了,咱们主家在汴州有宅子,咱们回宅子住。” 姚桐仰头看了看黑漆大匾上两个有力的大字,‘谢宅’,眼皮子忽然跳个不停,她竟然没有询问这商队的主家是哪一家! “姑娘,怎么不进来?你放心,咱们主家素来心善,遇到有难处的都伸手帮一把,你不用难为情。” 第35章 化险为夷 ,“驾,驾。” 一队兵丁骑着马在街上横冲直撞,好些人受到牵连,人仰马翻,却忍气不敢吭声。 “那是郑王府的人。” “快小声点,好像郑王府丢了什么东西,郑王命人大索全城,受点气就受点气,别多嘴多舌,把小命丢了!” 这处宅子就临着街,这些话语,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姚桐不得不道了声谢,进了宅院。 ............ 夜里,姚桐躺在床上,看着手指上重新包扎的伤口,忐忑不安。平心而论,安嫂对她极好,一进了宅子,就忙忙的让人请来了大夫,说一路上缺医少药,她这么年轻,万不能落下病根。又安慰她,说主人家心善,又长年不来这宅子,让她放心在这里养伤。 可一个‘谢’字,让她心里不上不下,辗转良久,才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她冷眼看着,旁敲侧击的打探,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暗自吁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外边气氛紧张,好像郑王府真的丢了什么十分紧要的事物,她怕引来麻烦,便待在宅子里一步也不出去。 “外面乱哄哄的,姑娘这么一副容貌,不出去也是对的。”安嫂很是赞同,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叠衣裳,“我瞧着姑娘总是穿我的衣裳也不是个事,那些虽然我没穿过,可我都多大年纪了,颜色暗花色老。姑娘水灵灵的,就得穿得鲜艳些。我让宅子里管衣裳的婆子去买了几件衣裳,姑娘试一试。” “我身无分文,让安嫂破费了。”姚桐笑着道谢,接过衣裳一打开,大吃了一惊,这款式......怎么那么像醉霓裳的最新款? “安嫂,这衣裳是在哪里买的?” “姑娘,怎么了?这是在汴州城新开的一家成衣铺子买的。” 姚桐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款式挺别致。” 又过了几日,姚桐手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外面的动静也小了下来,她终日待在这里白吃饭也不是个事。 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看着和醉霓裳的相似,一上身差别就出来了。毕竟醉霓裳的衣裳,不止是款式的问题,整个剪裁是全新的概念,一些诸如腰部打杆、胸部立体剪裁等等的概念,只是买一件衣裳,是仿制不出来的。 “安嫂,我想去这家铺子里看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安嫂点头,“怎么不方便,我这就让人套车去。” 见她不好意思,又笑,“姑娘别难为情,你前儿提出的那个点子,帮了他们大忙了,要不是我拦着,他们巴不得亲自来向姑娘道谢呢。” ............ “九爷,姚姑娘果然去了那家铺子,见了管事,和管事商议改进衣裳款式,十两银子一件。”郑王府,谢九摇着象牙折扇,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让人应下。” 他在贺铮寒手上吃了大亏,丢下大名府乃至冀州诸多产业,狼狈逃走。不想,在赶回江左的路上,又传来消息,家主突然中风,瘫在了床上,三叔趁机发难,控制住了偌大的谢府,软禁了多位不听从他的谢家子弟。 而他在快要到达江左的时候,连番遇上刺客,那些人出手狠辣,要得是他的性命。 他这位三叔,果然够狠。 谢九手上,不缺美人,不缺宝物,唯独缺得是武力。 为了保全自己,他不得不先放弃谢家老宅,想了一番,落脚在了汴州,一张帖子递到郑王府,便成了王府的贵客。 “九爷,郑王府二小姐来了。” 谢怀远摇扇的手一顿,这位二小姐,明明和她是嫡亲姐妹,偏偏无论风姿还是神韵,都差其姐太远。 “谢公子。”姚檀红了脸,只觉被他这双桃花眼一看,全身都不自在起来,明明精心打扮了,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够好,“汴州不比江左,气候干燥,我让人熬了银耳白合汤,清燥润肺,特意给谢公子送了一碗。” 谢怀远朗声一笑,眉目蕴藉风留,“二小姐兰心蕙质,谢九多谢了。” 姚檀脸更红了,“谢公子喜欢就好。” 又噗嗤一声笑了,“谢公子唤我姚檀便好,我父亲母亲都这么唤我。” 谢怀远一挑眉,面上笑意加深,“二小姐身份高贵,王府嫡女,谢九断不能唤二小姐闺名。” “谢公子又打趣檀儿。”姚檀嗔了一记,扬起小脸,娇憨可爱,“谢公子昨夜和父王说的是真的吗?谢家商队真的能将汴州的粮食运到蓟州吗?” “没想到二小姐清丽脱俗,还操心这些庶务,让谢九刮目相看。”他笑声里似有调笑之意,姚檀红着脸横了他一眼。 “蓟州临近冀州,家姐......因着一些琐碎小事,对家父生了怨气,她入得又是冀王世子府,冀王世子听信了她的话,没少给家父添堵,檀儿看着家父头发都愁白了,忧心又难受。幸好蓟州不在冀王辖下,若有蓟州节度使从中周旋,家父的日子也能轻松些。” “二小姐孝心可嘉。” 送走了这位二小姐,谢怀远让人开窗散味,不知熏了多少香,熏得腻人,“难得!难得烂到根的郑王府还能出那么一个人。” “九爷真要和冀王府翻脸吗?” “属下僭越了。” 谢怀远收了笑,“郑王府的东西既已到手,明日就告辞离开。” .................. 姚桐手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握着炭笔,伏案精心的画着衣裳的图纸,一声轻响,案上多了杯茶水,她以为是安嫂,笑着抬眼。 “啪。”手里的炭笔摔在地上,断成两段。 “九公子!” 骨节攥得发白,姚桐后退两步。 谢怀远轻笑一声,拿了她画的东西,一看之下,双眸流光璀璨,“这是你画的?韵味全无,意境低下,唯有一点写实可入目。” 自己的画被他批得一无是处,姚桐很是不服气,“我画得又不是写意,这就是写实画,我画得才最符合人体黄金比例。” “哦,如此一看,倒是有些意思。” 没来得及说几句,谢怀远身边的管事来回话,他拧眉出去了。 等他走远,姚桐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这个人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这次贺铮寒不可能再来救她,她必须得自救。 目光定在那张画上,不可自抑的想到他那一屋子美人图,他对她的兴趣,大都是来自画画,而不是那种兴趣。 她有了法子了。 一夜未眠。 谢怀远再来时,见她一双眼熬得通红,手边放着一张一尺见方的画。 第一眼随意扫过,第二眼却凝住了眼神。 “这花上溅上了露水。不对,这滴露水是画上去的。” 谢怀远满眼震撼,那朵牡丹也便罢了,可花瓣上的那滴露水,清澈透明,摇摇欲坠,仿似真的一样。 “是的。九公子,这是画上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姚桐过得水深火热,她一面感谢那种画法真的引起了谢怀远的兴趣,不用面对他疯子般的样子,可当她深夜都不能睡觉,必须十二个时辰随时候着,一旦谢怀远有了疑问,她就得马上回答,其中痛苦也并不少。 “是的,用这种画法能将人像画得栩栩如生。我画得不好,是我学艺不精,以九公子的资质和才华,定会成一派宗师大家。” 将将过了一个月,谢怀远终于掌握了仿真画的精髓,画了第一幅画像,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关了一夜,再出来时,姚桐觉得他整个人都平和了些。 “我心有执念,几欲成魔。”谢怀远平心静气的开口,“这画能祝我安神,阿桐,多谢你。” 姚桐心中一动,“我此番遭难,多亏了九公子的商队搭救,不然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怀远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若我没有猜错,九公子上次幽禁我,也只是因以我作画,能消九公子心魔......” 谢怀远一向风留肆意的桃花眼染上暗沉。 “九公子,我却是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姚桐知道了谢家的变故,若再打消了谢怀远对她的执念,单纯的他这个人,是她最好的合作伙伴。 “我有点子,九公子能将之变现,我们合作,钱财将源源而来。” 谢怀远轻笑,“那我将你留在身边岂不是人财两得。” “这世道,有了钱,也得有本事守住。世子爷兵强马壮,为北方一位雄主。”姚桐柔声款语,“九公子此番救了我,世子爷定会不计前嫌。” “阿桐如此笃定,贺世子爱重你若此。” 姚桐眼波流转,一脸自信,“九公子大可一试,反正我在你手里。” .................. 北地军营,贺铮寒一身血煞之气,坐在帐篷里擦拭着长剑,暗卫屈身进来,递上一封信,“世子爷,谢家粮行送来的信。” “见!” 噌一声长剑入鞘,森森冷锋映着他面如修罗。 第36章 世子阳火太旺,也伤身啊 ,姚桐站在甲板上,越近蓟州眉宇上的忧愁越是深重。 “你在担心。” 纵是在船上,谢怀远依然一身锦衣,风度翩翩。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即刻调转船头,带你离开。”他真诚的建议。 江上风大,吹散的鬓发擦在脸颊上,痒痒的。姚桐把碎发别在耳后,轻轻一笑,“九公子,你不会。” “哦?”折扇一停,谢怀远挑眉望她。 “九公子,你最重视的东西,都在你的眼睛里。”大风扬起裙裾,她眉目淡然。 “来人,拿个镜子给我。” 纤毫毕现的玻璃镜中,男子面如冠玉,俊逸非凡,谢怀远笑出了声,抬手将那价值不菲的镜子扔进了江水中。 “红尘权势,谢九还堪不透。” 姚桐拢了拢披风,屈膝行了一礼,“九公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两日后,船到了蓟州,姚桐一下了船,面前就围上了几个一身悍气的布衣短打之人,为首的竟是位女子,“夫人,爷让属下来接你。” 姚桐睫毛颤了颤,脚步却没动,那女子不动声色的掏出个扳指,正是贺铮寒常带的,她松了一口气,“有劳你们了。” 谢九没有下船,目送着她远去,唇角带笑,一下一下摇着折扇,折腾了一圈,他终究还是输了贺铮寒一步。 ...... “世子爷,瑶光带人接到了夫人,飞鸽传书过来,是否将夫人送回大名府?” 营帐里,贺铮寒一身甲胄,他刚结束了一天的战事,身上森寒之气犹在,闻言,不悦的拧眉,“带她过来。” “属下遵命。” 贺铮寒一想起谢九送来的书信,脸色蓦然一沉,“跟在她身边的所有人,守护不力,一人罚二十军棍,降一级,永不晋升。” “是。” 贺铮寒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以北斗七星赐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除了瑶光是女子,旁的都是男子。 “谢家的粮草都送来了吗?” “都送来了,足够军中大军三个月的嚼用。” 微微颔首,贺铮寒眸光沉沉的盯着堪舆图,带血的剑尖指着那一处——西羌! 他亲自带人暗中杀了白部鲜卑的几个权贵,逼反了他们,白部鲜卑就在大名府附近,他们一乱,冀王才不得不命他出兵平叛。 可,再要向西北进军,冀王是绝不会答应。 现在有了谢九送来的大笔军粮,三个月,足够他打下陇右,威逼北狄,兵锋指向西羌了。 这才是他答应谢九的最大的原因。 “命先锋军攻打凉城。” ....... “瑶光大人,要不要再多歇一歇,夫人不比咱们,属下瞧着她受不住。”连着赶了三个日夜,姚桐从未骑过马,不得不在腰间系了一根绳子,坐在瑶光身后,马背上颠簸,这三日她受尽了苦头,面白唇青,脸色难看得吓人。 “兄弟们都在战场上拼命,你以为咱们是出来游玩的,还要好生伺候着,嗤。”那开口之人吃了一顿训斥,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尖,瑶光大人越来越冷了。 “我没事,不用为了我耽误时间。” 两人说话声音不算小,姚桐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她笑了笑,走到火堆旁,将余火熄了,“走吧。” 瑶光冷眼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费力的爬上马背,才走到马边,轻松的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漂亮。 一路餐风露宿,等到了营帐,姚桐一下了马,眼前一黑,险些栽在地上。 眼看要摔在地上,腰上忽然一轻,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托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姚桐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勉力转头看过去,“世子爷。” 她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安心的靠在他的肩头,他没穿甲胄,身上的热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她一直觉得冷,现在贴着这温暖灼热的所在,满足的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贪恋更多,贴得更紧一些,偎依得更熨帖些。 贺铮寒忍不住绷紧了身子,托着她腰的手紧紧一拢,将她裹在怀里,双腿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般的直奔后方军医帐中。 “世子怎么来了?” 被一队金甲卫劫持过来的施仁亭,一到了这里,冲着贺铮寒发了通脾气后,到底见不得受伤的兵士痛苦难受,带着人在医帐中诊治。 施仁亭跟着传信的药童走进自己的帐篷,一眼看到贺铮寒怀里抱着个人。 “这是......世子,她怎么来了这里?” 施仁亭一愣,继而不赞成的看了看贺铮寒,再怎么火气旺,也不能带女人行军打仗啊。 贺铮寒眼神全凝在怀里,没注意到他的神色。 “施大夫,你看看她,有没有大碍?” 施仁亭走上前,把了脉,“没大事,不过是累着了。” 开了两副药,施仁亭记挂着受伤的将士,匆匆走了。 姚桐晕晕沉沉中被喂了一碗温水,恢复了些精气神,睁开眼睛,见到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口又酸又胀,酸软的一塌糊涂。 “怎么哭了?” 指尖一热,贺铮寒捻了捻指腹上落下来的一滴泪水,声音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我......我想洗澡。” ...... “嘶,嘶。” 姚桐费力的褪下裤子,白嫩的大腿内侧,磨出了一个个水泡,有些破了,露出红色的皮肉,有些亮晶晶的,里面兜着一泡水,稍稍一碰,就疼得她身子打颤。 强忍着疼,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擦净身子,腿上伤口太多,她就没穿裤子,直接套上了裙子。 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将头发擦得半干,散了开来,躺在榻上,熟悉的冷冽男子味儿一熏,沉沉的睡了过去。 贺铮寒掀帘进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娇柔的女子躺在深青色的床褥上,沉梦正酣。绯红的裙子卷到腰上,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整个露出来,肌肤白嫩。 他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大掌攥上那绯色的裙角,刚要拉下去,横躺着的女子眉心蹙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将卷在一起的裙角压在了腰下。 贺铮寒手指触了火一般,飞快的缩了回来,抬脚欲走时,眼神忽然一凝。 “两条腿都磨成这样了,竟然一声都不吭。” 拉过被子给她盖在身上,大步走了出去。 姚桐睡得香甜,一觉醒来,身上罕见的爽利,坐起身时,感觉大腿上一阵黏腻,她急忙坐起,闻到一股药味,伸手一摸,果然是伤药。 她竟然睡得那么沉,连有人给她上药都没感觉到。 肚子里咕咕作响,她按着肚子,没工夫纠结给她上药的是谁了,披衣下榻,只见小几上放了一个食盒,里面的食物还热着。 吃了七分饱,姚桐揭开帘子,外面黑沉沉的,一队队持枪带刀的兵士来来回回的巡视,甲胄相击,带出铁与血的冰冷。 这是战场。 姚桐急忙放下帘子,坐在榻上等了又等,眼皮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她早早醒来,帐篷外已放了热水,她提进来洗漱了,又吃了点东西,那药极有效,腿上的伤泡开始收口发痒。 午时左右,贺铮寒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见她穿戴妥当,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身掀了帘子,“施大夫请进来。” 施仁亭给姚桐诊了脉后,慢吞吞的开口,“夫人无碍。” “昨日的伤药再用三五日便可了。” 老大夫慢吞吞的起身,在经过贺铮寒时,慢条斯理的开口,“老夫有段日子没给世子诊脉了,凑这个空,给世子瞧瞧吧。” 说完,不待贺铮寒推脱,三指往他手腕上一放,片刻后捋了捋胡须,慢慢开口:“世子精气神备足,五行完好。” “只是......”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心火一脉略旺,阳气勃发太甚......” 没等他说完,贺铮寒猛得抽回手,打断他的话,“有劳施大夫了,爷无事。” “呵呵......”施仁亭笑着起身,这是阳火燥旺,缺乏阴气调和的脉相啊。 他又瞧了眼姚桐,直把姚桐看得头皮发麻。 世子明明不缺女人,怎么还把自己憋成这样,若不是自己强把了他的脉,还真是想不到。 “如此,老夫告退。” 一脚迈出帐篷,这在贺铮寒手里颇吃了几次亏的老国医,忽然玩心一起,“世子已打下凉城,自己也要凉一凉为好,这阳火太旺了,也伤身啊。” 第37章 收拢人心 ,贺铮寒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没有听懂,舒了口气。 “明天让人送你到凉州城,那里更适合你养伤。” 姚桐大急,“那你呢。” 她这是被吓怕了,贺铮寒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这次是我的疏忽,没想到孙家那么大胆,我已让人训斥了孙家,禁足了孙琼华。凉州城虽然不如大名府繁华,你在那里更安全。”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直接说起她被人绑架的事情,姚桐站直身子,“我的那个丫鬟小喜怎么样了?” “死了。” 贺铮寒见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手上一使劲,阻止她挣脱出去,“我已下令厚葬了她,再重赏她的家人。” “她是怎么死的?” 她手背上一片红痕,也挣不开他铁钳似的大掌,眼眶里蓄满了泪,乌黑的眼珠显得越发的深幽,直直的看着他。 不过是一个丫鬟,为了主子尽忠而死,得了厚葬还能荫庇家人,已是足够了。可在她的眼神下,贺铮寒忽然有点心虚,“她从关押的地方逃了出来,在城门口被孙家的人发现了。”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那个傻丫头,她怎么不在其他地方躲一躲,为什么要回大名府,是为了她吧,为了找人救她。 “对她动手的那些人,全都打死了。”这些事情于他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她哭得这么伤心,贺铮寒用指腹给她拭泪,温声多说了一句。 “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罪魁祸首呢,不用杀人偿命吗?” 话一出口,贺铮寒脸上的表情就让她知道自己想多了,为了一个丫鬟,让太妃娘家的女儿偿命,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拿帕子捂着眼睛,这个人命的债她记在孙琼华的头上了。 “是我糊涂了。” 她擦干了泪,只眼圈有些红,“只是我害怕。我怕万一......爷,我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能从荒僻的庵堂里逃出来,能在荒野里遇到一支心善的商队,能在偌大的汴州城遇到谢九公子,能辗转几百里安全回到爷的身边......” “让我跟在你身边吧,我真的怕......下一次意外,爷见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唇上一热,一根手指按在唇上,“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既然你不想走,就先在这里待吧。只是军中苦累,你若受不住了,再送你去凉州城。” “你答应了。”双瞳含笑,姚桐一下抱住他的腰,“一言九鼎,你不许反悔。” 时已初夏,薄薄一层衣衫下,身子的触感和温度,感受得清清楚楚。 “咳,我还有军务要处理,你在帐子里歇着。” 贺铮寒将她推开,不露声色的深深吸了口气,大踏步走出帐子,风一吹,一身燥热才消了些,急步走向湖边。 亲卫给他送换洗衣裳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世子爷不是才洗过澡吗?怎么又洗?难不成世子更爱洁了? 看来自个一天洗一次澡也不行了,得两次才成,万一世子爷嫌弃自己邋遢,不许自己随身伺候了可就糟了。 贺铮寒是主帅,虽然大的战事已结束,可还有零星的敌军,更重要的是夺下了凉州城,无论是北地藩镇还是梁朝皇室都看着呢。之前冀州虽兵强马壮,但行事低调,现在他一战夺城,野心昭昭,有些人就睡不着觉了。 战术上已取得战果,他要召集谋士文臣,讨论大的布局,极为忙碌。 姚桐单独在帐子里待了两天,腿上磨出的泡都破了,剩下的就等着愈合了。两天足够她筹谋一些东西了。 ...... “夫人,你是说要来老夫这儿帮忙,这......不知和世子说过了吗?” 军医营帐里,施仁亭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衣饰简单,一头乌发编了两条辫子垂在身后,一支钗环都没有戴,脚上穿着厚底布鞋,裙长将将到鞋面。这是一身能够利落干活的装扮,若她珠翠满头,长裙飘飘,老国医根本不会和她废话,直接就将人送走了。 “世子事务繁忙。”她眼清神正,“将士们为了家园安宁,以命搏杀,我怎么能安心待在帐子里,白白看着。” 施仁亭抚须笑出了声,老人家看出来了,她这是真心想来帮忙,不是装模作样或别有具心,“夫人有心便好,敢问夫人可懂医药?” 姚桐摇头。 “可老夫这里都是伤患,夫人不懂医药,这怕是不方便。” 姚桐抿嘴一笑,“曾有一位一生行医的大夫,将他一辈子行医生涯的感悟刻在了墓碑上——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施仁亭神色凝重了起来。 “我不懂医药,可我生过病受过伤,我懂病人啊。伤病期间,身体的疼痛不适,常常影响到心神,烦闷、燥怒甚至抑郁失衡,其中痛苦有时比身上的伤病还要多。病人总是要承受身心俱伤的双重折磨。身上的伤病我无法相助,可心里的痛苦我应能帮上忙略缓一二。”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能悟出这句话的人,是有大智慧的人啊。老夫行医几十年了,细细一想,果真是这个道理啊。”施仁亭叹息一声,他医术再高,到底是人,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见惯了生老病死,对这话深有感悟。 “对那心里的苦痛,不知夫人有何办法?” “人人心里都有牵挂的人,父母、妻儿、兄弟、朋友,尤其是伤病之时,对至亲骨肉更为思念。”简衣素服的女子,声音清朗,“我想着为伤病的将士们写家书,将他们心中的牵挂,一一写在纸上,寄给他们牵念之人。老先生以为如何?” 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了她片刻,赞许的颔首,“夫人心善。” 施仁亭老先生思虑周全,想着姚夫人的身份到底不同,便在自己行医的帐子里摆了桌椅,放了笔墨纸砚等物,让姚桐坐在这里。 “那边的帐篷里,都是伤兵,血腥味太重,乍然一见,怕夫人受不住。” 姚桐含笑点头,她明白施老先生的顾虑。 “老夫先去看诊了。” 一晃时间过得飞快,吃过午饭,姚桐裁了几页纸,见到帐子外有人探头探脑,她走过去,就见一个断了胳膊的小伙子傻在了那里。 “夫......夫人。” 姚桐见他窘得结结巴巴,又一脸的稚气,瞧着年岁还小呢,放缓了声音问:“怎么不进来?” “施大夫说夫人......能帮着俺们写信......我就来了......没敢掀帘子.......” 这孩子倒是诚实,姚桐让他进来,见他紧张得同手同脚,就缓声问了些诸如多大了,那里的人,家里怎么样等等的问题,缓解他的紧张。 情绪一缓下来,话匣子也打开了。 “我在这儿都好,军中伙食好,一顿能吃两个馒头,三天两头的还是吃上肥肉,爹娘不用担心。家里好不好?爹的腿好些了吗?娘年纪大了,晚上做针线活时,别舍不得点灯,我每月一两银子的军俸呢。家里的麦子长得好吧,今年冬天下了几场厚厚的雪呢,麦子应该能多收几斗。快要收麦子了,我今年没法帮着爹娘收麦了,爹要多操劳了.......” 终于说完了,这个名叫铁锁的十六岁农家子,不好意思的憨笑,“俺没念过书,絮絮叨叨的净瞎说。” 姚桐吹了吹还湿着的墨,幸好底子还在,用毛笔写起字来很是顺手,“就是要这样的,你爹娘看了才放心。我给你读一读,你听听看看有没有需要添加的。” 听了一遍,果然是将自己的话全都写下来了,铁锁喜的眼睛眉毛都皱在了一起,一个劲的傻乐。 “好了,这就封好了。等过几天,军中送信时,一封封的都送到你们家里。” “诶......多谢夫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姚桐很快就忙了起来,早上一起来,用了早饭就赶过去,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去,每日都早出晚归,忙忙碌碌。 这一日,贺铮寒闲了下来,进了帐子一看,里面空空落落的。 “回世子爷,夫人在军医帐那里,这几日,夫人都在那里给伤了的将士们写家信呢。”守卫的侍卫止不住的羡慕,他也想给家里寄封信,也不知道家里妻子生得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写信?” 长腿一迈,贺铮寒向着军医帐走去。 ...... “世子,你怎么站在这里?” 施仁亭听人来说世子来了,连忙赶过来,却见他站在外面,透过帘子,静静的看着。里面,一个个伤兵规规矩矩的排着队,一脸期盼的等着,轮到的那个就喜气洋洋的,絮絮的说着琐碎的话,但那里面的牵挂,一听就能听出来。 “我瞧着他们很高兴。” “是啊。”施老先生极有感触,“有个腿上中了毒箭的校尉,眼看就熬不住了。好容易清醒过来,求夫人给他写封遗书,将爹娘妻儿挨个交代了一遍,痛哭不已,不舍得这条命就这么交代了。同意了老夫的提议,将那整条小腿给去了,也是条汉子,咬着牙忍了下来。虽然瘸了,这条命却留了下来。他家中老父老母,弱妻幼子,都得感谢夫人啊。” 一缕阳光透隙而入,照在伏案疾书的女子身上,暖进了人心里。 贺铮寒眯了眼,伫立在这当空烈阳下,久久的凝视。 耳边忽然没了声音,姚桐诧异的抬头,才发现帐中没了人,怎么会? 咚咚咚。 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一声声逼近,贺铮寒走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子俯下来,一双鹰眸灼热。 “世子要写信吗?” “不。”贺铮寒捉住她的手,拿下她手里的纸笔,靠得极近,热热的鼻息拂在脸上,开口嗓音嘶哑,“爷不写信。你这些时间归爷了。” 第38章 忽然不想忍耐 ,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姚桐紧张的四处看了看,帘子盖得严严实实,外面也悄无声息的,可她还是怕让人看见。 “爷,别闹。” 贺铮寒低低的笑了起来,热烫的指尖挑起她形状优美的下颌,看着这张秀美绝伦的脸上染上一层红霞,嗓音揶揄,“爷让你陪着一块吃午饭,你想到了什么?” ............. “坐稳了。” 贺铮寒将她抱上马背,一拉缰绳,马儿欢快的撒了蹄子,速度飞快。 这般风驰电掣,坐得却又这般稳,姚桐第一次体会到骑马的畅快。 “到了。” 勒马停下时,姚桐很是意犹未尽,“爷,能教我学骑马吗?” “好。”贺铮寒出奇的好说话。 “真的?”姚桐没想到他一口就应了,扭脸笑问,她就坐在贺铮寒怀里,骤然一转脸,碎发擦着他的脸颊,呼吸交缠。 贺铮寒身子一紧,矫健的翻身下马,双手箍着她的腰将人抱了下来。 “怎么谢爷?”声音越发嘶哑,鼻息灼烫,燃火的暗眸中她红唇开合。 “唔。” 他低头一口攫住,狠狠的吮,狠狠的吸。 强势凶狠的似要拆吃入腹。 姚桐才出口的惊呼,被他连声带音吞了下去。 直到气喘吁吁,快要喘不上气时,他才放开了她。 姚桐一得了自由,喘着气急忙退后了几步,唇上麻麻疼疼的,一定是肿了。 贺铮寒笑出了声,很是愉悦,“这里有种鱼,这几日正是最肥美的时候,走,爷亲自烤给你吃。” 定睛一望,竟是到了一处水甸子,不远处有个草庐子,里面火折子、盐巴等等一应俱全。贺铮寒让她在草庐子里等着,不多久,提了四五尾清理好的鱼走了进来。 升了火堆,把串了鱼的木棍,插在火堆旁,来回翻面,不一会儿一股诱人的肉香扑面而来。 外面烤的金黄,里面的鱼肉雪白腴嫩,咬一口,鲜美异常。 “好吃。” 姚桐好不吝惜的夸奖,一口气吃光了一条鱼。贺铮寒治军极严,不许将领克扣兵卒军俸,行军打仗时,自己也不另外开灶,兵卒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这些天,给姚桐的饭食,和他的是一模一样,也不是精细的东西。 吃了鱼肉,姚桐满足的喟叹一声。 “你倒是好养活。” “不许笑我。”姚桐斜了他一眼,“爷今日心情倒好。” 贺铮寒点了头,“这边已清理的差不多了,明日拔营去凉州城。” “那爷能不能派人送信时,顺道将回信带到凉州城。” 说起这些家信,贺铮寒眼中带了笑,气势极盛的面孔也一柔,“你这做法,极好。” “这些士卒跟着我征战,极是不易。军中寄信不便,你为他们写家书,对他们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你为爷收拢军心,爷要谢你。” 他眼中神色不似开玩笑,姚桐忍不住撇开了眼,她虽然是尽心尽力为他们写家书,可这里也有她自己的私心,贺铮寒这般郑重道谢,让她有些惭愧。 “你想要什么?” 姚桐摇头。 “你若是想不到,就先记下。等你想到了,无论什么,爷都兑现。” .............. 大军向着凉州城开拔时,那些家书也一封封的递到人家手里。 其中一封,几经辗转,到了锦霞手里。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做到。”锦霞又哭又笑,看完了信,按照夫人的吩咐,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 这一路并不是急行军,走得算得上悠闲,贺铮寒有空时,便教她骑马。 “记住,脚要踩进脚蹬里,缰绳要抓牢,身体要放松。剩下的,跟着马的节奏就行了。”他说得轻松闲适,上马下马的动作都极漂亮。 “记住了吗?来,自己试一试。” 姚桐走到马身侧看了眼那脚蹬的高度,紧张的心跳都快了,在贺铮寒鼓励的眼神中,一横心,左脚踩上脚蹬,右脚在地面用力一蹬,身体半腾空,落在了马背上。 “好。”贺铮寒赞了一声。她练了段时间的功夫,身子韧带拉开了,不是软绵绵毫无力气的闺中女子,这个动作虽然生疏,但该掌握的巧劲都掌握了。 ............ “瑶光,你站在这里看什么,快去前面注意着路上的情况。”见瑶光目光直直看着马背上的世子爷,天枢不易察觉的皱了眉。 “天枢,你跟着爷多少年了。” 没有等到回答,瑶光也不恼,她目光迷离的望向西南,“我在西羌待过一年,爷最放心不下那里。” “瑶光,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天枢,你太无趣了。” ............ 沿途府城的官员,无不殷勤接待,尤其是新归顺的那些,更是力求在贺铮寒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但,这一路,贺铮寒并没让大军进城。 直到经过肃县,这是从北狄手里夺下来的县城,为了宣扬军威,贺铮寒扶起新上任的一干地方官员,带军入城。 肃县官员受宠若惊,晚上,在县衙大摆筵席。 因肃县被北狄夺了十多年,沾染了胡人纵情肆意的习俗,晚宴上,体内流淌着一半胡人血统的舞姬,奔放妖娆。 贺铮寒为了安抚一干战战兢兢官员的心,多喝了几杯酒,能回到住处,一掀床铺,滚下来一个赤条条的少女。 正是宴上最美的舞姬。 柔软的身子带着馥郁的香气,紧紧的贴上来,被她触碰的地方,火一样燃烧了起来,贺铮寒一把将人摔在地上,爆喝,“滚出去。” 他目光狠辣,那少女瑟瑟发抖的被人拖了出去。 鼻翼间缭绕着淡淡香气,从小腹上窜起来的火苗灼灼,贺铮寒闭眸,一时大意,竟中了招。 “怎么了?”门外又一阵嘈杂。 “爷,夫人走错了地方,属下这就送她回去。” “站住。带她过来。” 这些助兴的催情香,以他的自制力,不是不能忍,只是今日多喝了酒,忽然不想忍耐。 第39章 禁欲多年,终于破戒 ,姚桐面色如常,细看去就能看到她脚步虚浮,像是喝多了酒。 “我渴了,水在哪里?” 白嫩的指尖揉着额头,喉咙里着火似的干,眼前的人在她眼里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娇软的嗓音微微的哑。 她这具身子不善饮酒,已是注意了,没想到那碟白米糕里,馅料竟是用得醪糟,她一时不察,多吃了几个,不想,就有些醉了。 贺铮寒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前。 “你别晃,端好了。” 红唇张开,噙着杯沿,却喝不到水,姚桐发急,按在他捧杯的手上,怒嗔。 眼看就要喝到水了,杯子却忽然不见了。 “我的水!” 贺铮寒沉沉一笑,衔上杯子,作势欲喝。 一双杏眸瞪得溜圆,皎白面孔染上一层薄怒的红,“你还我。” 姚桐扑了过去,伸手欲夺。 斜刺里忽地伸出一条长腿,她不妨绊了上去,直直摔在他身上。 手下肌肤硬实灼热,男人的眼神危险至极,姚桐惊喘一声,本能的要后退。 “这就还你。”尾音消失在双唇交缠中。 水渍沿着麦色的肌肤,一路下滑。 他以这样的方式,将那杯茶水还给了她。 然而,这水却似浇在火上的油,将身子里的烈火烧得越来越旺。 纤长有力的手指,抽掉发上的钗环,解开了衣带、衣襟,如云堆发绸缎似的落在胜雪的肌肤上,美得惊心动魄。 炽热的气息,落在耳边,“阿桐。” 姚桐仰脸承受着落下来的炙热,双臂搂住劲瘦有力的腰身,“我在。” “啊——”姚桐痛呼,不可思议的望着悬在她身上的男人,“你......” 某人一脸紧张,一脸薄汗,在她注视下,暗眸里染上羞恼。 她笑出了声,无比的愉悦,谁能想到位高权重的世子爷,解人衣裳那么娴熟,到了这最后一步,竟然如此生涩。 “不许笑!” 麦色的肤色很好的遮住面上的红,暗哑急喘的嗓音却暴露了他的根底。 真好,姚桐心里开出了花,她挺了挺身,紧贴着的身子带来的摩擦,让上面的男人隐忍的哼出声。 “哼。”锐利的疼突然袭来,姚桐痛哼了声,一口咬在他肩上。 一滴滴热汗落下来,姚桐喘着气,看着身上面色紧绷的男人,他一动不动的撑在上面,有力的臂膀鼓出一块块肌肉,“你怎么了?怎么不动?” 一双着了火似的鹰眸,终于有了反应,贺铮寒右手抚在她心口上,掌下心跳一下下有力,“你.....流血了......” 他这个样子很不正常。 仿佛她流血是件极其重大的事情,他说着这话时的眼神,就像她快要死了一样。 心里忽然涌上说不清的感觉,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那层膜破了,或多或少都要流血,这种事情男人不都是很得意吗? 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 “你在担心什么?” 她的手扣在宽厚结实的背上,那里出了一层的汗。 身上的男人突然一震,暗沉的眸子牢牢的锁住她,脸上的那抹脆弱像是遇到朝阳的晨雾,一瞬消失殆尽。 若不是她一直看着,几乎以为刚才那是错觉。 “唔......” 姚桐痛得一抽,再也无法多想些什么。 夜渐渐深沉,红烛滴下一串串的烛泪,床上的帐幔不停的颤动,间或传出男子的闷哼声和女子的轻吟声。 ............. 这一夜,姚桐感觉自己就没有睡。 禁欲多年的男人,一旦开了闸口,食髓知味,一次次的折腾,不知疲倦。 “不要了......”当又一次被逼着睁开眼,“疼.....” 她红着眼角软软的求饶,贺铮寒深吸一口气,从她身上翻下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掀开纱被,一脸紧张,“是不是伤到了?” 边说边凑上去看,一眼看到被单上盛开的那朵血花,下颚猛得抽紧。 翻身下穿,挺拔高大的身子不着存缕,背上一道道渗血的划痕。 “来人。” 他一声低喝,守在院子外的侍卫连忙跑过来听令。 “抬一桶热水过来。” 姚桐以被掩面,她觉得明天不用见人了,待听到贺铮寒要人去请施大夫时,大惊,掀了被子就冲了过去,“不要,不要!” 她强烈反对,贺铮寒总算是信了她没事,不用看大夫。 泡在热水里,姚桐一想到进来的仆妇,那一脸的暧昧,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忍不住打了下水面,水花四溅,“这一闹,怕是要昭告天下了。” 直到水开始泛凉,她才出来。 穿上的狼藉已收拾了,重新铺上了条干净的床单,贺铮寒换了身干净的寝衣,“过来,还能睡会儿。” ............. 在肃县整休完毕,大军继续出发。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窗子上的竹帘拉了起来,风吹进去,薄纱飘舞,形成了一道穿堂风,里面很是凉爽,并不会热。 躺着睡觉的女子,眉眼舒展,红唇微翘,睡得很是舒服。 马车未停,车里忽然震了一下,姚桐懒洋洋的睁开眼,果然是贺铮寒跳了进来。 “别......竹帘还没放下。” 贺铮寒吸了口气,唰唰两下将竹帘子放了下来,车厢内一下子暗了许多。这里也成了一处封闭的空间,和外面的车马喧嚣隔绝了开来。 “唔。” 滚烫的吻密密的落下,当那炽热的鼻息落在脖子上,姚桐急忙推他,“不要,落下痕迹,我怎么出去?怎么给人写信?” 贺铮寒闻言吮得越发用力,昨天一整天她都跟在后面,跟着施仁亭学认草药,甚至给旁人读书念字,明明知道他在等着。 “我调了几个书吏过去,这两天你先歇着,不用过去了。” 幸而,她这辆马车坠在辎重车的后面,在高高的粮草掩映下,没人注意到贺铮寒跳了上来。 “不许弄疼我。” “不许弄脏了衣裳。” .............. 第40章 夺了本汗的阏氏,就留下他的女人 ,姚桐一条条的不许,当身子软成一滩水时,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场情事酣畅淋漓。 贺铮寒餍足的躺在竹席上,见身边人青丝铺泄,肤白胜雪,心情极好的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刚刚,舒服不舒服?” “舒服。”姚桐睁大眼睛,也不矫情。似乎那夜贺铮寒一直耿耿于怀,很有一雪前耻的意思。 听得她的话,他果然露出了笑,起身从水盆里捞出一条帕子,拧了半干,亲自给她擦拭干净,穿上衣裳。 “旁边有一片野花开得绚丽,昨天见你很是喜欢,走,我带你去看看。”说完,抱着她马车上跳了下来,吹了一声口哨,他座下那匹神骏的黑马颠儿颠儿跑了过来。 “驾。” 两人一马,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真漂亮。” 姚桐看着面前一大片叫不出名字的花,全都是色彩艳丽的红黄二色,鲜丽至极,又有着野生野长的勃勃生机。 她就喜欢这种花儿。 满满摘了一捧,抱在怀里笑得开怀。 贺铮寒微微笑着,气势凛人的面孔柔和的不可思议,他到底做不出跑到花海中的举动。但胸中涌动着的那股暖流越来越激荡,忍不住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种乡野之举,是他十六岁在军营中和身边的袍泽学来的,在这之前,他会弹琴会吹笛,却从不知一片小小的叶子也能吹出曲调。 “这是什么调子?” 姚桐捧着花走过来,这调子说不出的缠绵,缠绵中又有着苍凉,听着听着,心就像被攥了一把似的。 一曲吹完,贺铮寒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记得落日西斜,那个伤势沉重却一脸平静的袍泽吹了这首曲子,只一次,他就将这曲子记了下去,却没有去问这是什么曲子。 只依稀记得,他是收到了家里未婚妻的来信,而吹了这首曲子。 之后不久,就伤重病逝了。 贺铮寒见天色暗了下来,落日余晖,眉头蓦地一拧,扔了手中叶子,这曲子的来历他自然不会讲,兆头总是不吉。 “伙头兵应该埋灶做好饭了,走吧。” ...... 姚桐很喜欢这花,回来时还捧着这一捧花。 “世子爷,属下有紧急之事要汇报。”刚回来,就见瑶光候在车旁,见了他们回来,一脸焦色的上前。 “何事?”贺铮寒伸手将她抱下来。 “西羌那边传来了信。” 抱着她姚的手突然用力,姚桐微微皱眉,不解的看着他一瞬绷紧的下颚。 “我有要事处理,你待在这儿。” 贺铮寒将她放在地上,神色匆匆的打马走了。 姚桐抱着花,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远去,徒留下一地烟尘。 施仁亭老先生来时,看到的就是姚桐抱花目送的场景。 真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啊。 轻轻咳了声,老先生捋须而笑,意味深长,昨日有几个不懂事的病小子,摘了几支花捆了一束,要送给她看个新鲜,今儿世子爷就带着她抱了一捧回来。 世子爷......总算是有点热乎气了。 “老先生,你怎么来了?”姚桐愣了下,将花放进马车里,迎着这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笑容的老先生,笑着问道。 “有桩事,老夫觉得要和夫人说一下。”想起来的目的,施老先生收了面上的笑。 姚桐见他郑重,便也肃了神色。 “先头探路的军队,剿了一伙山匪,从匪窝里救出了一些女子,就在刚才带了人过来。那些女子都是匪贼劫掠的,其中有些是附近乡民的女儿,虽说遭了这档子事,但眼下世道乱,能留一条命就不错了,乡下人也不甚在乎,这些女子也都说了家中地址,想来世子会命人将她们一一送回来。只是.....还有几个......是被劫去的官宦之家的女眷,她们......不肯说出来历,问得急了,还有一人夺刀欲自刎......年纪轻轻的,老夫看着不忍......” “糊涂,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姚桐明白了施仁亭的意思,“我这就过去看看,她们被劫到匪窝里时,都能活着,就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这里面怕是有其他的原因,老先生放心,我这就去看看。” ...... 第二日,贺铮寒也知道这事,听人说了姚桐挨个和她们说了一通话,那几人或一番痛哭,或面无表情,但无人再说寻死之事。虽然依旧不说来历家世,但身上沉沉死气都去了,还有两人开始跟在她身后。 “你和她们说了什么?”他有些好奇。 姚桐包了一个薄饼,里面都是他爱吃的菜,递给他,轻声说:“也没什么。就是告诉她们,身子是她们自己的,命也是她们自己的,不是她们的父族或夫族的,她们没有玷污什么,照样能活得堂堂正正。” 贺铮寒放下薄饼,垂眸看她,想起那封信,五味杂陈,心如刀绞,“你倒是想得开。” 若那人也如此看得看该多好。 再没有胃口,转身离开。 姚桐瞪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以为他也是那等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愚夫,狠狠皱了眉头。 接下来的日子,贺铮寒忽然忙碌起来,姚桐甚至见不到他的人影。 行军速度也突然加快了,姚桐注意到,军中人马越来越少,大批精锐被贺铮寒调遣了出去,不知执行什么任务。 留在队伍中的大都是伤兵和伙夫,真正的精兵,并没有多少。 不过,距离凉州城只有不到一百里了,这么近的距离应该不会出问题。 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快。 “报,前方十里处有敌,至少两千骑兵......”唯一一个逃回来的斥候,背上中了一箭,撑着一口气说完军情,就没了呼吸。 “世子爷不在军中,夫人,属下护着你离开。” 留下的天权,当机立断,立马下了决断。 “来不及了。”瑶光幽幽的声音响起,“来得人是羌人。” 闷雷似的马蹄声响起,黑压压的敌骑呈扇形包抄,而这边留下的精骑,冲在了最前面,和这些凶神恶煞的羌人对峙,后面的步卒,也不畏惧的排好了阵型。 一阵狞笑声响起,这伙羌人骑兵的首领掣马上前,不畏弓箭手拉满的弓弦,打马而来,坐在马车里的姚桐,一阵不适,就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一样。 她从窗子望去,见这人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他的容貌,粗犷的脸上覆满络腮胡,高高的鹰钩鼻,深深的眼眸里嵌着一双狼似的绿眸。 这人果然是向着马车而来,蓦地对上他的眼睛,只一眼,姚桐就觉自己上上下下都被他刮了一遍似的,一股凉意从脚底蹿上来。 “留下这辆马车,本汗放你们离开!” 出乎意料,这胡人一开口,竟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连一点口音都没有。 天权等人眼瞳一缩,紧紧护在马车旁,“放肆!” “贺铮寒要夺了本汗的阏氏,就将他的女人赔给本汗!” 第41章 尝尝他的女人的滋味 ,这个胡人看着她的眼神,如有实质,像是要扒掉她身上的衣服,姚桐身上汗毛根根竖起,她厌恶这人的目光。 “啧啧,细皮嫩肉,姿色上等,本汗就不计较你被贺家贼子上过了,你要是床上伺候得本汗满意,本汗就正式纳了你。”目光放肆的打量着姚桐,猖狂大笑。 “胡虏,休要猖狂。” 奉命护着姚桐的一众侍卫,睚眦欲裂,手中弓弩拉至满月,只要一声令下,就将这放肆的胡人射成刺猬。 “保护大汗。” 这胡人身后的铁骑,也拉满了手中的弓。 局势一触即发。 “天权,不可。”瞅见天权右手微动,那是发动进攻的手势,瑶光急忙拦住他,“我想起来了,他是伊尔汗,是西羌死去的可汗的堂弟,因为生母卑贱,在西羌王族中地位极低。” “没想到可汗一死,王族内部互相残杀,倒让他出了头。” 天权在贺铮寒手下七大暗卫中,不是最机灵的,也不是最有能力的,但却是最忠诚的。世子爷给他的命令是护卫姚夫人,他便要拿命来护。 他不管来得人是谁,想要劫走夫人,除非踏着他的尸首。 “瑶光,这种时候,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瑶光冷哼:“西羌和我们汉人不同,他们极看重母族的出身,子以母贵,亦因母卑。伊尔汗的生母是个奴隶,西羌王族也视他为奴。按照西羌习俗,他再能干,也绝不可能有爬上去的机会。可有个人帮了他,他才有今日的兵马和地位。” “而那个人就是......七年前和亲到西羌的宁国公主!” 天权低吼,“那又如何?” “爷将大半暗卫调入西羌是为了什么?诛杀白部鲜卑,夺下凉州城,威逼北狄又是为了什么?”瑶光眼神嘲弄,“这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宁国公主。” 瑶光说完,眼神扫过马车,在姚桐身上顿了顿,“和她相比,旁得什么都不算。” ...... “本汗耐心有限,再数十下,不乖乖的把人送上来,本汗就不客气了。”伊尔汗眼窝深陷的绿眸,射出野兽似的光。 “刀盾手,护住马车。弓箭手,射!骑兵突围,给我撕开一道口子。” 天权大力将瑶光推到一旁,右手重重一滑,一道道命令下达开来。 战马狂奔,姚桐缩在车厢一角,颠来倒去,好几次马车险些倾翻,将她甩出车子。 后面厮杀惨烈,血流成河。 天权领着精兵,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护着姚桐的车逃出包围圈。 “追。” 追兵怪叫着追了上来,伊尔汗狞笑着纵马放箭,锋利的箭矢射进车厢里,姚桐缩成一团,极度恐惧下,身体的潜能全都激发了出来,躲过一支支追命箭矢。 马车一路狂奔,跑进了一处山谷里。 伊尔汗带人追在后面,就像狼群在追赶逃命的兔子,嗜血的兴奋。 铁蹄飞奔,一路追进山谷。 轰隆隆。 突然有无数的石块从山上滚落,坚硬的石头变成一个个夺命利器,砸死砸伤无数人马。 “大汗,中伏了!” 伊尔汗双眼充血,恨得咬牙切齿,“贺家贼子,无耻小人。” 他带来的人深陷在山谷中,被滚落下来的石头,砸死砸伤无数人马,还没见着贺铮寒,带来的人马已折损了小半。 “掉头,撤回去。” 却已经来不及了。 山谷两端,无数精兵守在出口。 “伏兵!” 伊尔汗恨怒欲狂,猩红的眼落在那辆一动不动的马车上,纵声狂笑,声音里全是不甘与忿怒,“好个贺贼,拿自己的女人做诱饵。本汗上了他的当!” “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姚桐蜷缩在车厢里,赶车的兵士,一进了山谷就将马车赶在了一处有山岩遮挡的地方,阻挡了落下来的石头。 可是,耳边人马惨嘶的声音不绝于耳,姚桐又一路颠簸,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终于受不住,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世子爷,雨太大了,回去吧。” 草原上的雨说来就来,大雨滂沱中,一人一骑固执的立在雨中,瓢泼大雨将贺铮寒浑身衣裳浇透,水淋淋的湿发,越发衬得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庞,慑人的冷。 “退下。” 贺铮寒眼眸里只有那顶洁白的帐篷,冷冷的将侍卫都打发了,一瞬不瞬的盯着。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时的抬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等着。 “公主,贺世子一直等在外面,雨那么大,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你去见见他吧。”说话的是一头发花白的老嬷嬷。 “寒哥哥......寒哥哥......”一身着宫装的女子,哭得肝肠寸断,倒在地毯上,声声哀戚,“我好恨啊......嬷嬷,我好恨......” 她边哭边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到大腿上,殷红的血瞬时染红了裙子。 “住手。”老嬷嬷扑上去,夺过匕首,老泪顺着浑浊的双目流下,“老奴说错了,咱们不去见,谁来都不见,只要公主你好好的。” “嬷嬷,我想他......我想了他七年......”女子伏在老嬷嬷肩上,痛不欲生,“可我不能见他......我脏了......我这身子脏了,我不能见他......” “老奴的公主啊。”老嬷嬷搂着她,老泪横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们大梁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在西羌这地狱般的王庭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个杀千刀的死了,他死得透透的了。公主你再不用面对他。”老嬷嬷摩挲着她细瘦的脊背,“过去的都过去了。贺世子这些年是如何待你的,老奴心里都清楚,他不会在乎的。” “不......”宫装女子哭得快要喘不上气了,“你看看我身上,这些东西,我绝不能让寒哥哥看到......不能......” “在他心里我还是七年前纯洁无暇的模样,我不能毁了自己在他心里的样子......” 第42章 他心尖上的人 ,“嬷嬷,要是让他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我会死的......”女子轻柔的嗓音里,有让人心悸的决绝。 “老奴的心都要碎了。”老嬷嬷再不敢劝,“不见就不见,都随你。公主,别再说那个字眼了,老奴听着难受。” “咱们就要回京城了,现在皇位上的是你最小的弟弟。你是为大梁安危和亲西羌的公主,你对他有恩,回去后,他们定会好好待你的。受了这么多的罪,终于要苦尽甘来了。”提到大梁皇室,宫装女子终于抬起了头,秀美绝伦的面孔上一脸泪水,红红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她惨然一笑,“我用七年的绮年玉貌,为他静胡尘。太后、皇帝,他们欠我的,都要还给我。” “公主,他们记着的。这次迎你回京的使团,带着皇上的圣旨,晋封公主为宁国长公主,爵比亲王,食邑三千户。” 宁国长公主却不似乳母的欢喜,这些东西比之她失去的,远远不够,不够赔偿她。 “还在流血,公主,你对自己怎么舍得下手这么狠?”老嬷嬷,也是宁国长公主的乳母,陪着她和亲西羌,陪着她度过最黑暗的日子,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和亲公主,在西羌的王庭里熬出头,成为王庭真正的女主人。 “老奴给你上药。” 宁国长公主推开她拿药的手,摇头,“身上疼了才能让我心里的痛轻一点。” 咔嚓,一声剧烈的雷声,似要炸裂天空。 “寒哥哥他还在外面。” 宁国长公主满面焦虑,不顾腿伤,走到窗前,一眼看到那滂沱大雨中的高大身姿,泪水流得更加汹涌,“寒哥哥......” 贺铮寒猛得一震,鹰眸直直的望过来,铺天盖地的雨帘,也遮不住他灼灼如火的眼神。 “寒哥哥......”宁国长公主受不住的弯下腰,又哭又笑,“原来,你长成了这个样子,你果然要成为这个样子。” 天生让人臣服的王者气度。 “公主,贺世子他过来了。” 大雨中,贺铮寒翻身下了马,高大魁伟的身子,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带起一阵阵水花。他苦苦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她能看他一眼。 只要一眼,他就能无所畏惧的走过来。 “不要进来......寒哥哥......不要进来。”宁国长公主哭着颤抖。 “徽儿.....”贺铮寒手一顿,放下了要掀起的帘子。 里面的哭声清楚的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五内俱焚,比割他的肉都疼。 “寒哥哥,徽儿不是以前的徽儿了,相见不如不见。” 贺铮寒惨淡一笑,指骨捏得发白,他最恨的就是七年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当了和亲公主。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徽儿,让我见见你。” “我在乎。”她哭得气噎声堵,“寒哥哥......我在乎。” 沉默。 “只有干净的女子才有资格陪在你身边。” 宁国长公主凄楚一笑,“寒哥哥,你娶亲了,姚敦虽然昏聩,可听说那个女子却是极美极好的人。” “有她陪着你,寒哥哥,我就放心了。” 贺铮寒暗眸沉沉,眼前忽然浮现那张巧笑嫣然的面孔,心口一沉,“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乱说了什么?徽儿,天下人也无法与你比。” 宁国长公主心头突的一跳,她早就知道贺铮寒迎娶郑王嫡长女的事情,也知道迎亲当日郑王设伏刺杀的事情,更知道他一直没迁怒那女子,还将她好好的养在身边。 可这些她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看上那个女人的。 这自信,是他给她的。 可现在她忽然紧张了起来,她忽然想问问他,天下人无法与她相比,那个女人呢,在他眼里,是否也是微不足道的。 “我累了......寒哥哥,你走吧。” 宁国长公主轻轻启唇,珠泪滚滚,“求求你,不要逼我。” 贺铮寒只觉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呼吸一寸寸困难起来,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又在她轻渺的嗓音里听到落泪哽咽的声音。 她在哭,一直在哭,他怕她哭坏了身子。 “别哭了,你不见我,没关系。”贺铮寒浑身湿透的转身离开,“别哭了,我走。” “别......”宁国长公主伸手,又颓然的放下。 “公主,老奴叫住贺世子,你这又是何必呢。”老嬷嬷怎么会看不出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的心思。 “不,这样最好。”宁国长公主戚戚一笑,眼泪流得更凶,抖着手将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叠成了个同心结。 草原上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停下不久,大梁派来的使团,为首的一位宗室郡王,恭恭敬敬的拜见了贺铮寒。 “小王多谢贺世子。若不是世子以雷霆之势,清扫了北部蠢蠢欲动的势力,威逼北狄不敢明目张胆的和西羌勾结,我等才能成功的将宁国长公主迎回来。” 觑了眼贺铮寒暗沉沉的脸色,这位素来圆滑的郡王,暗叹一声,当年金童玉女似的一对,成了今天这幅样子,真是命运弄人。 “宫里太后和皇上都盼着宁国长公主能早日回宫,小王特来和世子请辞,明日就出发。” 第二日,下过雨的天空澄净凉爽,贺铮寒目送着使团出发。 马车里,宁国长公主狠下心不去看,却又忍不住泣不成声,直到走出许久,久得看不到人影,才从怀里掏出那个叠成同心结的帕子,“嬷嬷,找个人送给他。” “小时候,他就最喜欢我送他这些小物件,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会有别的女人替我送他......” ...... 贺铮寒亲自领兵驻守在西羌与大梁的边界上,再蠢蠢欲动的人,都不敢越过他划下的界限,只能看着大梁使团接走那个掌握了西羌王庭无数隐秘的女人。 “爷,刚刚收到天权发来的飞鸽传书,夫人出事了。” “贺世子,公主殿下让奴才将这个送给您。” 第43章 夫人在哪 ,姚桐只晕了短短片刻,很快就醒了过来,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她的承受力也提高了,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下了马车。 护在车旁的侍卫开口相询。 “天权呢,我要见他。” 伊尔汗带着手下亲兵冲了出去,天权领兵追击,西北到底是羌人和狄人的地界,没能追上,还是让他跑了。 天权带着一身烟尘回来,就见姚夫人端坐在马车上,车前围了一群兵士,认真的听她说着什么。 “天权大人回来了。” 还有段距离,有眼尖的兵士看到了他,急忙指着他叫道。 天权来到马车前。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姚桐挥手让旁人退下,只留下天权,看着他。 天权躬身行礼,眉头微微一拧,不知为何,夫人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压迫性。 “这里的伏兵是早早布下的吧。”姚桐面无表情,声音冰冷,“诱敌深入,伏击而杀,世子爷好算计。” 天权震惊的抬头,惊出一身冷汗,“夫人,你误会了。以世子爷的布置,引诱伊尔汗来此的另有旁人,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伊尔汗竟直奔中军而来。” 挺直的脊背一松,姚桐只觉压在心口上的大石落了地,连呼吸都轻快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属下不知夫人为何有这种猜想,但属下以性命担保,伊尔汗率军来此,是个意外。” 天权退下后,姚桐脸上渐渐绽开笑容,是她想多了。 又忍不住担心,贺铮寒现在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 她一时喜,一时忧,竟连身上的伤痛都忽略了。 直到听到受伤的兵士一声声惨嚎,她才惊醒了过来。 他们冲了出来,不知道后面那些人怎么样了?那里剩下的可大都是伤兵和伙夫啊,战斗力有限,怕是杀不过那伙凶神恶煞的羌人。 “夫人,这里距离凉州城只有几十里路,只需几个时辰就能进城,您受了惊吓,还是尽快到凉州城安置才好。” 天权苦劝,姚桐只是摇头,“不用再说了。赶紧赶回去,我不放心。” 无法,天权只得护着她转头回去。 “施老先生,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姚桐从车上下来,眼前的场景比她预想的好太多,虽然到处都有鲜血,到底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万一再遇到敌军,多危险。”施仁亭老先生嘴里念叨着,眼里却蕴满笑意,见到她平安也很是开心,“老夫还好,世子派了人护在老夫身边,都是身手好的。” “就是有些受伤的将士,一番恶战,伤上加伤,情况不太好。” 姚桐很是忧心,“距离凉州城还有段距离,又损了些马,这样,让伤势严重的将士做我的马车,方便赶路。” “夫人,你也受伤了,不可。” 姚桐坚持,“我这是小伤,算不得什么。老先生快去安排吧。” 受伤严重的将士躺在马车上,对姚夫人极为感激,这位夫人不仅帮他们写家书,还将马车让给了他们,她自己倒要一身伤痛的骑马。 这些人将这救命之恩,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民妇参见夫人。” 眼见着姚桐不顾身份的尊贵,忙前忙后的安置伤兵,甚至在人手不足时,还亲自点火烧开水,那些缩在一起抖抖索索的女子,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她身边。 在这个世道,尤其是战争频仍的西北,女子尤其是年轻女子,在胡人眼里,是和牛马一样的值钱物件,他们会抢,会夺,却不会白白杀掉。 所以,这些女子除了受了巨大的惊吓,并没有受伤,手脚都是好端端的。 “不知民妇们有没有什么能做的?”领头女子怯声问。 她们主动来帮忙,姚桐甚是欣慰,也不和她们客气,当下一一安排了活计,有人烧火、有人端水,到了最后,她点几个胆色最大的女子,“你们和我一起去医帐那里,去给军医们打下手。” 这些女子得了活计,脸上的麻木之色反而少了。 施仁亭快要忙疯了,见到姚桐送来的这几人,略略少了一眼,看到那几个出身官宦之家的女眷也在,他知道她们都识文断字,便都留了下来。 “看到箱子里的药了吗?上面都写着药名。照着我这张单子,对照着找出药,不要混了,再跟着药童,去给伤兵送去。”施仁亭边说边将手里的单子递到那几个女子手里。 她们看了看姚桐,又看了看一地痛苦申吟的伤兵,连忙双手接了单子,按照吩咐忙碌了起来。 “这位姚夫人真是不讲究,刀剑无眼,那些人不一定哪儿受了伤呢,她不止不避嫌,还巴巴的凑上去。”瑶光轻嗤一声。 天权手上的动作一停,眉头拧成了疙瘩,“瑶光,你的嘴越来越刻薄了。” 瑶光脸色一变,瞪着他。 “那是夫人,你身为下属,怎能随意议论?” “我倒不知,除了世子爷,咱们还有第二个主子,天权,你的骨头也太轻了。” 她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天权不和她生气,却长长一叹,“瑶光,你不觉得伊尔汗来得太巧了吗?” “我已传了飞鸽传书,世子爷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至于夫人行事如何,不是你我能置喙的。”说完,看也不看她,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瑶光脸色变幻不定,“大军一路张扬,从没有遮掩过行踪,伊尔汗来得是突然,却也不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 贺铮寒扼守在西羌南下的关隘处六个日夜,直到大梁使团终于进了关内道,他才放下了心。 “整军,回凉州城。” 这一日,距离他收到天权的飞鸽传书,过去了将近十日。 凉州城。 天权等人跪地相迎,“世子爷。” 鹰眸在人群里逡巡,没有找到那抹纤弱身影,贺铮寒一阵慌乱,“天权,夫人呢?” 不待天权回答,这抹慌乱越演越烈,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 天权连忙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夫人的身影,他脸色一变,明明让人通知了夫人,世子爷今日回城,夫人怎会没来? “她在哪儿?”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贺铮寒怒而挥鞭,乌黑的马鞭在烈阳下泛着冷冷的光,劈头向着天权挥了过去。 第44章 腰上狠狠一疼 ,“爷,夫人好端端的......她在城里。”瑶光到底是女子,心思敏感,惶急的开口。 马鞭在触到天权背部时,堪堪收了力道,避免了他皮开肉绽的下场。 “进城。” 贺铮寒一夹马腹,战马四蹄狂奔,一路冲进了城门。 “驾。” 高速奔跑带来一阵阵热水,这股风一吹,贺铮寒才觉出了一身汗,心口起伏不定,他拧眉,不知为何刚刚心中恐慌不安,现在他只想见到那个人。 “夫人呢?” 凉州刺史府,也是现在姚桐住的地方。贺铮寒一路疾驰,骑着马进了后院,却还是没见到人。 紧随其后赶来的天权,拉起个吓傻了的丫鬟,尽量放缓声音,“夫人去了哪里?别慌,慢慢说。” “去......去了医署。” “医署在哪里?” 天权丢下瑟瑟发抖的丫鬟,急忙上马,领路。 ...... 医署里。 姚桐吃惊的看着一袭布衣,眉眼落拓不羁的少年,“沈四少爷?” 少年见了她笑出了一口白牙,“沈璟见过夫人。” “路上听到夫人险些出事,现在见到夫人神采如旧,沈璟便放心了。” 姚桐默了默,她和这位沈四少爷真的不熟,只是知道他便是沈宝瑱的胞兄,两人是一对龙凤胎,感情极好。 沈宝瑱每每说起这位四哥,都是极为骄傲的。 只是没想到,这位四少爷是如此跳脱不羁的性子。 这是被嫌弃了吗?沈璟摸了摸鼻子,沈四少爷忧愁的叹了口气,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 他也不想这么寒酸的,只是不甚中了某个奸商的计,这些年赚的私房钱都赔了进去。 在身上一阵翻找,终于找出一封信,递到姚桐面前,“这是引荐信,夫人你看看,咳咳。” 拆了信封,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张,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是一张空白的纸,唯有右下角,盖着一方印鉴,姚桐轻轻吸了口气,“这是九公子的印鉴。” 沈璟又是一阵笑,露出了他那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谢九使了诡计,我输给了他,不得不给他办事。” 他脸色却没有一丝沮丧之气,反而一脸的阳光爽朗,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唉,可怜我那空瘪瘪的腰包。还请夫人可怜可怜小的,多多关照。” 他天生一副跳脱性子,说这句话时,面对面立在姚桐面前,深深的弯腰,竟是学着戏台子上的唱词,嗓音拖得长长,表情夸张。 沈四少爷行事肆意,文武不成,完全不符合沈家栽培弟子的要求,却是这一辈最得宠的孩子,连最言笑不苟的沈老太爷见了他都笑眯了眼,要啥给啥。 由此可见,沈四少爷哄人的本事。 这少年飞扬跳脱,笑容爽朗,却眼神清正,没有一丝油滑之气,又唱念做打,极会哄人。姚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这些日子,看似平和,其实积了一腔郁气,许久没有好好笑一笑了。 这一笑,便如云破日出,风华绝代。 “夫人真该日日欢笑,才不辜负老天赐下的美。” 这话若是换成旁的男子,定是透着猥琐,让人生厌,可由沈璟说来,却一点轻浮之色都没有,他的眼神清亮透明,如一汪湖水。 眼里的欣赏,就似看到灵山秀水那般的天地钟灵之秀,只有宽意欢喜,毫无亵渎之意。 这种赞美,实在熨帖到了人心坎里。 姚桐畅怀大笑。 屋子里女子脆生生的笑,清晰的传了出来,这笑声里的开怀,更是让人一听就听了出来。 贺铮寒猛得一拉缰绳,骏马前蹄腾空,安静的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长腿迈动,衣袂翻飞。 笑声还在继续,更在这笑声里,夹杂着男子的朗笑声。 贺铮寒脚步迈得更大了,高大的身子穿着玄色的软甲,甲胄泛出慑人的冷光,下颚紧绷,带出一道凛冽森寒的弧度。 “哐。” 一脚猛踹,门框剧烈的晃动,半扇门轰然倒地。 姚桐猛得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沈璟一听到动静,尚未看清来人,矫健的旋身,将姚桐护在身后,身上佩戴的长剑出鞘,嘴里不忘安慰姚桐,“别怕。” 额上迸出一条条青筋,血液汹涌奔流,贺铮寒看着他,眼神肃杀。 “四少爷,住手。”生怕这少年无意中惹怒了贺铮寒,姚桐情急之下,按住了他握剑的手,“快收了剑,这是世子。” 她在担心维护的是旁人,这个认知让贺铮寒极其不舒服,看着这陌生少年的眼神越发不善。 “世子,这是沈家四少爷。” 沈家一门将才,几代人为冀王府效力,到了这辈,沈三少更是贺铮寒麾下悍将。偏偏,在这一家将种里说了个意外,沈四少爷沈璟,天生纨绔,浪荡不羁。 贺铮寒听说过沈四的名头,这还是第一遭见到本人,果然惫懒不羁,让人不喜。 “原来是世子。”沈璟收了剑,抱拳行礼,“沈璟参见世子。” 点了点头,贺铮寒目光从他脸上滑过,声音泛着冷,“你先下去。” 沈四少看了看脸上没了笑模样的夫人,又看了看气势逼人,来者不善的世子,摸了摸鼻子,冲姚桐做了个鬼脸,识趣的退了出去。 “噗......” 姚桐绷不住,忍不住笑出了声。 察觉到一道沉沉眼神看了过来,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没去城门?” 姚桐垂眸,姿态柔顺,“本该亲自去迎世子得胜归来,只是医署中突然有事,才急急赶了过来,还请爷不要怪罪。” 紧绷着的面色忽的一舒,贺铮寒一下子心情大好,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她骨子里带着烈性,再做出柔婉的姿态,那一点烈性总能露出来。 “在和爷赌气吗?” 怀里忽然一阵温软,贺铮寒沉声一笑,有力的双臂收紧,只觉这些日子心里被利刃硬生生剜掉的空荡荡的那块,没有那么寒冷孤寂了。 他伸手抬起她柔润的下巴,眼神漾了笑,一片温软。 姚桐展颜一笑,柔柔的唤,“爷。” 贺铮寒被她晃了晃。 腰上突然被狠狠一拧,猝不及防的疼,让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笑颜如花的女人。 第45章 她想拥有这个男人,完完整整的拥有 ,姚桐心里有气,掐着一点肉,狠狠的拧。 “你......”贺铮寒震惊过度,一时忘了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她迅速撤走。 “和施老先生约好了时间,商谈医署的事情。爷,我先走了。”姚桐逃离他的桎梏,笑盈盈的说,掩不住的得意。 宽大袍袖的遮掩下,悄悄揉了揉发疼的手指,这人一身肌肉,连腰上的肉都那么紧,掐着真是不容易。 见他长腿一动,姚桐飞快的跑到门口。 恰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对话,赫然是施老先生,在打听她是否在里面。 “施老先生,我在。” 姚桐扬声,对上贺铮寒幽暗的眼瞳,扬眉一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可没说谎,她忙着呢。 顿了片刻,贺铮寒忽的一手握拳,低低笑出了声。 大步走了出去。 “我要去看望受伤的将士,你们带路。”他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有不看看伤兵的道理。 “世子来了医署,不是今日才回城吗?世子真是神速。”两人坐在廊下商谈医署之事,施仁亭忽然看到贺铮寒走了出来,吃了一惊,瞧见姚桐脸上忽的飘上了抹绯红,又笑着捋须。 “医署若要长久的运作,最缺的就是银子,毕竟日日消耗的药材是笔大数目。”姚桐装作没有看到施老先生的揶揄,余光里那抹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正了正神色,说起要事。 “你说的是,这才几日,已将世子拨下来的银两用了十分之一了。”施仁亭点头,“这种专门建个医署,花费的确要比以往大。” “不过,效果也好上许多。以往有些受伤的将士,本不必落下伤残,但因养伤环境恶劣,落下残疾。老夫看着也甚是痛心。” 施仁亭身为医者,心肠柔软,“要银子的事情,老夫去和世子说,毕竟是为了受伤的将士。” “施老先生,我听说在各地藩镇中,世子麾下的冀州军,无论是饷银还是其他待遇,都是出名的好。”这些话,不仅天权等贺铮寒的心腹说过,一些最底层的士卒说起这些,也都极是感激。 “的确如此。” “如此。”姚桐微微一笑,“恐怕世子不好在为军医营增拨银子。” 施仁亭一愣,恍然明白过来,这大军一动,银子哗哗的淌海水的花出去,哪里都需要银子。世子在军医营这里拨下的银子本就在各处藩镇中数一数二,怕是真的不能再增加了。 老先生忧愁了,切身感受过医署的好处,他真的割舍不下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 “夫人有办法?快说。” 姚桐一笑,背挺腰直,眉眼静定,声缓而坚定的将她想出的方案说了出来。 这时她不得不佩服谢九的情报网的速度,她刚到凉州城的第二日,就收到了谢九的书信。他送上大笔军粮,终于让贺铮寒松了口,许他名下的谢氏产业在整个河北道重新开张。 而谢九的胃口不止一个河北道,贺铮寒打下了凉州城,凉州地处西北,和北狄毗邻,更是西域商道的咽喉之地,这条路虽然高山戈壁、大漠黄沙,极为艰险,可却是一条能带来无数好处的黄金商道。 谢九怎能不动心! 他的书信绕过贺铮寒直接送到了姚桐手里,他也是个心胸格局阔大之人,许下五五分成的巨利。 西北,在许多人眼里贫瘠荒凉,土地都不是能产粮食的,但姚桐知道这里蕴藏的巨大商机。 战马、良驹、皮毛、矿产,甚至大片大片的土地,只要用得得当,都能换成银子。 她知道这个,看到谢九的书信,无法按捺的心动了。 这个世道,她一个没有娘家做后盾的弱女子,想要立足,只能靠自己。她知道在时人眼里,她和贺铮寒身份差距极大,一个是权重天下的冀王世子,一个是有娘家不如没有的孤女,这桩婚事,冀王府不承认,她身份尴尬。 她更知道,在贺铮寒眼里,她或许只是一株依附他活着的菟丝子,他们两人的地位不对等。她的自尊无法让她永远的处在这种尴尬的位置,只有彼此平等,才能换来他的尊重。 这将近一年来,她看似柔顺,心中一直不平,有把火越烧越旺。 她不要他高高在上的施予,逗弄玩物的恩宠,她要他的心! “以商养医,夫人这想法可行。”听完她一番话,施仁亭重重一点头,“只是负责此事之人,不仅要精明能干,更要心思灵活,尤其西北民风悍勇,一般人怕是做不了此事。” “施老先生觉得沈四少爷如何?” 沈四少爷,出身将门沈家,家族在西北镇守多年,天然有军中关系,和军中将领打交道的事是不必担心了。据说又不喜军事独爱商贾一事,小小年纪,已走南闯北,能力如何不言而喻。 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若是沈四少爷,可事半功倍矣。” 姚桐起身,行了一礼,“这事必得要老先生亲去和世子爷说,姚桐代一众将士谢过老先生。” “这是夫人想的计策?为何不亲自和世子爷一说?” 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老先生,我一介女流,若我自己去说,就算世子爷能听进去,那一众将领心里,怕是不服。” “他们背后如何编排,我倒是不怕,就怕损了世子爷的英明。” “夫人思虑的是。如此只得老夫去说。不过,夫人也不必自谦,老夫相信,假以时日,他们看到夫人的能力,定会改观。”施仁亭相信自己的看人眼光,这位姚夫人绝不是池中之物,更难得她还有一点慈心,这才是他如此看重她的原因。 商谈已毕,看了看天色,日已正午,老先生捋须一笑,“不知道世子是否还在医署中,夫人请和老夫一块过去看一看。” 这医署原先是凉州城练军之处,占地极广,房屋也多。新建一个医署要花费一大笔银子,姚桐瞧着这儿基础的东西都有,就直接改成了医署。 医署前面是办公之处,后面才是伤兵住的地方。 沿着青石板路,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见一处地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更有轰然叫好声传来。 “这是做什么?” 只见那些伤兵,胳膊上包着厚厚白纱,甚至一条腿伤着,拄着拐杖的也好,聚在一起,围观着什么,神色激动。 “姚夫人来了。” “施大夫来了。” 围聚在一起的伤兵,见到他们二人来了,连忙打招呼,极为恭敬,又推着前面看得入神的人,“快让让,姚夫人和施大夫来了。” 眨眼间,刚刚还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让开了一条小道,让两人畅通无阻的站在了最前面。 “世子爷!” 只见无数人聚焦之处,贺铮寒打马狂奔,在奔马之上,手持强弓,羽箭飞射而出,每一箭都正中靶心,身姿凛凛,让人敬服。 人群中发出剧烈的鼓噪之声,他们以着狂热敬仰的目光,望着他们强悍无匹的主帅。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贺铮寒在冀州军中的身份从来不止是冀王世子,而是让他们不畏死的跟随的大将军。 羽箭全部射出,一支追着一支的都射在同一个地方,靶子不堪承受重量的倒地,贺铮寒掣马而立,手臂一扬,“儿郎们,好好养伤,回来还是军中好汉。” “是,大将军。” 巨大的声响震得耳膜嗡嗡发响,姚桐看着马上那人,强大悍勇。以贺铮寒的脾性,他来看望伤兵,绝不会仅仅嘘寒问暖一番,他是战场上杀戮出来的王者,他只需稍稍展示他的强大,就能鼓出他们胸中血勇,追随他,悍不畏死。 姚桐屏住呼吸,看着烈日笼罩下,那人挺直的脊背,黑色的战袍下,坚实的双腿,蕴满力量的双臂,眼睛眨也不眨。 这时候的贺铮寒,动人心魄、让人目眩神迷,心跳加剧,她忽然涌出一股冲动,想要拥有这个男人,完完整整的拥有! 马上的男人似有所感,鹰眸牢牢锁住她。 第46章 想你,很想很想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触到这个眼神,却是浑身一悸。 贺铮寒利落的下马,玄色长袍飞扬,双臂一压,强势霸道,“儿郎们,都回去安心养伤,授勋卫记得你们的功劳。” 又是一阵能翻天的欢呼声,“属下多谢大将军,愿为大将军效死。” 授勋卫,顾名思义,专职授奖功勋,贺铮寒赏罚分明,对战争中立下功勋的将士厚赏起来从来不吝啬,重赏之下,冀州军作战勇武。 “愿为大将军效死!” ...... 围聚的人群在贺铮寒一声令下,有序并快速的散去。 很快,偌大的练兵场上只有姚桐一人痴痴而站。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头顶蓦然传来一句沙哑暗沉的男声,双眼覆上一只大掌,掌心灼热。 “随我回府。” 贺铮寒将她抱到马上,一夹马腹,骏马撒开四蹄,向着刺史府飞奔而去。 晚上。 洗漱过后,姚桐只用了清爽的花露擦身,夏日炎炎,她不爱用那些厚重的脂粉。 一头长发散开,刚洗过的头发,带着微微的花香,蓬松清爽。 伏在案上,用石墨笔,细细的勾勒着图纸。 “奴婢参加世子爷。” 贺铮寒带着一身酒气,他在前院里陪着一众将士觥筹交错,武将大都豪爽不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不免多喝了几坛。 待到舞姬上来,大胜而归的男人们,酒酣耳热之际,开始孟浪起来。 这种时候,他这个主帅在场反而会拘束了他们,他又从不碰这些女人,就走了出来。 信步走到后院,院子里一片安谧,夜风一吹,花坛里不知名的花飘来一阵阵清香。 “这是什么花?” 守在门外的丫鬟连忙回话,“这是月下香,是夫人特意让人送来的。” 花香一吹,越发显得身上酒味熏天,指节敲了敲太阳穴,低低一笑,“带我去浴房。” 他记得她喜洁又娇气,他这一身酒味,她必是不喜。 房门吱呀响起。 声音很大,姚桐手一抖,一条线画歪了,蹙眉扭头,手中笔啪嗒落地。 “你做的这衣裳,怪模怪样。” 沐浴后,丫鬟送上干净的衣裳,说是夫人特意备下的。 一块白色布料裁出两条袖管,松松的套在身上,精悍的胸膛露在外面,比最松垮的宽袍都要露得多。 姚桐眼睛一亮,光着脚丫奔过去。 眼睛最先看到他肩臂处一道伤痕,连忙伸手摩挲,“这是新伤,之前还没有的,还疼吗?” 她的手触摸的地方,激起强烈的酥麻。 “身上有伤,你怎么来射了那么多支箭,有没有事?” 边说她的手摸索着攀上了他的胸膛,“让我看看,其他的地方有没有伤?” “没有.....” 暗哑的尾音蓦然消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姚桐一怔,眼前忽然出现他纵马连射的英姿,身子一软,反抱住他,张开红唇,回吻了过去。 贺铮寒意外的挑眉,她热情的厉害。 两人都很用力,说不出原因的激动。 “我想你。很想很想。” 怀中的女子喘着气,呢喃着她的思念,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渴求。 “再说一声!” 紧贴的肌肤温度骤升,火热交缠。 “想你,很想很想......” 最后一个想字刚吐了一半,她就眼前一花,猛得被推到了榻上。 榻上薄薄的纱被,皱成一团,帐子里弥漫着一股男人与女人的气味。 姚桐闭着眼喘气。 鬓角出了一层薄汗,长发散着,交缠在一起。 她还没喘匀了气,背上又一沉。 ...... 床榻的摇动终于停了下来。 炽热的汗水交融,喘气声声,贺铮寒抱着她极致后虚软的身体,暗哑的低笑一声,原来那种姿势做出来是这种滋味儿。 军中都是汉子,又成日拼杀在生与死中,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活着。他刚入军营时,还是藩王质子之身,为了安全,隐姓埋名,做的是最底层的士卒。 那些有今日没来日的士卒们,夜里说得最多的便是这档子事,一个个说起时,眼睛绿得像发青的狼。 那时,他每每听着,都在心底嗤笑。 有一次,同一伍的一个小兵在破城后抢到了本春宫图,是从一座官宦家的宅子里抢到的,出自名家之手,画得栩栩如生,在伍里几人手里传了一遍。 他那时一腔郁愤,极少讲话,偏偏上战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那几人虽然因为他从不参与这种话题,嘲笑过他还是童子鸡,但也怕他战场上杀人的样子,将这册子塞进了他手里,还嘱咐他好好看看,别上了床还不知道怎么干? 到底是要并肩作战的人,他耐着性子,翻了几页,一张张新奇古怪的姿势,让他冷冷嗤笑。 后来,他拼杀出了名头,身边跟着的人越来越多,终于白马河一战成名。 再后来,回到冀州,成为名副其实的冀王世子,场场恶战后,他用美人舞姬奖赏将士,自己却从来不要那些人,渐渐的,他不沾女色的名声,传遍冀州军上下。 背后有无数猜测。 当然,再没有人敢塞给他春宫图。 他对这些也没有一点兴趣。 却不想,那几页图,竟然能在脑海里存那么久。 直到今日终于尝试,莫名的觉得满足。 “你在笑什么?” 两人身子紧贴,闷闷的笑声,从他身上传来,震动着自己,姚桐趴在他颈窝里。 贺铮寒眸子一暗,翻身压上,“这些日子练的功夫是不是没有放下?” 姚桐不解的眨了眨眼,只要有条件,她都要练的,保命的本事,她当然要坚持。 “真乖。”喷在颈窝上的鼻息灼热,白玉似的耳垂一下子红了,“接着练。”练过的身子腰身柔软,什么动作都能做,“再试一下那种姿势......” 折腾完,姚桐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上下眼皮黏在一起,模模糊糊中知道被贺铮寒抱着去了浴房,清洗了身子。 再回房,凌乱不堪的床铺已收拾一新,她裹着干净的纱被,立时就睡了过去。 ...... 再醒来,一拉帐子,屋子里已阳光灿烂。 “夫人,你醒了。” 候在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站在竹帘后轻声禀报,“世子爷一早就起身了,命奴婢们守着。夫人,可要奴婢们侍候?”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要午时了。” 一坐起身,纱被滑落,露出一身青青红红,她皮肤极白又细嫩,稍有动作,就落下痕迹,更何况昨夜一晚激缠。 “不用。把衣裳拿进来。” 穿了一身交领襦裙,该遮住的遮了,姚桐才走出卧房。 侍候的丫鬟,分别端着铜盆、巾帕、香胰、竹盐,鱼贯而入。 姚桐眉梢一挑,今日侍候的丫鬟们,可比前些日子精心多了。 洗漱后,侍候梳头的丫鬟拿了云肩替她披上,再细细的梳了个堕马髻,“别插那么多东西,只用那根玉钗就行了。” “是。”丫鬟应了声,又细声开口,“夫人,今日凉州府一众官绅家的女眷来请安。要不要盛装打扮一下?” 姚桐一哂,她来了凉州城这些天,可没有一个人登门请安。 怎么今日就来了? “你去说一声,今日我没空见人,让她们都回去。” 丫鬟还待再说,见她眉梢一挑,气势一盛,心头一凛不敢多说。 吃了饭,姚桐走了一圈,正要回房继续画她的图纸,贺铮寒身边的亲卫来了。 “夫人,世子爷请您到书房一趟。” 到了书房,里面除了贺铮寒,施仁亭老先生也在,见了她略一颔首。 “阿桐,进来。”贺铮寒一向冷峻的脸庞微微带笑,眼神温软。 姚桐心口忽然一荡。 第47章 世道不给,她给 ,原来施仁亭老先生将医署的运作方案,按照姚桐昨日说的,润色了一番,说给了贺铮寒听。 当然,老先生正直,在贺铮寒面前,并不掩饰,直说了这是姚桐想出来的主意,又很是夸了她一番。 贺铮寒与有荣焉。 他并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施仁亭又一力举荐,“姚夫人能力出众,若困于内宅,那就白白埋没良才了。” 于是就将姚桐请了过来。 “爷,你同意了!” 姚桐很是惊喜,她还以为要一直藏在幕后,没想到贺铮寒能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你之前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为将士们写家书,专门设立医署,想得很周到。”这些事情贺铮寒都看在眼里,两人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她不是一个安于后宅的女人,既然她喜欢又有能力做这些,他也不会折断她的翅膀。 更何况,一个能将堪舆图画得那么精确的女子,他舍不得毁了她。 只是,姚桐到底是女子,他不可能真的封她一个官职,她在行事中,难免会受些委屈。 “这个我不怕,只要爷信我。” 贺铮寒既然能答应,自然是信她的。 “以后天权、瑶光二人就跟在你身边,有他们两人在,我也放心些,凉州这里不比大名府。”贺铮寒手下七大护卫,一下子就给了她两个,“先让天权来见你。至于瑶光,等她受完罚,再过来当差。” 伊尔汗的事情,虽是个意外,也是情报有误造成的,而负责那边情报之人正是瑶光,所幸姚桐无事,护卫姚桐冲杀的时候,她也拼命尽力,两者一抵,便罚了她两个月的苦役。 “那就多谢爷了。” 事情商议定了,侍卫来禀报,凉州镇守将军有事要报,贺铮寒去了议事厅。 姚桐是个急性子,当天就和施仁亭老先生一块去了医署。 ............. “参见夫人。” 进了医署前院,迎面遇上几个女子,屈膝问安。 正是那些从山匪手里救回的女子,她们无处可去,在那场战事后,又帮上了忙,就将她们安置在了医署里。 负责做饭洗衣之类的活计,也算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姚桐望着几人抱着大大的洗衣盆走开,想了片刻,开口:“老先生,我有一个想法。” “她们读过书又识字,做这些粗活,实在浪费。我以后怕是不能常常过来写信,她们可以。而且,现在医署中伤兵多,大夫少。她们识字,多少能给大夫们打些下手。” 略斟酌了下,她接着说:“再有,老先生可以教她们一些看护伤兵的基本知识,比如如何止血,如何急救,她们学会了这些,也能看护伤兵,替大夫们分担一些。” 饶是施仁亭老大夫都被她这大胆的念头惊了下,“这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以后她们可怎么嫁人?她们也不会同意的。” 姚桐笑了笑,若是旁的女子,她当然不会提这个,可那几人不同。 她们出身良好,却因为被匪徒掳走,伤了名节,以致连姓名都要抛弃,才能活下来。她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对命运的抗争与不甘,她们想要更好的活着。 可这个世道不给她们机会。 世道不给,她给。 “老先生都没有问,怎么就知道她们不愿意?不如这样,派人去问一问,如果愿意,就让她们跟着老先生如何?” 说着,唤了个小药童,“去浣衣房,把几位姐姐请过来。” 施仁亭无奈摇头,人很快就来了。 当把姚桐的提议说完,几人已是一脸欣喜,一口应了下来,还要给两人磕头。 “你们当真要去做?这里虽然民风开放,可一旦应下来,众口汹汹,恐怕说的不好听。而且,你们还都年轻,过去的若能抛下,再嫁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施仁亭怎么都没想到她们应下的如此之快。 “多谢老先生体恤。”打头穿靛蓝衫子的女子开口,“不是我们不知好歹,实在是经过这些事情,我们看明白了些。早先也是娇生惯养长大,到了年龄,父母精心挑选了人家,原以为嫁过去便终身有靠,一生无忧了。” “哪里想到......”她抹了一把泪,“不瞒老先生,我那夫君已娶了新妇,娘家也为我办了丧事,他们宁肯我死了,也不愿我拖着这被玷污了的身子苟活。” “可我想活着。想凭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夫人所说,实在是雪中送炭。这些活计,我都能干,每月有月例银子拿,又能托庇在夫人和老先生门下,我等感激涕零。” “至于再嫁之事......还是将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上,我......再不敢了......” 施仁亭极是唏嘘,竟不知她们如此想法,但一思量,发觉她们说得都是肺腑之言。 “还是夫人心细。” 姚桐叹了口气,“不是我心细,而是我是女子,知道这世道对于女子的苛刻与艰难。” 所以,她有能力帮,就一定会帮。 就算改变动摇不了大世道,总能帮到身边实实在在的人。 “老夫觉得,用了她们,总会惹来流言。而且,人心难测,不好将她们这些女子交到旁人手里,索性想个名头,直接放在夫人麾下。一应例银、赏罚等都有夫人做主。” 姚桐一想也是,上辈子职场上有些龌龊之人借着点小小职权生事骚扰,多少女孩子忍气吞声吃了暗亏。 更何况这个世道,出了这种事,脏水全泼到女人头上。 “这个法子好。她们算我的人,就算借调到军医营做事,但是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只有我能动她们,旁人都不行。” 此时,无论是施仁亭还是姚桐,都不知道这时候只是几句谋划,将来会造就一支怎样强大的杏林娘子军,在军中拥有怎样强大的能量,成为姚桐麾下一支赫赫生威的力量。 ............. 没过多久,一个小大夫急匆匆的赶来,将施仁亭老先生请走了,有个伤了腿的兵士,忽然发了高热,旁人束手无策,只能请老先生过去。 姚桐便只带了个小药童,又将医署走了一遍,有些地方她还要再看看,才能成竹在胸,将整个医署的布局结构,画在图纸上。 临近黄昏,该看的也都看了,姚桐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刺史府。 “停车。” 姚桐揉了揉眼,以为看错了,刷一下揭开竹帘,仔细的看,果然没有看错,那偎红倚翠的浪荡少年,正是沈璟沈四少。 “群芳阁。”名字简单直接。 “夫人赎罪,走这条道更近,小的一时着急,就走了这里,污了夫人的眼,小的错了。”赶车的车夫见她看着这地方,以为是嫌弃走这条路,连忙跪下磕头。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二楼栏杆前的人,沈璟低头一看,看到了车里的姚桐。 “这花送你们。” 懒洋洋的将手里的鲜花,簪在身边女子发上,他一撩袍角,从二楼一跃而下。 “夫人,好巧。” 马车旁的护卫已抽刀出鞘,不善的盯着他。 姚桐扶额,“没事,这位是沈四少,你们退下。” 沈璟一耸肩,完全没感觉到姚桐无力吐槽的情绪,笑得灿烂的上来邀功,“哈哈,夫人,沈四在凉州的第一笔生意终于做成了。” “和这里的姑娘?” 少年露出个惫懒笑容,“正是。” 目光在姚桐身上一扫,一手托下巴,一手撑着车厢,“这两次见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夫人身上的衣衫样式不对,明日醉霓裳的衣裳就要到了,沈四给夫人送些过去。” “你将醉霓裳的衣裳卖给了这里的姑娘?” 沈璟点头,“夫人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 “这......既然谢九公子将凉州商道交给了你,你就......看着办吧。” ............... 这个事情姚桐并没有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贺铮寒早出晚归,忙着收编降军,安抚凉州本地士绅,和北狄小小的交战了几次,算是极为平静的。 直到六月初十这日,姚桐起来练武洗漱后,赫然见到贺铮寒坐在饭桌前,似乎在等她。 这几日她醒来时,他已出去了,而他回来时,她早睡熟了。 怕扰了她的睡眠,贺铮寒都是歇在前院,这几日,同在一处府邸,两人竟是没有见过面。 先是看了看案上的座钟,确定时间没错,姚桐才笑问:“爷今日可算闲了下来。” “今天六月初十。”贺铮寒挑眉望着她。 六月初十,姚桐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也没想到六月初十是个什么节庆日,眉宇间不免露出茫然的神色。 贺铮寒忽地一叹,“今日是你十九岁的生辰,怎么就忘了?” 姚桐愣了,“以前除了及笄那年,再没有过过......也没人记挂着,一时竟没想起来。” 深眸闪过心疼,“今年爷给你过。” 第48章 生辰 ,草原上的天,非常的蓝,蓝的似要被融化,让人沉溺在里面。 “驾。” 姚桐伏低身子,拉紧缰绳,催着身下马儿快快奔跑,一边回头看落在身后一丈远的贺铮寒,笑声清脆。 她喜欢骑马,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驰骋的感觉。 但她从未说过。 可贺铮寒看出来了,在她生辰这日,带她来草原上,在这辽阔无边的地方,任她快意驰骋。 “吁。” 贺铮寒扯了扯缰绳,强力止住座下骏马的速度。身下马儿打着响鼻,四蹄重重落地,一副很是焦躁的样子。 深眸含笑望着前面那抹得意欢笑的身影,揉了揉坐骑的脖颈,以作安抚。 他骑的这匹强壮骏马,本是野马群中的马王,最是要强,从不许旁的马跑在它的前面。 再说,以贺铮寒的骑术,就算让了姚桐一刻钟,她也没有半分赢的可能。 然而,看着阳光下她粉扑扑的脸,亮闪闪的眸子,贺铮寒鬼使神差的一路落在她的后面,还要费心安抚蠢蠢欲动的坐骑。 也是不容易。 “我赢了。” 到了月牙泉畔,姚桐回眸,笑得得意。 贺铮寒紧随其后,一下了马,一路受尽委屈的马儿,长嘶一声,四蹄刨地,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服气。 “去吧。”不忍爱驹憋气,贺铮寒拍了拍它的头,放它自由行动。 欢叫一声,撒开四蹄,直直冲着姚桐身旁的马儿而去。那匹马显然怕它,惊恐的叫了一声,撒蹄狂奔。 两匹马一跑一追,速度俱是飞快,闪电似的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姚桐快要看呆了。 贺铮寒笑出了声,低沉醇厚。 脸颊一热,姚桐怎么听不出他在笑什么? 还不是笑她胜之不武,为了让她赢,连这两匹马儿都受了大委屈。 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微扬头,双眸清亮。 “别动。” 鹰眸渐渐染上暗沉,贺铮寒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吐出两个字。 姚桐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眼中只有他越来越近的身子,听话的一动不动。 他靠近,俯身,伸出手指在他衣襟上一捻,捏起了一只小小的蜂虫。 “这是草原上的土蜂,逐香而落。”说着,幽深的眼瞳睇着她,“定是你身上太香了,才招了它来。” 贺铮寒将手上那只可怜的蜂虫放飞,薄唇勾出一抹兴味的笑,“这蜂别看个头小,被它咬着了,火烧火燎的疼。你别动,爷看看还有没有旁的。” 他的手在她身前游移,并没有触到她的身体。 可是,姚桐的脸却染了层红霞,像傍晚的火烧云一般的通红。 他靠得如此之近,手在胸部和腰侧来回晃动,几乎可以隔着薄薄的衣衫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却偏偏没有碰触半分。 原来身体不接触,也能让人脸红心跳。 “还好,没有了。” 贺铮寒垂眼看她,眼神着了火似的灼热,在这种眼神下,姚桐目光如水,几乎要漾出来。 只觉脚跟发软,几乎要站不出。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贺铮寒剑眉不悦的皱起,暗眸里的火一簇一簇的,几乎要烧起来。 马蹄声中夹杂着一声声银铃似的笑声。 听这动静人还不少。 “世子爷,这边草原临着拔野古部族,每年六月份草原上牲畜肥壮,拔野古部要举办庆祝......” “这些爷知道。”贺铮寒面上冷峻之色并未消退,“什么时候拔野古部能越过月牙泉,来到这边的草原上?” 天权啪的跪下,“属下失职。” 马蹄声逼近,更有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管好你们手中的弓箭,少爷今天就穿了件纱袍,没穿护甲。千万当心,可别将少爷射成了刺猬。” 这个声音,除了那将门浪子沈璟,还能是哪个? “沈四少,他怎么在这里?” 姚桐看过去,更是惊讶了。 只见当先一骑上,沈璟一袭深蓝纱袍,一改一贯的不修边幅,精心打扮了一番,赫然是个神采出众的翩翩少年。 而他身后,跟了一群衣衫鲜亮的少女,这些女孩乌黑的头发编成无数的小辫子,辫梢上缀着各色的珊瑚珠,竟是一群北狄贵女。 “沈璟见过世子爷、夫人。” 沈四下了马,走到两人面前,躬身行礼。 见贺铮寒面色不太好,沈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挑眉一笑,一副惫懒样,好容易装出的翩翩佳公子的样子毁了一半。 “没想到打扰了世子爷,沈四实在罪过。” “沈四少,这是什么情况?”姚桐指了指那群眼巴巴望过来的少女,实在想不明白,沈四怎么和这么一群北狄贵女混在了一起。 “咳,是这样的。”沈璟只得说了一遍。 原来沈四少的目标从来不是群芳阁,也不是凉州城,他的目标是狄人。 他也真是个人才,短短不多几日,他竟真的通过群芳阁,将醉霓裳的衣裳传到了距离凉州最近的拔野古部。 还.....又看了看那群北狄贵女,姚桐真是对他佩服极了。 “拔野古部的火把节快要到了,这是他们的大节日。也是未婚男女的欢庆日。”沈四少脸皮极厚,顶着贺铮寒冷厉的眼神,脸不红气不喘,还不忘给自己表功,“良机难得。沈四就不顾自身安危,来了拔野古部,将咱们大梁的衣衫带了进来,让她们开开眼。” “油嘴滑舌。” 贺铮寒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总结了他的话。 “越过月牙泉的事怎么说?” 被骂了,沈四少照样笑嘻嘻,“世子爷,拔野古部虽然依附北狄王帐,但北狄突利可汗将他们视作奴仆,极为轻贱。拔野古部人少力弱,不敢反抗北狄,夹在北狄和咱们之间,日子也不好过。” 说到这里,话题一转,尽显他纨绔浪子本色,“就可怜了拔野古部的女孩子,眼看就到了火把节,心心念念的就是看一眼月牙泉。我最见不得女孩子流眼泪了,一时心软,就将她们带到了这里。” “咱们这边的月牙泉,看一眼又不会少了,世子爷别这么小气。您这气势本就强盛,再板着脸,更是骇人,别吓着人了。” 第49章 又没能护住你 ,“速速带她们离开。” 贺铮寒睨着他,一脸的油滑不羁,冷哼一声。 “夫人,沈四告退了。” 沈璟打马回去。 那一群少女中打头的那个,身穿火红衫子,头上的珊瑚珠子最多,五官明丽带着一丝野性,一来了这里,就盯着贺铮寒,就连沈璟回来了,都不舍得收回眼睛。 “他是谁?” 沈璟轻嗤,“你招惹不起的男人。” “雅朵小姐,收回眼睛,赶紧回去。” ...... “爷,沈四少虽然年少跳脱惯,但做事有分寸,爷别生气。”姚桐拉了拉贺铮寒的衣袖,为沈璟解释了一句。 “不说他了。”贺铮寒大掌一握,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里,她的手软软小小的,握在手心就像握一团棉花,手感好极了。 “这里不清静了。爷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次为了赶时间,贺铮寒没让她骑马,吹了一声哨子,唤回自己的骏马,将她抱在上面,靠在自己怀里,两人共乘一骑。 九成宫。 多年以前,大梁国富力强时,帝王巡视西北的行宫。就在凉州辖下,贺铮寒想到那里有座观星台,才心中一动,带着姚桐过去。 自从京城城破,梁朝皇室南渡到余杭,北地大半国土都弃之不顾了。这座位于西北边疆的行宫,更是荒芜破败,无人打理了。 贺铮寒虽然打下凉州,但他不是嗜好奢华之人,只是让人将观星台附近收拾出来,其他的地方就置之不理了。 “到了。” 草原上的距离看着近,实际走起来就远了。到达之时,太阳已西坠,漫天晚霞。 九成宫里人手不足,也没有专门的厨子,就连吃的都是开的荒地,自己种的。 贺铮寒剑眉拧成了疙瘩,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遭。 “爷,我喜欢。”姚桐脸上的喜悦不是假装出来的,“现摘的蔬菜,吃起来清香爽口。” “今天是我的生辰,不能少了面。”她一脸的笑,“爷,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煮面。” 贺铮寒凝视了她片刻,见她真的毫不在意,说起自己动手煮面,竟是跃跃欲试。 不由一笑,“爷陪你一起。” “不对,那是草,不是菜。” 姚桐扶额,果然,世子爷再不讲究,也不会认识这些长在地上的蔬菜。 等终于摘好了菜,姚桐抹了把汗,太不容易了。 进厨房时,姚桐说什么都不让他跟着进去了。 连哄带求的让他坐在观星台上的石凳上等候。 烧水、下面、烫菜,她用有限的材料,做了两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端到了石桌上。 姚桐还让人摘了一捧花,放在一旁。 有美食,有美景,更有美人相伴,这一餐简单的饭食,贺铮寒吃得心潮澎湃。 天色暗了下来,深黑的天幕上一颗颗星辰亮了起来,璀璨夺目,美不胜收。 一颗流星划过,姚桐双手合十,闭目默默许愿。 面对流星许愿,虽然有些无稽,可这一刻她发自肺腑的想要心愿得成。 ...... 繁星漫空,更深露重。 姚桐眼皮渐渐发沉,就连被他打横抱到浴殿里时,都是晕晕乎乎的。 落入水池,浸入温热的水中,灼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姚桐婉顺的承受着他的热情,呢喃着唤他的名字。 “你唤的什么?” 姚桐靠入他的怀中,轻轻啃噬他的喉结,嗓音微微沙哑,“铮寒......夫君......” 细不可闻的呢喃声,贺铮寒浑身一震,血液涌动,身子热的惊人。 湿透了的衣衫一件件扔到石台上,水汽氤氲中,高大与娇柔交缠。 水花溅得一地狼藉,无力的软在他怀里,全身的肌肤都泛上了层粉色,姚桐闭着眼微微喘息。 明明出力的不是她,最后累瘫的人却是她。 ...... “夫人,茶冷了,奴婢再沏一杯。” 侍候的丫鬟悄悄的打量着她,夫人自从生辰那日回来,这些日子就有些不对,不管做着什么,都能自己笑起来,还一脸的甜蜜蜜。 眼瞅着都一个多月了,夫人还是这样。 “世子爷回来了吗?”姚桐轻咳了一声,用手背触了触脸,滚烫一片,翘起的唇瓣,压都压不下去。 连忙低头喝了口水。 “夫人,水冷了。” “我就是想喝冷的了。” 丫鬟连忙缩回手,“前院里还没传来消息,世子爷应该还没回来。” 一阵失望,姚桐又觉得自己不对劲,明明昨夜还在一起,只是一个上午而已,她怎么就这么想见他? “要是回来了,赶紧通传。” 等人的时间总是漫长,熬到掌灯时分,前院有人来传话,“世子爷今夜宿在军营,请夫人早点安歇。” “军营?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话的侍卫摇头。 又等了两天,姚桐心浮气躁,命人传天权过来,“今日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天权不知姚桐心中百转千回,挠了挠头说:“西北这里没有事情啊,拔野古部的火把节闹出了些事,可那都过去半个月了。” “除了西北呢?” 不知为何,姚桐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这不安无凭无据,却又实实在在,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夫人,想知道什么方面的?”这天灾**、民不聊生的可说的就太多了,天权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你下去吧。” 天权领命要退下,忽然想到一事,“夫人,西羌那伊尔汗逃到了北狄王庭,那人阴险狡诈,夫人以后出行,属下等定下随行护卫。” “伊尔汗,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军营中,贺铮寒暗眸杀机汹涌,一拳砸下,桌案碎了一地。 “世子爷,临都余杭传来消息,宁国长公主的车驾刚刚抵达不久,伊尔汗撺掇着北狄突利大可汗的书信就到了皇宫。” “突利大可汗要保媒,要梁朝再将宁国长公主下嫁给伊尔汗,重续梁朝和西羌的姻亲。” “太后有些意动。宁国长公主在太庙里跪了一夜,出来时,穿了一身道袍,自请出家为先帝和陛下祈福,求上天护佑大梁。” 贺铮寒双拳紧攥,青筋迸起,“她出家了?” “是,当今陛下亲赐下道观。” “徽儿......我又没能护住你......” 第50章 暗流涌动 ,北狄王庭。 金乌西沉,暮色降临,为了庆祝突利大可汗三十岁生辰,盛大的欢乐时刻即将降临。 “听着,咱们拔野古部的荣耀就系在你们身上了。待会儿的歌舞,一定要让大可汗满意。”拔野古部的头人夫人,一个个看过族里最漂亮鲜嫩的女孩,“尤其是你,雅朵,你是草原上最美的花,一定能让王庭的儿郎们看直了眼。” 精心打扮的雅朵傲然一笑。身上一袭深蓝色,从上到下紧紧包裹的袍服,将她白皙的肌肤、丰满有致的曲线,勾勒的淋漓极致。 这身打扮和现在狄人贵族女子完全不同。 狄人贵女的装扮,大致有两点,一是鲜艳华丽的颜色,二是暴露,这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腰部勒紧,胸部高耸。 雅朵以前也是这种装扮。 可是从中原来的那位沈四少,却连连摇头,说这种装扮一点儿品味都没有,毫无让人探究的兴趣。 雅朵偶尔偷听到他和手下人说起过,女人最好的衣裳,是让男人看了就想撕掉。 她面红耳赤。 私底下却求了又求,终于从他手里要到了这件衣裳。她一直没有穿,就是为了今夜宴会上,大出风头。 ...... “可汗,可是下面的歌舞不够尽兴?” 突利可汗坐在正中,然后依次排列,左右贤王,左右相,四大部的头领。再后面是一些小部落的头人和各个部落的贵族。 三十岁的男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尤其是突利可汗,从他父亲手里接过汗王之位后,征伐不断,吞并了许多弱小部落,成为草原上最大的势力。 狄人最是崇拜强者,视他为英雄。 为了庆贺他生辰,各个部落都挑选了族中最能歌善舞的女子,不想,这些歌舞都不能挑起他的兴趣。 “伊尔汗,你觉得如何?” 端起一碗烈酒,一口饮下,突利可汗忽然转头,开口问站在身后的男人。 “大可汗帐下美人如云,小王在西羌从未见过。” 伊尔汗的恭维,让一众北狄贵族很是愉悦,看着他的眼神也友善了起来。 “那比之梁朝的女人如何?” 突利可汗噙着笑,棱角分明的脸,不能说不英俊,却是让人望而生畏的英俊,那神情太过凶戾霸道。 不待伊尔汗回答,帐中曲子忽然一变,篝火忽得燃烧得更亮,一个女子众星捧月般的舞了出来。 和先前跳舞的女子不同,她穿得更多,浑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却将胸脯腰臀的曲线全都勾勒了出来。 又比那些暴露的衣着更让人心痒难耐。 “嘘。” 突利可汗霎时间眯起了蓝眸,目光狠狠黏在这个女人身上,幻想着撕碎她的衣裳,将人狠狠压在身下。 明亮的火光照亮他狰狞的神情,伊尔汗看得清清楚楚,再一看那个女子的穿着,阴冷的绿眸睁得大大的。 这衣裳怎么那么眼熟? 伊尔汗本就无心歌舞,接下来的时间,全部心神更是用在了突利可汗身上。这个草原上的头狼,似乎迫不及待的要将那个女人拆吃入腹。 狄人不讲究,宴会未结束,突利可汗突然离席,拖着他看重的女人进了帐篷,尽情享受。 本以为这个来自小小的拔野古部的女人,能在突利可汗的王庭拥有一席之地,不想,突利对她的兴趣,只持续了三天。 在她换回狄人贵女的装扮后,忽然兴趣全无。 突利在女色上一贯的没有长性,旁人都当做和以往一样,不过是可汗的一时兴起。伊尔汗却深深眯起眸子,他曾经在公主殿下身边待了五六年,那些日子的相处,他不止会说汉人的话,心眼也多了起来。 也许......突利可汗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绿眸渗出阴沉沉的笑,他想起那天惊鸿一瞥的女人,经过几日的揣摩思虑,他相信那是突利可汗感兴趣的类型。 对女人感兴趣后,那么对中原的锦绣膏腴之地的兴趣又如何呢? 狄人是从草原上崛起的部族,他们对中原的富贵繁华垂涎欲滴,却只会抢夺杀掠,是最残忍的强盗。 伊尔汗绿眸冷冷,这些不够,他们羌人进过中原,当年梁朝老皇帝被乱民贼子逼得仓皇出逃,请他们羌人入京平叛,更将梁朝最尊贵的公主嫁过来。 他的公主! 只是想一想,浓烈的恨意就充斥全身,冀王世子贺铮寒,他对之恨之入骨。 若不是他,自己早已坐上汗位,名正言顺的迎娶他的公主殿下。 都是因为他,自己才被手下心腹背叛,与王位失之交臂,现在更惶惶出逃如丧家之犬。 同样的屈辱,他要一一报复回去。 他要挑起突利的野望,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中原膏腴繁华的土地。 “通报一声,伊尔汗有事求见可汗。” ...... 凉州城。 自从那日,贺铮寒就一直宿在军营,姚桐数了数时间,两只手竟然数不过来,一脸的失望之色。 怕自己真成了深闺怨妇,更为了排遣心里的烦乱与牵挂,这些日子她将时间排得满满的,忙得脚不沾地,想要用忙碌填补心头的空缺。 把医署的图纸全部画了出来,交给了施仁亭老先生,寻找工匠的事情就交给了他。 还见了沈璟,后者一张脸晒得更黑了些,将账册一股脑的塞给了她,“别看那些小部族里的牧人穷,那些头人贵族出手可是很大方,宝石黄金的一点都不吝啬。我先用这些衣裳探探路,和他们打好关系,再将路上的匪患清除了,以后运茶叶、盐巴、烈酒这些,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姚桐算了两天,将那帐给算清楚了,这么短的时间,竟然盈利不少。 “对了,草原上的牧人如果没钱,也可以让他们用牛羊、皮毛、草药之类的来抵。”对了账册,沈璟带着人送银子过来,姚桐略提了一句,边关形势复杂,尤其是那些夹在梁朝和北狄中的小部族,日子也不好过。 沈璟略一思忖,也应了下来。谢九既然将这边的事情全都交给了自己,那怎么做,谢九也无权置喙了。 点了银子,沈璟一走,姚桐就去了医署,那边花钱如流水,账上早就入不敷出了。 不想,才进医署,听到一阵大喊大叫。 “夫人,施老先生让您先在前院等着,先不要过去。” 姚桐拧眉,“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和我有关吗?” 小药童慌张的神色肯定了她的猜测,“我过去看看。” 第51章 刺儿头 ,“老子的兵,不能让这些娘儿们治!” 粗犷响亮的嗓门,让姚桐皱起了眉。 “夫人,那是章将军,他一直驻扎在陇州,前儿才调过来。他麾下的伤兵,被收进了医署,他来看底下的兵,不想见到那几位姐姐......” 小药童小声说,这个章将军长得五大三粗的,刚见了那几位姐姐,竟然以为是养在医署的军妓,真是气死人了。 施仁亭老先生似乎说了一句,但声音很快淹没在了那个粗人嗓子里。 “她们会个蛋蛋!老先生,我是个大老粗,一个字都不认识,说得话也粗,你别和我生气。我对你们这些大夫,那是感激,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粗嗓门越发拔高,“但是,这些娘儿们,不好好在家里侍候汉子奶娃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章将军,我来告诉你她们来做什么!” 清凌凌的声音扬起,淡妆简衣的女子款步而来。 “夫人来了。”围聚在一起的人或松了口气,或擦了把汗,让出一条通道。 “章将军有礼。” “是世子爷的女人......咳咳,末将见过姚夫人。”被手下人扯了把袖子,章将军临时改了口。 “章将军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姚桐并不在意他的称呼,眼神沉静,“似乎对杏林女卫有所误会。” “夫人,这里都是粗老爷们,你一介女子,实在不该过来。”不想章将军一双粗眉皱成了疙瘩,话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满。 姚桐打量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章将军似乎十分看不上女子。” “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侍候男人和孩子。”说着,剜了眼站在最前方的着靛蓝色衣裙的女子,尤其是这个女人,竟敢扒了男人的衣袖,毫无羞耻之心。 “是吗?”姚桐不置可否,陡然发问:“敢问章将军,女人要待在家里,这家要靠着谁来撑?” “当然是男人!男人:“一场战事,万骨成枯。又有多少家庭失去了得在理,不然今日怕难以善了。” 施仁亭老先生叹笑,“那章奎最是粗狂,又一向瞧不得女人抛头露面,他今日闹上来,摆明了是要借机生事。” “不过,他这人好在心胸坦荡,今日既在夫人言辞之下,无话可说。日后,也不会再来寻麻烦。有他的例子在前,旁的人再有不满,也不会贸然寻事了,也算是个好事。” 第52章 去军营 ,姚桐随着施仁亭老先生进了屋子,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刚刚说了那么些话,她也口渴了。 “早闹出来也好。憋在心里,暗中生事更糟。” 施仁亭长长一叹。 “老先生似乎有难事?” “唉,想到了我那族中侄女。”施老先生也不隐瞒,“前几日收到来信,我那侄女命不好,夫婿早逝,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夫家家大人多的,事情也多。” “如果只是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偏偏她那一房里银钱颇多,又剩下她一个人,惹了族人觊觎。以前都是使些小手段,不想,现在竟不要脸面了,竟在她房里偷偷塞了男人衣裤,要污她与人有染。若不是她机灵,早一步发现,就要让那些小人得手了。” “施姑姑?”姚桐惊呼。 “就是她。老夫不能看着她让那一大家子磋磨死了,还要求夫人救一救她。” “施姑姑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老先生放心,我定会将她救出火坑。” 姚桐一脸气愤,万万想不到施姑姑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 就连回到刺史府,她都心绪难平。 施老先生性情平和,他都气成了这样,施姑姑的处境只会比他说得更糟。 可施姑姑远在大名府,那又是她夫家的事情,这年头,讲究的是宗族家法,连施仁亭老先生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要救她只能依靠——权力。 思来想去了一夜,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贺铮寒帮忙。 “天权,备车,去军营。” 瑶光受完了罚,也候在身边,但姚桐习惯了让天权做事,二人的地位隐隐以天权为重。 马车到了军营,守门的卫兵认得天权的腰牌,见得来人又是姚夫人,就挥挥手放他们进去了。 远远的,姚桐就听到了声势浩大的整齐吆喝声。 马车又向前行了一段路,来到了一排房子处,车夫停了马车,姚桐下了车,一个小兵上前行了礼。 “夫人,世子爷在操练场,请夫人现在厅堂里等一等。” 一进了军营,陆续有人来找天权、瑶光等人,姚桐等着等着,百无聊赖,顺着号子声走了几步。 转了一个弯,吆喝声更响亮了。 越走声音越亮,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姚桐望着面前极富冲击力的画面目瞪口呆。 成百上千的青壮男子,每人都拿着一杆长枪,口中喊着号子,一招一式的跟着前面的将官挥舞。 劈砍挑刺,每一下,都是血腥的艺术。 她看呆了,眼神跟着他们的动作而动。 站在高台上检阅长枪阵的贺铮寒,鹰眸倏然一眯,猛回头,黑瞳一阵紧缩。 他果然没有看错。 “停!” 一声厉喝,止住了将官们下一个动作——转身。 虽然不知为何突然要停下,但长枪阵令行禁止早已深入骨髓,上千将士齐齐顿住动作。 他们都整齐的光着上身,下穿黑色长裤,手握枪杆维持着刺杀的动作,隐约可见蒸腾的汗水顺着强壮的身子流淌。 姚桐还沉浸在那一招一招简单却杀机重重的招式里,竟没有发觉不妥。 直到头上覆下阴影,胳膊被一股大力攥住,“你怎么在这里?” 姚桐猝然抬头,对上一双深黑压抑着怒火的眼眸,“闭上眼,转身。” 贺铮寒低吼一声,还要看,这个女人真是能轻易挑起他的火。 “你抓疼我了。” 姚桐委屈的看着他,一脸的无辜。 吸了一口气,贺铮寒抓着她的胳膊,飞一般的离开这儿。 撞开他住的房子,用力关上门,压着火问:“你怎么来了?” 他这样子,实在无法和愉悦联系在一起,姚桐心情一下子低沉,“你不想见到我?” “不是。”贺铮寒一愕,明明生气的是自己,她怎么先红了眼圈。 “那你发什么火。” “你刚才......”说了三个字,再说不出口了,贺铮寒一腔火发不出来,以他的性子,那些话断断说不出。 结实有力的长臂忽的一捞,她整个人都跌进了他怀里,滚烫吻随之落下。撬开她的唇齿,强势入侵,搅着她的舌头,用力的吮吸。 “唔......” 霸道强势的男性气息裹着她,姚桐身子发软,放在他腰上的手,渐渐无力。 “不要了......”舌头被吸得发麻,怕他在这里胡来,大白日的军营之中,她还没这么放得开。 深眸里欲念满满,贺铮寒粗喘着,放开她微肿的红唇,埋首在她脖颈间,慢慢平复一身激荡。 再亲下去,他怕是要忍不住了。 “去拿件衣衫来。” 在烈日下操练长枪阵,出了一身的汗,初时不觉,此时闻着她身上清爽的香味,尤其无法忍耐这一身的汗味。 姚桐推了推他沉沉的身子,从架子上取了件玄色箭袖,扔给了他。 贺铮寒也不避忌,三下五除二将身上浸透汗水的衣袍脱了下来,露出精壮的身躯,宽肩窄腰,充满了阳刚之美。 透窗而入的光线下,紧致的肌肤呈现古铜色,炫目的令人窒息。 她眼中的赞叹太直白明显,奇异的愉悦了他,贺铮寒低低的笑出了声,深邃眼眸睨着她,手上穿衣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之前积聚的怒气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爷,要不要我帮忙?才出了一身汗,小心着凉。”他动作忒慢,姚桐以为他穿不好衣裳,主动提供帮助。 瞪了她一眼,贺铮寒手腕一翻,片刻就穿戴整齐了。 “医署里的事情我知道了,章奎就是个粗人,你应对的很好。”贺铮寒呼吸平复下来,说起医署的事情,“杏林女卫做得也不错。等她们掌握了战场上的急救之法,大军征战时,若她们有能力,可随军出征。” “爷,要打仗了吗?” 姚桐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战事总少不了。” 却不想再多说了。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医署那事。章将军到底是明理之人,没有闹出大事。”他不想说,姚桐虽然心急,也不会不依不饶的问。 将施医女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出来意:“我想借爷的势用一下。” 第53章 从他身边走过,她视而不见 ,本以为还要再解释一番,不想贺铮寒一听了她的来意,直接取了印鉴,“拿着这个,大名府衙门无人敢不认。” 他的语气淡淡的,那股子霸道却遮掩不住。 “天权功夫更好些,让他留在这里,去大名府的事,交给瑶光。” 姚桐应了下来。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军营毕竟不适宜久留,又有练兵布阵的将领,要请示贺铮寒军阵的布置,姚桐没待多久,就拿着那枚和田玉私印离开了。 一回去,她就唤来了瑶光,命她去大名府,将施医女平安带回来。瑶光领命,当夜就带了人出发了。 接下来的日子,姚桐都待在府里,搜集整理关于西北的书籍,无论是地理山河,还是农书记,全都让人找了出来。 距离腊月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她想在这些日子里画一幅西北的舆图,作为贺礼,送给贺铮寒。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不想这一日,她半夜里忽然做了噩梦,骤然惊醒,心跳砰砰作响,惶惶不安。 披衣而起,七月酷暑,夜里并不冷。 快要到七月十五日中元节了,夜幕上一轮圆月,泛着白惨惨的光,让人心里发毛。 “来人。”她心跳加快,越来越不安,“派人去军营看看。” 她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就是心慌的难受。 后面辗转反侧了半宿,也没有睡好。 天色刚一亮,就洗漱停当了,连忙见了来回信的人。 “夫人,军营一切如常。” 姚桐舒了口气,“这就好。”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让人备车,她要亲自去军营一趟。 守在门外的天权,听说她要亲自去军营,眉头霍霍一跳,连忙劝阻,“夫人,军营中都是些糙汉子,这天气又热,操练军阵时,都打着赤膊。” “这种场面,实在不该让您看到。” 姚桐霎时想起那日见到的场面,的确是上千人列成的长枪阵,都赤着上身,那画面阳刚至极。她扇了扇风,冷一冷脸上的燥热。 那日贺铮寒乍然见到她,就一把将她拖到了房间里,当时脸色的确不好。 莫非,就是因为她见到了那种场面。 “那就算了。我熬些酸梅汤,待会儿你带人送过去。” 天权走出院子,长吐一口气,他真怕夫人真去了军营。世子爷出征前,压下了所有的消息,趁夜行军,一切都是悄悄的。 还特意嘱咐,不能让夫人知道了。 这会儿军营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夫人一去,还不得露馅了。 幸好,这次又遮掩过去了。 ...... 这一日,乌云压顶,狂风大作,暴雨骤然而至。 姚桐望着庭院里铺天盖地的水幕,提都没提一句军营,这些天,天权百般推脱,不止不让她去军营,连去医署,都要寻出一百个理由,就是不要她出门。 这种态度,她猜到了些事情,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夫人,天权求见。” 猜出了后,姚桐如他所愿的那般待在府里,却将天权打发了出去,理由也很简单,刺史府里围得铁桶一样,安全无虞,不需要他的护卫。 “让他进来。” 天权淋得透湿,一进来就跪在了廊下,“属下有一事求夫人。沈四少爷开的药行里囤了一批上好的止血药,他说那药不卖,只听夫人做主。” “还请夫人将那止血药,卖给属下。” 姚桐眼皮一跳,那批药的确是谢怀远从西南苗寨里收来的,随着醉霓裳的商队运来的。谢怀远原先被贺铮寒封了的店铺,都解了禁,他又是极其聪明的人,抓住机会,短短时日,便将冀州乃至半个北地的商行都开了起来。 生意做得极其兴旺,和他那坐拥本家财富,扼守江左的三叔南北对峙,竟不落下风。 他也算恪守承诺,记得和姚桐定下的五五分润。 但维持偌大商行运转,手里的现银也紧张,便常常送些货物,用来抵分润银子。 沈璟说得也没错,这批止血药是她的,当然都要听她的了。 “是卖给你,还是卖给世子爷?” 天权头俯得更低了,清冷声音里带着淡淡嘲弄,看来夫人都知道了。 “他在哪里?怎么要那么多伤药?他的情况好不好?” 事已至此,天权不敢隐瞒,“北狄王庭攻陇州,世子得到消息,暗中带人救援陇州。与北狄援军相遇,一场恶战,斩杀敌军过半,攻城的敌军溃败。世子爷大胜而归。” 只是,那攻城的是北狄王庭突利可汗麾下铁骑,这一场仗,胜也是惨胜,负伤之人数不胜数。 备下的军需中的止血药用光了,急需新的,天权一接到天枢传信,就火烧火燎的求到了姚桐面前。 确认了贺铮寒无碍,一点儿伤都没受,姚桐紧绷着的脊背一松,紧握着的手心一松。 “你等下。”她写了一张便条,递给天权,“交给沈四少,他见了就给你药。” 她就这么大喇喇的将条子递了过来,天权接过一看,上面写着的都是数字,从一到十都有,就是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张条子一交到沈四手里,他拿着条子进了里间,待了片刻,再出来,就应下了给药的事情。 “夫人?” 天权带着人要出发时,姚桐领着杏林女卫走了过来,箭袖短衣,扎着绑腿,适宜行军的利落装扮。 “我们一块过去。” “这......属下领命。” 知道劝不住她,且北狄也已退兵,陇州之围得解,世子爷就领兵回转,算算距离,距凉州城很近,这一路应不会有危险。 ...... “世子爷,天权送伤药来了。” 天色已黑,大军扎了营安歇,贺铮寒甲胄在身,腰挎长刀,在巡查营盘。得了信,迈开长腿,龙行虎步的走了过去。 见从马车上跳下一个纤瘦倩影,赫然正是姚桐。 他震愕,脚上的步伐瞬间加快,长腿生风,片刻就来到了车前。 “天权,领路,去伤兵营。” 姚桐轻巧的扭身,避过他捞人的长臂,视而未见的从他身边走过。 贺铮寒维持着伸手接人的姿势,深眸一暗。 第54章 给我揉揉 ,腰上忽然一紧,双脚一下子离地,骤然而来的腾空感,姚桐惊叫了一声,双手本能的抓住旁边的东西,维持身体的平衡。 “你放我下来。” 贺铮寒沉沉一笑,双臂使力,将她扛在了肩上。 “看到爷了?” 这个姿势,让姚桐极为惊恐,头朝下横躺着,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而他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她随着他的动作,随时要失去平衡。 双手紧紧揪着他,腰腿用力的攀援在他身上,生怕下一刻就一头栽在地上。 这么高,摔在地上,定是头破血流。 “别抱得太紧,爷喘不上气了。” 贺铮寒大步走进帐篷,一手解下腰里的长刀,仅用一只手撑着她。 姚桐惊得睁大了眼,一双长腿用力的抬起,绞缠在他腰上,努力的撑起自己。 咣当一声,长刀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嘶。” 后脖根上一疼,贺铮寒轻嘶一声,将人翻转过来,扔在了榻上。 姚桐一得了自由,急忙坐直了身,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手指上有一抹淡淡的血迹,竟然抓出血了,这个女人真是野性难驯。 “姚桐!” 低沉沉一声吼,姚桐仰脸,因为充血,一张脸似被胭脂浸染,红彤彤的,眼睛水汪汪的,几乎要滴出来。 这副模样,真是柔弱可怜,贺铮寒一顿,钳住她手腕的大掌忽的抬起,盖在她脸上,竟然一掌就盖住了。 “疼。” 轻轻一声呢喃,惊回了贺铮寒的心神。 “哪里疼?” 黛眉轻蹙,一手放置在腹部,姚桐一脸的难受,“胃疼。” 温热的大掌覆了下来,伸进衣衫里,按在那里,缓缓揉按,随着他的动作,姚桐蹙紧的眉心渐渐松开了些。 急着赶路,一路上只吃了点冷硬馒头,她这身子娇弱,吃了这苦头,立马就疼了起来。 “好些了吗?” 贺铮寒面上还是一脸冷峻,语气软了下来。按在她胃部的大掌,力度不大不小,拿捏得恰到好处,黑眸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点的神色变化。 轻轻嗯了声,姚桐低垂了头,长睫一颤一颤的抖动。 胃部的痛一缓解,肌肤上的触感让她无法忽略。 他的掌心上带着常年握剑的茧子,落在柔滑的堪比最上等的丝绸的肌肤上,一下一下,刮出她一阵阵的颤栗。 轻轻抬眼,眼睛余光看到他高挺的鼻梁,略薄的唇,紧抿的嘴角,一副冷冽的样子。 他心无旁骛,只是单纯的缓解她的疼痛,姚桐为自己的心猿意马红了脸,越来越烧,耳垂红得滴血一样。 “还疼吗?”嗓音低沉沙哑。 姚桐连忙摇头,双手隔着衣衫按在他手上,“不......不疼了,不用揉了......” 随着她的动作,耳垂上的珍珠晃动出一道粼粼波光。 迷人至极。 温热的唇含住通红的耳垂,轻轻研磨,“我那里疼,你给我揉揉......” 血战之后的身子本就激荡,又受了这番撩拨,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滑,烈火燎原。 只是他还要见一众将领,要巡视营盘,不能放任,只能略做慰藉。 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落,埋首在她颈窝,喘息急促,身子轻颤,紧致修长的手臂紧紧的抱住她。 收拾干净,贺铮寒出奇的好说话,亲自出去端了一盆温水。 又端了一碗热热的汤面,“吃点东西,躺下睡一觉。” 姚桐面红耳赤,只觉手上的味道怎么都洗不掉。 放下了面碗,贺铮寒轻笑一声,说不出的戏谑,转身出了帐篷。 过了片刻,姚桐撩开帘子一角,见营盘里火把通明,巡逻的兵士来来回回,营盘扎得坚实,她也懂了些军中常识,看这营盘的阵势,似乎是提防夜袭。 贺铮寒一夜未回。 翌日一早,她知道并没有人袭营,松了口气。 这日,并没有早早拔营,而是尽快治疗伤兵。 姚桐吃了早饭后,去了伤兵处,面对这血肉模糊的场景,跟来的杏林女卫都习惯了,没有露出不适,娴熟的辅助大夫们治伤。 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穆娘子。 “章奎将军中了一箭,那箭头又是六棱的,在肉里极难取出。施老大夫这次没有跟着来,冯大夫没有十足把握。穆娘子性子沉稳,手稳心静,在里面辅助冯大夫取箭。” 医帐里突然一声嘶吼,声音中的痛苦,让听到的人汗毛齐齐竖起。 不一会儿,帘子一晃,一身靛蓝衫子的女子走了出来,手上端着托盘里一枚带着血肉的箭头,在日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穆娘子的衣袖上染上了血,步子迈得稳,脸色也不错,并不是惨白之色,见到的人都一阵赞叹,赞她有大将之风。 姚桐见她目光直直的,谁也不看,转到了帐子后面,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走到无人处,只见穆娘子扶着一棵树,虚脱似的大口大口喘气,脸色也白了起来。喘了几下,忽然弯腰,干呕了起来。 等她收拾好了,面上不露一丝狼狈,一垂眼,看到了一道长长的影子,脸色大变。 “是我。”姚桐急忙出声,递上一杯她刚刚倒的温水,“喝口水压压。” 穆娘子行礼,接过杯子,轻声开口:“让夫人见笑了,这次血腥味太重了,我才失态。” “不,不,你做的很好。”声音诚挚,姚桐真心称赞。 “夫人撑起了杏林女卫的天,我们绝不能堕了女卫的名头。”穆娘子喝了水,脸色恢复了正常,和姚桐相视而笑。 .......................... 停了两日,伤兵都已得了治疗,第三日,早早拔营。 走到一处峡谷处,前后突然出现北狄骑兵,前后夹击,来势汹汹。 薄唇弯出一弧森冷的笑,贺铮寒玄甲黑马,唯有手中一柄长刀雪亮。 “突利,你终于现身了。” 还以为等不到这匹野心膨胀的头狼,一路留下诱饵,终于将这人引了过来。 今日定教他有来无回。 第55章 自小一块长大,一对儿青梅竹马 ,北狄骑兵纵横草原,掳掠烧杀,几乎无敌于天下。 狄人天生就会骑马,骑术精湛,骑得战马又彪悍,这些都是他们得天独厚的优势。 且练骑兵极其耗银子,狄人能靠抢掠,以战养战,而贺铮寒不能。 “变阵,杀!” 贺铮寒一声喝,传令兵娴熟的打起旗子,三才阵在前,长枪阵在后,这是新列成的专门对付骑兵的战阵。 厮杀声震天。 突利可汗,北狄的头狼,注视着战场上的局势,却避在一旁,没有亲自出战。一双蓝眸,紧紧盯着对方的主帅,翻滚着棋逢对手的血腥杀意。 “此时若是不除,此人必为我族心腹大患。” 战事胶着,他手下最精锐的骑兵,竟然和一群步卒杀得难解难分,突利的脸色十分难看。 “可汗,我们怕是中计了,汉人狡诈,恐怕埋有伏兵,这次是无法取他性命了。” 突利眯起蓝眸,瞥了眼一直安静的伊尔汗,目光冷飕飕。 “你这计策,并不像你说得那样有用。” 伊尔汗缩在人群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突然被点了名,脸上发慌,“可汗,小王事先打听了,贺贼手里精兵不多了。万万没想到,他练出了这种阵法。” “你打马上前。” 突利心情糟糕透顶,先是攻打陇州,非但没有讨到好处,还白白折损了族中精壮。现在自己亲自带兵,竟然也无法将之拿下。 将伊尔汗逼到阵前,突利手持着赤金马鞭,指向贺铮寒,猖狂而叫,“贺世子,你我本是邻居,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将夺走的东西还回来,本汗就不再追究了。” 贺铮寒冷冷的看着他,寒声开口:“取我的强弓来。” “看到这个人了吗?你夺了他的女人,这夺妻之恨,是草原男儿最大的屈辱,你速速将你们梁朝的那个公主还回来.....” 下颚紧绷,贺铮寒双目阴冷,黑羽箭搭于弓上,满弦拉开,整张弓绷得满满的。 “嗖”一声,箭如流星激射而出。 “保护可汗。” 北狄护卫如临大敌,以身为盾,护在突利身前。 “啊!”一声惨叫,伊尔汗摔下了马,左肩上插着羽箭。 他重重的砸在地上,满目惊恐,这支箭本要射到他的咽喉,只因他心中惧怕贺铮寒,在他拉弦之时,全副心神紧紧戒备,这才堪堪避开要害,捡回了一条命。 乱军之中,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一箭险些取了被人重重护卫的伊尔汗的性命。 这是何等惊人的箭术,何等骇人的臂力,突利可汗蓝眸染上血雾。 “哈哈哈。”他一阵狂笑,手中马鞭重重甩在空中,“你们那位尊贵的公主,在西羌待了七年,这七年无数夜里,她都得躺在床上乖乖侍候,就算你杀了他,也抹不掉这种事。” 突利深蓝的瞳翻滚着恶意的嘲弄,“本汗听说,你对那公主情意匪浅,还不是将她献给了羌人。” “既然你们汉人那么喜欢献女人,就将现在这个献给本汗,本汗勉强笑纳了。” 赤金马鞭指的地方,赫然是姚桐所坐的马车。 脸色阴沉至极,贺铮寒紧紧抿唇,克制着激荡的怒火,拉紧弓弦,精铁箭头闪着寒光。 突利眼瞳一缩,伏低身子后仰。 “砰”一声,距离他最近的护卫,一头栽在地上,喉上插着一支箭。 这是第二支箭。 夺人性命,一击而中。 第三支箭追着第二支而来,又有一人到底,咽喉上箭羽颤颤而动。 第四支箭堪堪离弦,贺铮寒面无表情的抽去第五支箭,拉满弓弦。 一支接着一支的射,每一支都带走一条性命,很快,突利身边多了很多具尸体。 当贺铮寒射光了箭囊里的箭,手按在空弦上,一边等着新的箭支,一边露出抹森寒的笑。 “啊......” 突利身边的护卫队里,一声惊恐的喊叫,一个护卫滚下了马,他太害怕了,竟然没有发现贺铮寒手里没有箭支。 “废物。”突利暴怒,一鞭子抽烂了他半边脸。 场中战事也渐渐分出输赢,骑兵仗着马匹的冲击,能迅速冲断敌人的军阵。可一旦马匹陷入阵中,反而要受害。 突利的骑兵没能撕开一道口子,却越陷越深,三才阵中三人一组,专门有一人负责砍断马腿。一旦那马受了伤,落在了后面,就马上陷入了长枪阵之中,无数刺挑的长枪,立刻将马刺成了蜂窝。 “收拢人员,撤。” 蓝眸里闪过抹不甘,但形势对自己不利,突利大喝一声,整兵撤走。 “爷,要不要去追?” 贺铮寒扔下手中硬弓,摇了摇头,“传令,加快行军进度。” 他比任何人都想取了突利的人头,可他用的强弓,每一下都耗费极大的力气,他连着拉了十多下,再有一身功夫,也快要耗光了精神。 而要追击突利,他麾下的这些将领,都不是那残暴头狼的对手。 “爷,你怎么了?” 姚桐吃惊的看着上车的贺铮寒,面色发白,双臂颤抖,一副到了强弩之末的脱力模样。 “嘘,别喊。我歇歇。” 她躲在车里,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看在了眼里,知道他这是累到了。 指尖按在太阳穴上,轻轻缓缓的揉按了起来。 鼻间淡淡馨香,渐渐安抚下他一腔郁愤,闭上眼,休养精神。 ............ 解救陇州,逼退突利,贺铮寒这一战,功勋卓著。 当这封捷报折子到了临都余杭,就像在一锅煮沸的热油里,泼了一瓢冷水,溅起无数火花。 “太后,冀王世子的捷报折子,递到了陛下面前。陛下看了,十分喜悦,一直在问冀王世子的事情。” 寿安宫里,太后躺在罗汉榻上,额头上盖着湿帕子,宫女小心的给她揉按着,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不敢轻了,更不敢重了。 “边关只要有消息传来,都是这里不宁,那里遭劫的,让人看了晦气。难得有个报喜的,让皇儿也乐呵一下。” 太后一张脸蜡黄,这些日子她夜间噩梦缠身,怎么都睡不着,白日里脑仁里霍霍得疼,比晚上还要难熬。 这还是宁国那冤孽回来后好些的情况,早些日子,连睡都睡不着,人都熬得不成样子了。 “可不是呢。不止陛下欢喜,连长公主殿下都十分欢悦。” 太后一撩眼皮,“宁国不是待在观里诵经吗?这朝中之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太后,您贵人事多,怕是忘了。冀王世子和宁国长公主可不是自小一块长大,正是一对儿青梅竹马啊。” 第56章 搅乱风雨的圣旨 ,“哎呦。” 太后忽然起身,头疼加剧,忍不住痛叫出声。 “你不说,哀家竟然忘了。”太后一拍大腿,她这一急做出的动作,将这些年养尊处优养出的贵气毁了一半,“那时候哀家不得意,只是先皇宫里位份低微的婕妤,宁国却是先皇最宠的嫡公主,威风得紧。” “哀家听闻她那时大把的好男儿看不上,偏偏和一个藩王质子要好。”那时她还觉得匪夷所思,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得宠公主,竟然看上了个啥都没有的质子。 先皇后多骄傲的人儿啊,要是知道自己女儿这种眼光,死了都不能安生。 后来,先是乱民,又是藩王闹事,连胡人都凑了上来,皇宫都被攻破了,乱得不能再乱。就连宁国,先皇最宠爱的掌上明珠,都为了让羌人出兵勤王,而和亲西羌了。 那些小儿女情情爱爱的事情,她早丢在了脑后。 “可不是,那个质子就是冀王府的。他现在可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小可怜了,而是掌着冀州大军,威名赫赫的冀王世子了。” 太后皱了皱眉头,“你要说什么?” “奴婢担心。”身为太后心腹,自然要为太后考虑,“先帝朝时,宁国长公主独得钟爱,宫里自贵妃以下,明明是长辈,身为庶母,却要向一个公主行礼。您就受了不少委屈。” “是啊。若不是出乱子那会儿,先皇那些年长的儿子,一个个死了,这皇位也轮到我的儿子。”太后很有感触。 “宁国长公主现在柔顺听话,为了少惹麻烦,主动出家为道。可万一她有了靠山,不知还能否像现在这样懂事?” “靠山?你是说冀王世子。”太后一脸怀疑,“她都和亲七年了,年龄也不小了,冀王世子还能看上她?” “这可保不齐,先皇后遇到先帝时,也不小了......奴婢不该说这些,请太后恕罪。” 太后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先皇后一直是哽在她心头的一根刺,碰一碰,都疼得厉害。 “哀家绝不允许她惹事生非。” “快,传话给皇儿,嘉奖封赏冀王世子的旨意先缓下来。哀家要再考虑考虑。” 紫宸殿里,年仅八岁的小皇帝,穿着整齐厚重的龙袍,小脸上犹带着孩童的稚气。 “就按照太傅说的,朕这就盖玉玺。” 虽然朝堂上百官争吵的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小皇帝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那段从长安逃到临都的记忆,一直印在脑海里,那种逃命的恐慌记忆也一直残留在身体里。 所以,他对于这封捷报,是打心眼里高兴。 他信赖的太傅也说了,贺世子能征善战,有他守在北边,那些凶狠残暴的胡人就不敢南下中原,他们才能安生。 “陛下,太后娘娘宫里来人了,请您过去一趟。” 掌印太监进来,手里并没有捧着玉玺,行礼后悄悄说了句话。 “母后有事?” 小皇帝对太后很依恋,一听这话,连忙站了起来,“太傅,朕先去看看母后。” 太傅微微弯腰,脸色平静,“臣等着陛下。”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 等小皇帝再回来,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一脸迟疑,眼神闪躲。 太傅暗叹一声,小皇帝这样子,他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太后强势,幼主懦弱,这种局面,非是好兆头啊。 “陛下,可是有事情要和臣说。”太傅温声问道。 这句话,给小皇帝递了个台阶,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太傅,朕觉着......贺世子的封赏还要再商榷一下。”小皇帝偷偷的瞄着太傅的脸色,将他还是温温和和的笑着,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小皇帝忽然有了底气,接下来的话说得极流畅,“贺世子功劳的确大,但若要封他平凉节度使,那便和冀王一样了,冀王才是河北道节度使。” “贺世子身为人子,怎能和父亲平起平坐?朕觉得不妥。” 这种妇人手段,明显是太后的手笔,太傅心里着恼,脸上却没显露出来。 “那陛下以为要怎么做?毕竟自从景福年以来,这么些年,贺世子这一战,可是最大的捷报,极是振奋人心,若不大赏,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小皇帝咬了咬唇,“朕觉得赏他黄金千两,田邑千顷,加封骠骑大将军,位在诸将之首。” “朕听说他已娶了妻,甚是珍爱。却因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请封诰命,朕想着一块加封了他那夫人,封她为三品诰命,赏大红缂丝百子图云锦十匹。” 太傅眉头一皱,强忍着怒气劝诫,“陛下有所不知,他这夫人出身汴州郑王府,出嫁当日,那郑王设了伏兵,欲将贺世子置于死地。冀王府上下对她极为不满,这份封赏怕是不妥。” “这事情太后和朕说了。”小皇帝浑不在意,“凡女子嫁入夫家,就是夫家的人了,郑王的事,和他的女儿没有关系。再说贺世子一直留她在身边,显然是喜爱的,朕赏了他所爱,贺世子定会感激。” 又是太后。 太傅走出紫宸殿,强压下的愠怒,再也无法掩饰,太后这手伸得也太长了。 “大人,宁国长公主府上长史求见,在厅里侯了半日了。” 宁国长公主虽舍身入道,但她和亲西羌,于国有功,朝中大臣极力争取,保留了她的封号和封地。就连道观,都建在了公主府里。 “长公主殿下?”太傅略一沉吟,就穿着这身入宫觐见的朝服,见了来人。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送走了公主府长史,太傅踱了几步,“宁国长公主身份贵重,先皇嫡女,先孝安皇后也是世家出身,这种底蕴绝非小户子可比。” 眼神落下长公主府送来的精致玩意上,略一颔首,皇帝年幼,他们这些朝臣只能在学业上督促,内宫之中毫无办法。 太后......出身见识实不足以教养帝王。 宁国长公主身为长姐,关爱幼弟,是再好不过了。 念头转了一圈,太傅已有了取舍。 ...... 临都的暗潮汹汹,传到大名府,则变成了一场轩然大风波。 不知为何,封赏姚桐的圣旨,先一步到了冀王府。 “三品诰命?” 冀王太妃还没听话传旨太监的话,阴沉着脸厉声呵斥,“这旨意怕是传错了吧。” 第57章 孙家闹事 ,外地藩王,手握重兵,权大势大,偏安一隅的朝廷,根本节制不住。 这些来冀王府宣读圣旨的太监,都极是客气,压根不敢在王府主子们面前摆天子家奴的架子。 冀王太妃这声打断宣旨的怒喝,若在往时,妥妥的大不敬之罪。 可这时候,这些太监非但不敢发怒,还陪着笑脸解释:“没错儿,这是内阁大学士奉命拟的旨,皇上御笔批了,加盖了玉玺,绝不会有错。” “王公公,这圣旨一共几份?” 冀王发问,王公公连忙恭敬的回话,“回冀王爷,就这一份。” “一份?这么说这圣旨先到了大名府,而后才到凉州?”冀王发问,声音里不辨喜怒。 “奴才得的命令,是这样子。” 冀王不再发问,走到冀王太妃面前,劝了几句。瞥了瞥太妃身边侍候的丫鬟,“太妃咳疾未好,院子里风大,仔细加重了病情。你们扶着太妃先回瑞萱堂。” 这是要将冀王太妃劝回去。 “这旨意本王知道了。冀王府世受皇恩,犬子有些小功劳,也是应当的。报国尽忠本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分。” 冀王说了几句客气话,挥了挥手,管家端了一托盘沉甸甸的荷包上来。 “天气炎热,从临都到大名府,一路上辛苦。这些银子,你们拿着,买些果子吃。”冀王出手阔绰,且不容人拒绝。 “你们有皇命在身,本王就不留了。今日就启程去凉州吧。” 传旨太监目瞪口呆,这冀王府一家子的反应真是出乎意料。 儿子有了大出息,怎么冀王做老子的这么平静?浑不似开心的样子。 还有冀王太妃,看那样子,对皇上封赏姚氏三品诰命那么不满。 “多谢王爷恩赏,奴才们这就告退。” 王公公人老成精,对这些古怪视而未见,冀王给的东西,他们不敢不要,恭敬的接了下来。 打发走了传旨太监,冀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朝里的人,还是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派两对人马,同时传旨,偏偏要先到了大名府,再去凉州。 挑拨他们父子亲情,可恨。 “王妃多劝劝母亲,有些事看开些,别钻了牛角尖。” 冀王叫住抬步欲走的冀王妃,淡声吩咐了一句。 冀王妃神色冷冷,雍容的脸上淡淡的,漠然的应了下来。 “母妃,你不开心吗?” 整个冀王府,真正高兴的只有贺福瑗了。大哥立下赫赫战功,天下扬名,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圣旨不仅加封了大哥,还封了姚桐三品诰命,这以后,她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嫂子了。 “都是大姑娘了,还蹦蹦跳跳的,一团孩气。”冀王妃揉了揉额头,这没心没肺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像这王府的人。 “母妃,笑一笑嘛。”贺福瑗笑嘻嘻的抱着冀王妃的胳膊摇,饶是冷清惯了的冀王妃,都受不住她这样子撒娇,撑不住一笑,“母妃没事儿。” “那些人那些事,都随他们去,母妃只要你们兄妹三人平平安安的就好。” 贺福瑗心口一凉,笑容僵在了脸上,怎么是兄妹三人? 母妃明明生了四个孩子,大哥、二哥、三哥和她,大哥也是母妃亲生的,怎么母妃一点儿都不将他放在心上? 心里长了草似的难受,贺福瑗再心直口快,这个话题却无法问出口,只能死死的憋在心里。 “你父王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这几日身子也不舒坦,你就代母妃多去几次瑞萱堂,尽尽孝心。” ...... “郡主,瑞萱堂闹了起来。” 这一日,贺福瑗刚刚午睡起来,贴身丫鬟急急慌慌的跑了进来。 “孙大夫人带着几个妇人来给太妃请安,不知怎么的,那几人见了太妃就咣咣的磕头,哭喊着要太妃做主。”知道自家郡主和姚夫人冰释前嫌了,丫鬟一脸焦急,“奴婢打听了下,牵扯到了姚夫人。” “可恶!” 一听孙家的人来了,贺福瑗大怒,当日她和姚桐嫂子约在了松鹤楼见面。 结果,她一路不顺,让人拖了进度。等赶到了松鹤楼,包间里空空如也,姚桐嫂子失踪不见了。 将松鹤楼搜地三尺,才发现那二楼的地板挖空了,能直接跃到底楼,而底楼的房间内,赫然有一地道。 如此精妙的局,实在是处心积虑。 幸好姚桐嫂子福大命大,没有出事,还跟着大哥去了凉州。 祖母袒护母家,这事儿又不能大肆张扬,否则姚桐嫂子的名声就毁了。只暗中训诫了孙琼华一番,足够仁慈了。 经历了这一事,孙家也老实了一段时间,孙琼华也被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一步。 没想到,前儿才传了圣旨,祖母心里正不痛快,今日孙家就上门闹事了。 “郡主,您慢点,奴婢还没给您梳头发呢。” 贺福瑗充耳不闻,一阵风的赶往瑞萱堂。 “太妃,求求您给民妇做主啊。民妇那侄儿娶妻施氏,那施氏五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我们家都没说她一个字。” 贺福瑗刚走进瑞萱堂,就听到一声声高亢尖利的哭诉声,她皱着眉立在了庑廊上。狠狠瞪了眼守门的丫鬟,不许她们进去通传。 “只可怜我那侄儿命苦,一病就去了。留下那不能生子的施氏,呜呜呜。” 觑着太妃的神色,这人又是一番大哭,“想着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我们都怜惜她,一应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 “我们一大家子这么供着她,能图她什么啊?不就指着她为我那苦命的侄儿守着。那苦命的孩子连个骨肉都没留下,我们就想着过继个孩子到施氏膝下,百年后他们夫妇也能有香火祭祀了。” “哪里想到那施氏却闹了起来,大骂我们要图谋她的钱财。天地良心,她一个膝下空空的寡妇,能有什么钱财?还不都是我那侄儿留下的。她却连给我那侄儿过继个孩子都不许,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冀王太妃冷哼一声,“香火祭祀之事,岂能让她一个妇人做主?你们一家子连个妇人都辖制不住,也是没用。” “太妃,这就是民妇要求您做主的地方。”那妇人膝行到冀王太妃身边,哭天抹泪,“本想好好再和她商量,哪里想到......世子妃一纸书信,大名府知府亲自带人上了门,要将那施氏归家。” “世子妃高高在上,民妇哪里敢和她争?可那施氏是我家娶来的媳妇,就这么被人强要走了,我那地底下的侄儿,死了都不能安心。” “什么?”冀王太妃气得颤抖,一把摔了个茶杯,“一个贱妇也敢称世子妃,谁给她的胆子?” “你起来,这个主,我给你做定了。” ...... “阿嚏。” 凉州城刺史府,姚桐恹恹的靠在美人榻上,鼻头红红的,看着丫鬟端上来的药汁,一脸的抗拒。 第58章 发威 ,“阿嚏。” 凉州城刺史府,姚桐恹恹的靠在美人榻上,鼻头红红的,看着丫鬟端上来的药汁,一脸的抗拒。 “放下吧,凉了些我再喝。” “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果。”帘子一挑,贺铮寒走了进来,他这几日一直待在府里,一身宽松的家常袍服,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哼了声,姚桐愤愤的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胡来,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天气里染上风寒! 胡天胡地后,他倒好,疲累全消,好的不能再好,自己却头疼鼻塞,还要喝这些苦要汤子,真是不公平。 “快喝。” 姚桐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碗药全都喝了。 还是苦,还是涩。 再看那含笑而立神清气爽的某人,胸腔里那股不平之气旋风似的涌了上来。 眼珠一转,姚桐忽然揽上他的脖颈,沾着药汁的唇紧紧贴上他的,舌尖灵活的滑了进去,将嘴里的苦涩药水都度给了他。 “还来招惹爷。”嘴里一腔苦涩,贺铮寒却沉沉笑出了声,双眸幽深带着火。 迅速退开,结束了两人唇齿的纠缠,姚桐一脸得逞的笑。 “我还病着呢。”腰上手掌倏然用力,掌心炽热,姚桐软着声音求饶,“可再经不起爷的‘采阴补阳’了。” 贺铮寒深呼吸了几下,压下一身燥火,好容易平复了下来。 那次是他过火了。 战事结束,心神还浸在杀戮之中,以往这种时候,就是他手下最忠诚的将士都不敢靠近他身边。 偏偏这次,他被突利激出心头最恨,又连杀十多人,明明心神疲累,抱着她身体却亢奋鼓噪。 不知节制下,差点伤了她。 “世子爷,天枢求见。” 门外传来侍卫的通传,贺铮寒给她理了理被角,这药性子霸道,吃了后就要躺在床上睡觉发汗。 “好好歇着。” 姚桐软软的应了声,药劲一上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爷,临都来了信。” 黑瞳一缩,贺铮寒看了眼晃动不休的帘子后,那一室静谧的屋子,沉声说:“去书房。” 书房。 贺铮寒看完了临都送来的情报,一双眼黑不见底,脸上的阴鸷翻江倒海。 待拆开最后那封叠成漂亮的梅花形的信笺时,素来有力的手指不由微微颤抖,这梅花叠得极精致,拆开时也得耐心的慢慢拆。 他既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里面的内容,又把动作太快太猛,撕烂了笺纸。 鼻尖闻到幽幽的冷梅香,只见拆开一半的笺纸上有一片梅花,是制笺纸的时候压上去的,这法子别致风雅极了。 这是她年少无忧时,做的风雅事。 曾经他常常收到这种笺纸,甚至连写御书房里的师傅们布置的课业时,也被她逼着用这种笺纸写。 他当时还不满,嫌弃这种笺纸女儿气太重。 一晃眼,他竟然快要七年没有见到过这种笺纸了。 整张笺纸终于全部展开了。 满满一页纸上,只有一行短短的簪花小楷。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似一支利箭透胸而入,贺铮寒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笺纸,鹰眸里情绪翻涌。 “世子爷,朝廷的传旨中官,已从大名府出发,再有几日,就要到凉州了。” 天枢见他久久未说话,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圣旨?”他终于开口,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要的平凉节度使朝廷不给。 不该给的却胡乱给,真当他如此好说话吗? “朝廷偏安临都,被江南的暖风一吹,真以为天下太平了。”冷冷一笑,“也该让他们见见北地的血了。” “我记得陇右那里还有一群马匪没有清缴,匪徒猖狂,有眼无珠,凡是经过他们地盘的车队,都能劫杀......” 天枢骇然抬头,对上他杀机凛凛的眼眸,头皮一麻,连忙应了下来。 走出书房,背上黏黏的,竟是出了一身汗。 那封来自宁国长公主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世子爷如此暴怒! ...... 姚桐一觉醒来,屋子里已点上了灯台,她揉了揉眼,披衣下了床。 “夫人,沈四公子身边的婢女下午来了,您当时在睡觉,奴婢就让她等着。” “赶紧让她进来。” 这婢女一走进来,姚桐忍不住一乐,蜜色肌肤、大眼炯炯有神,眉眼间一股子英气,这种类型,的确是沈璟的喜好。 “我家四少爷提前给夫人道喜。” 姚桐不解的挑眉,“道喜?什么喜?” “恭喜夫人,以后您就是御旨亲封的正三品诰命夫人了。我家四少爷说,旨意已传到冀王府了,算算日子,那传旨太监也快要到凉州了。” “你家四少爷消息倒是灵通。”姚桐也一乐,倒不是为了什么正三品诰命,而是这毕竟是对她身份的正式认可。 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这份认可,诸多事情,平添烦难。 而且,她也想堂堂正正的站在贺铮寒身边,以着平等的身份,和他携手。 “你家四少爷还要说什么事,说吧。” 打发了人,姚桐含笑问她。 这沈家的婢女也笑,“来之前四少爷特意让奴婢不主动提及,说夫人定能猜到。夫人果然了解四少爷。” “四少爷让奴婢传几句大名府的事情,夫人派去办事的人,不知怎的,闹得沸沸扬扬,连冀王府老太妃都被惊动了。” “幸好冀王府的永福郡主提前送信,四少爷通过醉霓裳得知了情况不妙,赶在老太妃拿人之前,将夫人要的人,连夜送出了大名府。” “四少爷请夫人放心,人安然无事。就是冀王府怕是要折腾一番了。”怕姚桐担心,一口气的说了出来。 姚桐抿紧唇,“冀王太妃?是不是还是孙家的人在里面兴风作浪?” “正是,冀王府老太妃偏袒娘家,整个大名府的人都知道。” “你等一等,我写一封信,劳烦四少替我传给我那个唤作锦霞的丫鬟。”孙家如此不知好歹,一再刁难,她就送他们一份大礼,祝孙琼华‘心想事成。’ 第59章 羞愤欲死 ,冀王太妃对那个迷住自己长孙的狐媚子,厌恶至极,可一来那个女人远在凉州,她伸手莫及。 二来,自己孙子正在兴头上,她不想为了个女人,坏了祖孙情。 否则,她真想一条白绫直接赐死,省得糟心。 “她一封信,就能让知府为她办事,就能夺了人家的媳妇,败坏我们冀王府的名声。王爷,这个贱妇,不能不罚。” 冀王微微一皱眉,这个事情的确是越界了,失了后宅女眷的本分,“派个嬷嬷过去,教教她规矩,下次不许再犯就是了。” “这次我这个祖母就做个恶人,挑选几个守规矩的嬷嬷,让她好好学学女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事交给母亲就是了。至于施家女之事,我也听了旁人说了,那家人不是厚道人家,施家女受了不少委屈。施家女既然一心求归,咱们冀州又不是南边,不许寡妇改嫁的,就让那家放了她。至于钱财,就比对着当年施家女的嫁妆单子,是她的嫁妆,就让她带回去。” 冀王太妃本就是借着这事,寻那狐媚子的茬。对于这两家的是是非非,她并不在乎。目的既已达成,也就将这事抛在了心外。 说起了另一件事。 “寒哥儿年龄也不小了,你们做父母的不上心,我这祖母却不能不操心。”冀王太妃冷哼,“别插嘴,听我说。” “寒哥儿的正妻身份贵重,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合适人选,得慢慢打听着。但是,他身边不能一直没人侍候,这样,我准备办场赏荷宴,好好挑几个贵妾。” 这种事情,一向是女眷操持,只是冀王府和旁人家里不同,身为母亲的冀王妃对这些浑不在意,也不愿沾手。 既然太妃想要操心,左右不过几个妾,冀王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 “姑祖母今日办赏荷宴,给表哥选贵妾,怎么会这样?” 孙琼华失魂落魄,脸色狰狞,“快给我梳妆打扮,我要过去。” “二小姐,不行啊,您都定亲了,怎么能去,大夫人不会同意的。”贴身丫鬟白芍轻声劝。 “贱蹄子,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孙琼华挥手一巴掌,白芍白皙的脸上霎时印上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自从被逼着定亲,孙琼华的脾气越来越糟,动辄打骂,她身边的丫鬟个个带伤。尤其是随着婚期一日日临近,她们的日子更是难过,想起前些日子不过是笑了两声,不知怎么惹了她的眼,一怒之下就被卖了的绿芙,白芍深深低下了头。 “奴婢遵命。”低垂着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孙琼华盛装打扮后,到了亲娘屋里。孙大夫人一向疼她,她哭诉了几声,心就软了。 “华儿,你这些日子困在府里,的确委屈你了。你姑祖母疼你,就当特意带你去散散风。”孙大夫人提点着她,“但是你得答应娘,去了不许生事。你这桩婚事,其实很不错,陈家富贵,家风又清正,那个哥儿长得一表人才,也有本事,将来的前程差不了......” 孙琼华目中一片厌色,长相、家世、能力,他连表哥一根指头都不比上,这种也叫不错? “好了,娘,这些话你说的我耳朵里都起了茧子了。” “我都答应你,求求你别再说那家人了。” 孙琼华如愿以偿的出了门。 白芍带着两个大大的包袱,随身伺候。 孙二小姐出门,要带好几套衣裙,孙琼华掠过这两个大包袱,并未放在心上。 醉霓裳。 锦霞展开一匹嵌金丝的大红五福如意缎,含笑开口:“陈夫人,你看看这个红色多正啊,纹样多喜庆,正适合新妇穿呢。” “孙家小姐真有福气,还没嫁过来呢,您这位婆婆已经为她准备新衣了。” 陈夫人敷衍的笑了下,一脸的心神不宁。 雅间的门一响,进了个仆妇,她面露焦色,锦霞识趣的退了出去。 “夫人,奴婢一直守着孙府的门,那位二小姐果然坐着车出了门。但是去了哪儿,奴婢怕惊动了孙家的人,没有打听出来。” “还能去哪?今日冀王府太妃在翠湖办宴会,专门为世子选妾!” 陈夫人气得不轻,刚和孙家定下亲事时,她喜不自胜,孙家门第不差,孙琼华又是大名府数得着的闺秀。能落到她家,简直是想到没想到的好事。 哪里知道,天上掉的馅饼是有毒的。 不知最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位孙二小姐名声不清白,没少痴缠世子爷,可世子爷瞧不上她。 她当时听了,就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 可没凭没据的,她也不愿相信,但少不得将这桩亲事翻来覆去的想。 种种蛛丝马迹,尤其是孙琼华对待这桩婚事的态度,都让她不得不相信那传言的真实性。 更何况今天冀王太妃的宴会,凡是收到了帖子的人家,都是带着庶女或者旁支女儿赴宴,没有一家带着正经嫡女,世子的妾再尊贵,那也是妾! 孙琼华明明有了婚约,却去参加这个宴会,简直是打他们陈家的脸,难道她宁肯做世子的妾,也不愿做他们陈家的正妻? “带着六小姐,去翠湖。” 陈夫人眼中冒火,带着庶女匆匆下了楼。 “陈夫人,那匹大红缎子要包走吗?” 锦霞笑盈盈的上前,陈夫人脸色难看,摇了摇头,带着人呼啦啦的上了车。 “陈夫人,慢走。” ...... 一夜之间,一件新鲜事传遍了大名府。 冀王太妃的赏荷宴上,订了亲的孙二小姐大喇喇的去了,还招摇的坐在冀王太妃身边。 底下一众夫人眼神乱飞,身为她的准婆婆,陈夫人涨红了脸,如坐针毡。 这本就是丢脸至极的事了,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在一群女孩或抚琴、或画画、或清歌一曲展现才华的时候,那位孙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忽然跌了一脚,摔在了人群里。 她抱着的大包袱一下子散了,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除了一套衣裙,竟然都是一本本的册子,还有一张张的笺纸。 众人急忙帮她捡,不可避免的看到上面的内容,这一看,有脸皮薄的女孩惊呼一声,被火烫了一般将手里的册子扔了出去,满脸羞红。 这番动静,惊动了那些坐着的夫人们,呵斥自家不稳重的女孩。 有胆子大的女孩,不满无端被斥责,一声声的念出了册子上的东西。 竟然都是极其露骨的情诗。 甚至还有直述相思的词句,缠绵哀怨,读来让人脸红。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没想到会摔倒,将小姐写的东西暴露在大庭广众下。奴婢对不住你。”孙二的丫鬟砰砰的磕头,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冀王太妃终于反应过来,喊了人过来时,这丫鬟纵身一跃,跳了翠湖。 留下孙二,羞愤欲死。 第60章 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觉 ,姚桐看着手里的书信,痛快的笑出了声。 “她既然不愿嫁,我就满足她。” 陈家其实是相当不错的人家,孙二若真的嫁了进去,只要不作天作地,日子总能过得不错。 可她那种人,心毒手狠,欠着一条条人命,凭什么后半生还能安然无忧? 锦霞寄来的书信,将那日赏荷宴以及后来发生的事,都写了下来。 赏荷宴上,众目睽睽下,孙二亲笔所写的情诗洒了一地,有些底下缀有日期,最早的竟然是七八年前的。 就算冀王太妃一口咬定那是写给未婚夫的,是闺中情趣,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夫人气怒攻心,绝不肯认下这个绿帽子。 孙家再有冀王太妃撑腰,他们还是强硬的退了婚。 孙二这事一出,早先被压下的孙五的事情,也被人扒拉了出来。 人言汹汹,孙家人再怎么软硬相逼,都压不下去。 转眼间,孙家名声一落千丈,臭不可闻,甚至连累到了其他房头的女儿,谈好的婚事都黄了。 冀王太妃气得病倒了,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冀王也不能堵住旁人的嘴。反而因太妃的病迁怒到了孙家人身上,不许他们再登门,更不许见太妃。 至于锦霞担忧的万一孙家人破罐子破摔,将孙二送给贺铮寒为妾的事,姚桐并不担心。 孙二处心积虑了那么多年,贺铮寒都不要她。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姚桐多少了解他,极为自负,性情高傲,他一开始都没有看上的女人,再是倒贴痴缠,他也不会要。 “夫人,该喝药了。” 端药的丫鬟,见她心情极好,松了口气。 夫人性子好,一向好侍候,就是喝药太艰难了。 “端上来。” 不想这一次,她端起碗,一口气就喝干了汤药。 丫鬟大喜,世子爷临走前特意吩咐的,要看着夫人喝药,这是最后一碗了。夫人这么干脆的喝了下去,她也能交差了。 姚桐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贺铮寒回来。 朝廷派来的传旨使者,竟然在陇右被马匪劫杀,消息传来,众人皆惊。 贺铮寒一面命人快马到临都传信,一面带了兵马,亲自去剿灭这群胆大包天的马匪。 天色一黑,姚桐就睡了,风寒终于好了,又得了好消息,这一觉睡得极香。 不想,睡着睡着,脚上痒痒的,她好梦正酣,眼皮粘的紧紧的,绝不愿睁开。 可那痒越来越磨人,她嘟哝了声,蜷起腿翻了个身。 那痒却追着她,她再睡得沉,也渐渐觉出这不是个梦,挣扎着张开了眼。 甲胄在身,高大魁伟的男人,握着她的脚,捏捏按按,还搔着她的脚心,这正是她痒痒得受不了的祸首。 从香甜的美梦里,被生生弄醒,姚桐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了。 脚一蹬正好踹在他手腕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双脚得了自由,姚桐裹着被子翻到了床里面,紧紧贴着墙,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警惕的望着他。 贺铮寒显然心情极好,被她踹了一脚,也不生气。 “过来,给爷卸甲。” 还带着酥麻的双脚相互蹭了蹭,感觉好了些,姚桐才慢吞吞的挪到了床边。 “恭喜爷大胜而归,剿灭了匪徒。” 姚桐一面为他脱下铠甲,一面开口道贺。 “一群小小贼寇,不足挂齿。”那些马匪本就是他故意放任,才能劫杀了传旨太监,再去剿灭,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和他说了这么一通话,突然醒来的困意渐渐消散,头脑也开始清楚,“那......爷,朝廷还会再派传旨的人来吗?” 贺铮寒深眸一眯,“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个......传旨的人被杀了,圣旨被烧了。”姚桐颇有些羞涩,“都没能在我们面前宣读,那旨意......还作准吗?” “当然不作数了。” 用力一扯,将解了系扣的铠甲脱了下来,贺铮寒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句。 “不作数了?” 她脸上的失落太明显,贺铮寒深深看着她,沉声开口:“你很失望?” “最好不要。”他嗓音里明显带了冷意,“爷不满意的东西,就算是圣旨,也到不了爷面前。” “爷不满意?”这一刻姚桐脑子转得极快,“哪里不满意?是给爷的封赏,还是......给我的封赏?” 薄唇抿出一道倨傲的弧线,他黑眸沉沉的盯着她,无声的承认了下来。 “为什么?”姚桐以为自己很平静,可她的嗓音颤抖。 贺铮寒望着她越来越白的面孔,轻声的吐出残忍的话,“爷不喜欢的东西,你也不能要。” “你不满意的到底是朝廷给的三品诰命,还是......将我的身份昭告世人?”姚桐忽然福至心灵,这些日子她过得太舒心了,都快要忘了他最初留下她的目的。 “你逾越了。” 心中隐秘的想法被她一言道破,贺铮寒最先感觉到的是羞窘,这种难言的情绪下,忍不住口出恶言,“我说过的,记住自己的身份。阿桐,你很聪明,但不要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容易生出野心。” 一股子混着羞愧、耻辱和自作多情的悔意,让她痛苦的颤抖。 “我记住了,多谢......爷的教导。” 她会牢牢记住的,记住他今天说的话,记住他对她真实的态度。 她很快恢复了镇定,除了脸色白一些,看着和以往一样。 贺铮寒忽然烦躁起来,他只是提醒她不要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就一下子变了。现在的样子就和当初刚到他身边时一样,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边,让他抓不住。 “你去哪里?” 突然抓住她的胳膊,逼她停下了脚步。 “爷才回来,一身征尘未洗,我让人准备热水。” 姚桐说的入情入理,他不得不松手。 等他洗得干干净净的出来,见她已经躺在了床上,安安静静的,似乎睡熟了。 一只手掌撩起小衣的下摆,游鱼一样滑了进去,在细腻滑润的肌肤上逡巡。 “爷,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姚桐背对着他,嗓音轻柔,却坚决将他的手从小衣里拿了出来。 第61章 离开 ,帐子里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那股子抗拒,贺铮寒实实在在的感受得到。 无声的沉默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贺铮寒忽然起身,动作幅度极大,一把撩开帐子,将燃着的烛台全部熄灭。 屋子里彻底的暗了下来,姚桐不自觉的睁大眼睛,看不清他的样子,只隐隐能看到高挺的轮廓。 帐子又一晃,床上一沉。 “睡吧。” 淡淡的两个字,贺铮寒平着躺下,闭目睡了过去。 姚桐规规矩矩的躺好,闭着眼毫无睡意,硬扛着没有动一下。听着他的呼吸声,脑子里纷纷杂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到了往常起床的点,她猛的醒来,连忙转身,另一边空空的。 贺铮寒已经离开了,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 眼睛忽然一阵酸疼。 果然是昨夜没有睡好。 听得她起床的声音,候在外面的丫鬟鱼贯而入,“换成练功服。” 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迎着朝日练了一套功夫,出了一身汗,郁积的心情好了大半。 对着新开的鲜花,深深吸了口气,姚桐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吃了早膳,又沐浴了一番,用了醉霓裳那边送来的花露和香膏,不止润泽肌肤,用来洗发,发干后也有淡雅清新的花香。 再挑了一套浅浅淡绿的衣裳,发上只簪一支垂着几缕流苏的玉钗,在这夏日暑热中,如同一支新荷般亭亭动人。 自来了凉州,姚桐一直没有着意打扮过,她一直很忙,似乎有什么一直在催促着她,逼迫着她,让她不敢松懈。 她真的有些累了。 “夫人真好看。奴婢看着夫人,就觉得天儿也不是那么热了。” 姚桐看着镜子里的眼梢眉角蕴着丝哀愁的女子,绽开一个微笑,先是唇角,再到脸颊,直到眼中也染上笑意。 女为自己而容,打扮的漂漂亮亮,心情自然容易好。 这一日,看书画图,她过得舒缓愉悦。 直到晚膳时,贺铮寒身边的亲兵过来传话,原来他一早就去了甘州巡防,今儿不回来了。 姚桐已将西北的地理志看完了,甘州在凉州的东北,快马也要一个日夜才能来回。 当天夜里,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身下的床,太大了,大得有些空荡荡了。 天亮后,沈四少遣了身边丫鬟送了个消息,原本要到达凉州的施医女一行人,在陇州附近,遇上了一伙下山劫掠的匪徒。 她身边不仅有瑶光等人还有谢家商行派的护卫,轻松的就将那伙匪徒击溃了。 只是那伙匪徒掳掠了不少女人,其中有些受伤极重,施医女动了恻隐之心,便在那边停了脚,给那些女人治伤。 本以为能尽快见到她,姚桐也知道遇到了那种事,以她的脾性,定会留下来。 接下来几日,她终于习惯了一个人睡一张大床,日子也过得悠然有趣起来。 “夫人,大名府来人了。” 直到这一日,冀王太妃派来的人,来到了府门前。 “奴婢们奉太妃之命、王妃之命,来这儿教导......姚夫人规矩。若有得罪,还请夫人体谅。”过来的两个嬷嬷,穿戴得一丝不苟,说话一板一眼,一看似乎就是规矩的化身。 这两人坐的马车,刻着冀王府的徽印,随行的护卫是冀王身边的得力之人,两人手上捧着据说是太妃亲手赐下的杖板。 那杖板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镶金嵌玉极是华贵,然再华贵的板子,打在身上一样的疼。 清亮的目光掠过两人,姚桐淡淡开口:“两位既是太妃派来的人,便好生待在刺史府吧。” 自从这两人到来,姚桐身后就像是贴上了狗皮膏药。每日天未亮,门上就响起叩叩的敲击声,她受惊而醒,脸上带着未睡足的疲惫。 那两人平平的声音便会响起,“姚夫人,时辰已到,该起床了。” 魔音穿脑下,她再也无法睡着,只得起床梳洗。 就连看书画图的时间也没了,一句太妃身子骨有恙,王爷孝顺,在佛前发下愿,愿家中儿孙亲手抄写九十九份《金刚经》。 “姚夫人也是出身大族,读书识字,一笔字也写得极好。若能诚心抄写经文,太妃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金刚经》经文不算短,有五千多字,一份抄写下来,几乎就要费去一日功夫。 到了晚上,还要拿针绸缎过来,要她学女红。 “姚夫人心灵手巧,做的衣衫也比旁人精致。醉霓裳的名声,都传到了太妃耳里。这妇工一项,夫人做的极好。只是,却不见夫人做给长辈的针线,到底是不妥。还请夫人不拘什么,做件针线,孝敬太妃。” 姚桐不善针线,连个盘扣都不会缝,这个事情冀王府上下无人不知。 太妃这是摆明了刁难她。 姚桐捏着那根细细的绣花针,刚一动,指肚上就滚出一颗血珠,刺刺的疼起来。 每次结束,她手上都不知扎了多少洞。 从早到晚,那两人用这种细碎的法子,折磨着她。 可每次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孝道逼迫她。而且,虽然这两人时时刻刻将太妃赐下的那根紫檀杖板带在身边,却一下都没有打过她。 就算她起床迟了,两人也只在门外等候。抄经累了,两人还让人端来滋补的汤粥。晚上也陪着她熬,无论多晚。 这种姿态,让原本愤愤不平的丫鬟护卫都无话可说。 她们摆明了让她有苦也说不说。 这一日,姚桐一起床就身子不舒服,抄经时,更是难受的厉害。 从小腹向下,酸胀的厉害,她难受的蹙起眉,左手捏拳,抵在小腹上,那里一下下针刺似的疼。 “姚夫人,抄经贵在诚心。太妃身边侍候的姑娘们,每次抄经必焚香沐浴,跪坐在蒲团上抄写。”站在她左手边的嬷嬷,拉着脸,提点着她的错处。 “俗话说心诚则灵。若这心都不诚,菩萨怪罪下来,反而损太妃的福气。姚夫人,你瞧瞧自个的动作,对菩萨大不敬,还不磕头认错。” 下半身疼得要撕裂,耳边还在聒噪个没完,姚桐双耳嗡嗡作响,痛苦极了。 “你要如何?” 第62章 不要爷抱? ,“姚夫人你不肯给菩萨磕头,老奴一个下人,也不敢难为你。只是这个错处,菩萨定会看在眼里。为了太妃身子早日安康,姚夫人你就受些委屈,跪坐在蒲团上抄经吧。” 说着,亲自动手,用强力将她按跪在蒲团上。 她本就难受,这个跪坐的姿势,更是让她痛楚难当。 可是,周围都是王府送来的人。而且,这些日子,天权等护卫瞧着这两个嬷嬷没有动一根手指,不像是动私刑的样子。 再者,他们身为男子,也不好守在后院,就只留了几个丫鬟瞧着情况。 “姚夫人,身为世子爷身边的人,给太妃经文,这是你的荣耀,你怎么还做出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奴磋磨你了。” 小腹一阵巨疼,一股热流涌出。 姚桐疼得半晕,这是癸水来了。 她这身子有个毛病,每次癸水来都能疼掉半条命。而且她癸水日子不准,多则半年,少则两三个月,才会来一次。 这次突然而来,她毫无准备,且自这两人来到,她睡不好,吃不好,又日日受气,这次比往常更要痛。 “我......身子真不舒服......给我杯滚烫的茶水......” 她痛得弯着腰,声音细不可闻。 “放下,不许倒水。”厉声呵斥了听得里面声音不对,从外间过来的丫鬟,“为了表示恭敬,姚夫人先将这卷经文抄好了,再喝水。” “你......我受不了了......见大夫......快叫大夫......” 回应她的依然是声色俱厉的喝声。 姚桐勉力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瞳仁,眸底燃着怒火。 她想要开口唤人,可疼痛消磨了她的力气,她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额上汗珠滚滚,背上也出了一层汗,可她却冷得哆嗦,那股子冰寒从小腹直接到了四肢百骸,钻进了骨血之中。 “来人......” 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的响声越来越大,她看不清听不见这些人的嘴脸声音,摔倒在蒲团上,眉头深深的蹙着。 长廊上响起咄咄的声响,这是马靴踏在木板上发出的响声。 “世子爷。” 守在门口的婢女,一脸的惊慌。 贺铮寒瞄了一眼,发现这些婢女都极为陌生。 “开门。” “世子爷,夫人特别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打扰她。奴婢先去禀报一声。” 他冷冷一眼瞥过去,婢女腿一软,跪了下去。他气势骇人,单是站着,就有一股森森的气场,“开门。” “回......世子爷的话,这门......从里面锁上了,奴婢没有钥匙,开不......” “砰。”一声巨响,那扇门被他一脚踹烂了半扇,秋风落叶似的倒在地上。 长腿一迈,贺铮寒大步走了进去。 他一回来,就听说了王府派了人过来。虽然,天权禀报来人还算规矩,但他心里仍是不安。 他本就是带着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去的甘州。一到甘州,他就挨个军营巡视,每天都忙忙碌碌。 可一旦得了些空,强压下的事和......人,更鲜明的出现在脑海里,无孔不入。 他日夜不停的将甘州巡查了一遍,不知不觉的比预计的快了一半。一众将领跟着他东奔西跑,累得半死,完成了差事,却见他脸色阴沉,不由都心头惴惴,不知哪里没有做好。 贺铮寒感觉到手下人的不安,终于有了理由,立刻离开甘州,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他内心里这种犹豫曲折的心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也没人能猜得到。 但,眼下他的汹汹怒火,在场的人都知道了。 “谁......世子爷......”大声喝问的那个老嬷嬷,瞧清了进来的人是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眼看到倒在蒲团上的人,黑眸骤然紧缩,“她怎么了?” “回世子爷,太妃身子不适,姚夫人为表孝心,亲手抄写经文为太妃祈福。只是,没想到她身子骨这么弱,才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贺铮寒看都没看她一眼,飞步冲了过去,双臂一揽,一手摸上她的额头,一手的水。 她的脸色白得透明,一脸的憔悴。 “速去医署请施大夫,立刻去。” 他一声爆喝,声音里的焦急,众人听得明明白白。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刀子似的锋锐鹰眸,刮了一圈,被他眼神扫到的人,从脚底板窜上一股冷气,抖如筛糠。 “是姚夫人自个体弱,抄了卷经都受不住了。老奴也有错,不该想着这卷经书不能一气儿抄好,对菩萨不够诚心,无法为太妃祈福......” 双臂一抄,贺铮寒将她横抱在臂弯里,这份重量轻飘飘的,似乎又瘦了。剑眉不满的蹙起,泛着冷意的眸子不经意的扫到蒲团。 泛黄的蒲团上,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老奴也没想到姚夫人这么不中用,本想为太妃祈福,倒先让她病了......” 那嬷嬷还在给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是姚桐的错。更在贺铮寒抱着人一脸怒容的大步走出去时,仗着太妃身边老人儿的身份伸手去拦。 “混账!” 贺铮寒大怒,一脚踹了过去。 他盛怒之下,力道毫无保留。惨叫一声,那嬷嬷整个人都被踹的飞了出去,犹如断线风筝,砸在了墙上,跌落到地上。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噗通噗通,剩下的人跪了一地。 煞白着脸,手脚骇的冰凉,不敢再说一个字,跪地目送杀神离开。 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才软着手脚去看那倒在地上的嬷嬷,见她脸色青白,双眼紧闭,竟像是死了一般。 ...... 贺铮寒抱着姚桐一路走回卧房,暖暖的阳光一晒,驱散了些身上的冷寒。姚桐动了动,下身又是一股热流涌出。 这种量,这身单薄的夏衫怕是要浸透了。 微一垂眸,贺铮寒看到她睫毛乱颤,知道她醒了。日光下,她脸色越发的白,步子就迈得更大了。 他步子一大,颠簸更甚,姚桐抿紧唇,只觉下面热流汹涌。 “到前面那个亭子......放我下来。让丫鬟抬顶轿子。” 贺铮寒盯着她,“不要爷抱?” 第63章 自讨苦吃 ,身上难受,心头难堪,姚桐只想赶紧脱离这尴尬的境地。 长长的睫毛掩着眼睛,避开他灼人的眼神,姚桐开口,“让下人看见了不好,放我下来吧。” 抬手按在他的胳膊上使力,挣扎着想要下地。 贺铮寒弯了弯唇,泛起一抹冷冷的笑。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女人,真想如她所愿将她扔到地上。但此时心里憋着再大的气,看着她脸白如雪,有力的臂膀绷紧,反而抱得更紧了。 “别再惹我生气。” 睃着她,他故意晃动了下胳膊,在她身子一坠,快要落地时,忽的一抄,将她重新抱好。 “你......” 姚桐受此一惊,眼睛睁得溜圆。这还不算,这一上一下的晃动,癸水似将要开闸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身下黏腻腻一片。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若说贺铮寒对女人的事情反映迟钝,那这种味道,对他来说,就太过熟悉了。 黑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矫健高大的身子忽的一僵,姚桐羞窘的闭上了眼。 臀部上掠过一只大掌,缓缓的摩挲,她薄薄的衣衫根本遮掩不住异样。 贺铮寒看着手指上,一抹淡淡的红。 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麦色的脸庞慢慢的热了起来,说实话,在看到蒲团上那抹血迹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她受伤了。 才那么勃然大怒。 没想到,是这个情况。 “我少年之时就入了军营,这些事......” 贺铮寒忽的闭了嘴,脸色难看,这事越描越黑,还显得他无知! 随后,他脚步如风,一路飞奔回卧房。把人往床上一放,命丫鬟精心侍候着,脚步一旋,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噗......” 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小腹那里又是一阵翻涌,她一面哎哎的呼痛,一面又笑得停不住。 这事儿,本来是万分尴尬,她窘得很。可见了贺铮寒的反应,他自己或许都没发觉,后来抱着她一路飞奔时,脚下绊了几次,险些摔了。 他竟然比自己还不自在,那些羞窘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我没事......” 丫鬟们见她又是皱眉又是笑,脸孔雪白,神色怪异,都惊惶的望着她。姚桐笑够了,小腹里一抽一抽刀绞似的疼。 脱力的躺在衾被上,有气无力的吩咐,“我来了月信。给我拿套干净衣裳和月事带过来......要拿那口樟木箱子里的......” 换掉一身脏衣裳,喝了杯热水,姚桐舒服了些。 没多久,施仁亭老先生就来了。 天权亲自去接的他,火急火燎的,施老先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慌慌的就赶了过来。 一见了姚桐安然无恙,老先生掏出帕子慢慢的擦了汗,“老夫这把老骨头,差点吓出个好歹。” 姚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也没想闹出这么大阵仗,不过是痛经的小毛病。 “伸手,老夫给你把把脉。” 片刻后,施老先生淡定的起身,“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好好歇着,别累着,别冷着,就会好了。” 出去后,面对贺铮寒的询问,老先生却一脸凝重,负手踱来踱去。 他并不精擅妇科千金方,先前也给姚夫人诊过脉,当时什么都没有诊出来。而这次在她信期内,他这一诊,却查出了些不对。 贺铮寒看着他的神色,脸上也严肃了起来。 “可是有哪里不对?” 施老先生摇了摇头,雪白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飘摇,“老夫没有十分的把握。只依稀能查出,夫人体内有寒毒,虽只有若有若无一缕,却年深日久,浸在五脏六腑中。夫人信期不准,应和这寒毒有关。” “寒毒?”贺铮寒蓦地嗓音一冷,“能解了吗?” “这毒似乎是胎中带来的,只能慢慢调养。”施老先生想到姚夫人的生母,早逝的先郑王妃,那等风华绝代,却早早的香消玉殒。 “可有妨碍?”蹙起一对深黑的剑眉,贺铮寒紧紧盯着他。 “信期紊乱,疼痛加剧,这些都能慢慢调养好。只是有一点,在子嗣上,怕是会有些艰难。”施老先生殷殷叮嘱,“若是有妊,定要小心护着。尤其是第一胎,万不可出了意外,否者怕是......” 贺铮寒一怔,子嗣之事,他却还没想过。 但,一想到两人若有了孩子,定是生得白白嫩嫩,玉雪可爱,心尖上似乎被揪了一下,痒酥酥的。 施老先生见对面的人怔愣着,不知魂飞何处,又在想着什么。 摇头一笑,便咽下了下面的话,说出来太煞风景。而且世子和夫人看着感情甚笃,世子也不是风留的人,身边除了夫人,并无其他女人。 那种事情,想来断不会发生。 终归是不吉利,他便不再说了。 ...... 喝了热热的姜茶,身上暖哄哄的,那股子钻心钻肺的疼渐渐缓了下来。 姚桐沉沉睡了一觉,再醒来,床边立着一道人影,见她醒来,扔下手中的信札,凝目望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姚桐扶着酸软的腰,靠坐着床头的大迎枕,眼带疑惑。北边地域阔大,尤其是陇州等地,还有贼寇未平,虽然有具体的官员负责,但重大的事情都要上报到他这里。 就算现在,他不远处的桌案上,也堆了不少的信札。他事务之繁忙,可见一斑。 都这么忙了,怎么还会在她床前? “王府里过来的人都审过了。”贺铮寒看着她,淡淡开口,“她们虽然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儿,但来了这里,除了敢言语逞强,旁的却是不敢。” “而且,在这府里,天权等人只听你的。只要你一声命令,是打是罚,她们都得受着。”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将那些人审了一遍,还有天权等人的说辞。 越听越觉出不对,那些人使出的都是细碎磨人的手段,内宅女眷惯用的阴招,让受罪的人有苦说不出。 贺铮寒深深拧眉,若是一般性情懦弱柔顺的女子,定会着了她们的道。 可他知道她一向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受了欺负也不是默默隐忍,而是当场就发作回去。 这次怎么会如此听话的逆来顺受? “如果你不想受她们的磋磨,阿桐,以你的聪慧,你有无数的办法来避开。”深眸里升腾起一股子怒火,“可你没有。你就如此的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澄澈水眸倔强的和他对视,姚桐没有一点回避,唇角绽开一抹讥诮的笑,“世子爷,你说的这些都对。可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们是奉太妃的命而来,太妃是世子爷的亲祖母,骨肉至亲。而我......又是什么身份?” “世子爷时时刻刻提点着我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逾矩。我又怎敢不时刻铭记在心,怎敢以卑微之身命令侍卫,冒犯太妃?” “犯了世子爷的忌讳!” 直面他凌人的气势,姚桐扛得辛苦。但她情绪激动,一腔愤懑,绝不愿率先低头,顶着他迫人的压力,一双杏眸一眨不眨的和他对视。 苍白的脸颊上升起两团红晕,一双眼眸灼灼如火,憔悴荏弱的外表掩不住骨子里的刚强。 贺铮寒一窒,面沉如水。 第64章 过招 ,p>一言不发的大步走了出去。 门口的珠帘发出的脆响渐渐平静,姚桐全身似被抽空了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倚着床头,明明舒缓了的小腹,忽的袭上剧痛,白着脸弯了腰。 他说得对,她真的是自讨苦吃的性子。 ...... 自那日贺铮寒拂袖而去,姚桐这里便又清静了下来。 丫鬟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都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 姚桐不是个会迁怒的人,丫鬟们的刻意小心,她置之一笑,也不想说什么。 这府里的人,无论是不是在她跟前侍候,最后只会听一个人的话。如果贺铮寒想知道,她身边发生过什么,这些丫鬟都会巨细靡遗的告诉他。 府中气氛越发沉闷。 连老天都来凑热闹,一场暴雨,打落了枝头许多绿叶,天气开始转凉。 转眼夏尽,有了秋日的凉意。 这一日,姚桐终于得了个好消息,停留在陇州的施医女一行人,终于赶了回来。 “备车,去医署。” 这场癸水连绵了整整七日,姚桐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身子终于彻底清爽了,又得知了这个好消息,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不想,去传话的丫鬟匆匆回来。 “夫人,府里的马车都有了安排,马房里的管事回话,今儿怕是凑不出,还请夫人见谅。” 姚桐只略怔了一下,眉梢一挑,笑了,“全都有安排” “夫人,您要去哪里” 丫鬟们见她只说了这一句话,脚步已迈了出去,连忙追了上去。 这刺史府,自从成了贺铮寒的常住之地,里面的管事仆人等就大换了一场。 除了一些不甚紧要的丫鬟小厮,查过了身家来历,清白的查不出大毛病的,还留着。旁的侍卫、管事、账房等等,全都换成了贺铮寒的人。 马房的管事,便是一位腿脚落下了残疾,不能再在军中任职的将士。因为他养马养得好,就先在府里的马房里做事。 一听姚夫人亲自来了,连忙放了手里的活计,拖着微坡的脚,迎了出去。 “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出乎他的意料,姚桐并不是负气而来,反而笑盈盈的,“听说府里连一辆马车都安排不出来了,我来看看。堂堂世子府,连辆马车都没有,传出去,定是惹人嗤笑。” 马房管事拦不住,看着她走进车房,里面停放着一溜的闲车。 “看来并不是没有车。” 眼见拙劣的借口被拆开,这管事脸色尴尬,嘿嘿傻笑几声。 “这......”可怜他就是个老实头,遇到这种事情,最缺的就是临机应变的急智。 又一阵脚步声,来人一声话,解了他的围。 “车都准备好了吧,快,快,世子爷急着用。” 马房管事一见来了救星,眼睛一亮,坡脚都利落了起来,“都好了,府里的车全都在这儿,这就赶出去,定不会耽误了世子爷的事儿。” 来人一通话,这里就忙糟糟了起来,瞧那管事的劲头,恨不得车房立马空荡荡了。 “奴才墨松见过夫人。” 来的还是位熟人,在大名府别院都打过交道的小厮墨松。 “可真是巧。”姚桐含笑睨着他,“前头那些天,都没听说过世子要用马车。偏今儿我要出门,他就要用车,还是要用府里所有的车。” 墨松挠了挠头,一脸机灵的笑,“夫人一说,奴才也觉得巧。许是爷和夫人心有灵犀,想到了一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贺铮寒用车是假,不让她用才是真意。 “他在哪” 在这儿耗着无用,她要直接去找正主儿。 “世子爷去了营里,前头那场暴雨,冲垮了些营房......” 姚桐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她知道最重要的一点都够了,“他不在府里” “是的。” “我知道了。”姚桐收了面上的笑,“没有车,给我备马。” 不多久,那坡脚管事,擦着一脑门的汗又过来了,“夫人,不巧了,厩里的马也都有了用处,实在匀不出了。” 墨松赶紧讨饶的笑,“都是奴才的错,险些忘了爷的吩咐。刚刚才想起,爷要用马,多多益善。还请夫人体谅小的。” 姚桐气的都乐了,转身就走。 所走的方向正是大门所在之地。 “墨松,你不跟上去” 墨松擦着鼻子上沁出的汗珠,瞪了马房管事一眼,“爷的吩咐,我都办了。车、马都没有,至于大门,让天枢大人操心去吧。” 不出所料的,府门紧闭,两个侍卫拦住了她的路。 “夫人,请留步。” 在情况实在预料之中,姚桐并不意外,挑眉看着脚步匆匆赶来的天枢等人,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天权何在” 避无可避的天权不得不赶了过来。 “天权,你是世子爷派到我身边的,那我便是你的主子。今儿无论如何我都要出了这道门。”说着一笑,“你若破不了这道门,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不愿听我的话,那我也不敢用你了。另一个则是你无能,那我也不能用你了。” 天权脸色大变。 “属下遵命。” 面临侍卫生涯一大挑战,天权一咬牙,向着天枢挥拳而去。天枢看了眼那笑盈盈而立的姚夫人,不得不迎战了上去。 两人俱是功夫高强之人,你来我往,拳脚生风,看着颇是好看。 姚桐若从未习过功夫,定会觉得他们打得热闹。可她练过这些日子,虽然练不出多么高明的功夫,但分辨的眼力还是有的。 “打得真是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兄弟在喂招呢” 天权心头一紧,不得不使出了真正的手段,出手一下子狠辣起来。那边,天枢也只得认真迎战。 两人战成一团,都使出了真功夫。 两人带着的侍卫,都紧紧的盯着,高手过招,他们能看个一招两式,都是造化。 这边热闹极了,府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百度嫂索 枭宠:弃妃惊天下 等到两人筋疲力尽,天权当胸挨了一拳,才算是分开了。 “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跟着姚桐的丫鬟们也都看得入神,到了这时,才发现姚夫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府里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她的人影。 营房。 贺铮寒跪在地上的天枢和天权,两人俱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听完了整件事情,他沉着脸挥退两人。 无人在旁,他曲指敲着桌案,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阿桐,你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第65章 他的心思猜不透 ,p>整个府里的人都成了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乱找,几乎将府里掘地三尺,没有放过一个犄角旮旯,都没有姚夫人的身影。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连天枢和天权都没有发现线索,只得快马加鞭的报到了世子爷面前。 贺铮寒笑了一阵,出门见到两人跪在地上请罪,淡淡睨了眼。西北别的地方虽然还乱着,可凉州城被筛了一遍又一遍,不可能有人能在凉州城掳走她。 回了府,他亲自在府里走了一圈。 停在了后院花园里一株高大的树前,这可树有些年头了,越长越靠近围墙。因为它长得太繁盛了,而且树干笔直,没有横生出来的枝杈,并不适合攀爬,所以,才一直留着。 贺铮寒看了一阵,忽的出声,“拿长竿来。” 很多长竿拿了过来,贺铮寒亲自接了一支,在枝繁叶茂的树冠上一阵刺挑,哗啦一声,一团东西从树上落了下来。 下人连忙捡了起来。 “世子爷,这是玉藤绳。” 这种绳子产自西南那边,漂亮又坚韧,极讨女眷的喜欢。这根还是在库房里翻找出来,贺铮寒让人送给姚桐的。 看来她就是翻了这棵树才出去的,而且还毫不遮掩,明目张胆的将绳子留在树上。 这一局,他输了。 “她是自己出去的,派个人盯着医署。” .................... 医署。 姚桐见着施医女,喊了一声施姑姑,两人忍不住双双落泪。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不求回报的对她好的人,姚桐抱着她,摸到一把骨头,“姑姑来了这里,一切就都好了。” “对,对。来了这儿,一切都会好。”施医女初来乍到,又是女人,穆娘子便主动陪着。此时,就站在一旁,见两人眼泪流个不停,施仁亭老先生眼圈也红了。连忙上前劝慰。 这些日子的历练,穆娘子渐渐褪去了早前的恓惶,恢复了爽利能干的性子。 此刻,她带着笑又劝又哄,夹杂几句俏皮话,姚桐摸了摸脸上湿湿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我,眼窝子忒浅。见到施姑姑太开心了,竟然喜极而泣了。” 施医女也是一乐。 穆娘子那边已用温水浸了毛巾,让她们擦脸用。 收拾了一番,久别重逢,姚桐和施医女有很多话要说。施仁亭老先生和穆娘子在旁陪着,时不时插几句,气氛融融。 “我瞧着这杏林女卫极好,穆娘子她们做的也很好。”说起安置的话题,施医女拍了拍姚桐的手,“我身为施家的女儿,自小也在族学学过医术,先前蹉跎了几年。如今我也算看开了,不管世人怎么说只要我自己无愧于心,活得痛快就行了。” “夫人,我先暂时待在医署,一来不辜负了多年所学,二来也尽我这点微薄之力,为夫人做些事。” 姚桐握住她的手,含笑点头,“姑姑一身医术,愿意来这里,是他们的福气。” 穆娘子也一脸喜色,虽然医署中的大夫们也愿意教她们,可到底男女有别,很多事都不方便。现在施医女来了,她们可算是有了嫡亲的师傅。 “我瞧着阿穆她们极好。”施医女赞许的看着穆娘子。 来回瞧了瞧两人,姚桐笑着提议,“她们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姑姑。我看不如这样,姑姑索性直接收了她们做徒弟,定下个师徒名分。” “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穆娘子是个伶俐的,一听了这话,双膝着地,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 施医女极为心动,看了看笑呵呵捋着一把白须的施仁亭老先生。 “咱们施家传承的医术,是治病救人的,没有什么不能外传的规矩。只要心性好,就能学咱家的医术。” 施医女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穆娘子点了点头。 这拜师是个隆重的事情,就算在医署里一切从简,姚桐也不愿太委屈了施医女。想法子张罗了一餐丰盛的晚膳,算做杏林女卫的拜师宴。 宴上,众人情绪都极高,面对着一张张带笑的脸庞,杯子里的米酒又甜丝丝的,姚桐不觉多喝了几杯。 月上中天,宴席散去。 见姚桐脸颊红扑扑,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回房,竟要在医署中过夜。 “夫人。”施医女忍了一天了,这时终于忍不住了,“莫不是和世子爷置气了” 她独自一人来了医署,裙摆上又有褶皱和拍打不掉的尘埃,施医女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情绪激动之下,顾不上询问。 现在见她要歇在这里,施医女终于柔声开口询问了。 “没有。”姚桐一口否认。 施医女露出抹了然的笑,话里顺着她,“那我放心了。不过,夫人当日派去接我的护卫们也在医署,不如让他们护着夫人回城。这都一日了,世子爷怕是要想夫人了。” “施姑姑,我就是想陪一陪你。”她还想在医署多待几日呢,怎么可能披星戴月的赶回去。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上,两人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外面的大门已落了锁,又没有什么丫鬟婆子守夜,这会是谁在敲门 “谁” 敲门声一停,却无人应答。 姚桐心里忽然一毛。 片刻后,才有一道微哑的女声,“夫人,请开门。” 竟是瑶光的声音。 “姑姑,我去。”姚桐拦下施医女,自己去开门。 门外,瑶光恭谨的行了礼,“夫人,世子爷悄悄的来了,请随属下出去。” 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姚桐觉得她多喝的那几杯米酒,忽然的烧了起来。 不想惊动了人,贺铮寒没有进医署。 当一盏灯笼照亮这寂暗的深夜,看到她走出来,贺铮寒翻身下马,薄唇噙笑。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好端端的,笑容更深了。 将他两大得力下属弄得焦头烂额,将整座府弄得鸡飞狗跳,她倒好,翩翩而去。 真是能干。 “过来,上车回府。” 姚桐看着伸过来的手臂,慢吞吞的仰头,撩眼看他。这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啊,他就算不是勃然大怒,也不该这么笑吟吟的样子。 “要爷抱你上去” 带笑的嗓子低醇,这人一贯的冷峻,这句话里却带着浓浓的调笑,姚桐抖了抖,微醺的脑子控制不住嘴巴,说了句煞风景的话。 “府里现在有车马可用了” 话里讥诮味十足。 避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瑶光,乍然听了这种不恭敬语调的话,吃惊的望了过去。看到世子爷不恼不怒,反而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一下傻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置信。 若是吵嘴,姚桐还可以伶牙俐齿不落下风,可要是动手,力量上她被绝对碾压。 “回府。” 脚一腾空,她就进了马车,唇上一热又一疼,贺铮寒惩罚似的咬了她一口。见她唇色嫣红,双颊泛出胭脂色,才低沉的笑了声,退出车厢,坐到车辕,亲自驾了马车。 .................... 大半夜的,整座府邸一片灯火明亮,所有的下人都黑压压的跪在正堂院子里,为首的则是鼻青脸肿的天枢、天权两人。 马车一路驶到这里,贺铮寒伸出大掌,强势的将她拉到前面。 “阿桐,如何处置他们都听你的。” 姚桐震惊的看他,明明是他下令,不许她出府,她才不得不使计离开。结果,他不仅没有生自己的气,还要她来处置下人,这是什么意思 贺铮寒并未解释,只微笑的看着她。 对于她今天的举动,他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是前些日子,她在王府来的那些人面前,故意不反抗,让自己吃了苦头的事情,很生气。 又恼她说出的那些话。 今日之事,也是为她那些话而起,既然她自己说身份卑微,他就让她明白真正的卑微是什么样的 她这次没有逆来顺受,而且反击的这么漂亮。 他反而高兴了。 他自个都没有发现自己行事左右矛盾,姚桐更猜不出他的心思,只觉这人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让人都散了吧,夜深了,都去睡吧。” 对于处罚这些下人,姚桐毫无兴趣,挥了挥手,就让人散了。 捂嘴打了个呵欠,她也困了。 贺铮寒一切都听她的,牵着她的手回了后院,别扭了多日,终于又躺在了一张床上。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呼吸相闻,交颈而眠,这一夜彼此都睡得踏实。 入秋的风雨已过,迎来了秋高气爽的好天色。 刺史府里的阴晦似乎也过去了,两位主子的相处又蜜里调油了起来,下人们也都暗暗称庆。 瑶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一片晦暗。 然而,她看过了天枢和天权,两人虽然出了丑,可对那个害他们丢人的人,一点怨处都没有,这让人更是心情糟糕。 直到朝廷再次来人,她眼睛一亮,虚虚望着后院那处热闹的所在,阴阴一笑。 鸠占鹊巢,既然她不懂,她就教她明白。 第66章 心里的刺 ,p>临都,长公主府。 宁国长公主一袭道袍,梳着道髻,手握佛尘,闭目诵着经书。自从她自请出家,每日都要念足一个时辰的经书,日日如此,从未中断。 如今,临都的上层圈子,都知道她态度虔诚,颇为感佩。 念完经,宁国长公主睁开眼睛,对着三清的神像,拜了三拜,才扶了侍女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这日修道的功课完成了,她才离开这间简朴的经堂,回了寝居之处。 “公主,在咱们自个府里,你何苦这么遭罪啊。”宁国长公主的乳母嬷嬷一脸心疼的迎上去,又一次劝说。 “嬷嬷,修道总要有修道的样子。”宁国长公主抚着道袍上的褶子,嗓音冷冷,“传到太后耳里,她也会放心一些。” “老奴就是心疼公主。” 宁国长公主对她笑了笑,“在西羌那些年,什么苦没有吃过,这点算什么” “嬷嬷,这次传旨的人应该到凉州了吧。” 老嬷嬷掰着手指点头,“应该到了。只是公主也不让人带只言片句......” “我自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侍女禀报:“殿下,宫里派了车来,皇上让人接您进宫。” 宁国长公主点了点头,拿出镜子照了照,擦了擦唇上的唇彩,拔下发上的精致步摇。确认一身素朴,才跟着来人进了宫。 “皇姐。”这些日子,通过太傅宁国长公主常常送些小孩子喜欢的精致小玩意儿,小皇帝毕竟还是个孩子,见了自然喜欢。 而不同于太后,这个皇姐博学多才,性情温柔,小皇帝对她很是濡慕,奔出寝宫,亲自接她。 “华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宁国长公主道号华阳,太后亲赐,她每次进宫,都自称道号。 “皇姐,你跟我过来。” 在小皇帝眼里,这个姐姐是宁国长公主还是华阳道姑,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疼爱他的姐姐。 小皇帝身体不错,跑的飞快,宁国长公主跟着他到了地方,累得气喘吁吁。 “皇姐,你看,这是北疆送来的大宛良马。”小皇帝指着一头小马驹献宝。 大凡男子几乎没有不爱马的,尤其是梁朝皇室,南迁之前,在京城长安的时候,最爱的一项运动便是打马球。 被迫迁到临都后,南边本就少马,良马更是千金难求。而且,小皇帝才八岁,太后当做眼珠子一样看着,太傅为首的一众文臣,也更看重他的文化课业。至于弓马兵法之类的,都不怎么在乎。 所以,小皇帝长这么大,这匹小马驹还是他拥有的第一匹马。这才兴冲冲宣了宁国长公主来献宝。 “真漂亮。”宁国长公主赞了一声,又问:“不知道这是哪个臣子献上来的” 小皇帝兴奋的摸了摸马驹,随口回答:“蓟州节度使送的。” 美眸瞬了一瞬,宁国长公主看似每日安安分分的修道,可暗地里关注着军情奏报,蓟州被冀州三面围着,唯有一面临着大海,才在冀州的铁蹄下艰难存活。 这等情势下,蓟州节度使战战兢兢,生怕哪一日,冀州军的铁蹄就踏破了自家的城门。 现在的蓟州节度使年老体衰,只图自保,怎会突然献马给皇帝 “对了,皇姐,蓟州节度使还上了折子,要为他的次子求娶郑王府次女,求朕赐婚。” 小皇帝在内侍的帮助下,上了马,一张小脸越发兴奋,忽然想到了献马之人的另一封折子。 “郑王府次女”宁国长公主似不经意的问:“陛下批了吗” “朕觉得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也就是一张圣旨的事情。但是朝里大臣有反对的,郑王有粮无兵,蓟州三面困于冀州,怕两家联姻了,郑王府提供钱粮,蓟州兵力就做大了。”小皇帝听着也有道理,便压下了折子。 “皇姐一介女流,不懂政事,这事儿不过开口一问,怎么处置还凭陛下和众位大臣做主。”宁国长公主笑了笑,不再说这些政事,专心陪着小皇帝玩耍。 直到小皇帝玩累了,依依不舍的放她出宫,宁国长公主坐在马车里扶额沉思,遣人去了太傅府。 她要促成这桩婚事。 郑王府次女,若她没记错,现在陪在寒哥哥身边的那个女子,是郑王府的长女。 不过,同样是郑王亲女,两人待遇天差地远,一个受宠若掌中之珠,一个却受尽冷落。而那个备受轻视的一朝攀上高枝,就迫不及待的报复回去,郑王生辰宴被亲女毁了,一曲小白菜传遍大江南北。郑王夫妇狠父毒母的名声也天下皆知。 眼下撕破脸的长女春风得意,郑王父母不知怎么恐惧不安呢。 而她原想着那是个恭顺贤惠的好女子,哪想到,她对父母出手都这么狠,又怎会是听话婉顺的人 而那一旨御赐三品诰命的诏书,虽然因传旨之人尽数死于贼匪,而沦为一张废纸。 可这还是在她心里刺入一根毒刺,让她时时忧惧,寝食难安。 她不在乎寒哥哥身边有人侍候,他正值盛年,是得有人为他纾解。只要他心里的人一直是自己。 若有人心有不足,宁国长公主闭了眼,她失去了那么多,撑着她活下来的只有这一点东西了,她绝不会允许旁人觊觎染指的。 ...... 凉州刺史府。 “......公主殿下可好,世子爷一直牵挂着......” 昨夜熬夜制图,姚桐没有睡好,眼睛也有些花,这日午间便来到了花园看看绿叶嫩花,眼睛舒服了些。 秋日暖阳一晒,困意上涌,便坐在亭子里的廊椅上打起了盹。跟着的丫鬟怕她受凉,跑回去取披风了。 四周静悄悄,姚桐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嗡嗡声,将她惊醒,身上有些酸软,她便没有即刻起身。等听到公主、世子爷这些字眼时,她却无法立即出去了。 前面的话她没有听全,只是听到世子爷挂心,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世子爷的心,天下人都知道,可怜我们公主无福......” 第67章 他费心守护的人 ,p>“这些话可别再说了,世子爷已另娶佳妇,我们公主也出家为道,若传出去,让那位夫人知道了,徒生事端......” “你在担心这个,大可不必。那位姚夫人确实貌美狐媚,世子爷床榻上是多宠了她几分,可没有拜堂、没有祭家庙,这桩婚事根本做不得数。”说话之人轻蔑的冷嗤。 “再说了,她怎么可能和公主相比。在世子爷心里,她连公主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旁的且不说,公主回朝的时候,世子爷为了见她一面,在大雨里淋了那么久......” 姚桐手心里汗津津,一动不动的听着那一句一句刀子似的话。她就这么呆呆的坐着,连那两人什么时候走了都没有发觉。 “夫人,手怎么这么冷,奴婢给您披上披风。”丫鬟取了披风回来,见她坐在浓荫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冰冷。 “你回来了。”姚桐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被这番动静惊醒了,“脚麻了,扶我起来。” 丫鬟急忙搀着她,不明白不过是去取了一趟披风,夫人情绪怎么一下子低落了。 走出亭子,一阵秋风吹来,吹落一地繁花,她向那边望了一眼,除了地上几朵被踩烂了的花朵,再无其他。 “走吧。” 她笑了笑。 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明知这些,心情还是不可抑制的恶劣下去。 她一直知道贺铮寒心里有个人,今日,终于知道了是谁公主。 知道了这一点,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备马,我出门一趟。” 自那日之后,贺铮寒默认了她在府里的地位,下人们眼明心亮,再不敢对她阴奉阳违。 天权脸上的淤青还没好利落,便挑了两个机灵的护卫跟着。 “姚夫人,快请进。” 沈璟在凉州城的住处,和他的一样,极具特色。外面看着是一处普通的宅院,一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少爷昨夜未归,夫人先进来喝杯茶。” 姚桐没进屋,就站在庭院里,逗逗挂在廊下的黄鹂,看看池子里的金鱼。在一只信鸽咕咕叫着停在屋檐下时,没多久,沈璟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的,见了门口两个彪悍侍卫,先是一怔,进门见到姚桐,恍然大悟。 “我说怎么一路上总是听到喜鹊叫,原来是夫人来了。”沈璟嬉皮笑脸的见了礼,他身上有种落拓不羁的气质,总能让人轻松起来。 “四少,不请自来,还请不要见怪。”姚桐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 沈璟笑嘻嘻的将身上的包裹扔给了丫鬟,一拍手,那只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在他掌心。 他就这么当着姚桐的面,取下密信。 丫鬟递上一本尔雅。 沈璟边翻边笑着说:“还是夫人想出的这法子好,这信鸽就算落入别人手里,他们也看不懂。” 纸上几排数字,最后一个数字是六,也是密钥。再从头数,页数、行数、字数,密钥为六,跳六格,记下那个字。如此这般,不多时一段话落于纸上。 “谢九那厮过段日子要来凉州城。” 沈璟啧啧几声,暗赞一声谢九好胆子,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世子爷对谢九极为厌恶。他倒是胆大,还敢大喇喇的来凉州。 “谢九公子这些日子如何了” 沈璟毫无避忌,姚桐自然也看到了这段话。 “他那三叔投靠了承恩公,还送了个女儿给承恩公做妾。梁廷虽然势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边一带也没有强力的藩镇,梁廷还能把持的住。这承恩公是太后的亲兄弟,有他撑着,谢九一时半刻拿他三叔无可奈何。” 姚桐眼眸一动,她来这儿,也是一时冲动,沈璟消息灵通,那个什么公主的情况,本想找他打听清楚。 可等的时间一久,冲动一消,她就无法直接问出口了。 只能绕着弯打听,“梁廷的太后,听说皇帝年纪还小,朝政被太后把持,连她的亲兄弟承恩公都如此势大。外戚干政,梁廷皇室宗亲都坐视不理吗” “景福末年,黄芝叛乱,一举破了京城,先帝仓皇逃走。有很多皇亲大臣来不及出逃,死于乱民之手。”沈璟说起景福末年的惨事,以他的性子,都正色了起来。 “从长安到临都,一路乱兵相追,担惊受怕,那些身子娇贵的皇族,又死了好些。”沈璟对苟延残喘的梁廷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天下早晚要落入旁人之手。 “到了临都,先帝受惊过度,很快病倒,册封太子的时候,年长的皇子竟然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年幼的儿子,就是现在的皇帝。梁廷宗室凋零,根本辖制不了太后。”沈璟也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太后实在好命。 出身比她好,比她得宠的嫔妃,都没她命大,一个个不是死了儿子,就是自个先死了。到了最后,坐上皇位的是她的儿子,垂帘听政的是她这个屠户家的女儿。 “那这么说小皇帝一个兄弟都没有了。那姐妹呢” 沈璟愣了愣,对于他们这些人,眼光大都放在皇子身上,毕竟公主们再怎么得宠,也进不了权力中枢。 “公主们更惨了,为了平黄芝叛乱,先帝嫁了一个个的女儿,连最钟爱的宁国公主都和亲西羌了。”沈璟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到。 “宁国公主” 姚桐一声低低的疑问,让他顾不上细细思索那点不对劲。 “宁国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嫡公主,只有将她和亲西羌,才能显示先帝的诚意。”沈璟倒不觉得宁国公主是最惨的,毕竟当年先帝为了招降黄芝部将,还将另一位不得宠的公主许了过去。结果,那降将临阵反悔,可怜金枝玉叶的公主,受尽屈辱而死。 :.\\ “到了现在,还活着的只有宁国公主一人。而且,还在西羌可汗暴毙后,被梁廷迎回了临都,晋封宁国长公主。” 沈璟忽然一顿,“夫人稍等一下,我去翻些东西。” 说完快步走了进去,再出来时神情复杂,他终于知道那点不对劲是来自何处了。 对比旁的公主们惨死早夭的命运,宁国公主也太幸运了。 然而翻找完西羌和临都的情报,他便知道宁国公主的幸运不是命运对她优待,而是有人费心守护的缘故。 “夫人。”沈璟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左右宁国公主已经出家了,她又远在临都,不会影响到夫人。” 姚桐忽的转了脸,看向旁处,竭力忍下因他这番话带来的窘迫,“你知道了什么” 第68章 暴怒 ,p>“夫人,你回来了。” 丫鬟急忙迎出来,见她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提着一口气禀报:“世子爷遣人过来,要夫人去书房一趟。” 朝廷派来的使者正在前院,人多事多,急需人手。那个报信的小厮传了信,便匆匆走了。 姚桐往常也常去书房,便自己去了。 看管书房的人手也调了一大半,只余几个洒扫仆人,书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乍然得知那位宁国公主的存在,她心气乱,看不进书。白坐着又更难熬,便整理书架上散乱的书籍。 一本本分类理好,渐渐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直到理到最后一排,这排书架平日极少动,只有一本书歪斜着。她抽出一看,是李义山的诗集,封皮有些皱,显然有人常常翻阅。 她微微一笑,想不到贺铮寒喜欢看,缠绵绮丽的李义山,和他怎么看怎么不搭。 将书整理好,却怎么也放不进书架,里面有东西挡着。 她伸手摸了摸,冷冷硬硬的触感,使劲一拽,拽出一个长匣。 匣子是用陈年紫檀木雕琢,精巧雅致。拿到光亮一看,匣子上竟然嵌着一枚红玉雕成的红豆,红艳艳的玲珑可爱。 心口一突。 她本想立刻将这匣子放回去,却又忍不住猜测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毕竟红豆的寓意是那么的直白。 匣子没有锁,只要轻轻一开,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可最后一刻,她终于抑住了抓心挠肝的好奇,将匣子放回了原处。 走几步,放好匣子。简单几个动作,似耗费极大力气,让她长呼一口气。 人人都有**,不该看的她不会偷窥。 虽然忍住了没看,可心里还是像猫儿抓一样,她再没了整理书架的心情,又久久等不到贺铮寒。天色也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 她不再等了,起身离开了书房。 回到卧房,和衣躺在床上,姚桐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心气躁。 脑子里一时回荡着沈璟说的话,原来贺铮寒这么急着扫平西北,是为了将宁国公主迎回临都。一时又是那个嵌着红豆的匣子。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相思,思的是谁里面又是什么 胡思乱想了片刻,越想心中越燥郁。姚桐呼的坐了起来,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眼下的情绪十分不对。 必须要通过别的事情,将这种情绪排解了出去。 “来人,抬热水进来。” 骑马来回了两趟,又在书房理了书,虽然已入秋,暑热已消,可身上还是出了汗,这会不舒服起来。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 浴房是她画了图,让人重新改造的,空间大了一倍。浴桶是特制的,不是通常的圆形,而是不规则的椭圆形,里面有坡度,可以坐着,也可以躺平。 姚桐靠坐在桶沿,一头清洗过了的长发披在背后,她发量多,又沾了水,湿漉漉的有些发沉,便拨到了两肩,横在胸乳上面。 热水浸到胸口,长发在水中漂了起来,掩映着浑圆的乳若隐若现。 她整个人泡在热水里,暖洋洋的,这种温暖抚平了内心的燥闷,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她昏昏欲睡时,外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房门似乎被人一把推开。 “世子爷,夫人在浴房里,奴婢先去禀报......”丫鬟的声音随之响起,能听出惊慌。 姚桐睁开了眼睛。 一阵脚步声响,贺铮寒闯了进来。 袅袅水汽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动作能看出他挟着怒气而来。 “爷” 双手环胸,身子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一段修长脖颈,姚桐扬声唤他。 贺铮寒扫了她一眼,面庞冷峻,一双鹰眸带着醉酒的熏红,“你好大的胆子” 姚桐不知他怎么突然这么大的怒气,见他似是醉了,又携着怒气而来,有些发毛,“爷为何如此说” “是不是我对你太放任了,纵得你无法无天了。”他猛的来到浴桶旁,高大魁伟的身子居高临下,投下一片暗影。 “爷,先出去一下好不好让我穿了衣裳。” 姚桐对上他怒气汹汹的醉眸,心口突突的跳,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翻滚着要爆发出来。她勉力克制着,不和他这醉酒之人置气,好声好气的劝哄。 “咚。”铁拳重重的砸在桶沿,他力气极大,沉重的浴桶都晃了晃,里面的水线晃动了起来,雪白的**若隐如现。 “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姚桐在他猩红的眼眸里察觉到了危险,蜷起了身子,用长发挡在身前。 “你去了书房。” 他的声音里裹挟着勃勃怒气。 见她点头,他呼吸又粗重了几分,“动了什么” 姚桐心头重重一沉,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匣子,神色也是一变。 “动了什么嗯。”他逼近她,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扑在她面上。 “一个匣子......可我没有打开,我只是看了一下,就放进去了,我没有看......” 她的话渐渐消声,只因他的脸色难看极了,搁在桶沿的铁拳又重重砸了一下。 姚桐张大眼睛,看着他手背上根根起的青筋,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拳头下一秒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 浴桶又一晃,那一拳头砸在了桶上,姚桐眼中留下一道残影,在这种时候,竟然奇异的舒了口气,没有砸在她身上。 “我没有。”知道了他暴怒的缘由,姚桐努力镇静了下来,“爷,我真的没有打开。” “住口。” 贺铮寒一声爆喝,大步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捏着那个匣子,“除了你,今天没有人进过书房。不是你还会有谁” 他带着怒气将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凤凰簪,凤凰雕得极为逼真,神韵十足,凤尾缭绕着如意纹,一眼惊艳。 :.\\ 可这么巧夺天工的凤凰簪,却断成了两截。 “你还要狡辩吗” 姚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辩白的语气不急躁,“你以为是我摔断了它。可是,爷这么漂亮的簪子,谁舍得毁了它再说,我为什么要毁了它” 那双醉意熏天的鹰眸,狠狠的盯着她,里面满是讥嘲,“你费心打探出来那么多的事情,还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以为爷还能被你瞒过去” 浴桶里的水凉了下来,姚桐打了个寒颤,一双清澈眸子里也染上了冷意,“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打开过,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不会承认。至于旁的,我打探了什么” 她忽然倒吸了口冷气,她今天是打听过事情,关于他的心尖上的人,宁国公主。 眼神一下定在了那支断簪之上,冷水浸肤,冷进了血肉里。 第69章 发泄 ,p>“就凭这些子虚乌有,你就定了我的罪名。” 这一日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姚桐和他对视着,长长的睫毛挂着水汽,眼珠乌黑,带着冷意。 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两人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贴在一起,贺铮寒呼气声浊重,忽的退了两步,刷拉扯下悬挂的帐幔。 姚桐惊叫一声,他的双手已伸进浴桶,穿过两条臂膀,稍一用力,就将她从里面拽了出来。 哗啦啦的水声中,她不着存缕的被强抱了出来。 湿漉漉的皮肤遇到微冷的空气,肌肤上颤起一层细密密的疙瘩,姚桐双臂被他箍着,使不出力气,悬空的双脚胡乱踢着。 她肌肤本就细滑,又从水中出来,贺铮寒手上忽的一滑,连忙定神将她抱好。 趁此机会,姚桐右腿膝盖向上用力一水房里的热水都用完了,她才出了浴桶。 她皮肤极白,稍稍碰一下,都会留下痕迹。擦拭时,一身青紫,有帐幔勒出来的,更多的是他弄出来的。 丫鬟们大气不敢出一下,递上密实的寝衣,服侍她穿戴整齐,不敢多说一句。 “帐子、被子、褥子,床榻上所有的东西都换成新的。”姚桐坐在梳妆镜前,擦着湿湿的头发,面色平静,丫鬟们也长舒了口气,连忙行动了起来。 擦干了头发,她净了手,又涂抹了一遍润肤的花露,才躺上换了新被褥的床。 丫鬟发下帐子,吹熄了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处院子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翌日,姚桐早早的就起了身。 “世子爷,夫人来了,在外面候着。” 宿醉一夜,头疼欲裂,贺铮寒还未起身,听得小厮禀报,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 昨夜的事情涌上心头,呼出一口气。 “参见世子爷。” fu.. 枭宠:弃妃惊天下 更新快 姚桐在他进来的时候,蹲下行了大礼,起身时腿一软,晃了一下。 贺铮寒看在眼里,闪过一丝悔色。 “坐吧。” 姚桐不坐,恭恭敬敬的站着,平静的看着他:“昨日之事,我想了一夜,不是我做的,我还是不能稀里糊涂的认下。” 贺铮寒深眸凝着她,充满了压迫力,按在太阳穴的手指失了力道,重重一按。 昨日他的情绪太糟糕,除了急怒攻心还有被她揭破心事的气急败坏。 “我没有法子证实自己的清白。但是,这个府上都是世子的人,还请世子好生查探。不然,这次是诬陷我,下次恐怕就不是打破簪子这么简单了。世子爷也不想被区区奴仆玩弄于鼓掌之上吧” 第70章 不要他的孩子 ,p>平静的语调里带着深深的嘲弄,话说得极难听,嘲讽堂堂世子爷,连自家的府邸都看不严实。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齐家都做不到,谈何平天下 贺铮寒嘴角抿起一道不悦的弧度,却没有发怒:“昨日之事,我会再查问。” 昨日他应酬朝廷派来的使臣,喝了不少酒,酒意上涌,出去走动时,听到一阵抽泣声。 跟在身边的侍卫一把将人押了上来,是跟着使团来的一个小内侍,一见了他就哭着磕头。 抬头时,露出两颊上红肿的五道指痕,哭哭啼啼的求他做主。 他本是没当回事,没想到那小内侍说出的话,让他心头怒火沸腾。 “姚夫人着人逼问奴才宁国长公主的事情,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世子爷和公主的旧事......” 浓醉之时,听到最不愿被人触碰的话题,而且那人还是姚桐,怒火汹汹中更有他察觉不到的恼羞。 但若仅此,他也不至于立时发作。 不想书房里的人,也哭着来禀,递上了那个被摔坏了的匣子,里面的白玉凤凰簪断成了两截。 “今日只有姚夫人进过书房。” 他看着断簪,浓酒熏红的眼眸一瞬充满戾气,便有了后面的事。 此刻,姚桐见他似乎恢复了理智,便行了礼,准备离开。 “但是......”贺铮寒薄凉的声音响起,“我说过,你要听话。你终究还是破了我立的规矩。” 姚桐缓缓行了一礼,“是,请世子责罚。” 贺铮寒定定的看着她,心气躁,“下去吧。” 一回了院子,姚桐就闭门不出了。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激将法激他,激他去查探。 “还是不说上刑。” 地牢里,一双手血肉模糊的婢女依然嘴硬,“世子爷,奴婢真的是奉夫人之命,才......才逼问宁国长公主的事情。” “再说一次,夫人是几时召你你是几时动手又是几时离开” 天枢问一句,那婢女抖一下,先前没有动刑之时,这个问题已经反复问过了,第一次她不懂这里的深意,随意报了三个时辰。 可立时天权就呵斥了,“胡说,申时一刻,夫人不在府里,怎会盯着你逼问” 她一慌,连忙改口。 可另一处,天枢拿着那个内侍招下的时辰,两人根本对不上。 “世子爷,奴婢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座钟,那个时辰奴婢只能估算,不能以此就断定奴婢诬陷夫人,奴婢不服。” 这个回答,也是个理由。 可两人的答案也不该相差将近两个时辰。 “你的嘴倒是严,可是那边已经招了。” 天枢觑着世子爷的脸色,一拍手,那边抬着内侍过来。和这边的严刑不同,那边内侍根本没有动刑,只是拿着几种刑具,一一解说了一遍,就吓成了一滩烂泥。 看着那张供纸,婢女惨白的一张脸,更白了几分,“世子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因为夫人受过责罚,心里怨恨,一时糊涂,犯了大错,求世子爷饶恕。” 到了这份上,她只能抗下所有的事情。 她也是暗卫,知道宁国长公主的事情并不意外,贺铮寒站起身,眼神冰冷,“按照构陷罪军法处置。” “世子爷饶命,奴才猪油蒙了心.......只想着为公主抱屈,呜呜呜......公主太可怜了.......”他吓得抖成一团,话说得颠三倒四,但是三句话不离公主,这也是他濒临死亡之际的逼出的机灵。 “把他扔给使团。” 三日后,贺铮寒接下朝廷新下的旨意,宾主尽欢后,将使臣送了出去。 梁廷一行人终于舒了口气,顺利完成了使命,没人在乎那个不知怎的吓掉了半条命的小内侍。 审完了这边,书房那里倒是极快。 负责洒扫的一个小丫头,一得了信就吊死在房里了,留下遗书,说是打扫时不甚碰落,怕受责罚,将推到了夫人头上。 这一切都太顺利的,顺利的不用贺铮寒说什么,天枢都跪下了。 “悄悄的查。” “属下遵命。” ...... “夫人,那起子贱奴已被处置了,世子爷知道您受了委屈,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您还和世子爷生气吗” 丫鬟小心翼翼的询问。 那日之后,夫人看不出多生气,但人就是不一样了。她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夫人整个人都冷了起来,就是笑也是淡淡的。 姚桐笑笑没有说话,继续算着手上的账。 “送了就收起来吧。” 他想用东西补偿,那她就收起来。 “夫人,奴婢多嘴一句,昨儿晚上世子爷瞧着是想陪着您用晚膳的,您偏装作不明白。您一直这么冷冷淡淡,世子爷脸上也挂不住......” “话真多。” 姚桐翘了翘嘴角,“张口世子,闭口世子,索性送你去侍候他吧。” “奴婢不敢了。”丫鬟一惊,跪在了地上。 “都出去吧,不叫你们,不用进来。” 到了晚上,厚厚一摞账本算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伏案太久,脖颈发酸。 “夫人,你看谁来了” 发作了一回,丫鬟们不敢再打扰她,连晚膳都听到她起身的动静,才命人端了过来。这时候,突然喜气盈盈的进来禀报了。 “夫人安好。” 跟在丫鬟后的女子一现身,姚桐眼中就带上了喜色,“施姑姑,怎么也没说一声,大晚上的过来” 施医女和煦的笑,“我来看看夫人。” 姚桐见了她,心情好了许多,晚膳终于多动了几筷子。 晚上,打发了丫鬟出去,只留施医女,说着些悄悄话。 “不瞒夫人,是世子爷着人接我过来的,说夫人这阵子胃口不好,让我来瞧瞧。” 姚桐笑了下,“姑姑把过我的脉了,身上没事。” “那夫人是有烦心事吗” 姚桐面色一窒,笑着掩饰:“好端端的,怎么会” 施医女便避开这个话题,又说起她身子调理的事,她和伯父一道拟了一个调养身子的方子,癸水不调关系到孕育子嗣的大事,马虎不得。 子嗣。 姚桐愣怔了,脸色一下子白了,“姑姑,我的脉相......没有怀孕吧。” 她这样子,像是被吓到了,直到听到施医女肯定的回答,才慢慢吁了口气。 “姑姑......”姚桐忽然想到这个要命的事情,白着脸拉着施医女的手,低低问出声:“有没有不伤身的......避子药......” 第71章 他以为的和好 ,p>“避子药夫人你怎么会要这种东西你给谁吃”看她这神情,施医女激动起来:“你自己吃” “夫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施医女生怕她不懂这里面的厉害,反复劝她,“以世子爷的身份地位,夫人有了子嗣傍身,地位才算是安稳了啊。” 姚桐眼睫低垂,让她看不清里面的神色,“姑姑,现在我不能要孩子。” 施医女再三劝说,姚桐心意已决,她万般无奈,又知道姚桐性子最是执拗,她若不给,再去其他地方寻,万一伤了身子,可就遭了。 “姑姑,这事情你知我知,止于第三人之耳。” 这种事情,施医女也不敢让旁人知道,叹着气点头。 第二日,施医女辞行回医署,走出垂花门,正撞上贺铮寒,听得他温声询问姚桐身子状况,施医女悄悄打量他的脸色,意态诚挚不似作伪。 百爪挠心似的,忍不住心慌气乱。 “天枢,用那辆青帷车送小施大夫。”贺铮寒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便让天枢用那辆宽敞平稳的车子送她。 “不用,不用。”施医女推脱不得,更觉不安,垂下头不敢看他。 回去的路上还在想,下次定要好好再劝劝夫人。 贺铮寒略略皱了眉,觉得有些烦躁,可又想不出来。 “送的东西,她都收了吗” “夫人都收了,让人收进了库房。” 刚刚松了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送的都是些料子首饰,穿戴出来才是正理,收进库房做什么 以她的聪慧,会看不出他送东西的用意吗 天枢瞧着世子爷都到了二门垂花门,一进去就是内院了,又转了脚。 “发往各藩镇的帖子都送出去了吗”朝廷到底还是给了他平凉节度使,诏书已经颁布,依照惯例,他也要向各地藩镇送帖,彰显新任节度使的威名。 “都送去了。附近几处藩镇的回信也已收到。”天枢说道,“冀州那边,王爷让人捎了口信,问爷什么时候回去” 贺铮寒脚步未停,心里思忖着。算起来,他离开冀州时间也不短了,这边局势稍稍安稳,是得回一趟大名府了。 “庆贺宴结束,便回大名府。” ...... 贺铮寒得封平凉节度使,麾下的大军群情激昂,对于整个冀州军,这都是桩大喜事。 这乱世虽说兵强马壮才有底气,但名正言顺了,才能更好行事。 这一地的政权、财权、兵权,有了这个名号,便真正的在他手里了。 只要将一路上大大小小的贼匪全都剿了,将官道清理干净,从大名府到凉州便一路畅通,他手下的势力就能连在一起。 如此一来,整个黄河以北,他就是最大的军镇。 一股豪气塞溢胸腔,贺铮寒登上高台,望着下面军容整肃的军士,抬起手臂,“儿郎们,今日的荣耀是大家的,明日会有更大的荣耀,喝酒” 下面爆出雷鸣般的欢呼,军士们望着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凛然崇拜和疯狂效死之意。姚桐坐在高台一侧,不得不承认,贺铮寒是个充满了领袖魅力的人,在军中威望之重犹如天神。 这样的男人会仅仅满足于一地藩镇吗 她喝了口果子酒,垂眼笑了笑。 高台上,贺铮寒似有所觉,向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抓起一坛烈酒,一饮而空,底下欢声雷动,无数将士呼喊着节帅。 这一刻,贺铮寒心里那抹隐秘的野望,蠢蠢欲动。 “大丈夫当如此也。”汉高祖见到始皇出巡时的一句话,说出了天下多少枭雄的心声。 姚桐并不知道,这一时,她猜中了。 她陪着饮了几杯,尽到了礼数,便悄悄的离开了。 “夫人。”施医女等在一处,见了她,悄悄的递了个玉瓶给她。 “多谢姑姑。” 施医女欲言又止,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夫人,还请三思。” 姚桐微微笑,看样子心意已定,她只得叹气离开。 ...... 夜里,她刚刚阖眼,还没睡熟,床榻一沉,一身酒气的男人躺在了她身边。 浑身汗毛竖起,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腰上横了条手臂,充满了占有的意味,喷洒在后颈上的鼻息灼热。 贺铮寒舒了口气,这些天他忍得难受,而这个女人是他的,他要她睡她都是天经地义的,不需忍耐。 “好大的酒味。”姚桐按住他的手,转过脸,看着他欲念灼烧的英挺眉目,“去洗澡,不然别想碰我。” “嫌我”贺铮寒哈哈大笑,含住她的唇,舌头叩开齿关,卷着她的舌厮磨吮吸。直到她口里全是他的酒味,她双颊酡红,气喘吁吁,才结束了这个吻。 “听你的,爷去洗澡。” 一边说,一边扯下身上玄色的大礼服,进到浴房时,已是一身精赤,侍候的丫鬟一脸羞红,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面红耳热。 没过多久,姚桐听到声响,只见贺铮寒赤身从容走来。宽肩长腿,腰细臀翘,全身肌肉线条分明,一丝赘肉都没有。 整个身体高大魁伟,充满了漂亮的流线型,给人的视觉极大冲击力。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冲她一笑,极为自得。 姚桐垂下眼皮,眼角的余光看到那翘起的某处,那么大,不好的回忆立时涌了上来,身子一僵,急忙转了眼。 “把灯烛灭了。”她忽然出声。 贺铮寒一脚踩上了床,闻言又落了地,灭了烛台,屋子里陷入了彻底的昏暗。 黑暗中,只能听到急促浊重的喘息声。 姚桐始终不能放松下来,无论他多么温存,贺铮寒渐渐的明白了过来,这次他并未醉酒,心思清明。 她能感受到他的急迫,索性眼睛一闭,等着他强硬而入。 不想,他却缓了下来。 ~:. 撬开她的唇,缠绵嬉戏。 等她沉醉后,终于放松了,才沉身而入。 ...... 姚桐再醒来,天已大亮,身上酸软无力。披上件衣裳,从柜子里拿出那个瓷瓶,倒出一丸药,和水吞了下去。 “世子爷。” 外面丫鬟行礼的声音。 她急忙将瓷瓶放了回去。 第72章 谢九的挑拨 ,p>贺铮寒扫了一眼,姚桐已收好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收拾一下,二十二日回大名府。” 姚桐望着他,什么意思,她也要跟着回去吗 “四弟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十二,你陪着爷一块回去。” 贺铮寒极忙,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的走了。 今儿已经十六了,距离二十二,还有六天,已经定下的事情,得尽快做了。 谢九前日到了凉州,奉上了价值百万之巨的粮草,贺铮寒将甘州的盐池给了他,利益上两人已绑在了一起。 然而,尽管这样,两人还是相看两厌,除了场面上的应酬,私下绝不见面。 甚至连谢九递给她的帖子,都尽数被截了下来,根本到不了她的身边。 还是沈璟派了身边的侍女来说,她才知道这事。 谢九那人,她见过他疯狂的样子,心里总是忌惮的。再者贺铮寒既然不愿她见,她也不想为了这事违逆了他。 但是,今天她不得不去见他。 谢九,总是能拿出别人拒绝不了的引惑,这人天生的会拿捏人心。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姚桐将会面的地方,定在了医署。 “见夫人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北地秋凉,旁人都穿上了夹衣,唯有谢九一袭银白宽袍,用银线绣的暗纹,在日光下如水波动,端的是风度潇洒。 一见了姚桐,手中摇着象牙扇,笑谑着叹息。 施仁亭老先生和施医女都陪在他身边,这人出手大方,堪称财神爷,一来就送了几十车的紧缺药材,短短片刻,翩翩风度已迷花了好些个女子的眼。 “好久不见,九公子风采更盛。”姚桐含笑说道。 谢九叹笑,心知若不是自己许下的好处,她是不会来见自己的。 再见她笑容明亮,肌肤莹润,显然过得极好,看来贺铮寒待她不错。面上笑容加深,心里却在扼腕,有些后悔当初将她送还给贺铮寒。 说了几句,旁的人就缀在了后面,前面只有他们两人。 “九公子说的可是真的”姚桐开口问。 谢九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先是叹口气:“醉霓裳南边开到了临都,北边到了凉州,连狄人的生意都做到了,共开了十家店铺。什么琼州黎锦、蜀锦、云锦.....” 一口气说了十多种贵重布料,见姚桐一脸迷茫,自己先笑了:“结果你倒好,醉霓裳的幕后当家,穿着如此素朴。” “如果不知道你掌着医署,我定要以为是贺世子委屈慢待了你。” 姚桐一愣,笑了笑:“这身衣裳方便做事,再说那些料子,又贵又不经穿,不划算。” 谢九真想骂一句暴殄天物。 波光荡漾的桃花眸睨着她:“我看你就是不舍得花钱。但是,办医署还有接下来的养济院、育幼院、义学,哪桩不是大把大把撒银子的你倒是舍得了。” 姚桐只是笑,不说话。 谢九摸着下巴,“算了,银子早晚都要给你,你要怎么花都随你。只是,你确定要做这些费力的事情。” “若是为了营造名声,我这儿有比这更省力有用的法子。”谢九唇角的弧度明显了些,“譬如临都那位宁国长公主,江南一带大旱,她在三清神位前跪了三天三夜。临都果然降下一场大雨,百姓感激涕零,都以为是她诚心感动上天的缘故。只此一事,她在民间声名鹊起,连太后不得不下懿旨表彰她。” 又是她。 姚桐手指一颤,“九公子消息真是灵通。” 谢九微笑,不否认,“如此省心又得实惠的事情,夫人以为如何若夫人有了这等大名声,冀王府怕也得变了态度,不敢再如现在这般慢待夫人。” “不用了。”姚桐断然否定,“我只想在乱世中多救几条性命。” 不知为何,谢九心里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气。 若她真的同意,那他就有信心将她握于掌上,贪婪的女人总是好掌控的。可她不同意,他一面觉着她傻,一面又暗暗心喜,喜自己没有看错人。 指尖上又痒了起来,谢九知道这些事他占了个先机,大名府时,两人闲聊之时,她说过这种想法。他抢在贺铮寒知道之前,将这些事做了。 也许,将来有一日,那位高傲的世子爷,会尝到他亲手酿出的苦果。 笑容逐渐加深,他极是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临走之时,谢九抱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幼犬送她,那小犬也就两只巴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人心里发软。 “夫人若不要,就将它留在这医署吧。” 这么一只一看就血统名贵的幼犬,养起来不易,施姑姑和穆娘子等人就算有心,也没有功夫日日精心养着。 若是放在医署,不定能不能活呢。 这幼犬蜷在她掌心,嫩嫩的叫了一声,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掌心,姚桐心都快化了。 回去的时候,自然是抱着这幼犬的。 贺铮寒忙了两三日,再次踏入她的院子,隔着门就听到里面脆生生的笑。 一进去就看到丫鬟婆子围了一堆,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他进来,连忙蹲下行礼。 这才看到围在忠心的是一只铺了衾褥的篮子,里面站着一只雪白的小狗,一口一口的舔着奶。 姚桐一手端着羊奶,一手摸着小狗的毛,极为温柔。 “慢点喝,别呛了。” 她笑着弹了弹喝得太急呛了的小犬,掩不住的喜爱,连身后的动静都没听到。 贺铮寒走到跟前,那小犬和他对视了一眼,小身子一抖,呜呜叫着扑到了姚桐身上。 “怎么了不喝了吗” 姚桐忙将奶碗放下,一手抱着它,一手抚着它的背,怕刚才呛到了哪里。 一声淡淡的冷哼,那小犬身子又一抖。 听得声音,姚桐转身一看,就见贺铮寒冷冷的眼神,这小犬显然是被他吓着了。 “拿来给我瞧瞧。” 感觉到小犬抖成了一团,姚桐哭笑不得,“它还小呢,经不出爷的威风。” 贺铮寒不依不饶,姚桐只得安抚了几下,将一直抖个不停的小犬递给他。 “阿嚏。” 没想到,他刚一接了小犬,就连连打喷嚏,鼻尖也红了,手上冒出一粒粒红红的疙瘩。 “坏了。”姚桐暗叫一声,这是过敏了。 第73章 虐杀 ,p>很快,不止手掌,连脸上都起了红疹,一直喷嚏不断。 姚桐连忙将小犬放进篮子,让丫鬟提到了耳房。 “无事。”贺铮寒也没想到会这样,拿帕子堵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 府里的大夫很快就到了,贺铮寒果然是对狗过敏。 这红疹只能擦着药膏,等它慢慢消了。 “噗嗤。” 姚桐没忍住,笑出了声。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这些红疹将他一贯的冷峻气势破坏的干干净净。 虽然她立即就捂上了嘴,可还是感觉贺铮寒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很快到了二十二日,贺铮寒脸上红疹未消,他要面子,不肯骑马,坐进了姚桐的马车里。 可怜的小犬只得依依不舍的跟着丫鬟一道。 刚开始还好,他看他的信札,不时的批复,她看她的游记,马车空间极大,两人互不干扰。 可出了凉州城后,官道两旁再无行人,都是一块块收割完毕的田野。 贺铮寒突然变得难侍候起来,一会儿要磨墨、一会儿要倒茶,指使着姚桐团团转。 因为他红疹未消,大夫叮嘱了忌房事,到了驿站,分房而睡,姚桐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 赶了几日路,姚桐见他面上疹子只剩淡淡一层,吁了口气,“爷在车里也憋坏了吧,这瞧着快好了。” 施仁亭老先生出来已久,岁数也大了,思念家人,这次便跟着一块回大名府。他过来看了,点头说好了,明日世子就能骑马了。 老先生一走,贺铮寒深眸一暗,将她压在褥子上,“爷这红疹很是好笑” 原来她那一笑,这人还记着帐呢。 姚桐连忙摇头否认,再三表示几个红疹损不了世子爷的英姿。 “是吗” 他的唇贴着她的厮磨,身上的变化再也忽略不了。 车外不远就有人,生怕动静传出去,姚桐咬着唇不发声,还在他激动的时候,伸手堵住他的嘴。 当终于结束时,她出了一身细汗,小口小口的喘着气。贺铮寒神清气爽,拿了帕子给她擦汗,两人收拾好,知道她面皮薄,轻笑了声,一跃下了马车。 姚桐舒了口气,这才开了窗透风,散散车厢里的味。 贺铮寒没了顾虑,不再坐马车,却也不许那只小犬上姚桐的车。姚桐无奈,只得将那一见了她就呜呜扑上来的小犬给了丫鬟。 这一路上的盗匪被冀州军剿了一遍,除了遇上些衣衫褴褛的流民,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贺铮寒赞了几句,点了几个名字,让天枢着人传回去。 又把几桩紧要的军务处置了,天枢等他闲了,将临都的事情禀了上去。 “世子爷,关和大人传了信,手里的银子不够了,求爷再拨一些。” “往常能撑到年底,今年怎么用这么快” 天枢垂了头,“前段时间,余杭一带大旱,关和大人趁势为宁国长公主造势。先是花了笔银子买通了钦天监的人,根据天象测出大概有雨的日子,再让宁国长公主跪三清祈雨,应了兆头。后来又花了一笔银子寻了些城中浪荡子,让他们鼓噪百姓,才让长公主的美名传遍临都。”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是环环相扣,每一环都不能出差错。 漫说大笔的银子,他们在临都的暗卫全数出动,这事才能办得这么漂亮。 宁国长公主才得来心诚感天、仁孝无双的名声。 “从我的私库拨三万两银子过去。” 天枢神色一变,“这怎能让爷自己出钱” “告诉关和,无论......她要做什么,都配合她,不许私自做主。”关和老道的脾气,贺铮寒清楚。他手里未必是真的没有银子了,这是表达他的不满呢。 贺铮寒也知道这事是他感情用事,可是那不是旁人,那是徽儿。 她不愿见自己,宁肯出家,都不肯托庇自己。虽然他分明能感觉到她对自己还有情,不然她不会送那个旧帕子,也不会写那封信。 就连她身边的下人都为她抱屈。 他不明白她为何行事矛盾,但他当年没有护住她,现在就没资格逼迫她。 既然她选了出家,他只能随她。 至于旁的,她要在做什么,哪怕将临都翻了天,他都要帮她。 “属下遵命。”天枢退下时,目光不由自主的扫了眼那辆华丽的马车,暗暗叹了口气。 打发走了天枢,贺铮寒一夹马腹,纵马狂奔。 直到晚上歇宿时,他都没有回来,姚桐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第二日中午,才见他回来。 灰蓝的衣袍上染着大块大块的血渍,一踏步而来,原本撒娇卖萌的小犬,浑身的毛都炸了,弓着背,嫩嗓子呜呜的吼着,小腿颤着,却没有躲在姚桐怀里,反而站在她身前,似乎要保护她。 “它这是怎么了” 姚桐惊讶的抱起它,那小犬明明吓得要死,还强撑着冲着他吼叫。 怕再起了红疹,贺铮寒停在了一丈外,幽深鹰眸睃着它,淡漠开口:“还知道护主,也不算废物到底。” 他一走近,浓浓的血腥味飘到鼻间,姚桐定定的看着他衣裳上的血渍,用力搂住怀里越发焦躁的小犬。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比人敏锐,他这一身血,一身煞气未退,难怪这小犬这么激动 “天啊,这么多的狼,你们这是剿了一个狼群吗” 一声吼叫,惊醒了姚桐,转头一望,只见跟着贺铮寒的一群侍卫,人人马上都横着几头狼尸。 “不是人血......” 虽然她见识过贺铮寒战场上杀人如麻,但这时候知道他这一身血不是人血,身上的紧绷一下子消了大 枭宠:弃妃惊天下 “这官道附近章将军亲自带人清理的,不会有这么大的狼群出没啊。”有人不解。 “不是这附近,世子爷策马跑的远。” 另一个追赶的侍卫连声说,世子爷骑的那匹骏马,撒蹄子跑起来,为了追赶,他们身下的马差点断了气。 “这么说刚开始只有世子爷一人” “可不是。啧啧,你们是没看到,世子爷压根没用弓箭,直接拔出长刀就砍,刀刀入腹,血流遍地。”哪那是自保啊,分明是虐杀。 “狼这种畜生很聪明,见讨不到便宜,就想逃。可世子爷一刀劈了头狼,死了头狼的狼群记仇着呢,不能让它们逃了,就全杀了......” 姚桐听完,微微皱了眉,怎么听着像是贺铮寒和这群狼过不去呢 第74章 他的维护 ,p>贺铮寒换了身干净衣裳,身上的血煞之气消了大半,弄死了这群狼,泄了心头怒气,他看着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唯有姚桐怀里的小犬,一见了他就炸毛,牢牢扒在她怀里。丫鬟用力一拽,这小犬嗷呜一口,咬在手背上,虽然没有见血,也留下一道牙印。 “不许咬人。” 姚桐打了一下,小犬蔫了下来,湿漉漉的眼珠子望着她,可怜兮兮的叫着。 这卖萌的小模样,姚桐再狠不下心强硬的将它扔出去,就一直抱着。中间贺铮寒过来一趟,还没走近,就打了个喷嚏。 怕再起了疹子,贺铮寒睃了眼缩在她怀里的小东西,眼神冷飕飕的,直到那小东西软了脚,才转身离开。 离大名府越近,官道越平坦,速度也越快。终于赶在一场秋雨前,抵达了大名府。 马车一路驶进大名府雄伟的城门,作为整个河北道治所,历代冀王定居的地方,这座城池比凉州要繁华许多。 姚桐却轻声叹了口气,对比这里,她还是更喜欢凉州。 看着看着,她有些惊讶,这是去冀王府的路。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姚桐望了望前方黑底洒金粉刻着冀王府三个大字的匾额,果然是带着她一块到了王府。 “到了,下车。” 贺铮寒站在车前,向她伸出手掌。 王府正门大开,王府二爷贺铮平领着一群弟弟出来迎接,仆从跪了一地。 人很多,乌鸦鸦一片。无数目光追着贺铮寒,射到姚桐身上。 没有人在这时候开口,可各种意味的眼神,还是让姚桐本能的不舒服。 “发什么愣” 低沉的嗓音带着点笑,大掌一把握住她的手掌,微凉的手掌立时被温暖包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在这种压迫神经的气氛下,她仿佛有了依靠。 随着他的力道,轻松的下了马车,姚桐被他牵着,走过跪了一地的仆从,正大光明的踏进冀王府的大门。 “大哥。”贺铮平迎上前,亲热的唤了声。 贺铮寒瞧他一眼,淡淡嗯了声。 这位王府二爷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家大哥的冷淡,亲亲热热的继续凑上来,“大哥,你真厉害。那些茹毛饮血的北狄人都被你打的落花流水,真不愧是我大哥。” 他滔滔不绝一通说,可惜他这位大哥惜字如金,除了嗯了两声,再没有多余的话。 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贺铮平脸皮再厚,也有些讪讪的。眼珠子一转,落在了他家大哥牵着的女人身上。 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贺铮平努力思索,看得时间不由就长了些。 “咳。” 一声不悦的咳声响起,贺铮平福至心灵,想了起来,原来还是那个女人啊。 啧啧,他家大哥真是......二十多年了屋子里都没收一个女人,以前他还犯过嘀咕,是不是大哥在战场上不慎伤过那处,怎么气血方刚的,愣是孤零零的不要女人呢。 现在看来嘛,他家大哥的身子应该没问题,瞧这小嫂子的小模样,这一看就是被滋润的好。 “小嫂子好。” 贺铮平对着姚桐拱手作揖,笑着开口。 贺铮平也就比贺铮寒小了不到两岁,但冀王妃宠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自小就不舍得他吃苦,以至于冀王府的嫡次子,不谙弓马,反而养出一身贵胄公子哥的娇贵习气。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看着姚桐的时候,虽然笑着称她小嫂子,但那股子轻之气,还是露了出来。 姚桐顿了一步,避在贺铮寒身后,她隐隐的不太喜欢这位二爷。 “这是老二,一贯没有正形。” “大哥,在小嫂子面前,给弟弟留些颜面啊。” 贺铮平也不恼,笑嘻嘻的讨饶。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正院。 人还没进屋,贺铮平的声音已经传了进去。 正堂里,冀王太妃原本带笑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那边,丫鬟打起帘子,贺铮寒松了姚桐的手,率先迈步进来。 贺铮平跟在后面,一脚跨进去,见姚桐避在一旁,连忙招手,“小嫂子,快进来。” “铮平你这傻孩子,乱喊乱叫什么”冀王妃瞧见太妃的黑脸,这些天她的脾气越发难缠,怕儿子吃亏,嗔了贺铮平一眼,想把这事揭过去。 “人都来了,让她一道进来吧。”首座的冀王开了口,“这些日子她随着铮寒在凉州,侍候的也算尽心尽力,再说铮寒身边难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瞧着还不错。” 冀王的话,太妃再不认同,也不会在儿媳孙子们面前,下了他的面子,哼了声,不再说话。 不管私底下王府父子、母子感情如何,贺铮寒一走这么些时候,大胜而归,这场见面,都要是父慈子孝,绝不能传出一点儿不睦。 丫鬟放了蒲团,贺铮寒跪在上面,给冀王和冀王妃磕了个头,冀王乐呵呵的让他起来。 太妃心疼孙子,他还没跪下,就被她拉了起来,一边摩挲着手,一边不住口的说着瘦了瘦了。 姚桐站在一旁,静静的打量,没见到贺铮寒的胞妹贺福瑗,略有些遗憾。 想着想着,姚桐微微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一个端着茶水的丫鬟眼看就撞了上来。 “小嫂子当心。” 一旁的贺铮平闲来无事,眼神乱转。瞧见这一幕,喊出声的同时,人也扑了过来。 他一嗓子惊醒了姚桐,电光火石间,脚步一旋,避过丫鬟倒过来的身子,手上又一抄,将茶盘抓在手里。 等冀王等人望过来的时候,只见姚桐捧着托盘,亭亭立在下首。而那丫鬟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而贺铮平不知怎的也摔在了地上,差一点就要砸在那丫鬟身上。 嫂索{枭宠:弃妃惊天下 贺铮寒拍开冀王太妃的胳膊,走到姚桐身前,接过来她手里的茶盘,一人一杯茶水,放在各人面前。 冀王揭开茶盖,喝了一口茶水,站起了身,“好了,见过了你的祖母和母亲,礼数都尽到了。铮寒、铮平随为父到书房,咱们冀州的文武臣僚都等着呢。” 贺铮寒应了声,行了礼,牵着姚桐走了出去。 太妃脸色极为难看,嘴角法令纹深入沟壑,对上长孙幽深的眼神,滚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这一路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 贺铮寒旁若无人的叮嘱,浑不在意旁人惊诧的眼神,有他这一番作态,王府的下人在姚桐面前,毕恭毕敬。 世子爷这般维护看重的人,再给他们一个胆子,都不敢冒犯。 第75章 不见 ,p>贺铮寒摆明了要护着她,太妃气得直骂他不争气,被一个女人迷了心神。身边嬷嬷急忙劝说,眼瞅着就是五小姐的大喜之日,太妃消消气,好说歹说将她哄转了。 有了他的撑腰,姚桐在冀王府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是一直没见到贺福瑗,打听了才知道她出了痘疹,怕过了人,挪进了东边园子里的水阁养着。 王府里喜事一办完,姚桐就让人传了信,去探望贺福瑗。 “姚嫂嫂要来,太好了,快请她进来。” 贺福瑗活泼爱闹,这些天都憋坏了,一听姚桐要来,开心极了。 “唉呀,我这痘疹要是传给了姚嫂嫂可怎么办”高兴过后,想到这茬,又嘟起了嘴。 “郡主,应该不妨事,大夫都说了,您身上的痘疹收浆闭口了,没那么容易过人了。”丫鬟劝她,“您要是担心,要不戴上面纱,和姚夫人隔段距离,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贺福瑗忙让丫鬟找了面纱戴上,等姚桐到了,她手舞足蹈,就是不说话。 身边丫鬟连忙解释,姚桐听了,大笑。 可贺福瑗坚持,最后不得不听了她的,两人坐得远远的,写字交流。 姚桐知道她喜动,将西北的风光描写了一番,直看得她双眼晶亮。 气氛和乐融融时,贺福瑗的丫鬟进来禀告:“郡主,孙二小姐来了。” 贺福瑗一怔,继而皱眉挥手,“她怎么来府里她怎么来了,不见,打发她回去。” 丫鬟去而复返,“郡主,来不及了,孙二小姐到了门口了。她身边还跟着太妃倚重的嬷嬷,说是太妃不放心郡主,让她替太妃过来看望郡主。” “来者是客,郡主不必顾虑我。”触到她带着歉疚的眼神,姚桐摆摆手,避了出去。 这水阁三面环水,一面临着花园子,极是凉爽,夏天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而现在已到深秋,有些过凉了,冀王妃选这个地方,也是因为贺福瑗长得痘疹性燥,为了更好的出痘,才特意挑了这里。 这水阁建的精巧别致,临着花园的这一面,还有个台子,用汉白玉石砌成的石阶,一阶阶爬上去,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的俯瞰,风景别有一番风味。 孙琼华站在石阶上,入眼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风扬起她的衣袂,秋阳照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的笑容照得清清楚楚,那么满足,那么得意。 巨大的愤怒与嫉妒,交织着不甘与绝望,孙琼华脸色变幻,狰狞之色几欲压制不住。 那日,翠湖上白芍那个背主的贱婢,害她名声尽毁,陈家因此退婚。她虽然瞧不上陈家,也从未想过真的嫁入陈家,可陈家先提出的退婚,还是让她羞怒交加。 陈家那种不入流的门第,能和她订婚,是他们烧了高香。她可以瞧不上他们,他们竟敢退婚,真是不知死活。 以她的脾气,定要陈家家破人亡才能洗此羞辱。 可孙家外面看着光鲜,全依仗着姑祖母,根本没有摁死陈家的能力。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嫁不了表哥,做不了世子妃,否则,她怎能受到这种羞辱 她要是世子妃,区区一个陈家,生死还不全在自己手里,她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她要是世子妃,那些背地里嘲笑她的女人,都得跪下求她。 臆想中的画面越美,现实的残酷越是不能忍受。 孙琼华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盯着姚桐的眼神越发阴毒。 “孙二小姐。” 跟着姚桐的丫鬟先看到她,见她面色阴沉,有些惧怕的行了礼。 姚桐瞥了她一眼,“二小姐,久违了。” 她站在高台,高高在上,孙琼华心里恨毒了,眼里却迅速笼上一层水雾。她生得原本就是柔弱那一款,脸上阴沉一褪,含泪带泣,很是楚楚可怜。 “你还在记恨我吗我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能让你解气吗”她一声声抽噎着哭,仿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不是要我死了,姚家妹妹才能消气” “姚夫人,二小姐不能受刺激,老奴求你放过她吧。”开口的老嬷嬷是冀王太妃身边得用的,生怕孙琼华有个好歹,冲姚桐使劲使眼色。 自己作恶,还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真是倒尽了胃口,姚桐冷淡的看了看,准备走下高台。 “你们都站在这儿,我去给姚家妹妹道歉。” 孙琼华喝令一众丫鬟嬷嬷站远,向上爬,终于在一阶石阶上堵住了姚桐。 噗通跪下,“姚家妹妹,琼华向你赔不是。” “二小姐” 无论是跟着姚桐的丫鬟还是她自己带来的,都惊呆了。孙琼华自小受太妃宠爱,自视极高,恨不能端出大名府第一淑女的款,她竟然跪下了。 姚桐也惊了,任谁面前忽然跪下一个人,都要楞一瞬的。 孙琼华等得就是这一瞬,双手抱上姚桐的腿,用力猛拽,骤然发难。 姚桐站在台阶上,身子重心本就前倾,猝不及防被她一拽,身子失衡,滚了下去。 “姚夫人” ...... 夜色已深,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丫鬟们来来去去,忙碌不停,却是静悄悄的。院子里气氛凝滞,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夫人醒了,世子爷,夫人醒了。” 蓦然一声大喊,打破了这死寂的空间。 那站在夜风中的昂藏男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此刻,终于动了。 “世子,借一步说话。” 施仁亭老先生拦在门口。 贺铮寒下颚一紧,喉结上下滚动,看着他的瞳孔猛的一缩,这是紧张的表征。 “出了什么事情” 施仁亭叹了口气,示意他到一旁说话,“夫人性命无忧,身上多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养几日就好了。” 他呼了一口气,看着施仁亭的眼神极有压迫力,单单只是这些,他也不会要单独和自己说话。 “只是夫人栽下台阶时,脸上划了一道,伤口颇深。夫人一醒来,照了镜子,看到那条伤口,再三嘱咐老夫,不要让世子进去。” 施仁亭话未说完,贺铮寒长舒口气,长腿一迈疾步就走。 “世子,你不能进去。夫人在乎容貌,要是被你看到了,心情更是郁郁,这不利于养伤啊。”施仁亭急忙拉住他,讲了一通,才算是劝住了他。 贺铮寒站在门外,手在帘子上攥了又松。 里面似乎感受到了他站在外面,传来她嘶哑虚弱的声音:“爷,不要进来。” 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哀求与抗拒,手掌放开已拉了半边的帘子,“听你的,不进去。” 她不再开口,里面偶尔传出几声低低的呼疼声,以及深深吸气的呼吸声。 听到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姚桐松了口气,满头冷汗的躺在了床上。 第76章 贺铮寒出手狠辣 ,p>姚桐一醒来,就让人将锦霞接了过来,让她负责贴身服侍,旁的丫鬟做其他的杂事。 “夫人,伤在额头上,覆着厚厚的白纱,看不到伤口,您为何不见世子爷啊”过了一夜,第二日贺铮寒来了几次,姚桐就是不许他进去。 最后一次,锦霞一脸焦急,欲言又止,偏偏又得听姚桐的话,不敢出声。 听得世子爷一走,她实在忍不住。 以她看来,夫人额覆白纱,非但没有损了容颜,反而极为纤弱,惹人怜爱。世子爷见了,一定心生怜惜。 “孙二如何了” 锦霞早使人盯着,恨恨的说:“那个毒妇明目张胆的害夫人,猖狂至极,偏偏太妃护着她,把人弄回了瑞萱堂,听说一直跪在小佛堂。” 碰到了伤口,姚桐轻嘶了声,白得透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睡一觉,你记着,除了施老先生,不许任何人进来。” 锦霞连忙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守好。” ...... 虽然知道姚桐没有大碍,可没有亲眼看一眼,贺铮寒还是不放心。他知道姚桐性子执拗,怕硬闯进去,惹她伤心,勉强按捺着自己破门而入的念头。 这边姚桐醒了过来,他心中大石落下,因为担忧恐惧暂时搁置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 去往瑞萱堂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太妃,世子来了。” 负责望风的丫头一嗓子惊得冀王太妃心口狂跳,这两日她一闭眼就是当日孙子那个眼神,抱着那不省人事的狐媚子,眼神扫在人身上,冷得像浸了冰水。 “守好小佛堂。”太妃急得冒汗,“还不行,去拿把大锁,把门锁上。” 冀王太妃吩咐了又吩咐,还没吩咐完,门帘一晃,挟怒而来的高大身子迈步进来。 “寒哥儿,你来了。”太妃抢先开口,“祖母听说她醒了,也没有大碍,你放心了吧。” 招了招手,丫鬟捧上个尺长的匣子。 “这是一支百年山参,补气益身,养身子最好。寒哥儿,你拿回去,让厨房熬了参汤。” 贺铮寒不接匣子,黢黑的眼珠看着她,“祖母自己留着用吧。我今日来,是要带走那心肠歹毒的女人,还请祖母不要阻拦。” 太妃脸上挂着的笑僵住了,“寒哥儿,那是你亲表妹,再说她也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意外。她心里歉疚的很,跪在菩萨前祈福,熬得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了。你不心疼她,还一口一个狠毒,让她知道了,心里得委屈成什么样啊。” “祖母不肯,我自己去拿人。”贺铮寒不再和太妃多说,带着一身幽冷走了出去。 太妃连连呼唤,他充耳不闻。想到小佛堂门上横着铁将军,勉强放了点心。 贺铮寒来到小佛堂前,见门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两扇厚实的门板,是用坚硬结实的铁力木做的,唇角勾出抹冷厉。 “取斧子来。” 太妃听说要斧子,松了口气,这铁力木坚硬无比,斧子是劈不开的。 很快一把锋利的大斧子递了过来,贺铮寒单手惦着,大步走向窗子。注满全力,一斧头劈下去,精巧的百叶窗晃了晃,落了一地残木。 “太妃,世子爷劈的是窗子。” 太妃脸色大变,再也坐不下去,让人搀着赶了过去。 那边贺铮寒已劈开了窗子,躲在里面的孙二也被人拖拽了出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表哥,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孙琼华流着泪摇头,又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被他避开,扑到了地上。 “那次我警告过你,那是最后一次。” 绝望传遍全身,他的眼神冰寒彻骨,似要将她抽筋剜骨。 “哪只手还是两只”他冷声问。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孙琼华几欲昏死过去,脸上血色尽褪,抖如筛糠。 “表哥求求你饶了我这次,我再不敢了,呜呜呜。” 再顾不上哭得好看不好看,极度恐惧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姑祖母,救我。” 孙琼华生怕下一刻他就让人剁了自己的双手,连滚带爬的到了冀王太妃身边,缩在她身后,蜷成了一团。 冀王太妃将她护在身后,“寒哥儿,我罚她,我打她骂她,让她去道歉。你不能这么狠,伤了她的手,让她以后怎么活啊她是你的亲表妹啊。” 说着说着,想起娘家一大家子没有一个能撑门立户的,从小宠到大的侄孙女,又落到这种境地,太妃忍不住一阵酸楚,忍不住老泪横流。 一把年纪的祖母哭成这样,贺铮寒眉心攒起,落在孙琼华身上的目光寒意森森。 贺铮寒扶起老太妃,亲自给她擦泪,冷冷出声:“祖母,我答应你,留下他的手。不过......这毒妇再留不得了,这次她的婚事我亲自操办。” 比起斩断双手,嫁人反而算不上什么处罚了。 太妃忙不迭的点头,“好,好,都随你。” 天枢略带同情的看着她们,作为跟了世子爷十多年的暗卫,以他对世子爷的了解,这女人要是选了断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离开瑞萱堂,贺铮寒冷声吩咐:“让宋佐来见我。” 书房。 一铁塔似的汉子站在案前,肤色黧黑,一只眼睛上罩着眼罩,“世子爷要给末将做媒这可真是太好了。” 喜得一脸横肉一颤一颤。 “爷也是偶然听说宋将军第三房夫人两个月前没了,一直在寻摸新妇,可大名府的媒人忒没用,两个月了都没给宋将军说个称心满意的。” 宋佐是冀王手下得力的将领,冀王对他有大恩,他也只听冀王的话。作战也有几分能干,只是这人嗜杀残虐,贺铮寒不喜。 这人私德也极差,先后三任夫人暴毙,且都是死在床榻之上。以至于他要再续娶,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就算他再得冀王看重,都没人愿意和他结亲。 这人和那毒妇也算天生一对了。 “天枢,把画像给他看了。” 宋佐一见了画上的美人儿,魂儿都飞了大半,咕咚咽下一口口水,“这婚事成。末将这个大老粗多谢世子爷了。” 贺铮寒轻笑了声,“宋将军年过而立,膝下空虚,这桩婚事当越早越好,就定在下月如何” 宋佐喜不自胜,直搓手,连连点头。 等离开书房,他还回味的想着画上的美人儿。世子爷也没瞒他,明说了那女人犯了点错,但他不在乎,要不犯错,这种高门娇女,怎么轮到他 枭宠:弃妃惊天下: 独眼迸出冷光,他迫不及待的想立即将那女人娶回去,尝尝这高门闺秀的滋味儿有什么不同。 ................ “......据说死在了床上,一床的血。”锦霞也在说着宋佐,越说越胆寒,“听说官媒一上门,孙大夫人一听都晕了过去。不过,世子爷亲口许下的媒,宋佐又是王爷麾下得力大将,孙家不敢抗婚。那孙二寻死觅活也没用,还是下了定,下月就过门。” “夫人,这下可好了。嫁了这人,就算太妃在背后撑腰,孙二也再不能害夫人了。”锦霞虽然惧怕宋佐,可唯有这种人,能制住孙二那种阴森的女人。 “嘶,掉了。”想起死在孙琼华手里的小喜,姚桐手上一重,把额头上的白纱给弄掉了。 “不好,流血了。” 锦霞急忙出去叫大夫,差点一头撞上门外的人,定神一看,连忙行礼,“奴婢参见世子爷。” 第77章 她伤了,孙儿心疼 ,p>贺铮寒横了眼嗓门极大的丫头,这一眼看得锦霞心惊肉跳,直到高大的身子消失在屋里,她才捏着汗站起来,快步去找大夫。 锦被微微隆起一道曼妙的弧度,只能看到露在外边的一头乌鸦鸦的黑发。 姚桐躲在被子里,听着脚步声越来越大,紧张的攥着被角。 脚步声停了下来,她听到一声长叹。 “阿桐,让我看看。” 贺铮寒盯着被子,尽量温柔的劝哄。 “不要,太丑了。”闷闷的声音。 被褥微微一陷,贺铮寒索性坐在了床沿,“阿桐,我就在这儿等着。” 他铁了心要看。 被子里空气流通不畅,待久了闷的难受,姚桐本以为他一会儿就走了,哪想到他坐在这里打起了持久战。 她一急不小心戳到了额头伤口,轻轻嘶了声。 “阿桐” 姚桐立马咬住了唇,将那声痛呼憋了下去,“闷得难受。” 深眸闪过几道厉芒,几乎将那条锦被盯穿,低沉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压迫,“我数三声,要么你出来,要么爷揭了你的被子。” “不要你看。”姚桐又疼又闷,他又一味咄咄逼人,一股火腾的窜了上来,“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 姚桐伤势稳定了,施仁亭老先生趁空回了家,王府里日夜都有大夫值守,不会出什么意外。 锦霞急慌慌的去请了大夫,刚回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夫人焦躁不耐的声音,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这......姑娘先去通传。”大夫眼角一抽,连忙退远了些。 “一......二......” 贺铮寒没有着恼,嗓音平平的数了三声,手掌抓起锦被,“阿桐,松手。” 姚桐再用力攥着,这点力气也无法和他相比,被子轻飘飘的被他抽走了。 “别再闹了。” 见她忽然转身背对着自己,贺铮寒低叹一声,一手扳着肩头,一手环着腰,迫着她面对面。 这种霸道的行径,姚桐愤怒不已,先砸了他一拳,结果他胸膛太硬,反而让她手发疼。 抬头怒视他,“要看什么都给你看” 一双杏眸漾满泪水,衬得黑眼珠更大,怒气冲冲的看着他,看得他心头一荡。 “别动。” 这个姿势,他将她半圈在怀里,一开口,低沉醇厚的嗓音似乎缠绵在耳畔。 贺铮寒抽出条干净的白纱,小心的擦着她伤口冒出的血,动作格外的温柔。 这点伤口若放在他自己身上,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在她身上,他觉得不可忍受。 白纱上的殷红,是她的血。 贺铮寒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薄唇紧抿,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姚桐本是倔强的盯着他,像个浑身是刺的刺猬,时刻准备着和他硬碰硬。可触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心疼,被磨的越来越硬的心一下子掉进了醋坛子似的,酸酸胀胀。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不觉眼泪扑簌簌的滚落。 “弄疼你了吗”贺铮寒急忙停下,懊恼的开口。 姚桐忽然觉得委屈,这种情绪她许久许久不曾有过了。 可在这一刻,潮水般汹涌澎湃而来,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人一委屈了,这眼泪就像决堤的水,堵都堵不住。 衣袖都被浸透了,手臂上湿漉漉的,贺铮寒僵在了那里,仿似浸了滚油,滚热的烫,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让施仁亭想办法,无论用什么药,都不许留下伤疤,你放心。”他以为姚桐是为了额上的伤才哭得这么伤心,绞尽脑汁的安慰她。 可似乎没有效果,她索性下巴趴在他肩头,哭得抽噎。 “就算真留了疤......”贺铮寒抱紧她,剑眉深蹙,满眼心疼,“也损不了阿桐容色。” “是吗”姚桐被他笃定的语气感染,虽然不是为这条伤口哭的,可哪个女人不爱美,不喜欢听她喜欢的男人的蜜语甜言,一开口,哭过的嗓子哽咽的厉害。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姚桐止不住笑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又哭又笑,额头还带着伤,看着很是狼狈。 可贺铮寒像是毫无察觉,点头的干脆利落。 “爷眼里,阿桐颜色无人可及。” 他这句话脱口而出,干脆利落,出自肺腑。 姚桐像是喝了一勺蜜,甜进了心底,连额上的伤口都不疼了。 “爷就会说甜言蜜语来哄我。” 她红着眼笑靥如花,贺铮寒心口激荡,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眼睛,怜爱的舔掉挂在眼睫上的泪珠。 这个落在眼上的吻,毫无欲色,轻轻一触就结束了。姚桐的呼吸却停了一瞬,脑海里像是炸开了烟花,周身血液激荡上涌,脸上红润欲滴。 她抬手轻轻抚上狂跳的心口,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这里绽开了一朵花。 贺铮寒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横在她腰里的手臂蓦然收紧,两人贴得极近,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一个有力如鼓点,一个雀跃如鹿撞。 咚咚咚,咚咚咚,跳着跳着,合到了一起。 这种感觉像是醉了的熏然,让人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贺铮寒不妨摸到了她的额头,手上一凉,悚然一惊,记起她额头伤口还没包扎。 “大夫” 候在外面的锦霞忙应了声,领着等了许久的大夫进了屋子。 ......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姚桐虽然侥幸没有断了骨头,可腿脚上到底受了伤,不能走路,只能慢慢养着。 身处高位,手握重兵,贺铮寒其实很忙,有无数的要事等着他决断。可军机重事如此繁忙,他每日都要抽出时间来陪姚桐。 两人也不做什么,只是说说话,一块吃个饭。甚至有时候他太忙了,进来看她一眼,和她说两句就走了。 姚桐却觉得很满足,她那颗一直起起伏伏的心终于能落地了。 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气色好的惊人,甜蜜漾在眼角眉梢,遮掩不住。 孙琼华出嫁当日,冀王太妃犯了心绞痛,躺在床上起不来,指名要见姚桐。 “太妃,请喝药。” 姚桐额上覆着条二指宽的宝石抹额,不仅将那条伤疤遮得严严实实,更为她娇美的容貌增添风情。 冀王太妃看着她眼横秋波、肌肤粉润,分明就是受尽宠爱的人才有的,想起苦命的侄孙女,不由眼中带了怨饿憎,挥手打翻了她手上的药碗。 “跪下。” 姚桐知道冀王太妃不喜自己,自己也早将她得罪狠了,一声都没有辩白,干脆的跪了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冀王太妃仿佛忘了她这个人,她不发话,姚桐就得一直跪着。 而她的腿脚还没有好利落,在这冰冷的砖石上跪得久了,不仅疼痛难忍,恐怕还会落下病根。 “太妃,门上传来消息,世子快回来了。” 冀王太妃这才像是想起了她,一脸厌恶的开口:“起来吧。” 本书醉快更新{半}}{生 “换身新衣裳,送她回去。” 在姚桐出去的时候,高声吩咐:“去请世子过来,今儿的事老婆子亲自和他说,省得再让些贱蹄子挑拨了我们祖孙的感情。” 贺铮寒来得极快,姚桐离开瑞萱堂不久,他卷着一阵风过来了。 “祖母。”俊面覆霜,声音沉沉。 冀王太妃气得哆嗦,“寒哥儿,你有出息了,给你的老祖母脸子瞧。” 贺铮寒不为所动,深黑暗眸盯着她,“以后祖母要是心情不好了,要打要骂只管找孙儿,孙儿皮糙肉厚,经得住。阿桐娇弱,不要再为难她,她伤了,孙儿心疼。” “你......混账”冀王太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个孙子就能说出这种不给她留脸面的话,气得心口一阵绞痛。 第78章 初露心门 ,p>“若是没有要紧事,祖母早点歇着吧。”贺铮寒转身之前,冷睨着瑞萱堂一干噤若寒蝉的仆妇,“两位大夫日夜守在瑞萱堂,太妃若是再头疼了,立刻唤大夫进来。” 被他锋锐如刀子的眼神一刮,一众丫鬟婆子心头剧跳,生怕他追究姚夫人的事情。 “孙儿告退了。” 说完,高大魁伟的身子走了出去。 冀王太妃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走了,汹涌怒气险些爆了血管,头疼欲裂,“我的头......” 瑞萱堂霎时鸡飞狗跳。 但因为冀王太妃经常“头疼欲死”,狼来了的次数太多了,得到信的冀王和冀王妃都没放在心上,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打发了人去瞧了瞧。 ...... “夫人,要把浸入骨髓的寒气揉出来,有点疼,你忍一忍。” 裤管卷到大腿处,两条腿浸泡在热水里,白皙若雪的肌肤上,膝盖的那两块乌青极为醒目。 “不疼,你只管使劲揉。” 疼痛袭来,眉心一跳一跳的,姚桐用力忍住,没有露出一点异样。 锦霞揉了十几下,乌青才散了些许。 “夫人,你都疼出汗了,寒气已经揉出来了,这乌青让它慢慢消散吧。” 姚桐摇头,“接着揉,尽量让它不要显眼。” “可是这样太受罪了。” 姚桐痛得吸了口凉气,笑着解释:“太妃对我多有误会,再加上孙琼华的事情,她更是不喜我,出手相罚。但是她毕竟是爷的亲祖母,祖孙感情不错,她身为长辈,我不想让爷为难。” “夫人......”锦霞在她眼神下,不得不应下,“奴婢遵命。” 贺铮寒已到了片刻,听到里面两人说话,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想要听一听姚桐私下里说出什么。 听到这里,心口一片温软,她宁肯忍着疼痛,也不想让自己为难,贺铮寒再按捺不住,踏步进去。 屏风后忽的转出一个人,高大魁伟,锦霞惊的抬头,“奴婢参见世子爷。” 姚桐连忙放下裤腿,试图将乌青的膝盖遮住。 “阿桐,委屈你了。” 贺铮寒弯下腰,手掌覆在她膝盖上,拿开她的手,凝在那抹乌青的眼神凛凛冰冷。 姚桐笑着摇头,“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 将她抱到床上的时候,她肚子咕咕响了,“不许笑。” 姚桐大为尴尬,头埋在他肩窝,捏着小拳头轻轻捶打他。 “咳,爷让厨房送东西过来。” 在太妃院子里粒米未尽,姚桐腹中饥饿,却没什么胃口。 “爷带你出去吃。” 贺铮寒见她精神不好,神情恹恹,沉思片刻,知道她这些日子困在王府,憋闷的狠了。待她换了出门的衣裳,将她抱到了马车上。 “爷,去东市吧,不去酒楼。” 相比大酒楼,姚桐更喜欢东市,那里人多,更有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贺铮寒自然一口应下。 因为姚桐腿脚没有全好,万一再被人挤到了,伤上加伤就不好了。贺铮寒考虑的周全,将她放在木轮车上,自己推着。 为了不引起骚乱,只带了锦霞和两三个侍卫,旁的人都留在马车边了,一行几人轻车简从的走进了东市。 贺铮寒让人买了多种吃食,堆了一堆,姚桐只吃了三两口,就放下了。 直到一阵凉风吹来,带来浓浓的甜香,“好香,是糖炒栗子。” 姚桐惊喜的说,这味道让她忍不住胃口大开。 被她一双大眼睛忽闪闪的望着,贺铮寒脱口而出:“我去买。” 待贺铮寒看到那家糖炒栗子铺子前,排得长龙一般的队伍,一股懊恼袭上来。犹豫着是否要侍卫排队时,只见姚桐甜甜一笑。 “爷,你真好。” 眼波流传,娇娇嗔嗔。 贺铮寒心神一荡,“等着,爷亲自给你买。” 怕深秋初冬的寒风吹到她,贺铮寒让她先去不远处的茶馆子等着。 姚桐坐的位置,能看到那长长的队伍,在那么多人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贺铮寒,唇角翘了起来。 他实在是鹤立鸡群,高大的身材、迫人的气势,以及一身华贵锦衣,单单一站,他身边三丈以内,就自动清了场。 姚桐本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的排队,结果她刚做好没多久,就见他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抽开系带,一把甩出去,下了一阵银子雨。 茶馆里姚桐见不到声音,可只看着就能感觉到那里的热闹,见有银子可捡,队伍一下子就散了。 贺铮寒轻而易举的就到了最前面,抱着热腾腾的糖炒栗子走了回来。 刚刚炒好的栗子,还冒着热气,贺铮寒剥一个喂她一个。唇齿间的栗子,香甜软糯,她心里也甜甜软软的。姚桐看着他,再从他手指上衔栗子时,不慎舔着了他的手指。 凝着她的眼眸陡然一暗,目光灼灼,似有实质的炽热温度,烧得她脸颊腾的红了。 “砰。”一声响亮的声音惊醒了姚桐,这里虽然偏僻,而也是在大堂内,众目睽睽之下,她刚才竟然全都忘了。 耳畔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姚桐横了他一眼,这个皮厚的武夫。 “且说那黄芝生得铜铃大眼,血盆大口......” 原来刚才那一声砰,是说书人砸的定堂木,一声定堂木后,开始说书。 为了吊人胃口,说书先生都是极尽夸张,那黄芝要真他说得那样,哪里还是个人,分明是个妖怪。 姚桐默默的在心里吐槽,不成想她这边刚这么吐槽,那说书先生开始说到黄芝撒豆成兵、请妖攻城的事了,好么,这真是个妖怪。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瞄到贺铮寒的脸色,她脸上还带着没能收住的笑,眼里的笑意却霎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是和黄芝刀兵相向过的。 也是因为黄芝之乱,京城城破,梁廷自顾不暇,他身为藩王质子,才终于脱了樊笼。 “爷,那黄芝真是妖怪投生为祸吗” 姚桐不喜欢他露出这种神色,这让她心慌,让她觉得抓不住他。她抓着他一只手掌,与他手指相扣,用力的摇,终于换回了他不知飘到了哪里的神智。 枭宠:弃妃惊天下: 姚桐紧张的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陌生的神色,心尖高高提起。 “阿桐”他似乎才从恶魇中回神,低低的嗓音略带沙哑,“怎么不吃栗子了” 伸出另一只手,里面栗子已捏成了粉末,不由愣住了。 “爷,我们走吧。” 说书先生讲得唾沫横飞,正到精彩之处,姚桐却不愿再待下去了。 “黄芝不是妖怪......”贺铮寒手腕一动,与她十指紧扣,来了兴致将那段久远的往事。 姚桐按捺着砰砰似要跳出胸腔的心脏,那段往事,那段他深深藏在心里的少年之事,他终于愿意说了出来吗 第79章 名分 ,p>“世子爷,有紧急军报,王爷在议事厅等着,请世子爷速回。” 冀王身边的亲卫焦急的跪地禀报,打破了温馨的气氛。 来人叫破贺铮寒身份,闹哄哄的茶馆瞬间寂静,接着响起桌椅碰撞声,众人跪地行礼,目露崇敬与狂热。 在大名府,世子爷贺铮寒的声望比冀王还要高。 “爷,我们走吧。”姚桐见他眸色发寒,连忙握住他的手,笑着说:“今天有你陪着,我很快活。” 贺铮寒反握住她的手,眸中寒色渐褪,站起身,一把抱起她,将她抱进马车里,“今日没能尽兴,等爷有空了,带你游遍大名府。” “阿桐等着。” 姚桐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倾身吻上他的唇,轻轻触了一下,展颜一笑说道。 “爷,军情紧急,你快点出去。” 眼见他眼中带火,瞳色深暗,姚桐向后退了几步,狡黠的笑。 以贺铮寒的身手,要抓住她易如反掌,可她这般得意灵动的模样,极为罕见,他看着心中欢喜。 “等爷回来。”深黑的鹰眸带着浓浓的暗示意味,姚桐脸上一热。 贺铮寒骑上马,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低低笑了声。 冀王的亲卫,不小心瞄到这个笑,浑身一寒,他们习惯了世子爷的冷脸,乍见到他笑,更害怕了。 ...... “世子爷来了。”议事厅里一众幕属见到迈步而来的英伟男子,眼中俱是一亮,似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连冀王都似松了口气。 “父王。” 贺铮寒走到冀王面前,恭敬的行了礼。自从凉州回来,他在冀王面前,尤其注意这些礼节,特别是这种当着众多官员的时候。 “你先看看。” 冀王极为受用,将手中的急报递了过去。 “北狄屠了云州府” 贺铮寒看完书信,鹰眸泛出血色,云州府虽是隶属于河东道,但处于河东道最北边,与河北道接壤。 因为河东道西临黄河,东拥太行,两道天险相隔,外敌难入,河东道节度使霍讯人虽平庸,但对治下百姓还算宽仁,颇得民心。 故在霍讯治理下,河东道还算安宁,只是没想到,北狄人夜袭云州府,只两个昼夜,就破了城。 为了震慑其他州府,北狄人将整座城都屠了,用无数尸体垒了两座高高的京观。 “狄人屠了云州府后,分兵两路,一路杀向晋阳,一路直逼我们冀州而来。”开口的是冀王手下谋士,“世子爷,狄人挟屠城之威,在河东道必将畅通无阻。河东道节度使霍大人,宽仁有余,而果敢不足,他辖下守城之官,恐怕不敢面对凶残的狄人。” “拿舆图来。” 贺铮寒目光定在舆图上,片刻后出声:“沧州。” “世子爷的意思,莫不是狄人要袭沧州” 冀王负手踱步,“沧州绝不能失。铮寒,你带兵马亲自去救。” “儿子领命。” 冀州兵马有一~ .. 更新快 冀王妃眼中厌色不加掩饰,毕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那个让她尝尽耻辱的女人。 很快移开视线,冀王妃是个聪明的女人,从不会让情绪左右理智,她这辈子只失控过一次就是生下长子的时候。 “护住她自然没问题。”她嗓音清冷,“不过,你要给她什么身份若是妾婢,也配要我护她” “母妃不愿” “我堂堂冀王妃,只有嫡亲儿媳才配让我庇护。” 贺铮寒剑眉皱起,不明白他的母亲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冀王妃讥嘲的看着他,“怎么你不愿” 第80章 终于敢见他了 ,p>对于冀王为长子聘下颜玉质的女儿,冀王妃深恶痛绝,而长子听话的去迎娶,更是断了他们最后一点母子情。 这桩婚事,她原本是绝不会承认的。 然而,时移世异,长子羽翼已丰,手握重兵,这冀王府早晚都是他的。 而她心疼的其他孩子,将来都要仰他鼻息,甚至还比不得他的妻子尊贵。 这种场景,她只要一想到,就痛苦不甘。 偏偏她又清楚的知道,长子的能力,铮平哥俩比不过。既然注定要仰他鼻息而活,那么他娶的女人地位越低越好。 这么一想,颜玉质的女儿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种种想法,冀王妃思虑的极快,趁这个机会提了出来。 而贺铮寒脸上的迟疑,出乎她的意料,当下讥讽开口:“看来你对她也不过如此,装什么痴情种子。” 他们母子针锋相对,作为争端的主角姚桐,反而无人理会。 触及贺铮寒一脸寒霜,姚桐身上也似覆了霜,冷到了骨子里。抬眸对上冀王妃冷冷的嘲弄,羞窘从心底升起。 “不敢有劳王妃......”她不想亲耳听到贺铮寒拒绝的言辞,抢在他开口之前,抢先拒绝,自欺欺人的为自己保留一点尊严。 粗糙的掌心一软,贺铮寒一双暗眸情绪翻涌,她的手极软极嫩,和他的粗硬完全不同。 被她软软握着,掌心里那一层厚厚的茧子,都酥痒了起来。 “别乱动。”倏的握拳,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贺铮寒没有看她,轻声斥了一句。 满意于她听话的乖巧,贺铮寒揉了揉掌中她柔嫩的手背,凉凉的眼神却看着冀王妃。 “王妃,她是我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回来的,自然是你嫡亲的儿媳。” 他一开口,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冀王妃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旁的神色。 姚桐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烛台上燃着的蜡烛忽的接连爆出灯花,冀王妃看着长子,忽的一笑,“你既然认下她的身份,我自然会在你回来之前护住她。” 后来这对打着官腔的母子还说了什么,姚桐没有听,她惊讶之极,直到被贺铮寒带着离开,还是晕晕乎乎的。 大军催得紧,姚桐来不及问,贺铮寒已将她放下,哑声说了句等他回来,就带人大步离开了。 走廊尽头,贺铮寒回头望了眼,明亮的灯笼照在她脸上,映出她满脸不解。 冷风一阵阵吹来,悬挂的灯笼打着旋儿的飘动,他这才大步离开。 那日,她昏迷在一滩血泊中的画面,噩梦一样刻在他的脑海。无论如何,他绝不愿再见到那幅场景。 他要她好好的,等着他回来。和她的灵动鲜活相比,旁的都算不上什么了。 ...... “嫂嫂。”贺福瑗小跑进来,带笑的声音银铃一样。 姚桐畏寒,又是她的小日子,小腹酸胀坠疼的难受,一直躺在床上。听到贺福瑗的呼唤声,支起了上身。 许是冀王妃说了什么,等她痘疹好了出了水阁,再见她就去掉了姓氏,一声声嫂嫂的唤。 “嫂嫂,外面下起了大雪,地上落了厚厚一层,花园子里的红梅映着白雪,别提多好看了。我听丫鬟说你身子不舒服,不能受凉,特意给你折了几枝插瓶。” 贺福瑗抱着几支红梅,一袭大红斗篷,俏生生的招人疼。 “谢过瑗妹妹了。” 一股幽幽冷香扑面而来,姚桐忙让锦霞拿了梅瓶来插。 贺福瑗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冻得红扑扑的,活泼泼的笑:“我刚折好了梅枝,回来时遇到母妃身边的大丫头,见我折了这么大的枝条,眼皮子都抽了。回头母妃又要说我将整株梅树都糟蹋了。” 说着,大笑了起来。 姚桐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摇头一笑。冀王妃答应了护她,虽然依然不喜,但真的替她挡了许多事。 尤其是每次孙家人哭上门后,太妃心情糟糕,想起了她,都是她前脚刚到瑞萱堂,后脚冀王妃就到了。 太妃性子暴躁,冀王妃冷冷淡淡的,却偏偏能制住太妃,将她安全的带出来。 姚桐能感觉得到,冀王妃不喜贺福瑗和她走得太近,可贺福瑗的性子,她也管不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嫂嫂,眼看就要过年了,大哥却还在战场,母妃觉得委屈了你。”贺福瑗眨巴着大眼睛,压低声音,像是在讲小女儿的悄悄话,“今年递往朝廷的请安折子里,母妃让人添上了嫂嫂的名字,还专门让人在太后面前提了提,这样等大哥得胜回来,请封世子妃的时候,朝廷那边心里有谱。” 不知为何,在这暖香融融一片和乐中,姚桐忽然想起那封没有来得及宣读的诏书,忍不住咯噔一下。 这点不安很快在贺福瑗羞涩的笑声中消散,“嫂嫂,沈宝瑱下了帖子去她家梅庄赏梅,你说我穿哪件衣裳好看是那件海棠红绣金线的斗篷好看还是那件貂裘好看” ...... 临都。 宁国长公主府邸。 相比北方大雪纷飞,地处江南的临都,阴雨连绵,极为湿冷。 而在这种天气里,宁国长公主脱去了那一身穿了多日的道袍,不着寸缕的身子泡在浴桶里。 这浴桶里盛的并不是清水,而是浓褐色的药汁。 “公主,时辰到了,老奴扶你出来。” 这药汁味道难闻,单单闻上一闻,就令人作呕。而宁国长公主泡在里面将近一个时辰,中间添续几次,除了蒸出一脸的汗,没有露出一点儿无法忍受的样子。 相反,从浴桶里出来,擦去身上药汁,露出白皙肌肤,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公主,又淡了。那位葛神医真是个有真本事的。”奶嬷嬷一脸欣喜。 宁国长公主目光落在自己大腿内侧,那上面的痕迹果然又淡了一层,眼中盈满泪水,“嬷嬷,等这些东西都去掉了,我是不是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奶嬷嬷连连点头,“公主放心吧,葛神医一定能将这些东西去掉,还公主的冰清玉洁。” 泪水扑簌簌落下,宁国长公主含泪而笑,“我终于敢见他了。” 第81章 等着她的信 ,p>奶嬷嬷擦着眼泪,上天还是眷顾公主的。 西羌死掉的那个可汗,对公主极为痴迷,若不计较他蛮夷的卑贱地位,他对公主不可谓不好。 可是,有一次公主生病烧糊涂了,不慎叫出了贺世子的名字,落入了他的耳里。 那蛮夷勃然大怒,当场砍杀了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不顾公主正在病中,狠狠折腾了她一场。 奶嬷嬷想起往事,止不住的后怕。当时她也险些成为刀下亡魂,是奄奄一息的公主保下了自己。 公主病中受辱,病势加重,那蛮夷痛悔不已,召来族中大巫,日夜守护,直至公主病愈。 公主本就待他冷淡,病愈后,越发不待见他。这彻底激怒了那蛮夷,竟用那种法子折辱公主。 西羌白龙雪山上生有一种草,三年潜埋在地下,在第四个夏季到来,迅速破土而出,开出血似的红花。 这花只开一天,必须赶在太阳落山前采下,装在玉盒里。 这种红花的汁水,浓稠似血,一旦沾染,极难清洗,却是羌人眼里的圣物。 而那蛮夷让大巫用这汁水又添了其他的秘药,配成了能渗入肌肤的妖红之色。 配成之后,不顾公主的哭喊乞求,将这妖红涂在公主腰腿之上,绘成西羌的图腾。 公主曾经在水里泡了一天,皮肤都皱了,可那渗入肌肤的妖红,不仅未褪色,反而越发鲜亮。 公主痛哭失声,恨不能不要这幅脏污了的身子。 后来,纵使那杀千刀的蛮夷死了,公主身上的痕迹还在,每每脱下衣服,看到那屈辱的妖红,都情绪失控。 好多次,都拿刀戳刺,恨不能剥了皮。 每次,她都拼死夺下刀,主仆抱头痛哭。 也是因为这个,公主绝不肯见贺世子一面。 现在终于好了,葛神医配的药能消了这妖红图腾,这痕迹一消,公主的心病也就好了。 奶嬷嬷喜极而泣,背过身擦了泪,笑着说:“公主终于想开了,贺世子要是知道公主肯见他,指不定多开心呢。” 宁国长公主水眸带笑,双颊羞红,“嬷嬷,那日我没有见他,不知道寒哥哥生没生我的气” 奶嬷嬷见她拿起道袍披在身上,连忙从衣架上拿出一套精美的宫装,“哎呦我的公主,贺世子对你什么样,你还不知道。那是怎么心疼都疼不够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眼下到了年根,宫里处处喜庆,皇上越来越依赖公主了,特意说了,这些天,让公主穿宫装。”奶嬷嬷比划着繁丽鲜亮的宫装,杏黄色织锦缎裁的,尤其衬肤色,凝脂一样的白。比那老气素淡的道袍,好看太多了。 精致漂亮的衣裳,宁国长公主也喜欢,然再喜欢,她也只看了一眼,仍然穿上了道袍。 “那个女人还在,她毕竟是皇弟的生母,母子血缘,我这个姐姐暂时还动不了。”宁国长公主柔美的眉目间染上森冷,虽然宫里得了小皇帝的濡慕,朝里有太傅的支持,更借着祈雨名声大显。 可是还不够,她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和太后对抗。对付敌人,宁国长公主最擅长一击毙命,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到来之前,她可以长久的忍耐。 “公主,这是小祥子默出来的折子。” 宁国长公主穿戴整齐,一回到厅堂,早已候着的女官,弯腰递上一沓纸。小祥子是她送到小皇帝身边的小内侍,十五六岁,眉清目秀,有着超脱年龄的沉稳,小皇帝很喜欢他。 端茶倒水、磨墨铺纸这些事,小皇帝喜欢让他做,比旁人合心意。而这个闷嘴葫芦一样的小祥子,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只要趁着侍候小皇帝的功夫,瞅一眼折子,就能将上面的内容默写下来。 有了他,宁国长公主的消息才会越发灵通,不出府门就能知道无数事情。 而这等好用的人手,是寒哥哥为她寻来的。 宁国长公主一页页的看着,唇角翘起,嬷嬷说得对,寒哥哥真的心疼她,他在临都的势力和人手,自己可以任意调用。 越是接触权力,越是痴迷,宁国长公主新潮澎湃,等她彻底铲除了太后那个浅薄的女人,取而代之。到时候,坐在皇帝身后发号施令的就会变成自己,她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到了那时,她和寒哥哥之间,再无阻碍。 遥想的场景十分美好,宁国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也越深。 直到看到冀王府的折子,她脸上的笑一点点变冷。 “请封世子妃糊涂东西,这折子他定是抄错了。” 宁国长公主一把摔了手里的纸。 她生气之下,气势冰冷,连奶嬷嬷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说话。 她转来转去,踱了两个来回,拿起那纸,沉默的看着,“姚桐” 喃喃念了这个名字,脊背一寒,全身窜起一股敌意,这是来自女人的直觉。 这个女人,越来越让她感觉到威胁。 “给小祥子带个话,压下这封折子。” .............. 河东道行营。 贺铮寒麾下大军骁勇善战,两场大战,挫了狄人膨胀的锐气,救下了沧州。又连番追击,将狄人赶出了河北道,战线直接推进到了河东道。 狄人早已攻陷了河东道数个州府,而云州府拼死抵抗,城破后全城被屠的惨状,吓坏了其他的州府,一见不敌,纷纷开城门降了。 这些降了的州府,没有经过多日守城,城中的粮食还都充足。 狄人有了这些粮草,后备充足,北狄统帅突利可汗,见了这繁华膏腴之地,心生贪婪,和贺铮寒打起了持久战。 而大雪连降了四日,酷寒难当,自前些日子一场正面遭遇战,双方互有伤亡,这几日天气太冷,军士冻伤严重,便都扎紧了营盘,除了小规模的袭扰,没有再打硬碰硬的仗。 “今日可有书信” 贺铮寒裹着一股冷气入帐,周身萦绕百战沙场的血气。 天枢摇了摇头,“或许是天气太冷了,传信兵在路上耽搁了。” “嗯。” 淡淡一声鼻音,他脸色依然冷峻,看不出有何变化,但天枢还是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失望。 算算时间,大名府那边是有段日子没有传信过来了,难怪爷主动开口询问。 天枢汇报了情报,识趣的退了出去,他可是感觉到了世子爷发出的冷气越来越冷。 贺铮寒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抽出那封已翻出了毛边的书信,低低一笑:“小骗子。” 说要在他生辰时送上礼物,他生辰都过了好几天了,连封信都没收到。 又将早已了然于心的信看了一遍,深眸凝在最后那几行字,冷峻的面容起若有似无的笑,“爷也想你。” “世子爷,大名府来人了。”天枢一脸喜色的冲了进来,触及自家主子冷冷的眼神,被狂喜冲晕的脑袋清醒了下来,“信也到了,夫人的信” “拿来” 第82章 终于入了他的心 ,p>“在......沈璟手里.....”眼见世子爷眼神更冷了,天枢差点咬了舌头,连忙解释,“沈四少随着粮车一路过来,送来了大批冬衣......” 真不怪他说话不利索,实在是太欢喜了。这些日子,气温骤降,鹅毛大雪下个不停,预备下的冬衣不够用,每日都有冻伤甚至冻死的将士。 而大名府那边短时间内也做不出这么多的冬衣,再说这雪下的太大,积得厚厚的,路上难行,能保证粮道畅通,他们就知足了。 所以,天枢才会在见到沈璟送来的大批冬衣,如此激动。 “冬衣” 贺铮寒一听到这话,掀起帘子大步就出去了。 “四少,快醒醒,世子爷来了。” 议事帐里,大大的铜盆里燃着厚长的劈柴,火焰熊熊,沈璟团坐在旁边,睡得一塌糊涂,还打着小呼噜。 他正睡得美,忽然一声高叫,一个激灵,身子本能一颤。为了取暖,他就坐在火旁,这一动,一脚踢进了炭盆。 “哎呦。”沈璟抱着脚跳了起来,“你小人扯个破锣嗓子吼什么少爷的脚哟。” 还是如此的没有正行,贺铮寒睃着跳来跳去的少年,咳了声。 沈璟这才看到他,吸了口气,抬脚迎了上去,“世子。” 走得近了,饶是他皮肤不白,眼下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还是极为惹眼。 他弯腰从靴页里掏出一张纸,打开铺平,笑嘻嘻的递给贺铮寒:“这是这批冬衣的数量统计,请世子爷过目。” 贺铮寒接了过去,看到上面的数字,深眸微微眯起,“五万套。” “这是第一批,后面的还在紧急赶制。”沈璟回答道。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贺铮寒的身份,他许下的人情,意味着飞黄腾达、滔天富贵。 沈璟有些可惜的吸了口气,“世子,虽然是我送来的,可这批棉衣是姚夫人备的。” “这是夫人给世子的书信。”沈璟见他目露惊异,一笑,从包裹里拿出信奉,双手递了过去。 “这些冬衣只有三个号码,分发的时候有些要注意的事情,沈璟需要走一趟,先告退了。” 贺铮寒点了点头,待他离开,迫不及待的拆了信。 熟悉的秀丽字体,抚平了他满腔焦躁。 信并不长,先是问了一连串他的情况,接着娓娓说了她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挂心。 而看到最后,贺铮寒乌黑的瞳仁漫上暖色,视线凝视良久,捏着信纸的手微微攥紧,原来他的生辰她一直记在心里,选他最需要的冬衣,作为贺礼。 “噼啪。” 劈柴燃烧发出炸裂的声响,红红的火光,柔和了他面上的冷峻,眼神温软的不可思议。 原来,被人全心全意的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像是浸泡在温水中的暖,控制不住的想笑。 这种感觉他不熟悉,甚至称得上陌生,可难得的让人满足。 他的人生本来只有两段,弱小的和强大的,作为质子的那些年,是他痛恨的弱小和任人鱼肉。上了战场,一场接着一场仗,他终于从自保一路到手握重兵,直至无坚可催。 可这种时候,有人说心疼他。 “阿桐。”沙哑的声音低低的,掩不住的愉悦。 那股子暖流在体内横冲直撞,心口热热涨涨的,贺铮寒将这封信仔细的折叠,放在贴身的衣袋里。 她亲笔写的信紧贴着他的皮肉,她巧笑倩兮的脸庞也终于进了他的心,思念若狂。 ...... 大年初一。 冀王府开祠堂祭祖,冀王和冀王妃身着庄重的祭服,领着阖族男女,入祠堂祭拜。 这种场合,是最能体现身份地位的时候。 姚桐被隔绝在外。 这之后,有些人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混账东西,胡乱说些什么。”锦霞从膳房回来,听到走廊转角处两个婆子嚼舌头,说得极为难听,气得脸都青了,当场发作。 婆子们虽然私底下议论,但被锦霞当场抓住,也不敢反驳,讪讪的垂了头。 在锦霞走远后,才敢小声嘀咕,“耍什么威风,她那主子能不能飞上枝头还不一定呢。” 锦霞气冲冲的回去,进屋子时,再三控制,才勉强没在姚桐面前流露。 “夫人,你都写了一上午了,歇一歇用午膳吧。” 姚桐恰好写完,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眼一笑:“一眨眼,就过了一上午,我都没感觉到。” 她一动,额上的宝石链子流水似的晃动,娇美难言。 锦霞却眼一酸,急忙低下头,夫人额上到底还是落下了疤。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姚桐洗了手,将膳盒里的饭菜一一放好,让锦霞端几道菜在下面吃,注意到她眼角泛红,开口询问。 “没......哦,这不到春天了吗大名府春天风沙大,这是让风迷了眼了......”锦霞边说边拿帕子擦眼,示意她没有说谎。 “一晃眼都过了冬了。”姚桐有些出神,筷子随意的拨弄着碟盘里的饭菜,并没有多少食欲。 随着贺铮寒出征的时间越长,她在府里也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冀王太妃过了年生了一场病,大夫说天气太冷了,她上了年龄,受不住才病的。冀王是个孝子,劝了又劝,终于说动太妃去了温泉庄子过冬。 太妃一走,姚桐松了一口气,毕竟谁天天绷紧神经,也要累的。 冀王妃对她一向淡淡的,太妃一走,她也不会整日照看她了,就将她晾在了这里。虽然一应吃穿用度不变,可冀王府的下人们都长着双利眼,都知道她快不得势了,说话做事有些就慢怠了起来。 “奴婢听说世子爷又打了胜仗,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凯旋而归了。” 姚桐想到施姑姑信上递来的消息,轻轻蹙起眉,拔野古部的羊群发了疫病,死了很多。若这疫病大范围传播起来,整个草原都避不开,羊群是北狄的命脉,这场战事应该持续不了多久了。 她怕的是这疫病会不会传到人身上 ...... “末将无能,让突利逃了。” 贺铮寒看着一地尸骨,浓黑的眉深深皱起,闭了闭眼,压下凛冽杀意。突利的铁骑将这片繁华富丽的土地践踏成一地狼烟,却安然撤走,此恨难消。 “突利不是庸碌之人,拼死突围,你拦不住他,起来吧。” 本书醉快更新{半}}{生 这场持续了一个冬天的战场,以突利仓皇逃窜结束。然而,贺铮寒心里并没有多少欢喜,没有留下突利的命,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世子爷,河东道节度使霍大人设宴庆贺大胜,请爷赏光。” 贺铮寒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想尽快回到大名府,去见他思念了多日的人。 “爷,霍大人亲自来了。” 不想,霍讯如此执着,到底是河东道节度使,贺铮寒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只得压下一腔思绪,先去见了他。 霍讯这人虽然不能打仗,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使出诸多手段,硬是让贺铮寒待了好几日。 等到终于应酬完了河东道一干官员,贺铮寒刚要启程,临都皇宫里的人也到了。 第83章 她厌了等人 ,p>北狄铁骑肆虐河东道之时,偏安临都的朝廷,羸弱无能,不敢相救。就算有几个还留有几份血性的臣子,泣血上谏,可朝中上至太后,下到一众文武,都经历过京城城破,胆子都吓破了。 反正隔着长江天险,北地烽火连天,血流成河,也杀不到临都。 将上谏之人安了个蛊惑人心的罪,拉出去狠狠打了板子,依旧沉醉在江南的春风熏暖,歌舞升平中。 直到贺铮寒麾下精兵,气势如虹,击退了让他们胆寒的北狄大军,赢下了这场大战,临都里那些惯会吟诗作赋的臣子,忽然都涌上了热血。 太傅星夜入宫见小皇帝,将北地的形势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他听,总之一句话,笼络住贺铮寒,黄河以北就闹不出大的乱子,朝廷的压力就能减轻大半了。 这场硬碰硬的战事,将贺铮寒的赫赫威名推到了得低沉,天枢心头大震,怎么听着爷不和大军一块出发一样 “你带着亲卫,随我去临都。” ...... 冀王府。 贺铮寒大胜的消息传遍了大名府,人人都欢喜,翘首盼着大军凯旋。 大军回来那日,冀王在府中置下流水宴,宴飨将士。 “夫人,天权回来了,奴婢问了他,世子爷随宫里的太监去了临都,没有随着大军回来。”锦霞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马上就到十五了,天上月亮圆圆的,月色落在那抹纤袅身影上,皎洁中泛着冷。 其实白日里没有等到贺铮寒,姚桐就知道他没有回来。 只是,她心里存了一丝希望,想着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晚了一步,才一直等着。 等了这么久,却是可笑。 fu.. 枭宠:弃妃惊天下 更新快 “锦霞,收拾东西,回凉州。” 最先从拔野古部爆发的疫病,传的范围越来越大,先是羊,成群成群的病死,有人不舍得,吃了病死的羊,结果染上了疫病。 这下子糟了,疫病飞快的在人群中传播。 施姑姑信中忧心忡忡,担心凉州也发了疫病。 既然贺铮寒选了临都,她也不想再在冀王府待下去了,她更想去凉州那座城池。 “夫人,不等世子爷了吗”锦霞大惊,从临都到大名府也用不了很久,夫人怎么不愿多等几日 姚桐凉凉一笑,双眸深幽,她最厌等人,尤其是心都不在了的人。 第84章 救命之恩,柔徽无以为报 ,p>“她要回凉州,随她吧。” 冀王妃得知了姚桐要回凉州,沉吟片刻,便应允了。随手打发了人,她心神就放在了归来的次子身上。 “母妃,是不是觉得儿子更英俊潇洒了” 贺铮平嬉笑着把脸凑得更近了,他生来受宠,在母亲面前一向自在随意。 “瘦了。” 冀王妃摸着他的脸,一脸心疼,摸完脸,又拉着他的手看,一眼看到他手背上的血痂,“怎么回事” “不小心蹭了一下,没事儿。” “贺铮寒怎么照顾你的”冀王妃眉心深皱,嗓音含怒:“我要他将你护得好好的,他怎么做的事,竟然让你受伤。” 立在一旁的贺福瑗,见母妃发火,以为二哥受了很重的伤,连忙凑上去看。 一看撇了撇嘴。 她这二哥娇生惯养的,一双手又白又嫩,比一般女孩子都细。就在这白白的手背上,多了一块结了痂的伤口,也就看着样子吓人了些。 “不就是蹭破了点油皮吗母妃,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贺福瑗心直口快,想啥说啥,“大哥征战这么多年,受得伤比二哥多多了。” “他们能比吗”冀王妃心疼爱子,脱口而出。 这明晃晃的偏心,贺福瑗听着都堵得难受。 “小妹,母妃的意思是大哥能干,你二哥我吃不得苦。”贺铮平急忙打着圆场。 母亲一贯偏心,贺福瑗一直知道,可她作为受宠的那一方,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便顺着二哥的话,岔开这个话题。 “大哥是能干。”她鼓着脸颊用力点头,“可是,大哥怎么没有一块回来” 贺铮平意味深长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二哥,你什么意思”贺福瑗惊问。 “铮平,别在你妹妹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冀王妃又嘘寒问暖的说了好些话,才放贺铮平离开。贺福瑗紧跟着告退,一路小跑的追过去,“二哥,你刚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什么美人关” 贺铮平受不住她缠磨,一边拉住她的手,一边头疼的说:“别掐了,我说,我说。” 便将从临都来的那些人口中打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点评,“没想到大哥冷心冷面的,竟然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啧啧,那位出家的公主,定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知和姚......嫂嫂比起来如何” “胡说。”贺福瑗不肯相信,狠狠踩了他一脚,她穿得是云头履,底子厚厚的,冷不丁狠踩一下,还是很疼的。 贺铮平大叫一声,抱着脚呼痛。 “臭丫头。” 贺福瑗已经跑开了。 ...... “郡主。” 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永福郡主,锦霞行了礼,连忙让座,“郡主,先歇一歇。” “嫂嫂呢” 贺福瑗看着打包好的行礼,一脸焦色,她还以为嫂嫂不想在冀王府待了,才要回凉州。哪里想到......虽然嘴上骂二哥胡说,可她心里是相信了的。 “阿瑗。”贺福瑗风风火火,姚桐听到了动静,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整理了一半的包袱。 “嫂嫂。”顿了顿,可贺福瑗就不是能忍的性子,“你是生大哥气,才回凉州的吗” 姚桐怔了下,“怎么这么说” “那个......哎呀,嫂嫂,你不能走啊。”贺福瑗着急不已,嫂嫂这一走,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阿瑗,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贺福瑗忙摇头,可她不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眼中脸上还是露出了端倪。 姚桐自嘲的一笑,原来贺铮寒的行踪,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眼里,连阿瑗都知道了。 “凉州那边出了些事,我要赶回去。”淡淡说了一句,姚桐神色自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 回到自己的住处,贺福瑗闷闷的,她非但没有劝住姚桐,反被她说动了。尤其是还得知了沈璟也要回凉州,心里更加空落。 “郡主,晚膳备好了。”丫鬟走到她床边,小心的开口。 贺福瑗蒙头躺在被子里,声音沉闷,“心口闷得慌,不吃了。” 再不舍也阻挡不住离别的脚步。 “阿瑗,回去吧。” 一直送出了北城门,姚桐抱了抱贺福瑗,和她道别。 “小郡主,掉金豆子了。”沈璟来到她们身边,见贺福瑗眼泪汪汪,突然想逗一逗她。 “谁哭了本郡主才没有。” 贺福瑗擦了一把,扬着脖子反驳。 “没哭,没哭。是我眼花了。”沈璟一笑,尽显惫懒之气,见官道旁有早开的野花,动作利落的采了一把,递了过去,“小郡主,给你赔罪了。” 贺福瑗斜了一眼,傲娇的扭头,“稀罕。” 沈璟呵呵一笑,作势扔掉。 “可怜的花儿开得好好的,让你折了,本郡主就做个好事,勉强收下吧。”见他真要丢了,贺福瑗大急,一把夺了过来,嘴上却还要逞强。 “那就多谢小郡主了。” 这两人,一个惫懒,一个任性,孩子气的吵吵闹闹,将离别的愁绪冲淡了。 终于道别了,渐渐看不到彼此身影。 一路顺畅,等姚桐终于赶到凉州,尚未进城,已能感受到因为疫病带来的冷清。 “什么城西又发现了三家感染疫病” 医署里,施医女听了这话,脸色大变,这疫病凶烈,三日前城西发现了有人染上了疫病,立即将那户人家隔开了。 没想到,还是没有防住。 “师父,夫人回来了。” 穆娘子虽然也为这来势汹汹的疫病发愁,可夫人回来了,瞬间有了主心骨,没那么慌了。 施医女得了信,憔悴的脸上露出喜色,急步迎了出去。 姚桐见到熟悉的人,看到熟悉的环境,心中烦闷也一轻,脸上带上了笑。 最初的激动过后,话题转到这场疫病上。 “不行。凉州已经发现了疫病,夫人不能进城,最好远远避开。”施医女自己可以入城诊治,却坚决不同意姚桐插手。 “姑姑,看病救人,这些事情需要你们。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我来做。”姚桐知道施医女担心自己的安全,温声说:“譬如这些染上了疫病的人家,要彻底隔离。要在人烟稀少之处,另建医馆,将患病之人安置在那里,由大夫诊治,若是治愈了,就放归家里,若是不能,则要尽快处理尸体。” “这么做,城中百姓未必愿意。”施医女皱起了眉头。 “所以,这些事必须我来做。” 普通的百姓还好说,那些官员权贵,只有姚桐的身份能够压制得住。 施医女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终于还是点了头。 “施姑姑,你将领头的大夫们找来。天权,你去传凉州守将......来此议事。” 姚桐依然温言细语,可话里的坚定与气势,让人无法忽视,不知不觉的听从她的命令,以她为首。 ...... 临都。 山高水长,北地的消息传不到这里。 舞低杨柳、歌尽桃花,说不尽的旖旎香艳。 “郡王英姿焕发,功勋盖世,朕敬郡王。” 皇宫宴上,小皇帝率先举杯,贺铮寒给他面子,举了举杯,喝了杯酒。 有了小皇帝带头,太傅又紧随着敬酒,其他的臣子按着品级高低,一一起身敬酒。 喝了一轮,饶是贺铮寒酒量极大,也有些微醺。 “哀家也敬靖北郡王一杯,这大梁的江山还要靠郡王守护。” 贺铮寒刚放了酒杯,不想后殿内外命妇处转出一行人,打头的穿戴的无比奢华的妇人,是小皇帝的生母太后。 眼光只在她身上一触,就移到了她身后素淡道袍的女子身上,贺铮寒忽然觉得灌入肚肠的酒,火烧火燎起来。 太后喝完酒,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宁国长公主,冷冷一笑。 “华阳道姑也需敬靖北郡王一杯酒,若不是靖北郡王出手,华阳道姑还困在西羌王庭,估计已经按照西羌习俗,兄死从弟了。”太后这话说得充满恶意。 宁国长公主不堪承受似的颤抖起来,脸色白的透明。却不发一言,端起一杯酒,款款弯腰一福,“救命之恩,柔徽无以为报。” 话落,修长的脖颈一扬,一口气喝尽了杯中的酒。 她喝完,目盈盈的望着贺铮寒,浸了酒渍的唇,红润如花瓣。 第85章 跟我走 ,p>这是遇刺之事后,宁国长公主第一次公开露面,也是贺铮寒来到临都后,第一次见到她。 她站在一众装扮华丽的命妇中,穿着道袍,挽着道髻,明明正值锦绣年华,却含着无尽的忧伤。 血液激流奔涌,贺铮寒用力捏着手里的酒杯,神色莫名。 “太后姑母,你快看,柔徽姐姐都要哭了。”人群中传出嗤的笑声,一个生得极美的小姑娘,指着宁国长公主,打趣的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柔徽姐姐,是想要嫁给靖北郡王吗” 这些年,变故太多,皇室南渡,死伤惨重。以至于临都皇宫里,知晓贺铮寒与宁国长公主往事的人寥寥无几。 而这个开口的小姑娘,是太后娘家侄女,一向得太后宠爱,经常进宫。有时太后和身边人抱怨,也不避开她,她就知道了姑母不喜欢宁国长公主。 自家姑母不喜欢的人,她当然也讨厌。平时宁国长公主行事低调,她想找茬都不好找。偏偏今天,她一个出家之人,竟然当众向靖北郡王抛媚眼,真是不要脸。 她气恼不已,脑子一热,当着皇帝众臣的面,说出这让宁国长公主没脸的话。 这话,状似天真,实则极为阴毒。 宁国长公主脸上的红晕变成煞白,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承恩公府的六小姐,何必苦苦相逼” 话未说完,泪如雨下,对着小皇帝行了礼,匆匆进了内殿。 “哎,你回来......”太后的嫡亲侄女,承恩公府的六小姐,慌了神。宁国长公主有多难缠,她可是没少听太后姑母说,怎么会让她一句话,哭着就跑了。 “皇姐。”小皇帝狠狠剜了眼罪魁祸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谁让你多嘴多舌了,赶紧下去。” 承恩公府六小姐,心里拿小皇帝当做表弟,结果他毫不留情冷冷斥责,委屈的立马红了眼眶。 受不了这股委屈劲,她又偷偷瞄靖北郡王。 “承恩公府好家教,养出的女儿,好一张刁钻利嘴。” 放在心尖尖上的男子,毫不留情的嫌弃,她再受不了,哭着跑了出去。 太后怒火上涌,触到贺铮寒冷厉如刀的眼神,手脚发凉,生生的将气憋在心里。 匆匆点了点头,带着一群命妇回了内殿。 好好一场庆功宴,不欢而散。 ...... 第二日,贺铮寒又一次站在了长公主府邸面前,这一次,他踏进了门。 “郡王,公主在湖心亭。” 贺铮寒随着引路丫鬟走去,走到水边,顿住了脚。眼前的活水、水中长廊、湖心凉亭,都太熟悉了,除了小了些,和当年长安皇宫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知道她喜水。 当年他为了她这个喜好,硬是下了大工夫,打通了工部尚书的路子,在工部待了三个多月,学习引水修亭。 终于,成功的引了一汪活水进她的宫殿,依着她的喜好,水中遍植白莲,在水中建长廊。夏季一到,白莲盛开,沿着长廊,站在莲丛中,清风徐来,荷香袅袅,神清气爽,酷暑全消。 走动时,脚下水廊发出一阵阵响声,贺铮寒似沉浸在记忆深处,对这些刺耳的声音,充耳不闻。 终于走到尽头,贺铮寒似忽然回了神。 望着眼前女子,他记忆中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女,忽然模糊了。 “寒哥哥。”她还是一身道袍,一开口就掉泪,拿手捂着脸,哽咽开口:“我不敢见你,我怕你见了我失望......” 愧疚一下子扑来,贺铮寒心如刀割,他刚才怎么能那么想,这些年徽儿经历了什么,受了多少苦,她当然不会再是当年那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公主。 “徽儿,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嘶哑的嗓音,带着无边无际的悔痛。 “是我命苦......”宁国长公主小小的面孔埋在手掌下,半蹲着,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贺铮寒解了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这里风大,别受了寒。” 身上一暖,宁国长公主抬手捏住袍角,将这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袍子,更严实的裹在身上。那张沾满泪痕的脸庞也抬了起来,落在了他眼里。 “寒哥哥,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带泪的脸庞,全是信赖。 “徽儿。”贺铮寒哑着嗓子唤她,“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见她呆呆的,像是不明白他的话,英俊的面庞上起笑容,“好不好” 这是第二次,他说带她离开。 宁国长公主心口剧烈起伏,却又一次在他灼灼期盼的眼神下,低下了头。 贺铮寒眼中火热冷了下去,理智迅速回笼,脑海里忽的跳出姚桐的脸,他心慌意乱起来。仿佛那双秋水明眸就在看着自己,讥嘲的,失望的,冷冷的。 这种想象,让他浑身紧张,掌心里沁出的汗水黏黏的。贺铮寒眉头紧皱,为这无稽的想法。他怎么会害怕他怕什么 吁了口气,硬生生压下胸中翻腾的思绪,想要将她从脑海里驱离。 “寒哥哥,你再给我点时间,有些事情我必须做。”宁国长公主抬头,见他拧着眉,锐利的眼神凝着远方,以为是生了自己的气,语气更加软了。 “我是父皇的女儿,是大梁的长公主,有些责任我必须要挑起来。”她抽噎着软语,“寒哥哥,对不起,我不能自私的一走了之。” 她明确的拒绝了。 贺铮寒最先感觉到的不是失望沮丧,而是松了口气,哪怕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他紧绷的肩头,在这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徽儿,你要什么” 伴随着这放松,一股浓重的愧疚塞满胸腔,这一刻,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太后不喜我......”宁国长公主露出惧怕的神色,“那次刺杀我的匪徒,就是她指使的。除了那次,还有很多,我念经打坐的庵堂,突然游进了条毒蛇,是南边才有的竹叶青。” “寒哥哥,我能躲过一次、两次、三次,可我不知道能不能永远这么幸运,只要有一次躲不过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出了声。 贺铮寒墨黑的眼睛凛冽,他知道了她要什么,“徽儿,你是先帝的嫡长公主,尊贵荣耀,属于你的东西,我会替你夺回来。” 宁国长公主眼睛亮起,她就知道,她想要的,寒哥哥都会给她。 “寒哥哥,你在临都的人手,都能让我用吗”她和关和打了这么久交道,知道他在临都暗里有诸多人手,关和是个老狐狸,只肯替她办事,不肯让她亲自掌握那些力量。 贺铮寒缓缓点头。 “寒哥哥,你对我真好。” 贺铮寒扶住她踉跄不稳差点摔过来的身子,身体先与理智的拉开一段距离。 拒绝了她共进午膳的提议,走出了长公主府。 暖暖的太阳一晒,渗进骨子里的水汽消散,他闭了闭眼,脑中那张宜喜宜嗔、鲜活温暖的面孔更加的清晰灵动。 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了,真想立刻见到她。 “天枢,将临都的人手都调出来,交给宁国。” 徽儿想要的他给她,他就能安心的回去了。 第86章 不是不想依靠他,她不敢 ,p>内室里,暖融融一片,香炉中燃着甜香,宁国长公主披着轻纱寝衣,指尖抚摸着紫檀木匣上精心雕琢的纹路,唇角的笑越来越深。 “寒哥哥对我真好。” 这里面是那些人手的身契,他给了她,就意味着将这些人全都给了她。 以后她就是他们的主子。 她有了这些人手,很多事就能放手去做了。 ...... 几乎与此同时,一向仙风道骨的关和在贺铮寒面前,气得须发怒张。 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无论他怎么跳脚,贺铮寒都不动如山,眉毛都不抬一下。 关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一腔激愤一通发泄后,长长一叹,宁国长公主那个女人,绝不是面上柔柔弱弱,那是个能忍、够狠的聪明女人。 这种女人一旦手握利刃,能搅乱天地。 “你迟早会后悔。” 关和对着油盐不进的贺铮寒,丢下一句话,气咻咻的走了。 “嘶。” 手劲用的太大,硬硬的棉帘子荡过来,打在脸上,关和疼的眼角一抽。 “哎呦,关爷您没事儿吧。” 关和挥手,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你是墨松一直跟着爷侍候” “是小的。” 墨松被关老爷子炯炯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听说爷在北地娶了位夫人,你侍候过吗” “关爷您问的是姚夫人吧。” “嗯,就是她。”关和似乎不经意的问:“这位夫人性情禀赋怎么样” 墨松是最早侍候姚桐的一批人,见识过这位夫人种种的奇异手段,此刻说起来,双眼发亮,赞叹不已。 不想,关和越听脸色越凝重,“这么说,这位姚夫人,聪慧无双,心性坚毅。” “是啊,是啊。” “哼。” 见关老爷子拂袖而去,带着怒气,墨松挠了挠头,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关和拧着眉头,一腔郁怒,自个挑中的主公,什么都好,挑女人的眼光实在......让人担忧,天下徒有美貌的女人那么多,他独独喜欢这种聪明要命的。 一个宁国长公主柔中带狠,又添上了个坚忍聪慧的姚夫人,他排过主公的命盘,姻缘宫一片血煞,难道天命终是不能避免 凉州城。 姚桐坐在城门口,身前列着一排排刀剑森寒的兵士,和高门大户的私兵对峙着。 “姚夫人,你自己要死,不能拉着我们陪你一块死” 疫病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死亡迫在眉睫,巨大恐慌之下,被堵在城里的人,几近疯狂。 “夫人,他们快疯了,这里危险,您快回去。” 天权护在姚桐身旁,蓄势待发。 “我就坐在这儿。”姚桐面色平静,“谁敢硬闯,杀无赦” 她绝不能让这些癫狂的人冲破城门,否则,随着这些人四处逃窜,疫病向四周蔓延,造成的后果,无法预计。 “夫人,这些人非富即贵,杀了他们后果怕是难料。” “后果,我来担着。”姚桐冷冷一笑,眼神扫在一众守将身上。 众将领一凛,齐齐弯腰应下:“听夫人的令。” 又是建医署又是送棉衣,姚桐在这些贺铮寒麾下的将领中威望极高,这次疫病,她不畏生死,一力抗下,更是让他们对她敬佩又感激。 分明已是将她当做了主母。 主公不在,主母的命令便是军令。 “我不要死,臭表子,让我出城。” 有人发狂的嚎叫着,冲了上来。 雪亮的长刀,直直插进胸口,血液四溅,刚刚还在发疯的人,抽搐着倒在地上。 这般冷酷的手段,震慑住了剩下的人。 “冲上来,只有死路一条。”姚桐起身,穿过护卫,和他们面对面,美丽的面孔威严而冷漠,“回城,本夫人这条命陪着你们。” 城门口又多了十几具尸体,粘稠的血液将青砖染成了红色,残冷血腥的场面,终于震住了这些贪生怕死的人,慢慢的退回了城。 姚桐的面色越来越白,锦霞含着眼泪:“夫人,人都散了,咱们回吧。” 摇了摇头,姚桐依然挺着笔直的脊背,如一柄顶天立地的利剑,让那些回头观望的人,肝胆发颤,不敢心生侥幸。 “这哪是女人啊,分明就是个血罗刹。” “这种狠毒的女人,怎么配待在贺王爷身边,绝不能让她继续迷惑王爷” 将近一个时辰,城门口的人终于散了。 “呕。” 姚桐白着脸,痛苦的干呕,她根本没有吃过东西,胃里空空,呕出的全是酸水。 “回去,不要让人看见。”她虚弱的样子绝不能让人看见,她还要撑着这座飘摇的城池,一句话未完,眼前一阵黑暗。 “夫人” 姚桐没有昏多久,醒来就见锦霞几人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她扯出个笑,“施姑姑,今日的药都派下去了吗防疫队的人手招上来了多少染病的百姓有多少了” 几句话,耗尽了好容易恢复的力气。 “夫人,你连日耗神,身子都亏得不成样子了,这些事情交给旁人去办,你好好休息一天。你要是倒了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没事。” 姚桐摆了摆手,实在受不了她们的眼神,“你们......施姑姑陪着我,锦霞你们都下去。” “姑姑,你帮帮我,我不能倒下。” 施姑姑眼泪落下来,“夫人,你何苦这样你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撑下去了,你要好好歇着了。” 枭宠:弃妃惊天下: “姑姑,你知道的,这疫病在慢慢好转,我要是这当口倒了,就前功尽弃了。”姚桐握着她的手,苍白的脸上带着笑,“你再给我开几剂药,让我快速的恢复精力。好姑姑,你一定要帮我。” “加急信已经传了出去,王爷很快就回来了,夫人,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施姑姑不肯应下。 “夫人,你是个女人,王爷才是为你顶风挡雨的男人。” 贺铮寒,想到他无端失信,滞留临都,姚桐心口像是开了个洞,冷风嗖嗖的灌了进去。 “姑姑,你也不帮我了吗” 她怕他回来,一切都晚了。 她不是不想依靠他,她不敢。 第87章 寒哥哥,我不让你走 ,p>“夫人,这是最后一次。”施姑姑终于还是应了下来,“这药药性太霸道了,在服用这药后,其他所有的药,无论是补药,还是其他的药,都不能吃了。否则药性一冲,后果不堪设想。” 姚桐闭目点了点头,“姑姑,我知道了,这期间我不吃其他的药。” 临都。 “殿下,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命人在驿站密切关注着北地来的使者,果然截下了凉州派来的人,凉州城疫情极为严重。” 宁国长公主顿了顿,笔尖一抖,一团浓墨糊在了洁白的宣纸上。 一份抄的好好的经书,被这团浓墨毁了。 “凉州现在情况如何” “奴才让人撬开了那些人的嘴,眼下城中疫情凶猛,人人自危,更可恨的是那位姚夫人命大军严守城门,不许一个人出城,甚至杀了很多人。如此恶毒心肠,引得城中人恨之入骨。” 宁国长公主扔掉那张毁损的纸,重新开始抄写,楚楚眉目轻轻一扬:“她在城里很好。” “殿下,奴才要不要......除掉他们” “不需要。”宁国长公主轻声说:“换了他们手中的信件,除了凉州发生瘟疫,多余的字一个都不要有。” “尤其是关于那个女人的。” “奴才遵命。” 打发了人,宁国长公主继续抄写经书,眉目温柔细致。直到抄完,婢女端来温水,她认认真真的洗干净十个指头,唇角一扬:“让厨房做道皇上喜欢吃的酒酿鸭子,本宫进宫陪皇上用晚膳。” ...... 凉州发生瘟疫的消息终于传到临都,因为距离遥远,这些皇亲国戚们并没有感到紧张,反而有些人隐隐生出畅快之意。 靖北郡王风头之盛,让众人艳羡中更有深深的不安。如今凉州出了事,平衡了他们心中的嫉恨。 “郡王,你要回凉州” 朝会上,一身庄重衮冕的小皇帝吃惊的问,“朕也听说了凉州瘟疫肆虐,郡王此时回去,岂不危险” 贺铮寒眉眼沉凝,“正是因为凉州疫情严重,臣才要即刻赶回去。” “那些蚁民怎么能和郡王的安危相比”小皇帝还是不理解,瘟疫的可怕他们都知道,往往是死伤无数,十室九空。而且这疫病可不分贵贱,凭你是谁,一旦染上了疫病,那也是命悬一线。 凉州疫情如此严重,贺铮寒不远远躲着,还要赶回去,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再说就算凉州城里的百姓都死绝了,也损不到他贺铮寒的根基,这么想着,嘴里也就问了出来。 “没有民,何来君。臣今日就启程。”贺铮寒深深看了小皇帝一眼,失望止不住的涌上心头,果然是李家皇室的种,一贯的冷血漠然。 小皇帝被他这种眼神看得不自在,在高高的宝座上动了动身子,赌气的说:“郡王高义,朕也不拦你。” “谢皇上,臣告退。” 贺铮寒拱手一礼,转身就走,一转眼人已出了大殿。 小皇帝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惊得眼睛都睁大了,“来人,拦住他。” 他昨晚可是答应皇姐了,不许贺铮寒回凉州的。 “皇上,靖北郡王打伤了拦他的卫士,人已出了宫门。” 大殿上先是一窒,继而闹嚷嚷的乱了起来。 “靖北郡王好大的威风,在宫里就动起手了。” “皇上,他目无君上。” ...... 小皇帝像是挨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又怒又羞,抖着身子大喘气,贴身侍候的太监,连忙喊了嗓子:“退朝。” 扶着气极的小皇帝退了下去。 朝上发生的事,迅速的传到了宁国长公主府。 李柔徽吃惊的程度不下于小皇帝,她明明瞒下了那个女人的消息,怎么寒哥哥还要执意回凉州 不,她不能让他回去。 贺铮寒忧心如焚,以急行军的速度收拾了东西,就带着人飞奔而去。 “王爷,小心” 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到了官道。贺铮寒飞奔在前,前面负责他安危的护卫忽然大喝一声,打马团团护在他身旁。 “保护王爷” 贺铮寒拉缰勒马,看着前面官道上出现的一道深深沟壑。沟中的泥土还带着湿润之气,显然是刚挖开不久。 若不是及时发现,以奔马的速度,一旦陷入沟中,马蹄就得折断。 “王爷,这些人在一旁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护卫拎着五六个人过来,扔在地上,一鞭砸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土。 贺铮寒微微点了点头,护卫一脚踩在领头的背上,喝问:“说,谁派你们来的” 这几人吓得瘫在地上,不住口的求着饶命,就是不说谁派他们来的。 “剁了他们的手再不说,从左边开始,杀” 凉州城里有他们的父母子女,如今亲人命在旦夕,他们心急如焚,拔刀出鞘,一刀就要宰了这些敢阻拦他们回去的混账。 “王爷手下留人。” 伴随着一声声高喝,一阵悠扬的铃声传来。 将沟壑填了一小~ .. 更新快 宁国长公主眼中迸出喜悦,指了指后面黑压压的骡车,“寒哥哥,我听说了凉州发生瘟疫的事情了,那些是我连夜让人准备的药材。” “徽儿,你有心了。” 贺铮寒唇角弯了弯,道了声谢。 宁国长公主看着他依然深深拧着的眉头,心头不安如浓雾弥漫。 “寒哥哥,我知道你牵挂着凉州,我可以倾尽府里所有的钱财。”宁国长公主一把抓住他的手,“银子、药材、大夫,我有多少出多少。” “可是,你不能走,那里太危险了,我不能失去你。” 宁国长公主泪汪汪的望着他,紧紧拉住他的手。 第88章 失宠 ,p>“徽儿,别闹。”贺铮寒拨开她的手,动作迅速,毫无留恋。 宁国长公主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得多焦急,才会忘了控制手上的力度,弄疼了她。 “你过来,护着你们公主回去。” 贺铮寒归心似箭,对于手上力度过大毫无所觉,他只想尽快赶回凉州城,不知为何,一股浓重的不安袭扰在心头。 “寒哥哥,不要走。” 不想,他刚转了身,后腰一紧,被人紧紧抱着。 “徽儿,放手。”贺铮寒叹了口气,“临都的人手我都布置妥当了,定会保你平安无虞,你不要害怕。” 宁国长公主死死箍着手,毫无缘由的恐慌了起来,他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能不顾自己苦苦哀求,也要离开。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我只要你。”她哽咽的抽泣,“那里那么危险,我不许你去。” 高大如山的男人沉默的掰开腰间的手指,脚步坚定的向前踏去。 贺铮寒脚步不停的走到马前,拉着马缰,就要翻身上马,身后忽然传来恐惧的惊呼:“公主” 他猝然回头。 ...... “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报信的小丫鬟声音越来越大,姚桐一口药呛在喉头,咳了起来。 “毛毛躁躁的,谁回来了”锦霞一眼剜了过去,这些天夫人日夜操心,瘦得眼睛都抠了下去,这没眼色的丫头。 “王爷回来了。”小丫鬟一路跑过来,喘着粗气大声喊,虽然被训斥了一句,可她带来的消息,让她很有底气,锦霞姐姐听了这个信,一定不会再责备她。 哐啷一声,姚桐打翻了手里的药碗。 “夫人,王爷回来了。”锦霞果然欢喜了起来,“奴婢就说王爷一定会回来的。” 小丫鬟也用力点头:“王爷的车驾已经到了城门了,让防疫队拦在了外面。” “防疫队这是按照夫人的要求做事。”锦霞连忙接口,“这是为了遏制疫病。” 边说边看姚桐,却见她又坐了下来,还慢条斯理的擦着溅到手上的药汁,仿佛刚才激动的人不是她。 锦霞小心的觑着她的面色,见她眼睛亮亮的,嘴角还翘着,无声的笑了,夫人心里还是高兴的。 “夫人,城外的人要隔离十天,跟着防疫队学习如何防疫,确认无事后才能进城,这是咱凉州的新规定,也是为了城里百姓的安危。”锦霞看着她说:“不过,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奴婢担心防疫队一时顾不上,乱了手脚,要不,奴婢也带点人过去帮忙” “只是奴婢笨手笨脚,嘴巴也说不明白,还得劳驾夫人亲自指挥。” 姚桐看着她戏谑的样子,噗嗤一笑,“你这鬼丫头。” 城门口,身穿棉布白袍,从头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防疫队,忙中有序的动作着。 “这身衣裳不错,你赶紧寻一身给我。” 自沉默的下了马车,沉默的进了隔离房的男人,终于低哑着嗓音说了第一句话。 天权哼了声,目光戳在一身郡王常服的男人身上,捏了捏拳头,“除了你,让他们也都穿上,这样才算遮挡的好。” 这一幕若让人看见了,定要惊出眼珠子,一向恭谨的天权,在贺铮寒面前竟然如此无礼放肆。 “有事” 耳朵敏锐的捕捉到外面的响动,天权警惕的推开门,冷声喝问。 飞奔而来传信的护卫,距离大门还有段路,突然被喝止,脚步猛一顿,险些摔了个跟头,“天......权大人,夫人马上就要到了。” 天权猛的扭头,盯了眼屋里一身郡王常服的男人,眼皮剧烈的抽搐,“走到哪里了想法子拦一拦。” “啊”来报信的护卫不解的叫出了声,又在天权刀子般的冷眼下,不敢再问,听令而去。 “不能让她进来。”屋子里的男人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焦急的走来走去。 “那是夫人。”天权跟着姚桐经历了这次凉州城平疫,对她的尊崇与日俱增,“凉州城里里外外没有她到不了的地方。” “那怎么办” 天权冷笑:“你是王爷,怕什么” “唉,你......你明知道......”他唉声叹气的踱步。 “听着,夫人极其聪慧,若拦着不见她,反而会出事。”王爷这事做的,天权身为下属,都替夫人委屈,但军命之下,他又不得不帮着一块欺瞒夫人,心里憋屈的难受。 “待会儿见了夫人,你注意拿捏态度。”天权语气冷飕飕:“不能让夫人察觉到异样,但更不许......失了分寸。”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杀气腾腾。 所谓分寸指什么,两人心知肚明,贺铮寒慌不迭的点头:“天权,好兄弟,待会儿你一定要待在一旁,可不敢离开。否则,我这条命就危险了......” 天权冷冷睃着他:“单独你还真敢想” “夫人来了。” 闻言,两人都长吸了口气,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不想,等了近一刻钟,外面又没了动静。 天权忍不住走出去,却隔着敞开的大门,看到围了一圈人。 “跑什么”他拉住一个向着人潮跑过去的护卫。 “天权大人,你别我,夫人亲自来发防疫的药囊,晚了就领不到了。”被拉住的护卫急得跺脚。 “夫人在里面”天权不由松了手,护卫趁势飞奔而去。 直到近小半个时辰,人墙才散开,得了药囊的护卫和兵士,都喜气洋洋的,走路都带着风。 “夫人。”人一散去,里面一身青衣素裙的姚桐,淡淡的望了过来,天权连忙行礼。 顺着姚桐的目光,望向内室,天权弯下腰,深深低头。 “锦霞,扶我回去。” 出乎天权意料,姚桐静静看了片刻,却转身就走。 “夫人......”锦霞目露焦色,怎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夫人都亲自过来了,王爷还拿什么架子 “锦霞。” 姚桐又轻唤一声,锦霞不敢再劝,收回焦急无奈的眼神,扶着她上了马车。 直到听不到马车的声音,天权吐了口气,进了房间。 “夫人走了。”天权冷声道:“听着,必须马上传出消息,王爷身子不适。” “为什么......” 天权没好气:“夫人亲自过来,王爷却闭门不见,是要人说王爷不满夫人吗” “我.....我不敢出去......”贺铮寒嗫嚅着说,天知道,他躲在窗子后面,远远对上夫人清泠泠的眼神,如被冰雪,心生羞愧,哪里敢出去 之前,为了稳住凉州城的形势,姚桐下了狠手,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次,她亲自过去,却被贺铮寒拦在门外,连见都没见她。 这是什么预兆 . 首发 那些嫉恨她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就像得了臭肉的秃鹫,贪婪的扑了上来。 “夫人,防疫队那边传了消息,王爷发了热,像是在赶回来的路上就不适了,王爷一直忍着。昨日也是担忧病气过给了夫人,才没有见夫人。” 流言传的纷纷扬扬,锦霞等人听了很是气愤,幸而王爷那边及时传了这个消息,她们才松了口气。 “是吗”姚桐倒没在乎流言,她忙得没日没夜,哪里顾得上这种事情。只是听到贺铮寒病了,嘴唇抿了抿,“病了有大夫。” 锦霞紧张的等了等,姚桐却又忙了起来,再不理会这事,更压根没提去探病的事。 两边像是杠上了,姚桐再不提出城,城外却也悄悄的,没有消息。 而流言传得越来越难听,姚桐的处境也越来越难。 第89章 被气的吐血 ,p>十天隔离终于结束。 城中许多双眼睛紧紧盯着贺铮寒的举动,而他进了城,却没有进后宅,而是住进了凉州府衙的消息,便让他们兴奋起来。 因为防疫队的雷霆手段,凉州城的疫情已得到控制。而姚桐通过各种手段,重金以求,从周边州郡吸引了诸多大夫,药材备的也充足,终于有人找到了对症的方子。 现在,除了一些年龄大、身子骨弱的人染上疫病,不幸丧命,其他的人大都能挺过去,城中笼罩的死气,逐渐消散。 天灾慢慢好转,人心却越加险恶。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没有夫人,他们全都得死。” 天权看着递上来的一封封字字如刀,置人于死地的信件,目眦欲裂,“他们还送了女人过来” “是......天权大人放心,都没收,拦在了外面。” “拦给我打出去。” “天权大人,这......这次送来的不是一般的女人,都是他们的女儿、妹妹,甚至还有两家送了嫡女过来,这身份不低啊。” 天权撕碎了手里的信件,“这些没有心肝的东西。” 护卫们悄无声息的退下,桌案后一身王服的男人愁眉苦脸的说:“这些事情,得主子爷回来处置。” 天权心烦意乱的踱步,直到外面一阵哗乱,“夫人来了。” “什么怎么不提前通报” “夫人手里拿着剑,属下们不敢拦。”他们怎么敢伤了姚夫人 姚桐到得很快,仍然是衣着朴素,可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剑,杀气腾腾。 “夫人,这把剑给属下吧,别不小心伤了您。”天权小心的劝。 “让开。” 姚桐睨了他一眼,提着剑,绕着贺铮寒转了一圈,忽然,冷冷一笑。 “王爷的病可是好了” “咳咳......好了,劳夫人牵挂了。” 姚桐笑容更冷了,“是吗我瞧着王爷脸色很不好,恐怕没有痊愈吧。” 说着,凑近了一步,作势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哐啷一声,桌案倒了下去,突然后退的贺铮寒脸色惊恐,鬓角挂着汗珠,“夫人说得是,头又疼了起来,这病还真没好全,来人,快扶我去看大夫。” “且慢。”心中猜测得到证实,姚桐眼中如覆薄冰,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深了,“见王爷一面实在不易,还是听完我说的事,王爷再忙吧。” “夫人,你说。” “如今乍暖还寒,城中疫病未清,府外天天聚着人,实在不好。我做主,将那些人都纳入府中,等王爷......病好了,就有福气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让听到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夫人生大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 姚桐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甩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 留下天权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等爷回来了,府里怕是有得热闹。 ...................... “夫人,您让熬的药粥好了,奴婢让人给王爷送去。”锦霞欲言又止,夫人的行事,她都看不懂了。 自那日去看了王爷回来,夫人一个人在房里待了许久,出来后不仅让她们对那些进府的女人好吃好喝的侍候着,还让厨房日日熬粥,给王爷送过去。 还说这些粥是她亲手熬的。 锦霞看了眼今天的药粥,说是药粥,看着精致漂亮,闻着也喷香扑鼻,只是她知晓这粥的实际味道,忍不住对王爷心生同情。 这粥要么放了黄连,苦不堪言,要么放了极多的盐,咸到发苦,总之,吃到嘴里,这味道能让人流泪。 可这些外人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夫人终于弯了腰,对王爷软了身段。 距离凉州城不到一百里的官道上,一行人骑马疾奔,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鹤氅,戴着兜帽,将面容遮挡起来。 到了凉州城外,天色却还没黑透,男人停了下来,避进一处偏僻的宅子里。 早已候在这里的斥候,在男人一进来,就呈上了一沓厚厚的纸张。 “爷,这是这些日子凉州城里发生的事情。” 男人翻动着纸张,因急着赶路,冷硬的下颚上长满了胡须,平添了几分沧桑。 他动作很快,很快就翻了大半,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看到最后,却忽的暴怒,一掌砸在桌上,吱嘎声中,桌案四分五裂。 “爷” 屋子里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见他双目泛赤,怒火冲天。 “回城。” 与此同时,一道消息也传到了姚桐面前,她一直让人悄悄的监视着天权,得了这道消息,幽深了数日的眼眸,亮起了一道光。 “锦霞,给我梳妆,我要去见王爷。” 她已沐浴过,装扮的也不是盛装华服,而是慵懒香暖的妆容。 装扮停当,就连锦霞都忍不住红了脸,夫人这样子......她们看了都心痒,今晚怕是出不了王爷的院子了。 “阿嚏。” 眼看着一日比一日暖了,天权却喷嚏连连,他看了看忽然涌起的乌云,将本就不多的星子和月亮遮的严严实实,右眼皮剧烈的跳动起来。 而在听到夫人来了的消息时,差点呛了气,没走两步,再见到从朱缨车上下来的人,头皮陡然发麻。 大半夜的,夫人打扮成这样,过来这里,想到屋里的人,再想到马上就进城的人,天权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今日送来的粥,王爷只用了一点点,我心里十分担忧。”姚桐笑盈盈的注视着天权,从锦霞手里接过一把精致的银酒壶,“就暖了些酒,过来看看王爷。” 天权左右阻拦,无论如何推脱,都阻止不了铁了心的姚桐,只得让她进去。 “点上灯,摆上菜,斟上酒。”姚桐一个命令,黑漆漆的屋子霎时烛光融融,暖香飘飘。 “夫人......” 屋子里两个衣冠整齐的男人,看着懒懒坐在椅子上,素白手指摆弄着粉彩小酒盅的夫人,只恨自己眼睛不是瞎的。 虽然夫人披了披风,遮挡的严严实实,可那松松垮垮披在背上的如云乌发,带着水汽透着粉润的凝脂雪肤,已足以将这间屋子的气氛旖旎了起来。 “我陪王爷喝杯酒,锦霞你带人下去。” 锦霞脆声应了,临走前瞥见钉子似杵在里面的天权,连连使眼色。这天权大人平日那么伶俐,今儿怎么这么没眼色,夫人和王爷喝酒,他杵在这里添什么乱。 天权就像眼瞎了似的,任锦霞眼皮眨得都快抽筋了,他还是岿然不动。 姚桐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 蜡烛连爆了两次烛花,姚桐自己斟了杯酒,喝了下去,脸颊泛上胭脂色,觑了眼木桩子天权,淡声:“怎么,你也要留在这里喝酒” 天权抖了抖,一丝怀疑萦上心头,莫不是夫人发现了什么不可能啊,这事极其隐秘,没有露出破绽啊。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眼前的情形容不得他细细思量。 “夫人,近日城中不安稳,属下留在这儿护卫着比较稳妥。” 亏他想出这个借口,姚桐笑出了声。 “好,好个忠心的天权。”她声音清冷,“王爷有这种忠心下属,当痛饮一杯以贺。” 一杯酒递到面前,贺铮寒苦着脸悄悄看了看天权,不敢推脱,连忙接过一饮而尽。 “王爷,也得赏天权一杯,你说对吗” “对,对。” 天权无法,恭敬的接了,一口喝干。 姚桐敛了笑,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敲着桌案,默默算着时间。 “酒里下了东西”一阵天旋地转,天权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寒霜的姚桐。 姚桐看都不看他,推开门召来锦霞。 “夫人,这是......”锦霞骇得白了脸,又立刻镇定下来,“要奴婢做什么。” 姚桐赞赏的点头:“把他扶出去,撑着他站在门口,那药让他浑身无力,说不出话,却不影响他的意识。不要让人看出异样,让他看起来像是护卫在门旁。去吧。” 锦霞听话的去办,她只认夫人一个主子,不管夫人要做什么,她都听命。 就算......她望了眼瘫到地上的王爷,她也只听夫人的。 砰,门轻轻阖上。 心头清明犹在的天权,任命的闭上眼,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乌云越积越浓,黑如墨汁的深夜里,越发显得这间笼罩在暖橘色的屋子,暧昧招眼。 沉沉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一声滚雷似的爆喝响起。 “滚开。” 一身黑衣,风驰电掣赶来的男人,一眼看到站在外面的天权,深眸狠狠缩了下。 待看到窗上映出的两道缠绵在一起的身影,目中血赤,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竟吐出了口鲜血。 屋子里忽的传出一声笑,似喜似悲,他周身血液突的逆流,耳中轰鸣作响,煞气冲天而起,控制不住脚上的力气,将门板踹翻在地。 第90章 你真恶心,别碰我 ,p>“他是谁” 锦霞惊恐的瞪着天权,巨大的恐惧之下,牙齿在打颤。 “屋子里的又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人回答他,空气死一般寂静。 “你来了。” 面对一身煞气的男人,姚桐毫无动容,潋滟双眸笑盈盈的看着砸在地上的门板,单手支颐,乌发红唇,妖精似的勾人。 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分明是知道了屋子里的这个是替身,她故意的,故意刺激激怒他。 贺铮寒却不恼,抬手抹掉唇边的血渍,低低的笑出了声。 “阿桐,你发现了。” 滔天怒气一下子消散了,他走到前,只看了眼瘫软在地上的人,目光便盯在了慵懒坐着的女人身上。 他走近,高大的身躯蹲了下来,和她平视,眼神炙热。 “滚开,你身上的味道恶心。” 姚桐还是笑着的,柔软的红唇吐出的话,却冰冷凌厉。 贺铮寒眉峰一跳,剑眉不悦的压下,多少年了,都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可她眼里实实在在的嫌恶,让他深深吸气,忍下这口气,“阿桐,闹也闹了,别再耍脾气了。” “耍脾气”姚桐笑出了声,带着讥诮,“原来你觉得我是耍脾气。” 她忽的倾身拿过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这酒和之前的不一样,颜色粉润,带着一股异香。 贺铮寒闻了一下,猛的躲过来,嗅了口,脸色暗沉,“加了药,助兴的酒,你.....” “你要做什么” 让身边的替身易容成自己先回来,这事他有错在前,他没想到她如此敏锐,早早发觉,可她既然察觉了,竟还敢做这种事。 这一刻贺铮寒心头一沉,她不是做个样子气他,她真敢...... “凉州城疫病凶险,数十万百姓人心惶惶,你却派了个替身回来,你要做什么” 因着贺铮寒突然起身,高大伟岸的身子极具压迫力,姚桐强压下的火气,汹汹燃烧,她也站了起来,和他对视着,气势分毫不落下风。 贺铮寒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这事是他理亏,虽然他一得知消息,就写了亲笔信,传给了心腹将领,命他们全权听从夫人,可他本人没有回来,这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先前,我以为你一直待在冀王府......” “你以为......”压抑多日的愤怒与担忧,一旦释放,如火山喷发,姚桐打断他:“你不要随便找借口,你不过是不在乎我的死活。” 情绪失控下,她口不择言:“你可以不在乎我,但你绝不能羞辱我。” “你找个假货来敷衍我,我就遂了你的心愿,作假成真” 贺铮寒眼珠子都气红了,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不怕死的惹怒他。 控制不住体内暴走的怒焰,他狠狠踢了一脚,桌子纸糊的似的散了架,杯盘噼里啪啦摔了粉碎,无数碎瓷片飞溅。 “闭嘴,我怕忍不住弄死你。” 贺铮寒赶在碎瓷片飞到姚桐身上前,飞扑而上,握着她的腰,完完全全的护住,而他自己的手背上,很快溅了几块,多了几条血痕。 “夫人。” 屋里动静太大了,锦霞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被暴怒的贺铮寒横了一眼,钉在了原处。 “滚出去,带着他。” 他气势太凛冽,锦霞被压制的不敢反抗,却也死死站着不动,直到姚桐点了点头,她才软着腿,拖着瘫在地上死人似的替身离开。 “松手,别碰我,恶心。”姚桐失控的捶打着他,碰了别的女人的男人,她不要了。 “恶心” 贺铮寒何等心高气傲,一而再的被她挑起怒火,再触到她眼里不加掩饰的嫌恶,快要气疯了。 箍在她腰上的手骤然用力,力道大的似要折断她的细腰,眼眸被怒意与欲念染成猩红,一手箍着她的腰贴在身上,紧紧的,密不透风。 腾出的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低头擒住了她的唇。 姚桐奋力挣扎,可她越是挣扎,贺铮寒的动作越是粗暴。 吮咬啃噬,激烈的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混蛋.....” 剧烈的反抗挣扎,很快耗干了她的力气,姚桐怒目盯着他,想要狠狠咬断在她嘴里横冲直撞的舌头。 贺铮寒察觉她的意图,紧紧捏着她的下颚,让她闭合不了牙关,又趁着这机会,冲撞的更加深入,绞缠的更加用力。 “唔.....” 舌头发麻,满嘴都是他的味道,这个混蛋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手段,竟然用舌头做那种动作,明明心里发恨,身子却不争气的软了下来。 两人密密紧贴,彼此身体的反应都感受的一清二楚,耳边呼哧呼哧喘的粗气,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阿桐,你也想我了。” 两人在一起很多次了,熟悉彼此的身体,她的反应,让贺铮寒滔天怒火渐渐平静了下来。 意犹未尽的退出,扯出一道银白的弧线。 她的唇红肿,是自己吮出来的,贺铮寒怜爱的舔了上去,“阿桐,我要你。” 说着,已将人抱了起来,大步绕过屏风,将她放在了榻上。手指有力的翻飞,一件件衣裳落在了地上。 “住手。”争吵和挣扎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无力的躺在榻上,乌云似的长发遮住面孔,似乎安静的等着承受。 却在贺铮寒健硕的身子压上来时,嘶哑的低喝。 贺铮寒正处于兴奋之中,将她的这声反对当做了撒娇,沉沉一笑,张嘴擒住了她。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贺铮寒偏过了头,脸颊泛起红痕。 “你真恶心,别碰我。” 贺铮寒悬在她身上,所有的动作都定住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姚桐心里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你休想。” 贺铮寒沉沉的看着她,看着她红唇开合,吐出让他困惑难堪的话语。 “你心里有人,我知道。”姚桐疯了一样的宣泄自己的痛苦,“你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我也做到了。可是,就算我欠了你的,就算我这条命是在你的庇护下才保住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该偿还的也还清了。我不再欠你的,你休想再羞辱我。” “羞辱”贺铮寒薄唇紧抿,说出的话毫无温度,“在你心里,我要你是羞辱” “我求求你放过我。”姚桐急促的喘气,嫉妒与无力已然让她到了崩溃的边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顾不上分析他的情绪。 “看在我为你保下了凉州城的份上,放过我”她近乎歇斯底里,一想到他为了心尖尖上的女人做的事,想到他们单独相处了这么久,想到他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她的尊严、她的感情、她的骄傲,都要跌入尘埃。 “你要离开我” 第91章 去意 ,p>“你要离开我” 贺铮寒双眸血红,从齿缝中挤出的话阴冷。 “对。” “休想。” 伴随着他的话语,夹杂着霸道、占有的灼烫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结束了就让我走,来吧,随你。” 不着寸缕的肌肤,在微凉的空气中颤栗,又被他的滚烫裹挟,冰火两重天。 贺铮寒周身血液逆流,强烈的欲念几欲破体而出,突然听到了这句话。 她躺在他身下,乌云堆发中的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闭着,绝望的像是个死人。 他巨震,咬着牙翻了下去。 她从来都是鲜活狡黠的,什么时候,成了这种样子。 “我不强迫你,之前的话,也当做没有听到。” 手指点在她粉白的唇上,贺铮寒说完,披上丢在地上的衣物,走了出去。 “夫人。”锦霞哭上赶了上来,见她一身凝脂雪肤上,点点斑斑青痕,急忙取了披风盖了上去。 “手上软得没有劲,扶我起来。” 姚桐笑了笑,这笑容却看得锦霞哭得更厉害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她闭口不提,连夜回到住处,要了热水,泡在浴桶里,直泡得皮肤起皱,才出来。 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翌日,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看着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施姑姑和锦霞,她却灿然一笑,笼在眉眼深处的阴翳似乎都散开了。 “锦霞,我饿了。” 初醒的嗓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锦霞连连点头,“都预备好了,奴婢这就去取。” “姑姑,干嘛这么看我” 姚桐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眼波流转,笑靥如花。 “夫人的胃口真好。”施姑姑看着一溜空空的碗盘,也真心的笑了。 “心情好,胃口就好。” 姚桐接过丫鬟奉上来的浓茶,漱了口,站起身,“疫情还没全好,姑姑去忙吧。我去小书房整理下账册。” 除了绝口不提贺铮寒,她这里的安排依然井井有条,所有的事务都在平稳的进行,悠然而平静的过着日子。 这场景,让过来送东西兼打听消息的天枢,惊愕又羡慕。 他们那儿都要成刀山火海了,在主子爷面前连大声喘气儿都生怕犯了错,偏偏捋虎须的这位,浑然没事人一样。 天枢的心情百味杂陈,甚至隐隐同情自个主子。 “你看什么呢” 天枢看着抬头望天的锦霞,皱眉问道。 “看看天上太阳打哪个方向出来了,竟然看到了天枢大人。”锦霞不冷不热。 “主子们的事,咱们跟着侍候的掺和什么。”天枢忍了气,举了举手上的黑漆匣子,“爷送给夫人的,你带我过去。” “天枢大人,不好意思了。”锦霞福了一礼,礼仪规矩找不到问题,就是让人瞧着不舒服,“我们夫人天生操心的命,为了控制凉州城的疫病,日夜不得休息,自个的私房银子都贴补进去了,各种账本子堆了半屋子。”锦霞撩了撩眼皮,“眼下夫人忙着呢,怕见不了天枢大人。” 这个软钉子噎的天枢一愣,只得无奈的将匣子递给了锦霞,“既然夫人忙着,属下就不打扰了,这个匣子还请锦霞姑娘转交给夫人。里面的红血玉佩,是王爷珍藏多年的,贴身带着,能防治百病,强身健体。” 姚桐忙完,天色也黑了下来,接过锦霞手里的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枚殷红的玉佩,“来而不往非礼也,锦霞,从那院里挑个女人,就韦家的那个女儿,好好打扮下,就说是我送的玉佩的回礼。” “夫人”锦霞焦急的喊。 “什么都别说,听我的,去吧。” ...... 贺铮寒听完天枢的话,使劲揉了揉眉心,他不能生气。 “韦家的女儿” 这个姓氏有些熟悉,好像那一沓言辞激烈的攻讦姚桐的书信,上书人就是姓韦的。 “疫情汹汹时,闯城门,被阿桐下令杀掉的人好像也姓韦” 一旁戴罪立功的天权回道:“死的是韦家三房的当家人,这位是二房的女儿,一向仰仗三房过活。” 贺铮寒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他声音很轻,脸色也是淡漠的,天枢、天权却下意识的绷紧,为他话里的阴寒和杀气。 韦家要倒霉了。 偏偏那位韦家女,还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寻来,“奴是奉夫人之命来服侍王爷的,还请这位大人通传一声。” “让她进来。” 冷淡低沉的嗓音,让韦家女双眼发亮,忍不住挺了挺胸前的高耸,她对自己这身皮肉极为自信,只要郡王爷沾了她的身子,他们韦家就等着飞黄腾达了。 整整一夜,韦家女都没有出去,直到第二日被人抬着出去,见了她样子的侍女,无不红透了脸。 这消息长着翅膀飞了出去,韦家人春风得意,甚至成为他们那些人的领头人。 施姑姑、锦霞甚至远在医署的穆娘子,都知道了内宅出了个宠妾韦氏,急得了不得。然而,无论她们怎么急,姚桐却悠悠然然,浑不放在心上。 “锦霞,你晃得我眼晕,今儿不用你侍候了,回去补一觉,瞧瞧你眼底的青黑,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多心事” 锦霞满腔话语被堵了回去,“夫人,你要出去” “药堂那边来了一批新药,我亲自过去,让人登记造册。”姚桐边走边说,“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了,连百姓的救命药,都敢动爪子。” “奴婢陪着您。” 姚桐弯了弯唇:“跟着我可以,先收了你那副失宠怨妇脸。” “夫人,您......奴婢白操心了。”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走在城中,人人胆寒的疫病寻到了治病的方子,再加上贺铮寒回到了城里,整座城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慢慢的恢复生机。 虽然姚桐知道最先回来的是替身,可城中的百姓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王爷没有抛弃这座城,不顾危险的回来,并在这几日,频频上街巡游,安慰人心惶惶的百姓。 “夫人,你看,很多店铺都开始营业了,城中越来越安稳了。” 姚桐点了点头,看着外面一片欣欣向荣,她也很开心,这个世道并不是太平盛世,百姓生存不易,凉州城挺过了这场疫病,也保下了多少人的家。 这辆马车并不华丽张扬,只因凉州城疫病最严重时,姚桐常常坐着这辆车,随着防疫队满城转,让许多人都认识了这辆车。 有人认出了姚桐的马车,激动的站在一旁弯腰作揖,发自内心的感激。 “锦霞,让车夫赶快点,别堵了路。” 姚桐出来的着急,这辆车又是最结实坚固的,一时忘了这辆车的高知名度,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怕堵了路,冲着外面挥了挥手,就让车夫加快赶路。 终于绕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姚桐松了口气,突然一声刺耳的“砰砰”声,马车被撞飞出去,若不是姚桐死死拉住座位,就要飞出车外。 “夫人。” 锦霞也差点被摔出马车,骇白了脸,待这阵天旋地转过后,急忙爬到姚桐身边。 “我没事,下去看看。” “我可怜的儿啊。” 她们尚未下车,一阵刺耳的惨嚎响起。 “你们还我儿的命。” 一个状若癫狂的妇人,疯子似的冲着姚桐而来,长长黑黑的指甲,利刃似的抓向她的脸颊。 “夫人,小心。” 车夫纵身而上,堪堪在指甲擦上的前一刻,将这妇人扑倒在地。 “没天理了,撞死了人家的儿子,还要杀了人家的老娘。” 冲击力下,姚桐倒退了几步,环视四周,围了一圈人,不远处,一匹马倒在地上,拉着的马车摔成了几截,地上躺着个一身血的男人。 对方人多势众,将他们的车马围在里面,这情形怎么都不像他们仗势欺人。 姚桐飞速的判断了形势,这些人是冲她来的。 飞快的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一声锐啸,坠在后面的护卫,定会快速赶到。 听到哨声,姚桐注意到为首的人脸色变了变,围着他们的人,开始向后退。 哭天喊地的妇人,却哭得更加凄恻。 “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先是夫君惨死,又失了儿子,老天爷,还让我活不活。”那妇人拍着地大嚎,待有人上前扶起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的说了什么。 她仇恨的盯着姚桐,泼妇般的嘶叫:“姚夫人,你先杀我夫,再杀我子,老婆子这条命你也拿去吧。” 在这妇人要死要活的撒泼时,护卫终于赶到了。 “夫人,他们是韦家的人。” 韦家的人,姚桐凉凉的一笑,她明白了,合着这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若不是她这辆马车,经过专门的设计,刚才那一撞,那股大力,怕是要车毁人亡。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我就不信凉州城没有说理的地方。来人,带着你三婶母,抬着你兄弟的尸身,咱们求王爷做主。” “夫人,咱们......” 姚桐看着眼中露出得色的韦家人,扯了扯唇:“随他们过去。” “姚夫人,你别得意。”韦家一个面相凌厉的妇人咬牙切齿,“别装的一副正房夫人的排头,你也不过是个妾。你仗着王爷的宠爱,为所欲为,眼下你的报应就要来了。咱家女儿夺了你的宠,我韦家的人命,要你以命相抵。” ;.{. “妾,呵。” 姚桐制止将要发飙的锦霞,面容平静。 “王爷,韦家人和夫人一块来了。” 天枢急急将消息上报,贺铮寒放下手中酒杯,看着下面一桌桌凉州城的权贵,眼中杀意横溢。 “韦家人对夫人不敬,一口一个妾......” 天枢瞥见桌案上的断痕,不敢再说。 “带他们过来。” 第92章 阿桐,以后我再不让人伤你 ,p>跪在地下的韦家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凄惨。 “事情都说完了” 贺铮寒的视线始终追逐着那抹纤细冷淡的身影,看着她淡漠的坐在一旁,低头摆弄着腕上的镯子出神,对比韦家人的哭天抢地,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求王爷做主。” 韦家人哭着磕头,将一家人的惨状说得见着伤心,闻着落泪。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贺铮寒,想要猜测他心中的想法。 他们韦家和姚桐结下的死仇,不能将这个女人彻底打垮,他们韦家在凉州就待不下去。 本来以姚桐的声望和贺铮寒对她的看重,他们不敢和她鱼死网破。 偏偏这个女人行事太过嚣张,失了贺铮寒的欢心。而他们韦家的女儿,得了他的宠爱。 这个女人装作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她的身份还不是一个卑贱的妾,甚至以她父亲郑王姚敦借大婚日伏杀新郎的无耻,贺铮寒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 更何况......有贵人秘密遣人送信,暗中助他们除掉这个祸害。 “你们也都听到了,怎么想的” 贺铮寒扫了圈宴席上一众人,薄冷的唇角扯了扯,沉声问道。 坐在席上的人,多~ .. 更新快 “王爷有何事” 打发了锦霞等人,只剩下他们两人,姚桐身量在女子中已属高挑,然而站在贺铮寒面前,还是显得娇小。 他投递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包裹。 “阿桐,让人伤害了你,是我的失误,以后,我再不会让人伤你。”那日他亲眼目睹了她的崩溃,事后,她痛苦绝望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想要护着的女人,却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是他的错。 “是吗” 姚桐直视着他,红唇微翘,手指点上他的胸膛,白白的指尖隔着衣裳按在他跳跃的心房,“包括你吗” 第93章 爷只有过一个女人 ,p>白嫩的指尖点在他的胸膛,嗓音清冷讥嘲:“包括你吗” 他的话她不信。 贺铮寒双眸幽深,这点按在胸前的酥痒,窜遍全身,他勾了勾唇,手指按在她指尖,麦色和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不说话,强势的勾起她的指尖,送到唇边,舔吻吮吸。 姚桐倒吸一口冷气,脚尖都绷直了,想要抽回手指。 可贺铮寒力气极大,不仅没让她抽回,还更近的拉到自己面前,牙齿轻轻啃噬那白嫩如葱尖的指肚。 姚桐浑身一颤,脸上还强撑着若无其事,耳垂却已殷红滴血。 “龌龊,下流胚子,放开我。” 贺铮寒不生气,反而低低的笑出了声。 “阿桐,你喜欢的。”她的反应他能看出来,她的身子他比她自己还熟悉。 他更紧的箍住她,有力的长腿一勾,阻止她倒退。 “爷也喜欢你。”咬着她的唇,贺铮寒低声呢喃。 “喜欢” 他说得对,在他的撩拨下,她的身子的确有了反应,可那又怎么样姚桐眼眸带着冷意,彼此的身子靠得再近,心却隔得远远的。 她用力的抗拒,牙齿咬在他下唇上,趁他吃痛退开,拿手背擦了下濡湿的唇,冷眼对着他:“你的喜欢是什么是凯旋后不顾我的担忧,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去临都,你明明知道我在冀王府过着的什么日子。还是凉州疫情肆虐,我那么盼着你回来,你却滞留在临都,弄了个假货回来” 插在她心头的这根刺,用再多的血肉包裹,也不能软化,一旦面对着他,时时冒出来,一次一次的将她的血肉刺得鲜血淋漓。 贺铮寒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汹涌的怒意,沉在黑眸里,像一团让人探不到底的漩涡。 她又触到了他的痛点,伤了他,她也难受,可姚桐真的再忍不下去了。 她本来就不是能隐忍的人,之前的忍气吞声也是为了保全性命,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忍下去,可她阻止不了心的悸动。 心动了,再无法虚情假意,再无法忍受他的浑不在意。 说到底,是她贪求的多了,毕竟一开始,他的态度就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他保住了她的命,他不欠她的。 “阿桐,以后不会了。” 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撕扯进他愤怒的漩涡,两人再次用尽所有来攻击、伤害彼此时,她突然听到这句话。 姚桐怔怔的抬头,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 “等凉州的疫情彻底清了,挑了时间,我们回冀王府,你该进宗祠,拜见列祖列宗了。” 如果刚才那句话是她听错了,这些话,不可能再都是听错的。 说完,他静静的望着她,黑眸里的漩涡渐渐消散,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平静。 姚桐一直愣愣的,像是一直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直到肩膀被大力的按住,散漫的眼瞳被迫对上他的眼神,才回了神。 她突然伸手捂上他的额头,眉心微蹙,“烧糊涂了吗” 自己一番肺腑之语,却被当做了病里胡言乱语,贺铮寒无奈一笑,“阿桐,你见过这么龙精虎猛的病人么” 说着,拉着她的手,“爷病没病,你要不要亲自试试” 姚桐耳垂红得几乎滴血,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害羞,而是用力的握紧,回视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挑衅。 “唔......” 贺铮寒受不住,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潮湿低沉的吟喘。 他反应如此之大,姚桐被他这声音勾的一颤,手上不自觉的加了力气。 “嘶......阿桐,你弄坏了夫君的命根子,有的你哭。” 他的话越来越没正行,哪有他以前淡漠肃杀的样子,姚桐几乎以为这也是个假货了。 “那么多美人侍候着,夜夜做新郎,爷就这点出息,碰一下就如此急色,呸。” 姚桐一张开,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也低哑的很,明明想要讽刺的,却说得像撒娇。 “胡说,爷只有过一个女人,哪来的夜夜新郎” 她的耳垂红得通透,贺铮寒受不住,舔了上去,反驳的话说得含糊。 姚桐的耳垂一向敏感,被他一弄,浑身都软了下来。 比身体上的酥麻,更让她无法招架的,是他说出的话。 “你......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贺铮寒就后悔了,他怎么一时不察将这话说了出来。 “没事......”他急切的否认,滚烫的唇一路辗转,擒住她的唇瓣,诱哄:“嘘......乖......别说话了,张嘴。” 汹涌的欲,从他身上兜头兜脸的扑到姚桐身上,眼中看到的是他染上渴望的俊庞,耳中听到的是让他急促的喘息,这个男人,这个时候,让人血脉贲张。 姚桐受了蛊惑似的,揽上他的脖颈,将自己献给他。 “阿桐......” 贺铮寒欣喜的呢喃,手从她衣摆里伸进去,带着茧的手掌,游走在脂滑肌肤上,一路燃起无数火花。 这个吻,带着无尽的渴望,两人几乎溺毙在里面。 当身上一凉,姚桐睫毛轻颤,从这让灵魂都沉溺的迷乱中苏醒,“不......不要在这里......” 剑拨弩张中,贺铮寒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停手,在雪肌上揉搓得越发惹火。 “不要......这里脏......不要......” 一个脏字,成功的让贺铮寒停了下来。 呼吸仍是急促的,体温仍是灼热的,他的动作却僵硬了。 “不是.....是这个地方脏......” 心思电转间,姚桐已知道了他在顾忌什么,那天她不仅伤了自己,也伤了他。 贺铮寒僵着的手臂一动,将她抱在了身上,赤着的肌肤紧紧相触,酥麻从接触的地方传递,两人同时颤栗起来。 “回去......晚上......回去......”姚桐双脚离地,本能的寻找依靠,双腿盘在了他身上。 贺铮寒喘息的越来越急促,身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滚在她身上。 他难受得紧,却还是听了她的话,没有褪下她身上最后那层遮掩。 等贺铮寒终于平静下来,她推着他:“我身上都是你的汗水,黏的难受。” 话里带着不自觉的娇嗔,听得贺铮寒又是一紧,却不敢再惹她,再来一次,他怕把持不住。 手上一松,将她放了下来。 姚桐手脚迅速的套上褪下的衣物,理了理乱了的鬓发,对着还赤着身子的贺铮寒一笑,“我走了。” “晚上等着,看爷怎么收拾你。” 姚桐跳开一步,隔着一段他抓不到的距离,眼波流转,“看就看看,是爷厉害,还是我厉害。” 说完,娇俏一笑,赶在贺铮寒之前,轻快的跑到门前,拉开门,灿烂的艳阳笼着她,美好的耀眼。 贺铮寒没穿衣裳,只能看着她没入骄阳之中。 “争点气。” 看着某处,无奈一笑。 姚桐一走,穿戴整齐的贺铮寒脸上的温和消散不见,接过天枢递上来的一沓罪证,残冷一笑。 “都问清楚了” “属下用了重刑,韦家媳的嘴巴已全部撬开,知道的都说了。那人是从临都来的,给韦家许下了高爵,韦家人利欲熏心动了心。属下已让人去捉拿了。” “这人,必须尽快捉到。”贺铮寒压下心头突然漫上的一丝阴霾,冷声吩咐。 “属下遵命。” ;.{. “至于这些人,违抗军令在前,恶言侮辱本王夫人在后,全部夺官抄家,男的发往盐城做苦役,女的......”他本想说没入军营为妓,突然想到不久前他那句没入教坊,姚桐似乎皱了眉头,她一向心软。 “女的,若查证和这些事没有牵扯,发往军营为奴。”妓与奴一字之差,命运却大不一样。 “是。” “还有什么事” “王爷,这次瘟疫,是从草原上而来,只是因为狄人放牧为生,地广人稀,才没有大批大批的死人。”天枢说到这里,再一次庆幸凉州城有夫人,否则后果如何,真是不敢想象。 “不过,一些人少势弱的部族,也承受不住这种损失。王爷,草原上的探马传来谍报,有些依附北狄突利可汗的部族,开始蠢蠢欲动了。” 贺铮寒眯了眯眼,这是看到猎物的兴奋,“突利,欠的债该要还了。” 第94章 难以启齿的梦 ,p>贺铮寒回来时,夜已深了。 姚桐晚上睡觉时,不喜有人贴身守夜,锦霞便带人守在外间。她为人警醒,听得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得就要喊出声。 “闭嘴。” 低低的呵斥,威严的嗓音,彰显着此人的身份。 “奴婢参见王爷。” “都下去。” 白日发生的事情,锦霞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夫人出来时,红唇微肿,双颊娇艳,一副被狠狠疼爱过的模样。 锦霞脸一红,轻轻应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主子们不再置气,重归于好,她们作为夫人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自然高兴。 只是,望了望黑暗中难掩惊人气势的王爷,锦霞不仅为里面酣睡的夫人担心。 总觉得王爷眼里都发着馋光,不知道怎么折腾夫人呢。 锦霞退到廊下,越想越担心,连忙悄声吩咐人准备热水。 里间里,床榻前点着盏暗暗的琉璃灯,就着这点微弱的光,贺铮寒褪下身上衣袍,坐在床沿看着,双瞳里柔柔一片。 姚桐裹着幅墨绿色绫缎被子睡得香甜,她睡得很老实,安安稳稳的仰睡,被子盖到肩膀,一头乌鸦鸦的黑发堆在枕上,双眸紧闭,呼吸均匀轻柔。 贺铮寒心里止不住柔肠百结。 俊朗的面孔凑得越来越近,她身上馥郁的香气,幽幽的钻入鼻孔,勾得他身上的燥热,一阵一阵的叫嚣。 舔上她的唇,是香甜的玫瑰香蜜味儿,贺铮寒无声的笑了起来,他记得有次忽然进入内室,当日她正在理妆,才涂了口脂,他兴味一起,咬上檀口,将那口脂膏子全吞到了腹中。 事后,她全身泛着粉、软得一塌糊涂的躺在怀里,喘着气抱怨他毁了她的妆。 他揽着她,回味着欢愉的余韵,沉沉的笑:“这个味儿好,下次让爷再尽兴吃一次。” 只是,后来,事务繁忙、罅隙暗生,她再没有涂过这个口脂。 而今日,她涂上这个口脂的意味不言而明,贺铮寒只觉心头满得厉害,似有一股股温热的泉水,一遍遍的冲刷着他的身体。 这股柔意甚至压制了他体内冲突叫嚣的欲念。 他的动作越发越轻,越来越柔。 姚桐好久没有睡得沉了,内外交困、压力如大山压,将来再有什么事,恐怕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啊。 “可......还请王爷明鉴。” 查不查主子你自个掂量吧。 “去书房。” 贺铮寒厉眸扫向守在一旁的丫鬟,垂在腰侧的手指动了动,低喝了声,大步离开。 姚桐一醒来,舍内一片光亮,睡得太沉,手脚酥软,她怔了片刻。 忽的翻身而起,上下摸了一遍,却发现自己寝衣穿得整整齐齐,身上......除了依然清晰的感觉到梦中那入骨的酥麻,也没旁的不对劲。 “夫人,你醒了,可要奴婢服侍” 锦霞听到屋里的响动,知道她醒了。 “不用。”姚桐忍不住捂脸,她怎么会做了这种梦,她就这么饥火难耐了吗 “我先洗澡。” 姚桐捶了捶绸被,实在不愿承认自己竟会做这种梦,要是让贺铮寒知道,还不知会怎么得意呢。 浴房里,脱了衣裳,姚桐站在落地镜前,细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肌肤极嫩,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痕迹。 而身上除了白日里情难自禁时留下的印子,并没有新的痕迹。 她咬着唇,特意看了看大腿内侧的肌肤,如果......这里必会留下印痕。 可是,没有。 她叹了口气,浸入温热的浴桶,不得不承认昨夜做了难以启齿的梦。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心情,姚桐洗了澡,稍稍吃了点东西,就忙碌了起来。 直到掌灯时分,锦霞让人备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姚桐挑眉,“清淡简单就好,怎做了这么些荤菜” 锦霞笑得打趣:“夫人自个怎么清淡都好,王爷却是无肉不欢,奴婢们不能怠慢了王爷不是。” 姚桐一顿,没人来说贺铮寒要在这里用晚膳啊。 “王爷昨夜来的就晚,今夜奴婢们先备着,王爷若来了,也有得准备。” “昨夜,他昨夜来了” 枭宠:弃妃惊天下: 姚桐目光灼灼的盯着锦霞,锦霞唬了一跳,想起昨儿王爷说若夫人不特意问起,就不要提他来的事情,她便没主动提,怎么夫人不知道王爷昨夜来过了 可......昨夜王爷端了水进去啊。 “是啊.....”锦霞支支吾吾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端水的事情。 姚桐听得脸色一阵比一阵热,合着她不是做梦呢。 那.....那些事都是真的。 “夫人,您......您怎么了......还没用膳......要去哪里” 她哪还吃得下饭,她要去找那个登徒子。 第95章 不是你 ,p>“夫人,王爷在书房里。” 姚桐一路气势汹汹而来,却在走到书房门口时,顿住了脚步。 守门的小厮并未阻拦,因王爷书房里并没有外臣,且王爷对夫人的态度,他们也看得明白。 “你去通报一声。” 出乎众人预料,姚桐并未直接进去,而是止步不前。 旁人不解,得到消息的贺铮寒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恐怕她不来书房,还是介意当日凤凰簪之事。 她虽不说,却一向记仇。 贺铮寒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出去。 “天色黑了,风有些凉,怎么没披件披风” 贺铮寒走到姚桐面前,在书房时的燥怒,已消散不见。他握住她的手,有些凉,剑眉一蹙。 跟着侍候的锦霞等人,连忙弯腰认错。 姚桐敏锐的感觉到贺铮寒有些不对头,他一向不是对侍候的人吹毛求疵的性格,“不是我的手凉,是你的手太热了。” “那爷给你捂捂。” 贺铮寒凝着她笑,果然将她的手捂在了掌中,带着她向书房走去。 姚桐站着不动,被他力气一拽,人晃了晃。 “怎么了”贺铮寒看着她。 她不想进他的书房。 但这么煞风景的话,这个当口不适合讲出来,恰好一阵咕噜声响了起来。 “五脏庙要造反了。”姚桐噗嗤一笑,眼神落在他腰上,“晚膳已经摆上了,爷同我去用吧。” 贺铮寒也笑了起来,“你不说,我险些忘了,走吧。” 两人一路手攥着手回去。 一顿饭,吃得很是温馨,贺铮寒兴致极好,还让人温了壶梨花白,两人对饮。 饮至未熏,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 “......停下......” “阿桐......”贺铮寒睁着黑沉沉满是欲念的眼,喘着热气,全身上下都是不满。 “我昨夜做了个噩梦.....” 姚桐感受到他的剑拔弩张,却就是不给他。 “一个梦罢了。” 这个时候,颈窝上靠着自己想得身体都要炸裂的女人,耳廓上拂着的都是她的气息,贺铮寒觉得再忍下去,他真的死在她身上。 “是吗只是一个梦” 还不承认,姚桐忽的离开他,飞速扯了被子裹成了蛹状,“我困了,想睡了。” 贺铮寒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低低咒骂了句,“阿桐,你看看我的样子” 姚桐才不管他,佯装打了个呵欠,“爷你也睡吧,希望今夜不要再做那个噩梦了。” “你.....” 这次再停下来,他真会出问题。 “梦里......” 他裸着身,跪坐在床上,橙黄的光在这具充满欲念的身上打了层光,招人极了。 姚桐裹着被子悄悄的看了一眼又一眼,突然低低的又说起了梦里的事。 贺铮寒几乎要炸了。 “爷,你说梦里的事能成真吗” “能,你起来,爷让你成真。”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 “可我就喜欢梦里的。” 姚桐将被子压在身下,就是不让他扯开。 “胡说,昨夜你明明很喜欢。”贺铮寒忍得脖子上青筋暴跳,压在被子上咬着下颚说。 “你承认了,你这下流胚。” 贺铮寒稍稍怔了怔,见她一激动带开了一片被角,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作为战神般的男人,自然不会放过。 揭被、拽人,一眨眼间,他已如饿虎扑羊般,将人箍在了身下。 “你.....昨夜安的什么心......梦......你好意思.....” 骁勇善战的将军已彻底攻下了这座坚城,姚桐在他的动作下,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阿桐,咱们温故知新。” 贺铮寒长长的舒了口气,为这久违的酣畅。 他精力充沛,又是忍了这么久,折腾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一次,姚桐实在受不了了,被迫着说了一句又一句羞耻的话,才让他放过了自己。 两人身子的颤动一停,姚桐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清洗都没做,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姚桐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山,猛的睁开眼睛,迷糊过后,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嵌在贺铮寒怀里。 她被压的那座山,则是他压过来的一条腿。 身边的男人睡得酣沉,他人又重,姚桐推了几下,都没推开他的腿,反而把自己累的睡意减轻了许多。 “明早再和你算账。” 淡淡烛光透进帐子,姚桐看着他睡着时依然紧皱的眉头,和双眸下明显的青痕,还是不舍得唤醒他。 指尖点了点那管挺拔的鼻梁,虽然身上沉沉的不舒服,却笑得开怀。 “唔......” 贺铮寒似乎觉得痒,猛得伸手攥住了她的指尖,人却还是睡着的,并没有醒。 “不是你.....” 姚桐正要重新睡,忽的听到他喃喃的呓语。 “谁” 都说梦中吐真言,姚桐乍遇贺铮寒说梦话,忍不住轻声接话。 “徽儿......不是你......” 短短一句话,姚桐如坠冰窟。 第96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p>说完那句话,贺铮寒翻了个身,睡得沉沉,再没有呓语。 翌日一早,贺铮寒醒来精神奕奕,摸了几下没捞到人,睁眼一看,姚桐蜷着身子紧紧贴着墙角,离他远远的。 他哧的笑出了声,嗓音里浓浓的欲,“怎么滚那么远怕爷再吃了你” 后半夜起,姚桐半睡半醒,精神疲惫,乍然被他吵醒,这让她胡思乱想、神思不属的男人,却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她心里起了火,啪一下打开攀在肩上的手,“别吵我,让我再睡会。” 贺铮寒挑了挑眉,吃惊她的起床气,哪里想得到昨夜的梦呓 他也没想那么多,半搂半抱的还是将她挖了起来,“先起床,吃了早饭你再睡,不然又要嚷着胃疼了。” 他心平气和,俊朗的眉目满溢柔情,姚桐心头那根刺再不舒服,也不舍得破坏这种氛围,半推半就的随着他的动作起身。 可一动,昨夜被这人碾压过度的身体,就一阵阵的酸麻,尤其是腰腿。 受了她一记眼刀,贺铮寒得意的大笑。 “来,为夫给你穿衣。” 贺铮寒拿着轻薄香软的小衣,拿惯刀剑的大掌,笨笨拙拙的给她套了上去。 期间,数次莫名其妙的停下,等到两人终于穿戴整齐,面上都沁出了层薄薄的汗水。 吃过早饭,外面已艳阳高照。 贺铮寒有诸多事务要忙,去了衙署,姚桐有些发懒,半躺在藤床上,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昨夜那几句梦话。 “不对。” 她突然坐了起来。 昨夜乍然听到这话,又是寂静深夜,两人缠绵之后,她一时将那话想成了他惦念宁国长公主。 可现在细细一想,贺铮寒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男人,他若对宁国长公主念念不忘,就绝不会承认自己正妻的身份。 这个男人的冷酷,她承受过。 或许,他的这几句梦话,不是她想的意思。 “锦霞,锦霞。” 姚桐急声唤了人过来,却又不说话。 “夫人。”锦霞不得不轻声唤她。 “没事,我有些心慌,你注意着府里的事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都立刻报给我。” 锦霞应了下来。 心里有事,时间边过得格外慢,姚桐不是一味发愁的人,她索性去逛了花园。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已过了繁花似锦的季节,园子里绿肥红瘦,唯有一架紫藤开得热烈,一串串紫色的花垂下来,一树瀑布。 带着甜味的香气扑鼻,姚桐让人取了个竹篮,亲自动手,剪了一篮子紫藤花。 “拿到厨房摘洗干净,蒸些紫藤饭,做些紫藤饼,再混着肉绊些馅子,做紫藤煎饼。” 姚桐越说越有兴趣,竟然自己进了厨房,亲自指使着厨娘,将这几样新鲜的饭食点心做了出来。 热腾腾的食物一出锅,肉香混着紫藤香扑鼻而来。 摆在甜白瓷盘碗里,说不出的好看,真真是色香味俱全。 姚桐一样尝了一点,鲜香可口,食欲大增。 “锦霞,取个食盒过来。” 姚桐每一样都装了一盘,每种数量都不多,却摆得很精致漂亮,“给王爷送去。” 从府里到衙署,距离不远,小厮送了食盒回来行礼:“夫人,王爷很喜欢,尤其是那盘煎紫藤饼,王爷意犹未尽,让晚上也备一盘。” 自己做的东西,让人喜欢,姚桐也很开心。 晚上打听着贺铮寒回来的时间,早早的备好。不想,贺铮寒刚到府门,有外臣守着有事上报,便带了人去书房。 “夫人,王爷请您到书房。” 姚桐一怔。 “夫人” 等不到她的回复,小厮小心翼翼的唤了声。 姚桐回了神,接过锦霞手里小巧的黑漆食盒,“走吧。” 书房里,禀事的外臣已离开,姚桐一手提着裙角,走上台阶,站在门前,忽然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的摆设,和以前一模一样,简洁明快。 宽大的桌案后,着一身玄衣的男子,伏案运笔,身姿端正,一管狼毫笔,在他手里行云流水的飞舞。 姚桐顿住了脚步,隔了段距离,望着他。 男子似有所觉,手腕一顿,抬眸望了过来,眼中忽的迸出惊喜的光亮。 “阿桐,你......来了。” 眸中的喜悦荡漾开来,这喜悦骄阳似的灼热,姚桐不知不觉随着他笑了起来。 两人没有提起那次书房里的事情,似乎那场误会与不快从未发生。 姚桐今日踏入这里,就预示着那件事翻了篇。 昨日之日不可留,人总要向前看的。 贺铮寒是真的喜欢吃紫藤煎饼,他吃的很快,却不显粗鲁,很快将一盘煎饼吃的干干净净。 “王爷,天枢求见。” 姚桐收起食盒,起身说道:“你忙吧,我先走了。” “阿桐。”贺铮寒拉住她的手,“天枢要禀的事情,你也留下来听听。” 姚桐微微惊讶。 “是关于韦氏幕后之人......” 姚桐睫毛颤了颤,放下食盒,整了整裙摆,坐在了他身后。 天枢进来,见到姚桐,愣住了。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贺铮寒睨着他问道。 “回王爷,夏承的身世背景,暗卫查清了。”天枢不由庆幸:“禁卫统领夏承,名分上是临都府低等军户夏家的儿子,实际上......他不是夏家的血脉。那夏家老夫人生下的是个女儿,只她前面已生了三胎女儿,在夏家地位难堪,为了保住正室夫人的名分,恰好有户从汴州来临都投亲的人家,生了个儿子。” “而那家人投亲不着,险些走投无路,夏老夫人的娘家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用那个女娃换了这家的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夏承。” “这些陈年旧事和让你查的事情有关系吗”贺铮寒问道。 “那家人拿了银子就回了汴州,后来卖身为奴,而买了他们一家的主人姓黄,也就是郑王那位蛇蝎心肠的继室黄氏的娘家。” 姚桐捏着裙角的手一紧,“郑王黄氏” “在汴州的暗卫传来的信笺,这家人入了黄府后,颇得黄家人欢心,就求了黄家人,去临都寻找那个被他们换掉的儿子。” 天枢接着说:“而自黄氏嫁给郑王,黄家的地位也大大提高,真的在临都找到了夏承。三番两次后,夏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暗地里和黄家人走动了起来。” “不过,夏承行事极小心,这些事除了他的心腹,连他的妻儿都不知道。提拔他的宁......宁国长公主也不知道......” 姚桐心口突突的跳了起来,下意识的望向了贺铮寒,然从她的方向,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侧面,硬而冷。 “暗卫还从夏承府里找出几封密信,是郑王继室黄氏写的......她深恨夫人,暗中密令夏承对夫人下毒手......” “这么说,搅乱凉州的幕后之人是黄氏。” 姚桐打断了天枢的话,“据我所知,如今局势,郑王的封地汴州,处于四战之地,周围藩镇,虎视眈眈。郑王作为如此势弱的藩王,黄氏作为他的继妻,竟有那么大的能力,能远隔千里,指挥临都城内手握重兵的禁卫统领” “阿桐,不要意气用事。”贺铮寒转过头,黑眸凝着她,“天枢手里有证据。” 姚桐有些委屈,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她垂了眼,默认了下来。 “天枢,这些东西不够,让临都的人手,暗中审问夏承,本王要他的口供。” “是,属下遵命。”天枢退了下去。 .fu.. “爷,我也先回去了。”姚桐随之告辞。 在半道上命人截住了天枢,“说说宁国长公主提拔夏承的事。” 她是个敏锐的人,刚才天枢提到这一点,语气神态不似随口而提。 听完天枢的话,她黛眉微蹙,却也没再问了。 昨夜的梦话似乎有了解释,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越发堵得难受。 “宁国长公主......”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第97章 谋划 ,p>临都。 “殿下,都安排下去了,不该说的话夏承不会说,也不敢说。” 宁国长公主脸色不好,一瓣瓣的揪着手里的牡丹,娇艳雍容的花中之王,很快凋零,“汴州那里有消息吗” “还没有。” 楚楚眉目间露出抹狰狞,“黄氏那个人,精明刁钻,她故意拖着时间,是要和本宫谈条件。” “奴才无能。” 宁国长公主双手一压,鲜嫩的花瓣被挤出了汁水,“本宫送她一份大礼,她要是能舍了,本宫倒服了她。” 擦掉手上红红的汁水,宁国长公主换了身道服,坐了宫车,进宫找小皇帝了。 “殿下,您来了。” 小皇帝身边侍候的人,态度越发恭敬了。 “陛下请殿下进去。” 宁国长公主纤素的身段进了内殿,宫人内侍才直起了腰,觑着左右无人,打着眼色,讲着悄悄话。 “西宫里那位又称病了。” “可不是,以往都是这位殿下身子骨弱,哪想到这位身子一好,那位就病了” 两人心照不宣,西宫那位就是太后,这位就是宁国长公主。 “咱们陛下越来越信重这位,那位作为生母,心气儿能顺吗这心气儿一不顺,病还不来了” “就是苦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西宫那里天天抬人出去,近前侍候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呢。” “嘘嘘,小声点。不过比起西宫那位,这位主儿的性子就好多了,也把咱们这些奴才当人,从不私下折腾奴才。希望这位主儿能一直得势。” “这倒是。就是不知道这位主儿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抢过人家生母” 奴才们的窃窃私语,宁国长公主自然不知道,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顺心遂意的从小皇帝宫里出来,宁国长公主摸了摸袖子里那卷明黄圣旨,唇角微抿,眼神越发坚毅。 她越来越感受到权力的迷人,也越来越沉醉在这种万事控于掌中的滋味。 只是,一想到她这权力的来源,那个助她掌控宫闱的男人,如今要为了个贱人逼迫自己,她就觉得无法忍受。 “寒哥哥,那个贱人迷惑了你,我绝不会让她再缠着你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 临都、汴州两处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在凉州搅合风雨的幕后之人,就是郑王继妃黄氏。 因为一首小白菜,郑王夫妇恨姚桐入骨,而黄氏眼看着自个所出的一女二子,受此带累,婚娶之人俱都比不上贺铮寒的权势,更是嫉恨。 她想要害死姚桐,有足够的动机。 堪称铁证下,姚桐虽有不安,却寻不到疏漏。 “我深居内宅,事涉凉州数十万百姓,就交给王爷处置吧。” 贺铮寒满意一笑,“本王定要那贼妇付出代价。” 姚桐微笑着依偎进他怀里,绝口不提宁国长公主。 ...... 贺铮寒的怒火来得又急又烈。 汴州,郑王府无论主子奴才都惶惶不安。 “蠢妇,你为什么又要招惹她” 郑王喘着粗气,急得如丧家之犬,对着嘤嘤哭泣的黄氏就是一记窝心脚。 “我的主子爷。”黄氏不着痕迹的侧身一避,卸了大半力道,实际并未受多大伤。可她却就势瘫在了地上,按着腹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妃。”郑王府两个儿子,泪人似的扑向郑王,一人抱一条腿,“父王,母妃再禁不起了,您要打就打儿子吧。” “你们........”哭成一团的是自个捧在手心里的宠妻爱子,郑王踢了那一脚,也后悔了,又被两个儿子一抱一求,再下不了手。 可想到汴州的情况,他也忍不住流下老泪,“汴州的情形你们也知道的,那孽女是要将我们一家逼死啊。” “父王,那贱胚子再忤逆不孝,您也是她的父亲。她这是弑父,咱们求皇上做主,治她不孝之罪。” 郑王一腔仇恨尽数转到了长女身上,“我最恨的就是当年软了心肠,没有将她和那个贱妇一块杀了。” 黄氏听到这话,眼睛一闪,扶着地面缓缓坐起,哭得惨兮兮,“都是妾身为了爷和儿子们能够活得更顺心,才招惹了她。王爷拿妾身出去,只要她能够消气,妾身情愿一死。” “胡说,本王的王妃,岂能任人处置。”郑王义愤之上,断然否决。 黄氏偷偷的扯了扯唇角,这个男人懦弱却又好面子,虽然这些年自己软硬兼施,将他牢牢握在掌里,可遇到了这种大事,他的心里还是只有自己。 他心里未尝没有拿自己出去顶罪的念头,只是他太好面子,自己先拿话顶住了他的痛点,他绝不会不顾自己了。 “向蓟州节度使求救,咱们檀儿嫁给了他家次子,我们郑王府有难,他作为亲家不能坐视不理。”郑王眼睛一亮。 黄氏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王爷英明。只是......”她白着张脸做出担忧的样子,“蓟州一直以来都被贺铮寒压得喘不过气,亲家翁怕是惧怕于他。” 郑王皱起眉,“自从檀儿嫁过去,咱们王府出了多少粮食,他们蓟州军马都多养活了一倍,断不会不顾我们死活。再派人马冲出城,发求救信。” “王爷,妾身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郑王一想到城外的流民大军,焦躁的上火,“说,说。” “蓟州......纵然来救,也难保不出全力。毕竟咱们檀儿嫁的只是他家次子,上面有蓟州节度使和世子,若......檀儿的夫君成了节度使,岳父有难,定会倾力来救。”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来,郑王激灵灵的醒了过来,“你说的对。” “咱们檀儿一向聪明伶俐,只要手里有了得用的人手......” 郑王不假思索,“要人要钱,本王都给她。” 黄氏阴阴一笑,抚着腹部哀哀唤痛,在郑王来扶时,又没骨头似的倚在他怀里,“只要能给王爷解忧,妾身再痛都没事。” 汴州的水深火热,远在凉州的姚桐并不知道。 持续了多日的瘟疫,终于彻底肃清。 “夫人,应城中百姓的祈求,王爷在城南建的寺庙已完成了大半,尤其是药王菩萨殿,最先建造好。” 施姑姑给姚桐把完脉,对她的气色很满意,便说起了药王殿的事儿,“百姓们感念夫人,求到了王爷那里,想要求一幅夫人的画像,来塑药王菩萨座下仙姑的金身。” 姚桐还没听说这事,连忙摆手:“疫病清除,是医署、防疫队和无数大夫们的功劳。我可不敢居此功,王爷也不会同意。” “本王同意了。” ;.{. 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贺铮寒一袭深青锦袍,长身玉立的进来。 “爷”姚桐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你们下去。” 施姑姑含笑行礼退下。 “爷,你怎么会应下” 到了暑日,姚桐怕热,穿了身透风凉爽的轻纱襦裙,淡淡的绿色,如一株碧荷般清爽娇嫩,贺铮寒忍不住把人带进了怀里。 “阿桐,你的功劳,爷要让世人都知道。”他噙着她的唇,低语:“爷的阿桐,是很好的女子,绝不许人诋毁。” 第98章 画像 ,p>“夫人,你不喜欢吗王爷答应下来,其实也是为了你啊。” 这日午后,施姑姑亲自给姚桐做了药膳,见她对塑像一事并不欢喜,忍不住开口。 “姑姑,我明白。” 贺铮寒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他之所以应下,是为了给打造名声。毕竟,大婚之日,以新娘作饵,伏杀新郎,即便她和郑王姚敦,父女之情断绝,可在外人眼里,她终究是姚家的女儿。 “姑姑,听说南边将我传成了红颜祸水。” 施姑姑摇头,“愚夫愚妇的话,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红颜祸水。”姚桐叹笑,“我生什么气,起码是夸我长得好看。” 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心胸豁达,施姑姑放了心,将托盘里的粥递了过去。 “夫人,当日用那药,是迫不得已。如今要补回来,只是那药性子太烈,连人参、阿胶之类的补药都不能吃。只能用寻常五谷,按照五行阴阳调配,以食补身,慢慢的补回来。” 这粥里放了不少的粗粮,吃起来口感不怎么好,姚桐也不挑嘴,“让姑姑费心了。” 待她吃完了粥,施姑姑看见她鬓角处拱起了个痘痘,“夫人,是不是觉得小腹酸胀” “姑姑你怎么知道” 施姑姑叹了口气,“夫人,我要是没记错,你上次癸水还是两个 枭宠:弃妃惊天下 姚檀一听到消息,喷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 贴身丫鬟死力掐人中,终于让她在剧痛中醒了过来。 “刚才我做了个噩梦......” 话未说完,心腹丫鬟们已哭出了声。 “原来不是梦......”姚檀将嘴唇咬出了血,状似女鬼,“母后、父王、栋儿、松儿,都没了......我的亲人都没了......” “我要给他们报仇,报仇。” “姚桐,你等着,我要你生不如死......”她癫狂大哭,如恶鬼索魂。 第99章 生辰,一场盛大的繁华 ,p>夜深,位于草原附近的受降城,星光璀璨。 大殿里,燃着成百上千支儿臂粗的蜡烛,桌案酒宴,不是大梁王朝一贯的精巧,而是大酒大肉、豪迈粗犷,从气势上就压得这些草原部族上的头领们矮了三分。 “靖北郡王到。”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玄衣佩剑的高大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行礼,跪。” 贺铮寒不喜太监尖细如妇人的嗓音,这担任宣令官的便是军中骁勇的将士。 各位头领们既然来了这里,那便是决意要改换门庭,从依附突利可汗转到这位靖北郡王门下。当下便按照不久前跟着礼官学会的汉家礼仪,双膝着地,以额触地,行了结结实实的磕头礼。 “诸位请起。”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位看着并不亲切的靖北郡王,竟然起身走了下来,一一将人扶起。 “须古头人,你今年快七十了吧,起身慢些,莫伤了腿脚。” “莫曼头领......” ...... 贺铮寒每扶起一人,则叫出他的名字,随意说出的话,句句都说到那人的心坎上,让听的人心生熨帖。 这些来自草原的汉子,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部族弱小,族中丁口也少,之前投效突利可汗,可身为狄人大可汗的突利,并未将他们这些人看在眼里,甚至将他们当做低等的仆奴。 而这位靖北郡王,身为汉人贵胄,手握北地大权,对他们如此尊重,并不是要将他们当做奴仆。 “长生天降罪,草原上人口牛羊染上疫病,死亡无数。郡王为我们送大夫送药材,是我们草原的大恩人。”年龄最老、声望最重的须古头人,颤巍巍的向贺铮寒行了草原人最重的大礼。 “今夜有美酒美食,诸位请入座,共饮一杯。” 盛酒的容器不是精致小巧的酒杯,而是庄重的酒觞,三觞烈酒下肚,草原上的汉子过瘾的吼了声,“贺王爷爽快。” 贺铮寒陪着喝了三觞,面不红心不跳,手掌稳稳的拍在案上。掌管人口田亩的官员,得了指令,行礼出列。 “须古部有丁口六万四千三百一十一人,其中男丁三万五千八百九十九人,男丁中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青壮一万六千七百五十四人。有马七百零六匹,其中健马两百二十匹......” “莫曼部......” ..... 一串串的数字从他的口中说出,各个部族的丁口青壮、牲畜马匹甚至储存草料等等,都随着这些数字一目了然。 “靖北郡王,你这是何意” 各部族的头领们,脸色变幻莫定,有暴脾气的已经拍案而起。 报告情况的官员说完最后一个部族,和这些不安躁动的头领对视着,接着说:“按照一千比一的比例,派到须古部大夫六十四人,莫曼部.....” 大夫人数、药材数量、防疫队人手等等数字,让草原上的这些汉子火气全消,傻在了当场。 “长生天在上,郡王这是解救我们于水火,还不都跪下行礼。” 不得不说人老成精,年龄最老的须古头人最先反应过来,靖北郡王这是恩威并施啊。 先将各个部族的情况一丝不错的说了出来,这是震慑,再将救助他们的大夫、药材许诺下来,这是恩赐。 先用震慑震住他们的肝胆,再用恩德拢住他们的心。 他们若是知道好歹,这震慑便只是震慑,他们若是三心二意,这震慑就能化成刀刃。 这位郡王爷,好厉害的手段,长生天在上,幸好,他是个仁慈的人。 有须古头人领着,旁的人也都多多少少反应了过来,即便个别脑子转的慢的,也被身边人按着跪了下去。 这次,贺铮寒没有去扶,而是站起身朗声说道:“愿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没有鲜血。” 一场宴会,二十三个部族,全都投效了靖北郡王,无一人反悔、动摇。 当凉州城的大夫们在精兵强将的护卫下,散入草原二十三部族,肆虐草原的瘟疫终于渐渐消弭。 靖北郡王的宽阔胸怀和靖北郡王妃的善良美好,也传遍了草原。 而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最凶狠的头狼北狄突利可汗,失去了最外围的护盾,终于体会到了何谓如芒在背,何谓卧榻之侧岂容人酣睡。 “贺铮寒不除,本汗寝食难安。” ...... 解决了草原上的事情,贺铮寒日夜兼程的赶回凉州城。 时值盛夏,姚桐贪凉,窝在凉亭里,看着锦霞领着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醉霓裳送来的衣裳。 “这个样式好别致。” “这个配色真雅致。” “这个料子摸着真舒服。” 疫病一清,断绝的商道渐渐活跃,尤其是谢怀远手下各个商铺,更是最先起来的。 十多岁的小姑娘嗓音脆嫩,姚桐含笑听着,拈了块雪白的新鲜菱角,满嘴鲜甜。 “锦霞,从那批细棉布里选些鲜亮的颜色,给她们一人一匹,裁件衣裳穿。”姚桐嚼着菱角,含笑说道。 小丫头们都欢呼了起来。 “夫人,夫人。” 外边传信的丫鬟跑着进来,“门房传来消息,王爷回来了。” 姚桐站了起来。 贺铮寒一进城,直奔内室而来。 小别重逢,思念如水沸腾,姚桐扑进来人怀里,“你回来了。” 贺铮寒强劲的手臂紧紧抱着想了许久的人,埋在她的颈窝,嗅着她一身清甜,“想我了吗” 姚桐垫脚直接吻上他的唇,“你猜。” 他的胸腔里响起一阵闷闷的笑声,震得她浑身发麻。 贺铮寒很快反客为主,一手按在她后脑,一手抱着她,吮吸咬噬。姚桐昏昏乎乎的随着他动作,晕晕乎乎的被他抱着进了浴室。 “阿桐,你真香。” 冲去一身汗尘,贺铮寒埋头在她雪白馥郁之处,与她亲密无间的缠在一起,劲挺的身躯蕴着的力道呼之欲出。 “嗯......” 声音一出,姚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甜腻了。 “想不想爷” 姚桐被他的动作、声息磨得喘不上气了,终于忍不住,呢喃出声:“想,想。” 贺铮寒满意了。 “爷也想你,想死了的想。” ...... 当一切风平浪静,丫鬟进来清理,见到这一地飞溅的水,尤其是外间那一席长长的湘妃竹席上汪出的水渍,齐齐红了脸。 内室里,姚桐躺在床上,累得手指都懒得抬。 贺铮寒拿着毛巾给她擦着乌发上的水,动作笨拙而怜爱。 “别睡,头发还没干。” 姚桐低低哼着应了,眼皮还是黏在一起,她被折腾的一遍又一遍,现在身子还是酥软的,实在不想动。 “别懒。” 身子忽的一轻,姚桐惊的睁开了眼睛。 贺铮寒一笑,俊朗的眉眼带些了邪意,将她抱坐了起来,各披了纱质寝袍。让人在内院那架葡萄下,放了架美人榻,抱着她坐了过去。 密密的葡萄叶遮住了阳光,熏暖的风带走发上的水汽,姚桐窝在他怀里,眯着眼,舒服的脚趾都翘了起来。 “唔......” 额头忽的一疼,姚桐委屈的睁开眼睛。 贺铮寒气定神闲的收回弹了个脑嘣儿的手指,俊脸压向她:“爷说了什么嗯” 刚才她迷糊的香甜,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嗡嗡嗡的,可都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在意。 “没听到” 姚桐老实的摇头,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讨好的笑。 “大后天是什么日子” 姚桐默默算着,眼神无辜,她真的不知道。 听得一声叹息,额头上被他揉了一把,“那么重要的日子,你都不记得了。” “阿桐,你的生辰啊。” ...... 这场生辰,贺铮寒给姚桐一场盛大庆贺。 新建的寺院,由他亲自题名为慈恩寺。 “阿桐,你真美。” 头戴五凤冠,身穿红色纱罗大袖衫,胸前垂下两条深青色霞帔,饰织金云霞凤纹,用金坠子坠着。腰系大带,两组青玉佩压裙,这一身装扮繁复庄重。 这是郡王正妃的大礼服。 五凤冠上有只华丽的凤凰,每只凤嘴里衔着一串长珠串,另有金簪一对,金珠宝佃花一对,端的是耀人眼目。却也极为沉重。 姚桐将手放在贺铮寒伸来的手心,用宽大的袍袖遮掩了过去,她随着他一步步走上马车。 慈恩寺外的空地上围着无数的民众,当这辆代表着靖北郡王的马车到来,一身郡王礼服的贺铮寒先下了马车,伸手,扶出他的王妃,民众忽的激动的躁动了起来。 “看啊,是姚夫人,我就说她是贵人,瞧瞧,王爷亲自扶了她出来。” “对啊,对啊。那些流言都是胡说八道。” “翟衣凤冠,这是郡王妃的诰命服,咱们这位王爷真的栽了。” “身为姚敦的女儿,在那种情势下入了王府,竟然能坐上王妃宝座,这位姚夫人,真是手段了得。” ...... . 首发 不同身份的人窃窃私语着不同的话,姚桐听不到也不在乎,她满心满眼里只有眼前挺拔高大的男人。 她随着他走动,一步步虽然沉重,却像踩在云端。 今日之后,姚桐的身份再无人敢置喙,最起码在凉州城没人敢不要命的胡说。 直到靖北郡王这对金尊玉贵的夫妇,身影彻底没入慈恩寺,一盘盘提前备好的炮竹炸响,噼里啪啦的热闹。 “九爷,您的手受伤了。” 喧天的欢闹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有一个角落冷冷清清,一个锦袍冠带的男子,硬生生在这喧闹的天地中,站出了一处冷寂。 旁的地方再拥挤,也没人敢挤进这里,护卫在男子身周的一圈人,冷森森的,像是夺命的阎王手下的无常。 第100章 给爷生个孩子 ,p>谢怀远斯文清俊的面容上噙着冷冷的笑,摸出条锦帕,缓缓的擦着。 他的耐心越来越少了。 ...... 慈恩寺里,姚桐随着贺铮寒一个大殿一个大殿的拜过去,满心欢喜,满怀虔诚。 “神佛在上,信女姚桐叩拜,愿与夫君白首偕老、生死不渝。” 她默默的祈求着。 拜完佛,贺铮寒接过住持慧明高僧递过的一枚杏黄色锦囊,沉吟片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大师,这符可真有用” 慧明住持双手合十行了佛礼,“心诚则灵,王妃心地善良,福泽深厚,命中有贵子。” 贺铮寒愉悦的笑出了声,将锦囊收入袖中,“多谢大师吉言了。” 他们两人声音极小,就连在贺铮寒身畔的姚桐都没听到。 “佛家清静之地,本王不做久留。” 慈恩寺新建,贺铮寒亲临,姿态已然做足,便携着姚桐离开。 “龙腾凤随,王爷伉俪真是好气象。” 慧明大师座下大弟子,善相面,等人走远,忍不住说了一句。 “阿弥陀佛。” 宝相端严的慧明却不置可否,反念了句佛,“琉璃受尽火焚终得成,但愿能受住孽因永保琉璃心......” ...... 走后的事情,贺铮寒不知道,他嘴角翘翘的,牵着姚桐上了马车。 暑日天热,又穿着厚重的大礼服,着实闷热,进了马车,凉丝丝的冰气扑面而来,贺铮寒舒服的叹了口气。 “爷的阿桐,真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贺铮寒玩着她的手指,噙着笑夸道。 姚桐吁了口气,含笑带水的眼轻轻斜着他,手指顺势勾进他袖口,将那个锦囊拈了出来。 贺铮寒并不阻止,甚至在她动作不方便的时候,还抬了抬胳膊帮着她得手。 姚桐小手指勾着锦囊的带子,小狐狸似的得意。 贺铮寒心上身上痒了起来,“打开看看。” 沙哑的嗓音带着蛊惑。 姚桐好奇的打开,里面是一张符,她有些惊讶,贺铮寒一向不信神鬼,怎么会特意求了张符呢 “这是爷给你求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贺铮寒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都裹在怀里,“这是求子符。阿桐,给爷生个孩子。” 炽热的鼻息喷在颈窝,姚桐脸上一红,身上又酥又麻,心口又甜滋滋的,秋水眼瞳轻轻睨着他,掌心下意识抚摸在小腹上。 这个动作让贺铮寒浑身一热,恨不得为了生个孩子立马身体力行。 “爷,这身衣裳脱了可穿不上了。”姚桐按住他不规矩的手,巧笑嫣然。 贺铮寒佯怒瞪着她,终于忍不住,埋在她颈窝,笑得身体不停颤抖。 “天枢,去草淀别庄。” 马车转了方向,向着城门而去。 “带你去个好地方。” 淀,顾名思义,浅的湖泊。 在这缺水干旱的大西北,一汪碧波尤显得难得。 更难得的是,草淀子里种着莲藕、菱角、芡实、茨菰等等水生植物,沿岸种着一圈竹子,湖里着一只只野鸳鸯,宛然江南风气。 一番颠簸,见到眼前这番美景,姚桐满眼惊艳。 贺铮寒牵着她的手,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她会喜欢这里。 珠宝华服、锦绣绫罗,都不如这种天然幽静,更得她喜爱。 “先去沐浴更衣。” 这满眼鲜绿,让姚桐喜不自胜,心痒难耐。再三拒了贺铮寒一块沐浴的要求,万一允了他,今儿她怕是没力气赏玩了。 沐浴后,姚桐没有绾髻簪发,而是松松编了条麻花辫,是那种俏皮甜美的款式,一点珠玉未戴。衬着一身浅碧色衣裙,清新淡雅。 贺铮寒也去了玉冠,轻袍缓带,身上凌厉肃杀的气质一敛,多了些隐逸之气。 “阿桐,过来,我来摇船,你来采摘。” 不许人跟着侍候,贺铮寒亲自摇着一艘小船,缓缓驶入藕花深处。 “左边一点,哎呀。” 姚桐手拿夹剪,半蹲半站,在满湖苍绿红粉中,搜寻饱满的莲蓬,指使着贺铮寒忽左忽右的摇船。 “再右一点,剪到了。” 水上凉爽,不觉头顶艳阳灼人,当姚桐摘满了莲蓬,娇嫩的脸颊晒得红扑扑的。 “坏了,别晒黑了。” 姚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以袖遮脸,偏今日穿的是窄袖短衣,嗔了声,折了支大大圆圆的荷叶遮在头顶。 “不黑,爷的阿桐艳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盛装华服时很美,现在这般更美,贺铮寒双眸含笑的凝着她。 姚桐抵不过他**辣的眼神和这么直白的夸赞,只觉脸上更热了。 “爷,快点摇橹,船要停了。” 贺铮寒被她含羞带笑的一眼,看得身子一热,喉结飞快的滚动。 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贺铮寒眼神火热,一用力,贲张的肌肉鼓起来,姚桐连着盯了几眼,不自在的转看。 耳垂却已红透了。 贺铮寒低低的笑,几把大力,将船划入密密荷林,掩映在浓密的荷叶中。 “阿桐。” “嗯。”鼻腔里发出的气息甜腻动人。 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船舱里铺着洁白的竹席,触之生凉。 身上身下,火热与清凉交织,刺激得姚桐脚趾卷了起来。 “阿桐,生个咱们的孩子。” 贺铮寒抚摸着身下急促喘息的女人,意犹未尽,抱着她一个翻身,颠倒了上下的位置。 更深的刺激,让姚桐喉间一阵呜咽,手指在他厚实坚硬的背上划动。 “孩子” 她想到了那个求子符,心里也升起了渴望。 身上的人忽然热情起来,贺铮寒腰眼一麻,险些交代了。 “慢......点......” 他扶着她的腰,深深吸气。 水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等水波终于平静下来,姚桐平躺着喘气,觉得腰都要断了。 贺铮寒一双黑眸里闪着幽幽的光,他的火被挑起来,还没全泄了。 大掌给她揉着,声音闷闷:“阿桐,好些日子没练功了吧。明儿别睡懒觉了,跟着爷一道练。你这腰劲,不行。” 姚桐羞恼,小拳头呼呼带风的捣了过去。 “看来你还不累。” 贺铮寒轻轻接下,眼神危险。 “累,累,全身骨头都累。” 姚桐哪敢再惹他,连忙摇头。 “爷,咱们快回去吧。” 贺铮寒失笑,穿好衣裳,摇橹出了荷丛。 ...... “王爷,急报。” 天枢团团转,一见到缓缓靠岸的小船,急急迎了上去。 贺铮寒拆开信封,眼神急缩。 姚桐猜到事情严重,“爷,你先忙。” 当夜,贺铮寒赶回来,歉意的抱了抱姚桐,便点了精兵,连夜赶往漠北草原。 二十三个草原部族的背叛,突利暴怒欲狂,假借大巫占卜,圈定西南有人不敬长生天,当夜,将最接近北狄,防守最薄弱的瀚朵部屠杀殆尽。 瀚朵部一万多人口,无论老幼妇孺,无一活口。 浓重的血腥,弥漫在草原上,引来一群群的饿狼,也让另外二十二个小部族,肝胆欲裂。 “背叛本汗者,杀。” 突利阴狠的站在一地尸骨前,亲自将瀚朵部头人的头颅砍了下来,用颅骨做成了酒器。 “本汗要用这颅骨酒樽,请他们饮酒” 突利不止将瀚朵部屠尽,连凉州派来的大夫和兵士也杀了个干净。 “鞭尸,再将这些尸体送到凉州,贺家小儿敢动伸手动本汗的人,就让他知道本汗的怒火。” 第101章 贤内助 ,p>突利残暴的手段简单却有效。 一夜之间,一个部族死亡殆尽,部族头领的尸骨被侮辱的残不忍闻,头颅更是被砍下做了盛酒的器皿。 突利的使者带着这个血腥的消息,去了二十二个部族。 “长生天啊,请给您虔诚卑微的信徒指一条活路吧。”年迈的须古头人,以额叩地,血泪横流。 一边是仁慈的猛虎,一边是凶残的恶狼,他们究竟如何选择,才能活下来。 “阿爹,突利的人还在等着您,咱们没有时间拖了。”须古的长子扶起父亲,焦急难耐。 须古到底年老了,花白的头发颤抖不停,“你们怎么想” “阿爹,咱们部族的疫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些汉人大夫,就是走了,也没有大碍了。” “接着说。”须古缓缓闭上眼睛。 “阿爹,突利这个恶狼,咱们得罪不起。咱们部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他是草原上的霸主,得罪狠了他,怕咱们也会像瀚朵部一样,被灭族啊。” 须古睁开眼睛,“那就能得罪贺王爷” “他到底是汉人,在大草原的实习比不上突利。” “他的手段你都忘了,他不是一般的汉人,汉人那套束缚不了他。没有彻底激怒他的时候,他看着温和,可不要忘了他是猛虎,再仁慈也能轻易咬断猎物的咽喉。” “阿爹,难道我们要直面突利的报复,成为第二个瀚朵部吗” 须古整个人彻底露出了老态,“傻子,你以为我们再背叛贺王爷重新投效突利,会有什么好下场之前他就视我族为奴仆,经过这一事,我族怕是连奴仆都不如了。” “奴仆,就算是奴仆,我们总能活着。”须古长子嘶吼着。 “懦夫,没种的东西。” “阿爹。”须古长子承受着拐杖一下下的重击,哭得极惨,“我们只是想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长生天啊。”须古委顿在地,嘶声嚎哭。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许久,须古颤巍巍开口,“把我族至宝银狐裘取来,我去见突利的使者。” 如何选择,须古终于做出了选择。 猛虎让人畏服,恶狼却让人胆裂。 当须古捧着银狐裘,伛偻着身子进了帐篷,为了表示对突利的恐惧,没敢抬头,就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银狐裘高举到额头。 很久都没有声音。 须古终于颤抖着抬起头,眼前看到的一切,让他惊恐的摔倒在了地上。 座位上的人死了。 突利派来的那个倨傲的使者,还维持着那种不可一世的坐姿,头颅却没了。 “阿爹。” 须古的长子焦急的等在外面,听着里面动静不对,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冲了进来。 “嗬。” 他也看到了,骇得差点尿了裤子,喉咙里嗬嗬作响。 “都不许进来。” 须古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制止了外面听到动静的族人。 “站起来,出去悄悄的下令,把跟着他过来的那些人全都杀了。抹一把脸,别露出破绽。” “阿爹,那......都是......突利的人......” 须古怒瞪着这个性情软懦的儿子,“他派来的使者都死在了我们族里,我们辩解不了。” “蠢货,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吗没有惊动人,把这个东西说杀就杀了,而且割了他的脑袋。能做到的,只有一个人。” 须古长子终于明白了,“是......靖北郡王贺铮寒.....” “只有他。”须古狠下了心,“我们不能再犹豫了,杀了突利的人,把人头割下来,献给靖北郡王。” “他以这样的方式警告我们,突利做的事情,他也能做到。我们不能践踏他的仁慈。” ......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其他的地方。 瀚海王庭,哭声震天。 突利阴冷的眸子看着摆在案上的一排头颅,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狼王,只想复仇。 为了宣示权威,他派出的使者,都是王族宗亲或者得他倚重的外戚之子,这些人个个出身不凡,是他的血亲。 可现在,活生生的人成了这一排摆在案前的头颅。 耳边女眷们声声痛苦,突利额上血管爆凸,“贺铮寒” 被突利咬牙切齿的人,此刻也在草原上。 贺铮寒身着甲胄,提着把血淋淋的剑,一步步走着,无边无际的压迫感,让匍匐在他脚下的人几乎要窒息。 “本王座下不留两姓家奴。” 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剑上滴着的血就是他们身上的。 突利手段残暴,被震慑惊惧的部族很多,犹豫不决的更多。但这三个部族,为了向突利投诚,竟杀了帮他们医治瘟疫的大夫。 如此恩将仇报,禽兽不如。 就是须古等人,也是不齿这种行径。 “本王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要转投突利,站出来,自己死,本王放你一族。”贺铮寒眼睛扫向之地,无人敢抬头。 “没有人,好。”他冷冷的开口,“本王给过你们机会了,若再有人犯,就不是夷一族了,而是灭族。” 他不杀人,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匍匐跪拜的人瑟瑟发抖。 “你们各点五百精壮,随本王出征。” 贺铮寒一番雷霆手段,无人敢再捋虎须,而他的这个命令,更是彻底的断了这些人投靠突利的路。 当夜,贺铮寒亲自领兵,昼伏夜出,奇袭北狄旧都,杀尽了北狄留在这里的王族。 瀚海王庭的突利得到消息,凶性大发,他幼年的乳母,也在死亡之列。 你来我往,一场又一场屠戮、厮杀,草原上沾满了鲜血。 然而,无论是突利还是贺铮寒,都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 目前,谁都没有一击必胜的实利,只是用一场场小规模的战争牵制对方,同时等待着机会。 “王爷,东边又被屠了一个部族,是突利亲自动的手。” 贺铮寒伏在案前,目光凝在一幅巨大的堪舆图前,山川河流、沙漠戈壁,画的极为精细,是按照阿桐的那个法子画出来的。 虽然没有倾尽全力,但是两人之间的仇怨比山高比水深,一场场血腥后,是他们亲自作为主帅在用人命对弈。 而这次,探马传来消息,探到了突利今夜活动的方位。 “今夜,本王亲自会会突利。” ...... “都快一个月了。” 姚桐望着天上那轮圆了又弯了的月亮,算着贺铮寒离开的时间。 草原上战争血腥而残酷,贺铮寒是深入腹地,姚桐担心不已。 “夫人,要不奴婢去问问吧” “不许打听。”姚桐正色,“前线军机重事,不许胡乱打听。” 姚桐制止了锦霞,默默的调整自己的情绪,这些天,自己确实情绪太过外露了。眼下,贺铮寒在前线作战,自己再担忧,都不能流露出来,以免乱了人心。 “城门口的义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这些日子,从草原上逃出的人口越来越多,都聚集在了凉州城外。 这些人虽然也是胡人,却是那些夹在两大势力间的弱小部族,大部分更是那些投了贺铮寒的部族里的。 他们徘徊在城外,越聚越多,凉州城守将处理意见不一,有人主张驱逐,有人主动杀了绝后患,最后闹到了姚桐那里。 姚桐哪个都没同意。 甚至力排众议,将人安置进了外城,还每日提供两顿粥饭。 “不多了,夫人......”锦霞犹豫着,“好些人都嘀咕,说您太善心了。” 背后的议论,姚桐都知道。 可要她看着这么多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她做不到。 “王爷收下了他们的效忠,他要是知道,也会同意我的。”姚桐相信这事让贺铮寒处置,他也不会同意那些人的意见的。 “再从谢家粮行里抽些粮食,先撑过这段时间,等从辽东调粮的运粮队回来了,粮食就不愁了。”姚桐并不是不顾自身实际的烂好心,如何安置这些人,她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 “再说,那些人也不是闲着吃干饭的,男的修路挖渠,女的纺纱织布,他们乱不了。” 姚桐说完,想起一事,拧眉:“我好像听人抱怨说,胡人女子手脚蠢笨,不会纺纱织布” “奴婢也听人说了,不过是有些手慢,那些人瞧不过眼,说得严重了些。” “备车,我去外城看看。”姚桐蹙眉。 ...... 整个大西北,都是地广人稀。 就连西北最繁华的凉州城,外城也有大片大片的荒地。 而眼下这片荒地,热闹了起来,建起了一排排虽然简陋,却干净整齐的茅草房。 这是按照姚桐的要求建造起来的,分成三个区,拖家带口的一个区,独身或者家里只有女人的一个区,独身或者家里都是成年男子的一个区。 前两个区挨的很近,只有少少一部分兵士看管,后一个区却离得远远的,且背靠城墙,正面对着沱河,日夜有兵士巡逻。 姚桐去的是二区,只有女人的地方。 ~:. 一圈走下来,眉头微皱,和凉州当地人比起来,这些胡人女子手脚的确笨了些。 “接着看看。” 姚桐接着走,直到进了一排房,里面干活的人很快发现了她们一行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局促不安的看着她,有些人甚至停了活,起来行礼。 只有一个少女一直埋头。 姚桐走到她身边,她也没有察觉,一直在做着手里的活儿。 摇了摇手,姚桐不许人打扰她,静静的等,直到她搓完了手里的线团,从簸箩里取东西,猛的看到身边多了人。 “别怕,你手里搓的不是棉条......是羊毛......”姚桐笑语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姑娘,眼睛晶晶亮,她想到了个好法子。 第102章 爷的阿桐,真是能干 ,p>姚桐带了个少女离开,这事儿并不引人注目,旁人只会羡慕这少女交了好运。 “夫人,我真的行吗” 胡人少女乌娜搓着手,黑黑的眼睛,看着一室精巧的纺车织机,向往又带着些惶恐。 “乌娜。”姚桐含笑的眼神鼓舞着她:“在你们的语言里,乌娜就是巧手的织女的意思不是吗” 乌娜小小惊呼了声,“夫人你知道我的名字的意思” 姚桐点头,“乌娜,没有人教你的情况下,你自己摸索着,都能将那些羊毛捻成线,你很聪明灵巧。” 乌娜的小脸激动的红扑扑的。 “而这里是醉霓裳在凉州的衣铺,有很多技艺高超的织娘绣女。乌娜,你多看看多问问,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可以更有利于你早日做出羊毛制成的衣裤。” 关于羊毛、羊绒做衣裳,姚桐只知道些大概,她将自己希望的样子告诉了乌娜。至于实际如何操作,这些只能靠乌娜自己摸索。 “乌娜一定用心学习,尽快做出来。”乌娜用力的点头。 只有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才知道草原上讨生活的不易,饥饿、杀戮、贫穷与他们如影随形。 看似广袤无垠的草原,却不能像中原人那样种植粮食,只能放牧,最多的便是羊群。可草原上冬天酷冷又绵长,大风大雪,没有牧草,只能将大部分的羊群杀掉。 每一个冬天,都有很多族人再看不到来年的春天。 他们一天天一年年的祈求长生天,却还是活得艰难。 就像今年,那场疫病带走了她的阿爹阿娘阿兄,若不是郡王爷派了大夫,她和阿弟也活不下来。 好不容易从疫病中活下来,战争又开始了。她带着阿弟拼命的逃,拼命的跑,终于跑到了凉州。 乌娜沉稳又聪慧,她知道原本凉州的城门是不许他们这些草原人进的,是夫人下了令,他们才能进城。他们住的茅草房,吃的粟米粥,也是夫人给的。 她对这位善心的夫人充满感激。 可是,这个少女极聪明,她又会说汉话,她听到过那些看守他们的人抱怨,说他们每日吃那么多,除非有个聚宝盆,否则谁能养得起 她一直很惶恐,怕哪一日将夫人吃穷了,夫人养不起他们了怎么办 因为这种恐慌,她拼命的做活,可是她们从小长在草原,草原上不种棉花,更没有纺过纱织过布,她们做的很慢。 她知道教她们的人很不满,嫌她们笨,她更难过了,学的更刻苦,更用心的做活。 终于,她成了学的最快,做活最好的人了,连教她的师傅都常常夸她。 这种认可让她很开心。 而她又的确是个聪慧灵巧的女孩,学会了东西还会自己琢磨,中原人的棉花真是个好东西,每年能收获那么多,可以纺成纱织成那么多的布,做那么多的衣裳。 还可以做成厚厚的冬衣和棉被,熬过冷酷的寒冬。 如果他们也有足够的冬衣和棉被,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族人冻死了。 乌娜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她只是单纯的羡慕中原人,然后就使劲的琢磨草原上有的种种东西。 而绝不会想到,像草原上从未断绝的野心家那样,因为羡慕中原的繁花膏腴,而抢夺掳掠。 乌娜最终想到了羊群,他们草原上放牧最多的。 为了取暖,他们杀羊取皮,硝制后做成皮毛衣裳。可是,每一块皮,都要杀一头羊,一套衣裳代价昂贵,并不是所有的草原人都成穿得起的。 那么羊毛呢 他们的羊群每年夏季都会褪毛的,如果那些羊毛也能做成衣裳该多好啊。 乌娜越想越兴奋,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教她的师傅,可是师傅说从来没听说过羊毛能做衣裳。不过爱惜这个勤劳聪明的小姑娘,还是给她找了些羊毛。 有了羊毛,乌娜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做衣裳,可她还是摸索着将羊毛捻成了线。 然后,长生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她在捻羊毛的时候,遇到了夫人。 而这位仙子似的夫人,竟然也想到了用羊毛做衣裳,而且夫人还懂得那么多,那些话像是一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的星辰,给她指引了前方的道路。 “长生天,求您保佑夫人一生平安顺遂。” 留在醉霓裳,师从整个北地最手巧的织女绣娘,乌娜激动得惶恐,无比的感激给她给整个草原仁慈的夫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姚桐将这事交给了乌娜,就供人供物,放手交给她。 草原上的战争还在继续,姚桐偶尔能收到贺铮寒寄来的书信,又一次月圆,夜里,她忽然惊醒,眉头微蹙,在被褥上摩挲了一下,一手的鲜血。 癸水又来了。 换了衣衫被褥,垫上月事带,姚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些失望。 “夫人,醉霓裳传来了消息,成了。” 这几日姚桐身子不适,人有些懒懒的,锦霞得了这个好消息,连忙回禀。 “真的。” 姚桐双眸一亮,算算时间,才用了半个多月,比她预计的要快得多了。 “真的,真的。”锦霞忙点头,“醉霓裳的人还带好了东西,奴婢让人马上送过来。” 当揭开蒙在提篮上面的绸布,里面一卷卷蓬松厚实的羊毛线团露了出来,姚桐欣喜不已。 拿了一团在手上,触感有些粗粝,不如丝绸细腻,而且都是本色,没有染色,看着也不够鲜艳。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最最基本的线团已经成形了,有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改善。 姚桐将线团缠在手里一圈,结实度和柔韧度都很好,她笑了起来,“乌娜果然慧巧。” “锦霞,我们过去。” 醉霓裳。 “夫人。” 乌娜站在第一排,和醉霓裳的管事站在一起,一道给姚桐行礼。 “都起来。” 姚桐下了车,笑意融融,“羊毛线团我看过了,你们做的很好。锦霞,这个月所有人都加一个月的薪俸。另外,乌娜还有参与制作羊毛线团的人,另外再赏纹银三十两。” 底下一阵吸气声,纹银三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凉州城,二十两银子足够一家小户之家一年的开销了。 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了起来。 只有乌娜欢喜之后,又忧愁了起来。 “夫人,这羊毛线团是做出来了,可是......”待众人陆续散去,只余一些亲信之人,乌娜低声说:“可是这线太粗了,没有织机能用这线织布。” 乌娜试了所有的织机,都不行,虽然有人安慰,可她还是十分沮丧。 “不能用织机织,可以用针织啊。”姚桐脱口而出。 “锦霞,你唤天权进来。再让人砍株竹子送来。” 贺铮寒出征之前,命天权护卫姚桐,这段时日,草原动荡,天权不敢轻心,姚桐只要外出,他必亲自带人护卫。 天权奉命而来,走到门口正遇到锦霞领着人抬了株竹子,他见两人辛苦,顺手接了过来。 “夫人。” 姚桐见了他,指着他手里的竹子说道:“天权,你削些竹针,要这么长,这么宽。” 天权听得一愣一愣,可他素来听话,动手能力又强,虽然不明白夫人要这些竹针做什么,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削了起来。 “这个粗了。” “这个短了。” 前几个不合格,天权一下下调整,很快就削出了让姚桐满意的竹针。 刚削好的竹针有些毛刺,不够光滑,可姚桐等不及打磨光滑了,左右手各拿一支,将羊毛线勾在针上,凭着记忆织了起来。 只是她到底不擅长,只织出了短短一截,就无奈停了下来,苦想接下来的步骤。 “夫人,可是要用这针织成衣衫” 乌娜一眨不眨的看着姚桐手上的竹针,满满都是跃跃欲试之态。 “对。” 姚桐忽的一笑,将手上的针线给了乌娜,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用这种针,可以织出上衣、下裤、帽子、袜子......” 乌娜越听眼睛越亮,看着姚桐的眼神就像看仙女似的,饶是姚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夫人,您懂得真多。” 姚桐咳了声,掩饰有些发热的脸颊,“我只是知道能织,具体怎么织还得你们琢磨。” “这样,咱们醉霓裳办一次织衣大赛,七日后评出名次,一等奖奖纹银二十两,二等奖奖纹银十五两,三等奖奖纹银十两。只要做得好,奖项不限人数。” 这一道布告一贴出,整个凉州醉霓裳都沸腾了起来。 且一开始,最忙的人竟然成了天权。 “夫人,您是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娘子,捧着绣帕、荷包求着天权削竹针。他脸板得再冷,也吓不走人,反而被扔了一头一脸的绣帕。” 锦霞回报的时候,一脸幸灾乐祸,平日天权往那一站,旁人都绕着走。这次好了,他不理人,人家先扔了帕子,说你收了我们的礼,就得替我们削竹针。 一想到他那张越来越黑的脸,锦霞就乐个不停。 “辛苦他了。”姚桐也乐,不过是看着锦霞乐,这丫头这些日子经常提起天权,偏偏她自己还没察觉,“削那么多竹子,也怪累手的。” “夫人甭心疼他,他心里估计美着呢。” 姚桐更乐了,调侃道:“那竹子多硬啊,手上说不得迸出口子了呢。” 锦霞不知不觉的皱起了眉头。 晚上,锦霞服侍姚桐歇了,回到房间,在梳妆台上翻找出一个淡青色瓷瓶,这是夫人赏自己润手的。方子更是施姑姑亲自调配的,不仅滋润,而且能迅速愈合细小伤口。 “我这是为了夫人,毕竟是要护卫夫人,手伤了怎么能行呢。”锦霞越想越是这个理,找了个小丫头,送到了前院。 重赏之下,人人争先,不到七日,就有人织出了半臂,姚桐见了,暗暗一乐,这不就是无袖背心么。 而后带袖的上衫、裤子、袜子,甚至腰带、帽子,都有人织了出来。 等到第七日,呈上的种种衣裳饰物,摆满了半个房间。 姚桐挑出做工最精细的、式样最别致的、针工最好的等等,分别评了奖,郑重其事的发了奖银。 出乎意料,里面没有乌娜的。 奖赏大会结束后,乌娜抱着个精致的包袱进来,里面是套极其精致的用羊毛线织出的衣裙,而且这些羊毛染了色,织出的衣裙绚丽夺目,大小尺寸正是姚桐所穿。 乌娜将这套衣裙献上,忽的双膝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乌娜谢夫人大恩。” “乌娜,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乌娜双目虔诚,“夫人,您的大恩,惠及整个草原。” 原来她真的懂。 这不仅仅是一套衣裳那么简单,这是能救无数草原人性命的恩赐。 “乌娜。”姚桐神色严肃起来,“没有我的允许,羊毛捻线和织衣的法子不许外传。” 乌娜脸一白。 “不过。”姚桐话音一转,“我要在你的部族成立毛织署,任你为首任署令,你可愿意” “夫人......我......我......”乍惊乍喜,乌娜结巴了起来。 “乌娜,你真的聪明,聪明的姑娘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把这个法子交给你的部族......” 姚桐还没说话,乌娜已经流下了泪,“夫人,仁慈的夫人。” “我还没有说完,你作为署令,每月要交给醉霓裳一定数量的衣物。醉霓裳不白收,按照市价,或是给你们银钱,或是折合成你们需要的粮食、盐巴、茶叶等等。你觉得怎么样” 乌娜哭着匍匐在地,“夫人,您给了我族一条活路,您是我族的贵人......” .................. 新的技术,很快展现了它的魔力。 乌娜那一族,就是在投靠贺铮寒的那些小部族中都算弱小的,再加上疫病、战争中死去的人口,逃到凉州这边的族人更是不足千人,且大都是妇孺。 本来日子过得艰难,可自从有了毛织署,有了乌娜带来的织羊毛衣的法子,这个弱小的部族,焕发了生机。 他们不擅长种地,却是放牧的一把好手。 成立毛织署的次日,姚桐就将这一族集合了起来,划了一大片草场给他们。 乌娜果然是个能干的姑娘,打压了几个挑事的刺头,很快收服了部族的人心。 对部族人丁进行了安排,男子牧羊,女子跟着她学捻线和织衣,老人和能走动的小孩子捡羊毛。 等第一批衣物织出来,交给了醉霓裳,乌娜没有要银子,全部折成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当看到一车车满载着他们紧缺的生活用品的马车进来时,整个部族都欢腾了起来。 细白的面粉、雪白的精盐、触感细腻的棉布、崭新的盘碗等等,这些东西,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用过。 族里的老人抹起了眼泪,“长生天,您无能而虔诚的子孙终于得到您的庇护了吗” 老人领头,所有人都停下了欢呼,唱起了祈祷歌。 乌娜也跟着唱,却在这首唱给长生天的歌声结束后,没有停下来。 脆甜的嗓音接着唱。 “她像雪山圣女一样美。” “她像长生天一样仁慈” ................... 一遍终了,第二遍时,族人也跟着唱,“仁慈的夫人......” 这是唱的姚桐。 这是他们最淳朴的感激。 随着交上的衣物越来越多,乌娜这一族的日子越发好过,人人都能吃饱穿暖,甚至开始买木材、砖瓦,开始建造砖瓦顶的房子。 而这让其他的部族无比眼热。 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频频求见姚桐。 “他们和乌娜那族的情况不同。”姚桐却谁都没见,“乌娜那族人少力弱,族长一家几乎都死了,整个部族都逃了出来。他们的族长却都留在草原上,逃出来的这些人,身份地位不够,无法服众。” 姚桐的话自有人传给他们,这些人不甘心,或是让人报信或是亲自回部族,想方设法的将这边的情况,传给他们的族长。 得到消息,有些族长将信将疑,但是他们的日子太艰难了,投了靖北郡王贺铮寒,直面突利的血腥报复。 活都快活不下去了,突然听说有了这么一条活路,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木,绝不愿放手。 这些族长能来的都亲自过来了,不能来的也遣了最看重的儿孙过来。 姚桐身穿郡王妃的大礼服,在凉州府衙接见了他们。 她没有故意拿捏,直接了当的答应了。 “诸位既是郡王的部属,子民便也是郡王的子民。”姚桐答应的痛快,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只有一个要求,不许再和突利可汗有任何纠葛。郡王最厌反复小人。” 来的各族也应的爽快,若是有这条活路,他们才不会再理会突利,且不说靖北郡王的霹雳手段,单是突利的残暴,他们也不会再投效他。 以前,那是没有办法,草原贫瘠,他们又没有能和中原人交换的东西,为了一口吃的,他们才会忍受突利的苛刻压榨。 否则,能好好做个人,他们为什么要去做突利的奴仆 当秋风渐凉,草原上的草开始枯黄,草原上的某些变化终于由量变达到了质变。 而这变化,落在贺铮寒和突利眼中,却是一暖一冷两种完全不对的反应。 贺铮寒发现那些小部族,一反常态,突然忠心耿耿起来,不需催逼,他们直接出人出物。再不似之前的态度摇摆。 “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我族愿为王爷肝脑涂地,踏破突利的王庭。” 贺铮寒回想着须古那位儿子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那个懦弱的人口中。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两次立威,鲜血溅地,都没有让他们如此死心塌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那些蠕虫中了什么邪,敢和本汗作对” 同样的问话,发生在突利可汗的王帐里。 .................. 天枢将这段日子的情报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天权寄来的信上,“毛织署” 草原广袤,突利又是最狡猾的,狄人作为这片草原的霸主,并不眷恋某一块土地,频繁迁徙。 贺铮寒不得不千里辗转,深入草原,他们携带的干粮有限,眼看就要消耗殆尽,突然出现了转机,要不是这些行事大变的小部族送粮秣,他就不得不退兵了。 正是因为这样,信息不畅,要不是这次追查,他们还不知道毛织署有这么大的威力。 既然注意到了,毛织署的情况便源源不断的传来,贺铮寒越看,越是新潮澎湃。 他用了那么狠辣的手段,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的阿桐,只用一个毛织署,便春风化雨的为他解决了。 “爷的阿桐,真是能干。” 胶着几个月,贺铮寒和突利双方均损耗不小,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这些小部族的彻底归附,成了压倒天平的力量。 这些小部族人数虽不多,却也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且对北狄知之甚多。有了他们的通风报信和粮草支持,贺铮寒终于在一天夜里成功伏击了北狄左贤王一部。 伏杀了五千骑兵,斩了左贤王,此战大捷。 且北狄左贤王一死,北狄原本平衡的权力中枢,一下子倒塌了。 北狄的王庭和中原王朝不同,就算突利超越他的父祖成为最有权力的可汗,已然无法剥夺其他王族的手下的兵权。 “北迁。”突利阴森森的下令,对于贺铮寒的仇恨,眼下他最紧要的是整顿左贤王死后留下的权力真空,是平定内部的蠢蠢欲动。 虽然没有伤到根基,可这次北迁,依然是个巨大的耻辱。 而这耻辱,都是因为那些蝼蚁的叛变。 而那些蝼蚁胆敢叛变,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冷冷的风拍在脸上,突利却因为想到那个女人,眼睛血红,身子滚烫。 那个女人,那个属于贺铮寒的女人,他突利一定要夺过来。 ................. ;.{. 突利北迁,贺铮寒携带的粮草有限,无法继续追击,便班师回凉州城。 他想要尽快见到阿桐,想要将她揽在怀里,肆意的疼爱。 如此一想,贺铮寒迫不及待的日夜兼程,仅带了贴身护卫精兵,提前回了城。 这日正午,阳光极好,姚桐洗了头发,散着一头如黑绸般的发,歪躺在摇椅上,熏熏欲睡。 “阿桐,阿桐。” 她似乎听到那道熟悉的低沉的嗓音,缠绵的唤着她的名字。 以为又是在梦中,姚桐喟叹了声,明知伸手抱不到,还是伸出了手臂。 第103章 有孕 ,柔软的手臂环在腰上,贺铮寒宠溺的笑了。 “阿桐。” 碰到了。 又一声响在耳畔,连温温的呼吸都感觉到了,姚桐倏然一惊,睁开眼睛。 “我回来了。”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仿似在梦中,贺铮寒沉沉的笑出了声,声音里满是愉悦。 “我不是做梦。”姚桐喃喃自语。 “检验下。” 贺铮寒嗓音呢喃,自她耳畔抬起头,目光灼亮的看着她。 他的唇微薄,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姚桐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双手使劲让他弯下了腰,凑上去轻轻的亲了一下。 “阿桐,不够。” 贺铮寒灼亮的眸子带着鼓舞的笑意,姚桐眼中也含了笑,又凑过去吻他。 这次贺铮寒不许她蜻蜓点水,含住了她的唇。 他反客为主,温热的舌探进她的口中,勾缠着她的舌,吸吮、舔舐。 吮了一阵,双手抱着她的腰,猛一旋转,两人换了位置,他顺势坐在了摇椅上,让她趴在身上。 嘴唇湿腻、温热,两个人互相吮吸,唇舌交缠。姚桐忘了身处何地,热情的抱着他,任这多日的思念倾泻,她的舌尖勾着贺铮寒的舌尖,纠缠不休。 这种热情,激得贺铮寒几乎失控,呼吸紊乱。 好不容易唇舌分离,姚桐闭着眼睛喘息。 贺铮寒吻上她的耳垂和脖颈,炙热的唇在她的颈间舔舐和轻咬,姚桐身体颤抖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站了起来,抱着她的身体,走向卧室。 “不行......”姚桐发丝凌乱,红唇微肿,“你连夜回来,该吃饱了睡觉......” 贺铮寒狠狠的咬上她纤细的脖颈,“爷这就吃饱了睡......” “你......我是你为的身子着想,别亏着了......”姚桐捶着他气道。 “爷的身子好不好,你马上就知道了。” 话里有些恶狠狠的味道,姚桐脖子又一疼,这男人属狗的吗,又咬。 贺铮寒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很快到了内室,把姚桐放倒在床上,嗓音沙哑的不像话,“等着,爷去冲下水。” 他知道姚桐喜洁,这些日子日夜兼程,身上难免有些汗水,却不去浴室,而是命人提了水放在了外间。 这下子,内院侍候的丫头都知道他们做什么事了,姚桐双颊爆红。 贺铮寒不以为意,大喇喇的当着她的面脱了个干净,他的背很宽阔,线条漂亮的延伸下去,四肢修长而有力,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光,浑身上下都呈现出让人心折的力量之美。 他赤脚迈步出去,很快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姚桐听着这水声,身上温度越来越高,她低吟了声,捂住了脸。 贺铮寒用的行军速度,三两下擦干,大步而来,毫不犹豫的压了上去。 “阿桐。” 低低的笑声满是愉悦,“你都准备好了。” 绵软的被褥凹陷下去,姚桐咬牙压下叫声,睫毛颤抖不停。 欢愉从结合之处如水波一样向全身蔓延,姚桐白净的指甲在男人起伏的宽厚的脊背上,划下一道道红痕。 架子床吱呀作响,他们在快乐中颤抖。 一次又一次,贺铮寒身体力行他的身子有多好,帐子里浓浓的靡香味儿。 姚桐嗓子都哑了,终于餍足了的男人才放过了她。 “抱我去洗澡。”沙沙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欢好味儿。 她一身雪白肌肤上红痕点点,贺铮寒有些懊恼,用的力气太大了。便随便披了件披风,拣了条相对干净的纱被裹了她,长腿一迈,走了出去。 门外候着的丫鬟深深的垂着头,待主子们走远,赶紧进去收拾,只见那床铺凌乱不堪,还湿漉漉的,连忙手脚利落的换了干净床单被褥。 浴室里,已备好了热水。 新打的浴桶足够宽大,贺铮寒抱着她坐了进去,温温软软的水缓了身上的疲累,姚桐喟叹一声,将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窝在了他的怀抱里。 他的怀抱真的很舒服,大腿的肌肉很结实,却也很有弹性,坐在上面一点都不硌人,他的怀抱很宽广又稳拿,靠在里面让她很有安全感。 两人喁喁的说着话,却不谈正事,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 姚桐的头发很长,像是一匹闪着光的缎子,她又喜欢长长的披散下来。贺铮寒一下一下抚摸着,她今天才洗过,很是顺滑。 而她刚刚又出了那么多的汗,越发蒸腾出那股清新的香味。 贺铮寒很喜欢她这一头乌发,也知道她不爱绾那些复杂的发髻,常常说那些华贵沉重的珠宝都配不上她的头发,反而喧宾夺主。 耳边听着姚桐软软的问着草原上的风景,忽然心头一动。 “阿桐,草原上的星空极美。有一夜,夜空深暗,没有月亮,漫天繁星点缀,那场景极美。”他捉着她的发,嗓音蛊惑:“那一刻,你猜爷想到了什么?” “什么?”姚桐贴在他胸膛,听着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着,只觉整个世界都安稳而宁谧。 “爷想着,若是将这漫天星辰点缀在阿桐的乌发上,定然更美。” 漫天星辰缀在发上,光想一想都美的不像话,姚桐不觉神往。 “阿桐,你也喜欢。” 姚桐转身和他面对面,秋水般的双眸映着他的身影,巧笑嫣然,“喜欢,我喜欢。” 贺铮寒兴奋起来,琢磨着马上让人征召能工巧匠,设计制造这套首饰。 “不过,现在要给你洗头发了。” 姚桐故意皱了皱鼻子,“只洗澡,不洗头发,闻闻都是味儿。” 贺铮寒哈哈大笑,抱着她忽的向下一沉,两人的头发都浸湿了,缠绕在一起。 “爷的味儿染给你,哈哈。” 又一场大闹,换了三次水,姚桐才给他洗净了头发,出了浴室。 “你先歇着。”贺铮寒知道今儿累坏了她,将她放在干净的床褥上,强令她歇着。 “好,你去吃饭吧。” 贺铮寒在她粉润的脸颊上亲了亲,走了出去,没有动那些精致小菜,反而连连吃了三海碗浓醇鲜香的面条。 “这是谁做的?” “是厨房按照夫人的吩咐准备的。” 贺铮寒心头暖暖,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这天来回事的文官武将,都发现了主子爷心情极好,几乎每个人都被夸了一句,摸不着头脑又暗暗祈祷主子爷一直这么心情好下去。 凉州之主大胜而归,整座城池都欢欣鼓舞,喜气洋洋。 贺铮寒大开庆功夜宴。 宴会开在终于建好的郡王府的大殿里。 大殿巍峨,无数灯烛火龙一样,一根根红漆楠木柱绘着金粉闪闪发光。文臣左武将右,分列两席,秩序俨然。 一张张几案上摆着干鲜瓜果,鱼肉佳肴,美酒溢满尊爵,乐人鼓瑟吹笙,击鼓敲钟,一派华贵热闹。 文臣武将陆续坐定,却见主座上设有两个座位,且在大殿右侧垂下一道纱帘,帘后隐隐有纤细身影闪过。 众人互相看了看,很快,一声洪亮的嗓音响起:“王爷、王妃到。” 王妃! 临都的诰命册封迟迟不到,姚桐也没有祭拜过冀王府的祠堂,虽然那次慈恩寺建成,她着一身郡王妃大礼服出现,可王妃这个名位到底还是缺了些名正言顺。 所以,平日里还是称呼她为夫人。 掌管礼乐的官员互相看了看,彼此摇头苦笑,他们王爷这就等不及了,如此不给临都小朝廷面子。 不过,没有人在这时候多嘴。 王爷内帷之事还轮不到他们多嘴,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位夫人,不是个普通女子,办医署、除疫病、建毛织署,哪一样不是煌煌伟业。 她在凉州威望极重,上至将士下至百姓,就连新近归附的胡人部族,都极为敬重她。 靖北王妃这个位置,她做得堂堂正正。 贺铮寒着武弁礼服,一袭赤裳,龙章凤姿。走在他身侧的姚桐,戴的凤冠、穿的大袖衫都是郡王妃的仪制,可颜色却不是青色,而是和贺铮寒同色的赤色。 当着满殿文臣武将,两人穿着一样的赤色,携手做上主座,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文臣们看破不说破,武将就没有那么多心眼子了。 “天,王爷这是要拜堂啊。” 章奎自以为小小声的嘟囔,不想他这一声落地,大殿里霎时静了一瞬,连乐声都错了拍子。 一下子成为众人焦点瞩目所在,章奎瞪圆了铜铃大眼,毛绒绒的胡须都炸了起来,他明明捏了嗓子,怎么还让人听见了。 老天保佑,王爷可别听见。 他提着气抬眼望去,却见王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下子手脚都凉了。 “行礼。” 直到宣礼官声音响起,章奎如蒙大赦,缩成了鹌鹑样,跟着众人行礼。 之后,王爷再未看过来,章奎才舒了口气。 行礼后,贺铮寒手一挥,乐人改奏《庆功乐》。 贺铮寒大封有功将士,底下气氛高涨起来。 封过武将,再封文臣。 开疆拓土是功劳,守城安民也是功劳。 殿中几乎人人有封赏,笑语庆贺不绝。 按照一贯的例子,到了这个时候,封赏也就结束了,接下来便是觥筹歌舞,尽情欢闹了。 有心思细腻的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主座上的王妃,暗忖有这位在,这歌舞怕不能尽兴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宣礼官竟再次唱功:“再封。” 底下人安静了下来,面对着一众不解的诧异的目光,贺铮寒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如山岳一般,沉沉嗓音响彻大殿。 他话音刚落,底下已如冷水滴入滚油中沸腾了起来。 就连姚桐都吃惊的站了起来。 “本王之妻姚氏有大功,有谋略更有仁心,内足掌家,外可理政。本王出征在外之时,由王妃掌内外,赐王妃金印,如本王亲临。” 这是辅政大权啊。 “王爷,不可,万万不可。” 有臣子噗通跪下,连声劝谏。 贺铮寒握了握姚桐的手,温言说道:“王妃的功劳,凉州城人人皆知。且王妃之手段之魄力,虽男子而不如,你口口声声反对,理由唯王妃为女子。这不足以反对。” “牝鸡司晨,唯家之索。”保守古板的臣子激动不已。 “若无王妃,凉州早已成为一座死城,本王也无家可破。”贺铮寒低喝,“再说,本王在时,王妃自然只掌内帷,然如今南边乱事又起,本王不日又要出征。” “本王征战之时,政事虽有诸位协理,大权却交与何人?你.....还是你.....”贺铮寒一连点了几个人名,被点名之人,尽皆跪下,不敢出声。 谁敢接下大权? 到了这时,众人才不得不承认,唯有王妃可接大权。 王爷与冀王府的关系,众人心里都有数,再者他们也不愿是冀王府的人接下凉州大权,从来只有父传子,可从来没有子传父。 当然,更没有传给兄弟。 可惜,王爷没有子嗣,只能让王妃一介女子,掌凉州大权。 贺铮寒将话点破,底下众人虽然有人面色依然难看,却都不再反对。 “王爷。” 这件事姚桐事先不知情,她喉头有些发堵,为贺铮寒又要出征的担心,也为他如此重的托付而感动。 “阿桐,你我夫妻一体,祸福与共。” 姚桐眼睛发酸,却不能在这种场合失礼,努力压下这股泪意,使劲点了点头。 有了王妃掌大权在前,一众人心理承受能力增高不少,在接下来封赏医署、毛织署中的女子为女官时,众人都平静的接受,没人剧烈反对。 医女施氏为正五品医署令。 医女穆氏为从六品医署典医。 ...... 织女乌娜为正七品毛署令。 ...... 所有女官皆有品级、有俸禄,赏罚升迁皆依令,但只归王妃管理。 .............................. 这场庆功宴,诸人平生所未见。 宴会结束,回到后堂,姚桐低声问:“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又要出征了吗?” 贺铮寒将她抱在膝上,沉声说道:“西南蜀王反了,自立为帝,蜀地山高水深,交通不便,朝廷派的人,非但没有剿灭了他,反而损失惨重。” “朝廷这一败......更是露出了孱弱无能之态,观望的藩镇,蠢蠢欲动,对临都垂涎不已......尤其是江南西道,距离临都极近,又是一马平川,没有天险可守.......” “阿桐,这个时候临都不能出事。小皇帝在,正朔就在,自立的都是乱臣贼子,这天下还能勉力支撑。一旦正朔不在了,这天下就彻底成了幽冥地狱......” 姚桐靠在他胸前,闭了闭眼睛,“夫君,我懂,我都懂。” 我只是舍不得你。 ..................................... 再舍不得,出征之日眨眼就到,姚桐亲自送他征战,送出城门,直到黑压压的大军都看不到影子了,才从城楼下来。 贺铮寒带着大军走了,凉州城又安静了下来。 “王妃,蓟州来人求见,手里带着......蓟州节度府二夫人的亲笔信.....” 堪堪过了几日,姚桐才缓过精神,不想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蓟州节度府二夫人......呵,姚檀,我的好妹妹,带到正堂。” 姚桐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位二夫人是谁,她一父同胞却如仇敌的那位妹妹。 她倒要看看这个‘好妹妹’要做什么? “大郡主接丧啊。” 不想,蓟州来人一进来,双腿噗通砸地,扯着嗓子嚎哭起来。 这是......报丧的礼,锦霞脸色难看至极,“快,把这贼奴打出去!” “大郡主,郑王爷、郑王妃、世子、二少爷死的好惨啊。” 来人继续嚎哭,“那些天杀的流民,连他们的尸骨都羞辱了,呜呜......” 这是说的死去多日的郑王夫妇和他们的二子。 姚桐摇了摇手,让这人接着说。 为什么姚檀要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她有什么目的? “大郡主您或许不知道,汴州城被那些凶残的流民破了城,您的父王母妃和两个弟弟,都死在了他们手上......” 姚桐忽的掷了手上的杯子,砸在来人身边,破裂的瓷片四溅,唬的这人高亢的哭声一抖。 “姚檀让你来做什么?” 这人暗暗叫苦,来的时候,他特意找了郑王府的旧人打听,都说这位撞了大运得了靖北王青眼的大郡主,软懦怕事,再没用的一个人。 他也听说了当年还是冀王世子的靖北王贺铮寒陪着她大闹郑王寿宴,以为那不过是靖北王撑腰,眼下看来,他是被人坑了。 她这眼神,像刀子似的,看一眼都冷飕飕的,哪里是软懦可欺的人? “蓟州节度使大人终于平定了汴州流民之乱,砍杀了流民头领,为郑王爷报了仇。自郑王爷他们去后,二夫人日日跪在梓棺前念经,发誓不报仇不下葬。如今大仇终于得报,郑王爷、郑王妃、世子、二少爷终于能瞑目了。” “二夫人要给郑王爷、郑王妃、世子、二少爷风光大葬,而这世间,二夫人母家唯一的亲人便是大郡主您啊。郑王爷也是您的亲生父亲,世子和二少爷也是您的弟弟。还请大郡主放下往日芥蒂,亲自来送送您的亲生父亲......” 原来,是要她去参加葬礼的。 打发了来人,锦霞急忙让人打水将这块地擦洗干净,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王妃,奴婢觉得那位二夫人不安好心。” 姚檀是什么人,姚桐当然更清楚,这位妹妹,遗传了她母亲的歹毒,且比她母亲更 聪明更会隐藏。 “但我不得不去。” 这世道孝道大如天,她与郑王姚敦的早已没有父女之情,一曲《小白菜》更是让姚敦夫妇恶名远播。 但是,她无法斩断他们之间的血缘,在世人眼里,若姚敦还活着,父不慈则女不孝,虽有人诟病,但也不会怎么损害她的名声。 可是,姚敦死了,而且是全家惨死。 死者为大。 他一死,所有的过错都会蒙上一层美化的轻纱。如果这场葬礼她不去,不会有人记得以前郑王姚敦是如何对待她的,他们只会口诛笔伐她的不孝,连送葬都不参加。 若是以往,她不会在乎。 可是,现在她是贺铮寒的妻子,是靖北郡王妃,她有了软肋,不得不在乎。 “王妃,若王爷在,是不会让你去的。” 锦霞劝不了,便请了施姑姑来劝。 姚桐微微而笑:“姑姑,为了王爷,我必须得去。世人误会王爷已经不少了,我不能让这些卑贱小人再污了他的声名。” 施姑姑一叹,贺王爷在读书人心中的名声的确不太好,贺王爷为人太刚烈,不喜矫饰。北狄人对中原人下手残暴,落到他手里的北狄俘虏,他以牙还牙,全部杀光。 有些读书人读多了仁义道德,脑袋都傻了,暗中骂他凶残。 “王爷不似有些人假仁假义。可这些声名,王爷未必在意。” 施姑姑觉得这位王爷是一点都不在意。 “我知道。”姚桐嗓音有些悠远,“可没有那些假仁假义的名声,王爷行事总归会艰难些,我......想要他轻松些。” “再说,姑姑你们也不要太紧张。姚檀那个人,我了解,这次去的时候做足提防。她那里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没有大碍。” 施姑姑看着姚桐脸上的光彩,这是只有陷入情爱的女子才会有的,“王妃既已拿定了主意,凉州上下定会保王妃安全。” 一切布置妥当,打出靖北郡王妃的依仗,浩浩荡荡的从凉州赶往汴州。 时值十月底,深秋的风带着凛冽寒意,姚桐的马车密闭的严严实实,铺着狐裘,燃着炭炉,不敢露一点口子。 路途行了一半,姚桐越来越忍受不了车厢里的憋闷,可她这几日身子越发懒怠,锦霞怕她吹了风,染了风寒,坚决不许她下车。 “停车,扶我下车。” 姚桐忽然一阵难受,锦霞见她脸都白了,急忙让人停了车,“王妃,披了大氅再下车......” 难受的摇头,姚桐拉开车门,还没落地,再压不住汹涌而来的呕意,吐了个天翻地覆。 “王妃!” 锦霞大惊,见她连酸水都吐了出来,脸白得纸一样,焦声大喊:“天权,快找人带施姑姑过来。” 原来施姑姑虽然跟着一道出来,可路上有队护卫不甚踩着了个硕大的蜂窝,秋天的马蜂最毒,好些个人被蛰了,有几个倒霉的挨的多,头肿大了一圈,毒素入体,人都昏了过去。 施姑姑便留下照料这些个被毒蜂蛰伤的护卫,没有继续跟着。 天权一看王妃吐的这般严重,连喝口水都吐,慌了神,亲自带人,快马加鞭的将施姑姑接了过来。 “施姑姑,你快看看王妃,这一天王妃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没喝一口。”锦霞眼睛红肿,见了施姑姑,像是见了救星,拉着她去了马车。 姚桐躺在马车上,因为不能闻有味儿的东西,车上的皮毛全都撤了下来,换上了一床床棉花被,姚桐陷在这一车棉被里,越发显得柔弱。 “姑姑,你来了。” 姚桐睁开眼见到施姑姑,笑了笑,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抹调皮之色,“我这晕车的症状又严重了。” 施姑姑怜惜的看着她,抬起她的手腕,细细把脉。 她眉头突然皱起。 放下右手,又拿起左手,如此两遍,终于确定了,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绽出喜色,“是喜脉。” 姚桐傻了。 “王妃有喜了。”锦霞喜得声音颤抖。 “姑姑,距离你上次把脉还不足一月,那时候还没有......”姚桐不敢置信。 自从和贺铮寒解了心结,她便一直盼着有个孩子,可一次次失望,她便顺其自然了。 而贺铮寒这次出征之前,待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两人如胶似漆,经常缠绵。她还听了施姑姑的话,让贺铮寒用那些易于受孕的姿势。甚至她忽然忆起房事过于频繁也不利于有孕,后面那些日子,任他再求,都不许他尽兴。 可是,上次诊脉依然没有。 “王妃,上次把脉后,王爷可还没有出征......” 施姑姑一句话,姚桐忽然忆起一段段缠绵,脸颊热了起来。 “王妃,这身孕还不足一个月,脉象极弱,我也是把了两遍,才确定。” 姚桐算算时间,大概是贺铮寒走前那几日怀上的。 她轻轻的抚上小腹,饱涨着暖意的幸福溢满胸口,“我有孩子了。” 她的肚子里有个小小的生命在孕育,这个小生命是她和贺铮寒的孩子,有着他的骨和她的血,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 “恭喜王妃。” 姚桐终于从欢喜傻中醒过神,“姑姑,锦霞,我有孕的事不要张扬,除了你们,不许让旁人知晓。” 这个孩子,她得来的如此艰难,她一定要让它平安的出生。 第104章 诡计 ,“王妃,忍一忍。” 姚桐孕期反应极重,施姑姑不得不给她银针刺穴,细细长长的银针没入穴位,虽然不疼,但这场景看着还是极有冲击力。 “这两日我好多了。” 姚桐吃了一碗几乎没有味道的白粥,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能吃得下东西就好。 “王妃,还是不能闻得腥膻之味吗?” 锦霞还是很紧张,不知为何,王妃的嗅觉出奇的敏锐了起来,她使尽浑身解数做的鸡丝粥,鸡丝尽数熬化入米粥中,不仅看不到,她还特意让几个小丫头闻了,都没有闻出鸡肉的味道。 可刚端到王妃面前,王妃还没吃呢,就捂着嘴巴摆手。 “那些味道似乎放大了百倍,闻之欲呕。” 施姑姑也没有办法,“孕中女子,会有多种不适,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能吃得白粥也可以了。” 姚桐宽慰两人。 “再有两三日就要到汴州了。” 诊出身孕时,施姑姑劝过转回凉州,但是,且不说汴州遣了人来迎,就连临都的朝廷都插了一脚,小皇帝竟然下了诏书,给郑王颁了谥号,极尽夸耀赞美。 这还不够,还派了大臣来参加葬礼。 郑王姚敦生前不怎么得朝廷欢心,不想死了竟如此风光。 而且临都那小朝廷,如今夹在虎视眈眈的一众藩镇中,自身难保,竟然为了个死得不体面的郑王,耗费精力。 姚桐冷冷一笑,不知道这诏书是出自那小皇帝之手,还是那位长公主的主意。 不管是谁的主意,这诏书盖着天子的印宝,除了树了反旗的几位诸侯,旁的藩镇都得派人露面,明面上还是要给小皇帝面子的。 “临都的皇帝真不地道,咱们王爷为了他家的天下,在前方征战。他倒好,给了郑王这么大的体面。当初郑王可是要害王爷......” 锦霞气不过,一时口快,连忙闭紧嘴巴。 “无妨,你说的都是实话。”姚桐面容淡淡,并不在意。 “王妃,再喝一碗吧。” 姚桐接过粥碗,突然一股不适,连忙放下碗,深深吸气,“我还不饿,先拿走吧。” 仰靠在枕垫上,姚桐闭了眼睛,锦霞的话终究还是让她不平静了。虽然南边生乱,黎庶遭殃,可贺铮寒带军南下,心里就没有一点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她毕竟是这个王朝的长公主,这天下是她的家国。 这个想法,像是一根细微的刺,钻入她的心口,虽然她很快止住了这个念头,将它归咎为自己心思敏感的胡思乱想,可是这根刺到底还是埋下了。 ........................................... 三日后,终于抵达汴州城。 这座陷入流民之手的城池,再没有昔日的繁花富丽,城墙倾颓,城中大片大片被火烧过的痕迹,大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姚檀的夫家,蓟州节度使派了上万军士驻扎在这座城中,不时能听到喝骂声、讨饶声和鞭子的破空声。 姚桐看了片刻,就受不住外面的凄凉景象,放下了轿帘。 郑王府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灵堂便设在了外城的寺院。 临都钦天监里的阴阳先生,算得日子,葬礼在两日之后举行。 姚桐一行人没有去蓟州节度使安排的地方,而是住进了驿馆。 “王妃,驿馆里的人都是王爷手下的暗部。” 天权将驿馆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隐患,前来回报,“属下带的人,留了一半在城外,若城中稍有异动,消息立刻传出去,王爷留在冀州的大军,一日之内既能南下汴州,又能北上蓟城。” 大军震慑,姚檀绝不敢在明面上动手,所要提防的便是她暗地里的手段。 “都换了衣服,随我去寺院。” 姚桐稍稍休息了下,就换上了斩衰重孝服,发上只簪了支银簪,带着换好了孝服的人,浩浩荡荡去了寺院。 “姐姐,你来了。” 姚檀一直待在寺院,得了消息,赶到寺院门口候着,望着那一支浩荡的护卫,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精壮彪悍的气势,眼中嫉恨。 被这支威风凛凛的护卫拱卫在中央的马车一停,她咬牙收了眼中恨色,泫然欲泣的迎上前去。 姚桐刚下车,身前有道身影一闪,姚檀已跪在了面前。 “姐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父王母妃他们泉下有知,看到你来参加他们的葬礼,也能瞑目了。”姚檀哭着说,好像真是十分欣慰姚桐能来。 有临都小皇帝的诏书,来的人着实不少,虽然不到下葬的日子,但这寺院四周各府的人也不少。 姚檀这一跪,便落入了诸多人的眼睛里。 姚桐眼中闪过抹冷色,并未先理会跪地痛哭的姚檀,先站定了身子,才冷淡的打量她。 这些日子姚檀估计没少吃苦,往日有些丰腴的身段瘦了许多,在一身缟素的重压下,竟如同狂风摧折的小白花,楚楚可怜。 可惜,这朵小白花,是能吃人的。 “妹妹这话错了。他们虽然惨死,但妹妹已为他们报了仇,有妹妹的孝心在,他们早已含笑九泉,又岂会在今日才瞑目?” 姚檀牙关恨咬,才忍不住了脸上的恨意,这个女人,害死了她的父母,竟还能没事人一样,真是个畜生。 她恨得脊背微微颤抖,抬起脸时,却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到,“姐姐,你错了,这仇还没报完。这些日子檀儿夜夜梦到父王,父王......他好惨,他说害他的人,还好好的。他就睁着一对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血水流了一地,定定的看着你......要找害他的人报仇......” 她说得阴惨惨的,一阵冷风吹来,锦霞后脖子都炸了,想要呵斥这个胡说八道吓唬人的二夫人。 姚桐轻轻摇了摇头,锦霞不得不站住。 “妹妹这些日子累坏了吧,才屡屡做这些个噩梦。”姚桐不仅没有吓到,反而含着兴味的笑俯视着她,“瞧这小脸惨白的,显然被吓得不轻。” 姚檀不敢置信的张大眼睛,她竟然不害怕! “不过,那刚才那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家姐妹,体谅你伤心过度。若让外人听了,可怎么想?”姚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妹妹的夫家蓟州节度使为惨死的郑王一家报了仇,这消息可是传遍了天下。” “人人都赞蓟州节度使高义,蓟州节度使也凭着这高义接受了汴州城和......咱们那惨死的父王平生积攒的财富......”姚桐意味深长的一笑,“若在这时,妹妹到处张扬托梦一事,说这仇没报。这让得了无数好处的蓟州节度使如何想?让天下夸他高义的人怎么想?” 姚檀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加的惨白,“你威胁我?” 姚桐冷冷一笑,“妹妹聪明过人,只别太聪明了,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除了彼此近身心腹,再无人能听到两人说的话。 在旁人的眼中,看到的是郑王府嫁给靖北郡王的大郡主,远道而来,风尘仆仆。那位嫁入蓟州节度使府中的二郡主见了长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成了泪人。 而大郡主则安慰抚慰妹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端的是姐妹情深。 “妹妹心意已到,地上凉,还是起来吧。” 姚桐这话,更是让姚檀呕出血,合着她是自甘下贱给她下跪的。 姚檀恨极,却到底知道今非昔比,她再不是父宠母爱的尊贵郡主,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昔日她想怎么欺辱就怎么欺辱的下贱胚子了,她背后有一方雄主贺铮寒撑腰。 她却只是个蓟州节度使府的二夫人,嫁了个无权无势的次子。 姚檀顺势而起,跪在冷硬地面多时的膝盖,又酸又痛,险些摔了一跤。 这痛,她定要百倍还给姚桐。 ...................................... 进入大殿,满殿白幡,哭声震天。 姚桐面不改色的迈步进去,面不改色的行完所有礼,多行不义必自毙,郑王夫妇之死,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孽。 若他们死不瞑目,那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更无法瞑目,若世间真有神鬼,那些枉死在他们手中的鬼,更不会放过他们。 姚桐一身白衣,因有了身孕,她行礼时刻意放缓了动作,每个动作都缓慢而舒展。她自己没有察觉,入了旁人的眼,只觉清华飘逸,如青女素娥下了凡尘,忍不住酥了半边身子。 行礼毕,姚桐看都不看姚檀,走出寺院回了驿馆。 姚檀回到自己的静室,伸出手掌,一片血肉模糊。 “二夫人,世子妃遣人来了。” 她刚上好了药,守在外面的丫鬟通报。 她眉头厌恶的蹙起,世子妃——她的大嫂,她和这个大嫂,一向不睦。这个大嫂出身小户,当年不过凭着一个相师说她贵不可言的话,竟然嫁给了蓟州节度使的世子。 而这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行事上不了台面,管不住自个夫君,以致世子院子里一群一群的美人。 成日里乌眼鸡似的看不得人好,她姚檀管住自个夫君,屋子里没有女人,那是她的本事,轮得到这个女人嫉妒吗? 往日她身份高贵,这女人只敢说些酸话恶心她,不想,她父王才走,这个女人就以为她没了依仗,欺负了上来。 就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在这个时候,都敢来作践她! “让她过来。” 来人是世子妃心腹嬷嬷,面对这位二夫人,依然一脸的倨傲,“老奴此来,是奉世子妃之令,教导二夫人规矩的。” 姚檀忍下屈辱,“不知姚檀哪里做得不符规矩了,要世子妃来提点。” “二夫人,虽然这是寺院,可你是守着重孝的人,怎么能出随意出寺院大门?眼下来了那么多贵人,可都是外男,冲撞了哪位,丢的可是咱们节度使府的脸。” “你.....” 姚檀气怒攻心,却只能忍气吞声,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唾沫星子四溅的嬷嬷,才扬着下巴走了。 “二夫人,您的手又流血了。” 姚檀推开丫鬟,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面色狰狞,声音阴毒无比:“我那好姐姐上香时,你们都安排好了吗?” 丫鬟跪着说:“都照您的吩咐安排了。奴婢刚刚得到世子那边的回话,世子从大殿回去时,路遇一扫地丫头,当场宠幸了,那丫头长得有几分像......大郡主......” “好,好。”姚檀大笑起来,笑声阴恻,“我的好姐姐,凭什么你能嫁得如意郎君,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欺辱我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第105章 自食其果 ,转眼到了正日子。 “王妃,今日要在内堂跪许久,虽然有银针刺穴,但是也不宜过度劳累。” 姚桐知道分寸,手掌情不自禁的抚上小腹,肚中的孩子是个体谅母亲的,自到了汴州,她的孕吐已好了许多。 且在这种时候,她不近荤腥,只吃素粥,不仅不会让人起疑,反而是她孝顺的表现。 “除了对气味尤其敏锐外,并无其他不适。” 施姑姑沉吟,这个对气味敏锐,她还没有找到原因,不过倒是有个法子。 路途中,有队兵士不慎踩到了毒蜂窝,被蛰的不清,毒蜂毒性大,但毒蜂窝中的蜂蜜、蜂浆比之家养的蜂蜜,更为可口。而毒蜂窝中的蜂蜡,又称黄蜡,是味难得的中药,也有特殊的效用。 “王妃,这是我炼好的黄蜡,能平气解毒。你贴身收着,若是闻到了不洁的气味,含一颗压在舌下,能缓解不适。” 姚桐贴身收了。 到达寺院时,天色尚且昏暗。 因为郑王一家报仇的是蓟州节度使,他家次子又娶了姚檀,这一日,蓟州节度使便领着世子和次子操持。 姚桐身为靖北王妃,虽然没有临都朝廷的诰命,但靖北王贺铮寒宠信她的名声,短短时日已传遍了北地。 论地位论实力,蓟州节度使都不足以和贺铮寒抗衡,更不会强令姚桐向他行礼。 姚桐到了寺院大门,并未下马车,隔着车帘和蓟州节度使打了招呼,马车便向内行去。 “大哥,有人来了,你看什么呢?” 蓟州节度使的世子,慌忙回神,转过头来,“眼睛进了土,没事,没事。” ............................................. 直到行到布满步幛的地方,姚桐才下了马车。 大殿里也用白练隔出了内外,姚桐进了里面,略略一扫,姚檀等人已到了,而上首的位置还空着。 名位上,她不仅是郑王姚敦的女儿,更是靖北郡王的王妃,上首尊位只能是她的。 姚桐径直走了过去。 姚檀抬眸打量着她,同样的斩衰重孝服,同样的素发银簪,今日她们打扮的几乎一样。可.....姚檀望着她那张脸,恨极,想到接下来的谋划,快意起来,她不就是凭着这张脸得了靖北郡王的宠爱吗? 可这张脸不仅能给她招福,也能给她招祸。 姚檀越想越痛快,目光沉沉凝在宽大的袖口上。 一项项繁琐的礼仪,伴随着僧人、尼姑、道士做法事的声音,在这大殿内翻滚。 姚桐只觉得讽刺,这不是为了死者,这是活人的野心与贪心。 转眸,和姚檀隔空相望,连她脸上的哀戚都不纯粹。 郑王、黄氏夫妇俩,狠手毒辣,谋害了她的生母,对她这个长女堪称恶毒。可对于姚檀,却是千娇百宠,原来,这么宠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从早到晚,除了略略休息片刻,用些水米,再不得空闲。 直到天色黑了,到了那阴阳先生算定的时辰,整个葬礼仪式才终于结束。抬棺人将那四具供在大殿上的棺材抬走,下葬。 “父王、母妃、弟弟,你们把我也带走吧。” 姚檀忽然激动起来,扑向棺材,眼看就要撞上去,被她身边的贵妇牢牢抱住,她挣扎不过,惨叫一声,身子一软,竟晕厥了过去。 “二夫人,二夫人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一阵骚乱,有人呼叫声要将姚檀送回静室,有人焦急的冲到姚桐身边:“王妃,令妹情绪不稳,还请您劝慰她啊。” 姚桐眉头微微一皱,又松开,跟着抬着姚檀的人,去了她的静室。 “不许唤大夫.......不能扰了......清静......” 姚檀被送回静室,才幽幽转醒,喃喃低语着,周围的人不好违逆她,又见她醒了,这么多人不好都挤在这里,便都走了出去。 一时间,静室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和身边的丫鬟。 “姐......姐......” 姚檀伸手,拉出了姚桐的衣角,苍白的脸上带了抹笑,好似她们真是好姐妹一般。 “我有话和你说......” 姚桐被她拉着弯腰,不得不凑近她。 一股幽暗的香味袭来,这味道极淡,尤其是在这种味道混杂的地方,若不是姚桐嗅觉这段时间嗅觉敏锐起来,她根本察觉不到。 姚桐忽然起身,“你说吧。” 姚檀似乎不在意她的疏远,“你很讨厌我吧。平心而论,我也不喜欢你。” 跟着姚桐的丫鬟都警觉了起来。 “可是,你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姚檀抽泣着哭了起来,“我再也没有亲人了,除了你。呜呜......你不知道我在蓟州过的什么日子,大嫂厌恶我,每日我房里的饭菜都是冷的。我哭得多了,她说我晦气。我不敢在人前哭,她说我没心肝.......” “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姚檀忽然激动起来,“你说的对,公公他打着为父王报仇的旗号,接收了父王留下的一切。父王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故意拖延时间,迟迟不派兵相救,才害得父王惨死。” “他是个伪君子,他就是为了吞并父王留下的人马.......”姚檀这些话,堪称大逆不道,她身边的丫鬟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她疯魔了一般,望着姚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蠢啊......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蠢?你不喜欢我,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有没有好受些?” 她哭得不管不顾,让姚桐一瞬失神。 “姐姐,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你或许都不会我这个妹妹,都是我自己造下的因,这果我承担。”姚檀狠狠抹眼,“我不敢求你摒弃前嫌,可是父王......到底也是你的父亲,求你为他亲手上柱香吧......” 今日姚桐的确没有上香,到了这时候,她似乎抵不过姚檀的苦苦相求。 姚檀见她意动,哭着笑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下了床,亲自捧来了香炉。 “姐姐......” 姚桐接过她递来香,点着后,插入香炉。 “父王......”姚檀在一旁失声痛哭。 香烟袅袅。 噗通,噗通。 丫鬟们一个个倒在地上。 “姐姐。”姚檀止了哭声,阴阴的笑着唤她。 “你好像不害怕?” 姚檀从袖口里摸出一条帕子,幽暗的香味萦绕在两人之间,“我可不舍得你晕了,我要你清醒着承受!” 在她说话时,姚桐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她嗅觉敏锐,除了这股幽暗的香味,还有一股让她更不舒服的腥臭味儿。 且越来越近。 她心跳陡然加快,完全无暇多想,用尽全力避开了去。 从香炉出飞出的东西被她避开,直扑姚檀而去。 “啊......” 姚檀不敢置信的惊呼,伸手向着脖颈抓去。姚桐定神一看,她脖子上趴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通体粉红,极为鲜艳。 很快,那虫子变成了红色,它在吸血。 而姚檀脸上开始布满红霞,整个人不正常了起来。 像是动了情。 姚桐急忙将压在舌下的黄蜡一一咬破,她没想到姚檀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姚檀神智不清了起来,她拽下了银簪,头发披散了下来,遮住了脸。她又开始扯自己的衣服,口中发出黏腻的声音。 有脚步声传来。 姚桐急忙灭了屋内的烛光,她隐在黑暗里。 门上响起三下轻轻的叩门声。 没有听到呵斥,来人推门脚步轻轻的进来,姚桐垂头背对着来人,学着姚檀的声音:“带走!” 今日她和姚檀一样的打扮,姚檀又披头散发,衣衫半褪,动情的腻声,让来人也呼吸一顿。 来人不敢多停留,将地上翻滚放浪的女人兜头一罩,捂了嘴,就带了出去。 姚桐手心已是汗津津。 她不能在这儿多停留,三两下扒下地上姚檀丫鬟的衣裳,脱下自己身上的,换了上去。 锦霞还在昏迷,姚檀既然连自己的丫鬟都迷昏,想来短时间内她们不会有碍。 姚桐换好衣裳,改了发型,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姚檀处心积虑,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多少人,现在反而方便了她。 ........................................... “王妃呢,蓟州节度使世子妃房氏求见王妃。” 蓟州节度使世子妃房氏气势汹汹而来,脸色难看至极。 “王妃已经歇了,请回吧。” 天权毫不客气的将人拦了下来。 “歇了。”房氏脸色晦暗,咬着牙低吼:“好个歇了!二弟,咱们走!” 马车里,姚桐听着脚步声渐远,露出抹没有温度的笑容,“把锦霞她们带出来。连夜离开这里。” .......................................... “檀儿!大哥!” 当房门被踹开,眼前的景象几乎让房氏昏厥,让蓟州节度使二公子当场发狂。 “啊.....” 姚檀被人重重扯下来,砸在地上,体内的淫情已尽情的发泄过了,骨肉的剧痛让她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夫君.......” 下身的肿痛和不远处光光的男人,眼前暴怒的男人,姚檀终于明白她落到了什么境地。 第106章 暗流涌动 ,姚檀不知道哪里说了问题,将自己陷在了这死局里,她不想死。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生生又挨了一脚窝心脚,姚檀凄厉的惨叫,一双含泪的眼睛,直直望着那还在发怔的光着身子的男子。 她此时极为狼狈,全身光着,肌肤上瘢痕触目,落在旁人眼里,是让人鄙薄的放荡。可唯独这同样光着的男人,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激起怜惜。 “我......”他的眼睛果然闪了起来,刚一开口,喉咙沙哑,太阳穴猛的一疼,犹如针刺。他陪着一众贵客,喝了不少酒,后来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酒酣体热,压了个女人,极尽放纵,可这个女人怎么会是他的弟妹? 就在此时,姚檀疯了似的冲了过去,抽出他解在一旁的佩剑,横在了脖子上。 “清白已污,姚檀无颜再苟活在这世上。” 她凄楚含泪,手一动,一线血痕飞溅。 “住手。”世子大惊,心头涌上愧疚与心疼,一跃而起,夺下她手中剑。 两人皆是赤条条的,又紧贴在了一起,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出的怪异。 最起码世子妃和姚檀的夫君,已是怒火浇油。 “失了贞洁的荡妇,死便死了,夫君你快放开她,这成何体统......” “啪。” 话未说完,脸上重重挨了一掌,房氏不敢置信的看着暴怒的男人,“谁许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还有你们,敢闯我房间,舌头都给我剁了!” 那一剑夺得虽然迅速,可姚檀下了狠手,划的那一下很深,血流不止,她像是一朵慢慢枯萎掉的花,涣散眼神看着抱着她的男人,“大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虚弱得似乎下一刻就会死掉,“对不起,大哥,污了你的英明。希望我死了,能用我的血为你洗涮......” 这般柔弱,遇到这种事情,脖子上鲜血汩汩,还在为他担心,混迹女人堆中多年的男人,忽然软了心肠。 “你不能死。”不顾自家弟弟愤恨暴怒的眼神,蓟州节度使世子抱着昏迷在他怀里的弟妹,望着妻子的眼神阴冷,“害你的人还没找到,怎么能死?” 房氏尖叫:“你什么意思?是这个荡妇自己爬到你的床,她该死......” “大哥,把她给我。”姚檀的夫君红着眼冲了上去,恨不得掐死这个给他耻辱的女人。 “二弟,有什么事情,都等查清了再说,别冲动。” ......................................................... 当房间里再没有人,姚檀睁开眼睛,伸手抚摸脖子上被包扎好的伤口,那双眼里哪里还有半分柔弱,恨意滔天。 “姚桐!” 她又一次栽在了姚桐手上。 若不是她下了狠手,给了自己一剑,今天她一定会死在那个无能却暴躁的夫君手里。 她不想死。 房门发生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姚檀急忙闭上眼睛,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 来人脚步极轻,到了床边,噗通跪了下来,“郡主,小的该死。” 姚檀倏的睁开眼睛,双手死死捏着被角,看着俯首跪地的人,恨不得将这愚蠢无能的东西千刀万剐。 然而,她忍了下来,现在这个境地,还不是弄死他的时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身子颤抖起来,显然是惧怕她的,“奴才去查看了,那香炉灰中的情蛊,咬着了......郡主。奴才按照吩咐去的时候,房中熄了灯火,郡主......也已中了情蛊,奴才瞎了眼,没有认出来......奴才该死......” 还有什么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是她姚檀技不如人,输给了姚桐。 姚檀是个狠人,事已至此,怎么从这难堪狼狈的境地挣出一条生路才是眼下最重要的,“那情蛊处理了吗?” “这情蛊吸血后也活不了,奴才找到了蛊虫的死尸,已经处理了。” 姚檀从牙缝中挤出了个好字,这情蛊来自西羌,一旦被它咬了,任你再是贞洁烈妇,也得成为**荡妇。 更更可怕的是,中了这蛊毒的女人,当时和哪个男人交合,以后就再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给她蛊虫的人,和她一样,恨毒了姚桐,不单单是要她一次身败名裂,而是要她最耻辱最肮脏的去死。 “抹去所有的尾巴。”姚檀狠声:“再弄出线索,指向世子妃,让世子去查。” “奴才这就去办。” 来人轻轻的走了,姚檀再次抚摸上伤口,什么人都敢欺辱她,不就是因为父王没了,家族倾覆了。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权势,比起她嫁的那个无能的丈夫,世子大哥才是蓟州未来的掌权人。 “母亲,你说的对,身为女人,就应该用自己的资本挑选最好的男人。”姚檀失了血色的唇,缓缓绽放,像是一朵妖艳的花。 又有人来了。 “你们守在这儿,守好了,除非见到我的令牌,否则谁都不许放进去。就是......父亲派来的人也不许!” 姚檀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是她那位世子大哥,她闭着眼,眉尖蹙着,静静的等着。 男人吩咐了侍卫,在门口徘徊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进去,转身走了。 蓟州节度使脸色阴沉,长子和弟媳发生丑事,还是在为郑王一家办葬礼的寺院,一众目睹了丑事的奴仆,已尽数被乱棍打死。 还好,没有传出去,压在了自家院中。 “明日就回蓟州,将那个贱妇看管起来,过些日子,让她病逝!” 这种事情,当然是女人的错。 “老二,这事情全是那贱妇的错,为父再给你选个更好的。”蓟州节度使怕的是这事影响到两个儿子的感情。 他只有两个嫡子,断然不能让他们为了个女人生了嫌隙。 “不过一个女人,你瞧瞧你这样子,看你大哥做什么?”蓟州节度使见了次子的样子,怒火上涌,要不是顾念着从姚敦手里接过来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消化,这时候不能让姓姚的小贱人死了,他现在都想宰了那贱妇。 “你大哥也是被人害的,不许对你大哥心存怨望。” “儿子不敢。” “二弟,一切都是大哥的错,你有气就打大哥一顿,大哥绝不还手。” “听听,听听,这才像话。” 父子三人飞速的议定了后续安排,也顾不上为何那位靖北王妃走得那么匆忙,只是以为她和姚敦父女之情淡薄,并未多想。 再者,眼下蓟州实力比之贺铮寒,还是远远不如,他们也不敢动他的女人,走了便走了吧。 蓟州节度使府中的人马也匆匆的离了汴州城,完全不知道不久的将来,内宅中等待他们的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 “这雪下得真大,不知道南边有没有下雪?” 姚桐一行人才从汴州回来,这场大雪便落了下来。这一来一回,用了一个多月,算算日子腹中骨肉竟有了两个月了。 而贺铮寒大军这时候估计已经入了蜀地,她写了书信,告诉了他自己怀了身孕的事情,却还没有接到回信。 虽然一再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却还是忍不住的思念。 “王妃,您又在想王爷了。” 锦霞抿嘴一笑,扶着姚桐坐了下来。 被她一打趣,姚桐也笑了,坐在铺着厚毡的椅子上,柔软舒适,眼睛一扫,落在桌上的鲜花上,“这盆红梅开得正好,水仙也亭亭玉立,花匠打理的不错。” 虽然过了最折腾的孕吐,但这个孩子她怀得极为辛苦,比之以往,精神大有不足。 而贺铮寒不在,凉州城种种大事都得她来处理,这么一来,一些琐碎的小事,她便没有精力过问。 “凉州这么冷,咱们府中的花匠可培不出这种水灵花儿。”锦霞脆声声说:“这是谢家暖房里养的,奴婢前几日给王妃说过的。” 姚桐也笑了,她想起来了,谢怀远和他那位扼守江左祖宗基业的三叔,对峙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占了上风。 蜀王之乱,不仅让贺铮寒出兵南下,也帮了谢怀远大忙。他是个能抓出一切机会的人,趁机连番追打,蚕食鲸吞,他那位三叔不过是苟延残喘。 谢怀远人也去了南边,亲自指挥对他三叔的围剿。 而他人不在这儿,却指使着在凉州城开了一家又一家铺子。 这暖房便是其中之一,在这北地酷寒之地,在暖房里养育娇嫩的盆花和蔬菜。 不久前第一批菜蔬花朵一出来,谢家暖房的人便送进了王府。 姚桐虽然对这位谢九爷心存忌惮,可凉州城的商道离不开谢家,而且这些日子谢怀远并未再露出过那种偏执。 无论是他忌惮贺铮寒还是其他什么,姚桐都松了口气。 谢怀远此人,能为友,还是不要为敌。 “王妃,您上次赞了的小黄瓜,今儿暖房又送来了,才结的果。碧绿绿的、满身芒刺,顶上还带着一朵小黄花,别提多鲜嫩了。奴婢让厨房切盘黄瓜丝,您就着这鲜嫩,就能喝下一碗肉粥了。” 姚桐让她一说,也忍不住口舌生津,笑着点了头。 她这孕吐虽好了些,还是不大能吃肉,得亏这大冷天的,有这些鲜嫩的洞子货,不然这饭吃得更是忧愁。 锦霞对那位谢九爷多了好感。 姚桐吃了午饭,躺下歇了午觉,一觉醒来,案上摆上了两封加急信件。 一封来自蓟州,一封来自临都。 蓟州,蓟州节度使不甚坠马,抬回去就没气儿,世子继任成为节度使。老子死了儿子继任,各地藩镇早已成为自家私物,临都小朝廷根本无力阻止,单单是这个消息,这封信还不足以加急。 原蓟州节度使府中的二夫人姚檀,成为新任蓟州节度使的侧室,且将正室夫人逼得重病在床,无法起身,才是重点。 “姚檀,她可真是黄氏的女儿!” 第107章 檀夫人 ,有了蓟州做对比,临都的消息就更能接受了。 那位年纪并不大的太后,耐不住寂寞,养了个男人,扮作太监藏在宫里。不想,某日,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时,小皇帝未经通传,闯了进去,看了个正着。 小皇帝暴怒,当场杀了那个假太监,太后惊吓过度,也病倒了。 这两封信都是内帷香艳之事,但因为涉及到的人,暗卫还是加急传了过来。 “接着盯着,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姚桐沉吟,让两处的暗卫接着盯着。 只是,这种内帷之事,最是隐秘。就像老蓟州节度使的堕马、小皇帝恰好在那个时候闯进太后宫里,这要是说巧合,姚桐是不会相信的。 可里面的阴私,暗卫也无法打探的清楚明白,只能知道最后的结果。 ............................................................................ 蓟州。 节度使府中一片白茫茫,老节度使死的突然,事后追查,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只能说是他运气不好。 已过了头七,老节度使也已入土为安,但为了彰显孝道,节度使府中仍是哭声不绝。 “檀夫人,素点心奴婢送了过去,大人还在草庐中守孝。” 姚檀坐在梳妆台前,一身孝服,一下下梳着头发,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她冷冷的笑,满是厌恶。 侍候她的丫鬟回完事,俱都垂着头,屏气凝神,生怕惹了她的注意。 尤其是她的心腹侍婢,看着镜中的人,更是心惊肉跳。 她从小侍候姚檀,从小在郑王府长大,清楚的知道郑王府两位郡主的长相,更知道现在自个主子打扮的有多像大郡主。 平心而论,两位郡主长得并不十分相似,她依稀听闻,早早死掉的先郑王妃,也就是大郡主姚桐的生母,生得极美,有第一美人的盛名。 她没见过先郑王妃,但大郡主的长相,是她生平所见最美的,尤其是大郡主出嫁之后,更是雍容华贵、容颜灼灼让人不敢逼视。 而自个主子,生得也是美的,只是和大郡主一比,总觉得少了什么,没有那股子让人动魄惊心的艳色。 两位主子自小不和,大郡主年幼丧母,又不得宠爱,从小到大,二郡主在她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 哪里想到,如今大郡主是赫赫威威的靖北郡王妃,而自家主子只是蓟州节度使的侧室。甚至就连夺宠,都要靠着脸上那一分与大郡主的相似之处。 这于心高气傲的自个主子而言,是多大的屈辱啊。 “过来,把这根钗插在后面,斜斜插着。” 姚檀厌恶极了镜中的样子,然而,她不仅没有发脾气,还逼着自己一直看,一点点的审视着哪里可以改变,改成更相似的样子。 终于装扮停当,再也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她提着只放了一碗参汤的食盒,袅袅娜娜的向着草庐而去。 古之孝子,结草庐穿麻衣守丧,以此表孝心。 新任的蓟州节度使,为了宣扬自己的孝心,也结了草庐,穿了麻衣。但进了草庐,才知道外面简陋不堪,里面却铺着厚厚的毛皮,在这呼啸北风里,温暖如春。 这位从弟媳变成大伯子的侧室的檀夫人,府中下人都知道她的手段,正经的节度使夫人还躺在偏院里养病呢。 她一来,草庐外侍候的人恭敬相迎,她也畅通无阻的进了草庐。 “夫君,那些素点心干硬又噎人,喝点参汤润润喉吧。” 一抬头看清姚檀的装扮,诵经的‘大孝子’喉间滚动了几下,想起了那道让他失魂的倩影。 姚檀眼中笑意加深,却装作对他这眼神毫不知情,端出参汤,噙住碗沿,先喝了一口,“不冷不烫,正合适。” “那让夫君尝尝。”调笑的放肆的压下姚檀的脸。 里面的动静,让外面守着的人都看向了那密匝匝的白灯笼、白幡,这还是孝期呢。 “夫君,这块白狐皮檀儿最喜欢了,你又弄脏了。” 姚檀扭着腰不依,惹得她身上的男人一阵污言秽语,伴随着清脆的噼啪声,“一块皮子,再给你弄......” 这个男人兴奋起来喜欢动手,姚檀已经习惯了,她继续扭着,“那不是块普通皮子,是北边狄人那边才好的,人家自己舍不得用,心疼夫君,给你铺了地毯......你偏偏要在这块皮子上......” “狄人的就狄人的,你让人从狄人那边去买,别说一块,一百块都行......别再说皮子了......快到了.......快夹紧......” 姚檀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乖乖的依了。 “......檀儿,好檀儿,只有在你身上......”后面的话男人咕哝着谁也听不清,但是,姚檀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有在她身上,他才能出来...... 姚檀嘤咛一声,恼羞了似的藏在他怀里,让他看不到自个的脸色。心中却在冷笑,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撒不手,又怎么会顶着强夺弟媳的恶名给了自己侧室的名分。 “夫君,一会儿有人来了,让人看见......檀儿先走了......”姚檀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乖巧的样子,贴心又周到。 姚檀穿好衣裳,拢了鬓发,一走出草庐,便对上了一道刻骨仇恨的眼神。 来人赫然是她原来的夫君,现在的‘弟弟’,如此尴尬难言的关系,姚檀不仅不避,反而走了过来,隔着三五步,近得能看清彼此容貌,才弯腰施礼:“二爷,可是来寻夫君。” 得不到来人回答,姚檀也不恼,对着负责通传的下人轻嗔,“二爷是夫君的嫡亲弟弟,怎么能拦住不让进呢,还不去通传。” 她说话气息略有不稳,眼角脸颊红晕未消,鬓发散乱,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望着自己的眼神几乎喷出了火,对方越是恨怒,姚檀心里越是畅快,“不打扰二爷和夫君商谈正事,告辞。” 身后着火似的眼神一直都在,直到她拐了道弯,才消失。姚檀回头,目光阴沉,前些日子,她险些死在了他手里。 老头子死了,现在轮到他了。 不过,她不会让他像老头子那么舒服,死的干净利落,她受过的要十倍百倍的还给他。 姚檀心情愉悦的回了住处,写了个条子,“大人亲口应了我,把那些北狄的皮货商请到别院,要是有人阻拦,把这张条子给他,让他亲自找大人。” “是,檀夫人。” 北狄强大时,蓟州也时时受到北狄的威胁,也就是这一两年贺铮寒以雷霆手段重创了北狄,蓟州才有了安稳日子。 可对北狄的恐惧,也深深印在了蓟州人的骨子里。 尤其是蓟州北部守军,严防北狄人进入蓟州,就是新老两位蓟州节度使,虽然贪婪胆小,但也没想过和北狄勾连。 毕竟,这些异族野蛮人,一旦铁蹄踏入了中原,那就是狼入羊群,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但是,姚檀不在乎。 ............................................................................... 临都皇宫里,首辅率众臣,上表为宁国长公主请封——摄政宁国长公主。 风雨欲来。 第108章 失去的都要拿回来 ,“殿下,朝堂上的事情,有那些臣子呢,您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啊。”老嬷嬷心疼的劝着,“瞧瞧,这几宿熬得,眼睛都抠了。” 宁国长公主被乳母念叨,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折子,虽然这些天没有睡几个时辰,可她一点都不累,甚至是亢奋。 “虽然有臣子,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皇弟年幼,我得守好了祖宗打下的江山。”太后养面首,被皇帝当场拿住,暴跳如雷。 太后得庆幸,她是小皇帝的亲生母亲,这条命才能留下来。否则,当场被捅个稀烂的就不止是那个假太监了。 不过,也就是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罢了。小皇帝不能杀亲生母亲,对于进献面首的外祖一家,却不会客气。 太后母族,被暴怒的小皇帝杀了个干净。 太后出身低微,她的亲族,也都是凭着她得了势。家族里的男丁没有一个拿得出手,仗着她的势,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小皇帝盛怒之时,根本没有人为他们求情,一朝势败,死得干干净净。 太后一系败得彻底,宁国长公主随之崛起。 就连垂帘听政之权都到了她手上。 如今她是摄政长公主,手中握着的是这个帝国最高的权力,再不是那为了活命,不得不穿了道服,离了红尘的华阳道姑。 “嬷嬷,我不累,一点都不累。”宁国长公主微微一动,头上华贵的金凤步摇,流水一样的晃动,“终于再没有人能逼迫我了。” “嬷嬷,你说,我曾经被逼迫着失去的东西,是不是都能拿回来了?” 她最年少青春的年华,被迫离开她最爱的男人和亲西羌,在那样一个粗鲁的蛮人身下承欢。那么多次,她都差点熬不下去,可她终究活了下来。 她为了李家江山,奉上了自己的琦年玉貌,等到终于弄死了那个蛮人,回到久违的故国。又不得不一次次的对着太后那个愚蠢的女人示弱,脱下华服美饰,成为一个可怜的道姑。 “会的,殿下,这天下欠你的都得还给你。” 老嬷嬷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着脸额上汗珠滚滚,心疼万分。 “嬷嬷,我要洗澡.......” 浸泡在热水里,宁国长公主一遍遍的擦着大腿腰腹的肌肤,都擦出了血痕,还在擦。 “殿下,都褪掉了,什么都没有了,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老嬷嬷看不下去了,一把夺了她手上的澡巾,老泪滚滚而下。 “我是干净的了......”这时候的宁国长公主,不复刚才大权在握的骄傲飞扬,她终于露出了脆弱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寒哥哥......不要我......” “他是我的......” ................................................................ 当宁国长公主再穿上摄政公主的冕服,那点脆弱便像烈阳下的雪,消融殆尽。 “殿下。” 宁国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描画得精致的唇一翘,“倒也别致,是哪个玲珑心肝的献上来的?” 白玉雕琢的一盆玉兰,仿似能闻到香味,怒放的海棠,灼灼如红云,盛放的牡丹,雍容娇艳。白玉堪称无价,隆冬的海棠和牡丹也极为难得,这三盆花一盆比一盆珍贵,然最让人心悦的还是它们的寓意——玉堂富贵。 “殿下,这是江左谢九献上的。” “谢九?”宁国长公主想了想,“和太后门下那条姓谢的走狗,什么关系?” “原本是一家人。可自从谢家前一个掌门去世,这俩人为了争取谢家的大权,打得是不可开交。” 宁国长公主拿了银剪将那朵开得最盛的牡丹剪了下来,插在发髻上,“没想到,本宫还帮了他。” 回话的官员不敢开口,这位主儿,自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长公主,以往的宽厚仁和统统不见了,现在是喜怒无常,让人揣摩不透。 “江左谢九......本宫好似听说他的生意在北地做得极大......”宁国长公主面上的笑渐渐消了,“比他豪商巨贾名气更大的,是他的丹青妙笔......” “本宫就会会他。” ................................................. 冬日的临都,阴冷而潮湿。 尤其是这两日,飘着湿冷的小雨,寒气犹如蛛丝似的缠在身上,无孔不入。 然而,在阴冷在宁国长公主的府邸里却无处藏身。 谢怀远随着长公主府的侍女,一路行来,温暖如春。 长公主怕冷,小皇帝为了皇姐的身子骨,命匠作监从大门口开始修了一道长廊,直通整个公主府。 长廊顶覆黄色琉璃瓦,两面用玻璃密闭,里面烧着地龙,任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吹不到一丝风,沾不得一滴雨。 且不说这从海外运来的玻璃价值几何,单单这每日烧地龙的银霜炭,算成粮食,就能让临都城门口倒下的尸首少上一半。 “谢九爷,小心,前面挂着鸟笼子,别碰到了。” 长廊走了大半,转了一道弯,忽然满耳都是清脆的叽叽喳喳声,谢怀远回了神,眼神悠远,却噙了抹苦笑。 他谢怀远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慈悲,竟然会想到城门口冻饿而死的尸首,真是荒谬。 可惜,他终究还是成不了她喜欢的样子。 谢怀远脚步快了起来,想要靠着这速度,将那缠绕着自己的柔软扯掉。 “谢九爷,请。” 终于来到正堂,门口轻纱薄裙的婢女打起珠帘,谢怀远俊美的脸庞带着笑,一袭锦袍衬得他清俊无双,风度翩翩的走了进去。” 谢怀远喝了两杯茶,那位宁国长公主还没出现,他也不急,脸上始终带着笑,毫无局促之感。 “谢九爷,殿下忽然被一桩事情绊住了脚,请您再等一等。”终于来了个有品级的女官,恭恭敬敬的说着客气话,谢怀远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殿下听说谢九爷雅擅丹青,近来得了一幅画,巧好请谢九爷赏鉴赏鉴。” 女官转身,从身后内侍端着的托盘里取了,慢慢卷开。 谢怀远眼瞳急速紧缩。 “谢九爷,这卷美人图如何?” 这幅画,赫然是他为慈恩寺塑药师佛座下仙姑所画的那幅。 而这幅画,他是为了姚桐所画。 如今,却在宁国长公主手里,这个女人她知道了什么! 第109章 贪婪 ,“谢九爷,可是看痴了?” 女官调笑的话语骤然凝固,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么俊雅出尘,可她却浑身发寒。 “谢九虽一介商人,也受不得人胁迫,告辞!” 谢怀远冷冷望着屏风后,声音冷厉,转身就走。 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拖地的声音响起,宁国长公主从屏风后转出,“江左谢家,敌国巨富,谢九公子太自谦了。” 谢怀远顿住脚步,回身看向来人,目中不易察觉的露出厌恶之色。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宁国长公主。 这时候的宁国长公主大权在握,乃生平最得意的时候,她的穿着打扮,已不是简单的争妍斗美,而是盛大隆重中透着压迫的力量。 但越是这样,谢怀远越是厌恶。 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江左谢九,名满天下,然而,在他无双公子的皮囊之下,那颗心早已冷透、黑透。 偏偏这样的自己,向往的却是真正的温暖。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辨识出同类,也深深厌恶着,他厌极在旁人身上看到自己的丑陋。 “长公主殿下,终于肯露面了。” 谢怀远情绪控制的极好,宁国长公主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谢九公子也好大的脾气。” 宁国长公主轻笑一声,语气讥诮,这个男人,像条冰冷的毒蛇,她不喜欢。 “给谢九公子端一把椅子。” 谢怀远捏着卷轴的手迸出青筋,终于还是坐了下来。 “看来谢九公子是真喜欢这幅画。”宁国长公主笑得意味深长,“本宫收了你的‘玉堂富贵’,还你一个‘国色天香’如何?” 眼眸猛得一眯,谢怀远心口一跳, 宁国长公主也看着他,“本宫有桩生意想和谢九公子做......你我各取所需,如何?” ..................................................... 天气越来越冷,大雪落了一场又一场,入了腊月,真个是呵气成霜,滴水成冰。 在这寒冬朔风里,凉州城却热热闹闹的,这个冬天,城里的百姓过得安心。 有饭吃,有衣穿,甚至在这寒冬腊月里,王府名下的毛织坊还在开工,穷困的人家还可以做工拿钱,这日子就能过下去。 凉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们如今的好日子,都是以前的姚夫人现在的姚王妃带给他们的,心里都充满了感激。 这一日,城门口忽的来了一队人马,极是威风,直奔靖北王府而去。 进了内城,这队人马的速度也没停下来,好些个过路百姓躲让不及,摔在了地上,也幸亏路上积雪厚,除了脏了一身衣裳,人没有摔出好歹。 但,对这对直奔王府而去的人马,却是没了好印象。 不想,半日后,这队人马来的目的,激起了凉州城百姓的愤怒。 这些人从冀州而来,奉冀王之令,接靖北王妃姚桐前往冀王府,一道过年。 “王妃可怀着身孕呢,这大雪纷飞的日子,怎么能出门?” 自腊月初八那天,姚桐带着王府的人,在慈恩寺煮了几大口锅的腊八粥,亲自施粥。她怀着身孕的消息,便传扬了开来。 不止凉州府老百姓,一众文臣武将也放了心。 这一胎,若是个儿子,王爷便后继有人了。 在这个世道,一个手握重兵、雄心勃勃的藩王,膝下无子始终是让跟随他的臣属忧心的事情。 正是知道他们的忧虑,胎像稳固后,姚桐才公开了怀有身孕的消息。 没想到,她怀有身孕的事情,还没有收到贺铮寒的回信,冀王府竟然先一步派了人来,要接她去大名府过年。 且不说能不能在正旦之日前赶到大名府,单单是这种天气,她一个孕妇怎么能赶路,冀王府这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看重她,还是存心要折腾她。 “冀王爷、冀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这身子不争气,参加不了今年的除夕祭祖了,请冀王爷、冀王妃海涵。” 姚桐客气的婉拒。 冀王府来人软磨硬泡,姚桐只是不松口。 至于冀王府话语里透出的关于她身份的质疑,及参加祭祖让她的身份名正言顺的诱或,姚桐也毫不在意。 只要她最在意的那个人承认了她妻子的身份,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临都的小朝廷不册封她王妃诰命,冀王府不承认她儿媳的身份,她都不在意。 “请回吧。”姚桐不再和他们废话,“锦霞,送客。” 冀王府的人被赶了出来,满心憋屈,不想,接下来他们更是不顺到了极点。 不是走着走着,好好的道路突然陷了个大坑,摔得人仰马翻,就是好好的大树在他们经过时,突然断了枝条,砸了一头一脸的雪。 一路狼狈,苦不堪言,终于回到冀王府。 确认了姚桐的确怀有身孕,冀王府内宅的两个主子,没有露出一丝欢喜的模样。 “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身上流着颜玉质的血,我......”冀王妃极为痛楚,“而我的孩子,将来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我就痛不欲生!” “那个孽障,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对颜玉质的女儿掏心掏肺......”冀王妃身边侍候的人噤若寒蝉,她们不明白为什么冀王妃那么讨厌世子爷,那明明是她亲生的长子啊。 “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明明贺铮寒那个孽障有了靖北郡王的爵位,他又一身反骨,根本不稀罕冀王府的世子之位。可冀王就是不肯改立她疼爱的铮平为世子,冀王妃一想到将来自己疼宠的这几个孩子,匍匐在姚桐和她的身子身下,就心如刀割。 第110章 她心疼他 ,“嘶。” 姚桐轻吸了一口气,针尖扎到了手上,指肚上沁出血滴。 “王妃,奴婢去拿药。” 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姚桐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各种小状况不断。她的针线虽然不好,可为了腹中孩子,她亲自做了几套小衣衫,按说也做熟了,还是不小心扎了手。 晚上,锦霞再次要求守在她房间值夜,姚桐待要不允,想到前天夜里突然惊醒,差点翻下床,只得点了头。 夜里,姚桐又做了噩梦,一地血色,满城尸骨,她冷汗涔涔的醒来,呼吸急促。 “王妃。” 锦霞一直惊醒着,听到动静,马上起了身,隔间炉子上一直煨着安神汤,熟练的倒了一杯。 姚桐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光了,“没事儿了,睡吧。” 她却再也睡不着了,频繁的噩梦让她还是发慌。手掌抚摸着微凸的小腹,这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这一刻,她无比的希望孩子的父亲能在身边。 江南西道,永州郊野。 阴雨湿冷,一场激烈的交战刚刚结束,贺铮寒一身甲胄,听着手下将领们禀报着战果和伤亡,冷毅肃杀。 “王爷,反贼大部已剿除,永州城已夺回。” 贺铮寒微微点了点头,“贼首抓到了吗?” 回禀的将领羞愧请罪,“贼首......跑了,属下已命人连夜搜捕。” “此贼极擅蛊惑人心,若让他逃了,必是大患,务必捉到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贺铮寒沉声说。 “是。” 等一拨又一拨回事的将领离去,夜色已尽,只是一直阴雨不断,天色还是一样的昏暗。贺铮寒精力旺盛,这些日子连夜追击,两日两夜没睡了,他面上还是没有一丝疲态。 “爷,凉州那边的书信到了。” 一直波澜无惊的俊面上露出喜色,贺铮寒抬手去接,冰冷雨丝打在手心,他忙又缩回了手。 “回营帐。” 贴身侍候他的小厮侍卫齐齐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王爷行事雷厉风行,他不睡不休息,跟着他的人也不敢劝。 这样子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幸好凉州的信到了,王爷应该能睡一觉了。 到了营帐,贺铮寒抓了手巾,快速的擦了手,从牛皮袋里取出书信,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我要做父亲了......哈哈哈......” 忽的,爆出一阵夹着狂喜的欢笑,贺铮寒喜不自胜,一双黑眸灼灼生辉。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好,好,好。” 巨大的喜悦让他根本停不下狂笑,贺铮寒拿着信,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通知粮官,宰猪宰羊,今天改善伙食,给将士们加肉。” 一阵阵肉香,飘散在营盘里,凉州城的好消息也在一众将领中传了开来,王妃有孕,王爷即将有后,这是振奋人心的大好事啊。 主帅有喜,将士们也跟着高兴。 接下来的战事一路势如破竹,连连攻下数个州郡。 贺铮寒挑灯看着进军路线图,照这个打法,最多两个月,就能肃清江南西道的乱局。江南西道一稳,临都所在的江南道就不会出乱子。 只要临都能维持住基本的平稳,他就不需亲自镇守在这里,就能回凉州城了。 他的阿桐怀着身孕,他归心似箭。 .................................... “王妃,王爷的信。” 姚桐收到这封信时,已过了正旦,凉州城上下都在准备元宵赏灯。从江南西道到凉州,路途遥遥,人更是遥遥。 “王妃,王爷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锦霞见她面上的笑越来越深,含笑打趣了一句。 姚桐摸了摸脸,果然是遮不住满心的喜悦,轻轻点了点头,他生辰之日还在战场上,她准备好的礼物也没能送出去。 还有两三个月,等他回来,她定要给他补过个生辰。 这些时日,冀王府那边没少送信过来,大多出自冀王妃之手,直指贺铮寒不孝,字字句句都透着股子冷漠无情。 姚桐一直知道他们母子亲缘淡薄,可她还是忍不住为他委屈,冀王妃口口声声斥责他不孝,可她这个母亲就连他的生辰都不知道,又何来慈爱? 越是了解,她越是心疼他。 是的,心疼。 在外人看来,贺铮寒手握大权,威风赫赫,这种心疼,他自己可能都嗤之以鼻。可是姚桐一想到他自小生活不被父母喜爱,尤其是亲生母亲,偏心到了极点,当年还是小小孩童的他该多么难受啊。 再一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被亲生母亲当做了弃子,送到了京城做质子。 那些年他那么小,又遇到过多少危险。 姚桐心里酸酸涩涩的,想到这些,她甚至都能理解他曾经对宁国长公主的感情了。 他那些苦难的岁月,是宁国长公主与他共度,甚至,她是他那些岁月里唯一的温暖。 姚桐一直知道贺铮寒是个极为重情的人,他看似冷酷,其实骨子里极为执着,一旦那个人入了心,就是刻骨情深。 他对宁国长公主的感情,就是这样。 肚子上轻轻一疼,姚桐倏的回神,“宝宝,你在和我打招呼吗?” 姚桐摇了摇头,将宁国长公主甩出脑海,“娘亲没事,那都是曾经了,你父亲现在是我们的了。”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照在她身上,温暖而美好。 ........................................ 元宵节,凉州城灯火辉煌,富足安逸的百姓人人带笑,享受着这难得的闲逸时光。 “没想到这西北边陲的凉州,竟然这么繁华富丽。” 一行人随着人流走进了凉州城,一路逛,一路啧啧赞叹。 “要不是这气候干冷,我险些以为到了江南。大当家,你觉得如何?” 这行人衣着鲜亮、气势惊人,所过之处,引来不少注目的目光。 中间男子略略蹙眉,摸了摸头上玉冠,看了眼问话的人,淡淡开口:“我觉得今日进城衣冠交给你负责,是个失误。” “大当家,奴家当你是夸我哦。”说话之人娇滴滴的笑了起来,“一路上多少小姑娘偷偷看你,还有些装作崴了脚摔过来的,就是大当家你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丰五,这里是凉州,不是海上。”大当家的一点不受她的蛊惑,横过来的眼神冷冷的。 “好吧,奴家知道了。”丰五有分寸,“只是......这凉州城现在是靖北王的王妃打理,这女子都看重容貌,大当家你好生打扮打扮,让那王妃看了心情愉悦,咱们的事儿也就更好谈了。你说是不是?” “太招摇了。”大当家还是不习惯让人瞅着看,“再说,那姚王妃身为女子,却将这凉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可见是个能干有魄力的女子,哪会以貌取人如此肤浅?” “大当家的,你对姚王妃评价真高。”丰五一双媚眼滴溜溜转,终于挫败于大当家的冷静如山,她幽幽叹了口气,“奴家又被大当家你这身皮囊偏了,险些忘了.......你这是对人家惺惺相惜呢.......” 大当家的受不了丰五的作态,瞥了眼睛,“先去邸店,按计划行事。” 第111章 王妃若有吩咐,东寰岛义不容辞 ,元宵佳节,贺铮寒出征在外,为了凝聚人心,姚桐在王府举办了盛大欢宴,宴请一众官员,赏下精致的花灯,宾主尽欢。 宴席上,姚桐一直精神奕奕,让很多人心里都更安稳了。 宴罢,姚桐歇了一日,养足了精神。 “王妃,真的要这么出去吗?万一......还是让天权将那家酒楼清一清吧.....” 马车上,姚桐拥着手炉,听得锦霞絮絮叨叨,好笑的摇头:“让天权出面,岂不是告诉别人是我出门吗?我就想清清静静的看一看,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那好吧。” 姚桐要么待在府里,要么就是宴请众人,身边都是一堆人,许久没有一个人安静的逛一逛了。 凉州城的赏灯会持续五日,今天是最后一天,她就在酒楼上远远的看一看,也算是过了节了。 为了更好的乔装,出行的马车很低调,护卫们也都散得远远的,姚桐衣着朴素低调,披了件莲青色缎子面珍珠羊毛里子的斗篷,掩住了她凸起的小腹。 酒楼里的雅间,已经备好,为了不引人耳目,天权并未露面,带着人守在外面。 “锦霞,开一开窗子,太热了。” 这间雅间是整个酒楼里最好的一间,视野极好,王府里的人,生怕冻到了她,一早燃了许多的炭盆,屋子里暖融融的发烫。 姚桐一进来鼻尖就沁出了汗,锦霞连忙开了半扇窗,外面热闹喧哗的声音,涌了进来。 “真是热闹。” “王妃,楼下大堂里在举行联诗会,许多士子都在这里。您要是嫌吵,奴婢把窗子关了。” “不用,听听也挺有意思的。” 楼下大堂。 “嘶,酸得我牙都要掉了。”丰五实在受够了这些书生的诗啊词啊,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猛灌了一杯水,才缓过劲儿来,“大当家的,王......那位主儿来了......” 他们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本来还在想着用什么法子进到王府去,没想到这位王妃自个乔装打扮的出来了。 “一刻钟后,动手。”大当家的微微颔首。 “终于不用再听这些酸话了。”丰五吁了口气,眼珠子又盯在大当家身上,“我说,大当家的你不穿我准备好的那套锦袍,又穿得灰扑扑的,待会儿见着人了,小心人家嫌弃你。” 大当家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置若罔闻。 楼下突然爆出呼喝声,同时,一声声炸响响在天空中。 一朵朵绚丽的烟花,盛开在夜空中,璀璨逼人。 就连时刻绷着的锦霞,看着这绚丽灿烂的一幕,都失神了。 烟花接连不断,底下的喊叫声也越来越高,吸引的人也越来越多。 姚桐微微蹙眉,一枚烟花都价值不菲了,这么接连不断的燃放,这种手笔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 “谁?” 房门轻声一响,姚桐凝目望了过去,低喝一声。 来人没想到她这么敏锐,微微一怔,立即拱手作揖,姿态谦逊温和,“东寰岛杨沐卿见过靖北王妃。” 锦霞大惊,护在姚桐面前,目光惊疑不定,虽然楼上没有守卫,可天权就带人在下面守着,这些人怎么上来的? 姚桐也有些吃惊,不过,既然人已经上来了,就证明外面有变故。眼下,她们处于弱势,可这人摆出的姿态,并不凶恶,姚桐拍了拍锦霞的肩膀,让她稍安勿躁,见机行事。 “来者是客,锦霞,让客人坐下。” 杨沐卿见她微微吃惊后,就立时镇定了下来,目露赞赏。 “东寰岛......”姚桐一面观察着来人,一面细细思索着这个名字,她好似听过,听沈璟说过,北方海域实力最强大的海盗,老巢就在什么东寰岛上。 “杨大当家的......”莫非眼前这俊秀斯文的过分的男子,就是那个掌数万海匪的杨大当家。 “正是在下。” 杨沐卿并未坐下,又深深施了一礼,“冒昧前来,惊了王妃,是我的过错,给王妃赔罪。” 姚桐静静的等着他接着说。 “但,东寰岛上数百条性命所系,杨某心焦,不得不出此下策,求见王妃。”杨沐卿眼神诚恳,说出他此来的目的,“前些时日,岛上大夫偶尔从一支胡商那儿得到一瓶药,用此药救治的几名病人,病情渐渐好转。杨某辗转得知,这药来自凉州城军医署,所以冒昧前来,求见王妃。若得王妃赐药,金银珠宝,杨某双手奉上。” 这位海匪大当家,坦率得很,倒是不担心自己胡乱要价。 “这药......”姚桐微微一笑,“医署里倒是有,不过,我不救凶残狠毒、满手人命之人。” 杨沐卿怔了怔。 “王妃,你可不要听信谣传。”丰五一听,不顾大当家的警告,推门而入,“我们东寰岛从来不伤人,做的是正经的买卖。我们收那些海商的银子,就护着他们在海上的安全。” “海上盗贼极多,尤其是倭寇,劫掠商船,杀人无数。要不是有我们东寰岛,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填进去呢。”丰五牙尖嘴利,说起来滔滔不绝。 丰五越说越口无遮拦,将他们和倭寇的激战也说了出来,偏偏还说得栩栩如生,让人如身临其境。 杨沐卿皱眉,这么血腥的事情,他们是无所谓,可这位王妃未必受得了,“丰五,别说了。” “说啊,接舷战之后呢,怎么打的?” 姚桐不满的睨了眼杨沐卿,这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停在这儿,让人揪心,当然得继续说下去了。 杨沐卿见这位王妃一脸兴致,哪里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抿了抿唇,他觉得这位王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胆。 丰五越发来了劲,将一场接舷战说得是荡气回肠。 ............................... 当天权带人冲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派和乐融融的场面。 “王妃。” 姚桐摆了摆手,“天权,把人放了。” “杨大当家,明天我就让人送药过来,至于金银珠宝,就算了。”姚桐笑盈盈,“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等我想到要什么了,再请大当家帮忙。” 杨沐卿收了将要说出的话,郑重一拱手,“王妃高义,只要王妃开口,杨某和东寰岛绝不敢辞。” 这人极爽快,姚桐心头一动,“杨大当家......” 杨沐卿抬头望着她。 “岛上患病之人,是否一年四季不绝?” “是的。”杨沐卿点头,“寻了很多大夫,都没有查到病因,有些人在船上患了病,但一回到陆地,竟然就好了,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好的。” “但是,同样的药拿到船上,怎么吃也治不好。” “只有这次的药,在船上也治好了病。” 姚桐沉吟,眼前这人,虽然是第一次相见,但姚桐对他有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她直觉这人是个磊落之人。 “杨大当家,我虽然不知道病人的症状,但是你说的那药的药性我却知道。”这种药本来就是医署按照她的要求,为长期征战的士兵所备,战场上,长时间行军,为了携带方便,军粮以面饼和肉干为主。 长时间吃不到蔬菜,人也受不了,姚桐便让医署备了这药。 而这药对了东寰岛上的病人病症,姚桐想到了败血症,东寰岛的人长年累月待在船上,船上携带蔬菜不便,长久下来,很可能患上这败血症。 而这病大夫们根本看不出。 “或许岛上的病人不是患病。”姚桐斟酌着用词,“《黄帝内经》上说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岛上之人常年在海上,或许是少了那一味,才出现这种症状。” 杨沐卿眼神一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再次行礼道谢,“多谢王妃指点,杨某回去就查探。” 姚桐颔首。 翌日,取了药,杨沐卿临走之时,放下一个布囊,里面有联系东寰岛的信物,让人转交给王妃,一行人匆匆离开。 东寰岛的人来得快,离去的也快,姚桐收了布囊,并未放在心上。 又下了几场大雪,这个冬天极冷,都到了二月了,还是凛冽刺骨。 而这个时候,姚桐得到消息,草原上又不平静了。 北迁的突利可汗,再次在草原上燃起了战火。 因为有毛织署,那些个依附过来的弱小部族,都有了稳定的收入,便从草原深处搬了出来,在靠近凉州城一带定居。 这次突利的战火没有烧到他们身上,而是截断了东西两边的商道。 “突利要做什么?”姚桐看着手上的堪舆图,眉头拧紧,这不符合北狄的一贯作风。这些草原上的恶狼,最擅长的就是抢劫掳掠,他们的行事也是如此,攻破一座城,抢完了就跑,他们是强盗、是恶匪。 可这次这些强盗、恶匪竟然开始占据商道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北狄这种诡异的行为,姚桐猜不透,却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西边深入草原,我们受不住,把人都撤回来,全力守住东边,东边的商道不能失。”姚桐纤指落在东边重镇——甘州、肃州、沙州,这三州是凉州的门户,必须守住。 但是,这三州和冀州节度使、蓟州节度使的势力范围有接壤,姚桐凝眉片刻,下令:“传书冀王府,将北狄的异动告诉冀王。” 北狄若要截断商道,冀州、蓟州两地也要受损,蓟州节度使靠不住,冀王府应不会坐视不理。 一一做了布置,姚桐看着外面阴沉如墨的天色,期盼着贺铮寒早日归来。 第112章 重兵逼近 ,蓟州节度使府。 残冬未尽,外面北风呼号,奢华的殿内,热气熏人,一群露着腰腹的舞姬,脚缠银铃,跳着西域的胡旋舞,一派糜烂。 姚檀斜斜坐着,挑着眼皮看着那纵情声色的男人,眼中漫过冷色。 “檀夫人,大人醉了。” 姚檀淡淡一声冷哼,屋子里的歌舞之声,立时都歇了,舞姬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好生侍候大人,否则你这花容月貌,挨了烙铁,就可惜了。” 姚檀厌恶的看着倒在带着西域血统的舞姬身上的男人,赤身露体,腰腹上一堆肥肉,丑态毕露。 忍着恶心,从男人的衣袍里翻出虎符,姚檀攥住手里,看都没看那昏死过去的男人。 “传出去。” 姚檀用了节度使的印信,信上的字体和蓟州节度使亲笔所书几乎一模一样。一封封加盖了印信的蓟州节度使“亲笔信”传了出去。 最有分量的那封信,里面赫然加了虎符,蓟州节度使调兵遣将,最重要的凭证。 一桩桩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姚檀眯起眼眸,想象着将要发生的事情,泛起让人发寒的笑容。 姚檀心情好,坐着暖轿,出了院子,眼下地面还覆着残雪,刮的北方打在脸上刀子似的,园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可她不在乎。 “该死的狐狸精去死!” “佛祖在上,收了那破家的妖孽!” 一声声瘆人的诅咒声,飘了过来,这声音含着无尽的怨毒,听得人大白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轿子的轿夫忍不住腿软,险些将轿子摔了下来。 姚檀晃了晃,脸带怒容,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奴仆,涂着鲜红丹寇的指甲,划出一道冷厉的锋芒,“我倒要看看是谁装神弄鬼?” 华丽的裙幅拖在地上,姚檀满身煞气的走了转过假山,和一身缟素麻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面对面。 “姚檀!” 这披头散发的疯癫妇人,竟然是蓟州节度使的正妻房氏,她突然见了姚檀,枯槁的身子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疯了似的扑了过来。 “你害了我,我要你的命。” 姚檀没想到这女人如此疯狂,若不是有人挡在前面,她就要被这疯婆子扑到了身上。 “给我捆了她。” 气急败坏的大喝,姚檀稳住身子,看着被制服的房氏,血红着眼,像发疯的狗一样挣扎,刚刚的那点狼狈烟消云散了。 “拿过来。” 婢女战战兢兢的将那插满针的娃娃递了上去,姚檀嗤笑一声,这娃娃面容肖似自己,背面写的也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心口胸腹用鲜血染透,看着极为诡异可怕。 可她却一点儿不害怕。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姚檀毫不掩饰的鄙夷不屑,激得房氏凶性大发,竟然将塞在嘴里的帕子吐了出来。 “姚檀,你这人尽可夫的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房氏知道落在了姚檀手上,怕是活不了了,索性骂个痛快,“你那下贱的娘,恩将仇报,抢了恩人的丈夫,伙同奸夫害死了恩人。老天爷都看着呢,活该她被那些流民活活凌虐死.......” “给我拔了她的舌头!” 房氏这话捅到了姚檀的心窝子上,郑王夫妇的惨死,是她最恨最不能让人碰触的地方。 “你流着他们的脏血,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就是个下三烂的娼妇,我咒你生不如死,千人骑,万人乘.......” 房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有人卸了她的下巴。 “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得先看着那小畜生上了路,才能死。”姚檀在房氏耳边阴恻恻的说。 房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恨不能真的化成厉鬼,和眼前的毒妇同归于尽。 .................................................................... 屋子里,蓟州节度使昏昏一觉醒来,神疲骨酥,紧偎着他的女人,娇滴滴的唤了声,“大人,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 明明记得饮酒时天还亮着,怎么就黑了呢。他混沌的脑子一阵自责,这些日子怎么总是这样,蓟州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处理。 “还早着呢,大人,再睡会儿吧。” 疲乏蔓延全身,美人儿娇嫩的蹭着,心里头一万个想继续沉迷,但是,那么一点点清醒的头脑,强迫他离开这里。 “给我穿衣。” 美人儿露出抹狐疑,这个男人怎么回了魂?却也不敢违逆,娇滴滴的嗔怪了几句,老老实实的给他穿好了衣袍。 “去正厅。”蓟州节度使敲了敲昏沉沉的头,他好像有许多日子没有出过后院了,也没有见过蓟州的臣属了。 脚步虚浮的走在廊上,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啜泣声。 “不许出声。” 不许跟着的人出声,他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 “不许......不许让大人知道.......” 带着哭音的娇柔之声,是他宠信的姚檀,被酒色浸染的浑浊的眼珠一凝,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可是......可是他们太嚣张了,连厨房的人都敢这么对欺负人,以后......檀夫人咱们可怎么办?” “不过是双手,烫了就烫了吧,只是这段时间,我不能见大人了。大人有一堆的事情要忙,我不能帮忙,不能再让他烦心了。”亮亮的烛光,映出姚檀一双红肿可怖的手,看样子,像是被滚水烫过。 “呜呜......大人还在呢,他们就敢这么欺负你。” 姚檀凄凄垂泪,“快闭嘴,你忘了,今日他们说的话,这府里早晚是小公子的,他只是要我一双手,留我一条命,已是大恩了。” 主仆俩又一通抱头痛哭。 蓟州节度使却浑身一寒,像是让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身体的异样不是没有察觉,可清醒的时候太少,今日,他忍着万蚁噬骨的难受,也要去正厅召见臣僚,就是要查个究竟。 不想,却碰到了这一幕。 小公子......早晚是他的......猜忌铺天盖地而来。 “去房氏那里,不许让人通报。” 蓟州节度使没有惊动姚檀,悄悄的带人去了正院。 刚刚踏入院子,一股子慑人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 房氏被姚檀打压的翻不了身,压抑苦闷中,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神佛之上。这正院里摆满了塑像,乍一入内,魂儿都能吓飞了。 蓟州节度使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起来。 姚檀步步紧逼下,房氏身边侍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偌大的正院除了一院子神佛塑像,就只有两三个眼花耳聋的扫地婆子,更增添阴冷之气。 “砸门。” 正堂的门闭得紧紧的,蓟州节度使本能的厌恶,让人直接砸门。 门一开,里面的景象,让人毛骨悚然。 神龛上供着两个沾血的娃娃,一个肖似姚檀,另一个酷似他! “毒妇,给我捉了她。” 蓟州节度使声嘶力竭,闻声赶来的侍卫满院子搜了一遍,仍然没有房氏的影子,最后一个扫地婆子颤巍巍上前回话:“大夫人去小公子那里了。” 怒气高涨,猜疑越来越深,不想,才出了后院,还没到前厅,遇到一队队拿着弓箭、提着长刀的军士,他浑身一抖,爆喝:“谁让你们来的,要造反吗?” 领头的将领,茫然的反问:“属下奉小公子的命令来捉拿奸佞,小公子没有禀报大人吗?” 猜疑连成了线,他身子无端昏沉,房氏咒诅他的巫蛊,他的嫡长子.......他若有了不测,就是这节度使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冷风一吹,他骨子里冒出寒气,面孔却被愤怒烧得通红,“把那孽子给我拿下!” ........................................................ 姚檀敷上了药,一双手包裹得厚厚的,听到这个消息,阴阴的笑了。 两日后,蓟州节度使愣愣的看着堂下冰冷的尸体,那是他的嫡长子。他不敢置信的抖着手指伸过去,一片冰凉。 他再生气,再愤怒,这毕竟是他的儿子,他曾经千疼万宠过的嫡长子,他没想要他死。 “大人,小公子惊吓过度,畏罪自裁了。” “不可能,不可能。” 隔壁被五花大绑,只露出两只眼睛能转动的房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了一具僵冷的尸体,怨毒无比的看着姚檀。 嫡长子亲手死在了自己手里,他杀了自己的儿子,蓟州节度使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摔在了地上。 “节度使大人,这是刺激过度,中风了。” 蓟州节度使府上一夜之间,惨剧连连,小公子自杀,节度使夫人房氏受不了儿子惨死,一条白绫吊死了。 而节度使大人,愧疚之下,中风倒在了床上。 蓟州风雨飘摇之时,深受宠爱的檀夫人,走进了正厅,作为蓟州节度使的传话人,开始处置蓟州大小事宜。 .............................................................. “王妃。”天权脸色铁青,“沙州昨日陷入突利之手。” 姚桐霍然起身,“咱们的守兵呢,一万守兵呢?” “全部战死了。” 一阵天旋地转,姚桐撑住桌子,“守沙州的一万兵士,都是百战精兵,不可能......查,一定有哪里不对?立刻去查,查清楚。” 然而,沙州只是个开始。 蓟州、冀州两地像是纸糊的一样,轻易的就让突利撕开了口子,肃州摇摇欲坠,甘州艰难抵抗,突利重兵排山倒海般向着凉州压了过来。 第113章 贺铮寒的选择 ,贺铮寒南下征战,带走了凉州军的精锐,眼下突利大兵压境,凉州独木难支。 沙州、肃州、甘州相继陷落,东西商道已被彻底截断,凉州城很快就成为一座被合围的孤城。 一匹匹快马,箭一般的从凉州城驶出,南下报信。 “王爷在江南一带征战,那里距离凉州路途遥远,就算王爷收到最快的求救信,也要大半个月才能赶来。”越是到了这种危机时刻,姚桐越是冷静。 “在王爷赶回来之前,凉州城必须撑住。”姚桐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贺铮寒的援军一定会及时赶到,她所有的布置与应对,都是以这个为前提。 凉州城所有的官员将领都动了起来,百姓需要安抚,城墙需要检修,粮仓囤积的粮食需要看管,姚桐每日忙到深夜。 “王妃,冀州那边情况不对。”姚桐看过天权递来的信报,冀州的反应确实不对。就算因为先前的事情,冀王府恼了她,在面对北狄大军这种事情上,冀王也不会为着这点小事,放任不理。 “天权,你亲自带人,赶往大名府,面见冀王,记得一定要见到冀王的人。”冀州的行事,实在不像是冀王的手笔。 “王妃,您是怀疑......”天权大惊。 “一切见了冀王才能定论。”姚桐摇摇头,没有明说,坚持要天权去大名府,“你亲自挑选精兵,路上一定要小心。” “王妃,属下若是走了,您身边的护卫怎么办?和王爷那边的联络怎么办?”天权左右为难,若是冀州那边真是有人捣鬼,见了冀王爷,自然能请来援兵,虽然无法与倾北狄之力的突利可汗相抗衡,但能极大的缓解凉州城的军事压力。 可若是他走了,谁来护卫王妃?尤其是与王爷的联络,王爷远在江南征战,路途遥远,两边的信件往来,大都是通过暗卫来传达。他若不在,这联络通信的事情要交给谁? “冀州那边你必须走一趟。”姚桐下了决断,“我担心的不仅是冀州眼下的放任,更担心......王爷的援军赶回来之前,凉州城不能腹背受敌。” 天权脸色发白,“王妃!再大胆的人也不能如此丧心病狂吧。” 姚桐轻轻叹了口气,“蓟州节度使就是个前车之鉴啊。” 任谁都没有想到蓟州节度使如此无耻,竟然出兵相助北狄,这是认贼作父,遗臭万年的事情。 “属下这就去大名府。” 当日夜里,天权将府中暗卫集中一堂,点了其中身手最敏捷的六人带走,其余的命他们守卫姚桐。 至于和王爷联络的事情,天权想了又想,还是去一处幽暗荒僻的地方见了个人。 曾经的北斗七卫中唯一的女子——瑶光,她立过大功,也犯下了大错。王爷念旧,没有下狠手,却也不再重用她,堂堂七卫之一的瑶光大人,渐渐的没了声名,甚至暗卫中新挑的人,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天权,你来了,是不是王爷要见我?”深夜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沉寂的女人,瑶光看清来人是天权,一脸的激动。 “瑶光。”天权看着眼前的女人,五味杂陈,曾经的瑶光,骄傲得近乎跋扈,虽然有时也让人不喜,可那股子飞扬的神采,让他难忘。 可才关了这么些日子,瑶光已经变成了这种样子,死气沉沉。 “王爷还不肯见我吗?”瑶光眼中的期盼一点点黯淡下来,颓然倒在地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王爷怎么才能宽宥我?” “天权,姚夫人一向信任你,你在姚夫人面前替我求求情。我不是故意冒犯她的。” “王妃。”天权出声,“见了她,不能再称她为姚夫人了,她是王爷亲口承认的王妃,王爷唯一的正妻。” 瑶光愣愣的重复,“王妃?姚夫人成了王妃?” “瑶光,你先前犯了的错,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天权沉声说。 ............................................................. 一道道雪亮的闪电像是要撕裂天空,连绵不绝的炸雷轰在耳边,似要将人的耳膜震聋。 已过了惊蛰,本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江南大地却是战争不断,尸骨遍野。 江南西道的叛乱,本已平息,贺铮寒带着大军,撤出江南西道,一路北上。再没想到江南东道,一场大雨,河水决堤,淹了数万亩田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爆发民乱。 “王爷,前面的乱军已被清扫干净,北上的官道尽数夺了过来。”贺铮寒手下大将章奎行礼问道:“如何行军,还请王爷指示。” 北狄突利可汗狼子野心,他的异动已传了过啦,贺铮寒眉头深锁,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夜里熬了不短的时间。 “凉州那边又传来消息没有?” 天枢上前回道:“除了半个月前收到的那封加急信,后面再没有收到。” 贺铮寒知道那封信,那时候凉州还没有大的麻烦,还能守城。 可他不放心,想立刻带兵北还,却被一场连绵六日六夜的暴雨阻隔在长江一侧,又遇上了这场几乎席卷了半个江南的民乱。 “谢簿。”贺铮寒点将,“立即带着你手下三万兵马,渡江北上,驰援凉州。” 第114章 孩子,别怕,你爹爹会来就我们的 ,“王爷,属下愿领兵回援凉州。”章奎跪下请命,他对这劳什子小皇帝,没有一点儿敬畏,自从得知北狄突利可汗大军进犯,恨不能生了翅膀,立时飞回凉州城。 贺铮寒面上平静,心里也翻涌着不安,但是,作为主帅,他不能不顾大局,而且,他相信凉州可以再坚守一段时日。 只要再拖一点时间,江南这边的乱局一平定,他立刻带兵北上。 “章奎,你心里着急,本王明白。”贺铮寒看向章奎的眼神,带着警告,“本王命谢簿领兵,是因为他是江左人,手下的兵士大都是南边人,水性极好。走水路速度更快,你不要胡搅蛮缠。” 章奎满心不服,却不敢惹怒贺铮寒,瓮声瓮气的回道:“末将遵命。” 谢簿并不是贺铮寒从北地带出的将领,他出身江左高门,是代表江左一系投诚的将领。不过,此人文韬武略,作战英勇,有将帅之才,贺铮寒起了爱才之心,对他颇为看重。 这次,让他带兵回援凉州,理由就是贺铮寒告诉章奎的,他手下兵士善水,能走水路,更快的抵达凉州。 ................................................ 姚桐一天天的数着日子,坏消息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到来。 蓟州那边彻底投了北狄,躺在病床上的蓟州节度使半死不活,姚檀竟然抱了个庶子,亲自迎了北狄突利可汗大军入城。 献上金玉缎帛,逼迫小小孩童称呼突利可汗为父,简直丧心病狂。 “姚檀。”姚桐了解这个异母妹妹,“她为了一己之私,引狼入室,陷蓟州数十万百姓于地狱,真是该死。” “锦霞,去请凉州知府、守备过来。”姚檀这个女人,比蛇蝎还要狠毒,为了报复自己,她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凉州知府、守备,这两位是凉州城目前留守的文臣武将中职位最高的,急匆匆而来。近一个小时后,两人走出来,面色沉重,在这乍暖还寒之时,竟流了汗。 一夜之间,凉州城的气氛全都变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 “南边有消息了吗?” 已到子时,万籁俱寂,王府的议事厅还是灯火辉煌,姚桐召见完官员,累得瘫在靠椅上。 “王妃,您得歇息了。”锦霞心疼的看着她迅速消瘦下去,“您受得住,肚子里的小主子也受不住啊。” 姚桐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天权那边呢?算算时间,他应该到了大名府,应该见到了冀王,无论成与不成,他都该回信了。” “许是路上耽搁了。”锦霞也忧心忡忡,却想着法子安慰姚桐,“毕竟一路上都是北狄人。” “突利......”这两日探马传来的消息,突利可汗得了蓟州,如虎添翼,麾下的恶狼,有了充足的食物,更是残忍嗜血了。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重重踢了一脚,姚桐悚然一惊,掌心轻轻的抚摸,“孩子,别怕,你爹爹会来救我们的。” 然而,南边的消息一直没有传来,姚桐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狰狞大军,投向南边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可汗,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攻城?” 贺铮寒去年在草原上纵横,北狄八大部族都遭过他的毒手,甚至有些倒霉的王帐都让他端了。北狄的王族权贵恨透了他,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们来到了他的老巢,一个个血红着眼,恨不得立时破了城,随意杀伐。 曾经有多恐惧他,现在报复的念头就有多恶毒。 “围城三天,没有本汗的命令,不许放一弓一箭。”突利可汗眯着眼睛,望向高高的凉州城墙,绿眸凶残的盯着那一抹袅娜,让人心下发寒。 有北狄贵族不满,却也不敢反驳。毕竟他们草原上的人,擅长的是抢掠,对于这种硬碰硬的攻城,不是他们祖传的打法。 而一应攻城的武器,冲车、云梯、投石车,都是蓟州那小娘们献给可汗的。 “可汗,这三天咱们就巴巴的等着?” 突利那双绿眸射出贪婪的光,“当然不是。” 围城第二日,突利大军中突然响起了鼓乐声,那喜气的音调分明是迎亲的调子。 更有拿着喇叭大声呼喝的汉人兵士,“可汗大人还缺一位暖床的阏氏,姚王妃你独守空闺,男孤女寡,正好凑成一对儿。” 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话语传进凉州城,城墙上的将士睚眦欲裂,恨不得立时冲出去,将那羞辱王妃的胡虏踏成肉泥。 “不许冲动。” 姚桐神色平静,嗓音淡淡,她一直站在城墙上,和将士们一道守护着凉州城。 “不要上了他们的当。”明明被侮辱的人是她,她却还要开解旁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冷静。” “他们想要猫儿戏鼠。”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斥候回报了人数,将近八十万,北狄绝没有那么多的兵马,姚檀将蓟州兵力尽数献给了突利。 八十万兵马,截断了东西商道,也断了凉州的粮道,凉州成了一座孤城。 “那就让他们尽情戏弄。”姚桐眸色坚定。 “王妃,他们......他们该死......”锦霞等人眼眶红了,这种羞辱,任何一个女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王妃。 “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姚桐的目光穿过望不到尽头的敌军,望向南边,她唯一的生路所在。 突利中军所在,搭了一顶华丽的帐篷,所用的一应物事,都是最精致的,甚至比突利可汗还要精致。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太乏味了。”娇滴滴的女声说着和她音色不相符的话,里面侍候的人头垂得更低了,“把人带过来,我来教教他们。” 从胡床上下来的女子,脱下寝衣,换上一套华贵的北狄服装,赫然是蓟州节度使的宠妾姚檀。 “檀夫人,人带来了。” 姚檀按照北狄贵女的装扮,将头发编成了无数小辫子,上面夹着各色宝石,她长相本就偏妖娆艳丽,这么一装扮,更显得艳色惑人。 “会唱曲子吗?”姚檀斜眼看着来人,阴阴的笑,“你们狄人一向泼辣,什么情啊哥啊的都能唱,怎么到了可汗的好事儿上,就那么乏味的一句话,怎么让那个被可汗看上的女人满意呢?” “挑些会唱曲子的士卒,给我唱,唱的火辣的,唱的好的,我重重有赏。”姚檀说完,让人捧出了一袋子金叶子。 ..................................................... “王妃,让属下出去,将他们的舌头都拔了。” 污秽不堪的曲子,终于激怒了凉州城的守军,他们一腔血勇激荡,宁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下面那些小丑再羞辱王妃。 “都不许动。” 姚桐喝止了群情汹涌的将士,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浮上的燥怒,她不是神仙,也会生气,只是她不能意气用事。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能感受到眼前的气氛一样,这两天动的越来越勤快了,姚桐按住肚子上的鼓包,“宝宝,我们再忍一忍,等你父亲回来了,为娘亲出气!” 第115章 寒哥哥,你来了 ,面对北狄大军的叫嚣与羞辱,有姚桐坐镇的凉州城出乎意料的平静与克制。 “本汗看上的女人果然不一般。”突利一双狼眸,射出贪婪的光。 “攻城。” 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潮水般奔驰而来,这些骑兵都是北狄精锐中的精锐,骑射功夫极好,他们分为数队,递次而来。 快马奔驰到距离城墙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便拉弓抛射,箭矢如同飞蝗,从天而降,打在城头。 在北狄骑兵纵马狂奔的时候,姚桐避入了箭楼。她看着城头上,守城的将领沉着冷静的大喝,“举盾。” 一排排守城的兵士举盾上前,挡住了第一轮的箭雨。然而,一波未歇,另一波便再次到来,一**的箭雨如泼天暴雨似的连绵不绝。 城墙下,在北狄骑兵的箭雨掩护下,那些抬着沙袋的步卒靠近了城墙,把手中的沙袋抛下,转身后退。身后第二批抬着沙袋的步卒露了出来,抛下沙袋。 北狄本就集中了八部精锐,姚檀又将蓟州兵马尽数献上,突利大军围城,光搬运沙石的步卒都有上千人。若是任他们这样垒下去,能不能垒起土丘且不说,城墙上的守军士气就要垮了。 而这才是第一天正式攻城。 “王妃,这上面危险,属下护您下去。” 负责守城的凉州守备,脸色凝重,城墙上箭矢如雨,危险重重,实在不适合王妃继续待在这里。 “王妃,外面刀剑无眼,您要去哪里?” 不想,姚桐根本没有理会他,反而大步向外走去。 “取鼓槌。” 为了多拖延时间,先前几日,北狄如何挑衅,姚桐都压着城中的将领,不许他们主动迎战。 兵法自古有云,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既然避无可避,没有援兵的凉州城,只能依靠自己,姚桐手握沉沉鼓槌,用力全身力气,敲响战鼓。 “咚,咚,咚。”雄壮的鼓声,一下一下激荡在城头将士的耳中心上。 “儿郎们,护住我们的家园。” 城头上,姚桐在箭雨之中,战鼓声声中,向着将士们喊道,“护我家园。” 热血鼓荡,凉州守备爆喝一声,“保护王妃,护我家园,和那些畜生拼了。” “护我家园。” “保护王妃。” 凉州城的士气振奋起来了,血气汹涌。 想要在数倍于己的敌军手中,守住一座孤城,不能一味避战。姚桐以靖北王妃之尊,擂响了战鼓,也宣告了他们誓死守城的决心。 “床弩手,准备!” 贺铮寒带走了大部分的精兵,凉州城留守的兵士,大都是身上有伤或者落下残疾之人。这些兵士不能长途跋涉,也不能打短兵交接的硬仗,便都留在了医署里。 但是,这些兵士作战经验丰富,心理素质强悍,面对乌压压的敌军,没有惧怕,而是战意汹涌。 如果没有医署,没有王妃,他们的命或许早就没了。城下低劣的北狄人,想要攻破他们的家园,侮辱王妃,他们绝不允许,他们要以性命来守护这座属于他们的城池。 士气大涨。 “王妃,您歇一歇。”锦霞抱住姚桐的胳膊,哭得泪人似的,“施姑姑,你快来看看王妃。” 这战鼓,每擂一下,都似用尽了一次浑身的力气。她连续擂了这么多次,浑然不觉手臂全都酸软了。 腹部一阵阵坠疼。 城上的床弩,都已上好了弓弦,在凉州守备的命令中,弩手扣下了扳机。 “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宛若标枪的弩矢撕裂了空气,飞了出去。这些床弩射程极远,一下下射中北狄骑兵阵中,将一匹匹马射成了血葫芦。 “扔滚木。” 趁着北狄骑兵慌乱的时刻,城头守兵搬起准备好的滚木,扔下了墙头。 城下立刻响起惨嚎,搬运沙袋的步卒,惨死于滚木之下,止住了后面步卒的脚步。 弩矢不绝,滚木不断,北狄进攻的步伐被止住了。 姚桐终于放了心,松开了手中的鼓槌。 “放手,我自己走回去。” 她不能在守城将士们面前露出虚弱之态,姚桐挺着腰背,一步步走回箭楼。 “施姑姑,好疼。”姚桐弯腰捧着肚子,额头上水光淋淋,“我的孩子......” 施医女眼中含泪,急急诊脉,越诊越是焦虑,姚桐的身子本来就有亏损,这一胎怀得艰难。刚才擂鼓,用气过度,竟然动了胎气。 “王妃,忍着些,我给你扎针。” 几处大穴上扎了针,姚桐腹中坠疼缓了过来,她一张脸孔被汗水浸透,一双眸子宝光璀璨,“三十九日了......” 却只说了这五个字,疲累至极的阖上了眸子。 锦霞和施医女等人忍不住流出了泪水,她们知道她算的是什么日子,凉州城向王爷发出求救的日子。 三十九日了,北狄大军攻城,凉州城岌岌可危,可南下江南征战的王爷,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 “杀光了吗?” 贺铮寒踏着一地血水,宛若夺命阎罗。 “全都杀光了。” 天枢也是冒火,前些日子,眼看着江南叛乱即将平息,他们忧心着凉州的战事,一刻也不想在江南多待。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都出了事。 兵部尚书打出了“清君侧,除妖女。”的名头,趁着宫中守备薄弱之际,带兵逼宫。逼迫小皇帝下旨杀了宁国摄政长公主。 宫里的禁卫军,只是些看着顺眼的花架子,根本抵抗不了兵部尚书手下的兵,宫门很快就破了。 宁国摄政长公主带着小皇帝,匆匆躲入金台,砍断了前后通连的浮桥,如乌龟躲入了硬壳一般,和兵部尚书对峙。 接到临都的求救信,贺铮寒立即带人前来救援。 在贺铮寒麾下的虎狼之师铁蹄下,临都就像一座纸糊的城,毫无抵抗之力。 因为兵部尚书的来势汹汹,很有一些官员,以为宫里皇帝和摄政长公主很快就会性命不保,很识时务的投了兵部尚书。 贺铮寒大军入城后,立即下令将这些投诚的官员抓了起来,尽数杀光。 如此血腥手段,震慑了一众官员,临都涣散的军心,开始收拢。 “王爷,金台建在十丈高的台基之上,台上又建五层楼,高十五丈,距离地面二十七丈,出入都得走悬空浮桥。如今浮桥已毁,乱军攻不进去。”天枢将金台的情况一一汇报。 “而且金台上的高楼,外面浇筑桐水,水火不侵。”从这金台的铸造就能看出,李家皇族有多怕死,“金台里面有上百口深井,里面藏着大量冰块和粮食,足够数万人三年所用。” 天枢觉得小皇帝和宁国长公主躲在金台里,一时半刻根本没有危险,偏偏这贪生怕死的小朝廷一个劲的下诏,逼着求着王爷来勤王。 “各地藩镇蠢蠢欲动的太多了,乱军必须立刻绞杀。” 贺铮寒默默算着谢簿赶回去的行程,以及最近凉州那边的消息,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先救临都,再解凉州之困。 “殿下,靖北王的大军来了,来救殿下了。” 宁国长公主这些日子受惊不小,脸色憔悴,终于等到这个好消息,眼角眉梢都跃上了喜色。 “寒哥哥,他来了。” 就算在这种狼狈的时候,她依然戴着华贵耀眼的代表着摄政长公主威仪的凤冠,拖曳着长长的裙摆,从寝居之地,跑向金台的大门。 宁国长公主站在高台之上,亲眼看着她的寒哥哥将那些叛军剿杀殆尽,在她受困的时候,又一次救了她。 “快,我要下去。” 宁国长公主一刻也不想多等,坐着吊篮从金台下去,轻盈的身姿,一路小跑,向着贺铮寒而去。 “寒哥哥。”她想要投入他的怀里,这辈子再也不放开。 这是她的人,她绝不会再让旁人将他抢走。 第116章 挡箭 ,贺铮寒大军如神兵降临,解救了临都一干惶惶不可终日的王公权贵。 小皇帝被人搀着从金台上下来,小小年纪却连经权力争夺的变故,一张犹带稚气的小脸阴郁着,见到了救命恩人靖北郡王贺铮寒,眼睛里却满是警惕。 “陛下,是寒......靖北郡王救了咱们。”宁国长公主走到小皇帝身边,柔声细语。 小皇帝靠近宁国长公主,这是他唯一能够信赖的亲人,“那.....赏,皇姐,要怎么赏?” 他们姐弟态度亲密,低低细语,旁人却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这个不急,等宫里收拾好了,在大朝会上再颁赏。”宁国长公主眼睛在那一身甲胄,英伟挺拔的男子身上逡巡,脸颊侵上了粉色,有些话她不能主动说出口。 有些聪明人,却能替宁国长公主开这个口。 “陛下,靖北郡王骁勇无双,此番解临都之危,立下大功啊。”太傅自然知道宁国长公主的心思,他也乐见其成,悄悄的拉了小皇帝到一旁。 “太傅的意思,朕明白,朕会封赏靖北郡王的。” “陛下说的是。”太傅笑着点头,“不过,老臣想着,这封赏除了官爵,也要为靖北郡王多操点心。” 太傅见小皇帝还不明白,索性点明了,“靖北郡王年纪不算小了,旁的男子像他这么大,早已儿女成群了。郡王都是为国征战,才耽误了终身大事。老臣想着,不如为靖北郡王赐一桩婚事,如此,才显得陛下仁德。” “朕记得靖北郡王成过亲了?”小皇帝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陛下说的应是早前靖北郡王和那姚敦之女的婚事。”太傅鄙夷姚敦为人,对他的女儿也看不上,“那桩婚事不作数的。” 将姚敦在大婚之日借着迎亲之际,在嫁妆箱子里埋伏下死士伏杀贺铮寒一事说了一遍,“如此背信弃义、心肠歹毒的小人之女,岂堪为靖北郡王之妻?再说,冀王府也不承认这桩婚事,既无成婚之礼,又未入族谱,那姚敦之女连婢妾都不如。” 小皇帝这才恍然,“那朕倒真得为靖北郡王指婚了,不过,要指哪家的女儿,朕还得想一想。”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太傅呵呵一笑。 “太傅何意?”小皇帝一愣,顺着太傅的目光望去,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皇姐?” “陛下觉得靖北郡王如何?”太傅正色问道。 小皇帝垂了垂眼,眼中阴郁之色更重,“手握重兵,威势赫赫,朕......也得赖他才得以保全。” 他虽然年纪小,可也明白弱小的帝王的无奈。 “陛下......”太傅也是一叹,“正因为靖北郡王威势如此之大,才得以皇家公主下降,以此拢住这头猛兽,为陛下所用。” “可是......”小皇帝极为依赖宁国长公主这个姐姐,本能的不想将她嫁出去,“宫里虽然没有适龄的公主,可是那些个郡主、县主还有很多,随便挑一个,封个公主的封号,不也可以吗?” “可是,她们都不是陛下的嫡亲姐姐。”太傅神色凝重的看着小皇帝,“只有宁国长公主殿下,是陛下的胞姐,只有她,会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全心全意。” “太傅,皇姐已经为了朕的江山和过一次亲了,还不容易才从个蛮荒之地回到临都,难道朕又得让她为了江山社稷再和亲一次吗?”小皇帝神色阴沉。 “陛下,这次不一样。”太傅想要说得明白点,想到小皇帝还是个小孩子,忍住了,有些话,还是不说得好,让陛下以为宁国长公主为了他的江山又牺牲一次,将来对长公主殿下会更感激。 “这次长公主殿下嫁的人是靖北郡王贺铮寒。”最终,太傅只说了这一句话。 ................................................................ 两日后,临都乱军已清剿的差不多了,贺铮寒牵挂着北边的战事,只送了封折子,率大军就要北上。 “靖北郡王接旨。”小皇帝身边最宠信的大太监气喘吁吁的追上离开的贺铮寒。 他人还在临都,只得下马行礼接旨。 传旨的钦差,拉拉杂杂念了很多词,贺铮寒对这些封官进爵便不在意,他只觉得起草圣旨之人实在可恶,用词繁复,平白的浪费时间。 “......朕皇长姐,才貌双全,端敏柔嘉,与靖北郡王堪称天造地设,特将朕长姐宁国长公主许配郡王,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择良辰为婚......” “郡王爷,接旨了。”钦差宣读完圣旨,却见贺铮寒剑眉紧锁,一动不动,以为他是欢喜傻了,毕竟靖北郡王和宁国长公主青梅竹马、年少情深的往事,临都权贵都略知一二。 “驸马爷,请先接旨。” 这一声驸马爷,落入耳中,贺铮寒一下回了神,站直身子,语气不善,“这旨意是谁的主意?宁国长公主知道吗?” 他这个样子,实在不是欢喜的样子,钦差傻了眼。 “这圣旨,贺某无法接。”贺铮寒以为这圣旨是小皇帝的意思,心中厌恶,为了他们李家的江山,徽儿和亲西羌,他们李家皇帝,是不是只能靠着女人来立足。 “郡.......郡王爷,赐婚的是宁国长公主殿下,不是旁的人......”钦差嗓音发抖,他万万没有想到贺铮寒会拒接这道赐婚的圣旨,不是都说他对宁国长公主旧情未灭吗? 怎么赐婚的圣旨都到了眼前,他却不接? ..................................................................... “殿下!” 钦差带来贺铮寒拒接赐婚圣旨的消息,宁国长公主眼前一黑,手上的绣花针刺破了手指,汩汩血珠渗透了红色的嫁衣。 “不可能。”宁国长公主不愿相信,“寒哥哥,他不可能拒接的,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娶我?一定是那帮子酒囊饭袋说错了话。” 宁国长公主脸色忽红忽白,一双眼睛却射出疯狂的光芒,“我要亲自去问问他!” “王爷,宁国长公主的车驾追在后面。” 宁国长公主坐着摄政长公主的銮轿,仪仗赫赫,天枢得了信,连忙向贺铮寒禀报。 “大军继续行军,本王回去看看。” 贺铮寒命天枢等人在前领军,只带了几个亲兵,打马而回。 “寒哥哥。”宁国长公主一路命人紧追,骏马狂奔,她在銮驾里颠簸的面容苍白,看着回转而来的俊伟男子,委屈涌上心头,“寒哥哥,你又不告而别?” 为什么他要急着离开?连赏赐都不要了,也要急着走? “徽儿,我有要事,你回去吧。”贺铮寒看着她娇弱不堪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 “我不走。”宁国长公主踉踉跄跄的下了车驾,走到他的骏马前,拉住他的袍袖,眼中含泪,“你为什么不接旨?寒哥哥,你......你嫌弃徽儿......嫁过人是吗?” 她泪水涟涟,娇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贺铮寒从来都看不得她这种样子,急忙翻身下了马,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 “不是,徽儿,我怎么会嫌弃你。”宁国长公主脸上渐渐泛上了血色。 “徽儿......”贺铮寒语气不知不觉变得轻柔,“我会一直护着你,像护着妹妹那样......但是,我有了妻子,不能接那道圣旨,你明白吗?” 血色迅速消退,宁国长公主只觉得耳朵嗡嗡,周身血液逆流,难受得像是要死掉,她不明白,她不想明白。 她的寒哥哥,只能是她的。 “回宫吧。” 宁国长公主眼中掠过疯狂之色,她不能让他走。 一声尖啸的破空之声传来,贺铮寒常年习武的身子紧绷,手腕一翻,抽出腰上的佩剑,猛得划去。 “寒哥哥。”不想,宁国长公主突然扑了上来,他手腕一滞,一声噗嗤之声,锐物入肉的声响。 “徽儿!”一根箭矢只余白羽在颤动,宁国长公主软倒在了痛喝出声的男人怀里。 第117章 不值 ,“寒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宁国长公主紧紧攥着贺铮寒的手,脸色灰败。 “徽儿,不会的。”贺铮寒一遍遍的安慰着她,“你不会有事的。” “不要走。”宁国长公主虚弱的笑了,手渐渐没了力道,“在我死之前,不要走。” “徽儿。”贺铮寒虎目发酸,“你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你一定不会有事。” .............................................. 凉州城。 北狄大军一次次的硬攻,城墙上每一块砖都浸透着鲜血,这座城苦苦支撑了多日,仍然等不到援军。 “王妃,您喝一口吧。”锦霞捧着碗热热的奶茶,这些日子凉州城成了一座孤城,粮道断绝,城中囤积的物资一日比一日少,王妃怀着身孕,府里滋补的东西却一点都没有了。 尤其是前几日,粮仓中的粮食也快要见底了,王妃将府里的食物送出去了大半,只留有两头奶羊,这还是她硬抱着留下来的,不然,王妃腹中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姚桐放下手中的战报,大军围城,援兵久久不至,这座孤城全压在了她身上。一日日的守城,一次次的失望,她瘦了很多很多,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小了。 一双乌黑澄亮的眼睛,越发的冷如寒星,姚桐沉默的接过奶碗,忍着翻腾的不适,将这碗奶茶喝干净。 凉州城存粮不多了,城中的老弱妇孺只吃两餐,他们将粮食留给守城的青壮。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喝上一碗奶茶,姚桐眼角发涩,前些日子,她哭了太多,现在已经没有泪了。 “外面什么声音。” 姚桐将喝完的空碗递给锦霞,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了?” 自从天权带人去冀州求援,姚桐身边的护卫只能交给瑶光,这动静的中心正是瑶光。 “没事,没事。”瑶光慌忙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慌里慌张的说着,“不过是点小事,属下吵到王妃休息了,这就让她们散了。” 她口中说着没事,可表情、神态都带着慌乱,姚桐微微拧眉,眼光扫过去,被她看到的丫鬟、护卫都垂了下头,极力想要粉饰太平。 “瑶光,到底出了什么事?” 瑶光终于顶不住她的压力,将藏到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瑶光大人!” 匆匆赶来的穆娘子,急忙拉住了瑶光,又走到姚桐身边,笑着安抚:“王妃,是北狄人又出了下作手段,这些个污言秽语,没得脏了您的眼。” “瑶光,拿过来。” 姚桐眸光一暗,她轻轻推开穆娘子,命瑶光将手上的东西呈上来。 “王妃,狄人卑劣下作,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看了。”穆娘子大急,竟站在瑶光身前,不许她上前。 姚桐闭了闭眼,穆娘子如此紧张,不许她看这东西,“瑶光,你念给我听。” “王妃,何苦脏了耳朵。” 不止穆娘子阻拦,施姑姑也赶了过来,有她们两人在,瑶光咬了咬唇,终是没敢读。 “王妃,夜里风凉,奴婢扶您进屋。”锦霞扶着她的胳膊,想让她赶紧进屋。 “这东西能到了瑶光手里,施姑姑、穆娘子你们又这么紧张让我看到,看来这东西不会只有瑶光手里一份。”姚桐肃然而立,夜风吹动她的衣衫,越显得她清瘦卓然,只有将近六个月身孕的肚腹隆起。 “姑姑,凉州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吧,再瞒着我,只会误事。”姚桐寒星般的瞳眸,映着两点烛火,无悲无喜。 锦霞颓然的放开手,施姑姑、穆娘子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让开了拦着瑶光的脚步。 “王妃。” 姚桐看完,眉头蹙起,唇色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从心到身升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 “呕。” 胃里翻腾叫嚣着,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 “王妃!” 锦霞扑了上去,扶住她吐得快要软倒的身子,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心里忽的对贺铮寒涌上一股恨意。 姚桐太恶心了,连酸水都吐了出来,恨不得将内脏一块吐了。 不止是锦霞恨,施姑姑和穆娘子看到她这么痛苦,眼里都含了泪,两人急忙上前,连连按抚几处大穴,好容易才让她心神平复下来。 “锦霞,浪费了那碗奶了......”姚桐倒在锦霞身上,面如金纸,全靠着她的力气支撑,“城中百姓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可惜了......” “王妃,那东西不能相信,定是北狄人故意污蔑的,王爷或许明日就到了。”施姑姑一边给她顺气,一边说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可惜了那碗奶......真是不值......”姚桐想要笑一笑,脸颊却似僵掉了,失神的双眸颤抖着闭上,她连滴泪都流不出来了,失了血色的唇瓣颤着,“不值......真是不值......”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遍遍无声的抖着唇瓣,“不值......” “王妃。”锦霞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些日子,一场又一场的恶战,一夜又一夜的筹谋,那么苦、那么累,王妃都撑了下来,这封信却抽干了她的精气神。 王爷,你背叛了王妃,负了王妃,你真是该死! “王妃,那都是假的,假的。”施姑姑一声声的哭,她怕姚桐真的挺不过去了。 姚桐太痛了,这种痛是灵魂上的痛,痛入骨髓。她以前不相信人痛到心碎,可这一刻,她真的太痛了,心口一阵阵窒息,死了一样的难受。 人在痛苦太过,超过身体的承受极限的时候,身体会启动保护机制,陷入昏眠。意识模糊之时,姚桐却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不是假的。 她真的等不到贺铮寒了。 原来在他心里,整座凉州城几十万百姓和她,也比不上一个宁国长公主。 “王妃!”锦霞哭得嗓音都变腔了,“血,血!” 一汩汩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染在她苍白的唇瓣上,像是一朵染血的濒死的花,诡艳的让人心碎。 ............................................................... 北狄军营中,一顶华丽的帐篷里,响起阴森猖狂的笑声。 “姚桐,这份大礼滋味如何?”姚檀双眸兴奋的猩红,“你的夫君,躺在旁人的温柔窝了,你不过是个弃子。” 她恨姚桐入骨,如果那么简单就让姚桐死了,她这仇恨如何轻易消解。 姚檀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你不就是凭着狐媚子的手段勾引了贺铮寒,仗着他的势,装腔作势,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现在怎么样,终于认清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姚桐,心碎的滋味如何?”跳跃的烛火照在姚檀脸上,恍如鬼魅,“这还是刚开始,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了。” 第118章 城破 ,“王妃,您醒了。” 姚桐睁开眼睛,双手撑着床坐直身子,“北狄攻城了吗?扶我起来。” 在她昏睡的时候,锦霞一直守在床边,整整守了一夜,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过很多劝解她的话。 却没想到,姚桐醒过来,如此冷静,似乎昨夜的心碎崩溃都不存在。 然而,当锦霞对上她的眼睛,就知道她不是不记得,而是刻入了骨髓里。 姚桐下地,脚下一个踉跄,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锦霞,沉声发问:“哪个城门?” “没......没有,今日没有攻城。”锦霞急忙回答,“王妃,您得歇一歇,您的身子太虚了。” “锦霞,别骗我。”姚桐看着她,“我最恨人骗我。” 她看过来的眼光带着沉沉的死气,锦霞心头大痛,“王妃,您怎么这么肯定北狄今日攻城?” 姚桐疲惫的闭上眼,压下心口漫上来的阵阵剧痛,“昨日......北狄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乱我心神。我们士气受到影响,他们今日定然会大军攻城。哪个城门?说吧。” “北门、东门、西门。”锦霞抹了把泪,“除了南门。” 南门背依大山,门外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大军无法摆开阵势,所以,才会放过这个城门。 “今日,是场恶战。” 城中粮食快要没了,昨日北狄用手段送进了那么多的纸张,城中将士百姓都知道了他们等不到援军了。 凉州城成了一座被抛弃的彻彻底底的孤城。 “带着府中所有能走动的人,去北门城楼。” 北门,是凉州城的正门,也是正面北狄大军的城门,姚桐口中涌上血腥味,她昨日悲愤之下,咬伤了舌头,现在这个伤口又在汩汩的流着血。 “取我的盔甲和佩剑。”咽下血水,姚桐眸光淡而冷,那个许诺永不负她的人,终于还是背叛了她。 这个世间到了最后,还是她孑然一人的对抗所有风雨,密密麻麻的痛又侵袭过来,姚桐捂着胸口,不再去想那个人。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回禀,“守备大人求见王妃。” 姚桐顾不得换上盔甲,匆匆走到厅堂。 “王妃,城门快要守不住了。”凉州守备噗通跪地,发须已经白了一半,“臣求王妃赶紧出城。” 姚桐身子晃了晃,“守不住了?” “城中几十万的百姓怎么办?我不能走。” “王妃,您怀着身孕,您必须走。”凉州守备铁打的汉子落下泪水,“臣等誓死守城,和凉州城共存亡。” “死守!”姚桐没有哭,她冷静的可怕,“天权带人去了冀州,或许下一刻冀州的援军就到了。” “大人,一旦凉州城破,狄人会将整座城的百姓都屠杀殆尽。”姚桐眸子像是两团火焰,燃着不屈的光芒,“不到最后一刻,不到最后一人,凉州必须死守。” “我随你去北门。” 姚桐让人将凉州守备搀扶起来,“大人,我不能走,也走不了。外面八十万大军围着,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我怎么出去?” “臣集结城中精兵,护着王妃杀出一条血路......”凉州守备已经有了计划,城中精兵还有七八千人,护着王妃一人,应该没有问题。 “出不去。”姚桐厉声呵斥,“就算城中所有守兵全都护着我,也出不去。只会白白送死,和将几十万百姓的性命送掉。” “王妃,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就一定不会成功?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凉州守备焦急万分。 “不要说了,城在我在.......”她手心抚摸肚腹,是生是死,她们母子都在一起。 “去北门。” 姚桐再一次登上了城门,这一次,她将王府里所有能走动的人都带了上去。向凉州城几十万百姓表明,她和凉州城共存亡。 王妃与他们生死与共,无路可退的将士和百姓含着泪,用性命在守城。 这座孤城又坚持了一个多月,直到弹尽粮绝。 先是城中所有的牲畜,无论多么宝贵的牛马,都被宰杀了。牲畜吃光了,掘鼠洞、捕鸟雀,可是还是不够。 城中的守城将士一个个倒下,鲜血一层层的浸上来,最后只剩了不到一千人。 “冲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来。” 突利可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没想到这座城,这么难攻破。拖了这么久,蓟州投过来的兵士,死的差不多了,他们八部族的勇士也折进去了那么多,这座城,必须尽快破了。 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倒在自己身前的人也越来越多,头顶阳光刺眼灼热,姚桐却冷得像是浸了冰窟。 “疼......好疼......”姚桐倒在地上,伴随着巨痛,身下流的血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冷,冷得像是到了黄泉。 “王妃!” .................................................................................. 凉州城破。 贺铮寒得到消息,身体晃了晃,砸在了地上。 他眼睛通红,神色狰狞,样子看起来极为骇人,“城破了!王妃如何?城中如何?” 天枢重重跪在地上,“凉州城......被屠,王妃......生死不明。” “王爷!” 贺铮寒喷出一口鲜血,双目赤红,额角迸出两道青筋,不住的暴跳,“阿桐,阿桐!” 第119章 剜骨挖心,痛不可抑 ,就在七八日前,他们还收到凉州报平安的书信,而今日却接到确切消息,城破,全城被屠,王妃失踪,生日不明。 “叛贼。”天枢牙齿紧咬,下颚凸起,“暗卫里出了叛贼!” “殿下,凉州城破了,消息拦不住,靖北郡王知道了。” 宁国长公主为贺铮寒挡了一箭,那箭上还淬了毒,她受尽苦楚,终于挺了过来,保住了一条命。 然而身子还是虚弱,前段日子,伤势反复,人也昏昏沉沉,却在每次短暂的清醒中,声声唤着寒哥哥,死死的拖着贺铮寒守着她。 “该来的总会来。”宁国长公主的脸孔隐在暗处,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一说话,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一箭到底还是伤了她的身子,伤了肺腑,以后这咳嗽畏冷的毛病要伴她一辈子了。 “那个女人再也不会碍我的眼了。”宁国长公主轻轻触碰伤处,用这一道伤,留下她要留的人,值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 “殿下。”来人颤了颤,“靖北郡王得到消息,太过悲伤,吐了血,随即点了大军,挥师北上了。” 宁国长公主猛的直起身,脸上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他人呢?” “已经走了,宫里的奴才拦不住。” “他连见都不见我一面,就走了。”宁国长公主嫉恨不已,愤怒的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下去,发泄了之后,又神经质的笑了起来,“晚了,那个女人死得透透的了,死了。” 笑完又流泪,“寒哥哥,你骗我,你明明说过只有我的,你为什么要变心?” 侍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刺激了她。 又哭又笑,宁国长公主就像是个疯子,等她终于平静下来,她又是那个手握大权的摄政长公主,她掌握权力,权力也改变了她。 “传旨,封禁卫军统领为威远将军,领六千步卒北上,助力靖北郡王。一应事项,悉听靖北郡王吩咐。”宁国长公主冷静的吩咐。 那个女人死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在这个时候,她要全力相助寒哥哥,他一定会明白她的好的。 ....................................................................................... 无边无际的血,从她身下流出,那么多,她拼了命的去堵,可是没用,那血还在流,一直流。 她绝望无助的浸在血泊里,一声声细小的悲啼,从那滩鲜血里发出,那么痛,那么不舍。那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还没能看到这个世界,就成了一滩血水。 撕心裂肺的痛,肝肠寸断的痛,她的孩子,没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它没了,她护不住它,灵魂痛到窒息,痛到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宁肯跌落深渊,永不超生,也不愿睁开眼接受这个事实。 床上的女人,又一次痛到痉挛,紧闭的双眼不停的流着泪,包着厚厚白纱的十个手指,向着虚空用力的抓着。 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她布满汗水的脸上全是惊惶与焦躁,抓挠的动作越来越大,牙关紧咬,唇角不断的开始往外渗血。 “哐当。” 匆匆进屋的男人,摔了手里的药,疾风似的奔了过来,掰开她的嘴,用手指抵住她的牙关,清理口中的血。 “咬我的手指吧,不要再伤了自己。”男子嗓音里带着怜惜。 手指被牙齿咬破,男子表情动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带着医囊赶来的名医秦缓,将干净的松江白棉布折成一叠递了过去,男子动作轻柔的垫在她口中,才抽出了手指。 “九爷,您的手指渗血了。”饶是这场景见过多次,秦缓头皮仍是一麻,他祖上世代为谢家效力,这位谢九爷的性情,他极为了解,凉薄到了骨血里。 不想,他对这昏迷的女子,如此柔情,怕她伤自己,宁肯用自己的手指相待,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自私凉薄的谢九爷能为了旁人做到这一步。 “不用管我。”谢怀远满眼担忧,“你看看她,都这么久了,她的情况怎么一点都没有好转?” “九爷,必须得让她吃宁神丸了。否则,她会伤到自己。”秦缓拿出药丸,再一次劝诫,“她太痛苦了,超过了承受极限,她会崩溃的。” 谢怀远目光凝在药丸上,许久没有出声,这宁神丸是能减缓她的痛苦,可里面镇痛的几味药,却有致幻的后果,除非逼不得已,秦缓是不会让人服用的。 这是秦缓第二次说了,谢怀远目光投向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姚桐身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之色。 “药丸给我,我喂她吃。”谢怀远捏着药丸,心中苦笑,等她醒了,应是会恨自己的。 可他已经做了那么多让她恨的事情,再做这一件,也无所谓了。 吃了安神丸,姚桐蜷缩痉挛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一双四处抓挠的手也放下了,呼吸渐渐轻缓,安静的陷入沉睡。 “她手上的伤都裂开了,把药膏给我。” 谢怀远揭开她手指上的白纱,指甲光秃秃的,指甲下的柔嫩肌肤渗出血,十指连心,这种伤看一眼都知道有多疼。 可这伤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谢怀远神色复杂的看着姚桐安静酣睡的容颜,她性情太刚烈了,或许,眼下的处境,她昏睡着比醒来更好。 “她身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挪动?”十根手指,谢怀远温柔细致的一一上药,亲自缠上白纱,每个动作都透着怜惜。 “她身体很糟糕。”秦缓眉头深皱,“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次滑胎,伤了元气,若是养不好,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 秦缓知道谢怀远焦急,困在这山崖里,危险重重,可是,眼下她这情况,真的不能挪动。 “不会再有子嗣?”谢怀远喃喃,那双生气也似有情的桃花眸滞了一滞。 “不止是不能再有子嗣。”秦缓觑着他的脸色,他跟着谢怀远多年,太清楚他的性情,这人血都是冷的,世人在乎的东西他未必放在心上,就像这子嗣,这人估计一点都不在乎。 “也会影响到她的寿命。她本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胎儿几乎孕育完全,这时候落胎,对母亲的身子骨伤害极大。瓜熟蒂落尚且要好好坐月子补元气,她这伤害比那更大。若是此时颠簸,即使保下了性命,也会落下一身疾病,折损寿命。” 谢怀远桃花眼泛起冷色,“好生医治,绝不能损了她的身子。” 如果只是不能再孕育子嗣,他不在乎,可若是损了她的寿命,他决不允许。 “是,九爷。” ................................................................................. 深山之中,姚桐昏睡在痛楚之中。 山外,烽火连天,贺铮寒像是一头被剜骨挖心的兽,受了致命的打击,痛不可抑的要将他的仇人撕成碎片。 第120章 他疯了 ,第一个直面他怒火的是蓟州。 面对贺铮寒麾下精兵,防守本就空虚的蓟州,很快就破了城。 贺铮寒麾下大军纪律严明,对蓟州的老百姓秋毫无犯,然而对于蓟州节度使一府的人和驻扎的那些北狄人,下手狠辣。 所有的北狄兵将,全被砍了脑袋,挂在了城门口。 瘫在床上的蓟州节度使,自从姚檀打着他的旗号带着蓟州军投了北狄突利可汗,他这条命已是在苟延残喘。 面对贺铮寒的滔天怒火,他没熬一天,就一命呜呼了。 “王爷,都是姚檀那个蛇蝎女人做的。”哭着磕头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赫然是姚檀第一任夫婿,死掉的蓟州节度使的亲弟弟,“那个贱人,水性杨花,勾引了我大哥,将他骗的团团转,我要不是逃的早,也要死在她的手里。” 这窝囊无比的男人一说起姚檀,恨得咬牙切齿,污秽的话一串串。 天枢一脚踢过去,“姚檀现在在哪里?” “她个不要脸的臭表子,带着蓟州人马投了突利......” 囚室中,一轮轮酷刑之下,很多人的嘴就撬开了,一些事情也串在了一起。 “甘州、肃州、沙州,突利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入囊中,这其中不止有蓟州的功劳。” 刚一听到这些话,天枢眼都红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冀州那边,竟然也会坐视不理。 贺铮寒沉沉的坐着,相比天枢等人的震惊悲愤,他太过平静。自从接到凉州城破、王妃失踪的消息,他再没有过旁的表情。 城破之时,北狄八十万大军,王妃在这种境地失踪,时间过的越久,越是不容乐观。 天枢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可是这话他不敢说,所有的人都不敢说。只有每日的消息到的时候,王爷眼中才会有一点波动,看完,又更死寂了一分。 王妃......若是王妃已经......天枢不敢想下去了,望向那似乎融入黑暗中的男人,他打了个寒噤。 主子爷眼中没有了感情,王妃带走了他全部的柔情,现在的他只剩下杀戮。 他就像那熔岩滚滚的火山,外表越平静,内里越危险。 “噌。” 短暂的沉默,忽然被一声利剑破空的声音打断,贺铮寒起身、拔剑,一阵剑光后,地上骨碌碌滚满了人头。 浓郁的血腥味儿充满了整座囚室,剩下那些身份地位低些,没能接触到姚檀的囚犯,吓得丑态百出,囚室里的味儿越发的不堪起来。 “天枢,全力缉拿谢簿,生死不论。” “章奎,带着你手下的兵马,发兵大名府,若不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围禁冀王府。” 天枢、章奎都是只听贺铮寒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前面是悬崖,他们也毫不犹豫的会跳下去。 凉州城破,章奎也悲痛欲绝,他还没有迎娶他喜爱的女子,她就随着这座城......粗豪的汉子也红了眼睛,接了命令,立马点兵。 军中的谋士文臣,听了这道命令,都极力劝阻,却毫无用处。 “王爷疯了不成,冀王是您的亲生父亲,您若让人围了冀王府,要天下悠悠诸口如何评说?”最得贺铮寒信赖的侍中何大人,拦在他面前,泪流满面。 “冀王再有不是,王爷可缓缓图之,万万不可用如此激烈的手段。”何侍中跟着贺铮寒不少年头了,知道他辅佐的这位主子的脾性,太过刚烈,不屑用怀柔之力。 当年他战功赫赫,凭一己之力,抗击诸蛮胡,保边境安稳。可是如此大功,却不得中原权贵、临都朝廷的心,还不是因为他手段酷烈,以血还血,一命还命,将俘获的战俘,全部坑杀。 那些读书人,一面享受着他打下来的安宁,一面口诛笔伐他的残暴。 他们劝过,可效果甚小。 也就着这一两年,他行事才宽仁起来,赢得了很多士子的赞誉。 等等,何侍中忽然倒抽了口冷气,王爷这一两年,之所以行事宽仁,是因为王妃的劝诫......只有王妃的话,他才会这么重视。 可......凉州城陷入北狄之手,城被屠了,王妃......说是失踪,怕是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没了王妃,谁还能劝得了王爷? 何侍中颓然的倒在地上,看着王爷大步离开,他身上那点柔软荡然无存,整个人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叫嚣着饮血,只剩下杀戮。 “冀王,你怎么如此糊涂!”何侍中流下一行浑浊的泪,“毁了......毁了......” .................................................................................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姚桐再没有活着的希望,可贺铮寒不相信,他的阿桐一定还活着。 为了睡着,他让军医开了很多睡眠的药物,可这么多个夜里,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阿桐。 她不肯出现在他的梦里,那她一定还活着。 贺铮寒又一次大汗淋漓的醒了过来,梦里有无边的血与火,就是没有他的阿桐。 他再也睡不着了。 这里距离蓟州几百里地,他亲自带着的精锐骑兵,从蓟州向北,入草原,一人双骑,只携带少少口粮,精兵突进,突利那贼子欠下的人命,他要他全数奉还。 “王爷,前方百里处有狄人营帐。” 这两千精骑,困了倚着马眯一会儿,几乎马不停蹄的深入这茫茫草原,眼前是北狄八部族中哪个部族的领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用来偿还血债的人头。 “马衔枚,冲杀!” 时已深夜,营帐中的狄人睡得正香,忽然闷雷似的马蹄声从天而降,带来了死神。 贺铮寒麾下两千精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营帐,如狼入羊群,毫无防备的狄人顿时一阵混乱,毫无反抗之力的成为刀下亡魂。 “全部杀光,放火。” 冲天火焰在草原上升腾,贺铮寒领着二千精骑逆火而行,这处大火尚未熄灭,他们已到了第二处狄人的营帐。 北狄八部迎来了煞神,一处处的营帐成为废墟,一座座狄人村落,被屠戮一空。贺铮寒率着精骑,一路杀过去,直将留在草原上的八部狄人杀得肝胆俱裂。 他们的兄弟丈夫随着突利可汗在中原抢掠,他们这些人,也用着那些抢夺来的财物过上了好日子,不曾想到,同样的事情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远在凉州等地的八部首领很快接到了后院起火的消息,暴跳如雷,匆匆去找突利可汗,要求带着自个部族的人回救。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突利,得到这个消息,绿眸狠狠眯起。 “可汗,你要救救我的母亲和孩儿啊。” 左山瞻王跌跌撞撞的进来,拿着个木匣,还未打开,熏人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这是我那三个儿子的小手指,贺铮寒那煞神冲进了我的王庭,我的母亲和儿子都在他手里。可汗,他要他的王妃,明日若见不到他的王妃,他就杀了我的儿子们。可汗,求你将他的王妃还给他吧。” 突利可汗脸色阴沉的可怕,劈手砸了手里的酒壶,他又想起了这场胜利唯一的遗憾,他没能得到那个女人。 再大的喜悦,都因为这一点,少了甘美。 “可汗,你要什么美人,我都献给你。我就那三个儿子,求你用那煞神的王妃将我的儿子换回来吧。”左山瞻王以为突利可汗舍不得,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哭嚎。 “本汗没有。”突利可汗恶狠狠的说:“本汗也在找那个女人。” 第二日,左山瞻王收到了三个儿子的头颅,当场就晕了过去。 北狄留在草原上的王帐接连被屠,那个煞神,只留一句话,拿他的王妃来换。 北狄八部首领心焦如焚,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看着突利的眼神越来越不善。突利也焦头烂额,贺铮寒这打法分明就是他们狄人的作风,凶悍如狼、残虐无道。 他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攻陷的城池里如何的肆虐,他会用同样的手段在草原上施展。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王妃。 这一刻,嗜血残忍的突利都感觉到悚然。 “他疯了!” 第121章 搜山 ,贺铮寒真的要疯了。 “王爷,王妃不在狄人手里。” 为了迫北狄交回王妃,那么多北狄八部贵族的家眷都被他们掳了过去,一封封带着血肉的书信寄了过去,可是,没有,还是没有王妃的下落。 “突利的家眷抓到了吗?” 贺铮寒双手迸出一条条青筋,整个人紧绷的像是一柄拉到了极致的弓弦,随时都要崩断。 “在王庭的营帐里,只抓到他的姬妾,他的子嗣躲在旁处,不在这里。” “杀了。” 他黢黑的眼眸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么些天的杀戮、逼迫,他不得不相信,他的阿桐不在突利手上。 “准备干粮,回凉州。” 他在草原上连番肆虐,北狄八部的老巢都被他掀了,凉州、甘州、肃州等城里的狄人,早已红了眼,不顾突利的反对,带着人杀了回来。 ............................................................... 北疆四座城池,突利屠了三座,独独留下沙州。他们向往着中原膏腴之地的繁华,却又惧怕着这繁华蚀了他们的战意。 突利没有住进富丽堂皇的府邸,而是将好好的房屋拆毁,在这大片的空地上,按照他们北狄人的习俗,搭起来一座又一座高大的帐篷。 他们狄人是从大漠深处杀出来的,他们生存环境恶劣,要想活命必须杀戮。他们和汉人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他们只信奉强者为尊。 可是,突利摔了手里的酒坛,绿眸里神色复杂,他终于重现了先祖的荣光,打下了汉人的城池,却发现这不是终点,反而是他又一重野心的开始。 “可汗,不喜这美酒吗?” 姚檀款款走到他身旁,面对着这粗蛮高大的过分的蛮夷,她盈盈带笑,和两旁瑟瑟发抖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突利的思绪被打断,眯着绿眸看着走过来的女人,下腹升起火,眼中却冰冷。这个女人冶艳妩媚,可这种女人,他王帐里多了,并不能吸引他。 “嘶拉。” 衣料被撕裂的声音想起,突利宽大的掌中多了一幅艳红的裂帛,含着酒意的绿眸盈着恶意。 姚檀眼中微不可见的划过一道暗芒,脸上的笑容没少一分,浑不在意上衫破裂,露出了半边雪白的胸脯。 “本汗不喜欢你穿成这样。”突利忽的捏住她的下巴,他用的力气极大,硬生生将她拽在地上,“你们汉人的绸缎,还是做成你们汉人的衣裳。” 姚檀身上穿了一身北狄贵女的服饰,用的料子却是来自江南的纱绫,脆弱飘逸。她自从带着蓟州兵马投了突利,穿着打扮都按照狄人女人装扮。 现在,被突利如此轻蔑的对待,背部擦着地面,怕是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两旁本是沙州高门闺秀,却被这些野蛮的蛮夷掳来羞辱的女子,即便怕的瑟瑟发抖,望着姚檀的眼神解恨极了。 姚檀还是笑着,“大汗不喜欢,妾身也不喜欢。” 她不惊不惧,眼神媚软,突利冷冷看了她片刻,忽的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你敢嫌弃本汗族人的服饰?”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姚檀要是敢说一个是字,她纤细的脖颈马上就会被人拧断。 “大汗,你别吓妾身。”姚檀媚笑着偎进他怀里,红唇微启,像是毒蛇吐出蛇信,“妾身之所以不喜穿着这身衣裳,是因为妾身觉得这样是辱没了大汗。以大汗这种雄伟男子,不止一统大漠草原,这中原万里沃土,也应臣服在大汗的铁蹄之下。” 突利变了脸色,姚檀笑了,偎得越来越紧,“这万里江山,也要奉大汗为主。妾身这般中原女子,自然是要身着江南绫绸,在您身下婉转......” “大汗......” 姚檀倒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身上一沉,突利沉重的身子压了上去。 “你竟然知道本汗最想要的东西。”突利重重的压着她,绿眸狂乱,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凭着身体取悦男人的玩物,和他帐子里的那些女人一样,没想到,她知道他心里这隐秘的野望 “到底是她的妹妹。” 姚檀身子一僵,长长的指甲掐进羊毛毯子里,姚桐那个贱人何德何能,将贺铮寒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她,发了疯。 这个粗鲁的蛮夷,在这种时候,还要说这种话。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她将那个贱人踩在脚下的。 姚檀极为自负,这些年却屡屡在姚桐手上吃尽苦头,她恨得要死。然而,这种时候,她还得笑脸迎着突利,媚笑着迎上去。 她听说了贺铮寒这些日子的疯狂,知道自己若是落到了他手上,能干干净净死了就是最好的结局。 只有死死的缠住突利,她才有一条活路。 身子被撞击的发疼,她知道这里还有很多人,那些女人一定用着鄙夷不屑的眼神看她,可她不在乎,她要活着,要高高在上的活着。 至于姚桐,她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亲眼看着她去死。 ....................................................................... 北狄大军一部随着八部贵族回了草原,另一部集中守在了沙州,突利野心膨胀,那些被他屠戮一空的城池,反正没了可搜刮的金银,他干脆利落的放弃。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累累血斑火焚,都在昭示着这座城遭受过什么。 贺铮寒站在城门前,深黑的眸子沉痛至极,呼啸的北方像是无数惨死的冤魂在哭泣,高大的身子晃了晃,险险摔在地上。 “阿桐,阿桐。” 他无声的喃喃,牙床紧咬,咬出的鲜血顺着唇角流出,那时候,她该多么绝望,多么害怕。 “我来迟了。” 杀再多人有什么用,她最恐惧绝望的时候,他没有来救她。 “我不信你......”贺铮寒痛到麻木,可他绝不愿相信那个猜测,除非他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他绝不肯相信她不在了。 “王爷,有消息了。城破之时,凉州守备带着仅剩的一百多精兵,护在王妃身边。属下找了几个幸存的伤兵,都说王妃一直守在城门上,可是,北狄破城后,突利翻遍了整座城,都没有找到王妃。” “而且,先批入城的将士,收拢掩埋了一地尸骸,没有发现.......” 像是濒死之人遇到了甘霖,贺铮寒枯寂的眸子渐渐有了生机,“她一定还活着!” 是了,他的阿桐那么聪慧,一定还活着。 北狄没有找到她,凉州成了这样,她也一定不在城里。有了希望,贺铮寒的心神终于从杀戮中醒了过来,周围的山峦河流地势,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 “搜山!” 第122章 夫君,你摸摸我们的孩子 ,阳光透窗而入,清雅女子垂头做着针线,温柔至极,这幅画面将这简陋的石头屋子,衬得光芒万丈。 谢怀远看着看着竟是痴了。 “九爷。”端着熬好的汤药,秦缓忍了又忍,还是轻声唤了声,打破这宁谧的气氛,“她的药好了。” 淡笑渐渐散去,俊美的脸上漫上阴翳,谢怀远动了动,藏在了暗影里,嗓音低低:“进去吧,我站在这里,她看不到。” 秦缓摇了摇头,暗叹造化弄人。 连日给她用宁神丸,的确舒缓了她的神智,终于将她从沉睡的深渊里拽了出来。可或许是曾经的痛苦太深,再加上宁神丸的副作用。 这位靖北郡王贺铮寒的王妃,江左谢九爷的心尖子,醒了过来,却失了一部分魂魄。 “姚......夫人,该喝药了。” 秦缓推开门进来,眼前专注的做着婴儿小衣的女人,美得不可思议,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她一辈子沉溺在虚幻里也没有关系。 他接连唤了两声。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姚桐慢慢的抬眼,望着他笑了笑,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衣衫,那是一件嫩绿色的小小上衫,玲珑可爱,这颜色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适合。 她接过药,一口一口的喝完,却不说一句话。 秦缓看着她喝完药,洗了手,继续做那件未做完的小小上衫,忍不住说了声:“针线伤眼,夫人莫要做太久。” 直到她终于点了头,秦缓才轻轻的走出去。 “九爷。”秦缓惊了惊,没想到谢怀远还站在原地。 “她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 秦缓摇了摇头,“说不准。” 眼见谢怀远脸色不好,秦缓低声说道:“最起码最近这些日子,九爷您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这位姚夫人的情况,秦缓从来没有遇到过,只是在以前的典籍中看过类似的病症,“她像是忘了以前的事情,不说话,以为孩子还在。她以前没有见过我,脑海里没有我的记忆,我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 “但是,九爷,您不一样。凉州城破之时,她最痛苦的时候,见过您。只要一看到你,就会勾起她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哪怕她现在忘了,那些痛苦也如影随形。”秦缓想到她刚醒来时,他们还不知道她成了这个样子,谢怀远激动紧张的站在她面前。 她像是见了鬼,尖叫恐惧,险些喘不上气,本来已经好转的病情,差点前功尽弃。 谢怀远也想到了那一幕,俊美白皙的脸庞笼上阴云,“她好转之前,我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秦缓舒了口气,他也不愿自己费尽力气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命,就这么没了。 “再过些日子,等她元气补足了些,就能出山了。” 这大山深处,交通不便,要不是谢怀远未雨绸缪,早先在这里备足了粮食、药品,他们根本没办法撑这么些天。 可就算这样,这里的环境依然不适合养病,更何况养身子的补品匮乏,那位姚夫人不足月小产,要想补足气血元气,没有流水似的补品,是不可能的。 从秦缓这里得到了确信,谢怀远松了口气,只要离开这里,回到江左,再没有人能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了。 ........................................................................ 像是故意折磨自己,贺铮寒不顾一众将领苦劝,坚持住进满目疮痍的凉州城,住进已被焚毁只剩断壁残垣的郡王府。 他坚信他的阿桐还活着,一面上山入地的搜寻,一面用武力逼迫着各方势力,逼迫着他们将他的王妃完整的交还。 “王爷,沈璟求见。” 沈璟从冀州大名府日夜兼程赶过来,入眼的便是这座被夷为平地的凉州城,饶是他再浪荡,悲凉愤怒也充溢心间。 曾经繁华富庶的城池,一夜之间,全都毁了。 “沈少爷,请。” 沈璟收了收心神,跟着来人走了进去。 他在大名府,直面了贺铮寒手下的将领对冀王府的咄咄逼人,然而再有心理准备,真的见到贺铮寒,沈璟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他疯了。 他就坐在那里,冷寂的眸子乌沉沉,不动不言,却压得人心口发疼。 “沈璟参见王爷。”沈璟勉力定了神,迎着这股子让人心惊胆战的血煞,收起他一贯的浪荡,脸色异常严肃,“沈璟从大名府而来,王爷兵围大名府,太妃受惊过度,病倒了。王妃伤心难耐,也倒了下去。整个冀王府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王爷,冀王府里的人都是您的骨肉血亲,沈璟实在无法看着骨肉相残,亲者痛仇者快......” 贺铮寒抬起寂沉沉的眸子,“本王与冀王府之事,何时轮到你置喙?” 沈璟重重跪地,以他的性子,就连继承沈家家业都毫无兴趣,更何况其他。可是,他无声的苦笑了下,谁能想到他沈璟竟然会栽在那个既不是倾城绝色又不聪颖善良的小小女子身上。 “沈璟心仪王爷之妹永福郡主,若无这桩惨事,沈家原择定下月初九的吉日,下聘求娶。” 沉寂的暗眸闪过一丝波动。 永福郡主贺福瑗,冀王夫妇的掌上明珠,也是贺铮寒唯一的嫡妹。 “郡主听说了凉州城的事情,伤心至极,日夜啼哭。”沈璟眨了眨眼,将眼中泪意压下,“郡主和王妃感情深笃,无法接受.......” “够了。”贺铮寒爆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跳,若北狄大军进攻之时,冀王府能阻截,若凉州被困之时,冀王府能救援,若天权带人求救之时,冀王府就算不出手,能给他传个信,断不至于到这般境地。 可冀王府做了什么?放任北狄,不闻不问,扣押天权,封闭消息。 骨肉血亲,呵,对他而言,这四个字是彻头彻尾的讽刺。 “王爷,就算您恨透了冀王府,为了您的千秋大业,为了您的一世英名,您务必要三思啊。”冀王府的行事,沈璟也恶心,可他不能看着喜爱的姑娘,夹在父母和长兄之间煎熬。且,他也背负着沈家一门的嘱托,贺铮寒绝不能对冀王府动手,最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明晃晃的手段。 一旦背负上罔顾人伦的大不孝恶名,他将永远的成为史书口诛笔伐的对象。 贺铮寒面带嘲弄,嘴角的笑冷森森,显然这些话打动不了他。 “王爷,王妃若是知道,她也会劝阻您的。”沈璟大急,“她性情平和,绝不愿看到王爷为了一时痛快,不管不顾......” “沈璟,她待你不薄。”贺铮寒眼眸血红,杀气四溢,“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王爷。”沈璟知道不能再隐瞒了,“这些日子您一直寻找王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王妃的下落......” “沈璟或许知道些线索......” .............................................................................. “九爷,不好了。” 守在外面的谢家亲卫统领,脚步匆匆的来见谢怀远。 搜山的大军忽然成倍的增加,动静极大,一片一片的包抄而来,看他们的行事,似乎认定了山里有人。 “带人离开!” 谢怀远直觉感到危险,带着手下人匆匆转移。不想,头顶上忽然飞来很多鹰,他们不敢全部射杀了,只能看着这些畜生一遍遍的飞掠,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后,桀桀怪叫几声,迅猛的飞走。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直到这一日,在一条狭长的山谷栈道,谢怀远右眼皮剧烈的跳动,他揉了揉眼皮,再睁开,一道道反射着烈日的寒芒,让他彻底惊醒。 “九爷,有埋伏。” ............................................................................... 一觉醒来,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尤其是腰背,酸疼入骨。姚桐不适的嘟囔了声,慢慢睁开眼睛。 贺铮寒一直守在她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睁眼醒来,心脏呼吸不畅似的疼痛,紧张的望着她,等着她的发落。 “夫君。”欣喜爬上她的眉梢眼角,她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可那口型分明是在唤他夫君,“我有孩子了。” 这句话,她同样没有讲出来,可她欢喜雀跃的神态,以及拉着他的手覆上她小腹的举动,都在表述着她的意思,不容错辨。 粗糙的掌心被她强拉着覆上她的小腹,贺铮寒对上她含羞欣喜的眼神,如遭雷击。 燥热的空气里,冷汗一层一层的涌出,他眼睛阵阵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孩子?阿桐,你怎么了?” 他们的孩子......他手下的小腹平坦凹陷,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阿桐.....”这些日子,杀神一样的男人,喉头哽咽,嗓音沙哑。 第123章 她的报复 ,他的阿桐神智......不清了。 心如刀绞的痛楚中,贺铮寒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天枢,北苑里侍候的人再筛一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是在王妃身边侍候的人,若有哪个不长眼,直接杀了。” 贺铮寒闭了闭眼,她忘了也好。 凉州城满目疮痍,他不敢让她看到,连夜带着人去了大名府南边的宁县,宁县临着太行山,风景优美,多温泉。 姚桐一路上精神并不好,醒来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偶尔清醒也是在宽大的马车里,身边的人也只有贺铮寒陪着。 宁县北苑。 姚桐身子伤了元气,易乏易累,连着睡了两天,才让贺铮寒进了门。 “夫君,难受。” 贺铮寒进来的时候,姚桐半倚在床头,散发寝衣,外头太阳高高升起,她还没有洗漱。见了大步而来的男人,她眉头蹙了起来,经过几日的耳鬓厮磨,她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了。 此刻软软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哪里难受?”贺铮寒心头一紧,人已快步到了她面前,双手熟练的按在她两侧太阳穴上,力道适中的按揉。 这是他从为诊病的大夫们那儿学来的,力道拿捏的极好,揉按了片刻,姚桐眉头渐渐舒展。 “这里还难受。”头上的胀痛在他的揉按下消散,姚桐有了些精神,下巴枕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哼哼唧唧的指着胸口,“这里堵的慌。” 她披散着长发,这么一枕,扑了贺铮寒一身,长而软的发,触到肌肤上,一阵阵痒。 贺铮寒心头发酸,却又软得能滴出水。 她以往的性子极要强,就算最初在他面前软下 身段,眼底也藏着锋锐,从未像现在这般娇糥柔软,像只小猫一样软软的撒娇。 “夫君给你揉揉。” 贺铮寒低低笑了,薄凉的唇在她头顶亲了亲,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溢满柔情。 无论她成了什么样子,只要她还在,就是上天对他的仁慈。 “不......痒......咯咯......” 这时候的姚桐极其怕痒,一面扭着身子躲,一面捉他探进胸口的手,笑得眼角都沁出眼泪了。 长发凌乱,寝衣松散,露出一片凝雪般的肌肤,贺铮寒眼底柔情愈重,俯下头,想要擒住那片似要夺了他魂魄的红唇。 热热的鼻息拂在脸上,他眼底暗潮翻涌,姚桐眼睫快速眨动,侧了头,他的唇落在了她脸颊上。 “别伤了孩子。” 贺铮寒微微一怔,倏然听到她含羞带怯的说了这句话。 炎炎烈日,他像是被兜头倒了一身冷水,所有的旖旎火热一瞬间烟消云散,压在心底深处的痛楚一下子翻涌上来。 “夫君,你生气了吗?” 见他埋头在自个颈窝,一动不动,姚桐有些慌张,“那个......我听说有了孩子不能做这种事,对孩子不好。夫君,你能忍忍么?” 最后一句话,说得娇娇怯怯,委屈兮兮。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真的生我的气了吗?” 她声音里带出了哭声,贺铮寒揽着她的双手颤了颤,他用尽所有力气克制住汹涌而来的痛与悔,“胡说,我怎么会和你生气。” “那......你怎么不看我?” 娇软的嗓音跳跃了起来,贺铮寒苦涩的闭了闭眼,现在的姚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那么的明显,毫不掩藏,却让他越发的痛苦不堪。 “还有,夫君,你抱得太紧了,我勒得慌。”姚桐甜甜的抱怨着,“别挤着宝宝了。” “不对啊,夫君。”姚桐忽然尖叫了起来,“我记得宝宝快六个月了,为什么我的肚子这么瘪?夫君,我的肚子呢?我的肚子哪里去了?” 她疯了似的尖叫,双手神经质的在肚子上来回的摸,呼吸急促,脸色泛上青白之色。 “阿桐,孩子还在,你别激动,别伤了自己。”贺铮寒浑身僵冷,紧紧的箍着她,让她的双手在他身上抓挠,也不许她伤害自己。 “还在,夫君,孩子还在对不对?”她情绪依然激动,尖叫伤到了嗓子,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 “在,孩子还在。” 他的话斩钉截铁,充满了安全感,姚桐怔怔的安静了下来,在这片刻的放松中,后颈一疼,没了知觉。 贺铮寒抱着她软倒的身子,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僵了一般。 “王爷?” 屋子里闹的动静极大,天枢守在外面,从听到王妃第一声尖叫,人就像是拉满了的弓弦一般绷了起来,直到现在里面突然安静了。 这安静反而更可怕,他惴惴不安的唤了声。 “把大夫们都请过来。” .................................................... “醒了,先别说话,喝点水润润喉。” 姚桐再次醒过来,人还有些发怔,趴在她床头的男人猛一下坐了起来,黯淡的烛火下,依然能看到他眼底那片浓重的青痕。 “慢点喝。” 她喉咙干干的,真的渴了。就着他的手,咕噜噜喝了大半杯温热的微甜的水。 “这是什么?” 她问得没头没尾,贺铮寒用手指拭掉她唇角上的水珠,轻声说道:“白茅水,味道清甜又润喉。” 她似乎并不太关心喝的到底是什么,静静的倚在迎枕上,不再说话,眼神散漫,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贺铮寒忍不住心惊肉跳,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恨不能将她嵌进骨子里,她刚刚的样子,就像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一样。 他握得太用力,姚桐有些不太舒服,双眸瞪着他,乌黑水润的瞳仁映出他的样子。 贺铮寒忍住想亲她眼睛的冲动,那份剜空了心似的没着没落,稍稍填补了些,他低低的开口,声音温柔缱绻,“今天孩子......孩子还折腾吗?” 两人双眸对视,他看着她双眸圆睁,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开始发白。贺铮寒赶在她发作之前,捉着她的手向下滑,停到圆圆鼓鼓的肚子上。 “你摸摸,都这么大了。” 似乎反应不过来,她圆瞪着眼睛傻了,手心里沁出一层层的汗。 “孩子没事,别再自己吓自己。” 慢慢的,姚桐绽出了抹小小的笑,欢喜至极的笑。 .................................................................... “好生照顾王妃,不许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终于将姚桐又哄睡了,贺铮寒悄悄的走出内室,冷冷的吩咐贴身侍候她的婢女。 “奴婢们不敢。” 跪在地上的婢女抖了抖,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奴婢们日夜守在王妃身边,绝不敢有闪失。” 王妃“腹中骨肉”更不能有闪失。 姚桐似乎真的神智疯癫了,平坦的腹部一夜之间鼓了那么大,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反而喜气洋洋,又是做小衣裳,又是做小玩具,似乎再过一段时间,她的肚子就能瓜熟蒂落,真的能生下一个孩子似的。 “夫君,你要去哪儿?”姚桐挺着“大肚子”,拽着他的胳膊,“咱们的孩子快要出世了,你哪儿都不许去,我要你陪着我。” “好,我不走,陪着你。”贺铮寒毫不犹豫的扔了佩剑,脱下甲胄。 “夫君,你对我真好。”姚桐偎在他怀里,声音甜软,眼里却没有一丝喜色,只有刻骨的恨意。 第124章 她有多痛,他都得尝一遍 ,大雨之后又遇大旱,昔日有“两淮熟天下足”美誉的鱼米之乡,大地干裂,正在灌浆期的稻子,在农人们的哭嚎中干枯而死。 大灾之年,无数百姓没了活路,铤而走险,民间传唱起了咒诅朝廷的童谣。 江南腹地,灾民又一次四起,偏偏这一次,朝廷的诏书一道道传到宁县这座偏僻的别院里。 “北地胡虏未清,无力南下勤王。” 临都小朝廷遣来传旨的官员不敢相信,靖北郡王这是要将临都弃之不顾了吗? 贺铮寒让人打发了传旨官员,神色焦急的转回了后院。 “王妃怎么样了?” “奴婢该死。”来回话的婢女腿脚发软,临都来一次人,王妃的情绪就失控一次。“奴婢们已经将房间搜了一遍,不知道王妃怎么又找到一把匕首。” 婢女脸色白的纸一样,恨极了从临都过来的人。 贺铮寒走得飞快,六神无主的婢女见了他,急忙打起帘子。 “王妃,王爷来了,求求您快放下匕首吧,刀锋锋利,别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姚桐不理她们,右手握着匕首柄,雪亮刀锋发着冷冽的刀光,她定定的看着,神色晦暗难明。 “你们都下去。” 这一幕这些天接连发生,可是再次看到,贺铮寒仍然心尖颤动,这匕首有多锋利,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她手一抖,无论划在哪里,都会皮开肉绽。 “阿桐,把匕首给我。” 贺铮寒走近,到距离她七八步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因为姚桐望了过来。 “夫君,你要离开我了吗?”姚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声音轻而幽,像是一道随时会断了的丝线,“为了旁人,离开我......和孩子?” 她仿似承受着极大痛苦,呼吸急了,手也抖了,那把开了刃的匕首,随时都要脱手,在她血肉上戳一个血淋淋的洞。 “阿桐!”贺铮寒一激,汗出如浆,箭步冲了过去。 “别碰我。”姚桐手持匕首,匕尖对准自己的心口,“你骗我,骗我!” 贺铮寒怕她伤着了自己,一手覆在她心口,一手握着匕尖,血淋淋的将匕首夺了下来。 “阿桐,我没骗你。”他看着她,黑眸伤痛难言,“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匕尖锋利,割破他的手指,鲜血顺着匕尖汩汩的流下来。 “啊!” 他的血流到她的手上,这一片血红入目,姚桐脸色骤然惨白,叫都没有叫出来,人就昏了过去。 ............................................................. 所有的不速之客都被拦在了外面,北苑里又恢复了安静。 姚桐变得越发的粘人,贺铮寒必须天天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天气越加炎热,因为姚桐身子极虚,这种坐着都出一身汗的日子里,她的屋子里没有用一块冰,贺铮寒必须陪着她。 两人形影不离,这情形落在外人眼里,以为他们情深意笃,恩爱缠绵。 “夫君,你想好咱们孩子的名字了吗?” 凉亭里,一阵带着荷香的清风拂来,吹起他们的衣袖,缠绕在一起,如此的亲密无间。 可贺铮寒脸上毫无喜色,眼中痛色愈重,这些日子,每一日的相处,她的口中只有孩子,她尽情的畅想着孩子的一切,身体健不健康、长得像谁、乖不乖,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了刀,一刀刀捅在他心上。 这个孩子.......不在了。 可他却在失去了这个孩子之后,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它曾经存在的一切。 在她一日日的描述中,这个孩子深切的印入了他的脑海,刻入了他的骨血。 这个孩子到来的时候,他不在身边,这个孩子失去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这个孩子,他充满期待,失去了他也痛苦。 可这种痛苦,本来并不那么深。 失子之痛,和险些失去孩子母亲的痛苦比起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只要姚桐还在,他们总还会再有孩子的。 他会将全部的疼爱都给他们再有的孩子身上,连着这个无缘的孩子的那一份,尽力弥补,她总会渐渐忘掉这次的伤痛。 可是,在她一日日的缠着他说这个孩子的种种,拉着他畅想孩子的样子,他开始无法忍受,他的神智清醒的知道这个孩子不在了。 却又忍不住的随着她期待,再有不足一个月,就有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小人儿睁眼看他,流着他的血,长大了会开口唤他爹爹。 没有了,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被他亲手毁了。 就算以后再有了孩子,这个孩子终究也是失去了,这一刻,贺铮寒痛得颤抖,连呼吸都痛苦不堪。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姚桐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勾着他的衣袖,眼巴巴的等着他为他们的孩子取名。 “我......”贺铮寒嗓音沙哑的险些说不出话来,“让我再想想......” “都想了两天了,夫君,你是不是不放在心上啊,还没想出来。”姚桐不依不饶。 高大的身子晃了晃,脑子里像有一柄锤子在敲打,贺铮寒眼睛酸疼的厉害,他怕再待下去,让姚桐看出了他的不对,挤了抹笑,“阿桐,军中有些事情急着要处理,我让人在这儿陪着你,我去理事,好不好?” 姚桐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乖顺的点了头。 脚步声远去,直到再望不见他匆匆而去的身影,姚桐忽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 “贺铮寒......你这就受不了了吗?”她捂住了脸,只觉眼光刺目,刺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 “贱婢,冀王府送的东西你们也敢扔出去,要是传到了太妃耳朵里,仔细剥了你们的皮。” “嬷嬷,王爷有令,一切吃食都得王爷身边的人亲自采买,外面的东西,都不准进北苑。今日嬷嬷进来,奴婢已违了令,断断不敢收嬷嬷带来的东西。还请嬷嬷勿怪。” 一老一少两道女声,一道暴跳如雷,一道怯怯的却极坚决。 姚桐听得有趣,手上动作不由一重,折断了一枝月季,花枝断裂的声响,惊动了那两人。 两人一回头,只见一丛花繁枝茂的月季后,赫然是挺着大肚子的姚桐。 “奴婢参见王妃。” 年轻的女声,也是在北苑里服侍的婢女,她还没资格贴身侍候姚桐,骇得脸青唇白,跪在地上哆嗦,王妃怎么独自一人,她身边侍候的那些人呢,怎么都不在身边。 “你是谁?” 姚桐对她不感兴趣,拿着那朵大红的月季指了指脸色青红交错的老婆子。 “老奴是太妃身边侍候的,参见......王妃。” “太妃?”姚桐想了许久,淡淡哦了声,“你起来吧,毕竟是太妃身边的老人儿,你来做什么?” “老奴谢王妃。”老嬷嬷脸上堆满笑,她可不敢在这位主儿面前摆谱,世子爷真真是狠心,冀王府说围就围了,老祖母和亲生父母他都不在乎,她一个奴才秧子又算什么。 “老奴是奉太妃的令,给王妃送些补品。”老嬷嬷谄媚的上前,“太妃听说您身子骨有些不好,心里记挂着,偏偏太妃也有些不舒坦,大夫让静养着。太妃只得遣了老奴送来。” 这老婆子真不敢惹了姚桐不高兴,冀王府太妃受不住贺铮寒与王府反目的刺激,一病倒了。儿子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个都管不了,也哪个都舍不得怪罪。 最后,将所有的错都按在了姚桐身上,骂她祸水狐狸精,迷了她好孙儿的心窍。 冀王府太妃有了迁怒之人,身子骨一时好一时坏,性命却是无碍。直到前些日子,贺铮寒除了斩杀了一批冀王府的臣属奴仆,对他的这些血亲总算是放了手。 冀王太妃松了口气,身子也渐渐好了。 直到听闻了姚桐进了宁县的北苑,宁县和大名府距离极近,她得了这个信,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 可她也知道自个孙子不知哪个心窍迷了,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怕惹了孙子生气,她除了骂骂,也不敢再做什么。 还是她那个苦命的侄孙女儿,体谅她的难处,不仅在她病了的时候陪着她,还劝她不要和那狐媚子置气。 又日日劝她,就算为了安长孙的心,也得对那女人好一点。 冀王府太妃气急,骂了一通侄孙女儿没出息,竟都害过她的人屈膝。可被侄孙女儿抱着腿哭了又哭,她也难受的掉了泪,罢了罢了,就当为了娘家,就给长孙服个软吧。 她遣来一向看重的老嬷嬷,倒真是真心实意的送补品,对姚桐服软的。 “太妃身为长辈,又是夫君的祖母,夫君一向敬爱祖母,她病了,我身为晚辈没有请安侍疾已是不妥,竟还让祖母牵挂,真是......心中不安啊。”姚桐笑得亲切,看得那老婆子一怔,“嬷嬷进来吧,在这里歇歇脚,也和我说说太妃祖母的近况,好让王爷放心。” 冀王府...... 所有的人,所有的血债,她都记着,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要和她们一笔一笔的算。 第125章 王妃不好了 ,“以后冀王府来人,直接带进来。” 打发走了冀王太妃派来的人,姚桐仿似心情很好。 “可是......”婢女小心翼翼,“回王妃,王爷有令,所有人都得经过王爷的允许,才能到您面前。” “我的话,你们不听是吗?” “奴婢们不敢。” 事情传到贺铮寒那儿,他略略皱了皱眉,“听王妃。但是要寸步不离的守着,确保王妃的安全。” 算着时间,姚桐的“肚子”越来越大,距离分娩之日也越来越近。 “阿桐。”贺铮寒从睡梦中醒来,手一伸,摸了个空,里面的被褥空空的,他倏然翻身而起,“王妃呢?” “王妃一刻钟前起身,去了瑞麟楼。” 贺铮寒飞快的穿好衣裳,脚步急促,天色未明,还有些昏暗。 瑞麟楼,建在西院,一路上草木葱郁,还带着晨起的露珠,贺铮寒为了尽快赶过去,抄了近路,露珠打湿了他的袍角。 他衣履带风,眉头深锁。 “怎么没有拦下王妃?” 所谓的瑞麟楼,是姚桐为了腹中孩子特意建造的,布置的精巧,她为孩子准备的所有小玩意、小衣裳都放在那里。 再心肠冷硬的人,只要进了瑞麟楼,都能感受到布置这个庭院之人对孩子的殷殷期盼、深深母爱。 这瑞麟楼是姚桐一手布置出来的,她沉溺在虚幻的喜乐的,却是他贺铮寒最真实的梦魇。 “王爷。” 守在外面的婢女行礼,“王妃一直待在里面。” 贺铮寒眼中露出挣扎的痛色,每一次来这里,都是一场灵魂的受刑,麒麟儿,多么美好的字眼,如今,却是一场空。 “夫君,你怎么不进来?” 他站在门口的时间太长了,姚桐从里面走出来,微垂着眼睫望他。 “天色还没亮,露水深重,你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贺铮寒捉住她的手,就算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她的手也是凉的。 “裙摆都被露水浸透了,回去换件衣裳,别染上了风寒。”贺铮寒高大的身子微微一弯,托着她的膝窝抱了起来。 姚桐没有再说什么,似乎疲累了,一直保持着扭头回望的姿势,直到贺铮寒迈着大步,转入一条小径,再望不到了,才转回头。 “阿桐,你若闷了,我让人送些女先生、戏班子进来,给你解闷,好不好?”贺铮寒突然开口,打破了一路沉默。 姚桐终于抬眼看向了他,“你怎么这么想?” “这几日,冀王府的人来得频繁,你每次都见她们。”贺铮寒凝视着她,“你......以往并不喜欢冀王府的人。” “是吗?”姚桐也望着他,“我怎么会不喜欢冀王府的人呢,她们都是夫君你的亲人啊。太妃她老人家虽然严厉了些,可是很慈爱,昨儿她还让身边嬷嬷送来双虎头靴呢。那双虎头靴,做得极精致,颜色绚丽,虎头绣的栩栩如生。咱们孩子穿上,一定极威风。” “夫君,太妃她老人家疼爱咱们的孩子呢。” 贺铮寒脸色沉如水,面对着这样子的姚桐,他一腔话一句都无法说出来。 “夫君,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冀王府不喜欢我,你故意说成我不喜欢冀王府。”姚桐语调忧伤。 “不是,你不要胡思乱想。” 姚桐又高兴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那冀王府的人夫君你不要拦着他们。” “好。” 只要她笑一笑,贺铮寒冷硬的心就软成水,什么都能答应。 ...................................................... “王爷,即将临盆的孕妇已经安排好了。” 贺铮寒揉了揉眉心,听着天枢的回报,连着多日睡眠不足,眼底青影深深。 “药都备好了吗?” 负责给姚桐诊治的大夫回话:“都备好了。第一碗药服用后,会有一阵阵的疼痛,像是怀胎十月的妇人临盆之痛。这时候再服第二碗安睡药,沉沉睡去,不会记得睡着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姚桐若喝了这两碗药,只需一痛一睡,再醒来,“孩子”便已经生好了。 “待安排好的那几个妇人,那个产下健康的女婴,当日安排王妃服药。”贺铮寒吩咐完,打发了人,露出了疲弱之态。 他坐在暗影里,脸上阴翳沉沉,流着他们的骨血的孩子没了,他只能用旁人的孩子来欺瞒她。 ................................................... 四日后,一座密不透风的院子里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是个健康有力的女婴。 按照贺铮寒的安排,姚桐喝下了第一碗药,不久,她抱着肚子喊痛,那些侍候她的婢女们一声声王妃要生了,整个北苑都忙乱了起来。 贺铮寒安排的很好,几乎所有的细节都想到了,只要事情按照他的安排进行,不久,靖北郡王府就将迎来嫡长女的降生。 可惜,姚桐忍受着肚子阵阵绞痛,眼中寒光烁烁,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冀王府的人该来了,带她来见我。” 婢女满头大汗的求,“王妃,您快要生了,这种时候不能让人打扰啊。” “去,还不快去。”姚桐厉喝。 婢女不敢拂了她的意,只得将候在门房的冀王府来人带了进来。 后门,一骑快马飞驰而去,去给远在济河上游钓鱼的贺铮寒报信。 “王爷,可有伤到?” 鱼钩尖锐,一不小心戳到了手指上,一滴滴血珠滚了出来。贺铮寒眉宇间蕴上燥色,昨日姚桐想要吃金鲤鱼,还要他亲手钓上的,必须一掌大小,大了肉柴了,小了不够鲜美。 他看不得她露出难过失望的神色,今早天色未亮,就赶到了济河上游。只因为这里的金鲤味道最鲜美。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钓了那么多条鱼,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竟然没有一条是一掌之大。 他忍不住焦躁,看着手上冒个不停的血珠,右眼皮忽的跳的剧烈,没有来由的心慌意乱、心惊肉跳。 “王爷,王妃要生了。” 贺铮寒悚然一惊,扔下手上的渔具,翻身上了马,箭一般的飞奔回去。 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料想不会发生意外,可那股子心慌压抑不下去,砰砰的心跳似乎要蹦出腔子。 “王爷,不好了。王妃......不好了.......” 贺铮寒将将赶回来,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黑,高大有力的身子承受不住似的晃了晃,毫无形象的向着哭声震天的地方狂奔而去。 第126章 报仇 ,“装什么装,你肚子里孩子的早就没了,早就成了一滩血水!” 虽然反应过来的婢女立即扑上去,想要捂住冀王府来人的嘴,可来不及了,这话,产床上痛得满脸汗水的姚桐听得清清楚楚。 “真是个蠢妇,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到肚子上,就当是个孩子,这么蠢,姚桐你怎么没有陪着你那孩子一块去死。”冀王府这次来的人是孙琼华,冀王太妃的侄孙女,这是个恨毒了姚桐的女人。 “没有你陪着,你那孩子一个人在阴间得多可怜......” 孙琼华被扑上去的婢女死死捂住了嘴,再说不出那些尖利刻毒的话。 “我的孩子没了,没了!” 可是已经晚了,姚桐挣扎的蜷缩起来,双手捂着肚子,眼神悲戚狂乱。 “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 婢女们怕伤了她,跪在床沿地上,不敢触碰她。 “我的孩子。”姚桐双手颤抖着抚摸上她鼓鼓的肚子,眼神晦暗难明,发了疯似的撕扯着身上的衣裳。 “王妃,不要!” 婢女们又急又怕,若是让她将衣裳全都扯了,这瞒天过海之计就要露陷了。 “滚开。” 姚桐低吼,气势凌厉骇人,婢女们白了脸,瑟瑟发抖的软到了地上。 “啊!” 骗局拆穿,姚桐撕心裂肺的痛喊。 “王妃!”婢女们瘫成了一团,哭声震天。 “阿桐。” 一路疾跑过来的贺铮寒,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姚桐直直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洞的,他大惊,扑上床榻,紧紧攥住她的手。 床上凌乱,铺了一床碎裂的衣裳,贺铮寒扫了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 姚桐慢慢转了眼睛,看向他,“没了。” 平平的两个字,贺铮寒鼻头发酸,攥着她的手开始颤抖。 “原本咱们的孩子该在这个时节降生的。”她的神色再不复这些日子的天真无知,冷而深幽,像是失去了幼崽的母兽,弥漫着悲凉与疯狂。 贺铮寒定定的看着她,“阿桐,你醒了。” “他是个男孩。”姚桐双眼布满血丝,像是一双浸满鲜血的血瞳,“长得一定很像你,怎么没出世就成了一滩血水?” 心头大痛,贺铮寒颤抖着抱住她,那么伟岸的狠辣的男人,这一刻任她一刀刀捅在自己心上,带着致命伤乞求她的原谅。 “他没了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一直在等着你来救他,可他等不到。”姚桐一声声泣血割肉,“他英武神武的父亲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他,任他成为一滩血水。” 贺铮寒痛不可抑,不顾她的嘶打,将她紧紧箍住。 “阿桐,我错了。”丧子之痛,原来如此锥心刺骨。 “报仇,为你的孩子报仇!” 凉州城破,她痛失亲子,罪魁祸首是突利贼子,姚檀、冀王府、谢簿等人难辞其咎,贺铮寒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可是,只是这些人,还不够。 “杀了她。”姚桐死死盯着他,“杀了李柔徽,为你的孩子报仇。” 宁国长公主闺名李柔徽。 贺铮寒呼吸更为急促,“阿桐,是我识人不明,误用了谢簿。也是我对形势估算有误,冀州放任拖延。一切都是我的错。” 姚桐眼中血色愈浓。 “这一切......和徽儿没有关系......” “啪。” 姚桐用尽全力挥了一巴掌,手心都震得发麻,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恨怒欲狂,“贺铮寒,到了这时候你心里还是只有她,她杀了你的儿子,毁了整座凉州城,你还要护着她。” “阿桐,你太激动了。”贺铮寒脸上掌印清晰,除了姚桐,从没有人敢打他巴掌,若换了旁人,早被他撕成了碎片。 可他此刻,看着姚桐的眼神依然温和,“你先睡一觉,养好身子,等醒了,要打要骂我都不还手。” 她意识已经清醒了,喝下的药也已发作,痛得一脸汗水,贺铮寒心疼她,让人将第二碗安睡药端来。 她深深戒备的眼神,再一次刀子似的捅进他心里,贺铮寒苦苦一笑,接过药喝了一口,“阿桐,你得睡一觉,什么事情,都等你醒了再说,好不好?” 他喝了药,一身试药,像她证明这药没有问题。 什么时候,他们走到了这一步,她一点点都不肯信自己了。 “贺铮寒,你不肯杀了她为我报仇是吗?”姚桐劈手打翻他递到唇边的药碗,药汁流了他一身,“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真是让我恶心。” 贺铮寒脸色终于变了。 他强自忍耐着,额头上青筋根根迸起,可他还是舍不得伤了她,“再端一碗药。” 贺铮寒不理会姚桐的话,吓傻了的婢女被他扫了一眼,从头冷到脚。 药,很快又端了过来。 “阿桐,喝药。” 他不顾姚桐的挣扎,一手握住她两条手臂,反剪在背后,有力的大腿压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再动弹。 “滚,贺铮寒,你别碰我,我嫌你恶心。”和他的力气相比,姚桐那点力气撼动不了他。 可无论她怎么骂,贺铮寒手上的动作都那么轻柔,只是制住她,不会伤了她。 “阿桐,你必须喝药。”她额上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可就是不肯喝药,贺铮寒看着她,忽然扬脖大口的喝药。 然后,对着她的唇,将嘴里的药渡了过去。 姚桐紧闭牙关,满目恨意,不得不张嘴的时候,牙齿狠狠的咬上他的舌,一嘴的血腥味。药汁流顺着她的唇流到下巴,流到脖颈。 “阿桐,要么你乖乖的喝药,要么我一口一口的喂你。”贺铮寒浑然不在意舌头上的伤口,将药碗递给婢女,温柔的给她擦着下巴、脖颈上的药汁。 姚桐恨极了他,被迫咽下他嘴里的药汁,让她恶心欲呕。 她一阵阵的干呕。 贺铮寒黑眸沉沉,捏着帕子的手背一条条青筋隆起,极力克制,“一......二......” 低沉的嗓音响起,他一下一下数着。 眼见他又要灌下一口药,姚桐终于认了命,对着婢女点了点头。 贺铮寒从婢女手里接过药,不顾她满目厌恶,亲手喂她喝了药。 “睡吧。” 姚桐睡下后,贺铮寒在她紧蹙的眉心上轻轻亲了下,转身而出。 “王爷,冀王府的人都关在囚室里,要如何处置?” 贺铮寒在姚桐面前收敛的煞气,这一刻,再无阻拦,“剁了手送去冀王府。”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今日这局面是阿桐一手布置,否则,孙琼华根本进不来。 越是明白,越是痛苦,贺铮寒心口针扎似的疼,身子晃了晃,呕出一口鲜血。 姚桐用了这么多日,终于刺来的这一刀,他再装着若无其事,到底还是被她伤透了。 第127章 帮我一个忙 ,“王爷,请回吧。”婢女战战兢兢的开口。 贺铮寒叹了口气,那日之后,姚桐再不肯见他。若他硬是闯了进去,她当日就绝食。 “今日三餐王妃都吃了吗?” 婢女禀道:“王妃夜里辗转难眠,过了子时才睡了过去,到了快中午才醒来,胃口疲乏,午间只吃了碗白粥。王妃不动荤腥,晚上只夹了几筷子青菜,吃了半碗米饭。” 就这样已比前两日几乎粒米未尽要好的多了。 “好生侍候着,大小事情都要禀报,去吧。” 夜色渐深,姚桐坐在窗前,静静的望着深黑天幕上点点星辰,烛光照在她的侧颜,有种难言的孤绝清冷。 “王妃,夜深了,歇了吧。” 婢女们打心里惧怕这位王妃,虽然她很好侍候,从不责打斥骂,甚至连话都极少说,可她们只要一想到那日场景,就从心底发寒。 洗漱、更衣、躺到床上,一件件妥帖的做好,婢女们松了口气,拉下帐子,将灯烛灭了,只留一盏,再在脚踏上铺了褥子,轮流守夜。 幸好王妃不难为她们,也希望王妃能早日想开,不要再和王爷怄气了。 婢女们的心思姚桐清楚,她更恨了。 心跳开始紊乱,心口一阵阵抽痛,她死死咬住被角,一声不吭的忍下所有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这阵痛过了,她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淋淋的,寝衣全部都湿透了。 那些大夫都没有诊出她这病,她自己知道,这痛是心病。 这一阵疼痛,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她蜷缩在锦被里,脸色惨白,唯有一双眼眸深澈灼灼,脑子也格外的清醒。 “幸好有这疼痛,我才没有如他们所愿成了傻子!” 她庆幸这疼痛,让她没有一直浑浑噩噩下去,让她再痛苦也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凉州城破后的事情她也一点点想了起来,她身上挨了一箭,腹中孩子滑落,陷入昏迷之际,在偶尔清醒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谢怀远在那个关头恰好的出现。 之后,她的神智就不清醒了,如何奔逃的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施姑姑、锦霞、穆娘子......每想起一人,她心痛就加一分,凉州城破时,她们如何了,她死活都想不起来。 她这混沌的神智,是见到了贺铮寒才渐渐好转的。 却是晚了。 身边心腹,全随着凉州城没了。 施姑姑、锦霞她们怕是都没了,否者,就算她们缺了胳膊少了腿,只要命在,贺铮寒也会将她们送到她面前。 眼睛疼得厉害,却流不出眼泪了。 深仇大恨,却除了她这条命、这个身子,再没有什么力量,能为她报仇雪恨。 她装疯卖傻,将丧子之恨那柄利刃,用血肉一日日打磨锋利,在那一日,捅上贺铮寒的心。 却还是没有成功,他还是不肯伤了他心尖子上的人。 反而将自己陷入绝境,被他禁在这牢笼之中。 爱极才能恨极,这一刻,她最恨的就是贺铮寒。 .................................................................................. 转眼到了霜降,眼看天气就要冷了。 宁县北苑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沈家三小姐沈宝瑱。 “王爷。”沈宝瑱秀丽的小脸紧绷着,她早就想来看望姚桐,可一次次被拦在外面。 对她的失礼,贺铮寒并不在乎,若不是逼不得已,他根本不会允许她进来。 可阿桐的身子一日日虚弱下去,他不得不退步,“本王知道沈三姑娘与王妃一向交好,有一桩事想请沈三姑娘劝劝她。王妃身子虚弱,须得进补慢慢将养着,可王妃一心茹素,不进荤腥。” “我身为王妃朋友,自然会劝说,用不着王爷请托。”沈宝瑱是个护短的姑娘,姚桐怎么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她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尤其是凉州城破,这位靖北王爷还在临都,她每每听到人议论,对贺铮寒的敬仰之心就少一分,怨气则增加一分。 被她不冷不热的顶撞,贺铮寒面色不变,并没有生气,“带沈三姑娘进去吧。” “王妃,您怎么成了这样?”沈宝瑱再有心理准备,可见到眼前之人,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并不是她如何憔悴枯瘦,她还是那么美,可就像一支对折断插瓶的花,美则美矣,却没了生机。 姚桐将目光从窗外的流云转到她脸上,认出了是故人来访,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微微眨了眨,并无什么惊喜与波动。 “沈三姑娘擦擦泪吧。”紧守在一旁的婢女递了帕子。 沈宝瑱眼圈红红,这才注意到姚桐身边的婢女都守在屋子里,看似恭顺,脚步却寸步不离,她明白了些什么,狠狠瞪过去,“靖北王府好大的规矩,客人说话行事,还得看着你们的脸色。” “奴婢们不敢。” “我和王妃说话,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沈宝瑱杏眼圆瞪,一点儿都不顾忌这是贺铮寒的府邸。 “好,好。”见她们姿态柔顺的请罪,却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沈宝瑱大怒,“放这么多眼线,王爷何必假惺惺的同意我来探访王妃。” 屋子内外静悄悄,片刻后,一个年龄略大的婢女进来请罪,将屋子里留的人都带了出去。 “王妃。”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人,沈宝瑱再忍不住,抓出姚桐的手哭道:“你以前多么鲜活能干,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宝瑱。”手背上温热一片,姚桐眼皮轻颤,低低唤了声,她许久没有讲话,声音有些嘶哑,“你怎么来了?” “王妃,我一直想来探望你,可是我进不来。”沈宝瑱抹着泪,“就连永福郡主,王爷都不许她来。可我不放心,一直让人来守着,王爷终于准许了。” 沈宝瑱絮絮的说了很多,姚桐静静的听着。 “宝瑱,你悄悄的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沈宝瑱含着泪愣了愣,蹑手蹑脚的趴在窗子望了望,没有看到人。 “宝瑱,帮我个忙好吗?”姚桐专注的看着她,冷寂的双眼里终于有了些昔日的神采,“我只有你一个人能相信了。” 第128章 大当家杨沐卿 ,东寰岛。 议事厅里,一众能止小儿夜啼的悍匪个个正襟危坐,一个比一个规矩,生怕哪里再惹了他们大当家的眼。 这几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当家的心情极端恶劣,他们莫名其妙的吃了很多挂落。连嗓门大了、腰带没系好这些小事,都能成为大当家处罚的由头。 别看他们这位大当家,俊秀的过分,比江南那些小白脸都俊,平时也不爱动手。可他那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尤其是那一杆长枪,施展开来,他们一哄而上,都讨不到好。 偏偏这些天,大当家火旺得很,哪个不长眼的招了他的眼,他亲自拎着长枪上场,一顿惩罚下来,那倒霉催的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周身大穴却被招呼一遍,疼得哭爹喊娘。 “这些日子,都好生待在岛上,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擅自行动。” 一众悍匪也不敢问为什么,忙不迭的点头,一再表示会约束好手底下的猴儿崽子们。 “所有回来的海船,卸了货也泊在岛旁,等我的命令。” 悍匪们彼此对视几眼,连连点头,“一切听从大当家吩咐。” “去吧。” 简单两个字,让议事厅里的悍匪头子们快要喜极而泣了,今天大当家的没有点名让人陪他练功夫,他们不会再受一遍大刑了,这真是太好了。 生怕他会反悔,立即一哄而散,眨眼间,议事厅里就空荡荡了。 “大当家的,谁都没想到凉州会落入北狄之手。”这几日杨沐卿为何心情如此恶劣,只有丰五清楚其中端倪。 “实在可恶。”杨沐卿不过是带着船去了一趟琉球,万万没有想到,北地边疆会发生如此变故。 “姚王妃所赠之药,救了东寰岛那么多人的性命,她的大恩,东寰岛还未报答,就.....”杨沐卿咬牙切齿,俊秀的脸庞上笼着煞气。 “大当家的,要不是知道你......”丰五一惊,真没想到杨沐卿如此难过,“一定会以为你对她动了凡心......” 杨沐卿睨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丰五虽然是女人,可在一众海匪中做到五当家,她早就不是普通的女人了。除了性别不一样,她的行事和旁的匪头子一模一样。 旁人养楼子里的女人,她养男人,斯文的、阳刚的各色不同,后院里一样热闹。 被大当家的如此鄙视,她绝不能忍:“老娘睡过的男人一把掌数不过来,我不懂?大当家你屋子里没个女的更没个男的的,说我不懂!” “嗤。”杨沐卿嗤笑出声,“你真不懂。”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一面之缘,我视她为友。” 说完,俊秀柔和的脸庞覆满寒霜,“不想,我这好友却遭了如此劫难。” 丰五悻悻的出了议事厅,她能打能杀,就是不爱识字读书,偏偏她这位大当家虽然是个匪头子里的匪头子,那骨子里的书香气还在,时不时的搞些文人做派。 “什么白首什么如故,酸死老娘了。” “哎呦,五当家的。”急匆匆传信的小子一头撞在她身上,摔在了地上。 丰五心气正不顺,“小崽子没长眼啊。” “令牌......五当家的......令牌......” 丰五眼睛一瞪,揪着传信的小子,连番追问。 问明白,飞奔进议事厅,“大当家,有信了,还活着......万幸啊,你那好友还活着......” .................................................................. 天气渐渐转冷,又一个冬日到来。 宁县这里的氛围,总算没有随着温度的寒冷而冷冻下去,一众婢女心里都忍不住念了佛,佛祖保佑,王妃总算要想开了。 贺铮寒终于能踏入姚桐的屋子了,虽然她还是视他如无物,一句话不肯和他说,一个眼神都欠奉,可到底能够容忍和他共处一室了。 “阿桐,沈家朗山的梅花开了,你一向喜爱梅花,和我一道去瞧瞧,好吗?” 意料之中的安静,贺铮寒忍住翻涌的酸涩,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沏茶的时候少放些茶叶,太涩了。” 婢女连忙应了。 贺铮寒又坐了会,他说的事情都是让人欢喜的琐碎之事,军政大事却一点都没提。他仿佛忘了凉州城未破之前,姚桐做的那些事,也忘了自己亲口下令给她的大权。 经过这番变故,他只想她安静的待在后院,做他温顺的妻子。 这个选择,他甚至都没有思考,本能的就这么选了。割断她的翅膀,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他有着不可言说的恐惧,在那日她口口声声的骂着他、恨着他的时候。 除了杀了徽儿......其他的他都能允了她...... 鼻尖上冰凉,贺铮寒抬头一看,天上阴沉沉的,下起了雪粒子。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忽然想到有次下雪时,他们并肩看雪中红梅,自己动手用小泥炉温酒。 她喝了酒,笑着滚在自己怀里,她的身体在烛光下像玉一样,轻易的就让他疯狂。 心口泛上窒息的痛,贺铮寒仰头,让这越下越大的雪粒子砸在脸上,冰冷的疼。 “王爷,天权醒了。”天枢颤抖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喜色。 凉城被围之时,天权带人搏命赶往冀王府,想要求冀王发兵救援。 却还没进入大名府,就遇到连番追杀,天权带人奋勇冲杀,终于进了大名府。没有想到,尚未见到冀王,就在冀王府中了伏。 凉州城破,贺铮寒被彻底激怒,毫不在意世人的评价,不顾伦理血脉,对冀王府下了辣手,逼问天权等人的下落。 这时候,设计伏击天权的人终于怕了,冀王妃亲自见了贺铮寒,母子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再出来,冀王妃脸白唇青。 当日,章奎等人就接到人报信,在一处庭院的囚房里,找到了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天权。 冀王妃做下的事,不需天权亲口指认,贺铮寒已按在了她头上,抵赖不掉。所以,当他以冀王妃疼爱的二儿子贺铮平的一条臂膀相挟,冀王妃轻易的就将天权给了他。 “好,好。”这是这些天里久违的一桩喜事,贺铮寒脸上露出抹笑容。 “王爷,天权有事要禀。” 天权一醒来,就挣扎着问人凉州城如何了,他虚弱的随时就要没命,每人敢告诉他。可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他不再问,知道了身处宁县,贺铮寒也在,便连声喊着要见他。 贺铮寒赶到,天权身子太虚弱,又沉沉睡去。 “先调养他的身子,有什么事,养好了身子再回禀。” 贺铮寒走出来,雪已下大了,雪粒子变成了一片片的雪片,“天枢,凉州那边寻人的情况如何了?” 洁白的雪厚厚一层,覆盖了一切的污垢,整个天地白茫茫的干净。贺铮寒伫立在雪中,他和阿桐之间的伤痕,要是也能有一场大雪覆盖,该多好啊。 “还没有消息。” “接着查。突利那里也去查,尤其是他们的军帐......” 天枢心头一跳,北狄那些畜生最爱掳掠女人,若是被他们掳到了军帐,后果不堪设想。这一刻,他不知是希望她们清清白白的死在城破之时,还是被掳到军帐苟活...... 大雪下了将近三天,积了厚厚的雪,银装素裹,好一个琉璃世界。 贺铮寒就当姚桐同意了,让人备了车,陪着她去了沈家朗山的梅林。 “王妃。”沈家负责照顾姚桐的是沈三姑娘沈宝瑱,“前面有一片重瓣红梅开了,特别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沈宝瑱心口扑腾扑腾的跳,扶着姚桐的手紧张的攥紧,眼神不自觉的飘到后面的贺铮寒身上。 第129章 这劳什子王妃做的不痛快 ,“王爷。”沈璟含笑上前,“前面置了酒席,还请王爷赏光。” 沈璟锦袍玉带,身上的不羁浪荡之气减了许多,他和永福郡主贺福瑗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整个人气质大变。 贺铮寒自认是个亲缘浅薄之人,年幼时就被冀王夫妇舍弃,唯一一个在他年幼稚弱之时,给了他庇护的冀王太妃,如今也成了这般模样。 他从来不是个宽容良善之人,可冀王府里那个小姑娘,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莫名濡慕的小姑娘,他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一转眼,那个双眼亮亮、满目崇拜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也要嫁人了,贺铮寒打量沈璟的目光,不知不觉带上了吹毛求疵的挑剔。 “今儿,陪本王好好喝。” 贺铮寒说着重重拍了一掌,沈璟暗暗定住身形,接下他这一掌。待他转身,苦笑的动了动肩头,这一掌可真是分量十足。 不过,他也不恼,谁让他要娶人家妹妹呢,大舅子对要娶走自个妹子的小子下手能不重吗? 听着身后冷沉的脚步声转了方向,渐渐远去,沈宝瑱长舒了口气,扯下头上的昭君帽,大冬天的,她硬是紧张的湿了鬓角。 “王妃,我按你的吩咐,传了信。”沈宝瑱这会儿心口还有些怦怦跳,又紧张又兴奋,“前儿来了几个人,悄悄的来的,只有我知道,我家里的人都不知道。” “我把人安排在了这里,就在前面那片最密的梅林里。”那一伙人神神秘秘的,尤其是领头的,沈宝瑱都没瞧清楚他的样子。 沈三姑娘是个仗义的,她答应了姚桐,不管多紧张害怕,还是按照这伙人的要求,一面避开沈家人将他们安排在梅林里,一面想方设法将姚桐带了过来。 “宝瑱,谢谢你。” 姚桐真心实意的道谢,沈宝瑱眼睛红了,她抱了抱姚桐,“王妃,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心疼。” 久违的温暖浸上心头,姚桐将她头上歪斜的昭君帽理好,轻声说:“宝瑱,回去吧。” “王妃,凉州的事情......”沈宝瑱忽的抓住她的衣袖,“我瞧着王爷如今待王妃是真好,王爷在大名府将士百姓眼里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可他在你面前一点威风都没了,那一心弥补做错了事的样子,真的挺可怜的。王妃,你真的不能再原谅他一次吗?” 姚桐唇角泛上抹极淡的笑,看着急得脸都红了的沈宝瑱,她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脸颊,“宝瑱,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心底柔软。可是有些错,错了就是一辈子。” 见她一脸迷茫,她轻声笑了:“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懂。” 沈宝瑱愣愣的看着她消失在密密的梅林深处,心口酸疼,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们明明那么恩爱,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她真的不懂,可也真的难过。 ............................................................................................ 一株粗壮繁茂的老梅前,立着两个披着严严实实羽缎斗篷的人影,姚桐乍一见到两人,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左边那高挑身影穿着的是不分男女的莲青色斗篷,又遮得严实,可这分明是个女子啊。 丰五吃吃的笑了起来,她穿着大红斗篷,整个人像一团火焰一般,步履又快,眨眼间就到了姚桐面前,“姚王妃,又见面了。” 微微颔首,和她打了招呼,姚桐目光又转向那抹莲青色身影。 “别来无恙。”杨沐卿大步走了过来,拽下风帽,露出整张面孔。 “杨大当家。”姚桐看着面前这人,从头到脚的装扮,都是不分男女的款式,若换个人,有第一面的先入为主,或许不会认出她是个女子。 可姚桐没有那些桎梏,并不认为能号令数万海匪的人,就必须是男子。这一次她又不是像上一次那样,衣着举止全无破绽。 “原来大当家是位巾帼枭雄。” 满目赞叹,话里的欣赏之意,让一旁冷眼旁观的丰五笑眯了眼,她这人看似爽朗爱笑,眼中却常是冷的,这一笑,眼中却是暖得柔情四溢。 “好个巾帼枭雄,姚王妃,你这话可说到了点子上。”丰五笑着附和,“怪不得咱们大当家的见了你一面,就认定了你这个朋友,什么白首什么如故的。”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对,对,就是这句。”丰五一见姚桐,就看出了她满身颓伤,不复凉州城初见的雍容鲜活,她是个最见不得美人儿枯萎的人,便故意说些逗乐的话。 “委屈大当家了。” 姚桐眼明心亮,又是个敏锐的人,她看得出杨沐卿极少做这种装扮,虽然她面上没有显露,可还是能看出她的不适。 杨沐卿没想到她能看出来,她一出生便做男儿养,并不知自己不是真正的男儿。直到家传功夫初成,守住了东寰岛上的家业,她那乳娘,半瞎的眼睛淌着泪,拉着她跪在牌位前,说她是女儿身,当初不得已,将她当做男儿养。 然而,杨沐卿早习惯了做男人,就算以她如今的手段,就算暴露了女儿身,也无人敢挑战她的地位,她也依然从不穿女装。 这次,为了掩人耳目,她才换了这身衣裳,虽然仍不是鲜亮娇嫩的衣裳,却也是她二十年人生里有记忆以来,唯一的一次女装。 她的不自在,丰五或许都没察觉,没想到,姚桐这么轻易的就看了出来。 “得蒙赐药,东寰岛救活了许多人命,王妃不需如此客气。”杨沐卿嗓音清朗,既没有过分柔媚,又不会粗犷,难怪这么些年来,她女扮男装,从未有人怀疑过。 “杨大当家直接唤我姚桐便好。”姚桐从未见过这般潇洒英朗的女子,她极是欣赏又羡慕。 “姚王妃真是个爽快人。”丰五越来越喜欢她了,“一点都不像那些两面三刀的贵妇,倒像是我们东寰岛上的人。” 她蓦地眼睛一亮,“这劳什子王妃你要是做的不痛快,就和我们回东寰岛吧。大当家的,咱们东寰岛又要再添一员大将了。” 姚桐一怔。 杨沐卿淡淡睨了眼丰五,“你这疯病又犯了,去守着四周,注意动静。” 丰五撇了撇嘴,又热切的望了眼姚桐,终于还是听了杨沐卿的话,让她们商议事情。 “有需要杨某做的,王......阿姚尽管开口。” “我有一仇人,深仇血恨,刻骨难消,可我无法奈何她......”姚桐仰起头,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被仇恨浸染的狰狞可怕,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又无法从仇恨中脱身。 “要杀了这人吗?” 杨沐卿问都没问是谁,只要她点了头,她就毫不犹豫的将人杀了。 姚桐忽的笑了,笑中泛冷,“不,她身边护卫森严,杀她不容易。我也不想让她这么轻易死了,大当家身边若有善于隐匿、窃探情报之人,能否借我一用?” 第130章 无法忍受他的碰触 ,听完姚桐的话,杨沐卿的目光直直望向丰五。 “大当家的,你可真是偏心。”丰五挑了挑眉,“奴家在你面前这就失宠了。” 原来,丰五虽然也会些武艺,在一众匪头子里却算不得好,她能坐稳当家之位,靠的却是与生俱来的玲珑手腕。 “如此,阿姚的事就交给你了。” 杨沐卿发了话,丰五自然没有意见,再者她也挺喜欢这个不同流俗的王妃的。 虽然是第二次见面,可性情出奇的相投,姚桐许久都没有如此放松过,等听到一阵轻轻的铃声时,她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她与沈宝瑱约定好,若外面有急事,以铃声做信号。 “阿姚,我们先告辞了。” 杨沐卿也听到了声音,怕给姚桐惹来了麻烦,带着丰五告辞。 “阿姚王妃,你若是腻了这种日子,一定要来东寰岛啊。”丰五似乎认定了她适合东寰岛,极力游说,“东寰岛为你留着把当家的交椅,一定要来啊。” .............................................................................. “宝瑱,怎么了?”姚桐走出梅林,见沈宝瑱面上带着焦色,问道。 “王爷醉酒了。”沈宝瑱见了她松了口气,“都是三哥,都不知道劝着点王爷。” “王爷醉了后,一直叫着王妃你的名字,三哥也喝得半醉,拦不住王爷。刚刚王爷差点走到这边,我都快吓死了。” 贺铮寒喝多了,姚桐微微一愣,“那他人呢?” 沈宝瑱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急急踩踏着积雪的脚步声响起,是沈璟身边小厮,“小的见过王妃。” 见了姚桐,他露出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王爷在前面暖阁,谁都不许近身,王妃您去瞧瞧吧。” 贺铮寒在的暖阁距离这儿很近,姚桐走了片刻就到了。沈璟领着一群人围在外面,见了她眼前一亮。 姚桐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就收了回来,她态度的冷淡,沈璟微微一愕,收回迈出的脚步。 谢怀远趁凉州城破之危掳走她,这事,他沈璟虽然没有为虎作伥,却也是一干坐视凉州城危的人里的一员。 他问心有愧。 “都散了。” 看着姚桐进了暖阁,沈璟命一干仆婢散了,他也离开了这里。 暖阁里温暖如春,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这味道说不上好闻,姚桐眉头皱起,顿住步子看着横躺在榻上的男人,衣袍紧紧裹着,脚上的靴子也没有脱。 他喝的酒应是不少,紧闭的眼皮都泛着微红,领口、衣襟**的,泛着酒味。 这样子睡下,他很不舒服,眉眼紧紧皱着,嘴里一直咕哝着什么,平时那股子冷硬之气,反而柔和了下来。 “阿桐......” 走进了才听清他一直嘟囔的是她的名字。 姚桐静静的打量着他,听着他喃喃自语,仿佛无动于衷。 “阿桐......”贺铮寒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睁开氤氲着酒气的眼睛,看清了是她,喜色难以自抑,“阿桐,难受。” 他曾经很多次在姚桐面前醉酒,几乎每一次都能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料,而这次,却让他失望了。 姚桐打开他的手,声音冷冷:“我去叫人来。” 贺铮寒看似醉了的眼眸越来越黯淡,眼见她毫不犹豫的走向门口,他嘶哑着嗓子开口:“回来,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抱歉了,我手疼,不能侍候你脱衣擦脸了。”姚桐淡声开口,没有一点儿动容。 呼吸声骤然浊重,忽然一阵响动,贺铮寒翻身而起,脚刚一落地,醉醺醺的身子一阵踉跄,撞倒了一旁的桌案,东西落地,噼里啪啦声不绝。 姚桐束手旁观,漠然的面容上毫不在意。 “王爷?” 守在外面的王府侍从小声问。 “扶本王回去。”贺铮寒扶住床角,勉力稳住身子。 “王妃随我坐一辆车。” 快要上马车时,贺铮寒忽的攥住姚桐的手,拉住她的脚步,直直盯着她,泛着血色的眸子极为执拗。 姚桐不愿当着这么多人和他拉扯,又实在挣不开他铁钳似的手掌,只得和他一道踏入了马车。 马车空间密闭而狭小,他身上酒味浓重的呛人,姚桐皱眉,尽可能的挪动的离他远一点。 肩头忽然一重,贺铮寒带着怒气的面孔近在咫尺,他身上的气息太浓烈而富于侵略性,姚桐悚然一惊,本能的推了他一掌。 “你嫌弃我。”带着醉意的声音沉沉,贺铮寒就像一头被伤透了的兽,失去理智。 “不......” 他骨子里就带着掠夺的天性,为了她,一再压抑本性。却被她毫不掩饰的嫌弃彻底击溃,他压着她,突然的猛烈的掠夺她一再吐出伤他话语的唇瓣。 姚桐的低呼声,淹没在他的急速猛进中。双手恼怒的捶打他,用尽一切力气。 然而,她的力气对于他,一向都是微不足道的。 唇瓣被吮咬的又麻又疼,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而这该死的男人吻得越来越深,一双手更是不客气的伸入她衣衫里,又捏又揉。 喷洒在脸上、脖颈上的呼吸灼热,身子被他用力的搂紧,似乎要嵌进骨子里,他身上的变化,姚桐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一瞬,她浑身颤抖,肌肤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疙瘩,痛楚如潮水漫上来。 上面的衣衫被用力的撩了上去,贺铮寒终于放过被他蹂凛的红肿不堪的唇,密密吻上绽放在眼前的雪白肌肤。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不再反抗,可脸上的红晕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雪白肌肤上颤起一层一层的疙瘩,这是在恐惧或痛楚中才会出现。 而姚桐眼神木木的,紧闭的唇瓣偶尔逸出压抑不住的痛吟,这是痛的。 贺铮寒一身酒意全都消散,他紧紧的抱住她,对待脆弱的珍宝那般安抚,“阿桐,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桐才慢慢的缓了过来,“不要碰我。” 她无法忍受他的碰触,这会让她想起她那无缘的孩子,想起失去他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痛楚。 第131章 王爷不该拒绝赐婚 ,“停车。” 一声爆喝,赶车的护卫急忙勒停了马,贺铮寒带着一身酒气,跳下了车。 外面一阵慌乱,姚桐充耳不闻,更不关心他一醉酒之人如何骑马,任衣裳凌乱,眼神深幽如海。 年节渐渐逼近,宁县北苑里没有这种节庆日里该有的热闹欢庆,冷冷寂寂的。贺铮寒似乎终于受不了她的冷淡,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王妃。” 这日,姚桐吃过午饭,一个服侍她的婢女,没有如往日那般做完了事就闭嘴离开,怯生生的开口。 姚桐扫了她一眼,容长脸儿,眉眼清秀,似乎是一众婢女中的领头的。 “奴婢大胆说两句。”她胆子大了些,“王爷的生辰快到了,您......您要不要为王爷准备件生辰贺礼,王爷有两天没有来了......” 后面的话消失在姚桐讥诮的目光中。 “出去。” 婢女慌乱的跪下谢罪,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奴婢多嘴,奴婢该死,求王妃饶奴婢一次。” “哭得我脑子疼。”姚桐不想费心她说那番话的目的,她在这个牢笼里,痛苦不堪,如今连那最后一点的清静也要没了,心情愈加恶劣,“你不走,我走。” 一众婢女目瞪口呆。 “王妃,外面天寒地冻,您别伤了身子骨。” 姚桐快要到了忍耐的极限,扫了一圈,眼神凉凉的,一众婢女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 脚步不知不觉的走过一条小径,前面便是瑞麟楼,那里放着她亲手做的小衣裳和小玩具,姚桐眉头深皱。 “王妃,请留步。” 守门的小厮出了一脑门的汗,“前面积雪深厚,走路艰难,一不小心就摔了,您还是不要过去了。” 姚桐静静站了片刻,转身离开,她身后诸多人松了口气。 “都别跟着。” 怕惹了她心烦,再去瑞麟楼,一众婢女也不敢不听话,又想着在这北苑里,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想来不会有事,便都停了脚步,看着她自己慢慢踱步。 .......................................... 越走越偏,又一路严声呵斥想要紧随的护卫,姚桐漫无目的的走着,直走到一处积着厚雪,没有清扫的痕迹。 姚桐走得双腿酸软,一腔无处发泄的郁气快要顶到了肺口,她呼呼的喘着气,索性舒展四肢躺在了厚厚的白雪上。 她身上披着没有任何花纹的银色大斗篷,大大的兜帽扣上,这么躺在雪地上,浑然一体,几乎分辨不出来。 咯吱咯吱,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声响,一,二,三,三道不同频率的踩踏声,到来的是三个人。 只有为首的那人,踏雪的声音一直不停,后面的那两道很快就停了下来。 “王爷,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安静的两人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如今天下藩镇频频而反,临都朝廷全赖王爷才能继续坐在九五之尊的宝座。然而,王爷就甘愿一直为他人做嫁衣吗?” 姚桐眼睛倏然睁开。 “时机未到,此话不要再说。”良久,贺铮寒的声音才响起。 “王爷,就算为了争取时机,稳住局势,也不能如现在这般。”另一人开口,“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临都朝廷中,幼帝稚弱,宁国长公主以一介女流之身行摄政大权,国政俱出于她的手。”略停了停,不顾头顶自家主上越加阴霾的脸色,继续开口,“臣听闻,宁国长公主曾想嫁入王府,却被王爷拒了赐婚。” 这人一脸的可惜与不赞成,“王爷实不该退了这门亲事。” 贺铮寒脸色冷如冰雪,“你们借着有大事回禀将本王引来这个地方,所谓的大事就是这些?” “臣等也是无可奈何。”偏这两个都是天生一副抝筋,自以为一腔忠心,浑不怕贺铮寒的冷厉,“若在府衙,王爷定不会允我等说这些话。” 为什么不允许,他们都清楚,怕走了风声,这话传入了王妃耳朵里。 王妃姚氏的能干聪慧他们都知道,可是随着凉州城的倾覆,她也似变了个人,再没有以往的贤惠。 “王爷宠爱王妃,臣等也有所耳闻。但,自古女子与小人难养,宠爱太过,则不逊,王爷志在天下,怎可为内帷一妇人所迷。”说话之人一脸不赞成,“王爷如今膝下无子,内院里除了王妃,再无姬妾,这是主母失职。再说,临都朝廷赐婚一事,王爷若娶了宁国长公主,则号令藩镇,便可师出有名。” “王爷,的确是这个道理。娶了宁国长公主,既可以匡扶正统之名,剿有不臣之心的藩镇,又可凭此将小皇帝牢牢握在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人语气激动。 “臣听闻临都的使臣快要到了宁县,里面有宁国长公主的家臣,长公主之心昭昭,王爷怎可一再冷心薄情?” 顶着贺铮寒难看的脸色,“王爷若担心王妃,其实大可不必。昔日光武帝刘秀,为了成就大业,联姻豪强望族之女郭圣通,贬发妻阴丽华为妾。登上大位后,再封阴丽华为皇后,成就一场佳话。王妃是个明理懂事之人,定能体会王爷苦衷,为王爷分忧。若王爷还是不放心,臣的妻子熟读女戒,可前往劝诫......” “闭嘴!” 听着他们越说越不中听,贺铮寒耐心告罄,睨着两人的眼神冷飕飕,“敢扰了王妃清静的,杀无赦!” “这话,若再让本王听到,本王麾下再容不得你们。” 他震怒,斥责的话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将手下颇为倚重的两位臣子骂了个狗血喷头,怒气冲冲而走。 脚步声终于走远了,被声浪从树上震下来的落雪也停了,这块地方终于恢复了安静。 那一袅几乎和雪融在一起的身影忽的一动,姚桐拉开风帽,呼吸着这沁冷入骨的空气,唇角浮起抹毫无温度的笑容。 “我要是不贤惠,也太让你们失望了。” 第132章 贵妾 ,“谢天谢地,王妃,终于找到你了。” 心惊胆战的婢女见到姚桐,喜极而泣,过了片刻,还发现她身上的斗篷湿漉漉的,下摆还沾着污泥。 “王妃,王爷到了有段时间了,一直在等着您。”婢女不敢问,低声禀报现在的情况。 “备热水,我要洗澡。” 姚桐洗过澡,披了寝衣,倚着熏笼慢慢的蒸干头发,她的发量多又厚,不慌不忙的擦拭、蒸干,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外面一片浓黑。 院子里一众人的心,也随着这寒天冷地晃晃悠悠,暖阁里一桌子的佳肴冷得透了,烛光将负手站在窗前的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乌沉沉的透在地面上,压得一屋子人鸦雀无声。 “王妃......奴婢侍候您梳发更衣吧......”且不说之前的时间,单单从她洗澡到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出去。”姚桐睨了她一眼,淡淡一声,婢女白了脸,悄声退了出去。 等姚桐终于出来,寒冬清冷的天幕上,一轮半圆的月亮已挂上中天,冷冷清辉洒在覆着冰雪的地面上,越发的冷寂清幽。 “你还没走?” 迎面撞上沉着脸明显不悦的贺铮寒,姚桐长眉微微一挑,漫不经心的说了四个字,脚步不停,越过他挡在路上的身体,走过去。 擦身而过时,手腕忽的一紧,身体一个踉跄,被一股大力拉扯了过去。 姚桐在快要倒到他身上时,右脚猛的抬起,重重跺了下去。 她穿着一双能踩雪的厚底翘头靴,靴底用上好的花梨木制作,此木坚硬结实,踩上一下都极疼。 贺铮寒疼的抽气,手上更是用力,将人死死按在怀里,伏在她耳边咬牙:“你个狠心的,下手这么狠。” 在他手里,她这点力气没用,姚桐索性不挣扎,耳垂触到他呼出的鼻息,她身子僵了僵。 贺铮寒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见了她这个反应,心头一动,不顾脚趾快要断了的疼痛,凑得越来越近,“阿桐,别再和我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温柔。 姚桐被迫抬头看他,两人距离极近,他眼底浓重的青影,蹙紧的眉头上深深的刻痕,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这样子,仿佛备受煎熬,快要到了忍耐的极点。 他的样子明明白白的说着他不好过,姚桐说不清这一刻的滋味,似乎解恨却又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这种似陷在沼泽中,进退不得黏黏腻腻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她的性子明明最是直爽,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她如今的样子自己都快要认不得了。 该做个了断了,她要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厌了自己。 “好。” 良久,低低的一声好从姚桐嘴里说出,贺铮寒不敢置信傻了似的,怔了又怔,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狂喜涌上他的眼眸。 这一刻,狂喜淹没了他的神智,以致他忽略了她此时的神情,理所当然的以为她是应承了不再和他置气,重归于好。 贺铮寒待她小心翼翼,一会儿心疼她冷了,一会儿心疼她饿了,折腾的一院子人人仰马翻。 姚桐随着他折腾,直到就寝之时,坐在镜台前,看着双目灼灼的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我累了,要睡觉,你出去。” “阿桐,你答应了......” “你若执意要留在这里,也可。”姚桐指着最清秀的那个婢女,“今夜你服侍王爷。” 婢女骇得魂飞魄散,“王妃恕罪,奴婢不敢。” 贺铮寒脸色的笑意凝固,瞬间泛青,“你......” 他切齿,“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重欲之人......” 对比他的激动,姚桐很平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身披镣铐,你视我为仇,几欲置我于死地......” 想不到她提起那般久远的过去,贺铮寒不解,浓眉越发深锁。 “那时候我以为......” 姚桐打断他的话,和他对视,“后来你为何留了我的命......” 忽而一笑,笑里带着讥诮,“若不是这张脸,这副身体,我怕早成了你手下亡魂。” “你是不是重欲之人,天下还有比我更清楚的人吗?”笑盈盈的一张面孔,勾魂摄魄似的,贺铮寒如此愠怒之下,心神都不由一荡。 “原来,从一开始都错了。”姚桐笑容越发深了,一双手覆在他胸口,感受着手心下面激昂的心跳,这里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她勾住的只是他的身体。 “阿桐,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答应我不闹了吗?”贺铮寒攥住她的手,寒着脸,冷着声。 “一个婢女,也是委屈你了。”姚桐语气真挚一本正经,“你若看上什么人,只管说,我替你迎进来。” 贺铮寒脸色越难看,她笑得越欢畅,“我险些忘了,你自小不在冀州长大,这些北地女孩儿,或许不合你的眼缘。那南边的佳丽如何?” “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贺铮寒气怒到了极限,反而冷静了下来。 姚桐眼中掠过抹失望,知道错过了机会,遂转过头,不再看他,“我乏了,你随便待在哪儿,别吵到我。” 贺铮寒恨恨的盯了她片刻,终于又一次让步,挟着怒气离开了。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贺铮寒的生辰。 临都朝廷的使臣也到了宁县,献上贺礼,恭贺他的生辰。 “王爷,王妃让人将临都来的人唤了过去。”觥筹交错中贺铮寒饮了不少的酒,天枢急急赶来禀告,他揉了揉额头,心想这算不得什么大事,随她吧。 可天枢接下来的话,让他酒意全消,“王妃问了长公主府的家臣很多话,后来......命人给了他一只粉玉镯,说是......给宁国长公主的......” 天枢吸了口气,说了出来,“王妃说王爷心悦宁国长公主已久,她身为妻子,不忍王爷饱受相思之苦,欲聘宁国长公主为靖北郡王府的贵妾......” 第133章 本王只娶妻,不纳妾 ,贺铮寒裹挟着滔天的怒气而来。 一句聘宁国长公主为妾,将他的理智撕成碎片。他对她的心意如何,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却用这种方式践踏。 “砰”的一声响,房门洞开,寒风嘶吼着扑了进来,灯烛瞬间灭了大半,姚桐闭了闭眼,拢了拢衣襟,含笑望向面无表情的男人。 “莫不是欢喜傻了?” 她还能笑得出来,贺铮寒大步走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神狠戾,笼罩在这种眼神中,姚桐慢慢收了笑,蜷在宽大的圈椅的身子缩了缩。 “你要为我纳妾!” 压抑得让人心慌的沉默中,男人幽深的眼瞳越来越冷,说出的话也似带了冰渣。 姚桐无声的喘了口气,颈背绷成一条直线,用尽浑身力气对抗他的威压,下颌故意抬高,“你知道了。” “是不是欣喜若狂,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马上就能到你身边了,从此再也不需要苦苦压抑,想做什么做什么......” “够了。”贺铮寒再忍不住,铁青着脸低低的吼,额角青筋急剧跳动,仿似一头被伤透了的兽,伤口淋漓,还要承受她的羞辱。 姚桐却没有发现他狰狞面色下的狼狈。 “不够,你急什么,妾虽然卑微,对方到底是个公主,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 一声狠戾的冷笑响起,姚桐身上一沉,声音戛然而止,重重砸在铺着厚厚褥子的榻上。 “下去。” 房门洞开,寒气呼啸着涌入,姚桐领口忽的敞开,微微打了个寒颤。一双乌沉的瞳孔死死盯着悬上她身上的男人,充满嫌恶。 “滚下去。等你的公主来了再发青!” 姚桐清晰的听到身子上面的呼吸声浊重起来,近在咫尺的男人面孔狰狞扭曲,就在她以为这个恼羞成怒的男人忍不住要动手时,身上忽的一轻。 “本王不纳妾。”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声音冷的似冰,“本王只娶妻。你如此为我着想,便为我 操持娶新妇之礼吧。” 身后忽的响起瓷器碎裂声,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高几上的一盆水仙。 贺铮寒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的骄傲与尊严被一再的践踏,原来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好。” 他骤然转身,刚刚那抹笑灰飞烟灭,一阵北风呼啸而来,残存的几盏烛台终于都熄灭了,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清晰的感觉到充塞全身的屈辱。 “本王代徽儿谢你了!” 贺铮寒疾步走了出去。 第134章 随我走 ,原本应是喜庆的年节,过得愁云惨淡,转眼过了正月,大地渐渐回春,而宁县这处庄苑却仍是冰封雪覆般的冷。 这一日,沈宝瑱邀请姚桐赴宴的请帖,落在了贺铮寒的手上。 自他生辰那日,两人言语为刀剑,彼此伤得血肉淋漓,再没有见过面。 她一直窝在房里,一日日消瘦下去。 当日,他恼羞、愤懑甚至带着报复的恶意,连夜命人快马将一封书信带去了临都,动静闹得极大,姚桐不可能不知道。 他等着她来服软。 直到几日后,他渐渐清醒,对盛怒之下做出的事后悔不迭,却为了那点执拗的骄傲强撑着,直至成了今日这般僵局。 “拿过去。”贺铮寒终于收回定在请帖上的眸光。 ................. “阿姚,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杨沐卿满眼震惊,才过了多久,姚桐竟然又瘦了一圈,形销骨立,眼神苍凉倦怠,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疼不已。 “丰五当家传了消息吗?” 姚桐任她握住手腕,上下打量,她知道自己的样子吓人,可她没病,最起码身子没病,她是心魔缠身,无法解脱。 杨沐卿看着她,眼神沉痛,好好一个聪慧爽利的女子成了这般模样,靖北郡王枉称英雄。 “有。”她点头,“阿姚,你做什么,我都全力相助。” “只有一个条件,事了之后,随我走。”她杨沐卿这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己,绝不能就这么毁了。 “好。” 姚桐的干脆,让杨沐卿一怔。原以为还要再劝解一番,没想到这么容易,她有些犹疑的看着姚桐。 “阿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应了我。” 姚桐唇角弯了弯,沉寂已久的眼眸久违的泛上了抹柔色,“我应了你,阿卿。” ................ “哐当。” 巨大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刺耳。 “没事,都下去。” 贺铮寒翻身下床,刚刚的噩梦已然模样,可梦中那如山压顶般的悲痛还残留在心里。他赤脚走到窗前,猛的推开窗子,残冬的冷风呼啸着扑打过来。 他身上的里衣前襟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被这冷风一吹,炽热的身体冷却了下来。 “不过是个梦。”漆黑深邃的眸子锐利如剑,似乎真的不受梦魇的影响。 用力的关上窗子,贺铮寒重重的砸在床上,忽略那萦绕在心的不安,再次睡了过去。 从临都出发的那对奢华车队,距离宁县越来越近,这队车队的行程与目的,贺铮寒心知肚明,却因着那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渴望而放任着。 不久后,贺铮寒无比的痛恨他此刻的自大愚蠢。 第135章 争抢 ,这日,北风呼啸,气温骤降,刚结了花苞的桃李树,眨眼凋零。这场倒春寒,气势汹汹,将那点刚刚露了头的春意扫得殆尽,天地间一片肃杀。 姚桐站在这间充满了药味的房间,面色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冽。 “王妃.......这是真的.......” 天权虚弱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剧烈的喘息,眼中一片猩红,原来凉州城毁在北狄的铁蹄之下,不止是因为他们兵力太少,没有撑到王爷回援。 “就是为了保下临都,大批兵士被带走,凉州城才兵力空虚......”天权几乎是嘶吼,“那么多的将士骨肉分离,只为了她李家的龙椅做得下去,可她在背后却算计着毁了凉州城,这个毒妇!” “不能这么放过她。”天权急急看着姚桐,“王妃,这些东西快拿给王爷,不能让王爷再受她蒙蔽。” “天权,都是死了一次的人了,你还是这么天真。”姚桐勾起抹毫无温度的笑,“贺铮寒舍得杀她?呵!” “王妃......”天权嘴巴张张合合,终于颓然的垂了头,不敢再和她对视。 他一直不擅长猜测王爷的心思,这一点他从来都比不上天枢,可那些年王爷对宁国长公主的情意,他们这些暗卫再清楚不过了。 “她犯下如此深重罪孽,王爷总得给个交代。”天权默了许久,讷讷的开了口。无论如何,贺铮寒在他心中都是让他敬重崇拜的主人,看不得此刻姚桐满目轻蔑。 “交代,呵。”她睨着天权,“贺铮寒派去临都提亲的车队快要回来了,再过些日子,李柔徽就要成为你的主母了。这个交代如何?” 天权大震,傻了般的看着她,“不可能......属下的主母是您啊......” 姚桐只冷冷的看着她。 “王妃......”天权白着脸回了神,“王爷不是绝情之人,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贺铮寒绝情与否,姚桐都不在乎,她看着天权,冷冷的眸子极有压迫力,“你还相信贺铮寒会还凉州城数十万冤魂一个公道吗?” 天权面白唇青,额角青筋迸起,是啊,就算他不相信王爷会舍弃王妃娶宁国长公主,可是,也绝不会杀了她的,就算她犯下滔天罪孽。 这个时候,他终于猜到了姚桐来找他的目的,“王妃,属下不甘心。” 他几乎是咬牙说出,从他清醒过来,就备受折磨,睡不安寝。一会儿是锦霞死不瞑目的脸,一会儿又是她在狄人的红帐里生不如死。 “天权,我身边只有你能帮我了。” ..................................................... 这场突然而来的倒春寒,不仅将回暖花草冻杀,也将那队浩浩荡荡的车队阻住了行程。 “王爷,津口发生了凌汛,河道被冰封住,上游河水暴涨,冲垮了渡口,长公主一行被阻在了河水南边。” 贺铮寒接到消息,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姚桐铁了心和他闹,将他弄到了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着人带着厚衣裳、被褥、粮蔬过去。”贺铮寒眉头一松,“我亲自过去。” “天权,你怎么过来了?”忙着整装出发的天枢,忽然看到天权,脸色一变,“大夫叮嘱必须要好好调养,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个身子。” 天权按住他的手,“天枢,我再躺下去,人都要废了。我好容易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可不想躺死在床上,我跟着你们一块去,活泛活泛身子骨。” 天枢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可又看不得他死气沉沉的样子,想着这一趟差事,没什么危险,索性就让他跟着散散心。 “行,不过你得坐在车里,不许骑马。” 天权面上这才露出淡淡笑容,天枢说什么都点头。 临出发前,贺铮寒去了姚桐房里,凝目看着厚厚的帐子里,她侧卧着,只能模糊看到她纤瘦的背。 “照顾好王妃。” 他站了许久,还是没有强行掀开帘子,沉声吩咐了侍候的人,转身而去。 这场凌汛来势汹汹,暴涨的河水,冲垮了两岸的渡口,浑浊的水里,沉沉浮浮着一块又一块巨大的冰块,无法行船渡河。 “殿下,殿下,靖北郡王带人来了。” 宁国长公主一行人被这河水隔在岸边,这一带地瘠民贫,守着个渡口,前些年又是各地诸侯争抢之处,能逃的人都逃了,连个像样的驿站都找不到。 这些天,宁国长公主不得不住在一处矮小简陋的民房里,没想到会遇到这场祸事,这么一耽搁,携带的吃食都吃完了,连带着的衾褥也嫌薄了。 实在没有办法,她不得不啃着刮嗓子的窝头下咽,盖着熏人的农家被褥御寒,吃足了苦头。 一听到这话,宁国长公主眼睛大亮,“他在哪里?” “在河对面......奴婢们隔着河看到了靖北郡王带人来了......” 宁国长公主吁了口气,激动之色淡了下来,眼中喜色还在,“他来了,看来这一步我走对了。” 她不管不顾的随着车队过来,背后那些人不知怎么编排她,不顾廉耻,毫无矜持。 可她不在乎。 她看明白了,临都那片锦绣繁华地,危机四伏,除非闭上眼堵上耳朵,才能相信那梦幻泡影般的盛世可以长久的延续下去。 她不瞎不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这个乱世,只有贺铮寒,她的寒哥哥,能庇护她,撑住她李家的江山。 无论要付出什么,她都要再次回到他身边,绝不会将他拱手让人。 他来了,他心里终究还是有她的,以往那些话说得再狠,他也断不了对她的情。 宁国长公主甜甜蜜蜜的笑了,只要他心里还有一丝丝不舍,她李柔徽都能再次夺回他的心。 他本就属于她,谁也抢不走。 第136章 杀(1) ,贺铮寒带了不少人,驻扎在高地上,夜里埋灶生火,火光熊熊,这般动静隔着河水也能看到。 河水暴涨冲垮了渡口,这条并不算浩阔,只因这突如其来的凌汛,大块大块的浮冰塞了河道,才阻了宁国长公主的车驾。 却阻止不了贺铮寒。 他命人搜罗了方圆数百里的村庄,重金将谙熟水性的渔民匠人带了过来。 那些人一到,整个宿营之地都忙碌了起来,在这一片繁忙中,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做的天权便分外惹眼。 “天权,你在看什么?” 天枢忙得头上腾出白气,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忽然看到天权一直站在那儿,眼神奇怪。 “才两天,就快建好了,真快。” 天权目光投在那艘快要建好的大船上,目光乌沉沉,天枢不由一怔。 “这么多人齐心协力,当然快了。” 天权捏紧了拳头,“不过是阻在了河对岸,没有一丁点危险,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吗?” 他没有压着声音,距离不远的人唰的望了过来,天枢急忙压在他肩膀上,低喝:“天权,你胡说什么?” “一遇到这个女人,王爷的英明神武都不见了。”天权目中压着浓浓的恨,声音到底低了下来,“若是凉州......能有这种速度,凉州......” “天权,闭嘴。”天枢生怕他再说出要命的话,勒着他的脖子不许他再出声,“当日的事情你不清楚,谁都没想到......,凉州的事情,爷心里比谁都苦!” 天权用力甩掉他的胳膊,冷冷的瞟着他,喷出一声冷嗤,消瘦的身子有些踉跄的进了帐篷。 天枢深深叹了口气,连天权都生了怨怼之心,王妃对王爷的仇怨,他都不敢想象。 又忙了一日,加固的大船已建好。 “天权,你跟着可以,可到了那边,你不能口无遮拦。”天枢忙得一塌糊涂,顾不上开导天权,只能一遍遍的嘱咐,“那位......不是个好性儿的,你若是得罪了她,一时半会她可能不会做什么,可保不齐什么时候秋后算账。” “不过就是枕头风!”天权嗤笑:“丢了珍珠拣鱼眼珠子,爷他什么眼光!” 天枢一口气哽在喉头,合着他越权天权越无所顾忌,飞快的看了看四周,一下惊住。 不远处,高大的男子静立在船头,漆黑深邃的眸子投过锐利的一瞥。 “爷......” 天枢讷讷垂头,那锋锐的视线缓缓收回,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贺铮寒一直立在船头,任冷风扑打在脸上,脸色平静至极,唯有眼眸深处怒意翻涌,泄露了此刻他内心的汹涌。 连他信赖的属下都如此妄自揣测,他到底为了什么,将阿桐陷入如此难堪境地? 船身几度摇晃,险些倾覆,终于抵达对岸。 贺铮寒一下船,直奔宁国大长公主的宿处。 所有的琐事都得天枢打点,他放心不下天权,点了个机灵的小兵“照顾”天权,却忘了和他不相伯仲的天权,岂是一个小兵能看得住的。 “车驾启程了,走山道,绕过这条河。” 得到这个消息,天权脸色更难看了,王爷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将这个手染鲜血的毒妇迎回去,那么多冤死的鬼魂如何安息。 夜色笼罩下,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那满面焦急的小兵长长出了口气,他脸色难看的丢下一句:“闷,透透气。” 那小兵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 第137章 杀(2) ,宁国长公主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眸光狂乱,“我不顾天下人嗤笑,来到你身边。你让我回去,寒哥哥,你让我怎么活?” 贺铮寒不为所动,指使着人将她带来的东西装上车,“速回临都。” 看到她咬破下唇,渗出血珠,才低低叹了声,“徽儿,你不该来的。” 顿了顿,接着说:“你要怨要怪,都算在我身上,你必须回临都。” 到了这个时候,宁国长公主反而不哭了,什么时候的眼泪有价值,她太清楚了。 他不许她再向前走,逼着她回临都,为了什么,她太清楚了。 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她李柔徽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还没有见到那个女人,她就输得一败涂地。 “公主。” 眼见宁国长公主晕倒在地,侍候的宫人惊呼着扑了过去。 贺铮寒反而落在了后面,他面色变了又变,脚下到底没动,“徽儿,你好好歇一歇,养足了精神,就启程回去吧。” 宁国长公主紧闭的睫毛颤了颤,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恨极。 “都住手,把东西放下来。” 贺铮寒一走,宁国长公主挥手斥退扶着她的宫人,面上的柔弱之色一扫而空,“都给我停下来。” “公主,靖北郡王下了铁令......” 出乎意料,宁国长公主没有呵斥这个不长眼的宫人,反而笑出了声,“我知道。” 转眼,日上中天,这时若再不出发,就赶不上最近的宿处,只能明日再出发。贺铮寒揉了揉眉心,扬手想要打发人再去催。 恰在此时,守门的侍卫来禀,“爷,宁国长公主来辞别。” 贺铮寒手一顿,对于李柔徽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上来,她刚刚的质问回荡在耳边,此时命她回临都,于她不啻是一场莫大的羞辱。 可她必须得回去。 他有种噩梦般的笃定,若不送走徽儿,他将失去阿桐。 这种失去哪怕想一想,他都无法忍受。 “寒哥哥,我要走了。” 贺铮寒忽的一惊,凝眸一看,宁国长公主李柔徽站在门口,眸光幽幽。 “你怎么穿成这样?” 李柔徽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寒哥哥,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贺铮寒看着穿了一身丫鬟装束的李柔徽,越发的愧疚,终于点头,“我答应你。” ....................... 宁国长公主的凤舆,随着靖北郡王麾下精兵,绕着山道,一路北上。 “那是什么?” 眼看就要穿过山谷,忽的异变突生,一声声闷雷似的响声传来,一股股烟尘狂卷着袭来。 “怎么有这么多的牛?” 狂奔而来的牛群出现在了视野中,打眼一扫,上百匹之多,这些牛膘肥体壮,喘着粗气,发疯了似的直冲过来。 护卫们反应过来,连忙搭弓射箭,射倒了最前面一排的牛。可这些疯牛,竟然踩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的冲了过来。 “这些牛疯了。快,爬山,爬上去。” 护卫们得了指令,连抗带背的带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临都大臣、宫人奴仆,爬上两旁的山。 可他们的速度到底比不上疯狂的牛群,很快,车队就被冲散了。 “射!全部射杀!” 这些牛群到底都是畜生,虽然车队被冲得七零八落,但贺铮寒带出来的精兵,也不是怂包,爬上山后,占据优势,虽然花了点时间,还是将疯牛一一射杀。 然而,他们射杀牛群,也将身上携带的弓箭消耗殆尽。 “凤舆!” “有埋伏。” 到底迟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华贵的凤舆被早有埋伏的一伙人劫走。 “长公主殿下!快救长公主殿下。” 临都过来的大臣、宫人,看着那伙贼人劫走宁国长公主,几乎昏死过去。 那伙贼人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凶残,被郡王府的精兵强追不下,竟一不做二不休,将凤舆摔下山崖。 “住手。” 闻听得这声嘶吼,这伙贼人哈哈大笑,身子猿猴般利索,攀下山崖,消失不见。 “殿下怎么了?天要亡我大梁啊!”效忠宁国长公主的臣子面色惨白,几乎昏死,不敢相信宁国长公主就这么死在一群贼子手里。 .................................. “让大当家的放心,那山崖几十丈高,那劳什子公主指定死得透透的。” “话说回来,那什么公主怎么得罪咱们大当家了,让咱们那么心慈手软的大当家,下这个狠手。啧啧,这公主也是个有本事的!” 很快,宁国长公主遇袭,凤舆被摔下山崖,尸骨无存的消息传扬了开来。 .................................. 天枢一得了信,右眼皮狠狠跳了又跳,箭步冲进了天权房里。 “我才刚刚得了瓶好酒,你就闻着味儿来了,你是不是长了个狗鼻子?” 天权心情极好,嗅着酒香,一脸陶醉。 天枢脸色更沉了几分,一把夺过酒壶,咬牙质问:“宁国长公主......之事,和你有干系,是不是?” 天权面上覆了层冷色,“怎么,要将我绑到爷那儿吗?可惜,就算杀了我,那毒妇也死得透透的了。” 他竟然承认了。 天枢怔了怔,猛一眼看到天权眼底浓郁的痛楚,嘴边的话压了下去,就让他以为宁国长公主死了吧。 “这话烂在肚子里,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天权没想到天枢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不再说话,躲过酒壶,哗哗的倒进嗓子眼。 天枢离开时,似乎听到天权压抑的哭声,可他什么都没说,逃也似的离开了。 “凉州......” 这两个字噩梦一般横亘在他们的生命里,不死不休。 ............................................. 南下回临都的官道上,一个身着婢女服的女子,紧紧抓着贺铮寒的大氅,泪流满面。 “谁要杀我?寒哥哥,谁要杀我?” 这个衣着寒酸的女子,竟然是传言中死在山崖下的宁国长公主。 “寒哥哥,如果不是怕人嗤笑,我改装成婢女,悄悄的离开,是不是就要死在山崖里了?活生生的摔成肉饼,连死都那么难看。” 她骇得脸色白成纸,抓着贺铮寒的大氅下摆,可怜兮兮的抽噎。 自得了信,贺铮寒脸色阴沉难看,他沉沉的站了许久,终于握住了宁国长公主冰冷的手,“徽儿,你先安置下来。” “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第138章 对峙 ,突然其来的倒春寒来得疾去得也快,很快,天气日暖,春回大地。 这股春暖也吹入了宁县庄子里,甚至因为庄子里唯一的女主人心情忽然大好,而越发的让人欢喜。 “动作都麻利点,快点把这些料子挂起来。” 管事嬷嬷嘴上说得严厉,眼中都带着笑,对着这些嘻嘻哈哈小雀儿似的丫鬟也不呵斥,只不时的提点一句。 花骨朵似的小丫鬟们,彼此笑嘻嘻的闹着,可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一匹匹绚丽的绸缎纱绫挂在绳子上,迎风招展。 “嬷嬷,王妃要这么多料子做什么?”有丫鬟忍不住,小声的问。 胆子大的小丫鬟挨了嬷嬷一巴掌也不怕,嘻嘻笑着凑上去,“听说在王妃面前侍候的姐姐们,每人都得了好些好料子,穿上可好看了。” 十几岁的小丫头眼中露出羡慕的亮光,嬷嬷看得发笑,“你想不想要啊?” “这些料子真漂亮啊。”她做梦都想有一身这种衣裳,穿上得多漂亮。 “都有,咱们王妃是个心善的,说这些料子放在库里也是白放着,让都趁着这几天好日头理出来,庄子里侍候的人都有。” “王妃真是个好人。”小丫头眨巴着眼睛,“嬷嬷,听说以前最红火的成衣铺子醉霓裳,是王妃的.......” “嘘!”嬷嬷狠狠拧了她一记,“死丫头,王妃才好了几天,你就忘了之前的事情了,管好你的嘴,别胡说。” 她突然严词厉色,一众丫鬟吓得变了脸色,老老实实的干活,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到了傍晚,将这些理好的料子收起来时,忽得了指示,“把月白、淡青、银色之类素雅浅淡的,纱、绫、绸、绒都挑些送到王妃屋里。” 这几样足够做一年四季衣裳了,这吩咐听着都古怪,可丫鬟们不敢乱问,老老实实的把料子送了过去。 料子一送到上房,在姚桐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们都苦了脸,“这......谁去劝劝王妃?” 一众丫鬟面面相觑了会儿,纷纷撇了头,谁敢去王妃面前嚼舌头啊?哪个有那么大的脸? “王妃......听说......以往对身边侍候的人极和善......” 一旁的人哼了哼,“你都说是以前了。” 又小声嘀咕,“再说王妃现在的性子也和善,不打不骂,还赏料子。就是太冷了,没有一点热乎气。” 她这话,说到众人心坎里了,纷纷点头。 “是啊,我在王妃身边侍候时,冷得哆嗦。王妃生得那么美,要是笑一笑该多好看啊,可我就没见她露过笑模样。也就这两天眉眼才舒展了些,偏偏又要了这些素料子,做那些东西......”说话的这个丫鬟胆子小,说着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也太不吉利了。” “小婴孩穿的小衣裳,套着小玩具的套子.......王妃,流过一个孩子呢.......” 这话一出,众人只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头皮发麻,“别说了。针线房里的人就要过来了,反正也没人敢去劝王妃,都好生的听话做事吧。” 丫鬟们的议论,姚桐不知道,她也不关心。 此刻,她站在瑞麟楼里,这里放得满满的,尽是小小孩童所穿所用的物件,打理得一尘不染。 却没有一点人气,站得这里似乎连生命都荒芜了起来。 “王妃,天色快黑了,这里没有取暖的物件,小心着凉。” 姚桐轻轻放下一个做工精致的陀螺,“针线房里做好的套子,拿过来,把这些玩具都套起来。” “是。” 走出瑞麟楼,渐渐暗淡下来的天幕上有稀稀落落的星辰,姚桐走得很慢,看着这几颗暗淡的星,眼睛不觉发了酸。 这是她第一次从这里走出,不是带着满腔仇恨,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空茫。 罪魁祸首终于死了,她的孩子......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子和那些丧命北狄的亡魂,终于能得到安宁了。 可她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累。 “哎呀。” 一阵风过,婢女手里的灯不知怎的忽然摔在了地上,烛火一下子熄灭了。 姚桐不喜人多,就带了一人一灯,唯一的一盏灯一灭,霎时陷入了昏暗中。 “你去前面寻盏灯,我在这里等你。” 婢女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人,没有灯确实不便,只得掏出帕子铺在碎石子路上,“王妃您先歇歇,奴婢很快回来。” “喵.......喵.......” 两声极轻的猫儿叫,姚桐猛的望向身后那丛黑黢黢的灌木,这是她和杨沐卿约定的暗号,“阿卿......” 一抹灵活的身影转了出来,“小的给大当家的传口信......” 口信极短,可短短三五句,让姚桐眉目间罕见的舒展再次消散,“我知道了,快有人来了,你快躲好。” “大当家的再三叮嘱,王妃务必要保全自身,只要王妃一句话,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姚桐眉目端凝,“替我谢谢阿卿。若有需要,还请她助我。” 前面有光亮传来,是婢女取了风灯回来,这传信之人拱了拱手,眨眼隐去了身形。 .............................. 后面几天,针线房里的绣娘们将姚桐要的各种物件都做了出来,这几日,姚桐都待在瑞麟楼,布置收纳。 随着干活的婢女们,终于明白了,她是要将这满满一楼的小儿衣裳、玩具烧化,烧给她那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孩子。 忙了几天,终于收拾妥当,姚桐累得精疲力尽,尤其是两条手臂,酸痛无力,连夹菜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日夜里,她带着一身疲累酸痛睡下,眉头深深蹙着。 昏昏睡睡时,眼前忽然亮起刺眼的光,她难受的翻了两下,可那光越发的刺目,她受不了的按着额头,睁开了眼睛。 一排刺目的烛台后,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床上的帐子被撩开,晃人的亮光和那人深沉的眼眸一道逼向她。 姚桐眉头皱起,慢慢的坐了起来,就算她动作极轻缓,还是扯痛了筋肉,她恍然不觉这疼痛,面色不变,嗓音低缓嘲讽,“你回来了,比我想得还要快。” 第139章 恨得想杀了我?动手吧 ,她的语气讥嘲刻薄,贺铮寒眉心的纹路皱得更深了。 贺铮寒闭了闭眼,不敢相信姚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出手狠辣,出言如刀,不留余地,伤人伤己。 “阿桐,你不要这样,你怎么成了这样?” 姚桐心头一恸,继而大怒,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他不配。 急促的冷笑两声,姚桐冷冷的同他对视,“我不想看到你,滚出去。” 贺铮寒脸色暗沉一如窗外深深的夜,他勉力克制,额上青筋突突的跳,“别再激怒我。” 他高大的身子逼得越来越近,凛冽的压迫感山一样压过来。 “放开我。”姚桐尖叫起来,却被贺铮寒抓住手臂,箍在了怀中。 姚桐双手挥舞挣扎,然而无济于事。 贺铮寒的力气如铁钳一般,令她无法抗拒,轻松的将她带入了怀里。 他一手箍住她,一手按在了她的小腹上,他的怀抱是滚烫的,他的手是滚烫的,呼吸是滚烫的。 “贺铮寒,心心念念的心头肉刚死,你竟然还有这种心思,果然凉薄冷血。”姚桐被他箍在怀里,被他周身炙热烘烤,不敢再挣扎,说出的话却刀子似的,字字见血。 覆在她小腹上的手一顿,贴着的皮肤越发的烫,贺铮寒盯着她,薄唇紧紧抿着。 姚桐看着他眸色变幻了几下,又沉淀了下来,深幽难测。 “你这样以为.......如此也好.......” 过了片刻,她听到他低低的叹了两声,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嘶拉。” 贺铮寒手上微一用劲,姚桐身上寝衣撕裂开来,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禽兽!” 姚桐大半个身子陷在他的掌控中,无力动弹,他眼中那种噬人的光她再熟悉不过,愤怒之下,她一头撞过去。 “嘶。” 贺铮寒受此一撞,正好撞在鼻梁上,这是脆弱之处,顿时酸疼难忍,不由自主的,连连眨眼,飘满了泪花。 姚桐趁机抽出了右手,在他鼻酸眼花之际,劈手一个耳光。 极清脆的一声,“啪。” 在她想要再来一下的时候,手腕被钳住了,一直没有动真格的男人再不留情,稍一用力,她手腕一痛,无力的垂了下去。 “噗通。” 姚桐从他怀里摔在了床上,提着的一口气一松,一身的疼痛袭了上来,她却一点儿不害怕,睨着他黑透了的脸色,笑了起来。 “疼吧!”她笑得岔了气,笑着咳着,得意洋洋。 “恨得想杀了我,是不是?”不知是笑得还是咳得,她眼角挂着泪花,一直苍白的脸颊红润了起来,散乱的长发铺在身下,破碎的寝衣遮不住雪一样的肌肤,媚冶如妖。 “动手吧。”姚桐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宁肯死,也不愿再受你的折辱。” 第140章 突利称帝 ,“王爷。” 守在门口的侍卫忽然出声,一连唤了几声,这种时候,若不是紧急之事,断不敢开口的。 贺铮寒平复了胸中翻涌的气血,带着怒气离开了。 “王爷,北边传来消息,北狄突利可汗僭越称帝,登基大典定在下月初八。” 这个消息,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贺铮寒眼眸寒厉,“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 临都小朝廷气数将尽,不止中原大地的藩镇王侯蠢蠢欲动,就连北狄蛮夷都觊觎这万里河山。 贺铮寒看完书信,冷冷一笑,嗜血残忍,“重现先祖的荣光,突利贼子!” 曾经,百多年前,草原上的蛮夷趁着中原动荡,虚弱不堪之际,铁蹄踏碎了锦绣山河,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 虽然只有短短十多年,却给了草原上无数部族野望。 曾经入主中原的那个部族,失势之后,举族被屠,名字都湮没在了史书中。 如今,突利贼子突然攀上了亲,打着重现先祖荣光的旗号,僭越称帝,狼子野心,可恨可诛。 “传令,正堂议事。” 突利称帝之时,就像在一锅沸腾的滚油里泼入一瓢冷水,彻底的搅乱了本就不太平的局势。 贺铮寒麾下谋臣大将,得了信漏液而来,行动迅速,神色肃穆。 他却在进正堂之前,在和麾下谋臣武将搅动天下局势之前,在这处小庄子里下了一道铁令,“所有人不得在王妃都变成聋子哑巴,一句话不许说,一个字不许写,否则乱棍打死。” 这么一道杀气腾腾的命令,让庄子里一众婢女侍卫,吓掉了半条命,更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道铁令的缘由何来。 就算不懂,他们也不敢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听了管事的传话,一个个都听话的成了聋子哑巴。 “王爷,您擦擦脸吧。” 侍卫递上冒着寒气的毛巾,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漏一丝余光在他的脸上。 贺铮寒僵了僵,脸颊上的刺痛,提醒着他不久前姚桐掴的那一掌用了多大的力气。 然而,他再大的愤怒,在她一意求死面前,都被倒逼了回去。 贺铮寒一边冷敷,一边不由自主的琢磨着姚桐的一言一行,她还不知道徽儿没死。 他发觉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选择隐瞒。 就让她以为徽儿死在了她的谋划下吧,只要这能给她带来一些安慰,就让宁国长公主死了吧。 “王爷,人到齐了。” 严令已下,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口风传到她耳里,贺铮寒放了心,扔下巾帕,迈入正堂。 ............................. 接连几日,姚桐再没见到贺铮寒。 她身边的婢女一夜之间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不言不语,木头人一般。 这种死寂的氛围,能将一个好端端的人逼疯,不过,她已经疯了,这些对她也无所谓了。 “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见了和杨沐卿联络的信使,姚桐单刀直入的开口。 “这里忽然调兵谴将,守卫更严了,小的不得不躲了几日,王妃放心,大当家的无事。” 姚桐轻轻舒了口气,“调兵遣将?哪里出事了?” “小的也不十分清楚,就是听了几耳朵,似乎北边南边都乱了起来,称王称帝的多了几个。” 海上巨匪杨沐卿手下的人,压根不关心什么天下局势,什么朝廷伪帝。 “难为靖北郡王爷了,哪儿乱了平哪儿,依小的看来,要不是郡王爷在,龙椅上的屁股早换了一家了。” 这话说得匪气满满,又不恭敬至极。 姚桐忍不住弯了弯了唇,“你倒看得清楚。” 看得比她清楚多了。 为了李家的天下,贺铮寒真是肝脑涂地,姚桐一想起这些,小腹抽搐着疼,她捂着肚子,深深吸气。 宁国长公主那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死了。 “劳你和阿卿传个话,我要离开这里。” “哎,好。”这声音里满是喜气,“大当家的早等着您这句话,听了,可得高兴坏了。” 姚桐也随着他微微笑了。 第141章 大火 ,宁县这处避世的桃花源,随着突利称帝而结束了。 贺铮寒做了诸般安排,临走前一天,强行闯进姚桐房间,逼着她面对自己。 “阿桐,你在这儿等着我,等我回来。” 姚桐眼含讥诮,看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个伪君子。 这次一别,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三年两载,贺铮寒不愿和她再次不欢而散,忍了又忍,好言抚慰,“等我破了北狄,先前的那些惨事,都忘了,好吗?” 以他的脾性,能说出这种话,已是他放下自傲,最柔软的身段。 “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看着恶心。” 身边婢女都成了哑巴聋子,姚桐话说得极少,一开口,嗓音带着些不常说话的沙哑,“你把我困在这儿,弄一群哑巴聋子,存的什么心,想逼疯我是吗?可我偏不。” 贺铮寒眼眸锐利的扫了一圈,眉宇间掠过抹焦躁,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宁肯她以为这是自己想出的惩戒手段,也不能让她知道徽儿还活着。 “阿桐,在你心里,就算这儿是牢笼,你也得待在这儿,等着我回来。”贺铮寒掰着她的肩膀,逼着她和他对视,“你怨我,恨我,都得待在我身边怨恨。” 这些话,暴露了他霸道冷酷的本性,他赶在她说话之前,攫住了她的唇,压抑的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狂暴的发泄,像要将她拆吃入腹。 鼻端充斥着男人的体息,耳畔是凌乱的呼吸,吮吸、噬咬着她的唇齿急切而狂乱,炙热的手探入衣襟......贺铮寒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又沉又重,姚桐几乎呼吸不过来。 姚桐想也不想,一拳便挥了过去。 可有了上次经历,贺铮寒直接握住了她的拳,从她胸口抬起头,喘息着看着她,眼瞳带着情起的红晕,目光炙热。 对比他的翻涌情动,她冷得像一块冰,贺铮寒不甘又难受,可他情念炽烈,喘息急促,身下胀得发疼。 “阿桐,你是我的。” 这是他的女人,会对着他笑,给予他最大欢愉的女人,只要他再强硬一点,这层罩在她身上的冰霜会融化,她终会再次柔软、温暖。 贺铮寒觉得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烧,几乎快要爆炸,心上那渺茫的希望,更让这火越发汹汹,他将她按在了铺着厚厚毛毯的地面上,再次咬住了那柔软的红唇。 体内情涌奔腾,急于找到出路,贺铮寒放开她的手,扯下她的裙子,分开她的腿。 姚桐再次挥了一拳,用尽了全力。 贺铮寒不得不再次按住她的手腕,呼吸急促凌乱的和她对视。 她看着他的眼神冰冷中带着浓浓的厌恶。 这种眼神,终是又一次刺伤了他,贺铮寒颓然的从她身上翻下来。 甚至不敢再看她,贺铮寒匆匆走了出去,披着长衫,结实的胸膛露着,被寒气激灵灵一刺,胀得发疼的气血翻涌才压了下去。 第二日,贺铮寒便离开了这里。 三个多月后,庄子里忽然走了水,时值盛夏,天干物燥,偏巧又刮起了大风,最先着火的瑞麟楼里堆着的又是木头制的小玩具,丝绸锦缎做的小衣裳,又挂满了帐幔。大火呼啦啦的烧着,满庄子的侍卫婢女疯了似的救火,也止不住这铺天盖地的大火。 “王妃!” “王妃在楼里!” 第142章 远遁 ,“这不可能。” 天枢见到宁县庄子报信的人,眼前金星乱冒,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从烧塌的楼里,找到了一具......着火时,只有王妃在楼里......” 来人面白唇青,半条命已经丢在那场大火里,主子爷有多看重姚王妃,他们这些下人看得清清楚楚,如今王妃殒身大火,他不敢想象王爷的怒火。 天枢一阵天旋地转,“你们脑子里装着的是浆糊吗?怎么会起火?王妃怎么会......” “王妃.....”来人心头发苦,“火是王妃自己放的......” 天枢绝望的摔在了地上,“这消息......瞒不下去......” ..................... “还有小半个月,就到海边村子了,咱们的船就藏在那里,到了海上,就是咱们东寰岛的天下了。” 姚桐闻言笑了笑,她一出了宁县庄子,或许是绷紧的弦一松,身上积累的病痛变本加厉的袭来,当夜发起了高热。 幸好,杨沐卿身上带着丸药烈酒,才将她这高热降了下来。姚桐半昏半沉了两三天,精神才缓了过来。 “你真好看。” 一直不停叽叽喳喳的是个唤作小鱼的姑娘,这是东寰岛来的这些人中唯一的姑娘,旁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贴身服侍姚桐的活计,自然交给了她。 “难怪大当家的对你这么好。”小鱼极为羡慕,“你烧迷糊的时候,大当家的急疯了,一直守在车子里,睡都不睡,幸好你好了。” 姚桐微微笑着看她,小丫头微黑的皮肤上飞了红晕,显然还不知道杨沐卿的真实身份。 “等回了东寰岛,大家伙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姚桐挑了挑眉,这小丫头一脸的爱慕,没想到对她竟全无敌意,反而如此友好。 “为什么?” 小鱼扭捏了一下,脸红红的,刻意压着嗓子,“大当家的终于开窍了啊。你不知道,岛上好多姐姐都喜欢大当家,可大当家的都看不出来,还气哭了好些姐姐呢。婆婆们都说大当家的还没开窍,不懂事呢。” 姚桐还是没明白这和她这么欢喜有什么关系。 小鱼微黑的面庞都红透了,一副你真笨的样子,“哎呀,你让大当家的开窍了,大家伙儿就都有指望了呀。” “哈哈哈!” 骡车外忽然响起一阵爆笑,一声粗粗的男声边笑边说:“小鱼丫头,大当家的就算开窍了,你也还得长几年,还是根豆芽菜呢,大当家可瞧不上,哈哈。” 姚桐不由莞尔,外面这男子话说得粗,语气却透着亲热关切,显然不是为了损这小丫头,反而是善意的提点。 小鱼一张脸孔红得冒烟了,猛一下揭开纱窗,“朱二,你闭嘴。我才不是豆芽菜!” 气呼呼说完,放下纱窗,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到重点,触到姚桐目光,期期艾艾的解释:“我没有......我才没有对大当家动心思......你这么好看,那些姐姐们都比不上,我才抢不过你呢......” 越描越黑,小丫头都快哭了。 姚桐却不知不觉笑出了声,真是可爱,这小鱼丫头,这些东寰岛上的汉子们,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简单直率。 “你也好看。” 小鱼一下子乐了,趴到窗口,对着朱二嘚瑟:“听到没有,我也好看!” 朱二冲她呲牙,忽然看到杨沐卿打马归来,神色严肃,猛的正了面色。 “后面有追兵,拐下官道,避入附近村子。” 第143章 追兵 ,“怎么会有追兵?按我的吩咐办了吗?”杨沐卿拧眉问着朱二。 “全按大当家您的吩咐做的,挑选的那具女尸,无论年龄还是体形,都和姚王妃很像,就算再厉害的仵作,一时半会也辨不出来。”朱二回道。 “小点声。”杨沐卿看了眼骡车,见姚桐没有注意到这边,压着声音吩咐:“这事情不许说出去,还有,别再唤她姚王妃。” 姚桐本意只是想借着大火离开那牢笼,并不知道杨沐卿在瑞麟楼里放了一具女尸,坐实了她葬身火海,从此让这世间再没有了靖北郡王妃。 而这些,杨沐卿不想让她知道。 “那小的们怎么称呼她?”朱二挤眉弄眼,笑得一脸欠揍。 杨沐卿失笑,“姚夫子。” 朱二目瞪口呆,“夫......夫子?” “她一身才华,是我请来的夫子,也是东寰岛的贵客。”杨沐卿神色严肃,“任何人不得怠慢轻忽,否则,必不轻饶。” 朱二神色一凛,“大当家的,兄弟们都明白了。” 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了,杨沐卿点了点头,话题又回到后面的追兵上,“至于那些追兵,怕是那位还不死心。烧焦的尸体都摆在眼前了,还不死心,也真是执着,可惜.....晚了。” 朱二见他家大当家俊秀无比的脸上似笑非笑,牙齿一阵发酸,悄悄的退了两步。 “咱们这些人一块行走,太打眼了。朱二,你领着人分伙散开,我带着阿姚先走,避了风头,在海村汇合。” 朱二这些人,都是风里浪里闯过来的,执行力甚至不比贺铮寒麾下精锐差,很快就化整为零,分批而走。 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姚桐和杨沐卿两人了。 杨沐卿看了看姚桐,摇了摇头,虽然把人分散了,没有那么打眼了,可姚桐这副相貌,太招眼了,只要她一露面,见过她的人一定都印象深刻。 姚桐一听,微微一笑,“阿卿,你也一样,太惹眼了。” 的确,杨沐卿从小到大扮作男儿,虽然除了一个丰五,再没人认出来,可不是因为她生得丑陋。 恰恰相反,她长得极为俊秀,俊秀得模糊了性别,这种俊秀英气极有冲击力,招眼程度不比她低。 杨沐卿微微皱了眉头,有了些苦恼。 “阿卿,我有办法了。” 这年头出门,食宿吃用都得自己带,骡车里大包小包,装了很多东西。姚桐翻出小鱼丫头的脂粉,把脸上的皮肤涂黄,抹粗了眉毛,拿刀削出了一层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大半个额头。 又用同样的手段,给杨沐卿整治了一番。 短短两刻钟,两人就成了一对土里土气的农夫农妇。 “咳咳。” 如此改头换面的手段,杨沐卿目瞪口呆,盯着穿着粗布衣裳,头顶包着布帕子,厚重的刘海遮住半张脸,缩着肩畏畏缩缩的姚桐,简直不敢相信。 “怎么样?” 姚桐忍不住一乐。 “要不是亲眼看着,我真不敢认。”杨沐卿赞叹不已。 杨沐卿也学着姚桐,转变自己的气质,塌了腰弓了背,活脱脱一个奔波活命的小民。 将骑的马放跑,杨沐卿坐在车辕上,赶着骡子,慢悠悠的行走在土路上。 天色渐暗,在一个村落里歇了脚,大半夜的,忽然人叫马嘶,一队精兵漏液赶来,村里的里正等人挨家挨户敲门,所有的人都心惊胆战的集合在村头的打麦场。 “怎......怎么了?匪贼进村了吗?” 姚桐、杨沐卿两人留宿的人家,是一户祖传的猎户,胆子比旁的村民大,虽然不敢违令,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咱们可是在郡王爷的治下,什么匪贼胆子这么大,不怕郡王爷的手段。” 姚桐耳尖的听到,来敲门的人呵斥的声音:“满嘴胡沁什么?来的就是郡王爷的人!” 第144章 呕血挖坟 ,大麦场上点着无数火把,将这盛夏的夜空燃的通明。 举着火把的兵士,沉着一张张黑脸,压得半夜起床集合的村民鹌鹑一样缩着,再不敢抱怨。 “军爷,俺们村里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人都齐了。” 里正赔着小心,为首的校尉穿梭在村民中,脸色更加难看了,都是些村妇,哪里有要找的人? 夜风吹过,掀起的军袍上露出精绣的飞鹰,姚桐呼吸一窒,这是贺铮寒的精锐,凉州城破后,他重新训练的精兵——鹰扬军。 那校尉忽的停在了她面前。 挨个报着村民姓名的里正,抹了把汗,“军爷,这是今儿借宿在村里的外乡人,家里遭了难,小两口逃出来的,瞧着他们可怜,才收留的。” 姚桐心跳如擂鼓。 “军爷,我家婆子她没见过世面,胆小,您别介意。”杨沐卿憨厚的笑着,不动声色的将姚桐掩在了身后。 那校尉猛得回神,狠狠抹了把眼,真是昏了头了,这皮肤蜡黄,弓背缩腰的妇人,他竟一时鬼迷心窍,觉得有那么点像王妃。 “呸,瞎了眼了。”他骂了句,看了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围过来的兵,脸色更臭了。 “去去。”他一脸苦相,“这儿没有,去前面接着找,翻天覆地也要找回人。” “大人,小的听说......?” 姚桐耳尖的听到几个字眼,火、烧没了...... “混球。”那校尉恨不得撕了他,“主子爷说人在就在,给老子闭嘴。” “老天保佑,人必须得在,主子爷呕了血......” 姚桐眉尖狠狠一跳,一股刺疼。 “人都走了,没事了。” 杨沐卿紧攥着她的手指,指尖沁凉,低低的安慰。 “他.....”在这湿热的暑夜,姚桐发冷的颤了颤,回了神,没有再问,那场大火,烧掉了他囚她的牢笼,从此他们再无瓜葛。 “走吧。” ................................ 半个多月后,姚桐闻着空气里腥咸的海味,微微笑了。 “姚夫子,原来你在这里,快回来,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小鱼笑嘻嘻的跳过来,“锅里焖的鱼虾都熟了,大当家的让我来寻你。” 姚桐抬头一望,果然乌云翻卷,黑压压的一场大雨就要到来。 “这天变得真快。” “是呀,咱们海边都这样,大雨说来就来。”小鱼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往回走,“等这雨歇了,天就好了,就能坐船回东寰岛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小鱼哎呀一声,拉着姚桐跑了起来,“哎呀,说下就下了,咱们快点跑,不然就成落汤鸡了。” 这雨哗啦啦的就倒了下来,两人还没跑回去,已然浑身湿透,姚桐索性不再跑了,仰头任雨水浇下,她许久许久没有这般恣意过,什么体面、身份、风度,统统抛下,她只想活得畅快。 她迎着大雨,畅意大笑。 .................................... 宁县,贺家祖茔,一座新坟,一个憔悴不堪的男人。 自接到消息,贺铮寒都不相信,到了此刻,他依然不相信。 她还活着,她必须活着。 她还活着,立这座坟做什么,贺铮寒赤红着双眸扑了过去。 “王爷!” 天枢跪着哭喊,“王妃已经去了,求求您让她泉下安宁吧。” 贺铮寒疯狂的刨着坟,听了这话,目眦欲裂,“诅咒王妃,杀无赦。”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刨着土,手指很快血淋淋的,血水混着泥土,滴落。 “王爷,王妃去了,真的去了,属下宁肯死,也不能看着您这么糟蹋自己。”天枢不顾他的暴怒,跪在他面前哀求,“就是王妃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您这样,她该多心疼您啊。” 贺铮寒充耳不闻,染血的双手,疯狂的刨着坟土,疯了一般。 “王爷,王妃死了。” 天枢大哭着拉住他的手,说出了这句恶咒般的话。 噗通,天枢像是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又栽在地上。 贺铮寒收回脚,血红双眸中彻骨的恐慌一闪而逝,滴血的手,挥舞的越来越快,绝不可能,他不相信,那个字绝不能和她联系在一起。 地上堆起了一堆土,染血的土,贺铮寒如遭雷击,僵了身子,他的手触碰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坟茔里露出了一角暗红,那是棺木。 “王爷,节哀。” 天枢趴在地上,和一众眼眸泛红的亲卫一起,苦苦哀求。 贺铮寒眸中血色深浓,呆了许久,忽然一声爆吼,撕心裂肺,没人敢拦,也没人拦得住,看着他发疯,看着他将坟茔刨开,看着他扑在棺木上。 “来人,开棺。” 他疯了,没人劝得住。 贺铮寒只看了一眼,喉中腥甜,眼前血色弥漫。 “王爷!” 凄厉的呼声中,那顶起北地半壁江山的雄主,倒在了地上。 ................................. “王爷,您醒了,太好了。” 贺铮寒撑着身子坐起,倒地前的一幕幕,无比清晰的印在脑海里,那棺木中的枯骨......他重重的闭眼,一道血痕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阿桐,你好狠的心。”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雪白的纱布上,被血水洇透。 靖北郡王发了疯,徒手刨了王妃的坟茔,这骇人听闻的事情,纵然天枢等人遮掩,依然狂风般的传遍了宁县,继而大名府,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 就在外界议论纷纷,以为靖北郡王贺铮寒非疯即痴时,天枢等人却都松了口气。 他们的主子爷,终于正常了。 “天枢大人。” 刚刚从议事厅里出来的官员,抹了把汗,抱着怀里厚厚的册子,给天枢见礼。 天枢颔首,目光在那些册子上顿了顿。 “这是大名府的田亩册,王爷已经全部看完了,让下官抱回去。”这官员吁了口气,语气又紧张又崇敬,刚刚王爷抛出一个又一个犀利的问题,幸好他前些年办事精心,否则绝过不了这关。 外间的谣传真是信不得,王爷明明比以往还要精明果决,除了越发冷了,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主子爷。 天枢看着他走远,推门进去,走到桌案前,将搜集的信息一一汇报。 “粮秣都齐了,好。” 屋子里响起指节敲着桌面的嗒嗒声,天枢目光在那手指上一顿,指骨修长,指尖上却光秃秃的,伤痕累累,没有指甲。 “下个月十七日,上吉,宜出兵。” ............................. 朔风又起,大雪纷飞,寒冷弥漫南北大地,关于靖北郡王疯傻了的传闻,也像这冰寒天气一般冷封住了。 短短三五个月,贺铮寒打了三场大仗,悍不畏死,彻底的将北地盘踞的藩镇逐个吞下,森冷兵锋直指江南。 第145章 禅位 ,炭笔在纸上唰唰的写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来回算了三遍,并没有错误,姚桐皱眉。 “哪里有问题吗?”刚刚操练完新招募的手下,杨沐卿端起一碗沁凉的绿豆汤一口饮尽。 “有。”姚桐眉头皱得很紧,“岛上的人越来越多,需要的粮食也越来越多,可这两个月买粮用的银子却比之前还少。我原本以为是账本有问题,可算来算去没有发现错误。” “没有问题。”杨沐卿一笑,“银子确实是花的少了,因为粮食降价了。” “粮价降了?怎么可能?”姚桐大为惊讶。 在这么一个藩镇割据的动荡之世,民不聊生、土地荒芜,米粮价格一路疯长,今年怎么会降了? “今年风调雨顺中原、江南、湖广大丰收,当然就降了。”杨沐卿喝完绿豆汤,又凉又爽,舒服的坐在竹椅上。 “年景便是好了,那些藩镇一场兵祸,就能祸害完了。今年竟然能让粮食降了,真是稀奇。”难道那些兵匪头子们都熄了战火,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听话的都被一锅端了,连那小朝廷都名存实亡了,这天下都在贺......”杨沐卿倏的闭了嘴。 姚桐有些恍惚。 时间流水一般,转眼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来,外面的风风雨雨,从来传不到她面前。刚开始是杨沐卿担心刺激到她,不许人漏一个字,慢慢的她就习惯了不听不问,只专心打理东寰岛的庶务,仿佛这样就能将以往的日子当做一场幻梦。 除了偶尔夜间忽然的惊悸,梦里不断变幻喜怒的男人,她似乎真的过得平静。 “阿卿,你接着说。” 良久,姚桐轻声说。 杨沐卿凝视着她,见她脸色平静如初,舒了口气。外面局势变化太大,再瞒她也瞒不了多久了。 幸亏阿桐真的走了出来。 “贺......”杨沐卿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在东寰岛视为禁忌的名字,“贺铮寒平了江南。小朝廷先是封他为镇国相王,没多久赐下九锡、冕服......” 姚桐一直静听着,唇角勾了勾,“九锡冕服,这江山要改姓了吗?” 杨沐卿点了点头,“阿桐,你都猜到了。五六月中原麦子大收,**月江南湖广稻子大熟,天下人都在传着‘圣人出,天下足’。” “昨天刚刚接到消息,被贺铮寒从江南掳到冀州的小皇帝下了禅让书,欲将天下让与镇国相王贺铮寒。” 杨沐卿本以为这个消息不会刺激到姚桐,毕竟她的脸色神态一直很平静,直到“砰”一声,一把算盘砸在地上,骤然响起的声音,沉沉的砸破了平静。 “阿桐,你还好吗?” 姚桐恍然回神,“我没事。” 可嗓音却暗哑了下去。 “阿桐,你放心,他就算得了天下称了帝,也奈何不了我们东寰岛,你不要害怕。”杨沐卿安慰她。 姚桐摇了摇头,粉润的唇瓣不知不觉留下一道齿痕,“阿卿,你说他会如何处置前朝......皇室?” 杨沐卿愣了愣,“翻遍史书,失了大位的皇室都没有好结局。以贺铮寒的狠辣,怕是会斩草除根。” “是吗?”这句话姚桐说得极轻极轻,只是攥紧发白的拳头泄露了她汹涌起伏的情绪。 “阿桐,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杨沐卿握住她的手,宁国长公主是阿桐的心魔。 “她死了。”姚桐喃喃低语,“死了就好。” ............................................... 暑尽秋来,天气一日日冷了起来,尤其是北边,一夜秋风,落叶飘零,几场冬雨,大地凋敝。 镇国相王贺铮寒手下的文臣武将,都没有料到,他选在了这么一个万物萧杀的日子登基。 腊月十八,贺铮寒登基称帝,国号夏,大赦天下。 “陛下,恭顺王求见。” 恭顺王就是那禅位的前朝小皇帝,天枢本不愿为他通传,可随他一块来的女人,让他不得不来通报。 “带他进来。” 天枢将人带进来,就退了下去,站得远远的。 “参见陛下。” 自失了皇位,恭顺王连惊受怕,战战兢兢,人也有些痴痴傻傻。被身边着婢女服饰的女子牵着进来,直愣着眼,也不说话。 还是他身边的女子,拉扯着他行了礼。 “何事?” 女子见他连头都没抬,声音冷淡无情,眼圈转瞬通红。 “亡国之人,本不该打扰寒......陛下......”女子嘴唇颤抖,纤瘦的身子楚楚颤动,“只求在陛下治下,能留住这条残命。” “皇姐......我怕......”呆愣愣的恭顺王忽的哭出了声,抱住女子瑟瑟发抖。 “快住口,不许叫我皇姐,我也不再是你的姐姐......记住,我只是照顾你的婢女......”女子含泪的双目雾似的飘过上首高大的男子,急忙捂住恭顺王的嘴,呵斥他的嗓音悲戚。 “不,你不是婢女,你就是我的皇姐,是尊贵的长公主。”恭顺王的嘴虽然被捂上了,可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女子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她紧紧抱住恭顺王,纤弱的身躯跪成一道优美的弧线,“陛下息怒。恭顺王心智受损,如同幼儿,他不知道......宁国长公主已经死了,如今我......只是照顾他的奴婢......” 这话说得绕口,她心里更是酸楚难言。 “你明白就好。” 贺铮寒终于正眼看了她。 “寒哥哥......你好狠的心......”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李柔徽心如死灰,这个曾经将她捧在手里呵宠的男人,如今如此无情。 她明明还活着,宁国长公主却死了。 他让她活着,却夺了她尊贵的身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以一个卑贱的婢女的身份,见不得人的下贱的活着。 “你不该这样对我。”她生来高贵,锦衣玉食,就算和亲西羌,也被供着捧着,何曾像如今这般住在阴冷潮湿的奴仆房,用冰水洗衣,长了一身冻疮。 “那个女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让你对我这么狠,人都死了还不肯消停......” “砰”一声重物砸地的巨响,接着一声爆喝,“滚出去!” 贺铮寒掀案而起,似是一头被捅了心口的野兽,狂怒暴虐,择人而噬。 第146章 爱恨到了极处,才逼死了她 ,这个冬天异常的漫长而寒冷。 到了三月末,按照正常的时令,应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而今年,就连温暖湿润的江南都没有一点绿意,更不用说着北国大地,依然雪飘冰封。 这种反常的天气,让人忧心忡忡。 “陛下,这种寒冷的气候,今年的农时要耽误了,百姓的人怕是又要难挨了。” 贺铮寒初初称帝,有些臣子上书要修宫殿,被他狠狠训斥了。如今,朝堂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位大夏朝的开国君主,是位极简朴的君王。 上行下效,有贺铮寒这么一位铁血冷酷的君主在,大夏朝的官员们都很朴素,不管是真心还是为了投他所好,都一心扑在公务上,不敢玩弄好样,弄那些阿谀谄媚的小花样。 所以,这场冬灾造成的恶果,真实的情况都呈在了贺铮寒面前。 百姓的日子难熬,这是肯定的。 而除了这些,还有更严重的后果。 “陛下,臣担忧的是北方。”兵部尚书出列说道。 有高山阻拦,大夏朝尚且如此寒冷,那更北边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北方,那里有狄人,更有僭越称帝的贼子——突利。 朝堂上一时肃静。 一众臣僚都垂着头,不敢看御座上男人的脸色。 毕竟突利是当今陛下的奇耻大辱。 而陛下屡屡亲伐突利,却每每在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北狄,突利。 贺铮寒脸色不变,一贯的冰冷,喉头却腥甜,一股血气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多想亲手将这人碎尸万段。 “去岁大收,各地仓廪充足,正可缓解今年饥馁。” 贺铮寒沉稳冷静的嗓音打破了漫长的沉默,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一众或悲愤或担忧或恐惧的臣子都缓了过了。 “诸位爱卿商议赈灾度荒的策略,两日后呈上来,退朝。” 贺铮寒离开的步伐稳健有力,没人想到他一转进屏风,就吐了一口血。 “陛下,臣这就唤御医。” 大夏朝初建,各方势力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潮汹涌,而贺铮寒看上去强大悍勇,其实身上添了暗疾。 为了瞒住这个弱点,天枢纵然功劳赫赫,依然只肯领侍卫统领的职,护侍贺铮寒左右。 “不用。”贺铮寒抹掉嘴角的血迹,“无妨。” 他脸色平静,毫不在意的丢掉染了血的帕子,仿若这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 天枢眼中一阵酸楚,见他凝沉如冰的面容上,眉眼硬朗而孤寂,忍不住悲从中来,甚至怨上了王妃的狠心。 自从陛下徒手刨了王妃的坟,抚着棺木,呕出一口鲜血,从此便落下了这病根。 陛下正值英年,得了这不祥的病,天枢作为心腹,每每忧惧却又劝不了他。 王妃是陛下心头扎的刺,提都不能提一句,只能看着他自伤。 “陛下......”天枢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逝者已矣,还请保重龙体......” 冷冷的目光刺得他一哆嗦,天枢却横了一条心,跪了下来,“求陛下爱惜自身。” “出去!” 天枢对上他涌上血色的眼眸,知道自己触了他的逆鳞,脸色一白,嘴巴颤了几下,慢慢的退了下去。 “嗤。” 一声冷冷的嗤笑,在这安静的过分的地方,格外的刺耳。 “你怎么来了?” 天枢看清来人,头顿时更疼了。 他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压低的嗓音里带着警告,“天权,不管你今天来做什么,都给我回去。” “他.......陛下的身子不好?” 见天枢眼中闪过厉色,天权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天权,适可而止!”天枢逼视着他,“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天权反而一片茫然。 凉州城破,那么多人都死了,他许诺要护之一生的人,惨死! 他为什么不死了,为什么要让他活着? 他心中的恨灼烧着五脏六腑,每多活一日,都是煎熬。 他这些仇恨总要找个出处,北狄当然是他憎恨的目标,可那些都是畜生禽兽,他是人,除了禽兽,还有人要为他的仇恨负责。 当然他恨自己,都是他天权无能,没能救下凉州城。而他自己这把残躯,消解不了这浓重的仇恨。 而能承受凉州城破的罪责的,也够资格承受的只有一个人——贺铮寒。 和他一样的心思的还有一个人——姚王妃。 他怨恨的对象明明是他最崇敬的人,这两种极端的对立的情绪放在了一个人身上,天权觉得他距离疯狂不远了。 “难怪王妃要**!” 王妃的爱恨纠结,只会比他深重。 “天权,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不要再发疯了。”天枢听他竟然讲出了这种话,脸一下子黑得滴水,死死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的说。 天权死里逃生,身子伤了元气,这些日子又浑浑噩噩,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根本不是天枢的对手,很快被他拖了出去。 离得远远的,确保声音不会传到那里,天枢才放了天权,怒喝:“你想死我不拦着。但你若再惹陛下动气,我亲手杀了你。” 陛下是大夏朝的顶梁柱,是千万百姓活命的依靠,他的身子骨又是那样,天枢宁肯舍了和天权的兄弟情,也不能让这好容易有了点起色的万里河山再陷入尸山血骨中。 “天枢,你也认同我的话。”天权并不恼,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受不住这般冷似的抖了抖,“爱都极致,恨都极致,非疯即死,王妃选了死。” “别狡辩,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天权满意的看到他白了脸色。 “你都明白的事情,陛下心里更是明镜似的。” 天权说得笃定,“可惜了王妃。” “可惜了她看错了人。”天权不再如往日那般任仇恨扭曲了面容,然而他这淡漠平静的样子,却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讨债的魔鬼,“那个女人还好端端的活着,她却死了,真是可惜了。” “陛下!” 天枢顺着他越来越平静的目光望去,惊骇欲绝。 “陛下,息怒。臣亲自处置这胡言乱语的疯子。” 只见贺铮寒长身而立,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立在这风雪中,孤寂得像一块岩石,天枢大惊,生怕伤了身子,此刻真想将天权打死。 “你过来。” 出乎两人预料,贺铮寒没有暴怒也没有气血攻心,他只淡淡的招了招手。 这轻轻的一个动作,就让天权闭上了嘴,乖乖的走了过去。 “天枢,止步。朕有话和他单独说。” 第147章 赎金 ,门窗紧闭,在外面听不到一点动静,天枢等得满心焦躁。 终于,门开了,天权走了出来。 “你......” 天枢见他神色复杂,刚说了一个字,里面忽然有了声响。 “咚咚咚!” 声音沉闷,并不大,却让人心神悚然,这是**和墙壁撞击的声响。 “别进去。” 天权低低喝了一声,止住了天枢的步伐,“这个时候,他不想见到任何人。” 里面的声响连绵不绝,天枢双眸冒火的盯着天权,到底还是没有进去。 “你说了什么?” 天权脸色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他打下衣袖上的手,惨然一笑,“你不是猜了出来吗?” “王妃性烈,不屑多说,我得替她说。” 无视天枢难看至极的脸色,天权继续说:“夺了公主尊位又如何,她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王妃却是死了。” 宁国长公主还活着的事情,天权果然还是知道了。 本来夺了她公主的封号,李家王朝又亡了,她不过是个卑微的仆婢。她要是安安分分的,谁也不会将昔日尊贵荣宠的宁国长公主,和那个微不足道的婢女联系在一起。 偏偏她不知好歹,借着前朝逊帝恭顺王,去见陛下。 “对她那种人,这么活着比杀了她更难受。”天枢还是要为贺铮寒辩解,他是知道那次设伏要杀了宁国长公主的,是去了的姚王妃和眼前的天权合谋的。 “呵。”天权却是冷笑,“这个世上,再没有比死亡更沉重的惩罚。不杀她,到底是为了惩戒她,还是舍不得,咱们心里都明镜似的。” 死了才是真的再无一丝希望。 任你上天入地、黄泉碧落都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见不到、摸不着,只有靠着记忆追寻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却越是追忆,越是清醒的知道,那些都是再也触摸不到的温暖,这个人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越是苦痛。 天权饱受这种苦痛折磨。 所以,他将王妃寻他设谋杀宁国长公主时,给他看的所有东西,全部告诉了贺铮寒。 “属下本想将这些带进坟墓里,可万万没想到罪魁祸首还活着,若王妃在天之灵知道了,怕是死不瞑目,在九泉下都不得安宁!” ........................................ 天色暗了又亮,贺铮寒枯坐了一夜,双拳血肉模糊,墙上一大片干涸的血迹。 “阿桐,你用这种方法惩罚我......”贺铮寒面色惨然,五脏六腑如被火烧,天权的话像一把尖刀,捅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他的阿桐真的死了。 是他逼死了她。 “你恨我,怎么不杀了我。”贺铮寒踉踉跄跄的起身,“为什么要自己去死,为什么?” 痴傻的坐了一夜,腿脚剧烈的麻,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血肉模糊的双掌撑在地面,印出一个个血手印。 她恨他如斯,连梦都不肯入。 贺铮寒撕心裂肺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串串的泪滚落,混着血弄了一身。 .......................................... 天枢听着里面的动静,一阵一阵的发寒,他真怕......他疯了。 足足又过了一日,里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闭合的门开了。 风雪已停,久违的阳光照在走出来的男人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沐浴更衣。” 低沉冷冽的语气听不出一点过去两日的疯狂,要不是看到他一双手血淋淋,天枢一定以为之前的声音都是自己幻听的。 “宣宰辅大臣廷议。” ..................................... 这年异常的风雪到了五月才堪堪停了。 气候严寒,狄人的牛羊冻死无数,老弱妇孺也饿死了不少。 往常丰收的时候,他们还常常南下掠夺,更何况在这种举族要饿死的时候,弯弓铁蹄一次次对准了无辜的大夏百姓。 贺铮寒早已有了布置,调了重兵陈列北部边疆,狄人快马掳掠,大夏的将士反应也快,不要命的追击。 常常追着狄人进了大漠,那些抢了东西的狄人,要么不堪劳累被追上,要么为了轻身逃跑,不得不将抢来的东西丢弃。 要么丧命,要么白忙一场。 一次次的掳掠,一次次的逃命,让这些狄人疲累不堪,却又毫无收获。 “大汗,咱们的牛羊几乎都死了,族人也死了那么多,汉人狡猾,再这么下去饿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突利虽然称了帝,可狄人贵族仍然习惯称他为大汗,而不是陛下。 “贺铮寒!” 狄人骨肉里流的是狼血,擅长抢夺,可万万没想到遇到了贺铮寒,他让他们抢了也拿不到手里。 突利更加清楚部族里的情况,老人妇女的食粮已经被缩减到了最低,省出来的粮食肉干供族里青壮吃,只有青壮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去抢,去夺。抢夺回来的粮食,才能让整个部族活下去。 可现在他们抢了也拿不回来,又在一场场恶战中消耗族中青壮的性命和体力,贺铮寒这一招极其狠辣。 再这么下去,他们狄人要亡了! 突利恶狠狠的咒骂,却又没有办法,他们屠了凉州等城池,和贺铮寒结下了血海深仇。贺铮寒先前几番带军扫荡草原,他们损失惨重,就连他自己的子嗣都死了好几个。 如今,他们的军力不足和贺铮寒拼斗,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的掳掠抢夺,早就攻进了富庶的城池,吃香喝辣了。 “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一个狄人贵族狼一样盯着坐在突利身旁的那轻裘缓带的汉人青年,不怀好意的咒骂。 一个汉人小白脸儿,却坐在了汗帐里最尊贵的地方,大汗真是鬼迷心窍了。 突利一双狼眸狠狠一拧,就见帐子里一众人都焦躁暴怒,唯有他唇角噙着微笑,面目安然,似乎眼前的危机和他毫无关系。 乱糟糟了一通,突利将那些北狄贵族都赶了出去,走到安然而坐的青年面前。 “谢公子可有法子助我族度过难关?” 锦裘华服的俊美青年,和这粗犷的蛮人帐篷格格不入,可他似乎毫无察觉,面对突利极有压迫性的眼神,也不见一丝紧张。 “可汗和贺铮寒结的是死仇,这时候就算上降书,想必贺铮寒也不会接受。” 突利眸子狠狠一跳。 “而贺铮寒称帝,北疆、中原尽在他手里,可汗麾下兵疲粮少,此时也敌不过他。” 突利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本汗都知道。” 见他耐心快要耗尽,那青年微微一笑,终于说出了他感兴趣的,“不过,可汗手里却有他感兴趣的人,想必贺铮寒愿用重金相赎。” “本汗手里哪有什么人?” 突利以为他在耍他,怒道。 “可汗贵人多忘事啊。昔日破了凉州城,可汗军帐里不是多了很多汉女吗?” 突利眼眸霍的睁大,显然在思索。 “不过是些民女,贺铮寒岂会看在眼里。” “凉州医署的医女,在贺铮寒眼里,可不是和你们狄人一样,只能发泄兽欲,生孩子而已。”那青年脸上的笑霎时收了,俊美的脸庞显得阴沉沉的。 “她的故人,贺铮寒定会重金来赎!” 突利一怔,“她?” 忽然懂了,猛得一拍手,“你说得是不是贺铮寒那个宁肯死都不愿跟她的女人,啧啧,那可是个美人儿,本汗的宠姬有那么三分像她,都让本汗离不了她。” “砰。” 那青年打碎了手里的茶杯,一双桃花眸越发黑沉,“可汗僭越了!” 突利一惊,住了嘴,脸色变幻不定,可他要求着这青年,只得忍气。 “那些人都在本汗军帐里,你去挑,尽快找贺铮寒要赎金!” 第148章 姚桐脸色大变 ,今年年景不好,长时间的酷寒,误了春季的农时。百姓们这些年连遭饥荒、兵乱,好容易有了几年安生日子,生息还没有养回来,又遇上了这么个灾年。 本以为一年老小要丧命在老天的恶意里,不想,新立国的皇帝,连下政令,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贺铮寒先是开了常平仓,调出粮食,风雪肆虐时,组织青壮修城墙、道路,挖沟渠修河堤,一日干了多少活,发一张券,拿着券去官署领粮食。 当日干完活,当日就能领粮。 这些粮食并不多,但一户的青壮男丁尽出,领的粮食也能让一家老小活命了。 对于家里只有孤儿寡母的人家,官署核实后,让这家能做活的妇人给干活的青壮煮饭或做些其他的杂事。按照做活的多少,也给一些粮食。 虽然她们的粮食没有那些干重活的男子多,但也能保住一家的命。 和这些政令一道下来的还有贺铮寒派出的一队队干练的官吏,这些人处事练达,手腕又狠,发现有人敢动赈灾的钱粮,立马拿下,快马上报,不出两日,就有心狠手辣的缇骑带着刀剑将落实了罪名的人就地斩杀。 种种手段之下,常平仓的粮食足够北地百姓渡过三个月粮荒,直到六七月份,巴蜀和岭南的新稻熟了,一船船的运抵北方。 “陛下,南边的稻米能缓解眼下的粮荒,而北地五月抢种的粮食,再过一两个月也能熟了,今年的灾荒总算度过了。” 早朝中,户部尚书瘦了一圈,终于舒了口气。 听了户部尚书报出的一个个数字,一众臣子都颇欣慰,毕竟民以食为天,只要能填饱肚子,保住命,老百姓们就不会闹出大乱子。 “北狄如何?” 说完了民事,贺铮寒目光转到兵部尚书身上。 北狄受灾的情况比大夏更严重,大夏既然阻止不了他们南下抢掠,贺铮寒索性直接布下重兵,驻兵的堡寨彼此联络。一旦收到狄人攻击的消息,距离最近的两路驻兵,同时出动,紧咬着来抢掠的狄兵,不死不休。 这种打法逼得狄兵为了活命就得扔下好不容易抢来的粮食,一场场硬仗下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陛下定的策略极为有效,狄人搏命来犯,却带不走粮食,力量越来越弱。这一两个月来犯的次数和人,渐渐少了。” 贺铮寒闻言皱了眉,这不像北狄的作法,今年的寒灾极重,狄人一日日都有人冻饿而死。以这些匪徒的性子,他们只会拼了命的进犯掳掠,而不会渐渐停止。 带着这个疑虑结束了早朝。 “陛下,北狄传来急报。” “拿来!” 看完上面的内容,贺铮寒眼瞳急缩。 “北狄来人在何处,即刻宣!” ...................................... 东寰岛,笑语喧哗,一片丰收的繁忙。 今年的寒灾,东寰岛虽然也受了影响,但岛上储藏的粮食充足,杨沐卿手下商船又多,能从岭南甚至海外换取货物,这点影响并没有影响岛上人的生活。 姚桐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微微笑,打鱼的船满载而归,一艘艘满载着货物的商船泊在岸边,小孩子欢快的笑着,妇人姑娘们围着辛苦归来的男人笑语盈盈。 “姚夫子,我给您送饭了。”小鱼脆生生的嗓音,让姚桐回了神。 “姚夫子,是不是想大当家了?” 小鱼和她熟了,胆子也大了,见她一直盯着外面,笑着打趣。 岛上不缺吃食,却缺少布料,为了解决这个事情,杨沐卿和丰五带人去了崖州岛,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小鱼活泼,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有她伴着,姚桐不再想那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只享受着东寰岛的宁静安详。 如此过了几日,守在瞭望台上的守卫忽的欢呼了起来,杨沐卿的船回来了。 杨沐卿这次去崖州岛,是带着目的而去的,此次归来,带来了一些身着崖州岛服饰的女子,姚桐一见,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阿桐,人我都带回来了。” 杨沐卿略一休息,就迫不及待的来见了姚桐,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要不是姚桐非要让她先歇歇,她一回来就要和姚桐商议的。 “阿卿,这是我写的计划书,你看看。” 姚桐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再劝,将自己这些日子写好的东西给了她。 杨沐卿看得认真,用了一段时间看完,眼睛亮亮的,“写得很好,就照你的法子。” 前朝小皇帝禅位,贺铮寒登基称帝,国号大夏。 这件事乍一看和东寰岛没有关系,可经过了这些日子,他们不得不承认,随着大夏国力越来越强,东寰岛的行事再也不能像过去那么肆意了。 眼下,大夏初立,已将北疆、中原、江南肃清,东寰岛在这三处的贸易依然受了影响。 为了弥补这三处的损失,东寰岛不得不加大了岭南和海外的贸易。 若是大夏休养生息过来,以贺铮寒的性子,开疆拓土、江山一统指日可待,到时候东寰岛就被动了。 杨沐卿不是充满野心之人,她只想保东寰岛一片安宁,并不想成王封侯,否则也不会在之前的乱世中袖手旁观。 关于东寰岛的未来,偏偏岛上的人没几个通谋略的,这些事情杨沐卿只能和姚桐商议。 姚桐思来想去,她又是最了解贺铮寒的人,终于定下了策略。一方面东寰岛暗地里备军,增强自身实力,另一方面除了商贸之外,在岛上建立自己的产业,增强风险抵抗能力。 选来选去,一致决定——布业。 一来,原料易得,二来,大夏初立,随着局势稳定,人口繁衍,对布料的需要会越来越多,东寰岛正可投其所好。 两人商议完,抬头一望窗外,已然漆黑一片。 “这么晚了。”姚桐也惊讶,看了看杨沐卿眼下青黑,知道她累坏了,“阿卿,今夜在这儿睡吧,别再来回折腾了。” 杨沐卿打了个呵欠,也不推脱,洗漱了倒头就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丰五就闯了进来。 丰五是个爱热闹的,在海上待了这么些日子,憋闷的难受,昨儿一回来,她就招呼着一众弟兄们喝酒吃肉。 没想到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两位当家的,你们猜我听说了什么?” 姚桐和杨沐卿正在吃早餐,见她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声音急促响亮,不由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姚桐很是捧场。 “大夏朝的皇帝用了三千石粮食从北狄换了十多名女人。”丰五激动的竖起三根手指,“三千石啊,三千石,够三千名军士一年的口粮了。得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值三千石粮食!” 这个消息对丰五的冲击太大了,她连连说着三千石,一时没有注意到姚桐脸色大变。 第149章 阿桐若是知道,定然欢喜 ,杨沐卿发现了姚桐的异样,急忙止住丰五,忧心的唤她,“阿桐。” 丰五乖觉,立即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大夏皇帝和姚桐可是大有关系。 也怪她被那三千石一刺激,一时竟忘了这件事。 “无妨。”姚桐只觉心口砰砰的跳,望着丰五,“从北狄换回来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目光期盼又焦灼,丰五一愣。 “这......”她立马说道:“我马上让手下的弟兄们打探去。” ..................................... 贺铮寒拿三千石粮食换回十三名女子,在大名府掀起滔天巨浪。 臣子们苦苦相劝,可他足够强势,他下的令,没人驳得回,这事定然不会成。 饶是如此,还是有些人怨恨不已。 “外面吵什么?” 贺铮寒掷了手中的笔,冷声开口。 “奴才该死。”天枢奉命去接人了,侍候笔墨的小内监才十多岁,对贺铮寒又畏又怕,噗通就跪下了,“是冀王妃......” “带她过来。” “好威风的皇帝。”冀王妃尖刻的声音里满是怨恨,他高高在上,坐得安安稳稳,竟是要她这个亲生母亲给他行大礼。 贺铮寒冷冷的睨着她,像是看着毫无关系的陌路人,“朕很忙,一刻钟后把她带走”。 冀王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剧烈的喘了口气,这个孽子。 老天真是不开眼,竟然让他坐上了宝座。 这段日子,冀王妃过得很不好。 对上那孽子冰冷无情的眼神,她恨得咬牙,她相信他是想要杀了他们的,若不是......那点骨血相缠,他一定会动手,这一点冀王妃毫不怀疑。 可他如今这种磋磨的手段,还不如杀了他们呢。 冀王府的兵马全在他手上,整座王府成了个空壳子。而这个孽子登基称帝,却对冀王府视而不见,作为他的父母兄弟,他一个都没有封。 更可恨的是,冀王府的库房全都填了他的军队,如今账上连一千两银子都凑不出来了。遭了皇帝厌弃,又没有银钱,他们的日子比黄连还苦。 可她这个好儿子,母亲兄弟都要饿死了,他大笔一挥,拿三千石粮食换了几个女人回来。 这让她如何能忍! “不顾亲娘死活,你就不怕被戳脊梁骨吗?” 贺铮寒起身,走到她面前,“你们还能骂得出声,已经是我最大的克制。” 他没有什么表情,可冀王妃却浑身寒颤,就像面对索命的恶鬼。 “你......你敢......”冀王妃牙齿咯咯打颤,面容苍老,色厉内荏的叫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怎么敢!” 冀王妃后悔这次冲动来找他,据说从狄人手里换回的那些女人,是北狄破了凉州时掳过去......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自从那个女人**而死后,这个逆子就成了疯子,一个彻底不在乎血脉伦理的疯子。 冀王妃恨得吐血,她人生最大的羞辱来自那个女人的母亲。她也曾是明媚天真的少女,嫁入显赫的冀王府,人人都羡她嫁得贵婿。 她嫁得夫婿,身份显赫,年轻俊美,那么耀眼的人,轻易得就得了她的心。 那段短短的时光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却也是她一生耻辱的来源,可她当时不懂。 她以为他的冷淡是天性如此,毕竟他也不是不碰她,不然她也不会在新婚不到半年就怀了身孕。 在王府这种高门,母以子贵,她满怀着对新婚夫婿的一片爱慕,沉浸在莫大的幸福中,对腹中的孩子也是满怀期待。 没想到,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产下这个孩子之时,就是她幻梦结束之时。 那一日,她终于知道了他不是天生冷淡,而是他所有的情热都给了别的女人,一个他刻在心里念念不忘的女人。 就连她的孩子,也是他处心积虑算着日子得来的,他想要一个和那个女人同一日诞辰的孩子,似乎这样,这个孩子就是他和那个女人的。 可惜啊,她早生了几日,让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她的骄傲被他撕成了碎片,之前的日子有多甜蜜,知道真相她就有多痛苦。之前对那个孩子有多期待,得知真相就有多恨。 那不是她的孩子,是她的仇人。 冀王妃状若疯癫,这孽子真的是她的仇人。 他看上什么女人不好,非要看上那个她最恨的女人的女儿,还要将她逼到这种地步。 “老天开眼,早早收了那个祸害。”冀王妃想起生平恨事,那点理智顷刻又消散了。 “把她带下去。”贺铮寒厉喝,“压在冀王府,她若踏出一步,都提头来见朕。” 空空大殿里只剩下贺铮寒一个人,仿佛再撑不住身子的重量,他单膝跪地,大掌覆在眼上,孤寂的如同一尊石像。 ....................................................... 数日后,天枢回来交差。 “陛下,臣已将人安置妥当。”天枢勉力克制,仍是压不住汹涌的酸楚,北狄那帮畜生,不该活在世上。 “妥善安置,保她们一生无忧。”良久,贺铮寒长叹一声。 “是。”天枢顿了顿,一番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其中一女,面容俱毁,但臣......辨认出是锦霞姑娘......” “谁?”贺铮寒坐直了身子。 “锦霞姑娘。”天枢又说了一遍。 “是......阿桐身边那个最得用的婢女?” “是。” “她还活着?”贺铮寒闭了闭眼,昔日回忆霍然塞满脑海,他的阿桐却......再也找不见了。 “阿桐若是知道,定会欢喜。” “可要臣带她过来?”天枢犹豫了下问。 贺铮寒痛楚的摆了摆手,“不。你好好照看她,待她好些,带她去见......阿桐.......” ........................................... 东寰岛。 丰五手下的探子已将贺铮寒从北狄换来的女子打听清楚,姚桐听了,喜极而泣。 “还活着,还有人活着。” 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大悲大喜之下,她哭了个彻底。 杨沐卿没有劝她,只静静陪着,直到她哭累了,慢慢平静下来。 “阿桐,你做什么我都同意。” 不等姚桐开口,杨沐卿看着她微笑着说。 姚桐弯了弯肿成了核桃的眼睛,她一定要亲眼见见,才能甘心。 第150章 姚桐来到他身旁,贺铮寒一无所觉 ,再次走进大名府,姚桐恍如隔世。 “大爷们,是外地人吧。” 许是他们这一行人太扎眼,在城门口处揽生意的小伙计,笑着招呼。 杨沐卿手指动了动,“你怎么看出来我们是外地的?” 小伙计听着他一口正宗官话,锦衣华服,围在身边的仆从健壮彪悍,腰又弯了弯。 “大爷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富贵的人物。”小伙计先恭维,“至于小的斗胆说您是外地人,是因为.....您一直盯着咱大名府的城墙和街道看,不瞒您说,外地人头回来咱大名府都这样......” 小伙计语气里的骄傲掩饰不住。 姚桐坐在轿子里,隔着轿帘,但见城墙高耸坚固,街道宽阔平整,露出的痕迹显然是新建不久的,气派又有威势。 “这你都看得出来?不过,你猜得既对又不对。”杨沐卿和小伙计答着话,“我们的确不是大名府人,却也不是头回来这里。” 杨沐卿微微笑:“只是以前来的时候,大名府并不是眼前的景象。” 小伙计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那当然了,咱大名府如今可是龙兴之地。” 这说得便是大夏朝皇帝在这里登基称帝了。 杨沐卿不由自主的望向轿子,见轿帘水波一样的晃动,她暗暗叹了口气,更加温和的套着小伙计的话。 那小伙计本就不是个能藏话的人,很快就将自个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这么说,每日都有许多人进城,官府管得很严?”杨沐卿略一皱眉,“可我看城门口守卫对进城之人核查的并不严厉啊。” “进城不严,可进城后就严了。”小伙计将官府的一系列举措说了一遍:“我们东家说这叫瓮中捉鳖,是一招妙计。” 杨沐卿暗叫不好,万万没想到大名府竟然将整座城的房屋都记入了鱼鳞册,更是对外地入城的人掌控如此之严。 竟然要左邻右舍五户联合作保,官府的人还要描绘影图,才能住进去。 如此一来,她们是万万不能住进大名府的房子里了,哪怕那房子就是她的。 “没想到大名府管理如此之严。”杨沐卿喟叹道。 小伙计左右瞧瞧,才压着嗓子说:“都是些不安分的贼子闹的,听说前些日子又有人行刺皇上.......” 满意的看到这华服俊秀的男子露出震惊的表情,小伙计油然生出股得意,更加卖弄,“大白天的都敢行刺皇上,你说说这些乱臣贼子多大胆。再说了,如今的皇上可是个好皇上,要不是他,今年不定饿死多少人呢。可那些杀千刀的,竟然要杀这样的皇上,真是该死。” 空穴不会来风,连一个小小的招揽生意的小伙计都能拿来吹嘘的事情,必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看来,贺铮寒这个铁血狠辣的帝王,动了不少人的根基,惹得他们鱼死网破。 他们的争斗,杨沐卿并不关心,可这争斗造成的后果,却让她烦扰。 大名府的民宅住不成了,只能选择...... 眼前这话很多的小伙计,不就是为客栈招揽生意的吗? 大名府的官衙将民宅掌控的牢牢的,可外地那么多人过来,赶考科举、访亲寻友、商贾之流,总得要有个能落脚的地方。 大名府的长官显然深谙堵还得疏的道理,兴建了许多客栈,专供这些人住宿。 且和民宅重重盘查不同,这客栈只是入住之时查一遍,再无其他盘查,更不需联合作保。 看来只能住客栈了。 杨沐卿计意一定,却未去小伙计所在的那家,而是选了大名府最昂贵的那家。 小伙计本来极其沮丧,直到接住她递来的一块银子,大喜过望。 “我家夫人有了身孕,那家安静,更适宜。”杨沐卿不经意似的解释。 得了一笔小财的小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吉利的话儿一串接一串,还自告奋勇的给他们带路。 “大爷,到了。” 杨沐卿掀起轿帘,扶出一位披着厚实斗篷,头戴风帽,帽子上镶着一圈又厚又长的白色皮毛,这皮毛几乎将她大半张脸遮住。 “北地天冷风大,夫人又有了身孕,慢着些。” 这么一对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年轻夫妇,夫人又有了身孕,守在这家客栈的衙役,只是象征性的查问了几句,就让他们住进了最贵的房间。 大名府多了一对年轻夫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姚桐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贺铮寒身边,而他一无所觉。 第151章 猝不及防 ,城郊一处幽静的宅院,传出一阵阵药香。 天权站在关得严严的大门前,望眼欲穿,可这门纹丝不动。 这么多天,一直吃闭门羹,他也习惯了,直到日上中天,他叹了口气,一如既往的转身离开。 “锦霞,我先走了。” 临走时他对着门说了一声,里面安安静静,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可他已然十分满足了,她还活着,就在这一门之隔的宅院里。 乍然从天枢那里得知锦霞还在人世的消息,天权欣喜若狂,又生怕是美梦一场,逼着天枢立即就要见到人。 可锦霞不愿见他,无论他如何哀求,她都不肯见她。 最后,他还是见到了她,在她祭拜姚王妃的时候。 那时候,他见到了她的脸,被纵横交错的刀疤毁了容的脸。 “人走了。” 过了片刻,宅院里一声叹息,“他其实很有心了。” 锦霞从怔愣中回神,对上穆娘子关切的眼神,眼中有水光波动,“送菜的人快要来了,我去看看。” 穆娘子长长一叹,又想到自身境况,黯然中又能理解锦霞的逃避,她不也是一样吗? 从狄人那里回来的姐妹统共十几个,而选择在这处宅院里生活的只有四人,她、锦霞和那两个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医女。 其他的人,脱离了那个魔窟,再也不愿想起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拿了宫里发的抚恤银,或寻了尼庵,或避入偏远的乡村,总之,再不愿现于人前。 而她们四人,待在这处虽然幽静却绝不闭塞的宅院,衣食住行都有宫里的人照料,她们若是愿意,可以一步都不踏出房门一步。 可穆娘子和锦霞都是秉性刚强的人,她们从不认为经历过那些噩梦般的遭遇,她们就不干净了。 她们经历过生不如死的折磨,尤其的珍惜如今的生活。 她们只是......无法面对...... “阿穆,快来,有你昨儿惦记的粉藕。” 锦霞的呼喊打断了穆娘子的思绪,她出神的叹了口气,就连那出了三千石粮食的皇帝,她们都不愿去磕头谢恩,旁的人......这辈子就算了吧。 王妃.......已经去了,她们只能祭拜她的衣冠冢,除了王妃,她们也不敢更不会全心全意的信赖了。 “这藕真不错,等着我给你炖汤喝。” 穆娘子对着锦霞一笑,似乎刚才的忧伤全然不存在。 “放一点干桂花,以前王妃喜欢喝。” 莲藕汤炖好即将出锅时,锦霞洒了些干桂花,用剔透的玉碗盛了一碗,放在正堂前的牌位前,燃了一支香。 淡淡烟雾模糊了两人的脸,王妃的性格,她们再清楚不过,那么坚韧,怎么会**而死? 她们心里始终不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王妃定是遇上了迈不过去的坎,才......”穆娘子叹息。 “她也定是希望我们都好好的活着......”锦霞低声说,“那么多人,也就剩下咱们几个了。” ....................................... 客栈里,姚桐深深吸了口气,压住汹涌而来的酸楚,“阿卿,我想见见她们。” 杨沐卿知道,这个见不是远远的看一眼她们过得如何,而是真真正正的见面。 “好,我来安排。” 姚桐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大胆而冒险,可是,她必须要见见她们。 “不用担心,咱们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了,没人怀疑咱们的身份。那里也不会有事的。”杨沐卿安慰她,“再说,咱们还有内应。” 时近腊月中旬,天气越发寒冷,姚桐腹部填了些东西,在厚厚的冬衣下隆起明显的弧度,乍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有些月份的“孕妇”了。 这一日,杨沐卿得了信,扶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姚桐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城。 城外,香积庵有片腊梅林,大片大片腊梅花在隆冬盛放,花黄似蜡,浓香扑鼻。最妙的是,这处景致十分美丽却又不甚出名,每日有那么三五个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绝不会出现众人蜂拥。 将地方选在这里,既不引人注意又好遮掩。 姚桐跳下马车,一眼看到了天权,她动了动唇,嗓子哽着,没有说出话来。 “您还活着!”天权深深躬身,“真是太好了。” “王......”天权险些脱口而出,又险险闭上嘴,“您随我来。” 香积庵深处的静室里,忽得爆出一阵哭声,慢慢而止,接着有喁喁低语和哀哀泣声。 天权和杨沐卿等人远远避开,守在小道入口处。 故人重逢,隔着生死,几乎忘了时间。 杨沐卿几度张望越发阴沉的天色,终究还是不忍去唤姚桐出来。 而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 “嗖嗖嗖。” 一阵阵让人齿酸的弓箭声响起,杨沐卿、天权等人猛得伏低身子,很快,声音消失,却没有一支箭冲着这个方向而来。 然而杨沐卿和天权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浓浓的警惕。 接着,刀枪交锋声清晰的传来,夹着刺穿皮肉的声音,动静越来越大,到了这时,已能辨别这交战的声响来自那片腊梅林。 “护驾,保护陛下!” 猛得听到这声高喝,杨沐卿神色一厉,锐利眼神望定天权。 天权不敢置信,“怎么会?今天明明是万寿节,他在宫里大宴群臣,怎么会来这里?” 杨沐卿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舒了口气,不管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要不是天权泄密,都有转圜的余地。 她风一般的冲了进去,来不及解释,飞快的给姚桐裹上斗篷,拉上风帽,将一张脸都掩在长长密密的皮毛里,拉着她冲了出去。 她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道声音响起,“天权,你怎么在这里?” 靠在杨沐卿身上被她掩住大半身形疾走的姚桐,身子一僵,这声音.......是天枢....... 难道.......那人也在? “他来了。”杨沐卿极低的耳语,姚桐脚下一绊,急忙抓出杨沐卿的手臂,两人姿势看着格外的亲密。 第152章 相见不相识 ,“参见陛下。” 天枢身旁护着的高大男子赫然是贺铮寒,天权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跪地行礼。 他一张口,就透露了来人的身份。 避到一旁的杨沐卿,将姚桐掩在身后,从善如流的跪了下来。 呼啦啦的,便跪了一地。 贺铮寒淡淡的睨了眼天权,“都齐了吗?” 低沉肃杀的声音一响起,姚桐忍不住颤了下。 “回陛下,死了三个,活捉了四个,贼首都抓住了。” 天枢禀报完情况,担忧的望着他的胳膊,那里正在滴血。 今日是陛下的生辰,本来要在宫里宴请群臣,共贺万寿节的,可陛下喝了几杯酒,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就寥落了起来。 近日他颇为宠幸的一个梨园戏子,趁机进了谗言,说香积庵的腊梅开得极好,腊梅开在腊月,陛下的生辰也在腊月,可不是特特为陛下开的。 没想到,陛下竟然听了进去,扔下群臣,微服简行的就来了这积香庵。 结果,刚进了香积庵,就遇到了这场精心设计的刺杀。 那戏子分明是个内应,天枢暗地里磨牙,陛下待她不薄。 天枢忽的一惊,陛下并不爱听戏,对那戏子虽说宠幸,可如今想来,只是常常赏一下金银玩意之类,并没有其他。 可内廷里关于她受宠的传言却甚嚣尘上。 就连他自己不也相信了吗? 天枢小心的打量下了贺铮寒的面色,一哆嗦,像是后脖子里窜上了一股冷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今日这场刺杀,陛下怕是早就知道...... 早知道那戏子有问题,故意造出她得宠的流言,引蛇出洞...... 可是,安排这场刺杀的幕后之人虽然有些能耐,可之于陛下,不过是蝼蚁而已,陛下完全不需以身涉险。 除非......天枢想起刚刚陛下亲自动手,刀刀见血的狠辣,激灵灵的打个寒颤,绝望的发现自己好像猜到了真相,陛下他......并不在意生死....... “陛下,您的伤口......”天枢顶着他不悦的眼神,“这里交给臣打理吧。” 贺铮寒没有逼退天枢,又不想听他唠叨,眼神一转,看向老老实实站着,头垂得低低的天权。眉头一挑,觉得有些稀奇,这么些天,哪一次见了自己不是斗鸡似的,这样鹌鹑似的老实样儿,倒是稀奇。 “你来做什么?朕竟不知道你有赏花的雅兴?” 寒冬腊月,天权后背急出了汗,他一个自小被当做暗卫培养的大老粗,还真没有这个赏花的雅兴。 “陛下.......人总是会变的.......”天权干巴巴的挤出这句话,勉强当做解释。 贺铮寒本来就是不想理会天枢才随意问的,没有什么深意,反而天权这么一说,让他来了些兴趣。 沉沉黑眸随意的扫了一圈,“有雅兴的还不少呢。” 他兴之所至的一眼,并不将这些人看入眼中,“可惜今儿朕扫了兴。这样吧,每人赏一对金”馃子,当做朕的赔礼了。” 他说得随意,听得人却绷紧了皮,连连跪地,口称不敢,又连连磕头谢恩。 这一片的三跪九叩中,却有一道身影兀自站着,乱了节奏,鹤立鸡群,格外的引人注意。 贺铮寒随意扫视的眼睛,便顿在了她身上。 心神没来由的一颤,贺铮寒不由自主的大步走了过去。 就算那道身影,随即矮了下去,跟上了一旁人跪拜的节奏,再没有什么异样,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歇。 “什么人?快保护陛下!”一声高喝猛得响起,天枢等人忙团团将贺铮寒护了起来。 外围的御林军呼啦啦的动了起来,发出的巨大声音,一下子惊醒了贺铮寒。 他眉头拧的紧紧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使劲的按压,心口砰砰的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腿比大脑还快,就像做梦似的。 沉沉眼眸泛出一丝冷意,又不受理智控制的去寻找刚才那道身影,却发现她被挡在一个男人身后,焦躁忽的叫嚣着传遍了全身。 “天权,你发现了什么?” 又在这时,天枢连声问着发出喊叫的天权。 “我听到那里有动静......”天权伸手一指。 天枢和他对视了片刻,见他毫不慌乱,神色坚定,有些将信将疑,“陛下,臣带人去盘查。” 贺铮寒随意的挥手,目光依旧凝在那道奇怪的牵引他的身影上,长腿一迈,继续走过去。 “陛下,这里不宜久留,您身上又带了伤,还请即刻回宫。” 天枢看着他的胳膊一路滴着血,终于没忍住,拦在他面前劝道。 “朕过去看完了,就走。”眼前忽的挡上一道黑影,越发的焦躁,贺铮寒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用力将天枢从眼前拨开。 有了他这句不甚诚恳的保证,天枢带着人离开,去搜查天权指的那处。 “啊!” 尖利的女声蓦地响起,“救命!天权,救命!” 贺铮寒眉头拧成川字,这是他心情不悦的标志。 可这道尖利的刺耳的女声不知好歹的持续的尖叫,叫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贺铮寒的脚步不得不顿了一下。 “娘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和那道尖锐的女声相比,这道声音轻得多,可贺铮寒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这道声音的来源之处。 只见那道没有来由吸引着他心神的身影终于没了遮蔽,露出了大半,他眼瞳一缩,伟岸高大的身子竟然晃了一晃。 腰腹部明显的隆起,竟然是个孕妇! 那丝微弱的希望之线,霎时崩断了,绝望的痛楚塞满四肢百骸,铺天盖地而来。 不是! 他发什么神经! 真的快疯了吗?竟然觉得一个孕妇像......他的阿桐。 怎么可能? 他的阿桐,再也不可能有孕...... 他的阿桐,不在了...... “陛下!” 姚桐心口跳得快要蹦出来,一片兵荒马乱中,她在快要彻底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映入眼中的是雪层上那一道刺目的血红,随着飞奔的侍卫蜿蜒...... 第153章 疑心 ,趁着贺铮寒突然倒下,侍卫们一片慌乱,在天权的暗中帮助下,杨沐卿带着姚桐飞速离开。 马车一路飞驰,连夜离开大名府。 ....................... 贺铮寒在香积庵遇刺受伤之时,霎时掀起巨浪。 “陛下,您必须静养。” 天枢嘴角起了个大泡,这几天焦头烂额,那日贺铮寒在香积庵吐血昏倒,在场的人太多了,这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他只得放出风声,说是刺客的刀上涂了毒药,陛下才会吐血。 中毒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可陛下有暗疾的消息万万不能传出去。 “朕起来透透气。” 贺铮寒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了,一身骨头躺得生疼。 “就算他们猜到了朕身体有恙,也不是什么大事。”贺铮寒瞧见天枢嘴角挂泡,显然是毒火上攻引起的,到底是他的得力心腹,罕见的心平气和的解释了一番。 天枢不仅没有感到欣慰,心头不祥的阴霾越发的浓重。 “陛下,就算不将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可也不能不顾龙体,用这种激烈的方法,还请陛下缓缓图之。” 贺铮寒不置可否。 可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分明是没有听进心里。 “有一句话,就算陛下不爱听,臣也要斗胆劝一劝。”天枢噗通跪下,“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可......内帷空寂,膝下无子......臣等每每思及此,就忧虑的寝食难安......求陛下广纳淑女,早上诞下龙嗣,江山后继有人......” 这番话,天枢隐忍多日,终于在香积庵那日察觉到贺铮寒对生死毫不在意时,彻底的恐惧了。就算陛下要处罚,他也要说出来。 身为大夏朝开国帝王的陛下,不能没有子嗣,不能没有继承人。 贺铮寒脸色极为难看,却也没有发怒,而是沉默。 这让天枢有了一点希望,既然已经开了口,他再接再厉:“陛下,礼部拟好了谥号,恭请陛下过目。” “谥号?谁的谥号?”贺铮寒暗沉沉的眸子风雷凝聚。 “王妃......”天枢额头触地,“王妃身为陛下的发妻,按礼节该追谥为皇后......” 贺铮寒登基称帝已有一年,可每每说起他的妻子,还是以姚王妃相呼,这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不清楚昔日旧事的大臣,会以为贺铮寒这个皇帝对以往的妻子不满意,毕竟他连亲身父母都没有封赏,更何况一个没有家世的妻子呢。 可天枢却知道,陛下不追封,是他不能接受,一旦追谥了个冷冰冰的封号,王妃就彻底的成了个死人,陛下心里还是不肯相信王妃已经死了。 “砰。” 天枢伏在地上,任碎裂的瓷片打在脸上,滚烫的热水湿了身上的衣裳,依然坚决。 “陛下,臣不是一个人,满朝重臣都期盼着陛下追谥姚王妃,广纳后宫,诞下子嗣。”天枢连连叩头,说出的话却带着逼迫的味道。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只有追谥了姚王妃,将她彻底的刻在那冰冷的木牌上,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 陛下才会宠幸别的女子,才会降下龙子。 就算陛下要杀了他,他也要说着番话。 陛下连自身的生死都不在乎了,若连个子嗣都没有,一旦......出了意外,这大夏朝岂不是便宜了那些魑魅魍魉。 “出去!” 天枢被赶了出去,他站在空荡荡的庑廊下,寒风凛冽,身上都冻透了,脸上却带着笑。 虽然陛下砸了茶杯,冷冷的将他赶了出来,却没有被触了逆鳞的杀意,没有暴跳如雷,看来陛下......终究还是愿意承认姚王妃已死了...... .............................................. 贺铮寒赶走了天枢,谁也不见。 每日的奏折也是内侍捧进去,再抱出来。 就连正旦之日,他也只是在大殿里露了一面,和朝臣们说了两三句话,就走了。 他身着大冕服,戴着九旒冠,长长的玉石串遮住了面容,大臣们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见他只匆匆露了一面,人就走了,心里止不住的七上八下。 难道那毒分外霸道,伤了陛下的身子? 更有些人,隐蔽的交换了视线,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 贺铮寒心情不虞,但他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并未让整座宫廷都死气沉沉。 所以,从正旦到元宵灯节,宫廷里都喜气洋洋,变着花儿的庆祝。 这日,贺铮寒站在高处,看着天上一轮皎洁圆月,宫中爆竹声声,千姿百态的灯笼,映亮了半个宫廷。 他看着这片繁华富丽,心中唯有孤寂。 “宣天权来见朕。” 这种喜庆的时候,他不愿见天枢,更不愿见旁的大臣,却突然想见见天权,想听听他那不中听的话。 去传旨的内侍,这一去就用了许久,天权来时,月已升到了半空。 “参见陛下。” 天权老老实实的磕头行礼。 贺铮寒没想到他这些老实,扫了他一眼,却见他胖了一圈。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积香庵那日,还是瘦骨嶙峋,这才将将不足一个月,整个人竟然丰腴了一圈。 天权等了又等,既没有等到他开口叫起,又没有听到其他的吩咐,似乎这位陛下忘了他的存在。 他不自禁的吞咽了下,陛下唤他来做什么? “你最近过的不错。” 过了许久,天权听到这声辨不出喜怒的话,心口忍不住砰砰的跳了起来。 “赖陛下洪福,国泰民安,属下过得还可以。” 贺铮寒眉头骤然拧紧,跪着的天权并没有发现。 又回答了几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天权被人带下去,还晕乎乎的摸不着头脑。 可贺铮寒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直到就寝,躺在床上,仍然没有一丝睡意,将天权的神态举止和言语翻来覆去的琢磨。 忽的,他心口一颤,猛得从床上弹起,“来人。” “将天权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一遍,巨细靡遗。” 影卫们负责盯人,皇帝亲自问话,他们不知道皇帝要什么,既然特意说了巨细靡遗,便将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就连天权每日多吃了几碗饭都没漏下。 “从北狄回来的那些女子呢?尤其是那个.......”贺铮寒拧着眉,一时想不起阿桐身边婢女的名字。 影卫们机灵,“陛下要问的是那个毁了容貌的女子吗?” 贺铮寒点头。 影卫们一样事无巨细的说了起来。 “等等......怎么香料的用量突然少了?” 影卫们一怔,他们只负责记住大大小小的事,被陛下一问,立马思索回忆了起来,“臣想起来了,以前她们供了牌位,早晚点香,后来撤了牌位,便不怎么用香了。” “香料从那日少了的?” 贺铮寒自己都没察觉到脸上的凝重。 “腊月二十一。” “什么牌位?” “臣等不知......”影卫们被他凝重的神色惊到了,那牌位放在她们的闺房之中,他们虽然日夜盯梢,可到底男女有别,她们的遭遇心性又让人可敬可佩,他们也不是下作之人,怎会盯着闺房? “马上给朕去查!” 影卫们一骇,头皮发麻,立马去查那牌位。 锦霞和穆娘子之前供着牌位,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很快就查清了,影卫了查到了供得牌位是何人的,这才感动了惊吓。 飞快的回宫禀报,没想到这段时间,贺铮寒一直没睡。 “回陛下,牌位上供得是姚王妃!” 贺铮寒身子晃了一晃,眸子爆出惊人的光亮,“再说一遍。” 影卫们忍着恐惧,又重复了一遍。 “积香庵、腊月二十一、撤去牌位.......”贺铮寒喃喃着影卫们听不懂的词语,忽然爆出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竟然流出了泪,“阿桐,阿桐!” 第154章 她在哪里? ,贺铮寒将这一系列的疑点贯连在一起,激动得浑身颤抖,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陛下,客栈那边人多日以前就走了。当日住店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陛下,臣已让人画了画像,在各州郡张贴。” 自从猜到姚桐还活着,贺铮寒精神大振,就算好几天没有休息洗漱,眼底青黑,胡子拉碴,可一双眼睛里亮得惊人,是许久没有见到的神采奕奕。 这些消息在他意料之中,可还是那么的失望。 只要一想到当日香积庵中,只差那么几步,他就懊悔不已。 可是那是个已显了身形的孕妇,贺铮寒心口被使劲抓了下似的,浑身难受。 他焦躁的跺着步,“查,掘地三尺的查。那个男人的身份给朕查出来。” 不管怎样,她还活着。 然而,接下去的查找并不顺利,那两人就像从天而降似的,再也没了消息。 贺铮寒听着回报,却低低的笑出了声,“阿桐,你真是聪慧,也真是狠心。” 线索几乎全断了。 走出宫门,负责搜寻之事的缇骑、影卫的官员压力极大。 “大人,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那位......冒着风险来见的人,显然是放在心里,咱们要是......”说话的缇骑的人,握拳狠狠捏了一下,“再放出风声,那位就不得不主动现身了。” “你这也是一个法子。”影卫官员笑眯眯的,“年轻人脑子就是聪明,这法子既然是你想到的,就交给你们缇骑了。” 说完,带着手下的人,飞快的就消失了。 剩下缇骑官员恼怒不已,恨恨骂了句老狐狸。 “老东西怕东怕西,本官一心为陛下办差。立即去拿人,若是不识趣,大刑侍候。” 郊区那座宁谧的庭院,很快迎来了如狼似虎的一群人,锦霞和穆娘子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这伙人带进来凶名赫赫的大狱了。 那边人刚进了大狱,消息立即就传到了贺铮寒耳里。 “混账,废物。”贺铮寒气得掷了镇纸,坚硬的石头正正砸在惊惶赶来的缇骑首领脑门上,立刻血流如注。 “用刑了吗?” 缇骑首领磕头如捣蒜,“没有,一根指头都没动。” 贺铮寒怒气不减,狠踹了几脚,这个废物以为天底下就他一个聪明人吗?旁人都想到这个招数吗? 可是,他不敢! 这座大名府里,阿桐放在心上的也就那两个人了,他要是动了她们,阿桐更要恨死他了! “立即放人,把人好声好气的送回去,你亲自赔罪。” 他绝不能在阿桐心里,落下一个卑鄙小人的名声。 ........................................ 搜捕找人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天枢就算没有参与,以他的官职和资历,也知道了这件事。 姚王妃还活着,这个消息让他大大的舒了口气。 陛下......总不会再不顾生死了。 这日,缇骑闹出的糟心事,最后竟然求到了他面前。 谁让缇骑这群人白长了一对眼珠子,惹到不该惹得人,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两位姑奶奶待在大狱里,不肯离开了。 “天枢大人,可怜可怜小的,把那两位姑奶奶劝走吧。”缇骑首领一把鼻涕一把泪。 原来那两位姑奶奶口口声声说既然是陛下抓得她们,那她们必定有错,虽然她们不知道错在哪儿,陛下必定是知道的。 如今又说她们没错儿,让她们离开,可她们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走,谁知道明儿、后儿会不会又说她们犯了错,再抓进来。 得让陛下来说明白了,她们到底有没有错,她们才敢离开。否则,她们就待在大狱里了,省得稀里糊涂的惹一身不清不白。 缇骑首领一脑门包,他哪敢拿这事去烦陛下,只得哭求到天枢面前。 天枢不得不走了这一趟,赔礼道歉,好声好气的将两位姑奶奶劝离了大狱。 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天枢再看着那一脸倒霉相的缇骑首领,忽的心头一动。 其实这个法子是个好法子。 用在乎的人逼迫,比大海捞针要容易多了。 “大人,不可啊。”缇骑首领大惊,天枢大人刚刚救了他一命,他不能看着天枢大人犯了陛下的忌讳啊。 “你不懂。” 天枢扔下三个字,亟不可待的离开了。 这世上的在乎又不是这一种含义,恨也是一种在乎。 恰巧,大名府里有姚王妃最恨的人。 天枢直奔皇宫,求见贺铮寒。 “陛下,臣有一计。” .............................................. 且说,姚桐和杨沐卿当日一离开香积庵,一路狂奔。她立即就取下腰里填充的东西,恢复了窈窕的身形。 甚至,在画像到达各州郡,情况极其危急之时,杨沐卿终于换下了男装,换了女装,两人以姐妹相称,才避开各种耳目,成功回到东寰岛。 一路上,为了保证消息不泄露,杨沐卿给各种的秘密据点下了令,一年内潜心隐藏,停下一切活动。 回到东寰岛,杨沐卿立即制定新的策略。 “阿桐,你不需要歉疚,东寰岛是你的家。”杨沐卿哪里看不出姚桐心里的想法,“再说,若没有你,当初东寰岛还不知要病死多少人。” “而且,这一趟出行,让我们亲眼见识了大夏朝的手段。”这一路跨州过府,杨沐卿越看越心惊,贺铮寒真是个可怕的人,短短一年,他就将往日战火不断、一片涂炭的土地,治理成了这般样子,若再过几年,等他腾出手来,剑锋指向的怕就是这广袤的海域了。 到那时,东寰岛危矣。 “阿卿,你说得对,东寰岛是我的家,无论面对什么,我都陪着你。” 姚桐压下心里的担忧,她们先前的打算是趁着贺铮寒无暇他顾的时候,悄悄的凝聚东寰岛的实力,提高和他谈判的筹码。 可是,亲眼见了贺铮寒治下的土地的繁荣,以那个男人的雄心壮志,他会允许东寰岛成为他的江山的治外之地吗? 第155章 谁要做皇后? ,转眼又到了盛夏。 膳房呈上碗清爽的冰碗,一盏精致的天青色小碗里,盛着鲜藕嫩片、鲜莲子、鲜菱角肉,去了衣的鲜核桃肉、鲜甜杏仁等等,脆嫩雪白,加了洁白的绵糖,再放一块冰。舀一勺,又香、又脆、又凉。 这般滋味爽口鲜甜的消暑佳品,贺铮寒却只吃了一勺,就放下了。 “陛下,可是奴才们做的不好?” 内侍惶恐的跪下,这冰碗子就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做的,怎么陛下脸色如此难看? “和你们无关,膳房有赏,下去吧。” 内侍忐忑不已,既然味道没问题,还赏了膳房,陛下却再也没动一下,脸色也不好看,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贺铮寒怔怔的看着这一碗冰碗子,他并不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这么香嫩消暑的东西,是她一贯喜爱吃的。 “阿桐......”贺铮寒捏着那柄淡淡青色的小匙,眼神哀伤,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又忆起那年盛夏和她在避暑山庄里的日子,鬼使神差的让膳房做了这冰碗子。 只吃了一口,他就知道他想念的不是这碗冰碗子,是陪他吃冰碗子的人。 “天枢,进来。” 眼中的哀伤一霎转成锐利,这些日子翻天覆地的找,都没有一点消息,他再忍不住了。 “臣参见陛下。” 天枢跪地,安静的等待吩咐。 “按计行事。” “臣遵旨。”天枢知道陛下这是下定了决心。 ............................................... 秋风起,瓜果熟。 东寰岛上,一片欢声笑语。 “姚夫子,再过几天,库房都要塞满布匹了。” 姚桐一身利落的短打,头上包着布巾,手腕、脚踝都缠得紧紧的,一路走来,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微笑着点头回应。 东寰岛的女人们都很能干,又有杨沐卿从崖州带来的织娘指点,今年秋季,蓟州、徐州等地的棉花大丰收,东寰岛用比别的商家高近一倍的价格大肆采购,一船一船的运到岛上。 等两地的官府终于反应过来,不许商家从百姓手里采购棉花,东寰岛已经收购了近二十万担的棉花。 姚桐算了个数,满打满算两地的棉花产量有五十万担,东寰岛就收购了近一半。 这些棉花一部分囤了起来,以备来年。 其余的全都纺了布,做了棉衣和棉被。 这些棉花数量极为庞大,幸好姚桐早有准备,一早就按照崖州织娘的指导,从去棉籽的轧棉籽机,到纺车,织布机等等工具,都做了一大批趁手好用的。 作坊里做工的妇人,也分了组,流水分工。 这年头的妇人,个个手巧,纺棉花、织布、做衣服等等,全都会做。 平日里在家,每个人都是做全套,然而,这样一来,用的时间就多,东寰岛如今缺的就是时间。 姚桐便将这上千名妇人集中起来,先做了初步统计,每个人最擅长什么,做那样最快,然后分成不同的组,手脚笨力气却大的组成去籽组,手脚利索年纪有些大的组成纺花组,伶俐手巧的年纪又不太大的织布,凡此种种。 如此一来,效率大增,很快库房就堆满了织好的布匹。 这一库房的棉布,让姚桐心里略略定了些。 再过一个多月,天气就冷了下来,这年头,除了富贵人家用得起丝绸锦缎,老百姓们防寒御暖靠得全是棉花。 也就是今年蓟州、徐州两地官府没有经验,直到两地棉花被快被各大商行收购完了,才反应过来。 当然,东寰岛这么大手笔的买进,以往从没有出现过,两地官府也是没想到。 北地冬季酷冷,百姓们每年的冬天都是一次生死考验,若是往年,各地的藩镇才不在乎冻死了多少人呢。 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贺铮寒。 姚桐吁了口气,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她时不时都会做梦,梦中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鲜血蜿蜒在白雪上,红得刺眼。 每次醒来,她都会出一身的冷汗,心神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贺铮寒......” 只是想起这个人,那梦中的惶惧又笼上心头,偏又清醒的知道那不是梦,是她真实的看到,他流得血染红了雪地。 姚桐一时怔怔出神。 “姚夫子,您怎么啦?” 脆生生的一嗓子,姚桐恍惚了下回神,“小鱼......” “夫子,怎么了?”小鱼担忧的又问了句。 “没事啊。”姚桐笑笑。 “可是夫子您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我形容不出来,就觉得看到很难受。” 姚桐眨了眨眼,伸手拂过眉头,果然蹙成一团,她都没有察觉到。 “夫子,您是在想什么人吗?” 姚桐脸上的笑一凝,“怎么这么说?” “我娘想我爹的时候也会这样,可我爹早早就去了......” 小鱼有些低落起来,还好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没有注意到姚桐脸色都有些变了,“夫子,您别难过,您有大当家还有我们呢。” “我没事。”姚桐将目光定在小鱼手里的花束上,“这花真漂亮,谁送的啊?” 小鱼一下红了脸,不敢再看姚桐揶揄的目光,抱着花就跑了,“夫子,我去帮忙干活了。” 小鱼一走,姚桐脸上的笑霎时烟消云散,她拍了拍额头,竭力将那个人、那道血迹从脑海中赶走,“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可能有事?就算他.....和你也没关系了......姚桐,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 第一场冬雪飘落,北边各州府棉花、布匹大涨。 “阿卿,你放心,我扮成这样子,没人认得出来。” 姚桐扮作了中年妇人的样子,身形臃肿,脸色蜡黄,就算杨沐卿也瞧不出破绽。 东寰岛这边不缺舞刀弄枪的武夫,偏偏识字的人少,而能记账的人更是少了。这寥寥几人,杨沐卿还得带走几个,留下的更少了。 这一次大批量的出货,能总管账目的竟然只有姚桐一人。 “要不我将财叔留下,让他照应着。” 姚桐不赞成的摇头,“阿卿,你们要带着商队出海,财叔不仅能关账,他观风望水的本事更是高明,每次出海都得他跟着,这次怎能不带他?再说,这次出货,我并不出面,只是坐在后面管总账,不会有事的。” 杨沐卿思来想去,也没有能替代她的人,只得再三叮嘱,又将丰五等人嘱咐了再嘱咐,才同意了。 这一日,姚桐带着东寰岛的人踏入了彭城府,打着周家商行的名义,敛去身上的匪气,低调的开始贩卖棉布、棉花等物。 今年的冬天依然极冷,彭城府产的棉花在秋季几乎被购买一空,城中格外的缺,各地赶来的商贾也很多,周家商行这一行人并不引人注意。 如此过了几天,丰五等人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些,爱热闹的性子也压不住了。 又过了些日子,带来的这批货快要出完,丰五终于禁不住手下兄弟的歪缠,同意让他们去瓦肆里去耍。 又可怜姚桐闷在屋子里这么些天,非要拉着她也去瓦肆里耍一耍,“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的。” 姚桐不忍拂了他们的兴致,也确实待得闷了,精心修饰了中年妇人的妆容,和丰五等人去了瓦肆。 她对那些闹腾的没兴趣,便进了家茶馆,要了一壶清茶,几碟干果,悠闲自得的听着台上说书人的故事。 “.......且说咱们万岁爷......”说书人说完了上个故事,忽然竟然说起了当朝皇帝,姚桐一口茶水卡在嗓子里。 说书人一连串誉美之词,听得姚桐目瞪口呆,没想到底下众人群情激昂,连声呼喝,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没想到贺铮寒在民间声名如此之盛,姚桐不知不觉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说书人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惊堂木一声脆响,说书人激动高昂的声调:“万岁爷龙章凤姿、英雄无双,宁国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花容月貌,正是龙凤呈祥,普天大喜......” 姚桐一霎清醒,讲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胡言乱语的,咱们走!” 姚桐扣住丰五的手,“他说什么?” 丰五竭力装作没事的样子,“胡说八道呢,咱别听他的。” 姚桐一动不动,“她不是死了吗?” 丰五触到她的眼神,碰到她冷如冰雪的指尖,头皮发炸,耳旁偏又响起了“大喜,大喜。”的欢呼声。 “是死了的......” 她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一个死了的人,怎么就快要成了大夏朝的皇后? “龙凤和鸣、天作之合......”姚桐忽然呛咳起来,天青色的帕子绽出朵朵红梅。 大悲大怒,以致呕血。 丰五大惊,怕她出了事,顾不得引人注意,一个手刀将姚桐弄晕了。 第156章 宁肯死在你手里 ,姚桐清醒过来时,意外的冷静。 “货出完了吗?” 丰五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犹犹豫豫的不知怎么开口。 “行情好,这些货都是现银,把人都叫回来,明儿一早,城门一开,就离开。” 丰五连连点头,什么都听她的。 临走时,还是没忍住,“你.....怎么样?” 丰五对上她的眼神,心口一寒,这眼神,冷得冰刀子似的。 只一眼,丰五就知道,姚桐不会善罢甘休。 翌日一早,天色还没亮,姚桐一行人就离开了彭城府。 北地冬日寒冷又漫长,缺衣少穿的州府不少,姚桐等人又去了几座人口多的繁华府城,带去的棉布、棉花一转手就换成了白花花的银两。 每当出完货,姚桐都要去当地的茶馆瓦肆等地,每每都能听到......贺铮寒和宁国长公主即将大婚的消息...... “这事......有古怪啊。” 丰五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这些日子,扮作行商,和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 她慢慢的发现了不对之处,茶馆瓦肆那些说书人,若是没有官府的允许,再给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说当朝皇帝的事情。 可古怪就古怪在,这皇帝抽了什么风,让民间议论自己的私事。 丰五不懂什么文人礼仪,可这些日子,她接触过的文人士子,一说起这个事,轻则涨红了脸,重则骂一声有辱斯文,显然对皇帝干这事不赞成的紧。 “你说这是不是皇帝设得圈套?” 丰五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那些读书人愤怒的声音,她比那些一味愤怒的文人多了些心眼,觉着那皇帝闹这一出,不一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那个女人还活着,这就够了。” 姚桐冷冷一句话,丰五哑口无言。 “有辱身份,这是他们不了解他。” 贺铮寒那个男人,从来不是在良师大儒的悉心培养中长大的,他虽然出身显赫,却生来不得父母喜爱,小小年纪成为质子,靠着天生的野性,才活了下来。 他连血缘伦理都不在乎,更遑论纲常礼仪。 那个男人的爱恨都是极端的炽热疯狂,发起疯来比疯子都可怕。 而让他发疯的那个女人,就是——宁国长公主李柔徽。 这一刻,姚桐有些恨自己为何如此了解贺铮寒。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娶的女人是谁,就算她曾和亲西羌,就算她是亡国公主,他也要给她无上的尊荣。 愤恨如毒刺一样剜着她的心,姚桐几乎克制不住这股汹涌而来的仇恨痛楚,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女人,除了李柔徽那个毒妇。 他怎么能娶这个沾满他未能出世孩儿鲜血的女人,给她无上的荣耀。 “贺铮寒,你怎么能,怎么敢!” ................................................................ 大名府。 “咚。” 一声沉闷的撞地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 “陛下。” 守夜的侍卫,瞬间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无事。” 侍卫们这才收回按在大门上的手,收刀入鞘。 贺铮寒只说了两个字,阻止侍卫破门而入,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闭着眼,回味着刚才的梦。 那么多个日夜,他想尽了办法,都没能在梦里见过她。 没想到,刚刚他见到了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贺铮寒低低的笑了起来,俊朗的面容泛上潮红,手掌抚在心口。 他的阿桐果然不是个柔顺的女人,就连在梦里,都要给他透心一剑。 可是,她那个样子真是美啊。 鲜活的、灵动的、活生生的,尤其是那双灼灼如火的眼睛,紧盯着他,只有他,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揉进骨子里。 这个梦格外的真实,稍稍一回想,血液立即沸腾起来,火烧火燎的汇聚在了那一处。 幽暗的室内,响起压抑不住的低喘声....... “阿桐,我宁肯死在你手里......”,也不愿上天入地、茫茫尘世,再也找不到,再也见不着...... 门外的侍卫,看到彼此震惊至极的样子,心惊胆战的僵成了一具具雕像。 侍卫们终于熬到了天色露出了鱼肚白,熬到了交班,顶着接班的同僚见了鬼似的眼神,经受了半宿折磨的侍卫,身后有鬼追着似的跑了。 直到天色大亮,才听到一声沙哑的慵懒的嗓音传了出来,“备水。” 等了许久的御前大太监,舒了口气,立即带着人进去侍候。 接班的侍卫擦了擦眼,又看了眼时辰,这都要到正午了,陛下......可从没有这么晚起过啊。 就算今天没有朝会,以陛下的作息,也会早早起床,打拳练武啊。 今儿这是犯了什么邪。 这些早上才来交班的侍卫只是心里犯嘀咕,进去侍候的内侍恨不得变成聋子哑巴。 凌乱不堪的龙床、地毯,一入眼,就让这位御前大太监抽了口冷气,若不是有一丝理智在,他定要趴在地上,看看龙床底下是不是藏了个人...... “朕去洗浴,你把这里收拾了。” 御前大太监不敢直视龙颜,只敢用余光探了下,这一下,就让他惊得差点叫出来。 自从陛下登基,他就贴身侍候,每人比他更清楚,这些日子,这位陛下过得是什么和尚日子。 刚开始他还会惊异,一日日的陛下都这个样子,时间一久,他险些忘了陛下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几乎以为......和他们太监一样了...... 御前大太监脸色不变,心里疯狂的转动,待收拾床褥时,看到那一片片狼藉,眼珠子都瞪圆了。 “陛下何苦来呢,后宫空落落的,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盼着进宫,他偏偏不要。” 御前大太监将床榻、屋子收拾好,抱着一堆脏了的衣裳、被褥,忍着一连串的疑惑,走了出去。 陛下沐浴更衣时,不喜人侍候,太监也不行。 或许是受得刺激有些大,御前大太监从浣洗房回来时,有些走神,不知不觉中就进了一处几乎没人的院子。 “同顺公公安。” 一声脆嫩嫩的问好声惊回了同顺这个御前大太监的神,眼前的宫女模样甜美,可他从未见过,“你是哪里当值的?” “回公公话,奴婢是侍候长公主的小萍。” “长公主?宁国长公主殿下?” 同顺一惊,站直了身子,这位宁国长公主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啊。 他心头忽的一动,一直清心寡欲的和尚似的陛下,昨夜突然动了情...... 莫不是,和这位长公主有关? 小萍看着这位御前大太监忽然和悦起来的脸色,心中一喜,看来事情比预想得还要顺利。 “奴婢侍候的正是宁国长公主殿下,公公也知道殿下?” 第157章 朕亲自查 ,在小萍的有意引导下,两人相谈甚欢,且直到离开,小萍的表现都像是不经意的巧合遇上,这让同顺稍稍吊着的那一点心也放了下来。 “殿下,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结识了御前大太监同顺公公,并未引起他的疑心。” 小萍恭敬的跪着回话,眼睛紧紧盯着脚尖,不敢抬头,她知道自己侍候的主人不喜被人盯着看。 “做的不错,赏你了。” 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砸进怀里,小萍掩不住面上的喜色,谢了恩退了出去。 她一出去,屋子里寂静了下来,暗沉沉又没一点人气,这屋子冷森森的像个冰窟。 盘膝坐在美人榻上的女人,似乎习惯了这样的阴暗冰冷,像是某种藏在阴暗角落的动物,在这种环境下才能有安全感。 她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嘴唇喃喃,念诵着旁人听不懂的经文。 过了许久,念完经文,她放下佛珠,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一把小巧的银剪,刺破手指,用流出的血珠在一幅白绢上涂抹出诡异的线条,像某种骇人的符咒。 “姚桐,你可得好好的活着。” 从来没有想到,她能摆脱低贱的婢女身份,再次以宁国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出现在世人明面,竟然是仰赖那个夺走她所有的女人。 “姚桐!” 无声的阴冷的吐出这两个字。 她夺走了曾经对自己呵宠有加的男人,让她堂堂一国公主一无所有,沦为婢女。 可是,李柔徽只敢将这恨意藏在心里,甚至还要祈祷她活得好好的。 只因她太清楚她那被迷了心窍的寒哥哥,为何恢复她宁国长公主的身份。 他要用她作饵,诱使那个狐媚子现身。 李柔徽压下这无比的屈辱,她是个最能认清现实的女人。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她那个被史官骂做昏君的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也不可能在和亲后在西羌的王庭里如鱼得水。 她清楚寒哥哥的性子,软硬不吃,心如铁石。 唯有一点能让他恻隐,那便是老老实实的任他利用,越是受尽千般苦,不叫屈不抱怨,越有可能得了他的怜惜。 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生了怜惜之情,后面的一切都不远了。 “姚桐,你夺走了的东西,都得加倍的还给我。” 宁国长公主李柔徽,压下满腔嫉恨,就算恢复了长公主的待遇和尊荣,除了需要她盛装华服出现的时候,私下里她依然住在这阴暗湿冷的屋子里,穿着粗布衣裳,似乎还是那个没名没姓的卑贱婢女。 而这一切,必须让该知道的人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才能达到她的目的。 她等着贺铮寒心软,回心转意,等着她曾经的寒哥哥再回到她的身边。 ............................................... 自从那一夜乱梦,贺铮寒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的旨意,将一条条越缩越紧的夺命索悬在寻人的缇骑和影卫头上。 “陛下,臣有消息。” 缇骑统领得了最新情报,急出的一嘴泡都不疼了,火烧火燎的就进了宫。 “海匪头子?”贺铮寒双手撑着桌案猛得站起,双眸冷厉。 “臣自从得到了那乱贼的画像,就在各个州府都张贴了,只是那贼子狡猾,一直没有消息。”不过,幸好他们缇骑负责监察各地官府,出的外差越来越多。 他身为缇骑统领,乃是帝王心腹中的心腹,不想却在寻人之时鬼迷心窍,干下了蠢事,拿了那两位惹不起的姑奶奶,惹了陛下的厌恶。 为了争回颜面,立下大功,他下了狠手,让缇骑营里所有的人都记下了画像中男子的容貌。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这次去蓟州沿海的几个府县调查的人,终于带回了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让那如大海捞针一般的寻人有了确定的范围。 “海匪?难怪难怪!” 这一刻,贺铮寒身上杀意浓冽,缇骑统领后背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枉朕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人,原来是找错了方向,朕可真是蠢啊,竟然忘了东、南之处的茫茫大海!” 贺铮寒抽出长剑,将悬挂在墙上的堪舆图刺了个对穿。 缇骑统领汗涔涔的抬头,将那剑芒闪烁之处,正是东、南。 “那匪首在何处?立刻押来!” 贺铮寒的话杀气腾腾,若此时人在,定会像那穿了洞的堪舆图,必然血溅当场。 在冷天的,缇骑统领一头一脸的汗,“臣......臣正在全力查那匪首的身份......” “臣该死。” 对上皇帝那双蕴满杀意的眼睛,缇骑统领双膝一软,干干脆脆的认罪,再不敢辩解一句。 暗恨自己领功心切,不等查清那贼子的身份,贸然就来见陛下。 今日他这条命若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尚未查清?” “是......是......只知道是个海匪头子,其他的还在查.......”认了命,缇骑统领哆嗦着回。 “把你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全都倒出来。” “朕亲自查!” 第158章 追踪而来 ,一道圣旨,朝堂上激起巨浪。 皇帝要巡视全国。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如今宇内尚未清平,万万不可。” 然而,无论大臣如何苦苦相劝,贺铮寒定的事情,都改不了。 “众位臣工说得都有道理。”贺铮寒摆了摆手,“正因为盗匪未清,朕才必要巡视各地,以安百姓之心。” “此事已定。退朝。” 一国帝王要远离京都,长期在外巡视,众臣劝不住这位威势隆重又任性的皇帝,只得团团忙着准备一应事宜。 何人随御驾出巡,何人镇守京城等等事情,贺铮寒纵然焦心如焚,也得将这些事务安排妥当。 在整个京城,从皇宫到各处官衙,为了贺铮寒巡视一事,忙得没日没夜。 除了缇骑营。 他们只负责一件事,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寻人! 贺铮寒的桌案上堆满了纸张,他巡视的第一站也定了下来,“蓟州、辽郡。” 天枢得了令,立即传了下去。 贺铮寒眉间印着深深的褶子,这两地虽然都临着海,却地域极广,若挨个府县搜寻,耗时也不会少。 可恨那贼子太过狡猾,缇骑精锐尽出,带回来的也只是只言片语,那贼子具体的姓名、盘踞的老巢等消息,都不得而知。 “将蓟州、辽郡两处的奏章、密折都找出来,要一年内的。” 密折在皇帝的书房里锁着,数量也不多,很快就到了贺铮寒手里。 而两地一年的奏章,数量不少,御前大太监同顺领了旨,亲自走了一趟通政司。负责整理收藏奏章的通政司忙了一夜,通政使带着六个吏员抬了三口大箱,进了宫。 三口大箱的奏章倒出来,几乎堆了小半间房,贺铮寒一头扎进了这小山一样的奏章里。 皇帝一心扑在奏章里,并下了严令除了天塌下来,不许打扰他。 服侍皇帝的一干内侍们便闲了下来。 御前大太监同顺连熬了这么些日子,终于能松乏松乏了。 “公公,奴婢给您做了双鞋,您试试合不合脚?” 一得到同顺得了闲,小萍便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过来了。 “小萍姑娘,你这手艺比针线房的人都好。”同顺很给这个知情识趣又是宁国长公主得用的人面子,还没穿呢,先夸了起来。 没想到,这鞋不止看着好看,一上鞋,简直是比着他脚做的,那叫个舒服跟脚。 “哎呦,这鞋舒服。” 小萍抿嘴笑,“公公就会夸人。” 笑容甜甜的,带这些撒娇之意,同顺那颗太监心都不由的晃了晃,待她不觉更亲近了些。 人一放松,话就说得随意。 不知不觉,同顺说了些不该说得。 “小山似的折子,那得多少字啊,陛下一个人......看得过来吗?”小萍眨着眼,貌若天真。 她这个样子,更是让同顺说得顺口。 这些日子,为了陛下出巡一事,宫里忙忙乱乱。有时候,贺铮寒召见缇骑统领等人,便让同顺在一旁服侍,偶尔他也听了几耳朵。 隐隐察觉到,陛下似乎在寻什么人。 他是陛下立国登基之后,才跟着侍候的。陛下以往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且陛下重用的心腹,诸如天枢大人等,都是以往就跟着的老人。他不过是个太监,再话的声音却颤得厉害,显然是委屈的。 贺铮寒眼神中的压迫不由便重了起来。 “寒.....罪女知道陛下为何复我身份......”宁国长公主突然大了胆子,抬眼直视着他,因为瘦显得越发大的眼睛蕴着泪,波光粼粼,“不敢享用这些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察觉到他的眼神越发凌厉不善,宁国长公主心中剧痛,欲落不落的泪、带着颤的声音中的委屈越加的浓重,“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欢喜......” 强忍着的泪终于决堤,她大哭,像个孩子一样毫不在乎形象。 贺铮寒一怔,恍然似乎看到了他们还小的时光,那时候她哭起来也是这种样子,嚎啕大哭,不甘罢休。 直到她长成少女,有了爱美之心和公主的骄傲,再没有这么不管不顾的哭过。 后来,她和亲西羌,成为手握大权的宁国长公主,再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不减美貌。 可偏偏是这种毫无美感的哭泣,让他眼中的戾色不知不觉消散了。 “你既然懂得朕复你身份的用意,就不该再出现在朕面前。” 宁国长公主哭得打噎,“就这么厌恶我,连见都不愿见我吗?” “朕怕......儿时的情谊再拦不住朕的杀戮。”勾起儿时两人相依为命的回忆,贺铮寒罕见的温和。 杀戮! 宁国长公主哭着大笑,却没有露出恐惧之色,“我罪孽深重,活着早已没了欢愉,若是临死前能为......陛下做些事,死也瞑目了。” “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贺铮寒看着她的目光骤然沉痛。 “是我没用,拖累了你。”宁国长公主哭着喊,“让你再没了笑容,活得这么痛苦。我害了你啊,害了我最在乎的人,我怎么能害了你?可害你成这样子的偏偏是我,寒哥哥,我当真罪孽深重啊。” “就这些?” 宁国长公主听到他的话,哭着摇头,“你知道吗?我后悔当日没有坐那辆车,没有死在山崖下。如果我死了,她就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这么痛苦.....” “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贺铮寒爆喝。 “我是恨她,恨她夺走了你。”宁国长公主这个时候毫不掩饰她的恨意,“可是寒哥哥......陛下,我恨她,可我更不愿看到你痛苦。只要她回来能消解你的痛苦,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 她哭得脸色涨红,快喘不上气,“带上我吧,带上我这个幌子,我想为你做些事,来忏悔我的罪孽。” “寒哥哥......陛下......”宁国长公主凄声哭泣,直到哭晕了过去。 宁国长公主哭到脱力,就算有御医的调理,依然得了严重的风寒,整日昏昏沉沉。 等她终于清醒,已经是在马车上了。 “殿下,出了京城了。”见她醒来,婢女小萍惊喜交加。 得了准信,宁国长公主笑了。 她用一生最惨烈的一场哭,一场重病,儿时青梅竹马的最后一丝旧情,终于逃脱了悬在头上的死亡利剑。 她承认嫉恨姚桐,承认罪孽深重,却混淆了她的“罪孽”。 她当日行事谨慎,断不会留下铁证如山的证据......除非......不可能...... 就算还是无法彻底的洗脱自己,只要将信将疑,她这条命就保住了。 以后如何,就看她的手段了。 “殿下,该喝药了。” 宁国长公主推开药碗,“你去问问陛下的时间安排。” 小萍过了许久回来,“殿下,陛下......不在御撵里.......” 宁国长公主脸色一变,她早该想到的。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 御驾出行,浩浩荡荡,速度自然快不了。 一出了京城,贺铮寒就带人快马加鞭,微服而去。 虽然还没有查到那个海匪贼子的身份,可他从那小山般的奏折中发现了另一处疑点。 秋天,在蓟州大量收买籽棉,冬天,大批量的出售棉布和棉花的一家商行。 奏折上,不止一次的出现,这家商行的货物载满商船。 船这个字眼,太吸引他的注意了。 而这种大手笔的行事,让他有种奇异的直觉。 他一路疾驰,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他要亲自追查这家商行。 第159章 阿桐,是你 ,“陛......陛下,臣蓟州知府张达参见陛下。”蓟州知府惊魂未定,明明圣驾还有几百里地,怎么皇帝突然就到了府衙? “朕微服而来,别弄出动静,走漏了风声拿你是问。” “臣......臣遵旨。”蓟州知府点头如捣蒜。 贺铮寒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住进了蓟州知府衙门,除了迅速消瘦的蓟州知府,旁的人没有察觉一点端倪。 “这么说,那家商行的人不在蓟州府了?” 蓟州知府面对这么一尊掌握生杀大权的大神,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人也机灵了许多。 “臣能和商行的人联络上,臣这就让人送信。” 贺铮寒眸中的冰冷散了点,“速去。” 东寰岛。 “夫子,蓟州府送来的信,五当家让交给您。” 姚桐看完,眉头疑惑的微蹙,最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怎么蓟州知府还要这么多棉絮? “你也觉得不对?” 姚桐问紧跟着过来的丰五。 “这贪得无厌的东西,难道那六千两银子还没喂饱他?”丰五低咒。 那二十万担的棉花,短短三个多月,赚来了一船一船的银子。虽然他们出货时,分散在不同的州府,毕竟量大,还是惹来了人的注意。 为了行事方便,一路撒下银钱。 而这蓟州府因为是州治所在,人多繁华,出货的量也大,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丰五更是大手笔的打点了那蓟州知府。 “那蓟州知府人虽贪了些,却是个聪明人。”姚桐心里有些慌,但是那封信的确是蓟州知府亲笔,思来想去,也想不通除了借此勒索银子,还能是为着什么。 “要给他送货吗?”丰五问道。 “送。”姚桐下了决定,“等天气转暖,咱们盐场的盐就晒出来了,蓟州府是个重镇,这条线不能断。” 东寰岛发展壮大,最缺不了的就是银子。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姚桐眉头一直没有舒展,“给蓟州知府回信,咱们的船不靠岸,让他带人上船搬货。” “行,这样最稳妥。” 除了这点说不清的惴惴不安,其他的事情出奇的顺利,就连初春一向乱刮的风都在起航时,分外的配合,一路顺风。 眼看快到了蓟州府,丰五不赞成的拿走姚桐涂抹皮肤的粉黛。 “早知道我就不让你来了。”谁也没想到姚桐脸上忽然长了藓,“长了藓脸上什么都不能涂,否则这藓就来势汹汹,落下疤了。你这张脸蛋,就算你自己不在乎,我也不能任你糟践。” 丰五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无嫉妒:“长成你那样容易么,怎么下得去手?” 姚桐哭笑不得。 “再说咱们这船又不靠岸,你就待在舱房里,不露面,没人能看到你。” 单论抢夺的功夫,姚桐哪里是丰五这积年老匪的对手,只得寻了顶冪离遮着,待在舱房里,打定主意不出去一步。 船距离岸还有一段距离,看到岸上有不少人等着,便停了下来。 “一艘一艘的过来,别一下子都涌过来。”丰五喊了一嗓子。 岸上的人似乎停顿了下,但很快就有一艘小船飞快的摇了过来。 丰五紧盯着这小船,见船上就四个人,登舷、上船、搬货等也都规矩,装满了小船,老实的划走,换了下一艘小船。 如此几次,丰五便放松了下来,暗笑自己被姚桐影响,想得太多。 丰五却没有注意到,那些装满了货物的小船驶到岸边,却并没有卸货。 眼看货物快要卸完,大变突然发生。 那些满载着棉絮的小船忽的箭一般的向着大船驶来,四面八方,竟是将大船围在了中间。 “知府大人你这是何意?” 丰五万万没想到临了来这一出,大声喝问。 姚桐在舱房里听到这声爆喝,心口一沉,迅速取出挂在胸口的竹哨,吹响。 嘹亮的竹哨声一响,大船上忽的冒出一百多号人,提刀拉箭,摆好了阵势。 “果然是贼匪!抓住他们!” 蓟州知府火烧到了眉毛,生怕船上的人当众喊出他收银子的事,一见到大船上的人摆出了这阵势,尖声叫道。 “陛下,不可。” 天枢眼皮子一跳,急忙拉出就要跳进小船里的贺铮寒。 他们两人穿着褐色短打,和那些扮作装卸货物的士兵的打扮一模一样,可再怎么装扮,陛下也不能以身涉险啊。 “放开!” 贺铮寒低喝,毫不犹豫的跳进了小船。 当那艘大船露出獠牙,确认了海匪的身份,他整个胸腔都激荡起来,将小船驶得飞快。 “狗官!”丰五杀气腾腾的咒骂,“狗娘养的,拿了银子,还想要老娘的命,老娘过了这一关,饶不了你的狗命。” 终日打雁反被啄了眼睛,丰五身为五当家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挑战。 “砍绳索,别让一个人爬上来。” 围过来的小船众多,丰五却不怎么放在眼里,一来他们的船大,撞过去就是,二来论起打水仗,他们东寰岛纵横海域这么些年,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呢。 果然,大船掉了头,扯足帆力,乘风破浪的一撞,围得密密实实的小船瞬间被撕破了一道口子。 “崽子们,在海里和老娘斗,你们还嫩着呢,全留这儿喂王八吧。”丰五笑得挑衅又嚣张,手一挥,大船倾斜,向着右边的小船撞了过去。 明明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全力扬帆就能摆脱被围堵的困境,可丰五恼恨蓟州知府,要给他个教训。 姚桐待在舱房里,没有出去,猛得一皱眉,丰五太过得意了! “陛下。” 天枢终于赶到了贺铮寒身边,脸色大变。 贺铮寒一双锐利鹰眸,已将大船上的人看了一遍,没有! 没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再听得这贼匪如此恶毒的话,心头火起,“弩机起!” “点火!” 只见一艘艘小船上响起了安装弩机的咔嚓声,伴随着这不绝于耳的咔嚓声,一袋袋从大船上搬下来的棉絮,被放在了机床上。 “这是.......” 从舱房窗口向外看的姚桐,脸色一白,再忍不住,冲了出去。 “转舵,拉帆,全速回岛!”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飞奔,用尽力气的大喊。 海风呼呼的吹,将她脸上冪离的白纱吹起。 在这一片乌鸦鸦的黑褐色中,这道纤细婀娜的身影,这飞舞的白纱,瞬时攫住了船上船下众人的眼神。 姚桐急得冒火,一把扯下碍事的冪离,“回岛,快!” “阿桐!” 第160章 把她带回来 ,贺铮寒心神大震。 姚桐此时更没有想到贺铮寒会出现在此处,她扔下幂篱,露出容貌,清冷的嗓音惊醒了神志激动的丰五。 “回岛!” 然而,他们这艘船是专门用来运货的大船,船体大、吃水重,转动之时便没有小船那么灵活。 而小船上的弩机,已然组装完毕,火也燃了起来,只要一声令下,那熊熊燃烧的棉絮便能用弩机掷进大船。 “熄火!” 贺铮寒爆吼。 他一腔杀意是冲着船上那些海匪,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姚桐也在那艘船上,“不许伤了一人!” 听令的兵士一下子迷糊了,也幸亏这些都是贺铮寒带出的精兵,令行禁止,不管听到了什么命令,都严格执行。 “弩机射进海里,快!” 天枢也看到了大船上的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也是这么多人中唯一明白贺铮寒为何忽然改了命令。 眼看着大火熊熊,再这么耽搁下去,这火就烧了他们自己,急忙下令。 一阵阵令人发寒胆颤的嗖嗖声响起,大船才将将从包围圈里冲出去。 这点距离,根本躲不开弩机的射程。 丰五一个飞扑,将姚桐护在舱板上。 姚桐嘴唇抿的紧紧,脸色雪白,一双黑瞳亮得惊人。 又一次,她只能无力的被身边人用生命护着。 “怎么回事?” 可那阵让人头皮发炸的嗖嗖声彻底的消失,船上却风平浪静,没有想象中的杀戮与大火。 护在周围的一众海匪,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么近的距离,一台弩机都没有打过来,怎么可能? 姚桐推开丰五,站起身。 只见守在船舷边,准备和官兵拼命的自家兄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姚桐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不由也愣了。 那片海水蒸腾出大片大片的雾气,海风刮来刺鼻的焦糊味,这是都射进了海里? 为什么? 带着疑惑,姚桐望了过去。 “陛下,不可啊,这是风大浪大的海,臣拼死也不能让您下船。” 天枢跪着死死抱着贺铮寒的腿,小船上的兵士也都跪了下来。 只见密密麻麻矮了半截的人中,只有一人高高站着,鹤立鸡群。 姚桐的眼神便落在了他身上。 大船满帆全速疾驰,两艘船有一段的距离,并不能看清那人面貌,可只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就像两根利针刺入眼中,姚桐几乎稳不住身子。 摇摇欲坠,脸色纸一样白。 “贺铮寒!” 而对视这一眼,像是一道闪电,当空劈来,让贺铮寒激动得颤抖。 那是他的阿桐! 他的活生生的阿桐。. “陛下,追不上了。” 茫茫大海,他们这些小船,无法火攻,根本追不上船高帆大的货船。 然而,就算拦不下那艘船,贺铮寒也不恼,面上甚至还带着笑,他终于见到了姚桐,知道了她的行踪,接下来只有一件事了......把她带回来...... ............................................................. 东寰岛。 杨沐卿还没有回来,面对着贺铮寒的重兵,以丰五为首的数位当家,恳请姚桐坐镇。 姚桐来岛一晃也有了三年多,她性情平和、处事公道,为岛上做的事情,各个当家的也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是服气的。 而且,杨沐卿女扮男装,实际是个女儿身的秘密,除了丰五,旁人都不知道。这些当家的都是些粗莽汉子,早将姚夫子和大当家的当做一家人。 他们才不在乎姚夫子以往嫁没嫁过人,如今跟了他们大当家,就是他们大当家的人。 大当家的不在,这东寰岛就该交到姚夫子手里。 “大家伙信任我,我感激在心。”姚桐弯腰行礼,接下了东寰岛的这副担子。 东寰岛上囤积的粮食、布匹、药材等等东西,没人比姚桐更清楚了,足够他们至少五年的消耗。 且东寰岛极为隐蔽,若不是熟知岛上情况的人,在茫茫大海上根本寻不到上岛的路。 “避敌锋芒,封岛练兵。” .......................................................... 贺铮寒再不掩饰行踪,蓟州府御驾驾临,整座府城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陛下,臣等无能。” 事情远远没有贺铮寒想得那么顺利。 贺铮寒已将整个蓟州府从上到下换了一遍,新上任的官员都是颇有干才,然而,依然拿那群胆大妄为的海匪没有办法。 准确的说,他们根本找不到那群海匪在海上的老巢。 贺铮寒目光落在一张画像上,年轻的男子一袭淡青色的文士袍,斯文俊秀,任谁见了都不会想到如此容貌气度的人,竟然是称霸东南海域的海匪头子。 就连他自己,当日在香积庵中也被这人骗了过去。 “陛下,这就是匪首,此贼姓杨,众匪称他为大当家。” 贺铮寒面上笼着一层寒霜,阿桐诈死逃离他身边,眼下就是在这人身边吗? 第161章 他向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大海茫茫,消息难通。 “大当家的,情况不好!” 杨沐卿眉心一跳,“迎战!” 杨沐卿带的人皆是擅长海战之人,然而,她这次带的是商船,带的也不多。而对方,却是有备而来,兵力更是她的几十倍。 一轮又一轮箭雨,自家兄弟伤得惨重,而对方的兵力却似源源不绝。 “这是官军!” 对方虽然没有打出旗帜,但这种雄厚的兵力、这种阵法,分明就是军队的做法。 “他们要耗死我们,咱们人少,和他们耗不起,让弟兄们看好风向,见机行事。” 杨沐卿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冷静的下了令。 然而,对方的手段极其的卑劣。 “不好!箭上淬了毒!” 东寰岛的人都是经历过拼杀的,那一轮轮箭雨,都躲过了要害,但不少人都挨了箭。 本以为是皮肉之伤,万万没想到,箭上淬了毒。 中箭之人虽然没有立时毒发身亡,但浑身疼痛,像是被烈火焚烤,锥心的痛楚让他们发出凄厉的嚎叫,恨不得立时死了。 围着他们的官兵,忽的爆出高喊,“箭上的毒不会立时要了他们的命,要活活疼三日,尝尽苦痛,活活疼死!” 杨沐卿咬牙,如此狠毒! “大当家的,马上有大浪过来,风向转向西南,这是咱们的机会!” 以他们对大海的熟悉,冲出对方的包围,并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些中了毒箭的兄弟怎么办? “杨贼,若不想看着他们活活疼死,束手就擒吧!” “杨贼,束手就擒!” 似乎看出他们想要逃的意图,官兵们齐声大喊。 一时之间,这股声浪震耳欲聋。 杨沐卿拧眉,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大步冲到船舷边,高声喝问:“不知是杨某的哪位仇家,如此阵仗,伤我弟兄?” “杨贼” 一声沉冷的喝声,硬是压过震耳的呼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杨沐卿循声望去,瞬间明白了这般阵势的原因。 那高大魁岸的男人,气势凌厉,望过来的目光,冷冰冰的,带着凛冽的杀意。 大夏皇帝——贺铮寒。 只见这冷峻肃杀的男人,取了一张弓,箭羽只指向她。 “大当家的,小心。快趴下,海浪就要来了,咱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杨沐卿咬紧牙关,耳边是弟兄们凄厉惨嚎的声音,“停在这儿。” “大夏皇帝,可是为了杨某而来?” 杨沐卿瞧见那男人勾起抹冰冷的笑,“朕只要你一人的命,你留下,朕给他们解药。” ............................................................... “姚夫子,商船回来了。” 姚桐大喜,阿卿回来了。 不想,等她到了岸边,看到的确是伤势累累的人,彼此搀扶着从船上下来。 她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阿卿呢?”她一个个望了过去,却没有寻到熟悉的那道身影。 伤势轻的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哭声震天。 “大当家为了弟兄们,被那狗皇帝捉了去,呜呜呜。” 姚桐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撑不住身子。 是她大意了。 她封了东寰岛,可是阿卿带着商船出了海,消息传递的慢,贺铮寒找不到上岛的路,却将回岛的商船堵了个正着。 “阿卿不会有事的,我来想办法。” .......................................................... “还是不肯说?” 一桶冰水兜头泼下,杨沐卿抬起头,一动,扣出全身的锁链镣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贺铮寒终于来了。 被他那双漆黑如鹰隼的眸子一剜,杨沐卿从这里看到了浓浓的杀机,甚至体会到了喉咙被掐住,整个人被放在案板上,随时会被凌迟处死的恐惧感。 这个男人对她的杀意毫无掩饰。 可是,这几天,除了不给吃的,不许睡觉,却并没有其他的刑罚。 杨沐卿微微有些迷惑,以这个男人的杀意浓烈,为何没有用那些酷烈的刑罚招呼她? 贺铮寒没有听到回答,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要了这贼匪的命,脸色难看的走出了刑房。 “陛下,这贼匪是个硬骨头,一张嘴比蚌壳都硬。臣觉得还是要动大刑,才能撬开他的嘴。”天枢说道。 “不许。”贺铮寒冷冷的丢下一句,大步走远了。 他不用酷烈的手段,偏用这种相对温和的手段,就是为了让姚桐看清楚,这是个多么懦弱可耻的小人,一点苦痛,就将她出卖了。 这人他定是要杀的,可杀之前,他还有用....... 不成想,还没有找到上岛的路,贺铮寒先接到了一封书信。 一封姚桐亲笔写的信。 不知信了写了什么,天枢眼睁睁的看着贺铮寒一拳砸碎了桌案,手上血淋淋的。 很快,天枢就猜到了信上的内容。 “备马。” 贺铮寒一个侍卫都没带,不顾天黑,快马加鞭的冲了出去。 “陛下,为了您的安危,多带些人吧。” 天枢急声劝道。 贺铮寒面色冷峻,充耳不闻。 姚桐的信上要他单独去见他,不许带一个人,只能他自己。 否则,就算他杀了杨沐卿,她也不会出现。 而且,她相信杨沐卿就算死,也不会泄露东寰岛的位置,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 贺铮寒又怒又涩。 姚桐了解他,他也了解她。 她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越是在乎。 她非常非常在乎那个该死的杨贼的生死。 可是,他明知道她的在乎,却不敢赌。 他怕.....真的再也见不着她...... “回去,谁也不许跟,朕一个人过去。” 贺铮寒赶往姚桐指定的地方,他知道那个地方山石林立,易守难攻,适宜埋伏。 可他还是一人一骑孤身赶往。 天色慢慢露出鱼肚白,贺铮寒终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他无声的笑了起来,迎着埋伏的刀林剑雨,一步步走了过去。 第162章 她要杀他 ,“狗皇帝真的一个人来了。”丰五不敢置信又喜出望外,“阿桐......” 姚桐没有听到丰五的话,她耳朵里嗡嗡的响,这是太过专注一件事带来的影响,她的眼里只有一步步向她走来的男人。 贺铮寒一路疾驰,颠簸中紧束的发冠松开,黑发垂到腰间,几缕额发垂落,更显得眉目深邃、身形清瘦。 “站住!” 丰五眼看着他越走越近,而一众手持刀剑拉满弓弦的手下,一方面被他不要命的气势震慑,一方面没得到命令,不知是否趁此时要了他的命,举棋不定时竟然让他险些到了姚桐面前。 朝思暮想的身影忽然被遮挡得严实,贺铮寒面上的笑冷了下来,眼中凝起暴戾的光。 “让开!” 姚桐推开丰五,上前一步,和他面对面。 手腕忽的一紧,额头撞上坚硬的骨头,火辣辣的疼。 胸口被勒得几乎呼吸不过来,“阿桐,你好狠的心。” 贺铮寒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甚至称得上粗鲁,姚桐被他死死的抱着,和他接触的所有地方都是疼的。 被抱住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僵硬如冰,直到听到他狂乱的疯狂的心跳声,她唇角微微勾了勾。 在见到他孤身来此,她心中的猜测只有五分的笃定,现在,有了八分...... 露出抹似嘲讽又似报复的笑容,她膝盖猛得抬起,用力一顶。 “你......” 身为男人最脆弱的地方猝不及防遭受重击,贺铮寒冷嘶出声,身子不由自主的躬了下去。 姚桐灵活的从他怀里挣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贺铮寒来之前,她并不敢确定他真的会孤身一人,所以,她穿着软甲,佩着利剑。 “噌”一声,剑已出鞘,剑尖刺破锦袍,直指他的心房。 “阿桐......” 贺铮寒稍一平复那不可言说的痛,就对上了她直指过来的利剑,脸色暗沉如墨。 她拿剑指着他! 他竟然没有回避,反而向着剑直直走了过去。 两人目光紧紧绞在一起,而姚桐持剑的手很稳。 “呲”一声,这是刀剑刺入**的声响。 随即,一股殷红的血迹染透了他黄色的袍服。 贺铮寒顿了下,终于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血从姚桐手中的剑上流出。 她要杀他! 十多年的戎马倥偬、沙场征战,他不知受过多少次伤,甚至险险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大伤也不止一次,可和这一剑相比,贺铮寒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 他一把握住剑锋,不顾手上横流的鲜血,双目沉沉,似受了重伤的野兽,带着被背叛的痛苦逼近,“你要杀我.....” 他一副被背叛的受伤模样,刺眼得很。 他凭什么做出这副样子! 姚桐强忍住这满眼血红带来的不适,和他对视的眼神分毫不让,冷冷开口:“你该死!” 她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沉暗双眸一瞬癫狂,“为什么?” 姚桐冷冷的看着他,到了这个时候还问她为什么。 贺铮寒不顾越刺越深的剑,一把握住她的肩头,“那场火是你故意放的,对不对?” 他从姚桐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他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得到她的死讯,他有多痛苦,这些年他过得多么生不如死。 可这些话,在她一脸的冷漠中,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了,也只能换回她的嘲讽。 “无论你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我都不追究了,和我回去。” 姚桐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她太清楚贺铮寒的性子了,以他的倨傲疯狂,杀了她才是他最会做的。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恐怕你还没有认清现实,现在是你的命在我手里,不是我要求你。” 姚桐话一落,十数柄利剑将贺铮寒团团围住。 只要姚桐一声令下,就能将他刺成刺猬。 “都小心些,别手抖了再刺个洞,还得留着他的命换回大当家。”丰五生怕姚桐一时激动,真把这皇帝给弄死了,大当家可还在牢里啊。 “你是为了那贼子!” 贺铮寒双目阴冷,如嗜血的修罗,“朕已将那贼子碎尸万段。” 丰五不敢置信,继而发出凄厉的哭声,“狗皇帝,我杀了你。” 姚桐眉头一蹙,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丰五住手,拦住丰五。” 丰五乍然听闻大当家已死,神智崩溃,只想杀了那狗皇帝,却被姚桐命人拦下,一腔仇恨一半便倾在了姚桐身上。 “姚桐,你莫不是还对这狗皇帝余情未了,他杀了大当家,你聋了吗?你竟然拦我。” 姚桐没有理会丰五的指责。 “他还活得好好的。” 她说这句话时,一瞬不瞬的盯着贺铮寒,果然,他眉头微不可见的跳了跳。 舒了口气,阿卿没事。 “你怎么知道?”丰五哭得眼肿脸花,猛得问道。 姚桐依然紧盯着贺铮寒,他说起阿卿时,那种嫉恨憎恶,欲处之而后快的神色,只能有一个解释,阿卿女子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已经杀了阿卿,那么阿卿女扮男装的身份绝对掩饰不住。 男人的占有欲,对于羞辱给他们戴绿帽的另一个男人,有着超乎人想象的残忍。 姚桐冷笑,多么可笑。 女人就该接受这种肆无忌惮的羞辱伤害吗? 最可笑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将她逼入绝地,放任杀子仇人逍遥法外,依然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却又在她面前露出这副情深意重的模样,真是可笑。 “你还是那么聪明。”贺铮寒一想起那个贼子,都想要将他撕成碎块,“不过,只要我一句话,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阿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可能。”贺铮寒一身戾气,她要他孤身来见,他来了,他知道她想做什么,挟持他换那个贼子,不可能! 只要她好好活着,他不在乎她的背叛,可那个贼子,他必得千刀万剐。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姚桐冷冷的笑,笑得哀凉,“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爱就是爱,很就是恨,没你那么卑劣。” “我告诉你......阿卿是女子.......你所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双手一紧,被他紧紧握住。 姚桐声音寒如冰,“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己第163章 我的仇自己报 ,“放了她。” 姚桐为了贺铮寒能放了杨沐卿,不得不将她身为女子的秘密说出。 贺铮寒孤身来此,他积威极重,天枢等人不敢违背,但关系到他的安危,还是悄悄的坠在后面以防万一。 贺铮寒知道了那贼匪实际是个女子,那么......香积庵里他见到的她腰腹隆起的一幕...... 他从姚桐冰冷的面色中猜了出来,“阿桐,我不脏!” 出乎意料的,被如此嫌弃,他没有暴怒,反而越加的攥紧姚桐的手,暗哑的嗓音里甚至带着些委屈,“我只有你。” 姚桐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冷冷开口:“让你的人快点把阿卿送回来。” 说完,用力的甩开他,再也不看他一眼。 她走得决绝,没有看到贺铮寒沉暗双眸中掠过的受伤。 “陛下。” 终于被获准前来的天枢,卸下刀剑,匆匆的赶了过来。天色早已大亮,贺铮寒黄色袍服上的暗红血渍刺眼,天枢大惊。 贺铮寒没有制止他的大惊小怪,双眼望向背对着他们的姚桐。 天枢立即疾走几步,跪在姚桐面前,“臣天枢参见王妃。” “你认错人了。” 丰五瞧着姚桐越发的面无表情,挡在她面前,遮住天枢的视线,怪声怪气:“这是我们东寰岛二当家,姚夫子。不是什么劳什子王妃。” 一道视线利芒一般,来自于谁不言而喻,丰五本就恨这皇帝拿了大当家,如今这情形可她看出来了,这皇帝对姚夫子余情未了呢。 她便斜着眼睛冷嘲热讽,“再说了这天底下都要传遍了,皇帝要娶皇后了呢,还是前朝的公主呢,真是天生一对呢。” 贺铮寒脸色大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丰五,让他尽快将人送来。”姚桐看都没看贺铮寒一眼。 天枢被陛下用眼神逼着退下,一想到姚王妃的神情举止,心口凉了半截。 那分明是死了心的冷漠啊。 可陛下......天枢只能听令办事。 找了两个验身嬷嬷,确定那贼匪竟然真的是个女子。 简直匪夷所思。 这纵横海域的一方霸主,竟然是个女子。 若不是使了计策,这贼匪又义气深重,为了手下中毒之人换取解药,他们怕是拿不下他。 万万没想到,这是个女人。 天枢再面对她时,便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再见押着她的两个护卫,动作粗鲁,忍不住皱了眉头,“你.....先去洗漱下,换身干净衣裳吧。” 杨沐卿奇怪的望他一眼,“为何耽搁时间?” 天枢被噎得一愣,见她神色如常,毫无尴尬难堪之色,举止动作......就算知道了她是女的,天枢也看不出一点女气...... 但是,知道了这声名震一方的匪首是个女的,天枢自己反而无法释怀。 赶路时,他忍不住开口:“王妃多得......咳......大当家看顾,只是王妃性子有些执拗,还请你多多劝解......” 天枢对她的称呼上有些纠结,不过,一想到她以女子之身统领数千匪众,觉得称呼她一声大当家的也没什么。 杨沐卿越发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好似中了一次计,被拿出一次,就真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任他们摆弄了一般。 呵,阿桐这不就把她救出来了么。 懒得理会这人,杨沐卿索性闭眼养神,当做没有听到。 .................................................. 不得不说,有其仆必有其主,贺铮寒的自大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桐选的这个地方,是精挑细选的,易守难攻,极易撤退。 丰五一接了杨沐卿,便冲着姚桐点了点头。 贺铮寒看着不远处的海面上漂起了三五条小舟,突然醒悟,向着姚桐扑了过去。 只是他受了伤,行动受了影响,有些迟滞,而姚桐早有准备,被人护着毫不迟疑的向着小舟跑去。 贺铮寒眼睁睁的看着她越离越远,气血翻涌,大喝:“阿桐,你回来!” 姚桐顿了下,转身,看着他,冷而狠,“你最好护住她,我的仇,自己报。”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毫无留恋。 第164章 他骄半是骄傲半是苦涩 ,“陛下,派去的人寻到了东寰岛的位置,只是那岛上......聚拢了数千青壮,且极为善水,若强攻,恐怕......”天枢说得还是客气的,先前捉住东寰岛大当家实在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大便宜,若要硬攻,大夏朝的精锐是骑兵、步兵,并不擅长水战。 不过,贺铮寒没有打算强攻。 “这道圣旨你去宣,多带些人,声势弄得大些。” 天枢连忙接过圣旨,“敕封杨沐卿为延平侯。” “陛下,这......她是个......” 贺铮寒瞥了他一眼,“朕知道。然朕要招降那数千海匪,她身为匪首,朕自然要封她为侯。至于旁的......对了,官服一事你要注意,她是女子,如今的官服款式她穿不得。这件事交给你办,务必要让人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 天枢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想说的不是官服款式的问题啊,一个女子被封为超品的侯爵,这让千千万万比她身份低微的男人怎么活? 可皇帝连圣旨都写好盖了玉玺,他只能领命去办事了。 ...................................................................... 当一艘雕龙画栋的奢华龙船靠近,东寰岛立即大哗。 “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用一艘破船都能给它撞沉了。”有人跃跃欲试。 “别胡来,你瞧瞧那船上的人,是来干仗的吗?” 东寰岛一众人都有些迷糊,这么艘不禁撞的船,带着一群穿得碍手碍脚的人,这是来干吗? “请延平侯接旨。” 等了多时,也没见杨沐卿现身,天枢只得让人在船上摆下颁旨的阵势。 庄严肃重的韶乐奏响,香案摆上,奉命来宣读圣旨的二品大员,身着庄重的官服,声音雄浑沉郁。 这般阵势,唬得东寰岛一干人傻了眼。 “延平侯是个什么官?” “估计是个大官。” “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忽的又一声喝:“延平侯杨沐卿接旨。” “啥,大当家?” 姚桐右眼皮狠狠一跳,手上针一歪,刺破了皮肤,滚出一颗血珠。 “姚夫子,不好了。”就在这时,小鱼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 姚桐听了两句,随着她立即赶了过去。 “......赏蟒袍玉带一袭......” 那用金丝刺绣而成的蟒袍被高高挂起,阳光下,尊贵炫目。 然而,比起这金丝还要刺眼的是,这蟒袍......赫然是内外诰命的大礼服的款式......一眼就能看出是给女人穿的。 “狗皇帝欺人太甚,竟然用女服来羞辱大当家。”这是不知道杨沐卿真实身份脾气又急躁的人。 姚桐神色微微一凛,贺铮寒实在卑鄙,用这种手段逼迫杨沐卿女子身份大白于天下。 “阿桐,无须担心。” 杨沐卿安慰的拍了拍她,她一直男装示人,并不是非要隐瞒女子身份。今非昔比,东寰岛已尽在她掌中,她是男是女,都无人能撼动她大当家的身份。 之所以一直没有恢复女子之身,不过是多年做男人,她早已将自己当做了男人,习惯了而已。 不过,那姓贺的皇帝非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昭彰她女子之身,她认下了便是。 “延平侯,出手就是一个侯爵之位,贺皇帝倒是大方。” 姚桐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怒气平息下来,人也冷静了下来。 “阿卿,接了这圣旨。” 东寰岛的数千能战之人,又都谙熟水性,吃了暗亏有了防备,并非不能和贺铮寒一战。然而,这毕竟只是一个岛,和坐拥辽阔国土的贺铮寒长久作战,粮食、兵器等等给养,都消耗不起。 而且,她也不想看着这些年轻鲜活的生命枉死。 这种时候,贺铮寒这一旨敕封延平侯的圣旨,除了逼得杨沐卿女子身份大白天下,其他的都是有利东寰岛的。 虽说名义上招降,可一没有整编东寰岛的青壮,二没有派官员入驻东寰岛。东寰岛仍然在杨沐卿手上,更多了个大夏朝延平侯的爵位。 这些得失,姚桐一瞬间想得透彻。 “好,我去接旨。” 杨沐卿听她的,应允了声,带着人乘船过去,上了龙船。 “我的天!大当家的穿了那蟒袍!” 东寰岛众人集体揉了眼睛,像是见了鬼。 “鬼叫什么?大当家的本来就是女的!” 丰五冷笑着将嚎叫得最大声的几个家伙一一踹翻,“怎么着,想造反吗?” 毫无遮拦的,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大当家的就从男的变成了女的,一众人反而傻了,哑了,反应不过来了。 丰五说得轻巧,然而身边带着的那些那日随姚桐去营救杨沐卿的心腹,个个凶神恶煞,哪个要是敢露出不该露出的神色,定要扒了一层皮。 大当家的无论是男是女,他们都只能一腔忠诚,东寰岛容不下有二心的人。 “大当家.....威武......” 东寰岛一众人默默消化这个震撼性的消息,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大当家的威武,太威武了! ............................................................................ 两个月后,御驾一直停在蓟州府,贺铮寒看完的奏折,吁了口气,他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自从他封了杨沐卿为延平侯,东寰岛行事再不藏着掖着,不仅棉花、棉布、棉籽油等行销沿海各州府,赚了一船一船的银子。 如今,竟然弄出了盐场,盐之利,天下无出其右者。 那滩涂上白花花的不是海盐,是数不尽的真金白银。 如此下去,小小的一个东寰岛,竟是要富可敌国。 这一个个让人目眩神迷的手段,他太熟悉了。 “阿桐,你真是......” 他苦笑着揉了揉眉心,半是苦涩半是骄傲。 疯第165章 你的心肝疯了 ,东寰岛本就是海上一方霸主,只是姚桐到来之前,岛上没有精于商道之人,如今有了姚桐,如虎添翼,更在贺铮寒诡异的默许中,崛起的气势汹汹。 “阿桐,你看看这个。” 杨沐卿将手中信札递给姚桐时,面色沉肃。 姚桐心中一凛,急忙接过。 看完,大怒。 “可恶,可恨!” 姚桐最恨的不是宁国长公主,而是突利! 凉州几十万的人命是他杀的。 她没有想到谢怀远真的投了这么个凶残暴虐的屠夫,助纣为虐,还递来这么一封信。 “阿桐,别气坏了自己。” “我知道他是个行事不忌的人,可还是没有想到他如此的不择手段。”姚桐怒恨交加。 当年锦衣博带、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竟然如此卑劣,投效了那杀了他几十万同族的刽子手,还敢来信要与她结盟,何其无耻! “丰五,去拿了那送信之人。”杨沐卿吩咐了一声,他们东寰岛虽然身为海匪,对什么官府皇帝没什么忠诚,可绝不会随意杀人,对肆意屠杀自家百姓的北狄,那也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所以,她接到这封信,脸色不好看。 “江左谢家之名,以往也是声名赫赫,他家世代海商,在这海上虽然武力不如东寰岛,但财力,远超东寰岛。”那谢九在信奉强者为王的谢家成为新的家主,也是个人中龙凤,不想,竟然投了北狄。 “大当家,姚夫子,你们看!”丰五匆匆又赶回来,手里多了封信,“那人真是狡诈,似乎猜到了我们的反应,竟然准备了第二封信,专等着呢。” 这倒是谢怀远的行事。 第一封拿谢家的宝库利诱,若是不成,再拿出第二封,他相信这一封定能打动姚桐。 “宁国长公主和姚檀勾结的书证,他能拿到?”杨沐卿先看的,若是有这些书信,那就是铁证如山,就算贺铮寒也护不住宁国长公主那个毒妇,神色一凛。 “姚檀就在突利帐中,他或许真能拿到。”姚桐反倒是三个人中最先冷静下来的,“不过,他算错了,比起宁国和姚檀,我更想杀的是突利,我绝不会和他结盟,让突利得利。” 姚桐做出这个选择,杨沐卿并不意外,她本就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可是,突利身为北狄可汗,东寰岛的势力奈何他不得。 姚桐也想到了这一层,“明天他若再来,将他留下。” 仇要一个一个得报,先从宁国长公主开始。 她不杀她,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这些日子贺铮寒一直停留在蓟州府,几乎成了临时的都城,一应奏疏都在这里处理。他见姚桐态度坚决,又有东寰岛的势力护着,竟然默许了姚桐留在这里。 他自己则是隔一天就要过来一次,只是,姚桐从来不见他。 第二日。 “陛下,请下船。” 贺铮寒已习惯了闭门羹,突然听到这句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姚夫子在岛上等候陛下。” 沉默。 “陛下.......”天枢忍不住低声提醒。 贺铮寒猛得起身,走了两步,忽得顿住。 “陛下。”天枢不解。 “你看看朕这身衣裳怎么样?”贺铮寒皱眉,他今日随便穿了身玄色的常服,颜色是不是太暗沉了,还有腰上的革带,也不如那条玉的精神。 “......龙章凤姿、威仪天成......”天枢憋得脸通红。 贺铮寒懊悔不已,可他素来不讲究这些,连件替换的衣裳都没带,又心急如焚,生怕姚桐等久了生气,勉强听信了天枢的话,箭步冲了出去。 然而,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那一番纠结都白费了。 厅堂里等着他的赫然是杨沐卿,看了一圈,没有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贺铮寒脸色一沉,抬脚就走。 “陛下止步。” 熟悉的四个字倏得让他停了下来,贺铮寒又扫视了一圈,目光忽得凝在一幅山水图后面。 “阿桐!” 贺铮寒走了过去,一把拽掉图画,果然有个洞,而对面也挂着一幅图,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下颌紧了又紧,她连见都不愿见他。 “陛下的伤......都好了么?” 沉默了许久,姚桐忽然开口问了他的伤。 贺铮寒沉暗的双眸瞬间亮了,“你......关心我......” 那边又沉默了下来。 可贺铮寒的心情忽的大好,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和笑容。 就算姚桐每次都沉默许久才说那么一两句,贺铮寒一直等着,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夕阳西坠。 天枢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露出抹喜色,这大晚上的行船危险,今晚终于能宿在这里了。 “陛下,姚夫子着了凉,大夫再三叮嘱要早点休息.....”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一直没有开口的杨沐卿为难的说。 贺铮寒哂然一笑,阿桐不想理他了。 果然,那边再没有声音。 不知道阿桐将他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贺铮寒心里明镜似的,姚桐一直敷衍着他,甚至这敷衍也不怎么用心,他都知道,却连这不用心的敷衍他都不忍打破,只要她愿意好好的和他说话。 第二日,还是如此。 第三日,他就知道了姚桐的目的。 “陛下,两日前宁国长公主被人带走,昨日送了回来.......神智似乎失常了......” 天枢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 宁国长公主这个女人,罪孽深重,偏偏还野心不改,将手伸到了陛下身边,笼络了那个叫同顺的太监。 那太监也是该死,若不是他的名字讨巧,怎么能到陛下身边侍候?却蠢笨不堪,被宁国长公主收买,泄露陛下行踪消息。 天枢处置同顺,对于宁国长公主,却不得不留她一条命。 而宁国长公主也彻底的没了用处,只是陛下到底念着旧情,护着她的命。 天枢也有些疑惑,宁国长公主身边是有人护着的,两日前带走她的人,不是暗算出手,而是大大方方的将她请走的,否则,她身边的护卫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的。 且她回来时,身上好端端的,没有什么伤口,人怎么就疯了? “你想知道她是怎么疯的吗?”姚桐笑吟吟的声音响起。 “做多了恶事的人是要下地狱的,我只是让她提早看看地狱的样子,没想到,她就疯了。”不等贺铮寒回答,姚桐盈盈笑着,“我还以为像她这种恶毒狠辣的人,连鬼都不怕呢。那想到十八层地狱,还没进完,她就疯了。” “你知道她疯的时候喊什么吗?” 同样不等贺铮寒回答,随宁国长公主一道进了“十八层地狱”的善于模仿的丰五,仿着宁国长公主的声音,尖叫起来:“你们这些贱民,死就死了,别找我。” “你们去找那个贱人索命啊,都是她,是她连累你们的......我是公主,有上天庇佑的,我不怕......啊......我只是想杀了那个贱人,都是她,她要不在凉州,你们也不会死.......” “救命......放开我,不是我杀的你们,不是我.......”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丰五模仿的极像,将那种恐惧凄厉疯狂,仿得惟妙惟肖。 末了,她意犹未尽:“那女人胆子太小了,只是看了几处几只身死异处提着自己脑袋、被砍成两半的鬼,后面那些能动的鬼还没派上用场呢,她就晕了。” “你的心肝胆疯了呢,怎么办啊。”不知何时,姚桐来到贺铮寒身边,眉眼带笑,红唇如花,“你要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