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梅》 第一回 见美色有心设计 求丹青故意登堂 诗曰: 种福寻常休上天,不欺暗室便为贤。 勿因恶小随中做,积祸中来日入愆。 光阴同逝,岁月其流。俗世中跳得出七情六欲圈儿,打得破酒色财气关子弟,知已所当者,名;又自能所知戒者,过;方成豪杰。反此二语,定然做出千般百计钻求,甚至无所不为,遂至妻子不顾、父母不连;亲戚名分不顾、朋友交情义绝。只图一时欢娱,却害他人性命,以辱名放,为伦常种种之弊。可不叹惜哉!惟酒色财气四字,似乎相均一则,然究不竟一财字足统酒色气三则矣!怎见得财字利害倍统三则? 假如一个人受着凶穷之苦,捱尽无限凄凉,早起来看一看厨灶,并没半屋烟火;晚入室摸一摸米缸,无隔夜之粮,妻子饥寒,一身冻馁,粥食尚且不敷,哪有余钱沽酒?更有一种无义朋友,见面远远逃避,即近见亦白眼面寒,相知只有心无恨,哪有另心觅美追欢?身上衣衫褴褛,凌云志气,分外损磨。即亲中莫如兄弟,且低视于汝,笑落一筹,思前想后,只能忍气自嗟,怎能有心与人争气?正是: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此四字计来,岂非财字倍加利害,足统三则乎?此是曰一贵宦公子,为色抛金,惟欲追享乐,岂知天不从人之愿,偏偏遇着一位困而有守秀士、贞洁文娘!后来反灾及其身,以至危戮父母妻子,父子俱灾,弄成不忠不孝,皆因以财易色而至祸。可叹其遇由自取! 却说大唐玄宗帝明皇,其登基初年号开元。按史事,睿帝皇帝乃李旦,他因太子劝进,起兵诛戮了武则天众武党,并灭除韦氏,反周为唐,中兴祖基。但李旦在位两载,不乐为君,故传位于皇太子,为太上皇。不数载,驾崩,寿五十五,葬于桥陵。也不多表。此书中单说唐明皇开元之初,前用一班忠贤为相,宋璟、姚崇、韩休、张嘉贞、杜暹、张九龄等辅政,至治太平民富,可称盛世。后来不有其终,贬逐众忠良,复用李林甫、杨国忠,政又紊矣! 当时,又有一奸佞之臣,官居兵部尚书之职,拜任李林甫门下。二奸结为心腹,大为唐明皇信任,言听计从。他乃江南苏州府人,有子一人名裴彪,他名裴宽。但裴彪,父在朝廷近帝,彼在家未任上两载,只捐纳武略将军武职。年方三十,痴堂妻妾,一心未足,为人凶险,品行不端。凡见人闺女抑或妻妾娇美,无论有夫或孀妇,即立起淫心,千般百计要弄上手来方休。日前恃父在朝官宦势力,欺凌虐陷附近平民过多,实是色中饿鬼。 苏州府南门城外,有一专诸里,内有一贫寒秀士,姓刘名芳,身入黉门,才高志大,但未曾早捷,高登科甲,年交二十四岁上,父母双亡。单身,并无兄弟。彼原籍凤阳府人氏,寄客寓于苏州已两世了。娶妻颜氏,生得相貌娇娆,尚未产育男女,现在怀孕于身。这刘芳仍是在本土学校训课生徒,习文学以取资度日,二者,自得习读以待秋闱应试。 一天,刘秀士出门买物,出城去了。 祸因颜氏精于女工描绣,多与豪门描刺绫绢,以资丈夫诵读日给之需。 亦一内助之贤妇也。此天,在门首买些绒线之物,正遇本土狼宦之徒,即系兵部尚书公子裴彪道经刘芳门首。一旦看见颜氏娘子美貌如花,不胜羡慕,即驻马挽缰,双目睁睁看去。颜氏娘子忙闭门进内,不表。 只说裴公子一路回府中,一心专意在此日所遇的美佳人是个本土刘秀士之妻,怎弄得她身从于我?岂不是枉思妄想。也不竟怀,怎出于口的嗟叹之声!早有近身服役家丁,一见公子心有所思光景,短叹长吁之状,即请问:“公子大爷,有何心事不乐?恳明示知,小价或可替主分忧,如何?” 裴彪曰:“汝等哪里得知?我今天出城游耍,及在南门外回府,只见专诸里内刘秀士门首,一女娘生得美质娉婷,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之上!他虽一穷困秀才,但是个守道学的书痴,平日又不与会交,怎能有窍通彼内室之妇女?某意欲用强,打抢回来,只恐他协同本土乡宦缙绅士人呈本境大员得知,传入京师,祸及父亲,是不敢造次也!思算不来,是至心忧不下。汝等众人有何妙计谋,与本公子酌力得来?倘事成就赏你们白金千两。” 内二家人曰:“公子大爷不须怀忧!小人已有计谋,或可办来!此事且急切不得,且更不可明抢,抢夺果有碍于国法,只暗算个万全之策即可。惟刘秀才书写得一手妙丹青,本土颇有名声。公子爷来日携带绫绢一匹,亲往他书室,以求书写丹青为名,他见公子爷是个赫赫有名的贵宦公子,定然一诺允从。书成后,特往谢他妙笔,故厚交好,以图假结拜手足,定须多用些金银与彼,只强为通家交厚,相善往来。且刘芳是一穷酸秀士,见金帛哪里有推却之理?但得他妻乃妇人水性之见,又以公子显贵宦门,少年玉采,未有不贪而动其心也!倘果然性硬难动,须窥其隙窍破绽处,用智取之抑设计用强也,此事何愁不就算的?” 裴公子当时听罢,大喜曰:“此计妙甚!莫无遗策,可唯依也。事成之日,重重有赏。”计谋遂定。 次日膳后,主仆三人同行。公子上马,二家人持却绫绢在后跟随,一程来到刘秀才书院中。先命二家人通报,刘芳一闻知有裴公子到来拜探,即出门迎接。裴公子滚鞍下马相见,刘芳请公子到内堂,分宾主而坐,命门徒递敬茶毕。 登时,刘芳动问:“公子贵驾辱临寒舍,有何赐教?”裴彪曰:“无故不敢造次访尊府,只因久仰足下妙手丹青,远近驰名。今裴彪亦得闻羡慕,故特携来素绢一幅,仰求妙手一挥,致意珍作,将为敝室增光,祈勿见却,辛甚!” 刘芳闻言,微笑曰:“公子哪里得闻误听,敢当谬赏?难道不知刘某乃一介寒士,只因进学后两科不第,想必命限,定该一贫儒终于困乏,无有开科之日也。故设教生徒,度捱日给所需,并伏窃窃学效别人书一两张俗笔丹青,不过售于市井中,村落里,是见哂于大方者。只不过以备日后防身糊口养老之谋耳!岂敢有污公子贵人之目,皮要书写污了绫绢贵重之物,可惜之并难以赔偿起的。请公子收回去,另寻妙手之人,方妥当于用也。” 公子闻言,冷笑曰:“足下之言,太谦虚矣!莫非不肯见赐乎?裴某久闻先生妙笔远驰,近称第一,我苏州一府丹青,无人与匹,何须过于拒辞?某非为白手空求者,倘承允妙手之劳,自当重谢,休得推却!” 刘芳曰:“既然公子不嫌污目,吾且献丑罢!岂敢当受公子赐赏之物!但不知尊意要书的山水云石抑或人物鸟兽花木之景?” 裴公子曰:“花鸟云石,山水人物,八大景致,只由足下妙手传神,何须限吝乎?” 刘秀士领诺,又曰:“此非一天半日功夫立就,且待两三天,刘某书成,自当亲送至府上,如何?”裴公子曰:“既得先生妙手承允,岂敢重劳亲送!且待某于三天之后来府上取领,并携送墨金来致谢也。” 语毕相辞,拱别起位。刘芳送出门外,公子上马,二仆人跟随回府而去。 刘芳回身。不知何日写出丹青,公子来取,且看下回。 第二回 假结拜凶狠施阱 真赐赠神圣试凡 诗曰: 君子相交淡水长,小人如蜜也凶狼。 见机择方为智哲,醒眼须分免祸殃。 驻语奸狼公子辞归府去。单说刘秀才有一厚交故友同学,是饱学之士,亦是身进黉门,未曾科第,姓陈名升。他家富饶足,承祖上基业,有百万资财之富,田连阡陌之广,不似刘芳是个贫寒秀士。但他二人交结相善日久,迥非以贫富分界。这刘芳屡得陈升助的薪火之资,原是厚交,不吝惜之处,足见陈升是个仗义济急君子。当日,陈升不时过到刘芳家中叙谈。刘秀才又有一见爱门生,姓梁名琼玉,也是个本土富厚之家。但琼玉一二九少年,父母双亡,并无兄弟手足。彼虽年轻,也会学习武艺,算得一文武小英雄,是与刘芳一厚谊师生,亦不时资助师之困乏。不多细表。 当日,刘芳数天之后开笔书写起一幅人物花鸟、山水云石八大景。后两天,裴公子亲到堂中拜领。刘秀才迎接,入下座、茶毕,方取出绫绢一幅递上。裴公子双手接过,徐徐打开。 刘芳先问言曰:“虽承公子不嫌污目,只可见笑大方耳!”裴彪看罢八大景画工精妙,大加赞赏曰:“巧手!果名非虚传也!改日复来致谢,以礼酬先生巧妙之笔。” 刘芳微笑曰:“此滥习学海,书来敢当公子谬赏,何得言谢!”公子登时告别,收绢幅入袖中,上马拱别而去。 到次日,果然命两名家丁扛抬盒中各式礼物来谢。此一天,适值陈升秀士到刘芳家中坐谈。此日一见裴家主仆五人公子前进,礼物在后,一程扛上排开。堂下有刘、陈二秀才迎接,分宾主一同坐下。及问起,陈升方知裴公子赍此重礼是酬写丹青笔劳故也。公子又问明得陈升也是个黉门秀才。 当时,一揭开各盒,只见四季时果、海味山禽食物,又是绫罗丝缎,春夏秋冬各式二匹,又有一绽白金,足有五十两。刘秀才见了这许多食物绫罗银子,摇头开言:“不敢领受重赐!此乃些小举手之劳,敢当此过丰重礼?公子可即令盛价扛回府中去。” 裴公子冷笑曰:“足下勿怪裴某率直之言、自得夸张之罪!想家君在朝,身当部属,于财上千百犹如牛羊身上拔一毛、大树林上摘一叶耳!今此些许礼物,何足挂齿!且不妨得罪,汝非富厚之家,身上做一两件衣服遮身,免失斯文一脉。休多见却!” 陈升见裴彪如此说来,只道他真情重念斯文穷儒者,即向劝曰:“既明公子一片盛意,刘兄长亦不须执却其美意!”刘芳听了,只恩受领食物并绫罗,却要返其五十两之金。公子恳至不依,刘芳只得欣然拜领。 当日,裴公子请告别。刘芳挽留,款以早膳。陈秀才又傍留劝止,公子只得允诺领命。 此天,刘秀才命门徒备办酒筵。 裴公子先开言曰:“裴某久闻陈、刘二位先生经纶满腹、八斗高才,不日奋翮飞腾,为帝王之佐。今裴某一心敬重,实欲仰攀结拜为异姓兄弟,且又同述一府往来爱谊,未知二位尊意如何?” 刘、陈曰:“这是不敢高攀公子。汝乃显贵宦门之辈,吾二人是个不第寒士,多有沾辱,岂敢从命乎?” 裴彪冷笑曰:“某乃一介武夫,不过藉家君近帝之乐,却是个白丁无墨者。若得二位文星结拜通家,所有文书往来修递,全凭指点,吾之幸也。且待某投书,往达京都,禀明家君,家君在部中,待汝此科,自有照应,科甲准联矣!” 刘、陈听了,不约同心喜悦,便允从曰:“如此吾三人不以贫富贵贱所分,且效着桃园再结之诚。”即日排修香灯于阶前,三人就向当天下跪,祝告表文一番,有裴彪居长、刘芳为次,陈升年轻为季。三人中,陈、刘俩真心裴为假。 当时,只有刘秀才娘子颜氏在屏后偷看。见夫君结拜禀祝得明白,忍不住一声笑,早被裴彪个有心人一目瞧望入后堂,偷看见了。颜氏她只得急退入内房躲避。 当时,饭馔齐备,三人坐周叙饮交谈,不觉三度申刻,已是日落西山。 裴公子告别,陈秀才亦抽身,刘芳送别二人去讫。刘秀才回至房中,对妻颜氏曰:“拙夫自十八少年进身黉门,一连两科不第,是必功名迟滞也。今或籍裴公子父亲在京部,加些少提拔,得以功名早济,未可知?”颜氏曰:“丈夫休妄喜欢!依妾之愚见,此段金兰结拜得好不,不必言的,如不结交此人,更妙也!” 刘芳一闻妻言,心中不悦,曰:“且住口!汝妇女之流,岂知通变?此日结拜,我非高攀于裴公子。他出自真诚,来致谢我之丹青,是彼先陈及与吾二人结拜的,非我与陈升弟定必背靠此人!今汝冷语闲言,是何道理?” 颜氏曰:“妻非敢冷言多管!妾自归君家数载,果蒙陈秀才多少恩惠提扶,不时赠助薪水之资,并义门生梁琼玉也是一般恩惠周相,实出于一心扶持我夫妇者。何曾平日闻见这裴公子与汝些少往来,恩至之交?今因书写二幅丹青,便即谢送此厚重之礼。如观此人,必有一贪。丈夫乃读圣人之书,明晰理者,岂不闻‘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饴’?当汝结拜时,愚妾在后堂观见汝等祝告神祇之语,已忍不住发笑一声。这生面人定必是裴公子,一闻妾声音,即目睁睁偷看,料想此人不是个善良之士,比如陈秀才是汝故交,妾来数载,哪有回避之?哪有生言议论之?他乃正大君子,只无可疑忌者。今交结这裴公子,君须详察其人乃可。” 刘芳闻言颇怒,曰:“妇女之足,三步不出外堂。自此有客到来探望,不许汝出入。多失男女之序,又露人眼目。”这颜氏见丈夫认真说来,只不答言,无语。话分两头。 再说陈升别却刘芳,与裴彪分手,各自入城。未至家中,于道途中,只见一白发老翁远远而来。不觉行近陈升门首,边奔走边连声称说:“有宝贝卖!”陈秀才一驻足,向老人跟前拱手动问:“请问老丈,既有宝贝物件,何以日间不来沽卖?今已天色晚了,又在学生门外呼卖不已,实为欠解,请道其详。” 老翁见问,冷笑曰:“足下未知其由。老拙果有非凡宝贝一物,善能救解人之实厄。但吾初到盛境,不识得程途,赶至入城,天已是晚了。忙速中连连呼卖,或遇富翁善士,有怜急相帮如买者,又得求借一宿,来日早早回家,免至徬徨也。” 陈秀才听言,曰:“原来老丈是失路之客!请问老丈上姓尊名?”老翁见问,既曰:“老拙姓吕名扶世。”复转问陈升,求借一宿。陈秀才一诺承允,即请他进至大堂中。老少分宾主坐下。陈升此时问及:“尊者有何盛宝?求借一观。” 老人见陈秀才乃一贤良君子,即取出一物。用五色绒线包裹数十重,一一揭开,乃一个小小瓦净瓶,言:“此宝名莲子瓶。”陈升见了,冷笑一声曰:“老尊丈,无乃谎言欺人的。汝今一小瓦瓶,何为宝贝之物?” 老人曰:“足下休得小觑此物!汝乃富厚之家,园中必多种植花果之物,内有栽种之莲,且取来莲子二三两,待老拙当面试演来,演汝一观,便知它是一个宝瓶矣!”陈秀才闻此说,即命家仆往后园取到莲子一盅,递过卖宝老人。他即持过,挑拣上四十九粒放在瓦瓶中。他低声念念有词,不知什么咒言,一刻间,瓶口标出成枝,二刻发叶,三到开花,四刻仍结回莲子,当时遍室异香。 陈知细看每一莲花,四十九朵结四十九粒莲子。实乃是个宝瓶奇物也。 陈升惊异曰:“学生果乃肉眼无珠,不识此瓶是稀世之宝。未知老丈果售否?” 不知老丈如何对答,或售或赠,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陈秀才一念怜贫 裴公子两番放饵 诗曰: 救急扶危君子忠,贪花起衅小人心。 试看善恶裴刘行,福者善兮祸者淫。 当下,陈升问及老人果售卖的价值几何?老人曰:“售取之价有限,不过三百两耳!”陈升曰:“三百两金,小事也。且命家仆排上酒饭,料得老丈未用晚膳的,明日差家人送汝回盛乡。”老人曰:“既蒙售取买了,且要先赐交白金。老拙收下,方敢领款酒饭,若不先交银子,决不敢领情。只忧足下明日疑心不买的。” 陈升曰:“老丈哪里话来?晚生乃是个顶天立地之人,并非吝悭之辈,岂肯失言!请放心,只三五百之金,何是挂齿!”老人听了,冷笑一声,曰:“老拙今已看全,倒也见尽了这世俗之情,多少悭吝薄心阴险之人!千万人中选无一二信行者。” 语毕,拿回瓦瓶,抽身而起。 陈升起位跑上挽留住,即命家人取出白金,一箱千两,扛抬出放在中堂:“敬请老丈,要用多少便是。”老人就将银锭挑取五十两一锭,共六锭,足三百两之数,用香囊盛起,藏入怀中,拿起瓦瓶,大步走出。 众家人见了,大呼曰:“相公,原来此老人乃一老拐徒!且待小人等追赶拿回,明日送官究治,取还银子,才得甘心矣!”陈升曰:“三百两银子是小事。他是八旬老年之人,倘赶他失足仆地跌死,实乃人命关天。想必他家贫如洗,是才将此宝物骗吾亲观,实来讨借此银子耳!不许汝们捉拿,待我亲自追请他回。” 言毕,发足飞步追赶去。出门已是天初黑暗,月色光明。 只见老人飞跑赶急,至一石闸门,头一抢撞,却死仆于地中。陈升一见,自惊曰:“不好了,幸得吾也有先见之明,不容许家奴追拿此老丈。不料他畏惧追赶,今撞死于非命,原我之罪过。”自想过意不去。又未知他是哪方人氏?只问得姓名,不及问其乡居。但彼有宝物银子在身,且守候至天明,待有亲谊人来承认,方免被旁人夺盗他财宝,且买备衣棺,连同财宝二物同葬,得汝九泉心息。” 言毕,将身上长罩袍脱下,盖在老人身上,驻足守候。不一刻,这老人大呼起来曰:“陈先生也来此乎?” 陈升一见,又惊又喜,即曰:“老丈,今身体安否?”老人曰:“老拙一刻撞晕了。今回汝来追迫见君。” 陈升曰:“某来特请老丈回寒舍用过晚膳,非追赶也。且银子乃小事,汝且拿去,用度足矣。并小瓶宝贝,晚生辈又非要汝的,休得以此介怀!” 老人微笑曰:“果善哉,陈君也。于万人中未得一者!吾将此瓶送汝作护身之宝,汝之尊府,吾是不到矣!” 陈升曰:“宝瓶乃老人家传好东西,晚生断不敢领受。”老人曰:“陈君不知有旦夕之灾飞来,倘不得老拙宝瓶,不久灾祸临身,并无别物可救!如得此宝,汝及故友刘芳也无妨碍矣。” 陈升听了,惊讶曰:“晚生平素谨守国法,不负官粮,不欠民债,不敢与人争斗,纵有灾殃,只凭天所命耳!” 老人曰:“陈君以老拙是何人?实乃吕纯阳四海云游,又在凡世试察善恶行止。今我以青年有善行,珍重贤良,日后前程远大。汝陈、刘两人身近帝边之贵,但不日果有灾祸临身,故特将此瓶赠汝,日后有解灾厄之用。且收除妖道以安邦国,皆藉此宝。今且将四十九颗莲子纳回,每日吞食一粒,食讫,不见饥饿。谨记收藏。切不可近狎污秽之所。去也!”一阵狂风,一刻不见了老人。只见星月交辉,碧空云净。当时,陈升望空拜谢起来,独自归家,已是时交二鼓。细思有此异事,又蒙神仙吕纯阳点化救厄。一回府,将宝瓶莲子收入书斋画中,连妻子也不知之。是夜不表。 再说裴彪是日行了请贴命家丁投送,联请刘、陈两位义弟进府堂叙欢。 当日,陈、刘怎知裴彪是个奸险之徙?二人闻请,同往相见,弟兄呼唤,裴彪先开言曰:“昨叨二弟盛款,愚兄今天特具小酌,邀请两位贤弟到舍一叙。 幸蒙不弃,见柬即光临到,愚兄喜感不尽!且待两天差家人往京都,对家君说在本土与秀士三人共结同手足之谊,待今科进场考选,定有关照,准得金榜题名。” 刘、陈听了,喜色飞扬,不胜感谢裴兄长用情见爱。三人言语投机,一假两真。自卯辰时候饮酒交谈,至未刻方才散席收筵。 当时一刻,裴公子进内复取出白银两大锭,共成一百两,对刘芳曰:“吾知二弟家贫淡泊,前之五十两,不过供些衣裳冠履之用,别的费用俱无。今再送白银百两,且携回作些灯油需用以供习读的帮助。”刘芳摇首曰:“前日叨扰贤兄盛礼,且有白银五十两强使弟受之,已有愧了。但以交情意重,不敢却返。今之百银见赐,实出于无谓,弟断不敢领当也。” 裴彪冷笑曰:“如此贤弟非以交心为首,视某郎百两有限之数即要见却,倘日后还有患难事,还有什么舍命扶替者。吾一心以二弟清贫,至以些少之金略扶助,多有亵渎,尔便认真,果非知我心也。” 当时,陈升见裴公子自此说来,又见他两番赠金与刘芳,言出于真诚,便不胜叹美他是个豪侠之交、救困抚危之士!怎晓得奸狼其中用此番香饵计谋?当此便劝刘芳领受下。休多言之。刘芳被强劝一番,只得顺受拜谢之。 又言谈一刻,两人告别。裴公子亲步送出仪门外,陈、刘也分头回家。不表陈升。 只言刘芳一程来至南城外,见江边石勘渡头有一年少女娘,在江边痛哭,向江水凄然下拜。刘芳住足动问曰:“汝这年少婢人,乃闺中细女,何故轻出,向江边痛哭下礼?想必要投死江中,莫非汝深闺不谨,差错行为,是一死不足惜?倘有冤屈逼凌,不妨直曰明言。某若少有可与出力者,定与汝少年弱女解纷,不必畏羞隐讳。” 那年少女娘含泪曰:“君子不必疑心。奴虽乃贫寒弱女,颇明礼节。只因先君在世,欠下债主白金五十两,上年身故了。奴只有老母孤零,被屡次来逼取利息,不能交还,今即要交偿还五十两本金。昨天此人亲到吾母家,在母面前言逼取还,如不偿交五十两之数,即要勒娶奴为第十房妾。幸得慈母不允,他即起狠恶之言,限以五日之内有足五十两之数还他即休,如若仍无银子交偿,第五天即花轿登门强娶,决不容情。为此,奴不想留此苦命于阳间,特来丧葬于水府。一来免玷辱,二免慈母担扰。君子不必劝奴以生,断不在人间以受此狂狙之玷辱也。” 刘芳听了,忿然不悦曰:“五十两银子岂可以一少年之命菹乎?”女娘曰:“家贫如洗,亲者不亲。哪人肯怜孤恤寡?故不得不死耳!”刘芳听到此,不觉动起怜心,下泪曰:“世间狠汉因财逼命者不少,可惜她孤孀母女被此土恶威逼,可悯也!”又呼女娘:“不必寻死!吾有白金刚足成一百两,五十两一锭,共二锭,汝且携回,将一半交还此恶逆,一半留为母女度日。就此去罢!” 少女曰:“须蒙君子盛情答救,恩同天地。但今一面未识,岂独在此江边受领赐银!奴实不敢拜领。旁人观见不雅,敬请君子移贵步至寒舍,待家母主张可否受领,方得于礼无碍也。”刘芳闻言,笑羡一声:“光明正大女娇娘,令人可敬!且请先步指引,待某随后来见寿堂母。” 果行不半里之遥,少女进内,复有六旬妇人出门迎接。刘秀才只随进内坐下。老妇请过姓名,方知是本土秀才,即曰:“多感答救小女于江边。倘恩星到迟一刻,小女身葬大鱼腹中矣!老拙还未知其由,今回归说出,方明刘先生大恩人也。”不知果能救赠得母女如何,下回分解。 第四回 行善念刘芳遇神 设恶谋裴彪通寇 诗曰: 漫言三尺没神祇,暗室亏心有四知。 善者得昌行恶祸,只争来早与来迟。 当下,老妇言:“得刘先生搭救大恩,但此祸乃先夫留下,果与土恶揭借此银子有年,息倍于本了。上年先夫身故,将衣裳首饰之物变卖尽,方得寄土为安。但今土恶威逼银子,自是母女一身抵当,哪里敢受恩人白手相送?况且家贫空乏,哪有还偿之理?然前少后欠,均属同科的,何须恩人与土恶互易?” 刘芳曰:“此白金,吾刘某亦受厚友相赠的。今并不要偿还,休言欠字!汝母女休得介怀!” 老妇曰:“天下并无有此仗义恩人,是无恩可报,不免将小女侍奉箕帚,少报恩德。”刘芳曰:“贤母之言差矣!刘某乃一贫儒,现有家室,岂敢有屈令爱少年!就此告别了。某因一时忿此土恶凌逼,且惜少年一命,故不惮来此转送此金,以完了我心,非望报也。” 正起行走,老妇止之曰:“既不允,请恩人且慢!先夫在世,最好种果栽花,请君进破园中一观。汝是读书之人,颇爱花木之雅,今一赏如何?” 刘芳允从。 一进花园,只见多少奇花异果,皆非世俗所植的。刘芳又见左右有高低两株奇树,不识得是何果木?刘芳请问两树出处,老妇曰:“左边之树,高一丈七尺,独生七十二叶,结七十二果;其果长三寸,遍均金色。右边一树三尺余,独生三十六叶,结三十六果,其果长一寸半,遍均红色。左树名长生果,右树名不老果。此果非所常有,非所常得。今各摘二果送与恩人一尝,且留各一归遗细君。如君夫妇食果,增寿至百纪之外。” 当时,刘芳食来二果,真见异香甜美,直透丹田,五心爽朗,赞美佳果,称谢,将食余二果收藏下。 老人又曰:“此两种非凡间所有,恩人明日午刻来此折枝,回归种植可也。”刘芳允诺,登时告别归家。已是初更时候。 颜氏正要备晚膳与丈夫食,他言食了美果,觉得甚饱。又取出各一果与颜氏食来,果羡清香甜美,五心透爽。颜氏问及果之奇美所出之由,刘芳将所遇一一说知,颜氏听罢,大赞美丈夫所行阴积善事,天必赐佑了。当日,刘芳夫妇得食却仙果,后来双双享寿到一百四十余岁善终,无疾而逝。也无交代。 到次日,用过早膳,一心往取仙树种植。说知颜氏,又命各生徒暂归家,来日方回课文艺,单留梁琼玉一人在窗中。他一出门,直程认此道途,行之半里,是上日旧途。一到了此地,迥非昨天在山脚的茅屋,只是一山丘荒之所、古庙宇一间。行近草径,露出两锭白金,即是原物。心下猜疑不定,即收拾取回。想来昨夜莫非撞遇邪鬼不成?只庙宇中看是何神圣?一身转入,只见庙中一大座天阶,两廊荒废,有炉案,并无司祝香烟。行近神前座上一视,乃系九天圣母,又见左边金童捧着昨夜的长生果,右边玉女捧着不老果。 当时,刘芳心下骇然。见此圣像,方知昨夜所遇母女乃神圣化身。即倒身下拜:“谢圣母赐食仙果。”又禀祝圣母娘娘:“刘某今虽困处下第,但日后也有功名成就之日,得其上上三胜吾图第一。”心中喜悦,复谢禀祝曰:“倘得圣母庇佑,功名早遂,身贵之日,定然重修金阙、圣像维新,以酬圣恩。”祝罢,拜辞神圣归家,将此异事对妻说知。颜氏听了,不胜惊异,又言:“丈夫行此善事,不料是圣母化身试凡,可见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但行恶之人,可不戒哉!”住语夫妻勉善之言不表。 再说裴彪,自从设计用些财帛,一心用钓,以赚刘芳之妻,假结为手足,以为如此,鱼可上钓。岂知后来数次到其家,颜氏一心明知这裴彪非循良之辈,依着丈夫昨者吩咐之言,永不出一面。裴彪无可奈何,寻思无计。 此一天,闷闷不乐,在家无聊,只得往松江一游,要以舒心娱怀。道途走到一山,名虎丘山,错蹈山上陷坑,跌翻下马,被山贼捉拿至寨中。 有贼首坐在当中,喝声:“匹夫,见某大王还不跪下!好生胆子,敢来探听某山寨虚实,该当死罪!”裴彪怒曰:“汝等乃绿林盗寇,要本公子下跪,汝子好生可恼!今裴某是失路误走山下,非特来探听汝者。汝若杀害了本公子,但吾父在朝中一闻知,大兵一到,将汝一群鼠辈,寸草不留也。” 盗首闻言,曰:“汝这匹夫,口称公子,汝父在朝官居何职?姓甚名谁?且说来!” 裴彪曰:“吾父官拜兵部尚书,姓裴。吾公子名彪,本土哪人不闻大名?某现职武略将军。”盗首自言:“某久闻裴兵部是个奸臣,与李林甫、鱼朝恩一党。我要报父仇,除非暗通此奸权,好能有机会。可先结识此奸的公子。” 当时,离座位,亲解其缚,呼曰:“众喽罗实有目无珠,得罪公子。” 二人重新见礼,分宾主下坐。 裴公子又动问大王名姓,他言:“某乃本土江南镇江府人,姓古名羁威。 先君名古全忠,乃昔武后临朝,某父随武三思随征,为部将,立下战功,蒙君王敕授江南吴松总兵。不想后嗣君听佞言,奏说吾父纵兵下边隅,扰害居民,实乃无辜被杀。今且因父仇不共戴天,故落草于松江府虎丘山,招兵买马,有日粮草丰足,军马准备,即要杀进长安京都,定报父仇。只恨无内应之人耳!今不若与汝结拜为异姓手足,待公子修书飞达上帝都,报行令尊做个内应,倘得了唐室江山之日,自愿推举令尊公为君,吾为之臣也。只要报了父仇,某心愿毕矣!” 裴公子听了,大悦曰:“若兄果有此心,弟与汝结拜!”当日,二人拈香结盟。古大王年长二岁为兄,裴公子为弟。 礼罢,中堂上早已排开酒筵。两人就席,双双对饮。 言谈之际,裴公子问起:“兄长有几位令公郎?”古羁威回言:“命蹇不幸,先妻死去数年,未有后嗣人。某落草为寇,但一心不以家室为念,又不妄抢民家妇女,故今尚是中年孤独一身。” 裴公子赞叹:“兄长是个不贪女色的英雄之辈,与弟心性不同。弟一生毛病但专于美色。今有一心腹不满意事,日闷无聊,远游松江,不期误入此虎丘山,故今遇尔,得与兄长结拜,亦一缘遇也。” 当时,古大王问及:“裴弟有何心事介乎怀中?”裴公子将刘秀才妻颜氏生得一貌如花,是以求写丹青为名,又假结拜弟兄,屡屡不得成就美事,千般打算不得此妇上手,是至心上大不如意事说知。古羁威听了,微笑曰:“此事何难?彼既精于丹青妙手,就有机窍矣!贤弟且先回府中,待愚兄改装下山,亲到苏州府,认做客商,言久闻丹青好手,特来聘请他到松江写书方、绘名画,谢他笔金千两。彼是一贫儒,岂有不乐从而往?若赚他上山,一身犹如入于罗网,那时由贤弟计较这颜氏,如何?她从顺了,不必说。倘不依从,再有别计设施。” 裴公子听罢,大喜,在此宿了一宵。次日,仍用过酒膳,相辞分别。话分两途。 单说古羁威此天改装下山,一连五六日,方到得苏州府城。入南门外,果然寻访着刘秀才。先通报请见,有刘芳出门迎接入内,分宾主坐下,问清姓名。古羁威回言:“古姓名兆,为商家。久闻先生是一位丹青通府妙手,特远来此敬请往松江府一游,求写丹青数幅,愿谢千金。幸勿见却!” 那刘芳一想:“今秋闱在迩,赴京都、入科场也要用一二百两银子,哪里得来?不若凑此重谢,可承允于他。但往松江隔府多路,途则八九天,速赶则五六天,计往返不过十五、六日,可以归家了。” 不知刘芳允往松江,如何中他毒计,看官,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设陷阱强盗露饷 畏律法秀士埋金 诗曰: 不畏神祇不畏天,只图美色陷良贤。 一朝势尽罪盈日,远遁高飞命不延。 却说刘芳计来程途不远,得了千金重谢可以应科,得往京都也有路费,又足妻之日给用度矣!实乃天就成功也。但不必一刻承允之,便言以不思远行为辞。 当时,古羁威见他不允远行,心中又想一计,即依他曰:“既然先生惮于远行,待某即于盛府买绫绢十匹,待先生细细在家书写,仍谢以千金,是不失信的。” 刘芳听了,倍喜,诺诺承允,即曰:“好!不过在下书的毫笔当于用否?但十匹之绫绢非三天两日功夫,多则一月,赶速至二十余天,不嫌污目,则可代劳赶起送上。”古羁威言曰:“须要先生书得传神奇妙,两月之久,不为迟延!”言毕,珍重作别而去。 果然,次日买白绫绢十匹送来,交刘芳接领下,又别去。那刘秀才哪里得知内里机谋暗算?只一心于十大幅白绫上书写起大景人物、花木鸟兽、山水云烟,奇峰怪石之类。刚得一月之前,早已绘起。 当时,古羁威等候一月。此一天,带了两人,扛抬一箱子来至刘芳家中。 令人通报知,迎接入内,分宾主坐下。 刘芳将十幅白绫写成的景物一一展开。古羁威尽将观看过,大加称赏,连声:“妙、妙!”即此徐徐卷理,命过二从人收拾了,将千金箱子呈上。 刘芳仍推让,不敢当此重大之礼。古羁威曰:“区区千金,何须挂齿!今承蒙先生不却,得此妙手丹青,实稀世之宝。请先生收领。” 当时,刘芳将箱子封皮揭去开看。只见是二十锭银子,每锭五十两,共足一千两之数。但细看银锭中央有朝廷记号,是国饷之银。刘芳见了,觉得惊异,即问曰:“足下既为商家之客,这是朝廷库饷之银,前者解饷回京,被本省松江府盗寇所劫去,至今尚未破消盗劫之案。今之饷银,足下怎么得来的?” 古羁威尾露出机关国饷,见刘芳动问,料想瞒抹不过此饷银,只得实说曰:“刘先生不用多疑。某原是松江府虎丘山寨主,古羁威是也。曾闻刘先生满腹经纶,只因功名屡科不第,困守清贫,良材惜屈。故借写丹青为名,实欲请驾上山,做个参谋军师,报复杀父之仇,故欲成大事,共享山河,岂不为美哉!” 刘芳曰:“寨主差见了。生乃一介寒贫儒士,区区贱名,玷习儒条,并无才智,枉寨主妄荐费心矣!况刘某常读孔孟之书,略守皇法,断不敢做此灭族覆宗之事也。且吾与寨主一较论:汝兵不满数万,将只数员,粮草不继年月,如何一旦动兵?不若回头是岸,改邪归正。虽令先君被害,但唐先王早已去世,今嗣君英明有道,何而以旧怨执新?况君欺国无罪斩父子无仇?汝何不特上京都陈疏,明令先君昔日无辜屈死,且待新王追封叠赠,成汝大孝。少不免子荫父职,还不名声于古馨香,强如心生叛逆所为。” 古羁威听此一番,即曰:“先生金石良言,未为不是。但先家严于先帝屡立战功,一朝无罪惨死,令人子怎肯忍下此忿心?况天下者,人人之天下,有恶无能者何居之?吾虽兵微将寡,但前者有言,必要报却父仇,即一死何恨之有?今先生不愿上山,吾亦不能强请,只忧后再有歹人来劫取,何忧先生不是吾之护佑者!某今且去也。” 言毕,与二从人及来兵四人一刻跨出门,奔走而出。一时见机谋不就,亦无心往见裴彪公子,一程奔回山中去了。 当日,只说刘芳一见古寨主不依劝谏良言,一刻忿然别去,又不能追回,将此项干犯国法饷银交送回他,心中实见不安。呆想一回,又不敢扬言往追赶此人,只得进至内堂,对妻颜氏一一说明。 颜氏也突见惊骇,即曰:“此事大干系!妾屡屡劝谏汝,不可出售丹青,实乃识人多处祸端多。不若趁今无人知觉,将此饷银锄掘一穴埋于土中,释了生徒绛帐。不在此土,且自回归凤阳故乡埋此踪迹,方得抹灭了与山贼相通之祸患也。” 当时,刘芳见娘子说得有理,只依从之。未及关门,不想事当败露。谁料偶遇裴彪突来探望,但前两番皆用家人通报,方进他内堂,今裴彪一心主意在颜氏,故此日静悄悄不通报,直程快步进入中堂,方呼唤:“刘二弟在家否?” 这刘芳应声即出,其一箱子银子未曾收拾起,仍在中堂。裴彪一见堂上箱子打开,许多大锭银子,不胜惊异,细看来,又是国饷字号,即动问曰:“二弟,此银国家饷记号,怎生得来?” 刘芳见问,料瞒不过。”自己结义手足,他未必反来陷害于我!”只得实告虎丘山寇来迎请一节。 裴彪听了,心中明白:“缘何这古羁威不来会我,已回山去了?此事何解?”但他裴彪当假作不知,变色急曰:“贤弟,此事关系重大,须当秘密,瞒过外人。倘一泄露风声,性命休矣!” 刘芳又将依妻之言埋金于土,即日逃回故乡直说明白。 裴彪虚言曰:“嫂嫂果然算得高见,二弟可依从也。”裴彪登时告别。 刘芳因于心忙,有此埋金急事,也不款留这裴公子。 但他一出刘芳门首,且不归家,急忙忙催轿,一程至苏州府衙中来拜会,传具名帖通报。此位苏州府知府姓柳名荣春,系山东省青州府人。当时,迎接入裴公子,分宾主告坐于穿堂,即开言问及:“公子光临敝衙,有何见教?请道其详。” 裴彪曰:“无事不敢惊动公祖大人!今治生特为大事来此,救脱苏州府满城百姓之命。” 柳知府听了,惊吓不小,急忙问曰:“清平世界,公子何出此言?” 裴彪曰:“公祖有所未知。治生前月往松江府游览,误走虎丘山,被山上贼人擒上山岭,要勒逼银子。当时说出家严在朝职名,盗首方不敢妄索,放回下山。吾也认得贼首一面并头目数人的面貌。不料,今天出府买些物件,在南城外专诸里,一见刘芳秀才送出门首三个客人,某认得是松江虎丘山贼首并两个头目,自外又有四个从人,皆扮作商人之状。这刘秀才殷勤送出,想必这刘芳是一贫儒,守不得困苦,故勾引这虎丘山强盗,想必谋为不轨,未可知也。只忧此贼其志不小,又是屡败官军,倘被他引贼兵入城为内应,劫夺了城中仓库不打紧,若侵占了江南府城,一大郡生灵俱为贼鱼肉了。有此大事,非关系一人之事,治生思此事缓办不得的,故急急忙忙讵突而来。不敢隐讳,请公祖大人即刻点齐差役,拿捉了那寇逆秀才,立刻审详,替宪布按上下,刻日正法,实实去了贼人一内应之弊。如此,方免此大患也。” 当时,柳知府听罢,神色一变,心下彷徨曰:“幸值公子相遇得巧,实乃救活百万生灵之功。待本府即日密委精役先拿此狗秀才,汝且回府,万不可少泄风声于旁人。”裴公子应诺,暗自大喜,登时告别回府。一路自思:“颜氏是掌中之物,好不称心。”不表奸狼。 暗说柳知府即刻升堂,传齐班首衙役五十余名,令两名先入专诸里邀请刘秀才书写丹青,一出门见面,合同五十名一齐刀枪押送入府衙,路上不许扬言,恐走漏消息。众差役领命。顷刻,已至专诸里刘秀才府第。 只见双门关闭,二役只得将门打开,直进内院,只见刘秀才在花园持锹锄地,竟不住手。二役曰:“秀才乃读书贵客,非是农夫,缘何挥起锹锄扒掘?我奉太爷之命,特请秀才进衙写书画丹青。” 刘芳举头一惊,暗思事关重大,心慌意乱,此祸非小,又因藏了银子,未及收藏,必被差人看见,心中惊慌,勃然变色,即放下锹子,被二役缠出门外,不由分辨,众差齐举刀枪押进府衙。不知刘芳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第六回 裴公子暗施辣手 柳知府昧察惨刑 诗曰: 对面明枪容易躲,暗施冷箭实难防。 试看裴子机谋密,善良难免覆盆殃。 当时,柳知府二差役只见刘秀才箱子许多银锭,雪花亮白,看来原是国饷字号。只因失去国饷已经两月,在本土官府曾经出至赏银五千两,各官大小衙役军民毕知。今二差役见了,厉声曰:“好秀才,读书君子做此朝廷逆犯!如今失去国饷,有着落了,人赃俱在,故府太爷一标发的密票,先令我二人共请写丹青,再发五十人于出门时一齐刀斧押送。原为此大事,今五千两的赏格稳稳到手了。” 语毕,二役上前把住捆行。刘秀才大呼分辩喊救。 当日,刘芳此位心腹门生梁琼玉是个巨富家财,年方须然二九之少,日习文、夜讲武,为人胆正心高,文武全材。但功名尚属蹇滞,未曾登科而椿萱并谢。适是日,从家奔学馆中,一进书室,闻业师被官府差役拿去,不知何故?急进内室,见颜氏师娘悲哭,细问缘由。颜氏直说,惊吓不小,转慰解师娘一番:“待门生往府衙中探听明白,自有安置辩论。且先生平素一良儒,岂能屈他作此通犯!此事不须师娘苦恼也。” 语毕出门。一刻跑至府衙公堂大门中,只能在外远远观看这知府如何审断? 早见府役人一众下跪禀曰:“小的等奉票差往刘秀才家,请写丹青,不料他自锄园地,要埋国饷银二十锭。现今人赃俱到了,并有锄锹之具为证。请大老爷裁夺。” 柳知府闻禀,吩咐将刘秀才带上。 刘芳深深打躬,把足一拖曰:“公祖大人在上,生员刘某叩见。”柳知府一见,厉声大骂:“好匹夫!枉汝身进黉门,作此大逆!其身固属不免于死,而且臭名于后,也有玷辱圣贤名教,令人可恼!想必日前包庇响马,坐地分赃,至令强徒胆大、打劫国饷。今还谋为不轨;若引贼兵入城作为内应,你今一党叛逆同谋,死有余辜、罪及妻孥,一门不赦。今日感动神灵地杰,一朝事得败露,至百余万生灵不该遭此大劫。”即将怒案一拍。 刘芳诉曰:“公祖大人明鉴,日诵圣贤之书,岂肯作此灭族之事?只因生员功名不第,苦守清贫,故兼习得一笔丹青图画,远近颇闻,自以为晚年养身糊口之度。不意前月内虎丘山贼人假扮做客商,到门求写丹青十幅,愿谢笔金千两,实则思聘生员上山为一谋士。当时,生员惊惧,曾将几句良言劝他一番,彼即悻悻而去。然生员当时即速追赶,交回饷银,他马跑迅速难追,是至惧祸,将锄埋金,誓不与人书丹青。此是真情,恳乞公祖明察秋毫,以免生员负此冤屈,遗臭而死。生员百世沾恩。” 知府闻说,大喝:“好利害刁词匹夫!人赃在这,敢强辩么?”当日,知府又行书帖与府学教官,革去功名。即刻重打四十,打得皮开肉烂。刘芳只是不招。府官大怒,喊道:“夹上狼棍。”刘芳痛得死去还魂,也是不肯招认,这刘芳想来:一生清白,身入圣教,岂可受此逆恶!大辱斯文,不免万年遗臭。故立心留名,自愿抵死不招。 柳知府一心急于糊涂结案,硬将刘秀才一味夹打,逼他招认,通虎丘山贼寇,致贼人胆大,敢于打劫国饷。待刘芳一招认了,即行重办,本省文武官员俱已罪轻。但当时知府见行重刑不招,无奈将他收入监牢,即申公文与各上司缘通省大员。督抚、布按、司道闻此重大之事,各皆惊悚。而督、抚两人即行牌文,仰柳知府细细审,确力办是否,然后拜本回朝,奏闻圣上,发兵征剿虎丘山寇,以静土境,不表。 只有梁琼玉当时见柳知府不容先生分诉,只即行夹打,皆不得口供,心敢怒不敢言,不觉暗暗垂泪。及看至审罢,收入牢中,方出府衙门,一路惨恼而回,思算不言。一到师娘家中,将知府审不公断,打夹收监,达知师娘。 颜氏听了,即哭泣哀哀。 琼玉又对师娘说知,要联请本土举子秀士乡耆缙绅具呈,诉禀刘芳被此冤陷,诉告上司公办,以免知府糊涂屈却清白文儒。 琼玉正在连日奔请。 不料,柳知府实思将刘芳归劫饷破案,故今日打夹,刘芳虽捱重刑,只不招认。一连三天,夹打至死了。当日,柳知府见夹死刘芳,不得供认,思量怎生复得上司?即吩咐将刘芳尸扛出荒野暂停,下申文书言他在牢狱中畏法自尽。 当梁琼玉正在联请各举子秀士缙绅来联呈保结先生。不料此天梁琼玉仍往府衙,探听知府审判,一刻狠狠打,夹死先生,不得回苏,正是心如刀刻,又见扛尸出衙,一路惨惨叨叨,抱恨回归。到了十字街头,有三两匪徒酌议曰:“可惜刘芳的妻,有此花容薄命,独守空房,不免三人今夜私到他书房将她戏弄一场。她若允就罢了;如不允从,拔刀斧以杀动之,她是水性妇人,贪生畏死,必然顺从,岂不美哉!” 琼玉听了,气忿得火上添油,雪上加霜,急步跑走回先生家报凶信。言:“先生已被柳知府夹打死了,将尸扛出荒野停顿”,又言街上见三匪徒,说今夜私来无礼之事,一并达知师娘。 颜氏一闻丈夫被夹打死,哭得发晕了。半刻方苏,犹惨不已。琼玉只有带泪劝解师娘,颜氏切切中,一来痛哭丈夫惨死之冤,二来今夜恐匪徒逼淫,受此玷辱,要寻死。即嘱托琼玉:“计寻丈夫尸体,殓棺安葬,我愿毕矣。但今世夫妻受贤世兄大恩,来生夫妇犬马酬答。”言罢,泪如涌泉。 琼玉含泪劝曰:“先生既被狗官屈夹死了,今师娘身怀六甲,或生下来是男儿,正好接后,以全刘氏一脉宗枝,他日长成,好报雪我师之仇,又免二命相连。今师娘勿忧被强盗玷辱,自有门生在此,些小狂徒,吾岂禅之!只一节惟虑柳知府申文正办先生包庇通寇、劫国饷,上司不察准详,则满门之罪难逃矣!不可不早虑。师娘必不可寻短见的,急扮了男装,待门生保护,汝即日雇舟奔往金陵,得到吾姑娘家中,自有安身之所。汝且改装,吾回家吩咐舍妹子管家,我带些金银作路费即来也。” 颜氏悲泪,只得应谢他高义用情。 当日,琼玉回家,嘱咐妹子管理家中内事,老家人梁任管理外事,勤谨收理租业、仓谷出入、照管门户。吩咐毕,带了黄金三百两,齐眉铁棍一条,肩挑包袱,飞跑来师家。见颜氏已扮了男装,将首饰余银藏过,将门锁闭,两人先后同走出城。 行程半日,已是红日西沉。跑走到不近村庄市镇之地,并无客店旅家之所,只见路旁一间古庙零落,并无司祝香烟。进内一看神像,乃系伏波将军。 他是后汉马援,因奉旨征南,德政惠民,百姓感恩,刨建庙宇祀之。 当夜,师生俩食过干粮,见庙内有长板凳一张,琼玉请师娘睡卧于此,自己顶靠庙门而睡。正是一点丹心,保护师娘逃难。 至三更初,梦见伏波神显圣,亲赐双鞭神物,又教习鞭法。使完,神圣向空中而去。已是天明。 琼玉醒来,果得双鞭于神案上,谨记教习,大喜。对颜氏师娘言知,二人拜谢神圣出庙。行至十里,忽一阵狂风,沙飞尘卷。颜氏曰:“梁世兄,想来云从龙,风从虎,倘有狼虎来时,一命休矣!” 琼玉曰:“师娘放心,吾今有神鞭护身,惧什么狼虎?汝且避歇于松林间一刻,待吾在此山中等候片时,待大风息止,再请师娘行程。”颜氏应允。 正合着她腹中疼痛,想必系临盆生产,正要回避,入此松林不见人之所。 当日,果然贵子下降,颜氏林中分娩。不知何日脱灾,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松林中颜氏产子 荒郊外陈升盗尸 诗曰: 夫祸妻殃各自奔,幸逢贤救得安身。 高天仗义深情友,奋勇坚心拯难人。 再说颜氏身入松林,一刻之久,只觉腹中倍加痛楚,急打开衣包,细将小服抖开,坐于石磴。一阵疼痛,产下婴孩,呱呱啼叫、鲜血淋漓。颜氏捱过一刻,将孩儿用布服拭净,包裹好,自换过衣裳,即将污秽衣服抛弃之。 只得含羞趋步,走出松林。 琼玉正山坡等候,一刻狂风顿息,正要寻呼师娘出林。颜氏应声从容而出。琼玉登时喜见师娘手抱一小孩子,又见安然无语,即动问曰:“师娘,产下香烟种乎?”颜氏含羞答曰:“蒙天怜悯,产下怀腹苦命儿来。”琼玉喜曰:“谢皇天,先生已有后手香烟,正为可喜!但师娘产儿未久,身体力弱,且慢行路途。” 果行不及一里之遥,颜氏因风吹,晕迷一阵,仆跌倒地。只见她面转土色,双目朝天,东西相望。琼玉大惊,呼救师娘。只见松林间跑出一淡红面老道人,曰:“梁琼玉不必忧惊!汝师娘是有福命之人,此子大贵者,焉能死之!贫道特来点救。” 语毕,取出小葫芦一个,倒出红丹丸一颗,金光灿灿,又取出一葫芦,倒出些阴阳水,用小盅调化开,令琼玉灌滤她口中。不一刻,师娘醒来,精神倍加旺健。琼玉大悦,拜谢高仙曰:“请问上仙宝山贵洞,敬请尊衔?” 红面道人曰:“贫道非别人,乃唐初时谢映登是也,太宗帝二十九家总兵之列,吾不该享受人间世俗富贵,故早别却凡尘,专于修真,今已百二十年。今特来点化汝师母,兄弟不必远行金陵地,且往东南方,即今日自有所遇,以安身也。”言罢,曰:“贫道去了。”一阵狂风,人影不见。琼玉与师娘叩首礼谢起来,又论此子在松林下分娩,取名刘松。且依着谢映登先师指点,不走金陵远路,只望东南方跑走。 不觉又走数里。一望并无大路,只有座高山。琼玉一想:“谢先师命吾且向东南方走,不往金陵,自得安身之所,今何故走数里便无路,只有高山?此是何解?”颜氏又曰:“梁世兄,像此险峻之山,只忧有强徒截抑或狼虎埋藏,怎能走路?须要仔细方可!”琼玉曰:“师娘放心!我想谢仙师指点我们往东南方有安身处,岂疑此高山无路耳!即有强徒,门生固不惧;狼虎不须惊,但仙师之言未必不验。且慢行程登山!”当时,颜氏只得怀儿慢走。琼玉前挑行李,顷刻,将近山腰。山林中喧嚷一声,有强盗兵跑出百十人拦阻,各出刀斧大喝:“来者两人,腰间金银及衣包内物件尽将放下送上,可经行此山。不然,一刀一个。” 颜氏听了,大惊住足。 琼玉曰:“师娘休惧!且住步,些小毛贼,何须畏他!”即放下衣包,拔出双鞭,大喝:“一班有目无珠草寇,某不与汝答话,且报知贼首出山。某的衣包内金银不下数千,待他受得某一鞭,任从取去。” 众喽罗见此美少年英雄不凡,口出大言,不知他有多大本领,有数人胆大的,双刀杀去,琼玉飞起左右鞭,立刻打死三四人倒地。喽罗方知利害,即奔报上山。 原来,此乃二龙山。大王名白云龙,二大王名高角。当时,喽罗入报。 白、高兄弟皆持兵刃飞马而出。 琼玉一看,此非别人,他是苏州府白云龙,与琼玉姨表兄弟。云龙胞兄云彪为前任总兵,被朝奸劾奏陷害,后罢职身亡。后云龙被赃官逼反上山做了绿林中好汉。当时,二人会面,喜色欣欣。云龙即下马,但高角不相识,云龙说知,亦下马相见。 这云龙先问:“表弟,汝乃一富厚之家,父母俱殁,何不安享本土?今跋涉此高山险地,肩挑行李而奔,实乃令人不解!抑或因祸患奔逃,并后面一人怀抱一小孩子,是哪里来的?”梁琼玉曰:“一言难尽!且上山慢将来踪告诉,如何?” 两大王都言有理,并请后面一人同进山寨。当琼玉三人坐下,尽将保护师娘逃难奔出南城一节说明,云龙急命妻子迎接入后堂,方知她是女扮男装。 当日,琼玉尽将奔逃事说明。白、高弟兄大赞羡:“梁弟有此义气,师生之情,抛家不顾,一心保师妻儿,实为义重天高,令人可敬!看汝不出又具此文武全才,他日终非池中之物,吾弟兄岂能及之?” 琼玉谦逊一番。又细思谢映登指点无讹。当晚,少不得大排筵宴与表弟洗尘,内堂自有白、高两妻室筵款颜氏。当夜三人叙饮,言语投机。 当时,白云龙想来:“梁表弟文武全才,且留在此山中,拜他三座位,未知他允否?”况高角十分敬重琼玉义气之人,又要三人同为手足,一心结交他,将话讲明。琼玉允从,高角大悦。当日,琼玉与大王三人遍山游耍。 至马厩下,闻嘶鸣声甚雄猛烈,进见一观,只见此马却是豹面虎目,狼牙麒麟身、狮子尾,四足铁色生光,一身遍火红色。琼玉曰:“二位兄长,此马何人的脚力?”白云龙曰:“前者高丽国入贡来朝,被弟兄打劫了,杀败番兵,抢得此马回山。但此马十分性烈,人人喂饲不得,单某一人近伏得它身,但被其踢咬坏了几个喽罗,狠凶太烈。”琼玉曰:“不免待弟试试,看它如何?”白、高合言曰:“贤弟小心,此马力强势猛,须预意骑之可也。” 琼玉应诺,踏步上前。 此马好生奇怪,一见琼玉,摇头摆尾,嘶嘶雀跃,似喜悦之状。二人大称奇事。高角曰:“莫非此马是汝前生豢养来的?是必物各有主也。今日送与贤弟用之,可乎?”琼玉欣言称谢,得此良驹。按下二龙山颜氏、琼玉有着落安身。 再说苏州府柳知府拷夹死了刘芳,命人将尸扛出荒野看守,待他妻儿来领,一并擒拿下。再表陈升,先数天往别县探亲,未闻刘芳此事。是日回家,方知被柳知府冤屈打夹死并无口供审出,又将他尸骸不收棺殓,露体荒野。 此天,陈升到刘家探听,岂知门已锁闭了。 正值琼玉带同颜氏逃走之日,陈升亦忖度知琼玉保护。回家等候至三更时,命家丁数人密密将刘芳尸骸用罗箱装入,直程扛回,并无一人得知。这刘芳自从遇过圣母时得食了仙果,虽受重刑外伤死去,但过得百日之外,尸首方腐烂。今三四天,自然五心全好。 当日陈升盗回他尸,放在静室观之,下泪哭之。无辜一命被害,并无手足弟兄,今颜氏虽逃出,但身怀六甲,男女未分。倘生男,得香烟有靠;若产女,定绝宗枝。可恨糊涂知府也。正恼恨间,一想起吕仙赐宝瓶时,言救刘芳无干碍之话,莫非此宝自有起死还魂之妙,故枯干莲子发生枝叶之奇?不免拿来一试。 想罢,即取出瓶子,放在尸上,用手在心胸揉之。只见尸体暖如生人,陈升暗喜可活。他当时候至四更残,果见刘芳气息呼响,手足伸动,如睡醒一般。众家人惊惧,陈升知宝贝之验,喜悦行近呼:“刘弟,可起来,汝回醒了。” 刘芳将手足伸缩,叹气呵欠跃起,双目睁开,陈升收回宝瓶。刘芳见满堂灯烛光明,众人环坐,不知在官衙哪方?一目定定,又见陈升也在床侧,即曰:“陈兄长,莫非梦中与汝相会乎?”正要站起,只双足被夹伤疼痛,不能覆地。陈升止之曰:“贤弟,汝已被昏官夹打死,愚兄临夜盗尸回来,不想至今一命还阳,得仙赐宝瓶之功,又天不绝善良也。” 刘芳闻言下泪曰:“家君高义,千古一人,救我于荆棘中,恩深渊海。但弟所任祸有焉,丹青也。拙妻曾有劝谏之言,错恨不早收手以至贼人起衅生灾。一死何足惜?一者斩绝宗枝,二者臭名于后,三者抛妻怀腹,未知男女。”陈升曰:“贤弟,汝还未知详细。”不知陈升说出何言何状,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求伸冤反惹冤孽 因逃难复救难人 诗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方信古言诚不谬,但看月圆有亏时。 当下,陈升言:“柳知府将汝夹死,只为口供全无,还防汝妻往上司告诉冤屈重刑至死,故用此露尸之计,待汝妻来领尸,登时活捉入犯人之房,得以斩草除根。岂知令徒琼玉已经暗保嫂嫂逃走,故知府察知,连琼玉皆出花红赏格八千金,吾昨天方回,得闻后,连夜盗回汝尸,今幸还阳,且秘密不可露面。待吾明日往裴兄长府,暗与酌议,怎生与汝报仇?收除这狗官,方泄心头之忿。” 刘芳闻妻出逃,不胜嗟叹。又言:“有此高义门徒,不比百万家财贵体,力保某家眷远奔,亦千古无匹之人!与陈兄长可称一奇绝人也。”陈升领之。 到次日,一心到兵部府中,令家人将求传进内。裴彪一想陈升此来,定因刘芳之事,故装成疾病,出来迎接,同至中堂下坐。裴彪先开言曰:“三弟许久不来,不知近下言何?吾患此疾不出门将一旬之久,一向何往?” 陈升曰:“兄长贵体欠安未出,岂知刘弟被虎丘山强盗求写丹青谢却国饷为赃所累,被狗官柳知府不察屈夹而死!只求兄长念结拜之情,书达令尊公查复冤案,拿问知府一口供未得而重刑至死,抑或往上台申诉冤屈,待上司调察公覆,倘上司大员不准或商量上京呈皇状,弟愿倾尽家财为弟兄出力,纵累及于己身,甘心无怨也。” 裴彪闻言,诈作不知惊骇之状,曰:“不意二弟罹此大祸,三弟有此义气,愚兄敬服!但我出身固然,即使财帛亦要均用,何必令三弟一人破散?定然收除柳知府这狗官一命复仇,方不负我三人结拜之义!” 语毕,要嘱咐家人摆酒相款。陈升止之:“兄长方患疾,不能尝沾滞嘉馔。弟不独领饲,也且祈保重贵体,多请良医调治乃可。弟告辞了!”裴彪允诺,送出,陈升回归不表。 有狼恶裴彪心惊陈升之言,立刻上马,命家丁直接往知府衙中传柬。然后直进大堂。知府相迎,分宾主下坐。知府又问:“公子光降,有何指教?” 公子曰:“治生又来救脱满城百姓之命。” 柳知府大惊曰:“公子缘何得有此大事闻?今又何事,如此骇人?” 裴彪曰:“治生确又查得虎丘山盗寇不敢造反,只为有兵无粮,不料本土秀才姓陈名升,恃有家财百万,肯助粮米与贼人,要先夺苏州府城为养兵运粮要地。幸得治生早查得明白,特来密报知,求公祖大人协同武营起兵擒拿,免至伤残百万生灵,又成大患。” 知府变色曰:“可恶逆畜,行为不轨!多感公子留心出首,救得满城百姓。且请回府,下官定刻日速办,擒此逆贼。”公子告退。次日,柳知府传齐三班衙役,各带兵器,速往拿陈升。 众役领命。 此日,幸得一副役名陈标,系陈秀才族兄弟,一路奔到陈升家,将此大祸关节报知。陈升吃惊不小,即对刘芳说知,二人急惶终日。 陈升传齐家丁仆婢大小二百余人到身边,任从归家安置,生死不追。逃难急速,一哄而散。 陈升又有一姑表弟,双姓司马,名瑞,是武秀才,父母双亡。只因乃好打不平硬汉,先前打死人命,久隐于陈升之家。一闻此事,心中大恼,复入库角取了大刀一把,一见官差数十人,各持刀斧直进,他挥大刀杀死十余人。 众差役惧他英勇,纷纷退散。 陈升见此,大惊曰:“如此,罪名愈大了。表弟,汝且先背了刘兄长逃出,吾一身独走。倘官兵复来,难遁矣!司马瑞领命,背负起刘芳奔出。 当时,陈升急忙入内,唤声“娘子,急奔回母家或左右邻!吾今与表弟、刘芳逃出,三年两载待事缓之日,然后回来夫妻再叙。今事急矣,不得不如此。”潘氏娘子泣曰:“君家不可以妾身为虑,汝与表叔、刘伯逃出,避此飞灾,前途保重。他日得志,重整门风。妾今尽节,望君早日续娶一妻,生下三男两女,承香后嗣,妾得坐一灵位,免三魂七魄无依,妾死无恨!”语毕,将头磕石而死。 司马瑞正背起刘芳呼曰:“表兄真乃薄情之汉!表嫂尽节以死,如何袖手旁观不救!此何心也?” 陈升流泪曰:“她尽节死于吾跟前,实免我挂心之意。理该备棺殓葬,无奈官兵立刻即到。汝有此膂力,推墙为埋掩尸骸于井中。暂作记葬。”司马瑞依从,又背刘芳逃出里门。 顷刻,官兵果到。知府闻报,急传知会武员总兵赵飞,带兵五百杀来。 适陈升急将莲子瓶拿出。当时在手中飞起,半空中一阵豪光,落下万千天兵大汉下来。五百军兵大惊,纷纷倒退,自相践踏,死者大半。陈升借此逃脱。宝瓶仍飞回收藏,急奔一程三十里,隐于飞霞岭,夜走日伏。心中一想:“闻琼玉逃往金陵,不免奔往此地,若寻觅得琼玉与颜氏嫂,再作设施。” 故一路改却名姓,择道而行。 再说众文武官将陈升百余万家财、井田、房屋尽行抄入官库,将浮财大注上下赃官分肥已讫,申详上司,拜本回朝,又出赏格银子一万两捉拿陈升。 话分两头。 再说司马瑞先奔出城门,不遇官兵,背住刘芳出城五十里,不见官兵追赶。是日,刘芳虽然被打夹伤两足,但食了神圣仙果,一日两夜双足痛止,不用司马瑞背负。此日,又走三十里,天色将晚,见一所宽广大庄,只得进步,求恳供宿。 只见一主人,五旬外年纪,生得五官端正,一貌慈祥,允从住宿。引二人进中堂,分宾主下坐。主人请问:“二位客官,高姓大名?”客曰:“某是本土人,姓马名升。”刘芳又认名为刘瑞,复请问尊主人姓名,他言:“某姓徐名芳昭,是开国徐茂公之裔,大唐徐孝德之子。” 二人听了,即曰:“原来是功臣之后,小子失敬了。”芳昭曰:“彼此非此时,昔日先君在朝,有些薄面。今隐居为农,有甚高明!”是夜,令人备酒相款。二人称谢不已,然后入席。 酒至半酣之际,二人见徐老饮酒时容有忧蹙,刘芳见了,停杯不食,不知主人有何不悦之色?徐老见二客停杯不饮,即曰:“老拙因今夜有些贱事,匆忙之际,不能殷勤奉敬一杯,至有些简慢,休得见怪!且淡酒粗筵,也须饱用。若闻喧嚷之声,不可开门观看,以免祸及于二位。” 当时,二人听了,大觉骇然,立刻问曰:“徐老先生,有何事情,这等愁怀?请示知其详。”芳昭叹声,直曰:“老拙不幸,今岁九月重阳携一对小女拜扫家坟山坟,被虎豹山贼寇窥见两小女,贼首逼做压寨夫人。老拙不允,他强立日期,定来抢夺,无奈禀官求请征剿。惟这狗官是偷安畏盗的,不准。当初家君在朝,于反周复唐后却此山访道,求其长生不老而隐。今战又战他不过,故出于无奈,我允择吉日。今夜即来入赘,贼人方免满门之祸。但老拙乃世臣之后,颇有名望,岂肯将女儿送入贼伙,实出于不得已耳!故方才无心与二位把盏劝酬!” 刘芳怒曰:“如此狗官,枉食朝廷俸禄,纵盗殃民,负尽圣恩,好生可恶!”又有司马瑞大怒,立起来曰:“徐先生,汝两位千金小姐岂可做响马贼人之妻!这些毛贼不来,是他造化;若来时,是彼晦气到了!生擒下马,打作两段,方消吾气也。” 芳昭曰:“客官,汝果若有能救得小女,方好与吾争气;若无能,不可生事以取祸乃于老拙,且连客官难逃性命,某怎么过意?” 司马瑞曰:“徐先生休长贼人志气,灭某之雄心,吾不是马升,乃武秀才司马瑞也。为救陈、刘二秀士,杀死官兵,投至此地,故吾二人改换姓名,今先生不必惧此毛贼。”但不知果能擒得贼首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虎豹山两雄被获 徐家庄双杰联婚 诗曰: 宿反破敌人借为,力擒盗寇艺超群。 刚强不吐柔无茹,方见英雄烈性真。 当下,司马瑞曰:“先生,莫道些小毛贼,即千军万马,某非惧怯。可唤集齐汝家令仆壮丁,吾自有言吩咐。”此徐老依言,传齐二百名庄丁,瑞即曰:“汝家主翁被贼人欺辱,你们何得袖手旁观,是何道理?”众人攘臂忿然曰:“食人之食,力人之力。我等焉能容响马相欺!只因主人不许准我们与贼人争斗,只得由他猖獗耳!今武壮士担承退贼,救得我家小姐,实乃恩星降临,徐老爷大幸也。” 司马瑞曰:“好!有此义仆,今不是用汝等与贼首交锋,待某擒他,你们只管用索子绑缚可也。且守住庄门闸内,防小贼人将护庄桥收去;谨闭庄门,免小贼兵冲进,有惊汝主人、小姐,待瑞一人出庄门外可擒他。” 当时,众庄丁也不愿退后,皆曰:“贵客官与家老爷争气,独我们也畏惧他不成么?必要出庄外助杀众贼徒,即无能被杀死,亦甘心。”司马瑞喜而壮之。二百人各执刀斧械器尽出庄外。 徐老请两位客官再用酒膳以终席。当夜,芳昭改忧为喜。三人重酌,言语投机,用膳已毕。 此乃二鼓时候,果然风送远来,只闻炮声连天。不一刻,前村外灯笼火把无数之多,又闻鼓乐喧天,光辉照耀,如同白昼。 庄丁人人直挺刀枪等候。登时即入报司马壮士。徐老嘱曰:“如此全凭司马兄鼎力退贼!”司马瑞应诺,安慰徐老,即刻步出。刘芳亦嘱咐小心,不可专恃勇而轻敌。 当时,瑞跑出,立在桥上,将大刀按定,对贼前队大喝:“该死强徒,敢来在此横行!再不速退,要汝个个死在目前。” 众喽罗数百见一少年手持大刀,怒目圆睁的喝骂,守住护庄桥,又有二百多人在后,个个刀枪并举,故不敢上吊桥去。即禀知二位大王。一名魏英,一名马明。魏英,隋时魏文通之后;马明,马三保之后。两英雄闻喽罗报知有人把截,不许过桥,遂大怒曰:“可恶徐老狗,敢来哄我耶,想必残命该终,一门当灾殃也。” 言罢,魏英一马当先,至庄桥。果见一少年猛汉,貌若灵官,手持大刀,即冲杀大喝:“好匹夫,不知死活!今日孤兄弟吉期聘娶,汝来阻挡,想必死期到了。”用枪对面刺去。 司马瑞大刀分开,战了一十回合,魏英抵敌不住,正要逃走,被司马瑞大刀狠打,枪挡不住,失手跌于地中。司马瑞趋手擒拿,用足揣定,庄丁一齐踊上拿住,用索绳捆绑了。 喽罗大惊,急奔后队报上二大王。马明大怒,一马冲出,见司马瑞喝声:“该死囚徒,敢拿某兄长!”大斧砍去,亦战上仅三十合,被司马瑞擒拖下来,喝众家丁捆绑过。众喽罗见两位大王被擒,大惊四散,奔走殆尽,不见一人。有的抛刀弃斧,灯球火把不要,急弃而散。 单有司马瑞及庄丁押运两人来至中堂,请出徐芳昭。徐老一出堂,见两盗首被擒绑在里柱边,即大喝:“可恨草寇,恃勇打家劫舍,为民大害,逼人闺女为贼党,妄思匹配,今下汝要死抑或要活?”两盗无言。 徐庄正要令庄丁鞭打他,有司马瑞止之曰:“且慢!”又言:“汝两人是豪杰汉子,既已落草于近境,岂不闻俗语曰:“坐茅不损草,奸臣不食近村禾。‘吾惜汝是个少年汉子,还思徐老先生乃本朝开国功臣之后,岂可将二女身入绿林。他原假哄允为名,已掘设陷坑、张开罗网,要除灭汝两命。某是过路商人求宿者,不忍尔年少英雄遭此丧命,因抢夺二女,死不瞑目也。故一力领擒下。倘知事醒悟者,回头两相结识,另寻事业,待用于皇家,散抛山寨,强如绿林打劫,终于为盗,其名不雅。二位可想来。”言罢,令庄丁解脱其缚索。 魏、马两雄听了醒悟,即欣欣拱谢曰:“足下赐教金石良言,顿开茅塞,请问尊姓大名?”司马瑞对说知名姓并请问刘芳一同见礼,又向上座徐老谢过罪。芳昭还礼,一同下坐交谈。不觉天色光亮。叙起家世,方知是唐初佐将英雄之后,情投意合,不若结个异姓手足。三人欣然,即于当空下拜。是日,弟兄相呼。 此日,有徐老又命家人摆上酒筵,宾主同叙。一众庄丁家人俱有酒筵庆叙,以酬昨夜之劳,共酌叙欢。 当时,马、魏二人言:“某二人乃粗莽之汉,司马三弟是少年英雄,且日后为国家栋梁之臣,应当小姐匹配。吾二人不敢当领。”徐芳昭喜曰:“二位英雄吩咐,老拙焉有不遵?但未知司马恩人心意若何?” 司马瑞曰:“须叨二位过奖,徐老先生金诺,但某原犯朝廷国法,况一介武夫,岂敢高攀令媛!”芳昭曰:“司马兄有恩于老拙,小女正当匹配。况系一时惹的飞灾,怎言犯朝廷国法?汝正大英雄,日后终非下人,前日有一老女道姑来相两小女,日后有一二品夫人之贵。汝具此英雄,何愁功名不就?老拙立意已定,不必过辞。” 司马瑞曰:“既蒙不弃,但吾一身难当两美,且留待大小姐,有表亲是本土陈升,身进黉门,只因为友忘家,妻身尽节。今与他失散,且寻访着落来求婚续配,方可两家乘龙,未知徐老先生允准否?” 芳昭曰:“此话正合老拙之心。久闻陈秀才正大积德君子,不幸为仗义救友,延及妻室凶亡,可悯也。如此老拙定然留心招赘他。” 司马瑞见芳昭一诺允从,大喜。自此翁婿相称。魏、马二人反为冰媒。 当日,魏、马暂告别回山。又有司马瑞拜辞岳丈往访寻陈升下落。单留着刘芳一人在徐庄埋隐。陈升分手时,言往扬州而去,故瑞一到扬州数天,至热闹之所见一卖字道人,近观认得是陈升,两下点头会意,共入客寓。瑞尽将前所遇一一说知,二人在店寓一宿。 次早同行,一连七八天,赶到徐庄来。进内拜见徐老,三人是翁婿名份。 初时,陈升自言是朝廷重犯,多方推却。刘芳即劝谏陈升,陈升只得允从。 又挽请岳丈先延僧超度潘氏,陈升赴坛祭奠,不胜哀切。刘芳细想起升妻惨死皆因己起祸,也不胜哀痛,连及司马瑞也惜贤良表嫂年少存节惨亡,纷纷下泪。 徐老见此感动悲伤。七昼连宵,坛事已毕。捡定良辰吉日,男女四人乘龙。有虎豹山魏、马弟兄,此日齐同下山,又是弟兄相称。此夜洞房花烛,兴到金樽。自是,此文武几人或上山、或到庄,往来不绝。住语陈升赘在徐庄。 刘芳暗想起颜氏妻,只因门生琼玉带她逃难出,但想琼玉是山东青州府人,想必被带了颜氏奔回故土避灾,也未可知?不免离此仍扮着道人,街头卖画往青州寻访其下落,方得心安。想此主意,对陈升等言知,众人齐齐说:“一路小心,须防备柳知府赏格差人捉拿难走。”刘芳曰:“吾改扮道人,一口一身,那人是神仙,焉得确知?”是日,徐芳昭又赠白金二百两与刘芳作路费。刘芳称谢拜领。此日,登程别去。 一连月余,方到青州府而来。日在街头盛闹之所摆卖字画,晚则店寓安身。又将一月,适有一位归田致仕显官狄光嗣,是兴大唐狄仁杰之子,于唐睿宗即位之初,不愿在朝为官,即告驾回乡。年已六旬半,所生二子狄云、狄月。是日出城买物,一见卖字丹青道人一貌轩昂,且排开字画,山水人物十分夺目奇雅,即下马住足。一问,方知声音不是本省人。刘芳见问,答言:“苏州府,姓刘,为到贵省访求一道兄,不料一年多不遇,流落于此。聊画丹青书画为生。”狄光嗣听了,不知刘芳所遇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回 访妻踪青州露迹 念师骸山野逢魔 诗曰: 君亲师长义恩礼,敬爱双全重五伦。 舍命致身全大节,千秋不易是斯文。 话说刘芳通上假名,言姓刘名贵,又转问此人姓名,他言狄梁公之后。 刘芳曰:“原来是兴唐狄司空名臣之后,失敬不恭也。”狄光嗣曰:“刘先生有此书法,铁划银钩之妙丹青雅趣,请求到茅舍一叙谈,另有书写相求,未知允诺,尊意如何?” 刘芳闻言,欣然允从,收拾起字画随着狄老直程回他府中。一进大堂,二人对坐少刻,两位公子来见,叙礼交谈。少顷,设席相邀,款待早膳毕,然后开笔。果见字画书写但妙,为狄父子赞赏。一连数日,在狄府书房。 一天,自叹声曰:“可见旁人不明某是黉门秀士,只知是江湖卖丹青度日之人耳!只恨满腹经纶,乖时命矣!实至数科不第,妻身又未知生死,真苦滞之命也。”原来,狄光嗣是个有心人,数日细察刘芳,见他才高学问深通,又见他似有不乐之色,一心疑之。此日,在书房外听得明白,推开门曰:“老夫有慢贤之罪!原来刘先生身游泮水之儒林,失敬了。”又问及缘何忆念妻子之言,刘芳初时不要将真情说出,被狄老再三诘问,又见他是忠贤之后,一纯良长者,料必不妨。遂将在家被害尽情告诉之。狄老深为叹息。是日,延求他为西宾,教习二位公子,习文诗艺。 当时,狄公见刘芳果才高,深明书理,详诗精奥,父子十分敬重。 不觉又半月之久。狄老见刘芳面带忧容,细问情由。刘芳言:“晚生昔日拙荆颜氏得门生携了逃难而出,只道落在贵省,做卖字画为名访察之,至今两月未得遇,想必非在此间矣!但妻怀六甲,方在临盆,今未知生死,是以令人委心不下。” 狄老慰曰:“先生勿忧怀,待吾命家人带些路费往贵省打听,到汝住府之左右邻或亲朋处探听,定知来音。并往各处密访,未尝不知下落者。”是时,刘芳称谢。狄老刻日取出白金二百两,命家丁狄福前往苏州府南城专诸里。刘芳又教家丁言:“一到茅舍,问及左右邻人,诈作不知吾逃出,要求丹青相问。自有人实对汝们说知。” 狄福领命,谨记于心。果然寻问着苏州府南城专诸里,向他故宅左右求问写丹青,邻人答曰:“汝来不及了。前半载刘秀才得祸被官府夹死,尸首被人盗去。妻子得门生琼玉带出奔逃去了,未知生死。但琼玉为保师家眷,与刘芳犯同一律。知府文武皆出赏格花红拿他。但他逃出,不知去向,未曾被执,只因他犯法,出赏格太重,四城差役土棍多往分途打截,汝不须求他书写丹青了。” 狄福听罢,假叹一口气,言:“可惜!远隔山东数千里奔劳,求他不遇,且回归复命罢了。”夜走日奔,走一月方回。尽将他邻里人之言告知。刘芳含泪惨伤,有狄家父子劝慰一番,排筵解闷。 席间,狄公又言:“吾府中畜婢,有上中下三等三百余名,将上一班的由先生挑选一二人得来早晚服侍,未知尊意若何?” 刘芳曰:“此祸事非拙荆不贤,但她屡劝谏于某,要我乐守清贫,自甘诵读,不可贩书丹青以致多识旁人招非。我不听良言谏,至有今日之祸。倘她果为此身亡,我也情愿独守鳏居,誓不再娶,以报她之心!”当时狄家父子见彼耿直之士,也不敢再劝。按下慢表。 再说二龙山梁琼玉思想:“先生尸骸被柳知府抛在栖霞郊外,未得归土,不知埋殓如何?不若悄悄回去,盗出他棺柩安葬方妥。”并想回归一探望家中如何?再者,养妹也年已及笄时候,使人心挂不安。想罢,即进内禀知师娘。 颜氏劝曰:“不可只忧!官府不容尔,一时遇获,正乃投入罗网中,我倚靠谁人?世兄且参详。”琼玉曰:“门生自有主意,师娘不用挂怀,且细心抚育刘松弟。吾一去迟则二十天,速则旬日外定必回山。”又转出外堂与云龙、高角两兄作别,带了盘费下山。 云龙两人相送,至山脚又嘱:“三弟,半月上下可回山,免尔师娘与吾弟兄盼望也。且出入阁津,未知有所盘察,须要醒看知机,勿遂奸徒之计。可牢牢谨记。”梁琼玉应诺:“感兄长情爱,且请回!弟去矣!”二人住脚回山。 单表梁琼玉一路行程数天,忽一日,到荒野,仅有一所客寓,并无邻居,只得下马歇足投宿。顷刻,见内厢跑出一位少年美貌佳人,声如莺韵,即呼曰:“客官,请进内厢。” 琼玉转问曰:“是客寓否?” 女娘曰:“此乃客寓之所。” 琼玉曰:“如何不见有男子汉?汝可有父兄否?” 女娘曰:“客官不必疑心!奴不幸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只以女承父业耳!店寓中客人朝出晚回。” 当时,琼玉牵马,马四蹄不动不起。琼玉想:“这匹脚力不愿进店,何也?”一鞭子打去,马仍不动。琼玉生疑,突被女子一口气将琼玉对面一喷,他打个寒战,又是邪风一阵吹过。琼玉想:“此荒郊野地,这女子定是怪物,非人也。且看他如何,然后制之!” 女娘转出,又言:“客官,如何不进寓?只在此站立,何故?”又对面复吹一口气,更觉寒气侵肌、头目晕花。琼玉心灵,拔出神鞭曰:“先下手为强。”一鞭打去,正打中女怪。女怪仆跌于地死了。现出原形,乃一只狐狸也。 顷刻间,此处乃平径大道,不是什么店舍。此时,月色光辉,食些干粮,马儿不鞭起步。琼玉大喜曰:“果然宝驹有三不走! 又是行程数里。身后忽闻大呼:“梁琼玉休走,贫道来也!要报门徒之仇。”那琼玉回头一望,见一红袍道人,英气勃勃,想必是这妖怪同党类也。 只得扭转马头,就将双鞭打去。正中当头坠地,脑髓迸出,鲜血淋漓。细看乃一雌雉精也。不觉哈哈大笑曰:“有此山精妖崇来挡路,不经打死的。” 他又走不上十里,将近天明,后面又有人大喝:“梁琼玉,好生凶狠,连伤我门孙门徒,此仇必报的!” 琼玉复回头一看,见一黑面道人,满身花白色,恶狠狠赶上。琼玉看定,一鞭打去,正中面门,道人登时倒仆于地,现出原形,乃一条火蟒白花蛇也。 此时,天已大亮。想来琼玉双鞭神圣所赐授,一刻连除三怪。直程归家。 未到门前,先遇老家人梁任,于途中问及家中如何?老家人见问,叹声曰:“相公,汝是闭门养虎,虎大伤人。书僮梁安,一自相公去后,数天与小姐在花园凉亭之下白日行奸,不顾廉耻。被老奴冲散,二人怀恨,小姐将老奴拘逐而出。但吾想在梁门两代,年登七十五,老主人在日,力托相公于老奴,故不敢一时别去,待等相公回家禀明,任从主意分断方可,行也未迟。但这奴才行为不轨,正在提防。” 琼玉听了大怒,恨不大步归家。一进堂中,奴仆迎接,带过马匹,登时唤梁安大骂:“好畜生!我为保师娘一出门,尔作下这段美事,污淫小姐么?本该打死,但家丑不可外传,有玷辱家规。此系汝衣裳物件。一概收入去,发回汝身契,另赠银二百两,永不再用,生死不追。” 梁安曰:“相公休听外人谗言,使吾主仆生疑!乞相公追责唆谮之人。” 琼玉发怒,大喝:“奴才,还敢刁言!如迟不走,打断狗腿!” 这奸恶奴忿恨,只得收拾自己东西而去。琼玉怒气未消,进得内堂,小姐一见,称哥哥回归。琼玉怒目大喝曰:“小贱人,做得好事,光壮门风!汝向岁卖身在吾梁门为婢,先人在世,见汝生得灵慧些,收汝为养女。自父母双亡,我何曾薄待于汝?今不料贪淫,败坏门风,今留汝不着,交回身契,赏银二百,生死不追,令媒人送回母家。”不知琼玉何日回山,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奸狠仆负恩陷主 侠烈汉赴险驰驹 诗曰: 养恶虎狼是祸根,负恩出首害东人。 幸逢侠烈高情汉,赴险坚心不顾身。 当日,梁琼玉打发出奸汉淫妹。逐出之时,淫妹娇羞惭愧,含泪别回母家不表。 单说奸恶奴忿忿然出了梁门,想得一毒计谋,以泄被逐之恨。即往柳知府衙出首,害之不难。故大着胆子入衙,将鸣冤鼓乱击。柳知府登堂,询问方知,保刘芳妻逃出之梁琼玉回归。他仆人又出首,道交结二龙山贼寇,一党大逆。闻知讯后,即刻通传武员参将,点起营兵三百名,各执刀枪火炮来到梁家围住,开刀杀人。只有老奴扒墙走脱去。可怜五六十家奴逢者杀死。 只是琼玉睡熟被拿,一擦目醒来。只见堂中满地尸骸,吓得心惊胆震,复怒目见许多官兵刀斧交加,官府文武俱在,即曰:“公祖大老爷,童生向日外游习学,昨天方回,是一家清白良民,并不犯国法,缘何带兵将我家下杀死多人性命?又拿童生是何解?” 文武员大骂曰:“小逆贼,尔还言不犯国法?尔保逆贼刘芳之妻私奔,男女奸情罪还轻小?身入二龙山,贼党前者打劫了高丽进朝宝马,杀死番人无数,有辱天朝之威。今伪作游学归家,欲做内应,引兵入城,思夺本省城池。大逆行为,罪当万死,今事已败露,还敢刁词不供认?” 梁琼玉应曰:“公祖大老爷,此事有何见证?谁人出首?可带来对质否?”知府曰:“倘别人嫁祸者,本府定然不准。今是汝家使唤书僮到衙出首,有凭有据之言,况现有番邦宝马是赃证之物,难道是假?”即命带上书僮来对质。 奸奴才一见琼玉曰:“相公,非小人忘恩质证,来出首于汝,但本土一大省生灵数百万人命,是非关小故。汝果然在二龙山回来,又言马是山中狼虎凶恶亲手喂料之,犹恐性烈伤人,是汝自言来的,故小童方知汝在二龙山入伙为王也。今还不供认乎?” 琼玉大喝曰:“好忘恩负义禽兽!尔自小卖身为奴,吾不将汝作贱,不待薄汝,今我为救师家眷逃出,汝在家反将吾妹调戏,误她终身。彼虽不是吾母亲生,但恩爱已久,待之一体,与汝有主仆名分。本当打责汝一番,因家丑不可外传,自招不幸,又恩怜于汝,发回身契,赏银二百两,待汝回家,做些小经纪。今日不料汝恩将仇报,妄捏祸端,骗怒文武多官杀死数十无辜之命,真可恨也!”飞脚踢去,已将奸奴打死,倒于地中。 文武官大怒曰:“将出首证人打死了。”即喝令尽情抄家。一面将家人尸首收拾出庄屋宇,所有金银一应归官,押回衙中,将琼玉收监。差副将韩忠带本章申详上宪,以待拜本上京,将宝马进呈为据。但此马纯熟人性,数天不食草料,不饮米汤,似癫恶嘶叫狼嗥,不表。 再说梁任老仆人在梁家跳墙逃走出,一路乞食,借问道途,不分昼夜,数天方寻到二龙山。有众喽罗见他是老人,不喝骂,查问曰:“汝是哪里来的,敢来探我山寨?还不速退。”老奴曰:“吾乃梁琼玉老家人,有紧急事要见大王。”喽罗闻他是梁家老仆人,急进大寨内禀知。两弟兄急传引入。 梁任一见下礼,将主人一回归,被捉收监一一禀明。弟兄两人烦恼,即刻要点齐兵杀入苏州府城,将狗官人人断送了,方救得三弟回山。梁任曰:“不可!此山到苏州城有六七天。倘我兵一动,各府州县众官将城紧闭守定,先将我少主一刀两段杀却必矣!况一路关津卡口岂无兵将与我们对敌?请二位三思。”弟兄一闻暂止。 是日,传知后寨。颜氏一闻,即大惊哀泣。白、高两位妻等相慰劝解。 又过一宵。 白、高弟兄扮作青衣,又令四头目每人暗带五十名兵扮作青衣,分投入苏州府四城门。又令四人混入城内,见机接应救脱琼玉。不表。 却说高角、云龙弟兄扮一客商到苏州府城。只见城门壁上张挂赏格示谕,为总兵大人所得回琼玉番马,数天不食料,狂嘶利叫不绝,逢人近身即被踢咬伤,是匹颠狂狼马。只为外邦进贡皇上之物,今既得之,一来质证梁琼玉通山寇无疑,二来乃进贡宝马,不敢失去。城门下榜文赏格,招医马师之人。 倘医效此马,谢赏白金五百两。 当日,白云龙见了,一心思量:“送琼玉宝马,除了琼玉及自己两人是服熟的,原是一宝驹上畜,好脚力。不免伪扮为疗马之人进总兵内衙,见机或劫盗或合囚犯暗取,救脱琼玉出监牢有机会了。”又有高角曰:“哥哥,须当细思。我想苏州府内外各关查察盘诘甚密,倘弄不成,泄出机关,被他关闭城门,又是寡不敌众,欲逃出,难矣!且促三弟诛杀耳!” 白云龙一想曰:“二弟,今进总兵府,若非乘此机会,别的计谋断不能行也。吾自有主意。骗得马回,人亦回了。但汝于四城如此如此,与四头目于中取此事。贤弟可往劫盗或是通反,愚兄劫骗马鞭,定救出三弟方安也。即祸及于己,计及不得的,方见手足之情。” 高角允从之,分手各去。高角往牢中打听。 当时,云龙装上药饵,又于城壁首将医马榜文揭下。有看守榜兵丁诘问曰:“何人也?”白云龙回答:“善能疗狂马,故某领医,求为通报。”兵丁闻知,即禀报帅府,总兵准允医生进见下礼。自言:“在西川成都同为牧马总领,善医马,今因父病回归故省中里,今见大人出示,故来领医。”总兵信托之,命人将云龙引往马厩,将马一观,复回大堂上,禀知赵大人言:“此是匹狼恶之驹,不受拘束,要双铁鞭一对手提之,力相降服。打它一刻,以马药草料喂马,自善服焉!” 总兵点头曰:“怪不得梁琼玉用此双鞭。本部拿来觉得沉重,却不知正因此狼驹不服。”白云龙曰:“大人,既有鞭,便允小医一用,数鞭降之,再用些药料与食,自然狼性转纯良。” 当时,总兵允准。命人取出双鞭,待云龙好料理此马。 云龙即时暗喜,放下药箱一个于案上,骗得双鞭在手,一路随兵役来至马厩。对兵丁言曰:“待某持鞭骑上降服,与你们一观。”众兵皆曰:“可!” 云龙喜欣欣一骑上宝驹,连打三鞭,迅跑纵缰而逃出帅府,顷刻去了。 众兵只道此人跑出较场,驰转一番即回,不料,一去两个时刻不回。分头追他去了较场,人影不见了,方知不妙,急来报知总兵大人言:“医马之人是拐骗之徒,来至马厩,持双鞭骑马急去不回,特来禀知。”总兵听了,大惊恼怒。带兵分路追赶,不知往哪里去?找寻不得,一心烦恼,不表。 再说高角扮着商人来至知府衙中,带银子往探监,一入狱门,禁子即来诘问,高角言与琼玉中亲,前来探问,又有茶金二十两相送禁子用度。禁子喜曰:“有此大手,送二十两之资。”即刻大开狱门引入。 见琼玉言:“奉母命特来看表弟一面,不须烦恼,吉人自有天佑”云云,琼玉见高角此言是瞒这禁子之话,一心会意,答应之。言谈一番,高角又对禁子曰:“表亲到监中,并无打点使用,亏缺了!今某有白银五十两送上,烦兄代为分派使用,以表一团和气,勿凌欺吾表兄。足见高情,某日后还有谢劳相送。” 禁子倍喜,拜领而去,待二人多谈。一路想来:“此人挥金如土,且生来相貌不凡,精铮烈汉,不是善良之人,待我窃听之。”只闻那人曰:“三弟,今吾弟兄假作不知,探狱为名观过虚实,然后起兵来救汝。先得报知,不日再来劫狱了。禁子闻言大惊。不知泄漏得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劫法场琼玉脱网 匡朝政九龄辱奸 诗曰: 国进贤良为国宝,朝登奸佞是朝哀。 兴衰用舍机关转,天命无常德可栽。 再说禁子窃听高角要反监打劫之言,惊吓不小,只得回步呼曰:“大王不可劫狱,某自有妙谋,待慢慢调停。”高角一见禁子回步言此,亦一骇,诚恐他泄漏了,即拔出腰刀要杀之。 禁子曰:“大王休得动手!吾非泄漏汝计谋,然不可劫狱,只恐难杀出城门,且又累及于某也。汝虽有兵来接应,但是有限的,不过一二千,怎对敌得一省郡之众数十万人,若一经关闭城门,插翅也难飞,是寡不敌众。如此,不若劫法场为上策。某闻知府与各文武员酌议,要请皇令于本月十八日押杀梁琼玉,然后申详拜本。汝若在法场劫之,是在城外,易于动手后杀出城去。某原是一身,并无父母妻儿,又见令亲梁琼玉平日是善良少年,曾记前两载饥馑之年,多出粮米济活人不少,故一心感惜之。无辜受此毒害,是出于救拔之心,非妄哄于汝的。” 高角闻言,喜曰:“如此足见禁子兄用情义侠也。如今你我同心,只不可少泄一人得知。吾今去了。”禁子允诺。高角又对琼玉曰:“且待十八日期,吾与白兄长同伏兵丁,预先来法场等候。”琼玉允从,言:“二位哥哥,只要小心。” 高角此日出狱去讫,寻觅着云龙,又喜得回鞭、马,暗埋于附近荒郊山野。又料集齐四城头目管的喽罗,每队五十人,各扮商贾、僧道、乞丐不等,共二百余人。候至十八日期,天初明亮,一同分往北城外法场地远远埋伏,商民僧道不等四边游逻等候。 是日,总兵奉请皇令,押出琼玉于法场。继后千总官员数名、兵丁数百人排开。云龙弟兄眼一瞧,二百喽罗一齐杀入。云龙跳入先将琼玉用刀割去绑索,递过双鞭。押犯刀斧手大喝:“可恼!敢救犯人!”双刀砍去。云龙大刀挥去,人头落地,一连杀死十余兵。高角长枪抢入,总兵大惊,提斧来迎敌。法场大乱喧哗。 琼玉左手挡总兵大斧,右手提鞭飞中总兵手腕,大喊痛声,倒于地下,复一鞭,已是头裂不语了。及参将千总上前,又被高角长枪所伤,众兵慌乱。 云龙引兵大杀一阵,死者二三百,纷纷走散。单有衙役早将柳知府背回逃走。 琼玉等不敢久战,一同杀出北城而去,奔走回山。 有各文武员未到法场者,闻报皆惊,闭城不及,被贼人先已走脱。计点场中伤去兵丁三百十一人,总兵被杀,游击将军重伤、千总被打坏。知府只得据实详移文书,上达节度使,以待修本进朝。不表。 再说琼玉弟兄三人带兵日夜急走,抄小径回山,防着官兵追逐。此日,到了二龙山,梁任见少主得脱回山,不胜喜悦。琼玉三人下坐,即命老奴进内安慰师娘。颜氏方知行险劫法场救出的,愁怀放下。 当日,琼玉拜谢两兄长高义,入险地搭救方得性命。白、高曰:“手足之间,患难共之。三弟患此杀身之祸,岂有坐视不救之理?”是日,不免排上酒筵,三人共叙,畅饮开怀。又谈论劫法场伤了官员并军兵数百,只预备朝廷发兵来征剿,打点早定计谋以得进退。且住表二龙山弟兄商议。 再说朝中,唐明皇接位之初,录用贤臣,政治可观,百姓富庶;灭武韦二党、中兴复唐,亦算令主,及至开元二十五年之末,贤臣宋璟辞官致仕,归于东都。张九龄仍居相位,李林甫进吏部天官。按史,九龄乃广东省韶州府曲江县人。李林甫乃唐之宗室,但为人外庄柔顺而内心险狡凶狠,勾结宦官内侍妃嫔以察帝意,以为耳目。故所奏言多合帝心,是其得宠之由也。至明皇末年,又出东胡安禄山,于朝宠命倍隆。至于结拜贵妃杨太真为母,蒸淫于内宫而帝不醒悟,实乃万年为羞之君,为辱之后也。原来,安禄山是个武胡人,臂力英勇,常随山海关张节度使征契丹,先失机,后将功赎罪得免于军中正法,使进封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重职。一天承召入觐,为明皇倍宠。 他厚交李林甫、裴宽二奸,他们便奏举安禄山可大用于帝,故后封赠东平郡王之爵,兼统三大郡,兵势强大,安得不酿成反叛夺位之祸? 当日,禄山蒸淫贵妃于内,杨国忠亦以为耻,怎奈他已得帝宠,难移动之?故屡言禄山之反,而唐明皇不准信。 一天,贵妃召之入宫,见圣上与贵妃共坐,而禄山先拜贵妃后拜见帝。 明皇即问其:“此何礼也?”禄山言:“胡人先母而后父。”故君后大悦。 自封东平郡王之爵后,又发出库银二十万与禄山起建王府。于亲仁坊照依金銮殿次一等,但工巧华丽,穷极壮观,务必要做式雅致,不限财力。一建造成,其中器皿玩宝珠玉之物,堆积如山丘,即大内金银不及其充足饶多。可见唐明皇过宠奸狠,赍赐过多以缺竭府库,致其一起叛乱,兵多饷饶,朝兵不能制。自其领镇三大省。兵势益倍盛强,赏革政令、刑罚升贬,自专决之。 此有左相张九龄已知其弊。一天,禄山自范阳出镇三月,杨国忠奏其必反,宣召必不回朝。贵妃闻知,即令人速赶到范阳,言知禄山。故他一见召旨,即刻速赶进朝,帝益信他无二心。但他恃宠藐视朝臣,走马一程直入承天门,不下马。有左相张太傅大喝:“骑马进殿者,何人?目无君王,好生无礼!”喝值殿将军拿下。有四人即将擒下禄山。他曰:“丞相,本藩一时忘却下马进殿,何须发怒?”九龄喝声:“胆大匹夫,汝不过东胡外种,从幼为张元帅收养成人,因些小战功,得皇上恩宠、皇后施恩。不该擅自骑马上殿,大失人臣之礼,还敢多言,不谢其罪!” 禄山曰:“丞相,休恼责罚!某自到天朝,蒙皇上恩宠,格外加恩,此马乃皇后所赐,寸步未离,是奉旨速宣,忙中未得下马,今被丞相辱骂已甚,还谢什么罪?” 九龄大怒曰:“如此狂妄小人,有干国法!”喝令斩讫。值殿将军答应一声,正来拿下,禄山大惊,只得下跪舍阶求饶。帝曰:“汝骑马上殿,果失人臣之礼,怪不得丞相执责。今丞相看朕情面,赦此年少狂莽、无知初犯,仍逐贬回范阳,不许在朝,以示责罚。若勤巡政、安省民、劝风化、境土咸宁有功,可将功消罪。” 当日退朝,各文武回府。只有张丞相自思:“年登七十,况今皇上不比初登基时恭俭勤政,日近奢华,宠用禄山、林甫、国忠、裴宽等一班佞臣。况且初时立子媳杨氏之日,吾与宋璟、韩休同上本谏诤主上,不可立杨氏,名有不正,非可型化天下也。已经力谏圣上几番,奈何不准,是以吾屡屡告驾回旋,只因圣上不准从。但前月宋璟已经告准致仕而归,吾今何必在朝与一班奸佞作对?前日曾经执责安禄山骑马上殿,骂辱他一番,想来此人生乱不久,圣上仍昏迷不悟其奸狠,内则淫辱奸妃,勾结高力士,权势太重,外受奸党多人。吾倘不死于奸臣谗言陷害,定然殁于奸妃中伤。不若力陈以年老多疾病,告驾回家,方免留落异乡成孤魂之鬼。”不表丞相言来。 果然,安禄山扎屯不住,领旨出京都往范阳镇而去。当时又兼管营州。 当时,张丞相次早上朝告驾,未知圣上准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睹时艰力辞解组 尽忠告勇退不羁 诗曰: 君臣义合本万难,只为时艰要见机。 明哲保身当早念,免教祸到幡悔迟。 据此传奇论及张九龄告驾致仕归日。惟有鉴史上言:唐明皇于开元二十四年削夺张九龄相位,任用李林甫为相。当时未进李林甫为相时,明皇已有意相之,而九龄尚未退贬。明皇问:“相李林甫可乎?”九龄对曰:“宰相之任,有以关系国家之兴替也。陛下须当慎择其人之正者,若相李林甫,只恐日后为社稷之忧、为国家之患!”当日明皇亦暂准信九龄之忠言。后来,李林甫闻张九龄之语,一心怀恨,屡思计谋以除逐之。 但明皇自登基一连二十余载,岁月已久,渐生奢侈之心,肆欲以怠朝政。 然九龄平素耿直,遇事敢言,少有过矣!不论大小事,必力诤苦谏,明皇日久厌其入耳之繁;林甫一意奉承以迎帝心,故时常谗诉九龄短处,故帝亦疏慢之,至罢其相位,贬逐至荆州府为长史卑职,后终于任所。今此传载其告驾有大同小异之分,看官,不必涂求史实而议之。 当日,九龄上朝,拜呼三声已毕,陈奏曰:“老臣蒙仰圣上天恩之重,粉躯碎骨,罔能报效,曷敢言退?奈已风烛之期,近日疾病多增,虚担宰相重位,枉馔徒,只恐有误国家大政。今特恳乞天恩,容臣解组归乡,一两秋已将就墓,本另择贤能执政。老臣无任治恩,伏惟准奏。” 明皇曰:“丞相古稀之年虽及,但躯体康健,怎可一朝言去?朕之大政,委托何人?不必辞位以则朕左右也。” 九龄曰:“陛下,不须命留老臣,惟臣近日委果疾病益殆,料不久于人世,俱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一言也善。老臣有一言上陈,仰乞至尊鉴听,臣曷胜仰赖!一、祖宗田政不可改;二、进任正贤以匡国政;三、节国用以实库。如受臣言,上下一心而致宁天下治矣。但臣入相二十年所近矣,不少尚有不周,乞陛下恩恕。但念臣随驾多年,不敢他和,今告归别主,原宥忘恩大罪,死后只以鬼魂而不忘国用。”且当时有李学士太白,是西川安庆府人,知九龄是个正直智良材,亦出奏请留之。九龄苦不允从,力辞解任。 帝见他坚持要去,只得曰:“丞相力要舍朕而去,亦难以勉强。朕念老功臣辅驾多年,勤劳朝政,今恩赐汝带俸归田,特加恩世禄黄金三千两、白金三十万两,每月俸禄米千石,继赐参茸,太医一名随着调养,赐题忠亮御牌坊,命一二品大员代朕饯别送行。” 九龄叩首谢恩曰:“老臣蒙天恩深眷,今生难答,来世犬马追随以报耳!再乞圣上念臣方才谏言,去谗远色,以江山为重。又思先皇在晋阳起义兵,诛灭武韦奸党、重整李氏江山,劳尽瘅力,得安社稷,臣死暝目矣。”是日,君臣言到此,各各含泪。帝先领驾回宫去,张丞相辞圣君出。 是时,右相李林甫、大学士李白、吏部天官葛大古、礼部尚书贺知章、 兵部尚书裴宽、户部尚书钟景期、刑部尚书王鉷、御史中丞杨慎矜、国舅杨国忠、杨銛,又有二品十余人,不能一一尽述其名。又有武员是中兴王马英,长平侯王仁勇,远兴侯曹威,护国公秦刚,鲁国公程福,越国公罗清,鄂国公尉迟景。当时,一班文武大臣百余人,齐奉圣旨,敬陈美酒,又有送行赐仪饯行。 丞相曰:“老夫以老疾无能,故不得已与列位同僚分手,今已叨领厚饯,敢劳诸位送程途?一揖相别可也。只愿诸公一心辅驾,君臣共守兴平。老朽回归就木,列位且请回,老夫复赶马登程。只留太白公、葛吏部、贺礼部是吾故交,与中兴王马英是门徒,多行数步以尽故交、师生之深情。”文武百官哪里肯听?又献上赆仪,祈老丞相见纳。九龄曰:“老夫又何恩德,敢当列公惠赐?且吾叨蒙圣恩,颁赐过隆,已为滥领了,是为赐命不敢辞耳!今诸位大人再赐许多厚礼,老夫断难明领矣!” 百官皆言:“老丞相在朝,一擎天柱。日久在廷教诲,今日荣旋贵府,薄具凉仪亵渎,聊申赆敬,伏祈鉴纳;方表众士恭敬微意之诚。”推辞多时,张丞相料想方辞不得,只得领情,复一一致意申谢。众官齐送出城数里,丞相数次辞回,百官只得住步,曰:“老丞相前途保重,慎越风霜。某等回城,恕不远送也。”一一拱别,分途各回府去。 单有太白、葛、贺、马英四人多送十里之程。九龄曰:“四位且住,吾有心腹直言说知,以表今日相爱之情。吾原非多疾,实忧与一班奸党作对,内又有贵妃、高力士,今吾年七十余,亦应息退归田。一来免祸,二则辞此繁政。即昨天责辱安禄山并前劝主杀之,两番不准;并劝不可立贵妃,有紊渎于人伦。圣上原是明敏,只好色之心难遏,至是不准从。贵妃岂不怀恨在心?今虽贬出禄山,免却宫内丑闻,然禄山出镇范阳,实虎归山也。此人必定有变,叛乱不久了。老夫今日已脱离虎口,汝等在朝,实要小心。必酿祸乱者,李林甫。杨国忠逼反安禄山,禄山离不得贵妃,今圣上前明后暗,不久乱作。须各人见机保身,明哲脱厄,方免安禄山罗网。须谨记。” 四人齐言曰:“叨蒙老丞相指教金石良言,自当铭诸肺腑。且丞相智虑深,明去就,存身远害,信为老诚达人。但我等在朝近帝,犹如身入虎狼巢穴中,不被噬者,出于万众之一耳。只忧不能逃遁以罹奸党之祸也。”当时,丞相几番催促四人回身,各得住步,殷勤相慰而别。话分两途。 再说九龄退位,李林甫升中书首相,令杨国忠升右相平章,二奸争进不提。单说张九龄一程回广东,道经二龙山,有家丁禀上:“相爷,此路虽乃官场大道,但久闻二龙山有盗寇打截行人,不若从小路远些去避之。”九龄冷笑曰:“清平世界,些小贼徒,使尔若此畏缩!但可恼守土文武官,枉食朝廷俸禄,日久偷安,不来查察境土,其盗寇打劫害民,皆有可参革之罪。 大小官员皆不以安民为重,一省中枉设数十官员,花费朝廷饷禄。今吾定要在他山前经过,教训强盗一番。若然散伙,有能者投食军粮,不愿为盗者自为良民,落业做小经纪,且将匣中所叨圣上恩赐并百官厚情送的金银,不下百万,一并散赏之,令其为良善人,岂不依从乎?又安境土,免陷良民,化恶为善,吾之心也。” 众家人、从兵领命,特往二龙山边经过。有喽罗见一标人马从大路回山而来,一大旗上书着“奉旨荣旋”,又数十大旗大书“张”字,威威武武,护送兵千多,皆盔明甲亮。喽罗兵不敢妄进打劫,只得上前动问:“过山来的是哪位官员?且说明,待报知寨主。”护军曰:“朝中左班首相、太师太傅、中书张老大人奉旨荣旋,特经此山,急报知寨主来恭迎。”喽罗闻言,领诺,飞奔上山报知。 有白云龙对高、梁两弟曰:“久闻朝廷张九龄老丞相是当今第一个贤正忠臣,唐天子赖以助复江山,今日想必因奸臣当道抑或因年纪高迈故,致仕归田。我们何不下山迎接送行之?方表我们不是专于贪婪为盗者,是个义气敬重贤良之人!” 高角未言。琼玉曰:“不特表心,我们报仇、收除狗官,亦在此人之身。且下山自己绑缚,将冤屈诉明老丞相,他是唐天子师相,位尊爵隆,岂不准信?他一道本章奏明,苏州一省狗官难逃冤屈妄杀良民之罪矣!”三人议定,出见张丞相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惜英雄九龄赠书 恩酬愿明皇发驾 诗曰: 英雄被屈志难伸,待遇忠贤历诉陈。 赠赐书函投学士,覆盆冤陷一朝伸。 当时,梁琼玉言来有理,事所当言,云龙、高角欣然从之,命喽罗将自己三人捆绑起,背上押上刀斧,一同下山。见兵队中老丞相在镶金八抬轿里座,童颜白发,五绺雪白长须髯,双目澄清,威严凛凛,弟兄三人一同下跪叩首,座前请罪。 有张丞相命左右松了捆索,收了刀,曰:“三位豪杰,且请起,休得拘礼。老夫今日解任回归,道经此山,不知汝等在此山踞守,但清平之世,岂可埋伏于绿林?一者扰害良民,二者有干国法。今皆自绑来见老夫,汝心有何趋向、有何事情?不妨直达知闻。” 梁琼玉先开言曰:“上禀老太师老大人。”当时即将业师刘芳被本土柳知府不察其冤情,屈害致命,陈升与己家散人亡,尽将一番前事禀知。张丞相闻此,怒气顿生,曰:“有此昏昧狗官,文武同恶相济,只知抄取人家产业,不理冤屈深清,深负君上隆恩。令他治民,实则害民也。待老夫回归故里,事暇定必拜本归朝,以谢皇恩,附本除狗官也。复回汝们故业,不须忧虑也。原来前月江南胡夏使有本回朝,言松江府二龙山先劫高丽进贡宝马;后劫法场,抢去朝廷重犯一名。盗首杀死总兵二人,打伤副将三员,官兵死者三百余,正在部议征剿起兵,岂知官逼民为盗,至身入绿林!” 琼玉又禀上:“老太师爷,若待大人回归贵省,已有三四千里来返,拜本进京已有三月程途,倘朝廷果然不知其委曲,一动兵来征伐,丞相本章未到,岂非不及?莫若小童生等上京都告皇状。但无亲故在京为官,是不敢造次。只乞求丞相明鉴参详。” 九龄一想,果然待回广东,然后上本,有六七十天方到,岂非不及?就于此吩咐取过文房四宝,写书一封,递交琼玉,言:“一到京都,寻觅着大学士李白大人,倘一见老夫之书,自然即刻传汝进见。吾书中将汝提拔于此人,但老夫观汝一貌不凡,日后不失为皇家之贵,且你弟兄三人岂可久于身入绿林,终无显现之日?不若出仕皇家,立些功业以显耀双亲,扬名后世,方为正路。” 三人叩首曰:“谨从相爷钧谕。” 当时,张丞相吩咐登程。三弟兄谢恩,远送三十里,离山太远,丞相催止步。三人领命。丞相仍吩咐照书行事,不可违背,须要早归朝廷。三弟兄诺诺,连声拜谢而回。 有张丞相一程回本土,道经南雄岭,见岭难于行走,一回至韶州曲江县,发传本土官员,一府州县辟修南雄岭书院。也无交代,不多细表。 再说梁琼玉得了张丞相手书,即日要拜别师娘颜氏及白、高两兄长,奔上长安朝中,带捷健精壮军人二十名,一同起身。颜氏叮咛一番:“道途上小心,谨慎风雨,保重身体。报仇雪恨,尽在贤世兄一人。”语毕,不觉下泪二行,琼玉多言安慰。又踱出外厢,白、高两弟兄早已排开饯别之酒筵,三人叙饮,谈语多时。用过餐膳,拜别,骑马而行。非一天两日到得长安皇都地面。 先说唐玄宗明皇于天宝庚寅曾想起在山东东岳泰山许下旧愿未酬。当唐明皇晚年,酷信鬼神愈甚。此一天,设早朝,各文武官臣朝参已毕,各分班侍立,诸文武无甚事情奏直。帝开言曰:“众卿家听着,朕一事在心。”众臣曰:“未知陛下圣意若何?乞降纶音谕下。” 帝曰:“朕上年偶沾患疾,太医院服药饵无效,后命钟礼部往山东东岳泰山求丹,许愿疾愈酬恩。今思亲发车驾往酬岳神大德。”众吏合奏曰:“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然酬答神恩,陛下命一大臣往代劳可矣,何必劳圣驾亲往?况往返程途数千里,劳受风霜,且山兽虎狼不少,诚恐有惊圣上;跋涉险途,或有绿林埋伏。恳乞陛下洞鉴原由。” 明皇曰:“众卿不必谏阻,朕若不亲临酬愿,不见虔诚了。况今清平之世,哪有绿林埋伏者?即山兽遇于途,非朕一人,同一二臣前往,带精壮军兵五千随驾护卫。”言罢,旨命礼部钟景期书一龙凤牌匾,上圣庙又制造神圣真衣冠带靴子,一应限一月赶备足用,择选吉山发驾登程。 众臣领旨。 又命皇太子监国,将玺印交下,命左右两相辅佐太子判治所有大政,并各省犯官解京者,三品以上官员暂收天牢,三品等官以下,卿等部家公议。 左右相并太子领旨。 又敕命中兴王马王兄与朕挑精兵五千,会同王曹两卿保驾,李学士、钟礼部、高力士随行。 文武领旨。此日退朝。候至一月赶办起金龙牌,神衣冠玉带、靴子一应随驾起马。 当日,奸恶臣兵部尚书裴宽暗差家丁一名,私往山东赤松林投书与贼寇劫驾。家丁日夜赶程途。天子未到,家人先奔至山东赤松林。 喽罗查问,引进山中,见了寨主铁花纲。只因此贼不良,在山东初为小盗,后为大盗,杀人放火,被官兵捉拿太急,故反入赤松林招兵买马,已经十余载。他是裴宽妹子之儿。甥舅之情,故今裴奸来书,大约言:“圣上准于本月某日到山东东岳庙酬恩,必经此山,可劫他车驾。保驾是中兴王马英,曹王二将,兵只五千,文员李太白、钟景期、高力士耳!若劫驾事成,先行杀上长安,吾自朝内接应。甥舅同心,何难取了他江山?” 铁花纲见了母舅来书,大悦,即厚赏来人,先回报知,复有书复上,并请舅爷大人金安,叮咛他在内做照应之语。家丁领命,拜谢厚赏,复回也。 且不表。 再说明皇刻日起驾,有皇太子、左右相、文武大臣多送出皇城,而去数十多天,方得到山东。一路水陆行程,预早地头传知,各省府州县境香烟霭霭的接驾跪送,一路上,内外城池张彩回避,水陆法净。不须细述。 一天,来到不近人烟城市之所,是入了山东境界,有凤凰山一座。唐天子传令下营歇息。有李学士谏曰:“此山高峻险阻,且不近城市地镇,四边荒山野村,虎豹太多,万一有盗寇藏聚其中,只虞有惊圣驾。不若在途赶近城镇驻驿,方见稳当也。”明皇曰:“久闻凤凰山灵禽异兽甚多,今升平之世,岂有草寇?即有些小不皇化的,不敢来此惊驾,况有马卿英雄!岂惧小寇?卿不须谏阻,且传旨,各将兵放围场,共一游猎。” 是日,择地安营。武将领旨,开围发炮,弓马驰骋。要射的飞禽山兽好不兴闹。正是君臣共乐。将兵纷纷献的鸿雁猿鹿之类,帝大喜出营。兵将武士追迂四围,百里之山,打射不休。住语君臣游猎之乐。 再言赤松林近凤凰山不出三十里之遥,铁花纲早知帝驾十月中旬将到山东境界,故天天命喽罗数十名分散下山,打听消息。此日一闻帝不走大道入关,反往凤凰山打围,正喜他合当遭劫。即刻,点起壮健喽罗一万,手提大斧,飞身上马,一程急跑杀上凤凰山。响炮连天,大队围困在山脚,声言要抢帝王。 有军兵入报,明皇大惊。即命收围,唤过文武百官曰:“朕不听李卿家谏言。故有强寇来劫,如何抵敌出山?”有武平侯王仁勇曰:“圣上放心,待臣出马擒拿贼首,贼兵自然惊散。”明皇准之。王仁勇带兵二千杀出山外,大喝:“何方逆寇,胆敢犯惊帝驾?急通上狗名受死也。” 那盗寇大言曰:“某乃赤松林寨主,名铁花纲,要杀上长安,取位登基,不料唐天子反远来山东送上大位,且要他写下降书抑或交出玉玺印,可活一命。汝非某对手,且见个高低。”言毕,大斧打去。未知二将争战胜败,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凤凰山花纲劫驾 赤松林琼玉除凶 诗曰: 山寇猖狂惊帝王,英雄奋勇灭凶狼。 覆盆冤陷反明照,风虎云龙会合昌。 当时,王仁勇用刀架开大斧,两将对敌,一连杀六十回合,不分胜负。 只因喽罗兵一万多,官兵二三千,早被困在核心,登时四下败散,王仁勇一见官兵败阵,回头一望,却失手被贼将大斧劈于马下。官兵四散奔逃。喽罗四散追杀。败残兵飞报知:“启上万岁,王将军被杀,兵散。”明皇大惊曰:“王卿家为国身亡!何将可去迎敌?” 有曹威大忿出马,带兵一千五百,各通姓名,果因兵少亦不能取胜。只此剩得二千余兵,贼兵万多,四下围困。还亏马英出敌,杀败了铁花纲,贼兵方退下去。但仍围定山口去路。按下慢表。 再说梁琼玉自下山回朝,要将九龄丞相所赠之书投递与李太白学士申理冤屈。当日去进京都,却过山东凤凰山,在左边大路见许多败残军兵冲下。 只为是强徒打劫,问其来由,方知唐天子往山东酬香遂愿,被贼寇围困。即刻带同精壮头目军士一同杀上凤凰山。 此日,马英思量:“兵少贼多,只得贼兵十之一二,想来必要一阵奋勇,杀下山头,方得出险。倘得济南府有兵接应,不难收除此强盗。”喝令兵丁锐进,杀得征尘滚滚。在半山中大杀喽罗兵一阵,死者亦二千多,奈一万之众,贼又有铁骑逼来,实难大胜乘势杀出。 有梁琼玉拍马当先,二十勇军随后,将众贼兵杀得风卷残云一般,人头落满山。马英才与铁花纲大战,冷目见一少年将一马杀入贼队,勇不可挡,双鞭飞打得贼兵死者无数,心中大喜。有此少年将帮助,三千名将士亦旧锐杀,贼兵四山走散。铁花纲大怒,抢了马,一起大战。这琼玉二人交锋一阵,有曹威长枪又上,花纲抵敌不住,被琼玉一鞭打中左臂,痛喊一声,落于马下,已是不活。 马英喝令四边追杀,贼兵见寨主死了,登时惊散,尚有三千上下奔逃不及,只慌忙投降,抛刀下跪。马王爷准他不杀。 马英、曹威同呼:“何方少年小将,来山救驾?其功非小,待本藩与汝奏知,圣上自有显爵高官封赐酬劳。汝且通知姓名,随来见驾。”梁琼玉见马上两位将军,王侯服式,即下马曰:“小人乃江南省苏州府人,因有大冤情,被本土官员所屈难伸,故不得已赶回长安京都,上呈皇状,又得张太师明白冤陷情由,现有他手书交大学士李大人收览,恳王爷谅情鉴察。” 马、曹二人听了,见他下跪,命起来曰:“梁英雄请起,汝有大冤情,被本土官员所屈陷,幸今救驾有功,又有张丞相手书,此冤何愁不雪?不须多陈此事,且往见圣驾,逐一奏明。谅这些污吏赃官,断断难逃其国法也。汝且随来,本藩先入奏明,待圣诏宣!” 琼玉闻言,又叩谢而起,跟随马、曹王侯来至山中营外住足,俟候圣上旨召。 当时,马、曹二将进大营见主,马英将战斗贼人,偶得一少年杀上山来一并帮助将盗首铁花纲杀死,贼投降者三千余禀上,又说:“此人言江南人氏,身负大冤情,特来京都上呈皇状,未知有何冤屈,只求圣上面询其人,方知底细。今臣现带他在营外,候旨召宣。” 明皇闻言大喜曰:“有此少年,英雄胆大,一人一骑敢来与战贼寇,救拔寡人,忠志胆量可嘉!惟此人远隔江南,有何大冤屈情?本地官员因何不为申理?是则设此文武员莅任,要来何用?命他治民,反是殃民了。好生可恼!即刻传旨,梁琼玉进见。” 当时,梁琼玉闻宣,只得跪下膝行而入,到御前远远俯伏下,头也不敢抬。圣上命他平身曰:“汝虽无职童生,但救驾有功,不复拘执。赐汝起来,不罪。”琼玉闻皇命,叩首低头起来。 明皇一观,见他威貌堂堂,虎头豹目,玉面生光,十分爱重,呼琼玉:“汝怎知朕被困于此山?是哪人通知,特来救驾?” 琼玉低声对曰:“蚁民只因业师身蒙大冤,并自己倾家荡产及师之友家破人亡,被本土官员不肯稽察明白,草草听着风闻之言,办为通盗抢劫郡城,捉拿屈打,问成死罪。幸得张太师前两月奉旨旋归,得以禀明,察知枉屈,有书赐赠,交大学士李大人,方敢远来京都,上呈皇状。现今有张丞相来书在此,只乞万岁龙目鉴瞻,便明冤陷真情矣。但今道经此山边,只见败残军兵,问起情由,方知万岁爷被赤松林山贼围困住,故舍命杀上山来,藉君王万岁洪福,逆贼得以授首,非蚁民有功于陛下也。” 明皇闻言,一喜一怒。喜者,琼玉一少年英勇雄胆,一骑敢入虎穴帮助杀退贼人救驾,有忠君爱主之心。一怒是怒此江南省中文武官,多是贪婪受贿、百姓冤屈难申。 当时,又将张丞相相赠手书拆开。大抵命琼玉投交大学士李白,要秉公申理梁、刘、陈三人被枉屈。尽言江南一郡文武不理民情、不察枉屈、妄抄家产以肥己;家破人亡不恤,只知抄灭民业,共合分赃;欺君罔民,大干国法。又推荐梁琼玉,虽年少,具此文武全才,可任充将士,为朝之佐。可秉公申理被冤。即劫法场,伤了官员兵弁,实出于大忿。陷屈逼反、烈性难民,皆由本土文武只知贪利抄家分肥、置民于死地、以杜塞其口,妄获捉琼玉故。 惹出二龙山草寇劫法场,搭救琼玉皆各官自取其祸也。须要急办,以除贪婪害民官,方得江南郡宁静…… 当时,帝看见丞相书信,准信江南文武不法。李学士也觉怒恼,上奏君王准依丞相来书惩办各赃官,方得此土万民得所。明皇准奏,且待回朝再议。 帝复开言安慰琼玉曰:“前两月江南据节度使有本回朝,言二龙山贼寇猖狂,劫去高丽入贡宝马并串同本土刁民刘、陈、梁三人,思占疆土,已经擒获,后被二龙山贼劫法场,杀死赵总兵,伤武将三人,兵死三百多人,谋反大逆。 正请旨起兵征巢,朕思劳兵动饷非同小可,故未即发兵往征,实尔三姓家门有幸,不然,即日动兵,尔门亲友人人枉死了。今且住办,回朝再申理。惟察问投降兵,命他带同我军往赤松林放火,烧焚其寨,有无余党,以免遗留后患也。马、曹二卿带同琼玉及众兵往他山剿灭,尽不可遗留。” 三将领旨,合同降兵共有六千零,一程杀上赤松林,将山中不投降者尚有兵五千余及铁贼之妻子一齐杀戮已尽,又将山中藏的金饷马粮概行搬运出。然后放火焚烧山寨,昼夜火不息,烧的松林非赤名,乃一白地。 三将收兵,回山覆旨。 次日,明皇发驾,拔寨登程。当日,收殓武平侯尸首,备棺盛殓,运回家乡安葬,荫封他子,用之于朝,袭父职,不过多表。当日,君臣一路起程,驾到东岳庙宇中。有君王驻驾于节度使府衙,沐浴素膳三天,方进庙中摆驾享谒。 此日肃净,鼓乐悠扬。天子行礼,炷香炉上霭霭,神像加金冠玉带、龙袍靴子,一新宝盖,长幡高挂。御祭已毕,又赐拨公田十亩以为庙宇中历年香灯费用。 天子礼毕,有文武臣皆来叩首。是日,拜罢登程。 文武兵保驾一程回归长安而去。所到经处皆有大小文武员恭迎跪接,如往者一般。不须烦述。水陆三月方至京都。 有监国皇太子早已打听明白,先率同众文武大小官员,俱出皇城五十里之外迎接,帝驾回城,文武也纷纷随入,再复朝参。不知唐天子进殿后如何封赠梁琼玉救驾之功,怎生伸办三人冤陷,看官,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唐明皇车驾回朝 梁琼玉职封镇蜀 诗曰: 文官把笔安天下,武将提刀退敌兵。 只要君王宜当用,江山宁固兆升平。 当下,唐明皇山东酬愿回归长安,进城升御正殿,皇太子、各大臣朝参拜谒已毕,侍立。太子请过圣安,问及水陆平宁否?明皇言知,一到山东境界入凤凰山,被赤松林山贼铁花纲带兵围困、兵败折失武平侯、失兵三千余,后得梁琼玉奋勇杀贼救驾一番云云。太子闻父王言知,又惊又喜曰:“幸得父王洪福,至得英雄救驾,未知父王可封赏救驾之人否?” 当时,奸臣裴宽在旁暗惊,又幸喜铁花纲已死并无败露,不然,灭族之罪祸难免了。 明皇想来:“梁琼玉是救朕恩人,且生来气宇不凡,可抵赏一侯爵。” 是时宣进殿中,小英雄三跪九叩首,行过君臣大礼。当时皇封,进他为西平侯之职。梁琼玉暗暗大喜,深谢皇恩。 此日,帝加恩赐御筵于偏殿,命三学士、一王一侯等各陪宴叙。山东一行将士及降顺喽罗三千多有赏劳,颁以金帛,阵亡者倍恤其妻子以赔偿之。 当日,天子驾退后宫。适有杨氏贵妃接驾,请过圣上金安、慰劳过程途风霜,少不得摆宴接驾洗尘。明皇又言知山盗来劫驾,得琼玉少年英雄搭救,今已封赠他侯爵酬之。贵妃曰:“险些得此人大功,不然圣上危矣!明日陛下可赐他偏宫酒宴,以示圣上知恩报恩之心。待臣妾敬他酬恩酒三杯,代圣上之劳,未知准否?” 当时,明皇醉酒糊涂了,曰:“御妻有爱功臣之心,朕且准依。” 次日,命高力士宣召西平侯进偏宫,皇上设宴以待。此时,李太白、钟景期二人知之曰:“贤侯,此事非皇上旨意宣汝,实乃杨贵妃娘娘是个贪淫之妇,闻皇上言汝是少年英雄,气宇轩昂,想必起动得心,故特见汝一面。 一进宫,须要打点,不入她圈套为高也。”梁琼玉曰:“今若不往,有逆臣之罪。倘进宫,某宁死不敢受辱以活命的。” 当时,梁琼玉勉强随高力士进至禁门止,仍不敢入。高力士见了,只得进内宫奉禀,一刻复宣。梁琼玉低头进宫至内殿。明皇令贵妃退后,隐于龙凤帘里。琼玉即下跪曰:“微臣琼玉见驾,愿我主圣寿无疆!未知宣小臣至内殿有何圣谕?” 明皇曰:“朕宣示只因皇后见汝救驾有功,是朕恩人,故特设宴于偏宫以示宠异。君酬臣德,皇后特敬酬功酒一盅,是敬重英贤之士、有功之臣也。” 当时,琼玉闻圣上圣谕,只得下拜曰:“微臣琼玉见驾,愿娘娘千岁无疆!” 那杨贵妃在帘中,见琼玉果然年少,人物丰采,暗暗欣然:“不知此子何日得遂我心怀?” 此日,明皇赐宴,皇后加恩。两行音乐响奏,有内监酌侍美酒,琼玉谢过圣后特恩,略略领叙。琼玉偏座,君臣共乐。酒至三巡,琼玉离位谢恩,求辞圣驾回衙。 君王未准,曰:“卿且慢叙欢!”贵妃帘内传旨曰:“陛下,贤侯有救驾回天之功,臣妾感激不尽,不若待吾敬递御酒一两杯,以代圣上酬臣恩德,如何?”帝曰:“御妻所言有理!又见敬重功德之人。” 琼玉曰:“此救驾乃微臣偶而所遇,非特来救有功也。然圣天子百神护体,即微臣不来,贼人焉敢猖獗?今叨蒙于圣上天恩,厚赐重重之职,已是过分不敢当。今又赐御宴,敢当娘娘至尊再赐?君尊臣卑,小臣敢犯上乎?恳乞娘娘免赐,诚恐折尽微臣之福,受当不起也。”贵妃冷笑曰:“贤侯过谦。汝乃一胆大英雄,救主功大,难道哀家不该敬汝一杯?即君王敬汝一盏也该当,不必过辞!今喜贺国得贤材,为国家之庆也。” 明皇沉醉曰:“卿家,此宴所设,原是皇后美情,是娘娘敬酬功臣之心。不须守礼以拂美意。有朕在作主,何妨满饮一觞?” 琼玉闻帝命,只得下跪,宫女满酌一巨觞,宫娥双手将玉杯捧上。贵妃步出帘外,对琼玉媚目睁睁,琼玉低头下视,徐徐饮讫。正起来谢恩,贵妃曰:“待哀家亲敬一觞。”即命宫娥揭起上坛美酒满斟。 梁琼玉暗言:“怪不得李学士、钟礼部言杨后是个贪淫之妇,彼只道某是个酒色之徒,以此待我,好生可恼!不守尊卑之礼、败坏伦常,如何是好?” 即曰:“娘娘差矣!方才宫娥代酒,臣不敢逆尊强领赐一觞,是过分宠异了。娘娘贵为天下臣民之母,千乘之尊,贵贱尊卑定然要分别,娘娘岂可亲手赐酒于臣下乎?失却君臣体统,臣决不敢领饮赐也。” 贵妃曰:“贤侯过执了。岂不闻圣谕上有言:“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臣一心一德。‘今哀家与贤侯虽有君臣之别,实则诚意相待,犹如腹心手足一般。” 明皇醉中听罢,笑曰:“朕在席中,即娘娘赐酒何妨?卿休得过辞,却了娘娘美意!”琼玉闻君王之言,暗暗叹恨:此乃国运当衰,至圣上昏迷,容纵此孽妇放肆,还不知某是顶天立地英雄。似此料理却是传酒之意,惟我一心正大,何畏其邪淫!”复下跪,目不横视,双手接杯。 当时,贵妃欺着皇帝已醉,卖弄风流,一双媚眼闪着英雄,奈他低头不视,只得行趋近前,假作递杯,伸玉手将琼玉手腕一捏,琼玉收手不及,杯未持稳,贵妃手一松,已将琰玉杯损于殿阶,即碎烂了。琼玉一惊,请罪曰:“臣接杯未稳,只因心有所畏惧,尊卑不敢,至碎玉杯,罪该万死矣!” 明皇曰:“爱卿酒已过多,心存敬畏,执杯未稳,打碎玉杯,有甚相干,卿何罪之有?”即命散去筵席,又命穿宫内监:“开御伞盖送贤卿出殿,暂寓李学士府衙,待候工部臣挑役夫建造府第,然后进居。” 琼玉谢了君王深恩,出九重金殿。只见李、葛、钟三大臣仍在外殿等候,见送琼玉内监去了,三人动问:“贤侯,进内殿有何宣议?”琼玉叹曰:“不出众位大人所料,果也并非帝之旨意。”将贵妃乘圣上赐宴醉了,怎生无礼一一说知。三大臣亦叹曰:“前者安禄山倍宠入宫,丑声外闻,独有圣上被迷惑,毫无醒悟。其淫奸实乃唐之淫风,世代所出,败坏纲常,莫此为甚,可不哀哉!” 又有琼玉对三大臣曰:“未将身为一武夫,叨蒙圣上一朝加恩,亦偶遭逢,但一心不愿为朝内官,犹恐圣后心怀不已,有心腹之患,不免遭于一妇之手。倘得出外镇,方免此祸耳!” 葛吏部曰:“贤侯乃深虑不差。前五天西川节度使有本回朝,终于任所,现今无人接印,幸喜贤侯贵为平西侯之职,在西方之职任。今一出边镇,无端免了淫妃怀此念头。如不从她,定来暗算。如从她有污行止,万古难免臭名。”四臣算定,各自辞别回衙。 次日五更三点,玄宗天子设朝,文武官山呼朝见已毕,各各分班侍立。 “各省有无章奏?” “单有前数天西川节度使王忠嗣死于任所,现未有哪臣接印,求圣上议敕何臣镇守?方无西顾之忧!” 帝曰:“可惜!念王忠嗣是先帝老臣,出镇西川有年,今可惜一旦逝亡,勤劳臣也!此川地近蛮,西南界至是长安要地,众卿举哪人可当镇川要地之任,方免西南外顾之虞?” 适葛太古曰:“臣启陛下,西川地广人稠,前有剑阁,后有峨眉,左控陈仓,右枕栈道,非文武全材者不能守任之,现有平西侯,有职未有土,况少年精锐,文武兼优,西平之征,正应他身职之符合,未知合陛下龙心否?” 明皇闻奏,思来此可任准,自即敕旨:平西侯出镇西川,加封节度使之职,统管西川一带,上马管军,下马临民,职兼文武之任,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兼理粮饷水陆事务。敕命已毕,梁琼玉见圣上一刻准他出镇,大悦,拜谢君恩而起。不知琼玉出镇西川之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弃绿林白高得荐 赴翰苑刘陈首登 诗曰: 未遇休将志气低,一朝平步上云梯。 能伸能屈趋时会,方见从权智士为。 当日,唐玄宗加封梁琼玉为西川节度使出镇,统领管辖一大郡。琼玉领旨谢恩,复上奏曰:“陛下,微臣年少初进,但想西川蜀土,地大人杰之众,任斯土者,非一人之力可当也,微臣非易,还有结义手足,前者只为迫于官之污赃罔利,至激变反上山,向并不凌害良民,只有劫番邦良马一案并劫法场,亦果因某被官屈押出诛杀,是他一心仗义行险,动此干戈耳!是今隐于二龙山,屡待等候招安,即改邪归正,非敢于长久为盗也。以二人武勇不在臣之下,亦可充一武职,恳乞陛下恩赦他前失,别敕臣往招安,臣愿与二人莅守西蜀则不虞疏失矣。且臣又被本土官员所害,只有颜氏师娘仍在二龙山中,恳求圣上赐臣同到住所,早晚服侍,以尽师生之恩。” 明皇闻奏曰:“准卿所奏。命钟礼部往二龙山招安,白、高两英雄同朝受职,与卿守蜀;卿之颜氏师娘由同往服侍,暂赐受贞赐二品恭人,待子长成再加恩,以续刘氏香烟。江南苏州一案,文员知府、武员参将、游击等,婪赃害民,拔害着调,拿下正法,与卿等师友报复冤仇。并刘陈两姓待有禀明之士,即刻提调莅。卿可卜吉登程,往川镇守,此土乃边僻大省,不可无主事之人,日久大员不至,犹恐疏虞,速速先往,待白高二人回朝,朕即着调他同往协守,卿勉之而行。” 梁琼玉深谢皇恩,此日退朝,琼玉领了皇命,刻日拜辞众文武同僚大臣,致意李白、葛太古、贺知章、钟景期一班忠贤,离长安出城西去赴任。暂且按下。 明皇退朝还宫,杨太真接驾,方知梁琼玉被一班学士大员荐他往西川赴任而去。一心恼恨,暗骂:“老昏君,将吾意中人一朝敕镇边外,哀家还指望下次早晚设计召他进宫,打动此少年,未有不入彀中,得遂我心,岂知被可恶狗党唆荐去远省西川,再休想望。前者安禄山又被张九龄、李白、葛太古众口攻击,向昏君言逐出了,永镇范阳,不得回朝。真乃可恨!”是日,咬碎银牙的切恨,只得强装欢颜,夜陪宫宴。不多细述。 再说钟礼部奉旨,一程往二龙山招安。此日一到,命军士通报,喽罗上山禀知。白、高兄弟方知,曰:“梁三弟一出山立此大功,封赠侯爵,今又荐我弟兄回朝受职,真乃喜从天降也。”即刻大开山门,恭身下山,跪接钦差大人。 钟礼部挽扶起,两弟兄又请大人进山一叙。礼部言:“有圣旨,且进堂迎接。”二人急摆香案、炷上名香,跪接钦差大人宣读圣谕毕,敬请大人当中上座,小军递上香茗,弟兄左右立陪,即吩咐众喽罗兵一齐听命:“今某弟兄奉旨身归朝廷,愿随者跟随进京都,自有皇家饷用粮食;不愿往者,每人给赏银五十两,回家为良民,做小经纪。所将山中的贵重什物搬出变卖,亦归尔等。查清仓库所有粮草储积、刀枪马匹一应俱带回朝。” 众兵领命,一刻点查清白,注上册子,并愿随行兵丁人名注于册内。钟大人看罢,取藏了。是日,命人大摆酒肴,割杀猪羊相款大人并来兵。合山喽啰皆有颁赏均沾,众人叙饮。两人将金银分赏给为民喽罗,皆令搬运出器用什物而去。山内三乘轿上坐颜氏、两寨主之妻,又车辆载上粮草,马匹拖载器皿而出。又敬请大人先下山,然后放火烧焚山寨,一同起程。 非只一日路途,连连水陆多天,进京都,进得皇城。钦差命白、高弟兄暂且安营,待奏知圣上候旨。二人领命,扎屯于城外。 有钟礼部登朝覆旨,将招安册子呈上来,投降兵一万零,粮米若何、马匹多寡、刀斧器械之类,一一看明,龙颜喜悦,即发旨宣召。弟兄进殿俯伏谢罪,历陈因官逼逐上山,为寇求赦。帝曰:“二卿平身。前者入绿林皆因土官失御,以至激变民心,使英雄无用武之地,今前事不较,有平西侯荐二卿武艺超群,可当武职。特赐武进士出身,白云龙特授剑阁总兵,高角特受重庆府总兵。二妻诰封三品恭人,颜氏二品贞静恭人往成都,待琼玉服侍,尽师生师母之谊。”二人谢恩而起。 是日退朝。白、高二将刻日辞驾带同家口出皇城往西川而去。 一天,到了成都省城。先命人报节度使大人。琼玉一闻报,不胜喜悦,方知弟兄、师娘同来,俱受皇恩,正为可喜可贺。是日,车马纷纷进城。弟兄相会,不以职分尊卑,仍以弟兄叙会。颜氏师娘、三位恭人共进内堂,不啻一家叙会,喜色欣欣。 梁琼玉自到任以来,号令严明,出入以公,恩惠爱民。白、高二位总兵分守两府,也是一般清正,勤劳尽职,除暴安境,至川中大治。自西南一带水陆平宁、盗贼潜踪远遁,下属官吏不敢徇私,万民乐业。按下西川不表。 再说是岁,乃天开文运,值大比之年,天下人才进场赴科。此岁,玄宗帝命李学士为大总裁,钟礼部为副选,裴兵部为监临官。各才子领了御题目进科场,纷纷呈卷收阅。 先前书说刘芳在狄府中作西宾,教习狄光嗣两公子文艺,二子精进,文有可观,是赋性聪慧。此岁科朝,三人一同酌议进场赴科。但刘芳被柳知府办为重犯,不敢填真姓名,是以改名不改姓,唤作刘珍。三人拜辞狄光嗣,一同进京都赴考。 又说陈升,也因大比年期,亦思是犯人,只改名不改姓,名陈清,要进京都。即日,拜辞徐岳丈及妻,并司马瑞及虎豹山马、魏两人亦要赴京都,倘文场一空,武场又开考,故一同登程。陈升大悦,得同行作伴,妙不过也。 是月,大阅科场,清白取才,高中会元,乃江南苏州府刘珍,并江南苏州府陈清、狄云、狄月俱列二甲中进士。将中式三甲的三百五十五名点入金殿唱名。状元,苏州府陈清;二名,河南开封府白登;三名,苏州府刘珍。 二甲、三甲不能将姓名一一尽述。正是新科游街三日,好个妙年及第的俊彦。 正引动深闺红粉女争看绿衣郎,闺秀阁中,岂不人人仰慕! 一朝天子临轩问册后,见此科状元、榜眼、探花皆少年雅俊之士,且文才雄博,不胜喜悦,总裁大臣从公取才。帝一想刘探花文才宏博且年貌多长三四秋,比状元、榜眼老成些,不免调刘珍做个本土巡按官,是必洞晓此郡贪婪官,以了结刘、陈、梁三人之案,然后调任别省。想来妥当,即殿上开金口,露银牙,将前者梁琼玉申奏明苏州案一一谕知:“今调卿为本土巡按,御赐上方宝剑,从公断办,各污吏贪赃文武严法定罪,先斩后奏,问结此重案。” 原来,陈、刘自进京,在寓所已知会过,两人各各改名,不约同心。不料,连捷中式,皆幸点入,又明缀高登首领。正喜之无尽,只心忧是名罪犯,只恐奸臣查出真姓名反来效奏。今见圣上说出刘、陈、梁三事一案,方知梁琼玉救驾得功、已封侯爵,又领镇西川,自是一朝平步上云梯,得他奏明前事在先,今不妨亲口供认原是刘芳、陈升之真姓名。 当时,两人下跪不敢起,又奏上:“微臣二人有欺君之罪,求乞陛下宽恕,方敢领旨。”当时,明皇不知其故,想他年少书生,初进皇家,故不敢领办重案,若不然,一般少年有何欺君事做下?只言曰:“朕念卿青年得贵,以案情试才,未知有何欺君瞒朕之处?即有些小干碍国法之事,朕有言在先,一概赦免,且明奏上。”陈、刘听帝言此,将真名姓奏知,历陈起始之由。 不知唐天子怎生分断此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征山寇陈升明荐 探营寨裴彪暗谋 诗曰: 文忠武勇唐天子,山寇如何横逆行? 一怒天威征殄灭,万民感戴乐丰登。 当时唐玄宗闻状元探花奏上,方知梁琼玉所奏乃是二人,其惧罪改名,来京应试。惟前者有张九龄丞相已有书托交李学士,求彼秉公伸理,并琼玉已陈奏明在先,只曰:“今二卿改名来京应选,原未知其情,并非汝二人之罪,乃汝本土贪赃官员祸之也,二卿无罪平身。”陈、刘谢恩起来,明皇一想说:“此命二卿,并为退期,益加恩赐谒祖,限一年回朝,呼调一到,将各贪官不法者拿住,重者斩首、轻者刑罚革职。御赐上方剑两口,先斩后奏,并追回各家产业,任卿施行。但一事,前月江南松江府有本回朝,言虎丘山盗名古羁威十分猖獗,称言先皇屈杀他父亲,要报仇,屡屡劫害乡民,本土官军竟无能治伏,反屡败数次,伤兵不下十万。今二卿乃文员,怎能与敌?或擒拿、或招降、押制、收除此人,只须得三两员勇将与卿同往。擒灭此寇,全郡平宁矣!” 李学士出奏曰:“自古有文事,必有武备。圣人训示,千古不易之法。今招降已有二龙山为例,倘此寇不服,定必动兵,如打仗交战,又非陈、刘两文士所任,必得两三员勇将为佐,待两文士提调,方得合其济用。但思怎能此人?” 陈升一想,即荐三将曰:“微臣有中表亲,身为武举之士司马瑞,今来京都考选,但其武艺超群,性雄志广;并有结义手足,一名马英,一名魏明。三人皆我唐功臣之后,英杰之汉,一同来京取选,特居寓所,如得三人共往,何难收除这古羁威盗寇一人?” 明皇闻奏,允准:“卿既有此亲友武勇之士,即敕令皆赐武进士出身,宣入见驾。”当时,命兵部侍郎往宣三英雄入觐。 且述司马三人,还未知陈升荐他,心中狐疑不定,只得跟随了宣调官来至午朝门外,驻足候旨。一刻,兵部入奏复命,帝宣三人上殿。三英雄匍伏膝行,下跪金阶,不敢抬头,听纶音。帝即降谕:“陈升荐三杰,共回江南随行,往招讨虎丘山古寇。”言罢,又命平身。三人谢恩,方敢起身。明皇即敕赐司马瑞为都指挥,魏明封左指挥,马英封右指挥使,带兵五万随行,同刘、陈往讨招安虎丘山。回朝有功,再行升赏。三人一刻得官,好不称心得意,深谢皇恩,又感谢陈升招荐之力。当日,天子分发已定,驾退散班,文武回衙。 只有裴宽心中惊惧,知本省官员人人有祸,尚不知犬子私通古羁威并同谋害刘芳之事,故不投家书与闻。 再说刘芳、陈升择了吉期,拜辞圣上、各同僚,出了皇城,往江南省进发。水陆行程数十天,方入江南境界。 先到松江府,带兵入虎丘山。在山前择地安下大营寨,远远见山上扯起大旌旗,“报雪父仇”四个大字。此日,古羁威闻知朝廷有兵来征,即刻顶盔贯甲杀下,红甲红马红盔,手执长枪呼喝:“哪人出马?”陈升曰:“来者山寇,是古羁威否?” 他曰:“然也,汝是何人?” 陈升曰:“本官乃本土奉旨巡按,今奉旨命特来赦汝前罪,招安归护朝廷,保汝无事,追封汝先父。当今是个有道之主,追念汝父前功,定必子荫父职,岂不为美?” 古羁威曰:“陈钦差,汝虽有再世苏秦之舌、张仪之语,难以说动我心。是父仇,定必要报的。”刘芳即喝曰:“不分好歹的匹夫!先君被武党杀害,非止一人,而且余室杀戮者数百,岂关君上枉杀,今枉执报仇之语,来此落草为寇,汝今若不依从金石之言,只忧汝死无葬身之地也。”羁威冷笑一声曰:“汝营中战将赢得某者,自由汝等绑缚吾回朝,如弱于某者,即刻退兵,休来罗唣!” 阵前司马瑞恼了,一马飞出,大喝:“逆贼,某来与你比!”大斧打去,羁威长枪架开,一连杀了数十合,胜负未分。 只因朝廷大兵五万多,数千喽罗哪里抵敌?败走得四散逃奔,死者太多。 古羁威看见多伤兵丁,回手一慢,被司马瑞大斧撇去。古羁威一闪,几乎跌仆下,只得放马跑走,招收残兵逃入高山,紧守寨栅门,预备炮箭,不出。 唐兵几万数次来攻骂战,但山势高峨,树木丛森,不能即攻上。故两下停兵不动。 再说苏州府城裴公子,此日闻松江府被朝廷起兵将虎丘山围困,古羁威兵败不敢出山;又闻刘芳未死,与陈升二人高中魁首,连捷高登,奉旨出为巡按本境,心中方惊不安,言曰:“此地众官危矣。但幸得我们计算刘芳之谋未泄,他仍不知中吾害之由,不免亲到虎丘山探听古羁威败得如何?且吾得异人传授一制练毒药,些少入腹,三天发作,朝发夕死,非凡药饵所能救的,不免先往见陈、刘二人,假作拜探,方得进山下毒药,弄死两人,羁威方免祸,吾亦得安然无事。”算计定,将毒药暗藏身边,即刻动程。只带两口家丁,一天之间到了山前,有两兵丁喝查问明,军兵入报:“营外一人,自称兵部裴公子请见,未知何人?” 刘、陈闻言,吩咐开营门迎接进内,一同见礼下座。公子即问:“刘贤弟被知府所害,焉能逃脱?及陈弟干连之祸,反得高官,实愚兄所不解。当日,愚兄见两弟俱被害,已有家书上达家严,后又闻二龙山贼劫了法场,救了琼玉,官兵围陈贤弟之家,反得逃出,又杀死官兵,迨后一音不闻,只有本土官严追获耳!今幸得贵,实为可喜也。” 刘、陈见问,将前后底细一一说明。裴公子伪为代喜,大赞奇能。听罢,又言:“这日闻朝廷动兵征剿虎丘山,古贼首被杀败,皆二人大才;又久闻司马将军英勇。”众人谦谢曰:“公子过奖!”又命人摆设酒筵相款。 宾主入席,叙饮一番。 席叙半间,裴彪暗取毒药藏于指甲,假酬酢交杯,将毒药放下。初与刘芳抱杯,次与陈升传杯。 二人哪得知裴彪下此毒药?只言此酒是借道贺喜两人因祸得福,今又高官显爵,实为可喜也。刘陈二人接杯饮干,两相交酬。至住珪停杯,用过膳食,裴彪复言:“古贼不识时务,待吾明日往说此人投降,以免动兵伤残,如何?” 陈、刘曰:“此长之策!惟此人执性强横,弟兵初到,也曾劝陈诱导,他只硬云执兵。兄长往说,只忧不从。”裴彪曰:“事已至此,他必允从;则我兵之利,不从亦无干碍。” 刘、陈允诺。裴彪宿山一宵,次日辞别,要进高山会见古盗首一人。因交兵公干,刘、陈也不挽留。裴彪上马,两弟送出营外别去。 裴彪马至半山,大呼:“喽罗,休要冷箭,裴公子来探!”古羁威闻报,大开山门,迎接入门,方谨闭门坐下,羁威先开言曰:“今朝廷兵围山脚,贤弟怎能上山?他兵怎肯由汝到此?”裴彪言:“先假探陈刘来领招降兄长,故他一心信之。”又言知下毒药于陈、刘,不出三天二人毒死之计一番。羁威听了,大悦曰:“幸也,贤弟相救助于愚兄,不胜感激!” 裴彪曰:“除此二人,是吾弟兄之利也,何言酬谢弟的?”羁威大喜。 是晚,少不免排筵,弟兄对饮。按下寨中二人。 却说山下朝廷兵,此日见一道人赤脸银须,自称谢英登,是昔日护唐开国二十九家总兵之列,今特来请见主帅。兵丁入报,刘陈二人酌议曰:“久闻开唐有谢英登,后修道不仕,已经百三四十年,想必修炼成仙。今日来见,必有事了。”即刻大开山栅营门,二帅步出,恭身迎接进营中,请他当中下座。二帅以师礼待之,侧座。二帅刘芳曰:“不知前辈大仙师长降临,有何赐教指示,吾两人未知?”谢英登说何词、有何指点,且看下回,便知分解。 第十九回 救刘陈谢仙点化 赚裴古唐师获奸 诗曰: 英雄量大福仍大,奸佞机深祸更深。 且睹害人终害己,虎狼枉用计谋侵。 再说谢英登久登仙班,故知过去未来之事。此日,已知陈刘两人中了裴奸毒药之谋,见他相询,微笑曰:“奸徒暗算,故贫道特来救两贤性命。汝两位乃正大之人,心不狐疑奸陷,未免过于率直。故在奸徒局中不觉,还不知这裴彪是大奸臣之子,父子凶狠之辈。”即将前昔所陷害一一告知,又言:“汝二位在他暗算中,还不省悟乎?” 刘、陈听了,骇然而惊,转怒曰:“原来此人是起祸之由,一向入他术中,真令人可恨也!若非上仙说明,破其奸谋,久后还不知怎生为祸矣!” 谢仙冷笑曰:“今日他来,仍是你们中计,不出三天,你两人一命又要遭他毒手。贫道不来,你两命难活也。” 刘、陈二人大惊,忙问:“上仙乃智慧上人,先知先见,不知此贼今来作何计较?莫非通知古贼引彼来劫寨做内应,伪诈往招降的?”谢仙曰:“他来非劫营寨做内应,他将暗放毒药,不出三天,你两人中毒双亡云云,是无药饵可救的。” 刘、陈色变求救。谢仙曰:“不妨!贫道特来救你二位,乃佐唐有功之士。”命人取到清泉两盅,向囊中取笔管一枝,用黄纸书硃符一道,取出黑丹丸两粒,将符焚化水中,每盅开化黑丹一粒,令二人吃下。饮入不一刻,刘、陈吐出黑水多碗,内有二十个黑蛇虫于地上伸缩游动。 二人骇然而惊,众将多称奇异。 谢仙又言:“此药用毒蛇制毒药炼煅成,取择凶恶,日咒诀用人血封之。 此毒药一入人腹,毒蛇得五脏水,即变化生了。一日咬肺,二日咬肝,三日咬心,即死了。”二人听了,不胜忿然,曰:“可恶奸贼,日作暗害,幸得逢凶化吉。今日若非上仙指示,又叨搭救,不然,吾二人一命休矣!一死也罢了,惟误却国家大事矣!与此贼仇如渊海之深。只拜谢上仙!” 礼毕,谢仙辞别起程。二人苦留不允,只得送出营外。谢英登遂驾燧云霭霭,闪闪而去。 二帅回营酌议,将计就计:“想来此贼与古山寇合定计谋,待三天之后某两人中毒死了,军中无主,自然内乱之计,今不若三天之内,吾诈伪死了,将两空柩正出山边,军寨中挂孝,在大营中挖掘深坑三个,每阔三丈,深三丈,用泥草浮搭盖了上面,待他来踏营,一网而就擒。”二人定下计谋,不表。 再说第三天,裴、古二人命喽罗兵私下山脚探明白,只见营外有两新柩棺,用白布盖住,即刻回报。唐兵看见他来私探,也不追赶,是奉将令不追赶的,以待彼来中计。 当日,古羁威冷笑曰:“贤弟,果有此妙药,实乃莫大之功也。今夜趁他军中无主,往劫营抢尸,用火烧之,一刻成功破其营,即兵多将勇,岂畏惧耶?”是晚,饱餐夜饭,各带够三千兵士,尽拿了烟硝火药来烧大营。一程杀入。此日兵士入报,言“贼兵分两支攻来”,但刘、陈二帅曰:“此日中军兵报上,言有贼兵数人来打听,一见我军二新棺柩,即奔回。他日来探听过,今夜来劫营了。且预备下破擒二贼。”陈、刘酌议算定,将五万军兵埋伏四营于松林中,单剩空营。 是夜二更,有巡兵入报:“贼兵分两路杀入。”果然,裴、古各带兵三千,分左右杀进。岂知一入中央,尽皆跌下深坑,喧哗大喊。古羁威、裴彪正在后埋兵,方知中计。 刘芳众将兵一见营中火把照亮,即刻四方杀入,数万军只向可恶杀去。 岂知贼兵六千多已跌下深坑,大约只剩得一二千兵,早已四散惊逃。车挤路小,跌死者太多。裴彪早被司马、马、魏三将擒拿下。只古羁威为盗七八年,地势了然,已早逃脱。日后再擒。 天明,刘、陈升帐,押上奸徒裴彪,但此贼还未知历来奸险之谋尽泄漏,想必黑夜中被他众将兵误擒捉下,一见陈升、刘芳,自然放脱了,以礼相待,我又有招塞之词对他二人。一路同随军士押入大营,推上帐中。一见刘、陈坐在上面,大呼:“两位贤弟,吾见大兵杀入,将吾擒下,速放脱,待愚兄将古贼首之谋一一说知。” 刘、陈二人一见此贼,气恼他不过,又闻他以此语为骗哄话,为奸淫负义贼徒三番五次来图害,刘芳拍案大怒曰:“贼禽兽,我今生与你何仇抑或前世与汝深冤?因写丹青假结拜,暗中串同土狗官陷害嫁祸及我师生,故友,二姓顷刻家散人亡,及至伤了朝廷武员官兵数百无辜性命,种种大祸,尽由你起贪淫欲心,逆贼一念,迥非人类,乃禽畜不如。前日所行害也罢,今又来通谋古贼来劫营,不独我两人性命,几连大小三军皆损你毒手之中、败坏君王公事。今日天眼昭昭,奸谋尽露,还敢言军兵错擒于你?思来求脱,待你再行毒害不成?” 裴彪闻责骂之言,暗暗惊惧:“此谋得三天,有何人来此尽行谋知?况除了古羁威一人,余外一人也不敢泄,今羁威又逃脱了,哪人知此暗谋的?” 想来,只得硬言对曰:“两贤弟何得反面无情?将吾拘下反将贼人放脱?况且一向谋害之事,一无影响,有何人为见证的?勿枉屈于我以此天地之词。” 刘芳闻他言,气忿咽喉,口不能骂;陈升拍案道:“罪恶不少,还敢刁词抗语?前三天假来探我军,叙饮之间,近室一言,暗下阴毒,再来收除我两命,然后合古贼来劫我营。假言往招降,人面兽心,真令人一刻难容。” 众兵丁见元帅怒骂,尽骂此贼心狠,人人怒目圆睁。 这边司马瑞是烈性英雄,想起贤表嫂撞死,登时忿起拔刀,二帅止之曰:“此贼父子同恶通贼,今杀之不能除他父,且解回朝,父子证罪,一网打尽奸党,方得朝野升平。”司马瑞住手。二帅喝令,打他四十大棍。打得血肉淋漓,押锁入囚车。又令三将带兵杀上山,将余兵、古羁威妻杀尽,搬运出金银粮草、刀枪马匹,然后放火烧山。 即日,拔寨登程。乃奏旨归乡,好生有度! 一人荣归,州城两姓父老宗亲皆来迎接。文武官自然来请问圣安,然后与巡按见礼。本城司道、府县、驿丞下员皆来叩见,接入省城,众官接圣旨,宣读,乃责罚本土文武员的,诏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上承先皇寄托大位,仰荷天庥,自即位以来,待文武如手足,爱庶民如赤子,罔无尽其诚,是以各省设文立武,寄托以安民是任,亦若保之以赤守是,足体念朕之诚爱也! 不料,尔江苏文武员不独尸位素餐、不司民政,不除凶暴以安善良,且视民如草如芥,况又贪赃受贿、不察覆盆含冤之民,妄抄家产坐位分,削民之脂膏以肥己。长寇之威烈以扰边纵兵,差而强如蛇蝎;池民家有悬声凄悲,至吏室有盈箱满载;方脏咨嗟,鬼神忿怒。即今三姓之害,借事生端,妄捏刘芳通寇,手先复陷;陈升助寇,邪后利睨,梁琼玉百万资财,嫁祸抄家。陈梁两业,若共瓜分,何异人盗狼寇,抢夺强横?领王治民,实则害民;承君禁早,集则为暴。上负国恩,下凌黎庶。欺君不法,莫此为甚! 兹特旨敕陈、刘两员,一巡按、一秉公,同文武受贿罔民负恩之员,扭解回朝。为首恶者,于本土诛戮,以警捏害孽民之恶。贪重赃者则令民回领抄家,以济穷民。复还陈、梁故产,给归原物。 上清欺君受贿之臣,下慰众民被害之孽! 呜呼!有善以彰,有恶必惩;国法无私,人情允协;与爱非君,可畏非民。圣言教训,千古是趋。立法尽善,惟万年肃遵。钦此! 宣旨诏一毕,不知本省文武官何如,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来巡抚抄拿奸眷 回长安擒获叛臣 诗曰: 受恩不报非豪杰,有德须当答谢均。 寄语世人休作孽,害人还自害其身。 当时宣读诏旨,苏州一府文武官员面色寒青而又转黄。刘、陈两钦差命柳知府及其左右摘去朝衣朝冠,收还符印,将一家锁拿了,下士尽计讫,填注于册上,并赵总兵家口符印亦然抄讫、锁了家口;府具厅州吏员皆下禁天牢。惟节度使及布政使两大员动本部议,方能定罪。 次日,两钦差恭请皇命,摆开圣旨,开向法场,押出柳知府并家口共有十二人。家丁侍婢不坐罪,又有后队赵总兵已被阵上杀死,只得将妻子儿女九人亦押出法场,具首司户千百户把总吏员共官九人,一同共斩首三十人。 一刻人头滚地,斩讫,钦差发兵三千,命马英、魏明二将捉拿裴家部属,共十五人,一同押解京都定罪。 只有新任接印文武官多来送别钦差巡按回京覆命,各回衙中。 又表刘、陈两官奉旨在本土谒祖,限一年回朝复旨,且得回屋宇产业,日中有乡宗戚友往来问候,或请宴会或与屐游,倒也自得逍遥。当日闲居,刘芳自思:“己身得贵做官,出于一刻迅速”,又思:“梁琼玉先得身荣,因救驾有功,封侯爵出镇西川,带同吾妻往蜀中侍奉,有此恩义兼尽贤徒,世所无双也。且待完了此公案回朝,然后奏知皇上,请旨调回颜氏妻,并谢梁琼玉恩德,其心方才放下怀念。”又思妻出奔时,怀足十月之孕,未知生产安否?然是男或女。住语刘芳想象。 又言陈升闲暇思量言:“为善必昌,为恶必亡。可恨裴彪,因贪淫一节,即假交结刘芳,先害他,后害吾,至今妻身年少而亡。又得徐氏岳丈用情招赘了,某即来故宅起户,用棺柩埋葬,大开空坟,梁玉忏悔,超度幽灵。今且待完了此公事,回朝奏主携妻徐氏赴任,是所必然。”此是陈升心情。 他两人在故土日中,或陈升拜探抑或有刘芳来叙会,同餐共论众奸陷害,不须多表。 再言裴兵部府中老奴,不分日夜赶回长安,进京都城内,上禀老大人言知:“公子在家惹出大祸。与虎丘山贼私通,先害刘巡按,又害陈钦差,今被他们拿下,提兵征剿平服了。走脱盗首,将公子一家大小十五口俱拿下,不日解回京矣!”裴兵部一闻此报,大惊失色说:“不好了!孩儿累及吾也!” 即日进内,将金银珠宝满载,其余剩的不能多带,累身难携,只分给众家丁,吩咐尽散去。是日,又得接到古羁威下人书。原来,古羁威败阵逃出,想来族弟古强在镇江茅山为王,手下雄兵数万,故败往投之,安身在此,仍思报仇,故此有书赶来达知裴宽,说明公子被擒,通知他今投来茅山方得性命云云。故裴宽心忙意乱,将书及印藏书房中化焚,只扮作客民,与心腹家丁四人扛抬了两箱金宝,向镇江府茅山而去投伙。 一出皇城,一连赶走数天。 途中,遇着一位回兵大臣铜台节度使郭子仪,带领五百家丁、五位世子:郭虎、郭豹、郭玉、郭江、郭海五人,只有长子郭龙代父署印守铜台城。子仪回朝与君皇庆祝上寿,备办了贡献上祝礼物,见天色将晚,只得礼屯扎兵于山边。有一将上禀:“大人,山下一人在后营,又有四人扛抬两箱重载之物,入山越岭而上,似极荒忙之状,未知此人是劫取盗贼好歹否?” 这郭令公一想,曰:“莫不是劫取财物强盗?且弄来见本帅!”家丁百十人领命,一刻押入来见大人。子仪一观,细细认来,是朝中裴宽兵部,喝左右解其绑缚,扶起坐位,曰:“家人有眼无珠,只因改装,不认得大人面貌,且恕罪莫怪,请坐下。” 二人拱揖,分左右对坐。子仪曰:“请问裴大人,缘何改装私行?天色昏晚,还越山跑路,意欲何往?” 裴兵部曰:“郭大人,汝还未知,本部堂风闻得东方高丽要叛吾天朝,故暗自出京来探听彼虚实。又黑暗中山边屯扎安营,只道是山寇,只因家丁四人不敢在前径行,故抄后营岭上行走,免惊动贼人来算计也。” 当时,郭令公想来:“既然高丽国果反叛我天朝,何故并无边报?其中必有委曲。”即曰:“大人扛抬物品,又料必有御令三五十精健军将保护,何四人而已?既暗中奉密旨往高丽,岂无圣旨?且请借来一观。” 裴宽曰:“此乃是吾风闻得来的,倘确拟真假未分,故未敢奏闻,惊动朝廷,故未有圣旨。”子仪又曰:“大人,本帅之家丁初得罪时,汝四家人扛的箱箧走散去了,将箧两个打开看来,尽是金银珠宝许多贵重物色,但拟大人私行密访,如何又携带许多金银珠宝?” 裴宽曰:“郭大人不知其中底细。本官自出京城,路过都府州县,多来送赠,本待不领,又却其恭诚之心矣!” 子仪一想:“此贼不通外敌,定然奔叛哪一方?彼必然奔回故土为乱了。” 即晚恭进用款。兵部曰:“有朝命在身,要促趱程,不敢领赐;且告退了。” 郭令公曰:“大人言说两端,尔言私行密访,又非奉旨,如何又说朝命在身?且留宿一宵何如?”裴兵部只是不允,激恼了郭令公曰:“本帅看汝此行,定为负国恩欺君,弃职逃叛为逆。真是既云外国有变,岂无边报?本帅身承督兵之任,岂有一音不闻之理?又非出于圣旨,事已糊涂。尔若要行程,除非共同回朝见主奏明,去也未迟。” 裴兵部曰:“去留在我。郭大人,汝是境外大臣,吾是内部之官,汝何必多管本部的事?”郭令公曰:“汝言差矣!一体为官,大小皆皇上臣子,何分内外?若大人不肯回京同往,断然去不得,不若与汝对锁,在圣上跟前理明曲直。”裴兵部曰:“谁与汝对锁?即回朝见驾,奈甚何来?” 当时,郭子仪一心知他作弊,故特羁绊住此贼同行。 走途数天,回到长安。入朝在午门候旨。当时,正在设朝未散,适皇门宫人入奏。圣上闻郭帅回朝,即传旨宣进。 郭令公俯伏叩见,行了君臣礼。帝命平身曰:“卿家代朕领镇铜台,勤劳皇室,朕常怀念。但近日台城一大郡风土民情安靖否?粮粒丰缺如何?” 子仪对曰:“台城大郡,藉圣上洪福,万民乐业,水陆升平,粮食颇丰,无须圣虑。因见不日陛下万寿之期在迩,臣本该回朝恭祝,故备些微物贡仪敬献,少尽臣子微忱。望圣上恕责欠恭之罪。”语毕,呈上贡礼折子。 明皇龙颜喜霁曰:“郭卿,尔乃清廉之官,纵有些皇俸月给,但儿孙众多,食需敷广,朕久知之。且朕是年年有此一日,又非大万寿之期,何劳卿备此重礼贡呈?足见爱君之至。” 当时,内侍接仪双注。 郭令公又奏上:“臣未入皇都,在陕洛交界,只见兵部尚书裴某扮身为民服式,有珠宝两箧随行,不知何意?见臣扎屯山下,不敢在山前赴走,越岭而行,事有可疑,邀盘传他时,彼言高丽有变,又言私行密访并无皇令密旨,收箧打开,玉宝太多,不知有无此事?故不愿放他出岭,今将他同还并珠宝并在,请旨定夺。” 圣上闻此奏,怒曰:“近也八九天不见裴宽上朝,朕只道他有疾,未经告假耳!是至不查不问,岂知他改扮为民,私自奔走,定有行为不轨也。” 当时,明皇喝令值殿将军押他进殿。下跪曰:“臣见驾,愿圣寿万疆!” 明皇拍案怒曰:“汝这逆臣,假扮为民,不辞驾私出京都逃脱去,想必通夷作乱,定然回籍生端。若非郭卿家有此胆量,智识高明,将尔拿回朝,朕的江山有不得了,几乎送在汝逆贼之手。尔实则私赴,是何主见?” 裴兵部曰:“臣但罪是出躁,只因风闻东夷高丽有变动,亦未得其确,不敢擅奏,是至暗行密访其虚实耳!”不知裴宽假奏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证逆臣欺君正法 征山寇奉旨提兵 诗曰: 邦家有幸进忠良,君圣臣圣国运昌。 只虑无终遭贬逐,小人将志便倾亡。 当下,唐明皇听了裴宽之奏,怒曰:“糊涂妄说!孤身独走,只得有四人扛抬许多金宝,显然奔逃叛国。存此恶逆狼心,终成大患。”喝令押出斩首,休得再多言刁说。但这裴宽与大奸臣李林甫是心腹厚友,相济为恶的一党小人,即出班保奏曰:“依臣愚见,且将暂禁天牢,果若东夷有变叛,是他深心于国,有功之臣,固复职有加;若无此事,将正法未迟,以免有误屈杀之弊。望吾皇上开恩准奏。” 明皇怒气少息,一想便准奏,将他收禁天牢。是日退朝,各臣回府。 乃至一月之久,果然万寿之期。百官登朝,纷纷庆祝;并外镇臣子即不回朝亲庆,多有仪礼贡献回朝;并外国四夷,莫不敬祝献宝,称觞恭祝。劳忙一番,天子赐宴。数天热闹,不表。 再说刘芳、陈升须旨上限期以一年归乡并满门捉拿了各家犯官家口,收入天牢,未得完结此公案。只不觉一晁过了五月之久,二人心急,酌议早日赶回朝以除奸党。是日,约定次早登程。一路押解各犯渡水登山,非止一日,得回长安。一入皇城内,已是日午当中了。且传号令扎营于内城,明朝见驾。 此后刘、陈两人先往拜探李学士、钟礼部、郭令公一班忠良,又叙起裴氏在本土私通盗寇,已经提获,抄家时有裴彪一稿,告与父通古羁威、私行结拜的,复有裴氏的家书四封,通知赤松林铁盗同来劫驾之语,倘劫驾成功,裴宽在朝内接应……说明一番缘故。李学士听了,冷笑一声曰:“此乃天眼昭彰,只道这奸贼改扮民逃走何原由,岂知因孽子作至祸至?恐一旦败露,便思想逃脱而去。明日上朝对证攻他,自有诛戮奸狼、锄却朝中狼虎!” 此日,众忠良议谈,但刘、陈二人仍在李学士府中安宿。此夜,少不免酒筵相待。 到次早五更,文武百官俱集朝房候驾。一闻景阳钟一撞,龙凤鼓齐鸣,众大臣纷纷入觐,见礼山呼,文武分列班行。适皇门官入奏:“刘、陈两钦差回朝复命,征剿得胜,在午门外候旨。”玄宗帝即宣二臣上殿。 陈、刘闻召,进见朝参。他一奏本呈上,随入江南界先收服山寇,投附不从,攻战败走逃脱,再陈裴彪父子通寇劫驾、蹈害起祸之根由,原是此贼为首。故拘押下裴彪家口,单走脱了古贼首为恨,未知逃脱在何方?犹虑又有风波在后也。并录上破贼巢所得粮草、马匹兵丁若干。 当时,明皇御目电览一过,心中明白了兵部老奸猾奔走私越之情,怒气冲冲;又想起此贼府中尚扃未经封锁,兵部官印仍在他府中,不免命人往他府第一搜。想罢,即旨命钟礼部往兵部府衙搜回符印。钟礼部领旨而去。 不一刻,到了兵部府。只见大门大锁,紧打了门首,无人看守。礼部命军兵用铁锤打下锁扣,一程直进五重府第。内外只存下些石台石凳,楼阁亭池,并无别物。兵士纷纷入搜。礼部信步登楼。书楼中,只见一小箧未有锁扣,打开一看,内有印一颗并书一封,乃是虎丘山古羁威来的,言已战败,今逃脱在镇江府茅山,族弟古强在此为寇,如要保存性命,可逃奔回故土,入顺此土,须要多带些金银来作饷粮更妙云云。 当时,钟景期不意搜得他印,又得古贼来通他逃走之书,不胜嗟叹:“此奸贼父子同相作恶,更见死有余辜。今日不料奸谋败露,正天不容此贼!国家有幸,故一时无夺之魄也。又得知古贼逃匿之方,可一网而擒矣!”喜悦中,持了小箧并大呼军人:“不用再搜了,且将小箧携回朝中,可复旨!” 众下人领命,将箧子拿起。 钟礼部出了兵部府,命人将皇封条贴上,下加锁起,坐大轿一程进朝。 将兵部符印呈上,又将古贼来书等并与帝观看过。明皇读毕,乃重重发怒曰:“此贼父子乃万恶刁奸逆臣,文通凤凰山铁贼来劫驾,共夺朕之江山;子又通虎丘山古贼来报父仇,杀上长安。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千刀万剐不足以尽其辜。今古贼来书邀其逃回本土镇江,投归贼党。又思此贼为患不浅,必须起兵剿灭尽,方免后患。”又喝令将裴宽吊出天牢,全家处斩。共二十人一齐了决弃市,将首级悬挂黄门以警乱臣贼子。再下旨命苏州府文武大员节度使至布政按察使,俱皆降级罚俸,以彰国法森严。 刻日旨下,苏州文武焕然一新。初来任者,固体上心,即贪员婪吏也惊惧严令。 当日,将奸贼斩讫,复旨。一班忠良臣暗喜,只有奸党李林甫、高力士见去了相厚心腹、大是不悦矣。 此日,明皇开言曰:“古贼今又投入镇江茅山合伙,只恐又生他变,卿等保何人去征?”李学士奏曰:“别非其所任,仍要刘、陈是本土人,水陆山川皆稔熟,且司马与马、魏三将前经杀败此贼,今他又入茅山,又多一寇耳,不若陛下仍调梁琼玉同往,随为中军,何难了决此寇,以靖疆土?” 当时,明皇准奏,敕旨:刘、陈为正副元帅,梁琼玉为中军总管,司马瑞为前部先锋,马英为左指挥,魏明为右指挥,带兵十万;待等旨命调回西川梁琼玉节度使,然后兴兵。明皇即日发旨,命刑部王鉷往西川宣调琼玉,领旨而去。遂又呼郭令公曰:“卿家,尔回朝庆祝已终,在朝三月之久,但铜台乃大省郡、至重之邑,不可久无主事之人。只因民政纷繁,不可久留京都,早回代朕莅治方面,寄托此土,非卿不能为朕托守也。” 子仪曰:“臣领旨。” 次日,带同各子拜辞圣上,别过同僚,出皇城去了。不表郭令公。 再说王刑部奉旨,一程跋涉风霜,急赶二十多天,方入西川成都府。梁琼玉闻圣旨到,大开中门,迎接进帅堂。大使宣读,梁琼玉跪接过,方知宣召回朝,领兵征剿贼事。又与刑部见礼。正要款留,王鉷告辞先回朝复命去了。 次日,梁节度使暂托印于林庆总兵代署,刻日登程,急赶回朝。 一天,进入皇城,知会过刘芳,两相拜谢,刘芳不胜感激。及与陈升见礼,朝廷论爵自然有大小之分,但刘、陈、梁三人是师生故友,又是两相恩惠,故不拘官职。久别相逢,多少言谈。论及裴彪,皆此人陷害,父子私通盗寇云云。琼玉听毕,忿然动怒曰:“原来此贼狼心狗肺,暗害多端!害得我与师三人家散人亡,陈师大小老少、夫人年轻死节,可悯也。幸得师娘逃出,在树林下生一子,已将两载,吾为师可喜。”刘芳闻产下儿,心颇欣意,复叹人心扶持之德。陈升亦叹善高义,琼玉谦逊一番。 三人叙情谈话一番,庖人早已送上上口佳筵,师生故友同席把盏、交杯知言。起辰刻欢叙,至日落西山方才散去席筵。 到次日五更三点,文武百官多在朝房候驾。顷刻,天子登殿,文武百官纷纷俯伏金阶,山呼礼毕,各无本疏奏上。单有刑部王鉷回朝复旨,并陈奏:“梁节度使刻日奉召回朝,现在午朝门候旨。” 明皇闻奏,即传旨宣召。梁琼玉步进金殿,俯伏行了君臣大礼。帝曰:“召卿回朝,协同刘、陈等往征茅山。因卿等是本土人氏,地土稔熟,易于困获,非别将可待。成功回朝,论功赏劳,以报诸卿也。须早发兵。”众臣皆称:“领旨。” 此日退朝,文武各回衙。刘、陈、梁三人仍在李学士府中用过早膳,琼玉行文于兵部,刻日点齐十万精兵,户部预备足三军粮草。大小将兵俱往校场伺候。刘、陈两帅、梁节度使大总管,旗幡错杂、兵戈耀日,杀气冲贯九霄。不知兴兵何日得胜,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攻茅山唐将施威 设地雷贼师取胜 诗曰: 顺天安行方常地,岂令群奸侍庙廊? 看尔横行多少日,若存清圣朝中立。 且说茅山日中聚集得喽罗兵五六万,只忧粮草不继,故不敢动兵。但向日官兵太弱,不敢惹此寇。当日,古羁威见书到了裴兵部衙,缘何不见他来投?得以继充粮饷,方能行事。他还未知裴彪父子被诛了。后本省行文,将此奸徒故宅挂了锁、皇章谕旨张挂起,方知兵部父子皆被杀。他心内预得朝廷有兵来征讨,日在山中操练军兵。古羁威酌议四山与前后左右布满火炮灰石以备应对官兵。 再说朝廷大兵,水陆行程四十余天,方入江南境土,一程直趋茅山。有探子先行报:“已离茅山百里之遥。”二帅发令,就地安营扎寨。三军领令,发炮安扎大营营寨,左右前后扎围一圈,层层支帐。 此日,埋锅造膳已毕。 二位元帅升帐。众将分列两行。 先说茅山两个强盗,此日喽罗兵打听得朝廷大兵到了,于百里外安扎下大寨。当时,古强曰:“哥哥,我想朝廷兵多将广,如以对敌,须设个万全之计,乃可踞守此山。”古羁威曰:“他兵果多,我只守此阴山。杀下易,他杀上难,彼断难攻我。只虑军粮少些,今日且令头目先锋开兵一阵,今夜出其不意,往劫他营寨。纵不能全胜,亦挫他一阵。” 古强依允,发令点兵一万,差右寨先锋贾顺带兵杀下山讨战。 再说唐营中,司马瑞此日亦奉将令带兵一万杀往茅山。两军遇于平途,各各摆开队伍。司马瑞拍马大喝:“狗盗,纳命来!”贾顺飞马,亦不答话,长枪刺去。司马大斧架开。 将兵对垒,战鼓隆隆响,震得天昏地暗。 但贾顺贼将虽不弱,然本事及不得司马将军。一连冲锋三十合,招挡大斧不住,只有招架之功,并无回手之力。只得扭转马头败走。喽罗兵正在对垒,见主将奔走,亦舍唐兵退后而逃。司马喝令兵丁追杀一阵,贼兵大败,纷纷走回山去。 司马瑞正要带兵追杀上来,及半山,只见箭如雨下,打下巨石如雨,反伤兵数百,只得退回山脚扎定,叫骂喊战。 再说贼将贾顺败上高山,退走入寨,言唐将英勇,败回。古贼惊烦,计点伤兵将及三千余。古羁威大忿,要出马。古强曰:“兄长在虎丘山曾与唐将对垒多时,已领教唐将兵本事。不若待弟出马,与他见个雌雄。”羁威只得允了。 古强上马披挂,提了板门大刀,带兵一万五千,杀下山来。司马瑞大声喊杀讨战,只见山上冲下一枝军马,为首一员紫膛面色少年贼将,催开红鬓赤兔马,呼喝大刀打来。司马大斧架开,两相冲锋,二将一连杀了百十合,未分胜败。唐兵喽罗接刀交加混战,但二将杀个对手,不分上下;你我不舍,又战斗八十多合。已是天色晚了,只得两下收兵。一回营,一归山。 司马瑞回营,将初杀败贼将一员、伤他数千贼兵,正要趁势杀上山,当不得箭如点雨、飞打巨石伤兵,只得退后骂战;后有贼将杀来对敌,胜负未分,天色已晚,故两收兵回禀,三帅曰:“将军头功取胜,交兵劳力,且往后营安息,明日再破他。”司马瑞应允,往后营去了。 再说古强回山寨,对兄长曰:“唐将果然英雄,弟只抵敌不住,如之奈何?”羁威曰:“想来唐将文士,多谋计深,未必劫得他大营,但他兵将众多,我山兵少。吾有一计,且令头目带兵五千下山,前往敌营前一百里之外,不分日夜布散暗埋藏下地雷火炮烟硝之物,引线之火,一路相连,他兵一到,定然不知,一践踏着火线一物,自然烧焚起,地雷火炮一响,军兵多要烧死。所有近处山坑之水,尽放毒药冲出,待他汲水做食,又能毒死他军。是不费军力,强如与斗战。” 古强曰:“兄长妙算不差。”不表贼营设计。 原来,唐兵初一到,刘、陈俩即已令下众军兵,不许汲引坑溪堑水,犹恐敌人放毒物、暗算计,须要另开沟水,方可取用。三军遵令,是以不中毒水之害。 到次日,三帅升帐。有司马瑞上前曰:“昨天只因天色昏晚,是以收兵,未能擒得贼将,今小将仍要出马擒他抑或斩灭贼人,可能立功。”梁琼玉亦要开兵出战,于是各将带兵一万二千五百人,分前后队而出。适司马瑞一军先出,直杀至茅山下骂敌。 古强带兵二万复出。两将对敌,兵丁对垒。好一场厮杀。 当时,古贼用了地雷火炮计谋,一连战了八十回合,古强一想:“唐将果然英雄难敌。且引他进山,有炮火伤他。”想定主意,便回马诈败而跑。 司马瑞大喝:“贼人休走!”拍马追上山来。 顷刻中,喽罗亦退。唐兵随主将追上。当时,不见箭石打射,唐将兵放心追杀,岂知正是贼人引敌之计?故不放箭石。当此古强逃走至半山,司马瑞只顾带兵追杀贼人,讵料众兵未至山腰,不知他布定暗记号火线,足一触动,却被地雷火炮轰天响亮,满山火透。吓得司马瑞胆战心惊,方知中计。 不及跑下山,被火烧着,连身上都着了,急忙卸下盔甲,没命的跑走下山脚。 一万兵在后者不能逃下山,一半多烧死,三四千余被炮火烧伤。伤的唐兵方逃下山,在山左右羁威带兵拦截住,只得再战,幸得梁琼玉后队带兵接应,挡拒古羁威大战,兵丁交战。 贼将贾顺拍马助战,却被司马瑞大斧劈于刀下。古羁威看见一惊,贼兵阵脚渐渐松移,倒被唐兵奋勇而进。贼兵已散,古羁威料难取胜,亦拍马奔逃上山,大喝兵丁退去。唐兵一路追杀,败中反胜。贼兵战死五六千名。 但琼玉见贼人败走,不敢追赶上山,只恐蹈他地雷炮火,与司马合同收兵回营。 刘、陈二帅闻知,也觉骇然。令司马瑞下去安息。只因受火气所伤,待数天火毒方出。受火伤千余军士亦然安养。众人设计攻山。 复说古贼两人见唐兵不赶上山,只得招集回喽罗兵,虽烧死唐兵数千。 但被他后军接应,败中反胜,亦伤兵整千。二人酌议,只得四山多加地雷火炮以防唐兵暗来攻击。 当晚,唐军众将酌议设计攻破山寨。有魏明曰:“元帅,以某想来,他的茅山高峻险广,四围俱有地雷火炮,难以将兵杀上攻破。不若将十万人马分开,山之前后左右,重重围困,使水泄不通,待他粮草自绝,自然内乱。谅他插翅难飞也!” 刘芳曰:“若此经年累月难下,何日成功班师?今不知贼寨中有无多少粮草屯积?少则易困守,他粮足则困守无期矣!” 马英曰:“不若今三更时候尽起大兵,分四面拥上茅山,放火打炮,焚其寨栅,或可一鼓而擒,未知如何?” 陈升曰:“不可!仍受他地雷炮火之患也。”琼玉曰:“如此何日可破得地雷炮火?” 刘芳曰:“他四面俱有地雷炮火,一触其火线,即满山火焰,枉伤军兵耳!不免待下官制造水车八百架,前后左右,每方二百架,水一灌进,即带兵车上他山,也不惧其火矣!此以水克火,方得成功。” 众将听了,多言:“主帅妙用。但水车之图式要元帅发式。”刘芳曰:“此作式何难?” 当日,两军停战。月余水车方能赶办造成。但古贼自知兵单将少,不敢来挑战。一连三十余天,不见唐将兵来讨战,不知何意?想必他畏惧吾地雷火炮,不敢来攻击,故围困我兵绝粮,以待我们自乱耳!不知唐将如何攻山,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破贼巢因功赍赏 封将士大会团圆 诗曰: 天命难违信不诬,贼徒枉自逞奸豪。 罪盈满贯雷畏日,远志高飞曷可逃? 当下,古强言唐将因绝吾粮草,故不来讨战云云,料他必将雄兵围困四山,岂知唐将赶造水车来剿灭他山?刘帅在内营发式,令工匠制造,古贼二人哪里打听得出?果将四旬之久,唐营中制造水车足八百架。 此夕,三帅发大小三军。中将营中,刘、陈二帅留兵三百守营而已。梁琼玉领水车二百架,带兵二万三千,攻入前寨;司马瑞领水车二百架,带兵二万三千攻入后寨;又点魏明领水车二百架,带兵二万三千攻入左寨;复差马英领水车二百架,带兵二万三千攻入右寨。是分料已定,候至二更终,唐兵分四路登上高山,九万余众人,水车先推上。 只见地雷响亮,火势焰光,却被水车运上,军士将车轨扣一放,水势漂飞,有若山崩水涌,冲得波浪高扬,从上下流,水灌透山,火焰不发。唐兵复放火将他四方寨栅门焚烧起,火炮连天轰响,打进大寨,门打蹋了,喧哗杀入。古强二贼方知。黑暗中喽罗大惊四散,哪里拿得兵刃相斗?众头目皆奔,各不能相顾,贼兵被杀不少,黑夜仆跌踏死倍多。 古羁威一慌之际,寻不得大刀,只得拔腰刀,又无马在旁,跑出前营,正遇着梁琼玉。梁琼玉大喝:“贼徒,哪里走?”双鞭打下。羁威腰刀哪里架得住打?琼玉复一鞭,头已打烂碎了。 又有唐兵四边追杀,直至攻入大寨。火焰已焚,贼人又多烧死的。只后寨逃出贼首古强,亦无兵刃,只顾逃出,又遇司马瑞大喝:“贼徒,今休思活了!”大刀一下,打为两段,仆跌于地,鲜血淋漓。可叹二贼强占扰害十年光景,今日尸横山坡,足惩强横之罪。但还连及多少无辜之命一同偿之耳! 当夕,一直杀戮至天明。不见一兵一贼,只尸骸满山。琼玉等收兵焚寨。 余火未熄,琼玉吩咐掘野林将各尸草草掩埋过,全胜带兵而回。 一到营中,申言得胜剿灭各贼寇之由,刘、陈二帅大悦曰:“总藉圣上洪福,得除逆寇,又得列位将军劳力于沙场之功也。”众将曰:“今之成功,皆元帅水车破贼地雷火炮,方得贼人尽歼灭,吾等何功之有?”刘芳谦逊,正将帅两相谦议之德。 是日,三帅吩咐大排酒筵,割猪烹牛羊,大加犒赏大小三军,营中内各同畅叙乐饮。三帅及众将在中营把盏,各相劝酬、行酒令的兴闹。此日只因将茅山诸贼灭尽,大小三军不妨叙饮多些,以赏征役劳苦;是诸行军将帅体恤将兵之有心事。 当时叙酒间,刘芳对陈升、琼玉曰:“今幸出兵,仅及一载,藉圣上威福,众军主力,贼徒得早扑灭,亦清除外患之状也。”陈升未及答言,适琼玉嗟叹一声曰:“今日外患虽除,只忧内患。更有甚者,近圣上晚年,春秋既高,内有李林甫、杨国忠用事,贤良正士尽逐贬;外有安禄山进封东平郡王、职管三大镇,兵势权大,观此外患崇朝又立至,无奈圣上不醒悟禄山之凶与林甫之恶!亦国之不幸,不得平宁也。” 二帅众将闻言,皆点头嗟叹以为恨。陈升曰:“当初,宋璟、韩休,张九龄在朝,进用时贤,政令焕然一新,有唐初太宗先皇政治。奈何当今用贤人不有共终尽皆废,而李、杨进国事焉得不坏乎?只我等叨蒙圣上一时恩遇,只有各尽其心,以称其职耳。”众人皆点头称是。 此日宴饮,自辰时至未刻,方才叙毕。用过餐膳,三帅又酌议择选吉日班师回朝。是一天,期到了,吩咐带兵拔寨登程。自然,苏州府又有文武大小官员相送,出城十里,望不见旗幡影映,文武官方各各回衙。不表江南镇江府茅山贼寇平宁。 再说刘芳三帅大兵,一路涉水登山,奏凯旋师。所过各镇境土府州郡县各班文武官,水陆相送。一连四十余天,方得到了长安大都。一进了皇城,早已散朝,此日午矣。只得屯扎军兵,将兵马附与兵部管理;粮饷附与户部暂贮公所官仓。只众将在朝房等候次早面君。 暂宿一宵。 五更早设朝,百官入觐。皇门官进内殿奏知:“三帅征胜茅山班师,现在午朝门外候旨。”唐天子闻奏,大喜,急忙传旨众将进殿。众将一至金阶,俯伏朝参拜贺。天子喜色扬扬曰:“众卿免礼平身。”又问征伐山寇之由。 三帅曰:“藉圣上天威,贼人合伙不半载得以尽皆剿灭。”将前后争战之事一一陈奏明。 天子羡美刘芳用智、众将兵效力,用水车破地雷火炮方得歼灭强徒,其功非小。进封刘芳为河南节度使之职,兼督全省文武、提调军务,兼理粮饷水陆事务、镇边大臣。刘芳当初被裴彪计害,夫妻分散,至今不觉五载。此日谢主加恩赐爵,又陈奏:“前日得灾难,得恩义门生梁琼玉救出臣妻,今带同往赴任服侍,恩义兼优,微臣感德,求陛下降旨召回与臣赴任,深感天恩,得以夫妻父子叙会也。”明皇准奏,同赴任所。复封诰正二品夫人以奖贞静烈德,刘芳欣然谢主。 又进封陈升征寇同功,敕赐山东都察院之职,妻诰封正二品夫人,随同赴任。陈升又上奏曰:“君皇,微臣故妻潘氏亦因裴彪计害,赵总兵围宅,妻自尽节,撞死梁栋,现今续弦徐氏,乃反周为唐英国公之后、徐孝德之子徐芳昭女也。早已家居不仕,还恳皇上念他祖徐懋功是开国之臣,他父孝德复唐有功,召回朝廷,授以一职,正见国恩恤念功臣之后也。且他二子已钦点入翰苑、两榜标名了。”明皇亦准奏。阴封潘氏为芳烈夫人,赐拨公田三千亩,每岁春秋享祭以纪贞烈流芳。又准奏:“念恤开国功臣之后徐芳昭,于先皇即位之初,即告疾旋归,未经起复。朕继接后亦国务纷纷,却忘怀了。此功臣之后,三十余秋。今差官旨下江南,宣调他回朝,保却兵部之职。” 陈升喜悦谢恩。 明皇又进封司马瑞随征山寇,汗马战功不小,敕赐河南总兵兼督水陆军务事情,妻徐氏二品夫人,随同赴任。 马英、魏明亦乃开国功臣之后,今复随征山寇有功于国,进封马英为河南归德府参将,妻诰封三品夫人;进封魏明为汝宁府参将,妻诰封三品恭人。 惟唐世外镇大员节度使乃至重文武之职,总握全省军务,至此职无以复加,故梁琼玉虽则征伐剿寇有功,仍不能加职。但厚赏赍赐,每月加俸而已。 当日,封赠各职已毕,赐赏宴筵,君臣共乐一番。宴罢,正要退朝,午朝门皇门官入报奏上:“有一红面道人,自称先皇祖考时谢映登,要求见驾,未知准见否?请陛下定夺。”明皇一想:“先皇祖考时果已久闻谢映登之名,但他入道已久,今来见朕,料必有因。”传旨请见。 一刻,谢仙履步而入,一见帝,稽首曰:“贫道山野人见驾。”帝曰:“大仙师,休得拘礼!尔乃先辈入道之士,久脱世外烟霞,今来见朕,有何赐教指示?”谢仙曰:“贫道山野人,本不敢轻到金銮殿见驾,只陈大人前者得吕仙师赠赐莲子瓶之宝,今已成功,不用此宝矣,且交往吕仙师。故贫道特至金銮殿领回交他。” 陈升闻言,取出香囊,将宝瓶交回。惟明皇不知其故,问及来由,陈升将先师吕纯阳前赐宝瓶、又保性命、脱祸殃,又救活刘芳被知府夹死回生篇云云。帝也惊异:“看不出,一个瓦瓶有此起死回生之妙,并能脱解兵戈之厄,此必仙家妙用之宝!” 看毕,交回。谢仙收入囊中,拜辞圣驾。明皇挽留谢仙,谢仙辞曰:“山野僻性,净归山岛,陛下不必留也。”众臣送出阶下,谢仙向帝一拱手,大袖一展,凌空驾去,冉冉而升。众人多称奇异。得逢一活世仙翁是人人罕见的。 原来,唐明皇平素信重神仙,当日羡慕之,晚年僻性加敬。信史上亦陈及之。 当日,各将士受封之日,各往赴任。但刘芳一连在京等候一月,颜氏回朝,谢过主恩,夫妻父子相会,悲中而喜怀腹子刘松长成五岁之年。 后来,刘、梁、陈三姓联婚,世好结谊,厚爱情深,往来不绝。即司马、魏、马、白、高五人亦不失为通家世好。 此书是刘、陈、梁三贤因灾得贵,书中俱已详结。其时乃玄宗帝唐明皇天宝庚辰二年事迹。即今陈升荐徐芳昭于朝受职诸端,此书也先交代。当此时,与安禄山同时,下书又有续笔,至安禄山叛乱、唐明皇出幸西蜀、复回唐天下,而有郭子仪大功、李光弼为次功。看官欲追此事,不日已有刊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