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开国中兴传志》 帝业承传统绪 按鉴:昔周文王因梦飞熊卜主获贤佐,次日猎于渭水之滨,果遇姜子牙,下车相语,大悦,与之同载而归。后武王拜为师号曰尚父而不名,兴师吊民伐纣。于戊午日兵临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败纣王于牧野,服金玉之服,积薪自焚而死。武王七日之间克商而有天下。商为天子凡三十一世,历六百二十九年而归于周。 有叹纣王诗曰: 积粟堆金竟不开,惟知拒谏剖贤才。 周王师至无人敌,随作商郊一聚灰。 武王既平殷乱,于是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赈济饥民,疏通行旅,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开;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天下太平,人民乐业,班爵制禄,大封同姓、异姓为诸侯。自武王传位,凡三十七世至郝王而国始灭,历八百六十七年。世纪歌日: 文武成康至穆恭,懿孝夷厉幽宣平。 桓庄厘惠襄传顷,匡定简灵景悼仍。 敬元贞定哀思考,威烈安传烈显承。 慎靓赧王王号止,东周君是暴秦封。 后人有诗赞曰: 圣主聿兴义彩凤,贤臣肇起应飞熊。 师行诛暴承天命,发政施仁赞化工。 爵禄锡班周禹甸,讴歌颂德遍尧封。 绵绵位作垂千载,今古皇家孰与同。 当周盛时,列国各守侯度化醇俗美,人知礼义,安分守己,夜户不韦与犬吠,田园开辟有鸡鸣,四隅不惊边报少,八方无事尽遵依。及周之衰,王室陵弱;诸侯僭窃互相争夺,五霸称雄,是为春秋只有一十八国,乃是: 鲁国、齐国、燕国、赵国、楚国、魏国、韩国、宋国、吴国、越国、陈国、蔡国、梁国、蜀国、秦国、晋国、郑国、曹国,后又并为十二国,以强凌弱,侵夺不已。止有七国,乃是:齐、楚、燕、韩、赵、魏、秦,谋臣辨士,东游西说,征战无休。有诗叹日: 七雄戈戟乱如麻,四海纷纷浪滚花。 说客谋成膺爵赏,牧民不幸起咨嗟。 赵国之先与秦同姓,祖于飞廉,有子季胜,其后生造父。当时周穆王有八骏之马:一曰绝地,二曰翻羽,三曰奔霄,四曰超影,五曰逾辉,六曰超光,七曰腾雾,八曰挟翌。穆王乘八骏之车,命造父为御,游行天下。车辙马迹将遍西游,至昆仑会王母,于瑶池宴饮。饮之以玉液金浆,食之以龙肝凤脯,穆王乐而忘归,口口口王者在周作乱。王母请穆王曰:“王可速回,国已为人所据。”于是造父御王之车,长驱归国征兵于楚郑伐徐。天下卒定。因此有功,封于邯郸。遂为赵氏。 有叹穆王诗曰: 阿母瑶池宴穆王,九天仙乐送琼浆。 谩言八骏奔如电,归到人间国已亡。 造父以后生夙,夙生衰,衰生宣,子盾,盾生朔,为权臣屠岸贾所灭,只存遗腹子名孤儿,门客程婴匿养之。既长,攻岸贾以复仇,是为武子,与韩氏、魏氏共分晋地。威烈王命为诸侯,国号赵,传位一十一世,称王者五。其时正当赵惠王五年季春时候,秦昭王命王翦为将伐赵。赵遣廉颇拒敌,遂败秦师。秦以皇孙子楚为质于赵。赵王命公孙乾为监里使。 (按鉴:子楚乃秦昭王太子,赢戍之子,故为皇孙。其生母夏氏蚤丧,弃于赵为质子,皆呼曰“异人”。吕不韦因见其相大贵,始往说华阳立为子,更名曰楚。)是日,正当天气融和,人人玩赏,处处讴歌,折柳寻花为乐。不移时,只听得邯郸城中金鼓喧天,旗幡映日,一队军马自外入来,当头一员大将挂剑悬鞭,后匹马上锁着一人,绛袍玉叶,红光罩体,紫雾笼身,百姓团团聚看。当下阳翟县有一大贾姓吕名不韦,家赀臣富,精于相法,最有机谋,亦于人从中观望,一见子楚定睛视之,心暗忖曰:此人当是大贵,未知何名。直前跟问,乃知为秦赢戍之子秦王之孙被囚,祜赵为质。其大将乃本国监押使公孙乾也。不胜之喜曰:“此奇货可居!”回家见父吕恒问曰:“富者几何?”父曰:“放钱五倍,种田十倍。”不韦曰:“帝王者几何?"父曰:“宝贵至极矣。”不韦又曰:“放钱劳心,种田劳力。今秦皇孙子楚囚质于赵,儿欲以万金救还秦国。此笔若何?”父曰:“如此则其利万倍,富贵无限量矣。” 次日不韦直至公孙乾门首,令门吏报曰:“外有吕不韦求见。”乾令引入至厅,相见礼毕,叙坐茶罢。不韦起身告曰:“小可吕不韦因客往外,久违钧座。今回,特申参谒,辄有黄金三十两,虽非远方珍奇,略表微意。”乾曰:“既辱光临,又承厚贶,余何以当得?”不韦曰:“大人休哂,包荒是幸。”乾笑而受,设席相待。正饮之间,不韦指子楚而问曰:“遭囚系者何人?”乾曰:“此乃秦国皇孙子楚,在俺国为质。”不韦曰:“吾观相貌非倍原来是金枝玉叶,可怜亦被缧绁之苦。某大胆告过大人,令彼与席同饮一杯,亦无妨碍。”乾即依言,唤令入席。酒至半酣,乾因外如厕。不韦问曰:“敢问殿下还秦好,在赵好?”子楚听罢,心如锥刺,肉似刀剐,堕泪而言曰:“自吾母夏氏身亡,弃吾于赵。秦又累来侵赵,感赵王不杀,纵思故国,无计可还。”不韦曰:“殿下且自放心,吾用万金买公孙乾,救还秦国,明日便先入秦,自有妙计。殿下他日回归,用何酬报?”子楚曰:“吾闻老子有云:‘六亲不如有孝子,国家有难遇忠臣。’知恩报恩,富贵共之。”说话未尽,乾至入席,复饮数巡,不韦辞谢而去,至家随即收抬金珠行李。 次日离宅迳往咸阳,偶至华阳夫人之姊皇姨店中安歇。话间询问,因而深知赢太子最宠爱者是华阳夫人,争奈无子,遂生一计,取金十两献与皇姨。皇姨曰:“我无故安可受此重礼。”不韦曰:“吾有宝珠二颗,价值百万,非诸侯之家不敢收用,欲将献与华阳夫人,敢烦皇姨引进,故具薄馔以克酬谢。”皇姨大喜,遂引不韦同入宫中。皇姨先与夫人说知。不韦乃于宫外大笑三声,大哭三声。夫人听罢大惊,忙召至近问曰:“先生是何姓名?入至宫来又笑又哭,果何故也?”不韦下礼答曰:“某乃姓吕名不韦,所笑者因见夫人居内贵气甚旺,当出真命帝王,所哭者惜夫人蒙太子深宠,受用定金屋银屏锦衾绣褥,食前方丈侍女重围。奈何乏嗣,诚恐春光凋谢,恩爱萧疏,欲长享富贵不可得矣。若为久远之图,须继一子,庶有所倚托也。”夫人听说心中自思,不觉戚然,答曰:“先生言者是也,但今诸子皆有母氏,各亲其亲,谁可立继?”不韦曰:“余皆不可。惟有子楚为人仁孝,又无生母,若立为嗣,则子楚无国而有国,夫人无子而有子;彼承夫人恩爱,其孝敬必至,岂不美乎。”夫人曰:“虽然的当,今质于赵,何由得还?”不韦曰:“夫人若允,某不惜万金之费贿赂赵之当权,救取子楚还国,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若果应所言,吾与安国君说知,必有重报。不为国戚之勋臣,定受裂土之褒封,以酬大德。”不韦见话相投,随将珍珠二颗献与夫人上寿。夫人喜而受之。不韦辞出回至店中安歇。夫人正坐静思不韦之言,深为有理,但未审天意人情何如?辗转之间,忽报殿下到来,夫人忙出接入坐定。太子蓦然看见夫人双眉淡戚,春山两泪,微横秋水。乃问曰:“夫人为甚烦恼?”夫人曰:“妾有一言,不敢伸说。”太子曰:“夫人有话且说何妨。”夫人曰:“妾蒙殿下恩宠,享足荣华,无奈所出。今欲立继一子,尤恐殿下弗从,所以忧深于内,不觉形于外也。”太子曰:“是何言欤?吾九子即同夫人之子,既爱立谁,任听其便。”夫人曰:“诸子俱各有母,惟子楚为大纯厚,如得继嗣,称妾平生之顺矣。”太子曰:“子楚在赵为质,何以得来夫人。”遂将不韦之言细说一遍,太子听罢大喜,令人即于皇姨店中请吕不韦来。须臾不韦至,见太子礼毕。太子问曰:“适来夫人所言,先生有何妙策取回子楚?”不韦曰:“殿下与夫人商议既合,某自有计,管教子楚还秦,只此月内便离赵国。殿下可遣一员大将领军于路援应,以防不测。”太子曰:“先生言诚然也,但恐事不应言;果得皇孙归秦,尔福非轻,务宜信实,毋虚诳耳。”不韦曰:“殿下勿虑,某筹度已定,专望遣人来接,切不可误。”太子大喜,令设酒相待。席罢不韦辞谢回店,随即收拾行李,便出咸阳抵家,见父具说秦太子赢戍之事。 次早即至公孙乾宅上。乾接入见毕,忙问曰:“兄何久不相顺?”不韦曰:“复生买卖一遭,因此奉违。换得玉带一条,特来送与大人,少申微意。”乾喜受讫,遂入分付置酒。不韦因得空,便与子楚相叙,将前咸阳见太子、夫人之事一一说知。子楚甚喜,忙谢曰:“他日还秦,决当重报!”言讫各开。不韦就坐,须臾酒至,乾陪对席而饮,不韦曰:“明日某有小筵,屈大人光降,一则略叙款曲,二且令某蓬毕生辉,万勿见拒。”乾曰:“既荷厚情,岂敢相却。”不韦又曰:“如蒙不弃,并子楚同赴何如?”乾日“可”。不韦喜,谢酒辞别而回,吩付安排筵席同候。次日辰牌时分,乾命子楚上马一同迳来赴宴,至吕宅前下马。不韦慌忙迎入中堂。叙礼毕,促各就席,酒饮不停,乾即醉睡伏于几上,惟子楚惺然。不韦呼妾朱氏来与楚把盏。朱氏大有姿色,子楚一见左顾右盼,不忍暂舍。良久之间,酒带半酣,亲自捧酒一杯奉与不韦曰:“客旅凄凉,愿求朱氏为妻,以代衾枕之劳。”不韦曰:“某许大家,赀俱属此妇管理,安能轻离?实难奉命。”子楚曰:“公舍万金救吾,尚且不惜,何独吝一妇人?”央至再三,不韦曰:“殿下坚意相求,只得依允,俟另日与殿下同回便是。”子楚不胜慰谢。朱氏辞入内去。乾亦醒来,起谢而别。不韦分付收拾停当退至后堂,朱氏曰:“公何以妾轻许他人?妾已怀孕三月,如之奈何?”不韦曰:“大丈夫一言既出,岂可自食!惟尔至彼毋忘吾也。”朱氏笑而不言,且自安歇。后面如何?后人因叹不韦巧谋诗日: 善贾须夸吕不韦,黄金不惜妾轻离。 他年楚卒赢亡矣,万乘君王是吕儿。 于是公孙乾自宴饮之后,与不韦情越绸缪。时当夏暑,闲坐思念不韦数日不来,令人去请。不韦随使即至。乾笑曰:“间阔数日,似别多时。圣人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有博奕者乎?’当此昼长人倦,吾与尔对奕以消永日。如连输三盘者罚置酒席。”不韦欣然应诺。乾令左右排开棋枰,二人对着。子楚隅坐而观。不韦问子楚曰:“殿下亦善此否?”子楚曰:“公能胜棋,恐未详其源流。夫棋者乃尧帝所制,以教丹朱枰分四角,按四时春夏秋冬;盘方象地,子圆象天。子之动者为阳,静者为阴。路分十九,各有踪谱。所谓一天、二地、三才、四象、五行、六律、七星、八方、九州、十干、十一口、十二支、十二相、十四智、十五望、十六盈、十七生、十八闰、十九朔,此乃某之家数也。公知之乎?”不韦听罢叹息而曰:“殿下精通棋意若此!”言讫与乾对着,半日连输三盘。乾笑曰:“兄肯整席否?”不韦亦笑曰:“筵席自然当备,俱要在城外花园内饮,园中有奇花异景,可助酒兴。”乾曰:“恰好。”不韦暗思:吾计合成,天假其便。乃又告乾曰:“仍与子楚同至何如?”乾曰:“兄既相爱,吾与同来。”不韦遂即先回安排等候。却原来数日之内,不韦已将家中老小、金银宝物俱各悄悄搬运送赴咸阳去讫,只在伺候机会脱出子楚。是日正得乾召着棋,故设计于花园饮酒。摆席方完,乾与子楚已至,接入坐定,乾纵目观看,不胜欣喜曰:“蒙兄佳宴,又有奇花异景,浓荫蔽日生凉。吾与尔等当尽兴而饮,以舒闷怀。”不韦大喜,殷勤相助。乾痛饮不觉沉醉昏昏。不韦安置石枕藤床,乾即贴席而睡。不韦随唤跟乾军校,悉与酒肉,醉饱各寻凉处睡去。当下四顾寂然,并无一人惊觉。不韦忙将子楚锁开,一同上马,带随从人飞奔望咸阳而去。 且说公孙乾酒醒起来,失去不韦、子楚,忙问手下,俱说不知。不胜忿怒曰:“叵耐奸徒放却子楚,必竟二人奔回咸阳。”即欲领兵追赶,又值天晚,不得已闷闷回家。次早入朝奏知赵王。赵王怒曰:“令尔监押却被脱逃,尔成何用?可速领兵追擒。如无子楚归赵,自献首级!”乾惶惶拜毕出朝,随点五千军马来赶子楚。赶至秦界,子楚回头望见后面尘头滚滚、金鼓齐鸣,谓不韦曰:“公孙乾追兵将近,吾甚惊恐,如之奈何?”不韦曰:“不须忧虑。某已曾说有兵来接,必不失约。”话未尽,只见正西上一队军马旗幡荡荡,戈戟森森,飞奔前来。不韦指谓子楚曰:“此必秦之救兵也。”须臾军马至近,当先一员大将于马上欠身曰:“小将本欲下马,奈追兵逼近,且往挡住,殿下领众先行。”子楚遂与不韦等拍马望前进发。乾正追赶心忙,忽被那将摆开军马拦截去路,问乾曰:“来将何人?”乾答曰:“赵国大将公孙乾也。因子楚私逃,特来擒之,尔乃何人?敢挡吾军!”那将曰:“吾是秦将章邯,尔若三合胜得吾,以皇孙与尔;若胜吾不得,将尔碎尸万段。”乾大怒斧刀直取章邯。邯拍马迎敌约战三十余合,乾力不加,拨马向东便走,章邯驱兵追杀数里方回,保着子楚入于咸阳城中,遣人报知太子、夫人。随后子楚与不韦进见。太子、夫人大喜,再三慰劳毕,就赐不韦第宅一所,安置老小居住。子楚、朱氏二人留于宫中。次日太子入朝将子楚还秦、不韦之功详奏与王。王即准奏,以不韦为国亲臣,管运财帛。不韦得旨,自此有职有任,调理政事不在话下。 后人有叹子楚诗曰: 几年为质被羁縻,岁岁忧思只自知。 仰望咸阳红日远,回看赵国翠檐低。 天留厚意阴垂佑,人遇才豪肯护持。 今日脱危身变化,果然困蛰际云雷。 且说子楚朱氏夫妇在华阳夫人宫中欢娱逸乐,弗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已近一年。倏忽岁次壬寅,时当二月,朱氏身孕弥过,觉将分娩。是日宫中猛起一阵怪风,风过处,只见天昏地暗,日色无光。约有三五时刻,宫人报子楚曰:“贺殿下万千之喜,夫人产下一子。”子楚听言亲自入内观看,见儿生得巨口方额、朗目浓眉、遍体黑鳞、生而有齿、容貌怪异。遂大怒,拔剑在手,阔步撩衣欲杀其子。华阳夫人急止之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可自杀婴儿?”子楚听从母言乃止。华阳夫人令宫人洗抱,渐次长成,命名赢政。年至九岁,聪明智识,无所不知,宴乐荒淫,无所不至。岁逢庚戍春三月,昭王崩。群臣立太子安国君赢戍为君。十月始立,至十二月崩。在位三月,是为孝文王。大臣共议立子楚为君,宠立朱氏为正宫皇后,封吕不韦为左相。在位四年而崩,是为庄襄王。赢政即位为君,年方一十三岁,尊母朱氏为皇太后,封吕不韦为大司空,称为仲父。不韦与朱氏旧情未断,私通不已,恐事泄漏,祸临其身,遂谋太阴人嫪毐入宫,拔其须眉,假为宦官,与其欲乐。一日嫪毐与朱氏饮洒,御衣夫人李氏进酒不慎,洒酒于地。嫪毐怒责曰:“老贱婢怎敢无礼!”李氏曰:“尔与阿后私通,尤更无礼。”毐曰:“吾乃帝之仲父。这贼妇大胆!”要打李氏,李氏哭出宫外至寝殿后,正遇六宫太使赵高,李氏具说前事。高大怒,拔刀趋入宫来欲杀嫪毐,见其势大不敢下手,只将此事奏与帝知。帝闻奏大怒,贬朱氏入于冷宫,命将五车死嫪毐。于是不韦知事泄漏,已服药而死。帝自即位以来,谋略远大,有统一天下之志。于是命白起、王翦、章邯、董翌、司马忻、王离、步简、蒙恬等为将,连年征战。不数载内将关东六国平服,子孙尽虏入秦,周邑归纳,天下遂成一统。时有庶民丞相李斯篆刻王印与群臣上表贺曰:“陛下翦灭群雄,澄清海宇,四夷宾服,八表来王。诚乃德迈三皇,功高五帝,宗社奠安无危,今自陛下为始,可称一世皇帝,曰此而后继之二世、三世乃至万世。”始皇闻奏大喜,遂封赏文武群臣,设贺太平筵宴,命群臣宴乐数日而罢。后人有叹六国诗曰: 六国纷纷起战征,干戈扰扰岁无宁。 一朝从解争西向,万里山河尽属赢。 秦皇得梦求长生 始皇一日不设朝,只在宫中饮宴,忽觉昏沉困倦,伏于几上。俄然,近臣奏曰:“文武百官请陛下往东御园玩赏。”帝喜,即准奏,命挑銮驾至园中。下车正登显庆殿坐定,猛听得空中一声响亮,震动音容,见一红日落于面前,从东有一小儿身穿青衣,面如钢铁,眼似怪星,睛有重瞳,向前便将太阳一抱,正不曾抱起,从南又一小儿身穿红衣,面如傅粉,高叫:“青衣子住着,尔不得夺吾太阳,奉上帝敕者,令吾掌管”。青衣子不服,二子相扑。青衣子怒目睁眉,将红衣子扑倒七十二次;红衣子就地跃起,将青衣子一拳打倒地上,气绝而死,抱定太阳入于怀中望南便走。帝忙呼小儿住着,尔姓甚名谁。红衣子不顾而去。帝大惊,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忙问近臣是何时分。近臣曰:“正是午时。”帝甚忧疑,心中不乐。 后人有诗日: 宴乐荒淫正适情,忽然怪梦使心惊。 红衣得日应为主,从此山河又变更。 又诗叹日: 六国方平息,炎刘尚未生。 天边争赤日,梦里显精荚。 巡幸由斯起,侵渔日新兴。 分明天数定,何苦怨生民。 次日早朝宣台官圆梦。台官奏曰:“此梦凶多吉少。”帝自是终日郁郁,忧闷不已。叹曰:“韶光似掷,安得长生不死之术,万载为君,游遍天下,方称朕意。”旁有燕人魏无忌奏曰:“东海中有三神仙山,内有长生不死之药,臣家离彼不远。常有神仙道士出来,云山中有十洲三岛。”帝曰:“卿见来么?”无忌曰:“臣虽不曾自见,从古至今有人传说。”帝大喜,遣人迳至其所,宣得道士徐福到来。帝与商议求长生之术,福奏曰:“海中有白玉京黄金阙,紫府瑶台,蓬莱、方丈、瀛洲三岛。山高万里,地阔九千,内有珠殿、琼楼、玉宇、贝阙;神仙跨凤,玉女乘鸾;天香馥郁,花草奇芬;不衰不灭,快乐之乡,任去任来,逍遥之境,长生不老。灵芝俱产于比,人若服之,长生不死。”帝闻之,喜而言曰:“卿往与朕采取,即共服食,羽化登仙,可不美乎?”福叩头曰:“愿往,但用大船十只下海,诸色人匠,三百童男童女,多备金珠、白米、干脯、鱼肉之类。”帝即传旨收拾齐备,遣福过海采取灵芝。福领命辞帝登舟而去。(按:此用福之诳惑。始皇不悟而深信,福得金贝,不识竟往何所娱乐矣。)后人有诗叹曰: 死生生死死还生,生死周迴亘古今。 八表孰为千岁客,九州谁是万年人。 但闻德誉齐天地,未见方丹永寿龄。 堪唉岁多愚惑者,反因妖幻速亡身。 福去之后,倏忽数年,绝无消息。帝见福久不回,乃遣卢生前去打探音信。生至海岸,只见波涛汹涌、潮浪滔天,不敢渡涉,因得天文篆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卢生回奏具说徐福采药欺诳之事,并将天文图书献上。帝展看与群臣议曰:“亡秦者胡也,必是北方胡夷之君亡朕秦朝天下。”遂命大将蒙恬起督民夫八十万迳往北塞,编筑长城,以阻胡人侵寇之患。(按:帝次子名胡亥,即位酷灵,遂底灭亡。正应亡胡之言。始皇乃不觉,而以为北方之胡。筑城防御,毒累生民,尸骸枕藉)有诗叹曰(此诗乃胡曾先生所作): 祖舜宗尧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苍生? 不知祸在萧墙内,虚筑防胡万里城。 时始皇巡游天下。一日,李斯上书曰:“昔时诸侯并吞,皆以召游学之人,纵横之辩交行,使刀兵不得休息。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于一。百姓当为农工,士则习学法令。令诸生不师今而习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如纵之而弗禁,则毒降乎,上党与侵乎!不禁之诚便。臣请令史官,非秦记皆烧之。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及敢偶语诗书者,皆弃市。以古非今者夷族,见如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之后三日不烧者黔首为城,但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太学卢生等相与讥讽。帝闻之大怒曰:“卢生等朕尊赐甚厚,乃敢诽谤朕躬。”遂降旨曰:“诸生在咸阳讥诮于朕,或为妖言以惑黔首,合使法司勘问。”于是令御史勘问诸生,生相传告引,乃自犯禁者四百六十人,皆坑之咸阳。太子扶苏见帝坑儒焚典,心甚恻然,乃谏曰:“诸生皆诵法于孔子,今陛下皆以重法绳之,臣恐不遵孔圣文学,天下不安。”帝大怒,谪令扶苏北监蒙恬筑城。扶苏只得遵命而往塞北。(按:春秋以后呼百姓为黔首。盖始皇自即位三十年内,东填大海,西造阿房,南修五岭,北筑万里长城。巡游天下。此时扶苏往北乃三十三年四月也) 后人赞扶苏诗曰: 圣道如天不可量,修齐平治振纲常。 奸臣妄诞轻讥毁,暴主昏蒙化烬亡。 儒笔遭坑何惨切,储君泣谏最贤良。 当时士庶真无幸,不遇扶苏作帝王。 却说故韩国五世相臣之后,一人姓张,名良,表字子房。常恨始皇领王翦等并吞六国,惟韩最惨,每叹为主报仇,乃用千金交结天下英雄壮士谋杀始皇,因得壮士沧海君,力能使一百斤铁锤。子房具告以韩国之事,壮士愿与出力。子房遂同壮士来至河南武阳博浪沙,正遇始皇驾至。子房立高阜之处伺候,将近,指与壮士曰:“黄罗伞下六龙车中便是始皇。”说罢忙于僻处隐匿。壮士听言,潜向人丛中站住,看看驾已至前,举起铁锤望车打去,不觉误中副车,打得粉碎。帝大惊,命御林军擒住壮士。帝亲问曰:“何人令尔谋朕?”壮士曰:“因尔并吞六国,东填大海,西建阿房,南修五岭,北筑长城,焚书坑儒,暴虐百姓,故此忿心要来杀尔,岂受他人之教。杀却尔时,别立明主,以安天下,则民无残困;我今日恨不得与专诸齐名,反与荆轲并势。”帝令赵高鞠问,壮士至死不言子房,因此子房得脱。始皇由此巡至彭城地界,有徐州百姓献嘉禾一茎九穗,帝命重赏百姓而去,车驾望东南巡游不题。(按:嘉禾之瑞,非暴虐之时所宜有,乃收此而呈其祥者,岂为秦耶?为汉祖也。秦皇特不之觉) 后人有诗叹张良日: 聂政荆轲事已非,先生何事亦痴愚。 若非壮士心如铁,未必身能脱祸危。 又叹壮士诗日: 肯与忠良报主仇,金锤动处鬼神愁。 非干不把精神着,只恨秦皇数未休。 子房当下潜匿,知始皇未死,壮士被戮,不胜感慨。迳往下邳故友项伯家中隐身,每日於城外圯桥边闲游。一日坐于桥涯,忽见一老人身穿黄衣在桥经过,履陷淤泥之中,乃呼曰:“孺子,与吾取履上来!”子房闻知,慌取与之穿上,欲往前。老人又将其履荡入泥中,复令子房去取,如是三次,子房并无忿色,欣然应诺。老人曰:“此子可教。”遂指大树作诗一绝。诗日: 不遇樵夫百尺长,青春时节最阴凉。 若逢巧汉抡材用,堪与皇家作栋梁。 老人吟罢,又谓子房曰:“尔后日早来此处候吾,吾与尔一物。”第三日子房果至其所,见老人已先坐于树下。老人曰:“与长者相约,如何反后,岂不谩长者乎?尔且退,再后五日早来。”子房依言,又於五日后早去,又见老人坐于树下,喝令第三次再来。老人说罢退去。子房只于树下坐歇。时夜已深,风清停万籁,月白正三更,只见老人身穿黄袍,手执竹杖,皓然鬓发稀疏,好似西方寿佛飘然而来。子房慌忙跪下。老人笑曰:“子果不失约矣。”坐下,呼子房至近曰:“尔年龄富丽,骨格清奇,相貌若此,何不出仕扶明主立江山,定乾坤拯黎庶?”子房曰:“不肖少学无术,安能为此?”老人乃于袖中出书一帙,付子房曰:“吾以此书授尔,尔当熟记用之,可为帝王师,成名於万代。”子房跪而领受曰:“请问长者尊姓?”老人曰:“尔他日遇一黄石,即吾也。”言讫化道清风而去。子房惊讶不已。天明回至项伯家中,将此异传日夕玩究,不在话下。 后人有诗曰: 欲报韩仇志未终,怆惶避变有奇逢。 亡秦灭楚兴炎汉,尽在黄公一卷中。 汉祖斩蛇举义兵 话说汉祖乃徐州沛县人也。姓刘,名邦,表字季,生得尧眉舜目,禹背汤眉;隆准龙颜,心怀豁达,志气不凡。秦法酷虐,每叹息咨嗟。赀产甚薄,为县泗上亭长。一日往古道闲游,偶遇一翁,姓吕,名文,表字叔平。文最精於相法,生有二女,长曰颜,次曰须。每相二女日:俱有大贵之相,恐难择大贵之婿也。是日正与刘季相遇,视之良久,大喜曰:“此乃大贵之人。”遂邀季入店饮酒。季曰:“不识翁姓名,何故请饮?”翁曰:“吾乃沛县人姓吕,名文,表字叔平。因见公相貌非俗,故此邀饮,略叙片时。”文亦问季姓名,季具道其详细。文心甚喜,乃问曰:“公曾娶否?”季曰:“一无学,二无勇,三无财,何以得娶?”文曰:“吾有二女,俱未许人,公若不弃,愿以长女妻(去声)公。”季笑曰:“适言无财,何以为礼?”文亦笑曰:“吾择婿耳,非论财也。”季节起谢,复坐。店主王陵亦与同席。三人正饮间,忽有一人肩挑狗肉至于店前,问店主买酒。文见其人状貌堂堂,心内决其必有诸侯之位,遂即邀入同坐。举酒问其名籍,其人曰:“吾乃武阳人也,姓樊,名哙。”饮至数杯,文复问哙曰:“君有妻否?”哙曰:“未有。”文曰:“吾有二女,长女方才许配此位刘公,次女吾以配君,毋相拒。”哙曰:“家贫屠活耳,不能备礼。”文曰:“得婿足矣,礼非所屑。”哙喜,即忙致谢。当日四人共话,饮毕辞别。文遂择日令二婿娶回二女,不在话下。 且说刘季一日奉县差,押囚夫一百名前赴骊山。一路无事,行至夏侯婴庄上,婴置酒款待季。痛饮至醉,却被囚夫夜半逃走,只有十名尚在。天明季醒,起视不见囚夫,大惊忧闷,俱不敢往。与囚夫曰:“吾与尔等无仇,今亦释放尔等各去逃生,吾从此别治生业。”众囚感泣而别。内有数人不去,愿随季行。季遂与夏侯婴等欲往芒砀(音唐,又音荡)山隐躲数日。入山,近一岭路时,已天晚更阑,向前数人见一大蛇拦路,其长大不知几许,色白如银,大惊,回谓季曰:“前有白蟒拦路,且止勿行。”季曰:“大丈夫降龙伏虎乃寻常事,何惧一蛇?”撩农拔剑,趋步近前一看,只见阴云怪雾弥漫,那蛇端然不动。季大喝一声,挥剑斩去,白蟒分为两段,鲜血淋漓。行过岭过,天尚未明,众人俱就草坡中歇息,季节浓睡。众人听见空中白衣老媪哭曰:“吾儿乃西方白帝子也,今被赤帝子斩之。”次早众起奔行。婴等於路具以老媪哭说之事告季,季喜。与众迳至芒砀聚义,远近响应不题。(按旧本说,此蛇众人看时,其大如山。汉祖视之小如一带,未知的否?但此亦不必论)有诗日: 白蛇断路少人通,汉祖龙泉血染红。 不是咸阳真帝主,素灵哪哭月明中。 且说始皇巡游东至会稽,再至兖州地界,乃得一梦,与海神相战,遂而成疾,延至赵国平原津,病笃。召李斯曰:“朕不合东填大海,昨来梦与战斗,因而得病,想不瘳矣。若朕逝后,可宣太子扶苏即位。”斯叩头唯诺。驾至沙丘而崩。帝年十三即位,在位三十七年。至是崩,享年五十岁。是日李斯、赵高共议后事。高曰:“扶苏贤明,更有蒙恬为辅。若彼为君,则尔我二人俱无所措手足矣,只假遗诏,立胡亥。”斯曰:“尔言诚是。此间且不发丧,多将鱼肉臭秽,混死气息,自然不觉。”商议已定,即发洮假诏,遣使并赍药酒迳往北塞,赐令扶苏自死。使至塞北临淦,太子接诏读笔,即欲自杀。蒙恬曰:“道路迢遥,未知虚实,岂可以一使命,遂自殒灭?复之而死未为迟也。”扶苏曰:“父命赐死,岂可再复?”随取鸩酒服之而卒。蒙恬见太子已死,不胜忿怒。曰:“以吾将兵三十万直抵咸阳,足以自立,但於义弗可,吾不为之。”言毕,拔剑自刎而死。使命星驰回至咸阳,车驾亦至。李斯、赵高始发丧,立胡亥为二世皇帝,葬始皇於骊山,活埋宫女三百人以殉。 一日,二世设朝,台官奏曰:“吴楚间杀气出现,必主刀兵。”赵高遂奏请令殷通为会稽太守,以镇吴楚之地。通到任半年有余,安静无事,一面招集军兵以防不测。却有楚地一人,姓项名梁,有侄名籍,表字羽,乃楚名将项燕之后,下湘人也。羽方少时学书,书不成,学剑,剑不成。梁曰:“尔乃若此,如何为得上人,所学必欲何事?”羽曰:“学剑不过匹夫事耳。吾欲学万人敌。”梁大异之,乃教以兵法,羽大喜,奇之。及长,勇力过人,莫敢与格。先是始皇巡至会稽,梁与籍亦杂于百姓丛中观看。梁忿欲拔剑砍杀始皇,及见势大,乃止。叔侄自后於吴楚之间聚众起义,以图伐秦。至是闻殷通招募,叔侄迳至府前,令门上先报。通闻有人投军,即令放入。叔侄到厅,通不为礼。羽怒拔剑向前,将通砍于座下。梁呼衙吏人等曰:“殷通无礼,今已杀之,吾就掌理府事。”通手下有二牙将季布、钟离末高声喝曰:“尔何故杀吾守将?”羽曰:“秦主昏乱残虐,吾欲举兵伐之,尔等何不相助,共成大事。”二将曰:“即今会稽、涂山下于英、桓楚二人聚有子弟八千,甚是武勇,尔若收服得来,吾二人即便归助。”羽大喜,遂与二将迳至涂山寨内相见。于英、桓楚问籍来意,羽具告以邀助伐秦之事。英曰:“欲要吾辈相助,未知尔武略若何?此间禹王庙内有三个石鼎,尔若推得倒扶得起,吾等方肯归顺。”羽欣然至庙,撩衣伸手,一连推倒三鼎,随手扶起;又将一手插入鼎下平身托起,绕庙前后三转,轻轻放于地上,面不改容,口不喘气。英等看见,一齐下拜曰:“愿助将军伐秦。”当即请羽、季布、钟离末三人入寨筵宴。 次日领八千子弟一同跟羽下山。行至一村,只见居民闹哄金鼓齐鸣。羽问其故,一人答曰:“此田有一黑龙变成黑马常来践害田禾;今又出来,因此众人喊逐。”羽曰:“待吾擒之。”言毕,执鞭近旁而观。马见羽来,立地扑斗,三五次即伏于地。羽即跃身骑於背上,马随立起循路行走,众人齐声喝采,乃置酒请羽相谢。饮间,有虞太公举杯劝羽曰:“感将军除却一方之害,某有一女愿与将军为箕帚妾,以酬将军大德。”遂唤女出拜。羽视此女大有姿色,不胜之喜,疾忙起谢。席罢,虞公安排香车送女离宅。羽领虞姬并诸将军马迳往会稽而来。见叔项梁,具言收伏二将得兵八千,又收龙马及得虞姬之事。梁甚悦。此时季布、钟离末见羽英勇,尽率会稽所部军卒降羽,共议立梁为帅,操演军马,不日前去伐秦。人马离却会稽,正行之次,前有一将拦住去路,乃六安人,姓英,名布。原是骊山亡命之夫,不耕不作,专以短径为业。是日在此截住,要羽买路钱。羽大怒,出马厮杀,布即迎敌。二将战经三日,不分胜负,各归本寨。梁与羽正话间,小卒报曰:“外有一老人来解战。”老人至营,梁问其姓名。答曰:“姓范名增,南郡巢县人也,年六十八岁。”羽恶其老。增曰:“昔日姜太公七十三岁遇文王,兴周八百余年基业,吾何为老?今见英布与将军战,吾特来解。”梁喜,遣诸布寨。增见布曰:“秦皇无道,今羽欲伐之,公与项氏无仇,公为大将同伐暴秦,富贵共之,岂不美哉!”布曰:“共羽伐秦之后,恐悔前言。”增曰:“有吾为证。”布大喜,降羽。即日梁拜范增为师,英布为将,申阳为先锋。军马起行,前至准阴县下寨。(子弟兵八千,又遇龙驹,顷刻之间,军将云集。不二三年为王称帝,岂非天耶?)后人赞项羽诗曰: 一从吴会斩殷通,良将精兵次第逢。 龙马丽姬俱会合,英雄自此发奇踪。 却说淮阴一人,姓韩名信,幼读诗书,长通韬略,负王侯之志气,抱孙武之奇才;家贫无度,不能生理,常从人觅食,人多厌之。钓鱼于城西,常卧于松下,梦武曲星君压身,惊醒问于术人。术人曰:“子异日必登将之位。”有漂母怜其饥色,与之酒食。信曰:“吾后当有重报。”母曰:“吾哀王孙而进之食,岂望报乎?”市中有恶少年者,恶其好剑术。一日从市过,少年合围令从胯下而去,信乃勉强而从之。他日又有许负相之曰:“子之状貌,当有大贵,位至王公。”信自思极贫无措,何以营活?是日听知项羽起兵伐秦,乃自喜日:项公既与战伐,必求良将。遂与妻议辞别,诣羽营寨投军。项梁见其人貌,心中不悦,欲不用之。增劝曰:“此人骨格非俗,必有奇才,不可轻弃。”梁乃依言,命为执戟佩剑郎官。 梁正欲催军起行,忽徐州沛县刘季领兵十万来助,同伐暴秦。梁与季相见礼毕,大喜。当羽见兵势日盛,遂欲自立为君,增曰:“不可。恐人心不服。公乃楚人,即今楚怀王之后,有孙名曰来新,见在朱家牧羊,寻至可立为君。”六月立来新为义帝,封梁为武信君,羽为鲁公,刘季为沛公,范增为军师,英布为先锋。自此准备伐秦。忽一日人报秦二世胡亥命章邯、董翌、司马忻等领兵四十万特来破楚。义帝命梁拒敌。梁领兵出一阵,大败秦师,众喜获胜,置酒贺功。韩信曰:“元帅非得胜也,此乃敌人骄兵之计,今夜必来劫营。”梁大怒,欲斩韩信。周阐日“信之言是也。”梁乃放讫。信复往见鲁公曰:“章邯今日用骄兵之计,夜间必来劫营;信以告,武信君不信,将军可以防之。”羽听罢怒骂曰:“尔为何将敢违军令,妄言军机?”喝令斩首。钟离末急忙劝止,羽令将信囚下,章邯若来免死。是夜章邯等领兵果来攻劫梁营,梁军并无提备,秦兵鼓噪而入,梁慌忙奔走,为敌兵所杀,楚兵大败。次日入报鲁公,鲁公放出韩信,即欲起兵再战。来见义帝,帝止之。时章邯知鲁公军回直往攻赵,赵王遣使於义帝处求救。义帝即令宋谊为元帅,鲁公为副将,范增为军师,统兵十万救赵。至安阳下寨。宋谊留军四十六日不进。鲁公问宋谊曰:“秦兵围赵,合急救之。”宋谊笑曰:“不然。”鲁公怒即斩讫,大呼诸将曰:“宋谊缓兵不进,帝命吾为帅,尔等各宜听令。”由是义帝闻知,自思刘项二人各有威权,己势不及,乃宣刘季项羽曰:“二公皆因秦皇暴虐起义征伐。今者二公可分兵两路而行,先到咸阳者君之,后到咸阳者臣之,大事若成,朕只在徐州养老足矣。”二公欣然听命。鲁公从北路,沛公从南路。次日义帝亲往长亭饯送,谓刘项曰:“二公若取得秦朝天下,不可废朕。”二公府伏于地曰:“若有此意,天必亡之。”义帝甚喜,与二公辞别回讫。刘项二人先在定陶结义。沛公为兄,鲁公为弟。至是奉义帝之命分兵伐秦。当下送别义帝,二人亦各领军分别而行。 不说沛公南路。且说鲁公从北路军马正行之间,忽报前面王离军兵拦路,鲁公出马,只一合斩王离于马下。又有司马傲、董翌、章邯等交战俱各败走。三日连败数阵,邯等弃赵往西路下寨去讫,赵围遂解。城中赵歇、陈余、张耳、李左车等下城开门迎接。鲁公入城宴会犒赏军士不题。 却说章邯屡败,差董翌往咸阳请友人陈豨同来破楚。豨依命来寨,相见毕。正叙话间忽朝廷差使赵常赍诏至。曰:“朝廷说尔等俱有谩军之罪,要取首级。”邯大怒拨剑将常砍杀,大叫众将随吾反叛。当下陈豨亦思秦朝暴乱社稷安危未定,劝诸将不如俱降鲁公更为美也,众皆依言。豨遂至羽寨见鲁公曰:“某与章邯等愿将本部军兵二十万悉来归降。”鲁公怒邯,不允。范增谏曰:“公怀章邯小怨,夫其大事;若得诸将大军来降,大事可成,何可拒之?”鲁公回嗔作喜曰:“公等若来,吾深幸也。”旋出即与章邯众将来见鲁公。公大喜,扶起。次日升帐点计部下雄将项伯、项庄、项佗、项升、季布、钟离末、尤洎、周殷、丁公、雍齿、桓楚、于英、薛角、韩光、陈豨、赵歇、陈余、张耳、英布、董翌、章邯、司马忻、李左车、范增等大军四十余万。正行间,忽报秦二世胡亥命魏豹引齐王田荣、燕王韩广领兵迎战。鲁公出阵,独战八将,八将战败,俱下马愿降。鲁公却才收兵八将。拜毕,又报彭越搦战,鲁公出马,越大败,亦下马拜降。鲁公不胜之喜,设宴赏劳诸将。次日催军起发进取秦关。(按:一时英雄猛将智谋之士俱投于羽。羽不能用,惜哉)后人有叹义帝定君臣二语诗日: 知命知机不握权,为臣为主立盟言。 虽然天意兴刘氏,却似新君语话坚。 汉楚兵入咸阳 却说沛公兵行南路,於路七十二处府邑尽皆降附。高阳太守王德迎接沛公入城。公坐定,谓德曰:“吾欲求一贤士相助,公可推举?”王德曰:“此间有一贤人,姓郦,名食其。(食音异,其音箕)其人因家贫,只图酒食。食后醉狂,尝言:‘若遇明君,吾必醒。’”沛公大喜,即令王德请来相见。礼毕,沛公见食其散发披襟,全无检束,似非智谋之士,颇有谩意。乃问曰:“吾欲伐暴安民,公何以教我?”食其笑曰:“原来如此如此。”沛公又降阶请至座上,曰:“吾孤寒少学,愿先生明白开导。”食其曰:“秦皇暴虐已非一日,今胡亥君之残酷尤甚,公乃仁德之主,正无德合让于有德也。”沛公曰:“虽然如此,奈之贤智扶持。”食其曰:“公诚求贤,臣举一人乃是韩国姬成手下,五世相臣之后,姓张名良表字子房,此人有孙吴之韬略,仪秦之智谋,若得彼来辅公,破秦兴刘易如反掌。”沛公听罢大喜曰:“此人既贤,韩王如何肯放?”食其曰:“公发一使与韩王借粮五万石,若无粮借,必令子房来复,公即晋之。”沛公曰:“别无的当,就烦先生一行。”食其欣然领诺,迳至韩国,入见姬成曰:“沛公今往伐秦,与大王借粮五万以资军用。”王曰:“自秦灭国,业荒民苦,今新立未安,焉有储积。”食其曰:“大王既不与粮,亦须遣使复之。”王即命子房与食其回见沛公,相叙礼毕。子房曰:“韩主因乏粮石,不能奉命,特令小臣复公,万勿见罪。”沛公曰:“久闻先生才智高士,若无粮借,愿借先生同伐暴秦如何?”子房自思:吾亦欲与韩王报仇,今天假机会正合吾意。乃答曰:“某奉主命而来,岂敢擅留于公。公如必欲效谋,愿公同回与王面议方可。”沛公依言,即与子房至韩。韩王接入,礼毕坐定。沛公曰:“昨问大王借粮,如果无粮,乞借子房相助,王意何如?”韩王曰:“公既用子房,吾亦与公同往,但伐秦之后,富贵共之。”沛公喜诺。韩王随收拾国事唤子房相从,与沛公一同迳至寨内。 次日,拔寨起程。正行间,忽报前有贯英阻路。沛公命傅宽傅弼迎敌。战不多时,二将俱被贯英活擒过去。须臾英复至阵前,沛公乃亲出马曰:“将军武艺高强,何不助吾伐秦,共成大事。”英见沛公状貌非常,有帝王之度,乃下马拜伏愿降。沛公大喜。前至武关关上,守将朱蒯知沛公兵至,已先遣人驰报咸阳赵高。高乃自思:关外兵来伐秦。吾今掌握大权,何不及先夺取天下,想众官员惟有李斯不服,必须以计除之。次早遂入朝,奏二世曰:“今有李斯权势重大。长子李由为三川令,结连诸侯谋反。”二世闻奏大怒,即令赵高擒拿李斯父子,极刑勘问,务要招其反情。将李斯父子腰斩于市,夷灭三族。高既除却李斯,恐朝中尤有不服者。次日,请二世於望夷宫饮酒。高奏曰:“臣有一匹龙驹,请陛下观看。”二世曰:“宣来朕看。”须臾牵至,高曰:“好马。”二世笑曰:“是鹿何言是马?”赵高仗剑指群臣曰:“吾言是马,天子言是鹿,尔众官说是鹿是马?”唬得众文武尽皆低首,不敢言鹿。高笑曰:“众官皆言是马,尔何言鹿?”遂挥壮士齐出,杀二世于望夷宫。二世在位二年,为高所弑而崩。即日复立扶苏子子婴为三世皇帝。子婴在太庙受玉玺,喑与韩覃、李落甲谋杀赵高。次日,诈病不出宫。高入探病,覃与落甲伏兵齐出,擒住赵高,一剑砍死於宫前。帝遂传旨,夷其三族。 后人叹胡亥诗日: 二世为君懦且昏,望夷宫内鹿亡身。 不久子婴降汉室,果然胡灭暴赢秦。 又讥李斯、赵高诗日: 为臣须要尽忠良,天报忠良福自昌。 可恨李斯真酷虐,更嗟赵贼益鸱张。 坑焚儒典伤天道,鸩弑君王灭大纲。 恶贯须臾三族殒,史书唾骂好凄凉。 于时子婴设朝,群臣奏说沛公兵至武关,守将告急数次,宜发兵救应。子婴准奏,即命韩荣、耿渰领兵前至武关助蒯。蒯大喜,遂开关出战。沛公令樊哙迎敌。正战之间,却被子房用计领兵抄入关内,夺了武关。蒯等战败,又知失关,只引兵迳回咸阳去讫,入奏子婴。子婴大惊失措。李毕等劝子婴降沛公,子婴从言。次日素衣乘马,手捧玉玺与众文武群臣出城,遇沛公於枳道,子婴下马拜伏。沛公大喜,受讫玉玺表文,命子婴复还秦地。沛公兵入咸阳,秋毫无犯,宫院府库尽皆封锁。但见高楼台阁,美女排列,欲入窥视。樊哙谏曰:“不可。主公既有天下,岂少此耶?”沛公不悦。子房曰:“哙之言是也。始皇失政皆由於此。”沛公依言。当下诸将入至大内争取金帛,惟萧何不取,独入相府收集天下图书版籍,所以知识户口人民之数及各关隘夷险强弱之势。沛公因见秦民往往有耳无鼻,有手无足,心甚恻然。至是,公令移军屯於霸上。萧何曰:“秦法太虐,以故民心离叛,主公宜更法令,以收民心。”沛公大喜,一日,召诸父老曰:“秦用严刑,动以墨劓剕,官民不堪命。吾今与尔百姓约法三章:革去极刑,更以笞杖徙流。”百姓闻之,莫不欢悦。又见沛公入秦,宝货无所取,宫女无所幸,封府库,锁宫门,市不易肆,居民安堵。于是,俱以羊酒竞相庆贺,惟恐沛公不为帝主。(按:子婴初即位,即能定计灭高,亦可谓明断有为也。惜其在位四十六日,而沛公至,非天亡哉?) 后人赞萧何诗日: 辅王驱兵灭暴秦,收图改法独关心。 汉家数百年基业,根本还从萧相成。 且说鲁公既定河北,军马西行,多肆掳掠,大失民望;况又章邯助其为害,以致民有怨言。邯闻之,悉告鲁公。公怒曰:“秦党尚多未服,吾若入关,必为后患,不若止留章邯、董翌、司马忻三人,余者尽行诛之。”范增谏,亦不听,遂遣英布悉皆斩讫。兵至函关不远,前哨报说:“沛公令人把住关口。”增曰:“此必沛公依义帝言,命先入关者君之,故此把关不放。”鲁公大怒,遣英布率军前去关下搦战,关上薛欧、陈沛双马出敌,战不数合,大败而走。布夺取函关,鲁公引大军一拥而入,迳至鸿门界上下寨。夜静,范增与项伯相随出帐,观望星象。增看罢自思:“吾指望鲁公成就大业,岂想帝星旺气正应沛公,将来有数百年天下,二十余世帝王。”乃指与项伯观看。伯大惊曰:“似此如何?”增曰:“吾与天扭。”伯曰:“尔如何扭得天过?”增曰:“自有妙计可以扭转。”(按天定之数,虽一事一物之小,难以转移,况帝王为天下主与天同尊,安能以人力强之?增诚愚惑也)后人叹范增诗日: 质实忠纯叹老增,虚怀谋略不聪明。 无能霸上归真主,强向天边换帝星。 次日,鲁公升帐召集诸将,惟范增嗟叹不止,又复微微冷笑。鲁公问增曰:“亚父为何叹息而哂?”增曰:“某昨夜观天象,见五星聚于丰,沛有真天子之兆。”鲁公曰:“吾不信刘邦敢与吾争天下。”正话间,人报曹无伤持书告变。鲁公令无伤入帐,问之。无伤持一书上。鲁公看其书曰: “切闻夷齐让国,万古称贤;虞为争田,千年诵恶。内家兴事,外国不收。昔者公与刘季同受义帝之命,拜为兄弟,兴兵入秦,共诛无道。今季辄施诡术,争先入于咸阳,欲称帝于秦关。府库金宝悉以私收,法制律条尽行擅改,与民约法,饵买人心。取臣馈仪,实矜己德。又令二将挡关,以阻公之军马,其意其行大与公相反矣,愿公察之。” 鲁公看罢,怒曰:“刘邦敢恁无礼,吾自引军擒之。”增曰:“此今且勿点兵,臣有一计,今夜三更劫寨,必获沛公,杀之以绝后患。”鲁公依言,传令各寨知会。却有项伯原与子房生死之交,私欲报与子房。丁公阻住,伯推打探军情,方始出寨,心中又恐伏路军人放箭,意欲不行,又念子房有危。吾若不救,非丈夫也。遂纵马而行去。至沛公寨中,正遇子房闲坐。子房接入大喜,问其来故。伯慌告曰:“曹无伤告变,范增定计,今夜劫沛公营寨,吾恐子房遭害,故来相告。”子房曰:“吾适观见杀气不祥,却有庆云来护,果应吾言;蒙兄相救,吾亦前去报韩主知之,共逃大难,兄坐片时,吾即来也。”项伯依言。坐不移时,只见子房与沛公同至。伯叙礼毕。子房安排酒席,饮至数杯,沛公执盏劝伯,伯辞谢。子房曰:“兄勿辞酒。兄子聪明俊雅,沛公有女婉淑温柔,男才女德,正宜配偶,某愿为媒。”言毕,随将沛公罗袍与项伯依襟结为一处,用剑割下,收之曰:“权为定礼,后各勿相忘。”子房说罢,沛公又劝伯饮,问其劫寨之事。伯曰:“若非结亲,吾亦不便设计。今夜人马可以躲避,四面埋伏,明日只以三事便可退鲁公也。”沛公问:“何三事?”伯于子房耳畔低言,如此如此,子房大喜。伯即辞谢而回,刚至本寨,正遇范增,增曰:“好奸细也。”着令左右推伯去见鲁公。增具言伯往沛营报消之状,理宜罪责。鲁公怒曰:“尔乃吾之叔父,何故反向他人?”喝令推出斩之。伯大叫曰:“屈杀吾也。吾於霸上打探消息,回来特欲劝公休去劫寨。”鲁公令推转问曰:“霸上消息如何?”伯曰:“吾至沛公寨。沛公说:彼入关有功无罪,并无争夺天下之意。一愿为楚臣,二依义帝之约,三者入关秋毫无犯,百姓无怨;又曾与公结义,明日亲领军来见公,似此仁德,岂可杀之?若明日不来,引军去擒亦不难也,何须劫寨。”鲁公依伯之言,即令停兵解甲。增又言:“项伯泄漏大事。”鲁公怒又喝斩。增曰:“大事未成,若先杀叔,恐人议论。”鲁公将伯放讫。传令明日点兵伐之。韩信曰:“鲁不胜沛,何以言伐?”鲁公怒曰:“尔这胯夫,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推出斩首。”项伯急谏曰:“公且息怒。前者日马渡,信以怪风料有贼兵劫寨。众皆不信,果折项梁,信乃高士也。”鲁公方免,各回本营。 次日,信至项伯营中谢其救免之德。伯问曰:“昨来公言鲁不胜沛,何谓也?”信曰:“鲁公若伐沛公是失天下人望也。沛公先人咸阳有功者三,不可杀也。”伯曰:“似此若何?”信曰:“番为三罪。”伯曰:“何为三罪?”信曰:“一不合坚闭拒关;二不合擅改秦法;三不合大赦天下,不遵上命。可先发书于霸上,问其三罪,沛公自惧,然后起兵一鼓而攻之,则沛公无以为辞矣。”项伯大悦。送别韩信,即见鲁公,具说韩信所言沛公三罪,鲁公大喜,随命项伯驰至霸上问罪。伯依命到于沛公寨中相见礼毕。子房设席,酒中,项伯谓沛公曰:“今奉鲁公之命,问公三罪,公知之否?”沛公大惊,未及应答。子房曰:“沛公有大功者三,何言三罪?”于房具说三件大功,又兼与伯心交甚厚,再劝伯酒。项伯酒酣,自许沛公无罪。子房谢之。沛公复举杯奉项伯曰:“蒙公不弃,既已为亲,又与子房旧友,望公善言回复鲁公。”项伯唯诺,起身辞谢。回至营内,见鲁公曰:“沛公反者无意,且云三件大功之事。”鲁公点首不语。范增曰:“项伯之言虚矣。”天晚各归本帐。范增独立帐下,毕竟话说如何,后人讥项伯诗日: 项伯存心实可嗟,恁将侄背结浑家。 他年楚灭情何在,始觉今朝见识差。 二公鸿门大宴 且说当日范增独立帐下谓鲁公曰:“臣观沛公终不服弱,必与主公争取天下,况有张良智巧,舌辩项伯,此言皆虚词也,主公宜依臣计除之,以绝后患。”鲁公曰:“亚父有何妙计?”增曰:“明日设一宴于鸿门。名贺亡秦之宴,预遣使请沛公,沛公必至。饮酒之间,臣弹腰间玉玦为号,公即起而斩之。此上计也;其次,埋伏精壮一百余人,臣击席上金杯为号,主公可呼壮士,拥出可以杀之,此中计也;又其次,沛公酒至半酣,项庄就席舞剑,俟沛公酩酊,可以杀之。沛公不出此三计也。”鲁公闻之大喜,传令安排筵会,一面遣使往邀沛公。沛公见使,命相请,乃曰:“鲁公之命,安敢不来?尔可先回,吾当即至。”使者应诺出营。沛公谓子房曰:“此事若何?”子房曰:“臣观此会计也,有谋主公之心。”沛公大惊曰:“似此奈何?”子房曰:“主公勿忧,臣与樊哙保主公去,万无一失。”沛公喜,随与子房、樊哙领数十骑迳至鸿门,下车,陈平接入帐中。鲁公相见礼毕,分宾主坐定。鲁公正视沛公而责之曰:“昔日尔我同受义帝之命,分兵破秦,尔乃争先入关。用小人之诡术,犯三者之大过。”沛公抬身曰:“愿闻其过。”鲁公曰:“一入咸阳,与民约法三章,擅改秦制,不待与吾商议,罪之一也;尔又遍赦天下,封赐子婴,受民羊酒,收结人心,罪之二也;拒关之险,不容吾入,罪之三也。”沛公答曰:“拒关之险,非阻公也,恐秦余党未净,复夺其关;约法三章,乃安秦民,使无反侧;大赦天下者,乃吾之计,若不出赦,焉能定秦朝官吏。其秦宫院及府库俱各封固,吾毫无私取,以待奉公。凡此者皆吾之功也,何谓罪过?况吾与公结义之好,公毋听谗闻,乃甚幸耳。”鲁公听罢,遂召曹无伤斩讫。请沛公入席,饮宴乃曰:“适来冒犯,慎勿嗔责。”增令陈平酌酒。平以目视沛公,见公降准龙颜,天日之表,状貌非常,必为真命帝王,遂有顾怜之心,酒每浅酌,鲁公酒每满斟,就筵间曰:“今日之会乃贺亡秦之会,如有交头接耳,不奉上命者即斩,诸官勿得有违,口为明辅。”于是众官悚然。鲁公酒带半酣,范增举其右之手,弹玉玦数次,鲁公全然不顾。增又将金盏连击,鲁公亦不听讨,反谓增曰:“适来陈平传令,公何故违谩?”增讶曰:“主公错矣。此会非饮酒也,乃图天下也。”再以目视鲁公,公只是不理,但命酌酒。增见二计不行,心中甚懊,乃避席而起,急召项庄舞剑。项庄至筵间曰:“二公饮酒,无以为乐。臣舞剑一曲,与沛公送酒。”鲁公大喜,令庄起舞。子房视之,见庄有杀沛公之心,目视项伯。伯悟其意,遂拔剑出曰:“独舞不足为乐,臣与庄对舞乃可。”二公许之。项庄舞剑数次欲杀沛公,项伯每每遮拦。 子房见势不如,慌出寨门,呼樊哙曰:“主公有难,无由可解,吾先入筵去,尔可速来。”哙怒曰:“吾不救主,誓不为人。”言讫,挥步直踏辕门而入,把门将丁公急阻不住,樊哙直至筵前,大呼曰:“小臣樊哙是也。主公今日宴贺,亡秦天下诸侯皆在,岂宜小臣独立辕门,公若欲用壮士,哙愿当先。”鲁公视之,见哙状貌堂堂,语言慷慨,乃命赐豚一蹄,美酒一斗。哙以豚肉立而啖之,斗酒一饮而竭。鲁公笑曰:“真壮士也。”问哙曰:“壮士复能饮乎?”哙曰:“大丈夫死且不足惧,何惧酒肉乎?”鲁公大喜,令哙坐饮。范增恨公三计不听,即便离席去南门,责丁公放哙入筵之罪。子房见增出外,即与沛公迳出西门。西门守将申阳拦阻不放。沛公曰:“奉鲁公命放吾君臣回去。”申阳不听其言。复有陈平从后来,请沛公入席。子房乃诳申阳曰:“尔不信吾言,陈平亦奉鲁公之命来送沛公也。”申阳正犹豫间,樊哙挥步拥至,沛公急出乃脱。子房谓哙曰:“尔护主公先行,吾谢鲁公即来。”说罢复回。 胡曾先生有诗叹鲁公曰: 项藉鹰扬六合辰,鸿门开宴贺亡秦。 樽前若用谋臣计,岂作阴陵失路人。 鲁公见沛公去久不回,正命将士邀请,忽子房复入,鲁公怒曰:“沛公不来,尔来何如?”子房曰:“沛公酒力不胜,酩酊而归,令臣来谢,并奉秦宝照星玉斗献上,以表微意。”鲁公视之大喜。子房又曰:“臣蒙主公酒宴,亦甚酣醉,乞放归寨。”鲁公从之,令项伯送出,而逢范增适于南门责丁公回。鲁公问:“亚父何来?”增曰:“天下已失矣。”言讫长叹。鲁公笑曰:“量刘季一村夫,何足道哉。”乃将玉斗赐与范增。增曰:“此物何用?”鲁公曰:“秦朝一十八般宝物俱有奇妙,此乃照星玉斗,何言无用?”范增将玉斗掷之于地,击得粉碎。鲁公视之大怒,曰:“尔敢碎毁大宝?”增曰:“臣观此物亡国之宝,惟沛公之首得之,则天下定矣,乃为至宝。今公不依臣谋,反听子房之说,江山社稷徒此失去,又复思玉斗之为宝哉。”鲁公听罢,默然无语。增曰:“此时悔之晚矣。”鲁公曰:“似此若何?”增曰:“昔吴王夫差不听于胥之谏,放越王归国,子胥日:‘吾不忍见越灭吴。’自刎而死,令人悬其头于东门,以视越。后越王用范蠡谋进西施女于吴。吴王纳而宠之,荒亡失政。越兵至,一鼓而国灭身亡。今王公不杀沛公,如放鱼入海,放虎归山,臣不识主公果何见也?”鲁公闻增话说到底,觉有愧色,悔恨无及。乃曰:“机会已失,如之奈何?”增曰:“臣再设一计,差使复往霸上,请沛公议事;彼若来至,可即擒之。”鲁公随遣使去,入寨呈上书简。 沛公看书问子房口:“此何意也?”子房曰:“此范增之谋,主公若去,则不复还。”沛公惊曰:“何以拒之?”子房曰:“主公勿忧,臣愿替主公一行。”沛公曰:“尔去恐遭所害。”子房曰:“臣去无妨。”随使迳至鸿门寨中,跪于帐下。鲁公责曰:“吾请沛公议事,沛公不来,尔敢代彼。”子房全无惧色,徐答曰:“沛公乃一田夫,智识疏陋,岂晓国家大事。公是名将之裔,谙练洞达,威令大行,诸侯畏服。今秦朝已灭,公但入咸阳大事决矣,又何必议?”鲁公闻言大喜,问曰:“吾欲为君治安天下,有何良策?”子房曰:“为天子者,其等有三。一曰帝道,二曰王道,三曰霸道。”鲁公曰:“何为帝道?”子房曰:“伏羲氏、神农氏、轩辕氏、陶唐氏、有虞氏,是谓五帝。伏羲氏者,周姓。都于陈留,制甲子历,书画八卦,分九州,制婚姻之札,立宗庙社稷,在位一百二十年。神农氏者,姜姓。都于鲁地,教民耕种五谷,尝百草,以制医药,济世利民,在位一百四十年。轩辕氏,覆姓公孙,拜封侯为帅,筑坛于版泉。战蚩尤于涿鹿,除祸害以安百姓,在位一百年。陶唐氏名尧,都於平阳。治洪水,诛四凶,敷五教以叙人伦,制礼乐以和上下,土阶三尺,茅茨不剪,在位九十八年,让位于舜。有虞氏名舜,嗣唐尧而有天下。举十六相以自辅,操五弦之琴,歌南风之曲,都俞吁弗于一堂,垂衣拱手於南面;礼乐修明,声教四讫,在位五十二年。此五帝者以道德仁孝治民,以雍容揖逊得位。当时黎民於(音乌)变,四海讴歌鼓腹而颂。此五帝之世极盛之道也。王道者,夏之禹,商之汤,周之文武。是谓三王。是三王者,虽以征诛而有天下,然皆以有道伐无道,发政施仁,敦伦崇义,修礼乐振风俗,尚廉耻明赏罚。是以当时莫不教化大行,民安于下,熙熙攘攘,四海晏然。君安于上,传位子孙,国祚永久。此三王之世,亦隆盛之道也。”鲁公听得子房声韵若钟,语言如注,心甚欢悦,复问霸道何如?子房曰:“霸道者,春秋之时,人心浇漓,诸侯僭窃。于是有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楚庄公、秦穆公,是谓五霸。是五霸者,尊周室以攘外夷,假仁义而专征伐。战必胜,攻必取,诸侯有不服者则攻削之。此以兵戈刑戮为尚。是以国富兵强,列国震慑,奠敢不从威令,此之谓霸道也。”鲁公闻说霸道,大喜。乃曰:“吾亦以霸道为治如何?”子房曰:“当今之世,公正宜于霸耳。”鲁公曰:“天下已定,吾自称为西楚霸王,分封诸侯,如有不遵命者,即征伐之,但恐赏赍缺少金银。”子房曰:“公岂不知秦始皇葬于骊山北方八百步,冢高五十尺,以珠玉为斗星,水银为江河,宝贝为玩戏,金银围绕不计其数,令人伐之,得其所藏,用之自有余矣。”鲁公大喜。范增急谏曰:“不可劫墓取财,使公陷恶名声于万代。” 鲁公不听,即令英布引军一万,前去骊山劫墓。不旬日间,得金六十万两,宝贝一百二十件。鲁公曰:“此皆子房之功也。”范增曰:“子房乃说客也。主公宜诛之。”鲁公不从。增曰:“主公不信,不肯诛之。试封官职,令臣于此看其受与不受,便可知矣。”鲁公依言。次日召子房曰:“吾欲封尔官职,臣事于吾若何?”子房曰:“臣乃韩国贱士,因途遇沛公,借臣为从,臣不愿受公重任,但欲公为仁德之主。”鲁公问曰:“吾入咸阳为君,天下百姓何以得安?”子房曰:“今天下乱者皆由秦皇无道,戾其人心。先将子婴并秦族属替行诛斩,则人心快足,自然安妥;又咸阳阿房乃败亡之宫,主公不宜居坐,宜别设朝受贺封,迁诸侯,各分地面。有敢反者,亲自征伐。如是则万民安乐,四海太平。公以布衣而有天下,衣锦还乡,岂不美哉。”鲁公曰:“沛公当何以处之?”子房曰:“沛公诚实人也。封于褒州千里之外。必无东还之意,天下自安矣。”鲁公大喜,曰:“子房世之高士也。”设酒相待子房。饮至酩酊,鲁公暗遣人送子房而回。次日鲁公召子婴并嬴氏族属二百余口,悉皆斩首。遂令拔寨而起,前赴咸阳。(按:张良心于兴汉,屡让楚王。其他犹可,惟杀子婴,掘始皇墓,迁弑义帝,焚阿房,四事陷王於恶。自其非也。) 鲁公称帝封诸侯 却说鲁公因子房之说,遂急于称帝。是日引领群臣人马入至咸阳。见阿房宫甚是峻丽,自咸阳至骊山三百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鲁公看毕,以火焚之,烟焰月余不绝。五月五日,鲁公入咸阳即位为君,自称西楚霸王,诏示天下为楚元年,设朝受百官朝贺拜舞毕,王命文武俯伏听受封赏。 封亚父荡增为丞相封项伯为尚书令 封钟离末为左右大司马封陆沮为左司马 封季布为右司马封丁公为左将军 封雍齿为右将军封刘季为前将军 封刘存为后将军封陈平为护国都尉 封韩生为左谏议封武涉为右谏议 封于英为宫内大将军封桓楚为引战大将军 封沛公为汉王褒州四十七郡 封巩傲为临江侯封英布为九江王六合四十五郡 封项佗为春胜君封魏豹为魏王平阳四十郡 封项元为安胜君封申阳为洛阳王河南二十郡 封张仝为代王封司马傲为殷王河内三十二郡 封姬成为韩王封章邯为雍王上秦三十八郡 封陈广为前燕王封董翌为翟王延安中秦三十郡 封田荣为前齐王封司马忻韩王藩阳下秦十八郡 封田庆为前赵王封项庄为交东王三十四郡 封田横为齐王临淄封张耳为赵王常山三十郡 封田都为中齐王青州封张耳为赵王常山三十郡 封臧陟为燕王幽州四十五郡封田安为下齐王即墨 封吴苪为衡山王湖南长沙封陈胜为梁王弥州 封陈余为北赵王定州封韩信为执戟郎 楚王封职已毕,赐王侯文武群臣筵宴,传旨令来日各各赴镇莅事,不得辞误。文武一齐谢恩退朝,唯有沛公不悦。子房笑曰:“与大王贺喜。”汉王怒曰:“封吾南郑褒州是秦罪地,轻吾太甚。”子房曰:“南郑非为罪地,乃立根本取社稷兴刘之所。臣闻南郑山高路远,地土沃饶。殿下奉命乙巳,木命也,逢西方庚辛金断木而成器。大王至彼养成锐气,乘楚不备,取天下,易于反掌也,王何不悦?”汉王方悟。说罢,子房辞别汉王,复往咸阳。汉王曰:“卿去何故?”子房曰:“臣入咸阳见楚王,乾扬功绩。”汉王亦不知其意。 子房迅至咸阳,正遇范增。增执子房奏楚王曰:“张良是汉王之臣,私入咸阳,即为奸细。”子房奏曰:“臣非他故,正欲见王有所告也。”楚王曰:“卿有何事?”子房曰:“微臣故主骸骨未奠,愿乞韩王城以葬韩王之骨。”楚王闻言大喜。曰:“世间忠孝无如子房也。”楚王即许,子房谢恩。楚王问曰:“吾欲迁义帝,卿谓若何?”子房曰:“大王迁之是也。义帝若得人心,恐楚王不测,枉若军民。”王曰:“谁可去?”子房曰:“诸人去不得,唯范增可去,使义帝无怨大王。”楚王即遣范增、英布二人去迁义帝。增奏曰:“臣去无辞,但臣有一言,王当谨记。”王曰:“卿有何言?”范增口:“臣若去后,第一,切不可离咸阳;第二,韩信乃世之高士,不可令去。第三,留住汉王,且休放还镇地。”楚王曰:“卿言诚是也,卿去早还。”范增、英布辞王东行。次日,子房奏楚王曰:“启陛下,今有汉王思归,王宜遣之;若恐汉王心变,只将家眷留此为质,汉王必不敢反。”楚王大悦,发使传旨:“放汉王西归,且留家眷于此,不得带去。”汉王得旨,大骂子房,怏怏而去。楚王退朝,子房私迁汉王至于太白岭上。汉王责子房曰:“卿何反吾若此?”子房曰:“臣不知,愿闻其故。”汉王曰:“尔故令楚王留吾众眷,岂非反耶?”子房曰:“大王不知,臣见楚王,说遣范增东迁义帝,功之一也,放王西归功之二也,留王家眷者使楚王不疑。大王异日兴兵东向,一鼓城楚,此臣之计功之三也。”汉王听罢大喜。子房又曰:“大王善保龙体,臣有三件大事未干。此去咸阳干办即来侍王。”汉王曰:“三事维何?”子房曰:“与王求觅破楚大元帅一也,说楚王还乡二也,说六国反乱三也。”汉王闻言,与子房欢悦而别。此时楚汉元年五月十一日。汉王人马行过连云栈,子房暗遣人烧栈道。人报汉王,王大怒。萧何曰:“大王勿怒,此乃子房之计也。”王息怒,方思领众文武前赴褒州不题。 且说范增、英布二人已到徐州,迁义帝至于彬县乱山之间。范增暗使英布假装贼寇,弑义帝于山内。胡曾先生有诗叹曰: 义帝南迁路入彬,国王身死乱山深。 不知埋恨穷泉后,几度西陵并水沉。 子房既入咸阳,诈装云游道人,作谣歌一首,用钱贿诱街市小儿歌唱其谣日: 有个人人,隔壁摇铃。 只听其声,不见其形。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不数日间,满城街市小儿尽皆唱念此歌,上下无不听知。子房因见项伯,甚喜,留宿于家,每日闲话。项伯入朝,子房堂上闭步,见一书架堆积书籍甚多,仔细取看,内有文书一封,名日:锁诸侯法,上写执戟郎官韩信书。子房展看良久,叹曰:“妙机!真奇才也。此乃兴帝图王之术。”叹息未已,项伯忽至。子房起而问曰:“公自朝回,为何不悦?”项伯曰:“今日退朝迟晏,因为楚王问群臣街上小儿谣言有何凶吉,无人敢对,楚王怒起。”子房曰:“谣言如何说?”伯具念歌词。子房曰:“此歌别无其意,只说楚王为帝,当衣锦还乡。”项伯闻言一时省悟,即入朝奏曰:“臣至家思想,小儿谣言别无甚意,只言陛下衣锦当还故乡。”王见说大喜,遂传旨意,差拨三万民夫前往彭城备建殿阁。 左谏议韩生谏曰:“大王不可迁都。”王曰:“何也?”生曰:“秦之地四关俱险,八水三川,自古建都兴隆之地,威镇诸侯,若都彭城,弃实就虚,非国之福,愿王思之。”楚王曰:“吾意决矣,尔勿多言。”韩生又曰:“大王轻信小儿谣言,弃大就小,失其地利,根本动摇,万一有变,何以制之?”王大怒曰:“吾掌百万雄兵,谁敢与吾为敌?尔何妄言,再奏必斩。”韩生不忍,舍死又谏曰:“大王不信臣言,正犹木猴见果之说。昔春秋楚文王善弈棋,外国进一木猴,尤善于奕。文王与之斗,被猴屡胜。文王乃以果觑之。猴因视果,遂败局,踊身跳于文王头上。文王怒赐猴死。于子其奏日:‘猴乃山中之兽耳,焉知礼法,可免其死。’文王不允,竟杀之。今王徒见近小不识远大,何异于此。”楚王睁目大怒曰:“竖子乃敢讥朕,推出斩之。”韩生低首无言,须臾绑至市曹。韩生呼咸阳父老告曰:“吾今日谏王被刖,与比干、伍员无异。”有监斩官韩信曰:“尔有五罪,何言比干、伍员乎?当日楚王掘始皇墓,尔不谏,罪之一也;王杀秦子婴二百馀口,尔不谏,罪之二也;王烧阿房官,尔不谏,罪之三也;王信张良说,放汉王西归,尔不谏,罪之四也;命王迁都,虽所宜谏,乃比王于禽兽,讥谤主上,罪之五也。”韩生闻语默然。信叱曰:“速斩回报。” 当下子房在旁,看见韩信言词剀切,威令果断,乃私叹曰:“此人真天下之英雄,当今之豪杰。”嗟讶弗已,见信乘马归宅,遂蹑迹至信门首,令人通报求见。韩信出户相迎,礼毕序坐。子房曰:“某有一剑,特来卖与足下。”韩信视剑笑曰:“剑有何能?”子房曰:“剑有三口,一曰天子剑,二曰宰相剑,三曰元帅剑。天子剑卖与汉王,宰相剑卖与萧何,元帅剑卖与足下。”韩信惊问曰:“公莫非子房乎?”子房曰:“然。”信曰:“某出身寒贱,草木之躯,公何念信?”子房曰:“前者窃见足下之书,锁诸侯之法,足徵公有将相之才,古今罕见者也。”信默然长叹。子房又曰:“此剑愿献与公叠纳下。”信曰:“某乃楚臣,安受汉剑?”子房曰:“不然。大丈夫避暗投明,弃邪归正,理之常耳。古人云:‘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昔姜太公避纣而归文王,兴周八百馀年天下。百里奚弃虞归秦,相穆公而成霸业。自古贤哲之士,莫不舍经行权以图建功立业,况以公之才略,职受执戟郎官,岂不辱没英杰?纵使依依于楚,吾视楚王终不能展公之抱负;公若弃楚归汉,汉必重用,大丈夫识时达变正所宜耳,愿公思之。”韩信听罢,自思楚王不能信用,恐终屈抑,乃答曰:“容某先辞楚王,如楚王不用,后归汉也。”次日,信上表辞楚王。王视之怒曰:“胯夫竖子,要尔何用?樗栎之材,何足道哉?”韩信退朝。子房再至见信,言楚王不用,子房大喜,遂即修书一封付与韩信,令信传与萧何。子房辞别,信即收拾行李,单马而出咸阳。 《两汉传志》一卷终 萧何三荐韩信为元帅 却说韩信辞别张子房,单马弃楚归汉。数日行至散关。楚将锺离末领兵随后追近大声呼曰:“韩信何往?”信曰:“楚王不用,吾今西归。”锺离末曰:“楚王命吾追赶,若见公即斩之。”信曰:“生死在将军,若能免命,誓不相忘。”末亦不忍诛之,谓信曰:“吾放尔西归,但将军富贵之时休忘今日。”言讫,二人各别。 且说子房离却咸阳,周游列国。入齐说田横反楚,自称齐王;入魏说魏豹反楚,入燕说韩庆反,领兵五百杀臧陟;入赵说陈余返逼张耳。自是各国不宁。一日,人报田横反了楚,自立尊号不服楚王。王闻奏大怒曰:“吾不亲征以除反贼,则诸侯谁惧?”即日点起大军三十万,亲征田横,去后不题。 且说韩信已过散关,路逢陈宣。信问宣往褒州之路。陈宣指从陈仓而去,过却陈仓,前至栈道。信听言罢,正行闻,忽见一老人。信问曰:“此去陈仓,公识路否?”老人曰:“尔莫非韩信乎?”信曰:“然。”老人引信入陈仓口,数十里有一大石。信步至石上,四顾而下,以剑尖画石留诗一首诗日: 韩信经石过,西回握将权。 东降秦楚将,此处斩章邯。 题毕问老人曰:“此去南郑多少路程?”老人曰:“八百馀里。”信怒其诈,欲杀之。老人曰:“愿赐一剑。”信将一剑杀于地上,剑过处其人并无血,尽乃白膏。信大惊叹曰:“误杀此道人也。”不数日信至褒州,入招贤馆,见夏侯婴。礼毕,信曰:“某特弃楚归汉,汉王若何?”婴曰:“汉王乃贤主也。今正广招天下贤士。”信曰:“略知。”婴具酒食待信毕,与信坐叙,问信曰:“将之道何如?”信曰:“为将之道有七:大敌在前不可却后;雨不张盖,暑不执扇;三军未膳,将不可食;罚不避骨肉,赏不择冤仇。此为将之道也。”婴大喜。次日奏汉王曰:“今韩信来归,此人甚有奇能,乞王擢用。”汉王闻奏,封信为散典官。(按:此职乃今时之狱官也)信受职,便点狱囚,死罪一十三人尽皆放免。有巡军知之,急捉狱囚,来奏汉王。王大怒,将信与狱囚一同斩首,命夏侯婴为监斩官。信叹曰:“既谋天下,何杀壮士乎?”婴见信言慷慨,命且留住,只将狱囚一十三人斩讫,婴即见萧何曰:“韩信乃世之高士,怎生脱免?”萧何即与夏侯婴同见汉王,具言信不可杀,汉王方免。 萧何邀信到于本宅,酒礼待之。问信曰:“公放狱囚者何也?”信曰:“狱囚乃秦之罪人。今王欲立天下,岂不慰万民之望?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弃小就大,王者之道也。”萧何听罢大喜,盛礼待信。谓信曰:“公且宽心,有日荐公为将。”信忙致谢。萧何次日入朝秦曰:“韩信故放狱囚,乃弃小就大,以狱囚乃秦之罪人。秦因刑戮枉法,今王欲图天下,宜慰万民之望。”又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信之高见。信有功也,愿王详察。”汉王终不悦信,不纳而退。何回宅与信闲话。明日又奏王曰:“大王自布衣斩蛇,兴义取秦天下,今不能与楚争锋,不得已而忍受南郑褒州,宽仁布德,感贤人千里而至,正宜开诚任用,乃舍置之,非所以招贤也。”汉王曰:“吾观韩信居乡无名,又兼年轻,岂成大事?”何曰:“自古用人以才以德,何在虚名。昔周武王拜太公为军师,非拜其年,因其才也;臣观韩信有孙吴之韬略,管乐之才能;若用为将,天下不日可定矣。”王曰:“韩信既有才能,何故乞食于漂母,受辱于胯下,甘冒胯夫之名,何也?”萧何曰:“昔傅说居于版筑,高宗肖像求之而始得;太公钓于渭滨,文王因梦求之而始遇;管仲囚于槛车,鲍叔荐之而始用。自古贤智豪杰之士,莫不先屈抑而窘迫,信之困辱亦其时之未际耳,岂其才之不足以自食,武之不足以胜恶少哉。古人立贤无方,又曰‘任官惟贤’才是。皆未尝徇其名与迹也。况今大王意在图王兴帝,关之外纷纷皆敌人也,苟不得人而专任之,虽欲与列侯抗也,难矣;况思破楚而成混一之业乎?愿大王勿以食贱之故而轻弃韩信,乃宗社之幸也。”王见萧何极言信之能,再三不已,乃封信为治粟都尉。萧何出朝至宅请信贺职。何曰:“公休不受卑职,不旬日荐公为将,必当重用。”信受职至仓查视,粟俱黑腐,不堪支发,因见市人多有饥色,遂召百姓赴仓尽行散放。有灌婴入朝奏与汉王,大惊曰:“信乃楚之奸细也。”急召萧何责曰:“公极荐信有能,今将官粟不奉上命,私放于民,当得甚罪。”萧何无对,怒而起。何出朝至宅召信问曰:“官粟公何支散?”信曰:“其粟朽黑,军不堪食,故散与民,不待月馀,民来还纳,放旧易新,官民两便。”何闻之大喜曰:“公真有识之士也。”次日,萧何入朝,具奏韩信放粟之故,有功不宜见罪。汉王闻奏,思之半晌不语,乃曰:“本当斩首,但看卿面。”萧何谢恩退朝。一日,萧何令人请信至宅闲叙。问信曰:“自古及今名将几人?”信答曰:“古今之将,其人非一。自周秦论之,姜子牙钓于渭水之涯,韬略晦藏。避而不出,及文王以飞熊之兆,出猎渭滨,始载之而归。武王恶纣之暴虐,欲行吊伐,遂拜子牙为师,号曰尚父,而不名子牙。约天下诸侯会于孟津,乃与武王兴师而出。戊午日兵临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一战之功,定周室八百馀年天下。子牙仁义之师,此上将也。春秋之世,管仲相公子纠,因内变而奉子纠出奔于鲁,其才其智无由见也。子纠败,鲁人囚仲而归于齐,桓公欲杀之,鲍叔荐之桓公,释之用之为将,仲能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会盟于葵丘,为五霸之首。管仲乃智术果断之士,此中将也。由仲而外其为将者,莫不皆能出奇制胜,运智使谋侥幸而成功者矣。而治国之才,盖不若管仲甚远也;况望其为王佐如子牙也哉。”萧何又曰:“下将何如?”信曰:“如秦之王翦、白起出则摧锋陷阵而获其胜,守则坚闭而待其时,攻城掠地克日建捷。敌人皆不能出其所料,虽能并吞六国,不为无功,而坑降杀士,残虐百姓,叫寇贼之师,乃下将也。”萧何见信谈论慷慨,等列分明,不胜叹羡。乃曰:“公真上将之才也。”信亦起身曰:“丞相若荐信为汉将,天下克日可定矣。”何大喜,唯诺而别。 次日,萧何入朝恳奏汉王曰:“大王自咸阳西归,志不安于偏小,即开招贤馆,思募天下豪杰,与楚争雄,以雪鸿门之耻,建万代之基。今韩信不远千里至此,乃杜稷之幸,我王之洪庆也。大王竟不重任,徒授下职,不过羁縻之而已。譬之良骥伏枥与驽马等耳,若一驱驰则一息万里可至也。臣观韩信之才不亚古之名将,王试用之,则兴汉灭楚,克日可期;平定天下,诚若反掌之易矣。”汉王曰:“吾有同乡七十馀人俱有进用之志,文武之才,卿并不举一人,独坚举韩信何也?”萧何曰:“臣观大王如一大鹏金翅,日飞九万里。群臣者副毛也,韩信者六翮也。鹏非翮不飞,翮非信不是。臣岂私于韩信,为大王择其才耳。愿王详之。”汉王大怒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何言也?”遂拍案而起。萧何默默退朝。 且说韩信听知萧何数荐汉王不从,思复东还。是日见何入朝,乃单骑私逃而去。萧何出朝方至宅前下马,门吏报曰:“韩信不辞丞相私乘匹马东归。”何叹曰:“汉失天下矣。”不脱朝服上马急忙追请韩信。原来韩信骤马奔至寒溪,水涨泛溢,不能得过。有诗叹之。诗日: 韩信私奔快看鞭,萧何急赶至江边。 若非当日溪流涨,安得刘朝四百年。 萧何恐信去远,扬鞭跃马如飞,直追至澶溪,见溪水洪涨,信未过得,心神稍定。近前告曰:“奉汉王命用公为将,何以私奔?”韩信马上欠身曰:“感丞相大德,屡荐信于汉王,王坚不从,某知之矣。丞相叫来非奉命擒信,即为马耳,奚用诳言。”何曰:“公错见矣。公未有罪,岂敢言擒;若云为马,公乃盖世英杰,虽万金不足以结识,况一马乎?吾实奉命而来,请公暂回;若汉王不拜公为大将,纵公东归未为晚也。”二人正勒回马,忽樊哙追赶至近,大呼曰:“奉汉王命来追二公。”何曰:“将军先回,吾等后至。”哙依言而去。萧何与信并马入至府前,下马相叙歇息。 次早萧何入朝。汉王曰:“吾与贤卿自布衣相随,取秦天下。胡为听信之说弃职私归?”萧何对曰:“臣非背主欲归,特为大汉山河被韩信盗去,故此与王追转。”汉王不语。何乃俯伏于地奏曰:“臣观韩信出类豪杰,有谋王佐帝之术,出将入相之才,当今第一,海内无双;王若用为大将,令彼引兵东征,破楚而定天下,甚不难也。王如执尼果不用信,请先诛臣后去韩信。”汉王曰:“卿舍生荐信,明日便宣信为大将。”何曰:“大王误矣。封为大将,可以展其才力,既若用之,宜依上古之法,筑坛拜将,捧毂推轮,盟天说誓,如此重用方可得其尽诚竭忠。”汉王曰:“筑坛何如?”何曰:“昔日轩辕皇帝拜风后为将,筑坛祭天地说誓盟,亲自下拜,挂印封为上将;战蚩尤于涿鹿,一阵而定天下;又燕昭王筑坛拜乐毅为帅,不数月内取齐七十余城。今大王必如其法,筑立坛壝,捧毂推轮,盟誓于天,御手献印,此乃君臣之道也。”王曰:“如卿所奏。”何即谢恩退朝至宅,见信具说其事,信大喜谢别。 次日,汉王出旨令于褒州城西十里建立坛所。坛上坛下一切应用人物俱要准备,克日登坛拜将。其坛按周天度数,位分三层,上中下像天地人三才,土台离广九尺,按周天九曜,中台高广一丈二尺,按十二时,下台高广二丈八尺,按二十八宿。上台为君臣伫拜之所,四角安立令旗,白旄黄钺。中台用二十四人,各穿法服手执幢幡,豹尾昼戟,按二十四气。下台用六十四人,各披甲胃,手执兵刃,按六十四卦。文武群臣,各立坛下。坛东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青衣,手执青旗,按东方甲乙木。坛南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红衣手执红旗,按南方丙丁火。坛西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白衣,手执白旗,按西方庚辛金。坛北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皂衣,手执皂旗,按北方壬癸水。中央坛前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黄衣,手执黄旗,按中央戊己土。坛已筑完,百物具备。大汉二年正月十三日,汉王、萧何与百官奉韩信上车,王自推轮,行数十步,摆列队伍,銮驾整齐,出褒州西门,至于坛所。汉王与韩信升坛。汉王穿衮龙袍,戴平天冠,足踹无忧履;韩信披黄金甲,锦征袍,戴凤翅紫金盔。汉王焚香告天曰:“邦上荷天命,中赖文武群臣,下赖四方百姓。今拜韩信为大元帅,同功破楚,除残去暴,拯救万民,以免涂炭之苦;如天下平定,当贵共之,邦若负信,皇天鉴责,子孙其危。”祝罢拜信,以双手捧印递与韩信。信接印挂于胸前,回身望王,俯伏谢恩曰:“愿我王万年万万年!念臣草茅贱质,今蒙重用,臣若负王,其受万刃之诛,凌迟处死。”誓毕,汉王赐信白旄黄钺虎符金牌,正授大汉太保大将军,关外六国都招讨征东破楚大元帅。韩信乃俯伏在地,领受职赐,重谢恩毕,君臣下坛。汉王乘龙车,韩信乘金纱皂盖车。文武群臣军兵将校仍各摆列入城。汉王升殿,信与百官俱于丹墀下拜舞朝贺毕,王命开庆喜宴,赏赐群臣。宴罢谢恩而退。看看东征如何。 前人有诗叹日: 漂母哀怜是不虚,男儿未遇古谁无。 写诗恨杀丹青手,不尽登坛拜将图。 后人又诗曰: 韬略珍奇腹不虚,时垂困辱有如无。 登坛封拜虽堪羡,还有凌烟阁上图。 又叹萧何诗曰: 欲得英雄立汉基,殷勤三荐果稀奇。 他年再若忠言救,谁敢谈公半句非。 又题韩信诗曰: 管乐藏胸气食牛,那堪未遇忍含羞。 九天日月擎拳内,万里山河按剑头。 战策坐谈胯上将,兵机妙法锁诸侯。 出奇鼎立刘天下,垂誉千秋与万秋。 韩信破关收服三秦 话说韩信登坛,汉王封拜职受征东破楚大元帅。当日同众文武宴罢,谢恩出朝,升帐诸将恭贺元帅。信传令来日己时取齐,如违斩首。众皆得令散讫。次日己时,一声炮响,三通鼓罢。韩信升帐坐定,诸将参见礼毕。军校肃静,忽正军师王顺至于帐下告曰:“诸将俱齐,惟有监军殷盖不至。”信怒曰:“怎敢违吾将令?”言未已,殷盖至在帐外。信令召入,责之曰:“尔乃监军之职,管领众军故违吾令。”殷盖曰:“辞朝晚矣。”信不听说,喝令推出辕门斩讫,取其首级,号令如有犯者,以盖为例。诸将尽皆惊骇失色。(按:韩信居乡破贼入关,屡受下职,素无名望,且又年少,今一旦骤拜为帅总握兵权,诸将俱有不忿之心。殷盖尤欲抗之,故于初见甚迟以慢之。明欺信也。不意其威令严明,竟致枭首以示号令。盖亦自取其死也) 后人有诗日: 专阃由来法要明,监军何独故争衡? 非干元帅无容恕,不斩将军令不行。 且说汉王自拜韩信为师,心中疑虑未定,欲令领军出征,试其才略。一日,传命召集文臣武将宴饮将终。王问韩信曰:“元帅部伍整齐,东征之事若何?”信对曰:“先修栈道,选日行军。”王曰:“谁可往修栈道?”信曰:“樊哙可引五百军士前去,限四十日回报,如违治罪。”当下樊哙亦有不忿之色,尤恐犯令,只得听命而行。宴罢文臣各回第宅。韩信即升戎帐,聚众将官商议东征。军分前中后三队,以灌婴领前锋,曹参领二队,信与汉王自领后军。分拨已定,再令诸将示谕三军,准备听候,勿得违慢。诸将唯诺而退。次日,韩信入朝奏日:“臣请驾出褒州征伐。”汉王曰:“元帅误矣。樊哙去修栈道尚未回报,引吾何往?”信曰:“樊哙明修栈道,韩信暗度陈仓,使章邯不知提防。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是也。”大汉二年二月上旬,汉王与韩信统率大军二十万,大小战将出离褒州。军分三队暗出陈仓口已至散关。王问信曰:“关隘严紧,如何过得?”信曰:“用一小计,散关自破。”汉王大喜。信召灌婴、曹参将授以密计,分付依令而行。 却说关上守将吕马通闻报汉军来至,即点军马下关拒敌。汉军灌婴出马,二将战至二十合,灌婴败走,马通不料是计,追赶三十余里。关上小卒飞报,汉将军曹参领军一万沿间道至关,夺门而入。马通大惊,急回军时,前遇曹参相战,后又灌婴赶来。马通抵敌不住,被灌婴活擒,归寨见信。信自去其缚,问曰:“公肯降汉,必有重用。”马通愿降汉军。过却散关,前至武都山下寨。 且说章邯锁守上秦,居废丘。是日正坐帐上,人报汉王拜韩信为元帅,引兵东征,即日遣军修理栈道。邯笑曰:“胯夫为将,诚何以堪?”忽又报曰:“韩信引军暗度陈仓,袭取散关,活擒吕马通,汉大军已至武都山下寨。”章邯闻报,大怒曰:“韩信一饿夫耳,岂识兵家之大体!”即令部下起兵十万出战。“吾不生擒韩信,誓不回军!”大夫孙安谏曰:“大王不可与敌,只宜坚闭,遣人报知楚王;若楚兵来,两下夹击,则汉兵不能出秦。”章邯怒曰:“吾用兵三十二年,战无不胜,岂不如一韩信耶?”叱退孙安,引军迳出武都。信已布成阵势。章邯列阵出马大叫曰:“胯夫韩信安在?”汉阵灌婴出马,与邯交战十余合,败回本阵。韩信出马,章邯迎敌,信亦败走。邯奋怒曰:“不擒韩信誓不回军!”挥兵追信直至陈仓谷内,不见韩信,只见路旁有一大石,石上有诗一首。邯看其诗曰: 韩信经石过,西回把将权。 东逢秦楚将,此处斩章邯。 读罢大惊,急令回军,恐遭韩信之计。言未毕,四下伏兵齐起,金鼓震天,杀得章邯大败,得脱者千人,走入废丘城内叹曰:“一时失笑君子,陷于小人。”见孙安言曰:“吾不听尔之言,果输于胯夫之手。”说尤未了,韩信大军掩至城下。章邯传令三军上城坚守勿出。信见章邯拒守,遣兵大放濉水围浸其城,使章邯不能得出。胡曾先生有诗日: 此水虽非禹凿开,废丘山下重萦回。 莫言只解东流去,曾使章邯自杀来。 韩信令人放水,一面收军回至营中。汉王召信慰而叹曰:“元帅果是奇才,萧何荐举不谬。”信叩头而出,随即传令移军进取中秦。却说中秦王董翌探知汉兵至近,领军五万出迎。当日天晚下寨。翌与诸将议曰:“章邯败于韩信;吾今晚乘信无备,去劫营寨,先挫其锐气何如?”诸将皆曰:“大王之计甚善。”商议已定。韩信正在帐中,忽然一阵风过,信出视之曰:“此信风也,主有贼兵劫寨。”急召灌婴、曹参听计,令分兵埋伏。二将依令而去。信将军兵尽皆撤开,只留空营。夜正三更,董翌引兵到来,前哨入至信寨,见寨空虚,知有准备,急回报知董翌。翌大惊,正待退时,忽听汉军一声炮响,四面伏兵拥出。左有灌婴,右有曹参,背后又有大队军马杀来。董兵三面受敌,折伤大半。翌引败军走,至天明到寨,方才坐定。人报韩信遣曹参取高奴城。董翌叹曰:“吾轻敌韩信,果失中秦。”即写降书亲诣信营投降。小校报与韩信。信召董翌至帐下,以目视之良久,览毕其书,又以目顾盼,大喝曰:“董翌尔退,吾用天下壮士,何用尔一匹夫!”翌会韩信之意,默然出营,走至下秦,见司马忻具言韩信用兵鬼神莫测,不可轻敌。自出褒州倒冲散关生擒吕马通;诱章邯于陈仓;破军十万,得脱者千人;水淹废丘不能得出。司马忻不听董翌之言,正待点军,人报韩信引兵离城三十里下寨。司马忻领兵五万出延安拒敌,正迎信军,二阵相交,从辰至午,忻兵大败,走回洛阳。却被董翌拦路擒往司马忻。忻曰:“尔何擒吾?”翌曰:“吾奉韩帅之计,故来擒尔以克归汉之功。”翌推忻见信。信问忻曰:“尔肯降否?”忻即愿降信。引二人拜见汉王。王大喜。韩信传令拔寨迳趋咸阳。离城数十里安营,令吕马通潜入城中探听虚实,通知司马稷暗遣人于楚王求救去讫。出城具将此事报与韩信。信即思计,传令众将休得出战。 且说楚王久征东齐未下,正坐帐中。忽报咸阳司马稷驰表告急。楚王令取表文,看毕大怒曰:“胯夫怎敢取吾三秦?”召范增曰:“吾亲引军去擒韩信。”增谏曰:“大王不可。昔日鸿门饮宴不听臣计,放过沛公;臣又嘱王休去韩信,亦不听臣之言。今韩信果为大将,用兵如神。”楚王曰:“是吾见错,悔之晚矣。”增曰:“此时大王若去救秦,前与汉军相迎,后有齐兵追击,两不相顾,徒自取败。”楚王曰:“若此奈何?”增曰:“且遣咸阳使回,着令坚守,慎勿交战,此间可差刘信引军星夜劫取汉王家眷到来,汉王若知,必回兵矣。”楚王依言,随差刘信前去滁州。当夜,信装盗贼掳得家眷,至于中途,早被王陵得知,截路夺回,护送入至汉王营中。汉王会见家属又惊又喜,遂封王陵官职。刘信回楚不题。 且说韩信在营筹变,秦使去久,传令吩咐众将校曰:“明日吾自假装楚王坐于车上,军中俱打西楚旗号,去至城下。司马稷必然出迎,可就马前擒之。”众将领计,点军五万听候。是日司马稷果然带领诸将在城上盼望楚王救军。须臾之间,只见正东十里以外尘头乱滚,金鼓齐鸣,一队军马飞奔而来。诸将曰:“此必楚之救军也。”仔细觑定,前打一封龙凤日月大旗,遮护一辆大车,车上坐着俨然霸王,军中俱是西楚旗帜。司马稷大喜曰:“楚王亲自来也。”慌引将校开城出迎,至于车前,滚鞍下马,举目视之乃是韩信,司马稷大惊,急回莫及,被信左右擒缚。信问之曰:“尔肯降乎?”司马稷只得与众文武归降。信请汉王驾入咸阳。汉王传旨安民,秋毫无犯。次日,设宴会集文武群臣贺功。汉王赐酒与信曰:“若非元帅,焉有今日?”信对曰:“皆赖我王洪福,信何有功!”汉王曰:“自从大军东出,渡陈仓,取散关。不数月内席卷三秦,取地一万三千余里,皆元帅之功也。”言毕殷勤赐酒。众文武各各尽欢而饮。正作乐间,忽报外有一先生求见大王,王召至殿下,先生施礼毕问王曰:“大王别来安乐否?”王视之乃张子房也。不胜欣喜,急请入席。王亲劝酒毕,子房曰:“臣自太白岭与大王相别,臣曾言与大王干事,我王知否?”王曰:“吾亦忘矣。”子房曰:“臣有功者,一说六国不宁,二说楚王迁都,三与我王寻觅大元帅。”王曰:“前二事果尔有之,若言寻元帅,则若非萧何三荐韩信,岂有元帅?”子房笑曰:“臣与韩信一封书,令献与大王。书上写荐韩信为大元帅,我王如何不知?”汉王问信曰:“卿自归汉,既有子房书献上,吾即以尔为元帅矣,岂待萧何屡言?”信乃取书递与汉王。王看其书曰:“为何不早呈出?”信曰:“臣故匿此书。”王曰:“何故?”信曰:“一显我王君圣,二显萧何臣贤,三显微臣忠孝。”汉王大喜曰:“吾有此二人乃世之三杰也,何忧天下不得?”汉王又劝酒毕,问信曰:“吾欲东征,元帅若何?”信曰:“未可东征。关外现有二雄镇守,难以轻出。”王曰:“二雄是谁?”信曰:“西有平阳王魏豹,东有洛阳王申阳。”汉王点首问曰:“先取何处?”信曰:“先取魏豹,次收申阳。”王曰:“可矣。”子房曰:“臣观二国,不劳大王动兵。臣虽不才,凭三寸舌说魏豹倾心降汉,逼申阳稽首归刘。”王大喜曰:“卿去只恐中彼之计?”子房曰:“大王不须疑虑。”言讫辞别出城,迳投魏国而去。 后人赞信诗曰: 秦地三城屏翰雄,将军一鼓障垣空。 未逢西楚垓前敌,初握元戎第一功。 又日: 铁骑东驱暗袭关,三秦席卷片时间。 章邯不信英雄策,及见留题胆正寒。 张良说取魏申二王 却说魏王魏豹正与大夫周叔闲话,忽报韩国张良求见。豹未及言,周叔谏曰:“张子房乃说客也。以口舌簧鼓列国争斗不宁;今又来此,必以巧词说大王也。若令入见,王休劝问,只就诛之。”豹曰:“吾乃周朝之后,毕公之裔,量一贱士何敢说吾?”周叔曰:“臣有一计使大王不中子房之术。”豹曰:“何计?”周叔曰:“臣立于屏风之后,若闻子房用说词,臣便击屏为号,王可杀之。”豹依叔言,遂召子房至于殿下。子房施礼毕。豹作色而言曰:“尔乃汉臣,何来于此?”子房曰:“臣非汉臣。因沛公伐秦路经韩国,借臣为从臣。今辞汉东归到此,知大王不拒往来,故来拜谒。”豹闻言大喜曰:“尔莫非说客乎?”子房曰:“臣非其人,亦不敢也。念臣只一身,一不为国,二不为家,三不为名,岂作说客?”豹以子房言词质实,命至殿上赐坐,设酒相与对饮。豹曰:“先生勿罪,早有人言先生是说客,然则果非。”于房曰:“大王曾闻说客否?”曰:“说客何也?”子房曰:“说客有二:一图名,二图财,三图国。图名者,昔日魏威王令侯婴伐赵,赵王遣使求救于齐,齐王宣苏秦议日:‘何以解赵国之危?’苏秦日:‘臣不用张弓半箭,臣只入魏一言,魏兵自解。’齐王许之。苏秦至魏见魏王日:‘今大王遣兵伐赵半载未回,假令赵与齐国连和夹攻于魏,大王若何?臣奉齐王之命来告大王,王宜思之。’魏王闻言大骇日:‘言诚然也,何以处之?’苏秦日:‘传令罢战乃长便之策也。’魏王从之,即令侯婴班师,赵围遂解,苏秦名传天下。此乃图名说客也。”周叔于屏后听知暗思:张良实是说客。忙击屏风使豹见而杀之。豹全然不顾周叔之计,只劝饮酒再问曰:“图财者何也?”子房曰:“昔齐威王令孙膑为将伐魏。魏国甚急,庞涓设计多将金宝遣人赍送齐国权臣郑薄,令薄说王罢兵。溥受魏赐,果然入朝奏威王日:‘今孙膑伐魏数月无功。齐与楚国素矢共好。设若魏与楚和,两国合兵于齐。大王若何?’威王日:‘信有之也。当用何策?’溥日:‘据臣之愚,休兵罢战,各守其国,免致彼此牵虑。’威王大悦,即召孙膑还齐;魏国乃免,此乃图财之说客也。”豹闻子房之言心中甚喜,愈加劝饮,又问曰:“图国者何也?”子房曰:“昔春秋楚国中包胥因伍子胥以吴大军伐楚,楚甚危,包胥往西秦求救。秦王不肯发兵,亦不放包胥回楚,只歇于秦亭驿。包胥无奈,于驿中哭七昼夜,并不饮食。哭倒秦亭后,秦王知之。怜其忠义,召入殿中慰问,与兵十万救楚。方才子胥领军回吴,此乃图国之说客也。”子房言毕,复起身曰:“此惟与王谈论古人,臣何谓之说客?”豹闻大喜,召周叔责曰:“尔言其非,吾以子房贤人也。”周叔不答,心中自思:王已中子房之计矣。豹又劝子房饮酒,子房推醉辞出。次日子房又至,豹乃命坐。子房泣而不言。豹曰:“先生何故忧惨?”子房曰:“大王不知。臣近闻楚王差兵入于韩魏,掘劫二国山陵冢墓,抛掷白骨交纷暴露,诚可痛心!”言讫悲哀嗟叹不已。豹问曰:“魏国山陵未必如此。”子房曰:“人言亦如是也。”豹大怒,拔剑在手骂曰:“重瞳匹夫毁吾山陵,劫吾冢墓,乃不共戴天之仇也,何由得报?”子房曰:“大王若欲报仇,必须结连燕赵二国。”豹不语。子房曰:“不然可结东齐。”豹曰:“楚王见取东齐未下。”子房曰:“又不然,西结于汉王何如?”豹曰:“汉王有何势力?”子房曰:“汉有雄兵三十万,名将一千员。今拜韩信为大元帅,妙笔神机,鬼神莫测,不数月间,席卷三秦;况兼汉王宽洪大度,纳谏如流。王肯从汉同功破楚,报祖宗之冤仇,保家国之富贵,岂不美哉?”豹曰:“若汉王从吾并力破楚,吾愿足矣。”子房曰:“王如真心于汉,汉王必从。”豹曰:“先生若入关中得见汉王,愿假片言剖吾心腹之事。”子房曰:“王如诚然,某不避迢遥,迳见汉王,为王言之,但无据凭,恐汉王不信。”豹曰:“何物可以为凭?”子房曰:“得大王金印可准。若汉王见印,事必决矣。”豹如其言,即取金印递与子房。子房收讫谓豹曰:“臣去后大王勿听小人之言。”豹曰:“尔但放心,吾意决矣。”子房大喜,拜别迳出平阳入关,早至咸阳,入见汉王礼毕。王曰:“魏豹之事若何?”子房曰:“赖王厚福,臣说魏豹愿降,先将金印为信。”汉王接印视之,叹曰:“不烦寸箭之劳,能使魏豹归顺。子房诚智谋之士也。” 正与子房话间,人报赵王张耳来降。汉王召至殿下问之,张耳泣曰:“臣与陈余同守赵国,今被陈余将臣家属尽行杀讫。逼臣西归,望大王不弃小臣,愿为士卒。”汉王大喜,即命上殿赐宴,王召群臣同饮。宴罢,汉王问曰:“洛阳申阳何如?”韩信曰:“臣领兵去一鼓擒之。”子房曰:“不须元帅劳神。良引三千人马,只用樊哙、灌婴、张耳三将同行,可擒申阳归汉。”王甚喜,遂命子房引领兵将而行。子房于路与三将商议,令于数十里外下寨,授以密计,嘱付依令救应。三将得令安营。子房单骑先入洛阳。洛阳王申阳方与陆贾议事,左右忽报张良来见。申阳愕然,陆贾曰:“子房世之说客也。先说六国反乱,近说魏豹弃印。若一到来,不待开言可即执之,臣亲押献楚王。楚王昔日看待大王甚厚。”申阳从之,遂召子房至于殿下。申阳呼左右曰:“与吾执下子房,将槛车囚了。”子房默然不语,亦不争斗。申阳令五百军入与陆贾押送赴楚,方出洛阳约行五十余里,猛然林中跑出一队人马,金鼓齐鸣,拦路而问曰:“来者何人?”陆贾出马言曰:“尔乃何人?”彼将答曰:“吾乃公子项庄,奉楚王命闻汉兵出关,故来迎敌。”陆贾曰:“今擒获汉张良待献与楚王何如?”彼将佯作大惊曰:“楚王寻张良正如水中取火,压铁求油,获得者千金赏赐,万户封侯。张良在于何处?”贾曰:“在于军中槛车之内。”遂令推至军前,彼将打开视之,果是张子房也。子房忙呼军校将陆贾执之囚于车内。彼将曰:“吾非项庄,乃汉将灌婴也。吾奉子房之计,等尔多时。”陆贾虽然悔懊无及。子房命将五百军人一齐擒住,不许逃脱。乃令张耳入城诈降,授以密计,张耳听命而去。 且说申阳正在帐上与众官曰:“此回擒获子房献楚,必厚待吾。”语尤未毕,忽报赵王张耳来见大王。阳命请至相见叙旧。张耳具将陈余造反诛杀家眷之事细说一遍,申阳大骇,欲待再问,忽报汉将樊哙纵兵劫掳城外百姓,毁骂大王。如是报者三次。申阳大怒曰:“吾位居王公,焉敢毁吾!”传令点兵出敌。张耳曰:“公既出战,吾愿助公一阵。”申阳大喜,随与张耳引军三万出城二十里,正遇樊哙军马,两下列开阵势。哙出马大呼曰:“申阳敢与吾敌么?”申阳方欲迎战,不防张耳执申阳之臂呼樊哙曰:“将军欲得申阳,吾已执矣。”樊哙迎前,命军校绑缚驱入营中。申阳顾谓耳曰:“尔好为此事耶?”张耳曰:“吾已降汉,此乃领子房之计也。”申阳默然。子房与三将即日回军入咸阳,引申阳陆贾朝见汉王。汉王不胜欢悦,召至殿下慰劳已毕,王问子房曰:“此名何计?”子房曰:“陆贾世之高士,臣非诈计,安得此人?此名为骗申阳钓陆贾也。”汉王叹服不已,遂引大兵入洛阳,传命设宴贺子房之功。后人有诗曰: 魏豹申阳号二雄,子房谈笑话从容。 不须铁骑金戈力,成就降王破敌功。 陈平归汉说殷王 当日汉王召集文武群臣饮宴。酒终王问韩信曰:“前有河内殷王司马傲,当以何计取之?”信曰:“臣领军去,自有计策可破。”汉王甚喜,宴罢群臣皆退。次日汉王传旨,分兵与韩信去取河内。信得旨即便点军十万,聚集诸将并子房一同上马出洛阳,离河内四十里下定营寨。且说司马傲先有探马报知韩信兵到,即令坚闭城门,星夜遣使驰表去告楚王。楚王正屯兵于浔阳,与田横相持,忽报河内司马傲有人上表求救,楚王召使至于帐下,使命呈上表文,王拆开视其表日: 河内守臣殷王司马傲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表奏闻西楚霸王陛下:臣奉恩命镇守河内,封锡之慈未尝敢忘,屏翰之私时加奋励。迩来不意汉王背主君而造叛,图王霸以称雄,拜韩信为大元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水淹废丘之孤城,席卷三秦之大国,师行近乎。数月城取七十有余,唬魏豹而献印归降,掳申阳而全城纳款,心尤未足,势愈横行,复整大队之甲兵逼近小可之河内。臣城孤军弱,曷当骁健之加临。智浅才疏,难出奇能之计算。今惟坚守,专待救军,伏乞俯赐仁慈,微臣不胜瞻仰,谨表以闻。 楚王看表已毕大怒,骂曰:“刘邦背义逆贼,韩信受饿胯夫,吾悔不听亚父之言,果有今日之事。吾当拔寨而起,亲擒匹夫,以消此恨。”范增谏曰:“大王未可轻动,若去亲征,进退两难。臣举一人,可以敌信之智,救河内之危。”楚王问曰:“谁堪此任?”增曰:“护军都尉陈平足智多谋可为元帅。”王召陈平至曰:“吾以尔为统兵大元帅,季布为先锋,项庄为副将。三人引军五万前去退韩信救河内,如不获胜,决将尔等斩首。”陈平等唯诺连声。即日点军起行,至白马渡下寨。当夜陈平自思楚王非真主也。且有三失:一失天时,二失地利,三失人和;又有三错:忘人大恩,记人小过,赏罚不明。闻知汉王宽洪大度,纳谏如流,不若弃楚归汉,功名富贵或可久长;况昔日鸿门宴会之时亦曾有恩于汉王,想不我弃。大丈夫背暗投明,有何不可。平思念既毕,遂奋然解下帅印,乘夜月色微明,悄悄上马出寨,迳投汉营而来。 是时韩信正与子房议事,左右报说楚帅陈平来见。信与子房出帐迎之。相见礼毕,邀至帐中,设酒叙旧。饮至数巡,陈平曰:“吾思楚王非真主也,行事谬误,用人不明,忘人大恩,记人小过,惜爵玩印,赏罚不信。今令某统兵救援河内。吾一夕思之,不若弃暗投明,欲事汉王,未知肯容纳否?望子房、元帅为某先容,乃大幸也。”子房、韩信闻言大喜,曰:“公既来归汉王,岂有不纳?但等收伏司马傲班师回日,与公拜见汉王,自有重用。”陈甲欣然曰:“河内不须元帅出战,吾带十人入城,说司马傲来降何如?”韩信曰:“若然,即公之功也。”次日陈平引数骑迳至河内城中,与司马傲相见施礼。傲请陈平升帐坐定。问平曰:“吾因汉兵至此,表奏楚王,乞发救兵。今公单骑而来,不识何也?”平曰:“吾本奉楚王之命领兵屯于白马渡,但吾思想楚王肆行残酷,失天时矣;弃咸阳而都彭城,失地利矣;弃掷贤才结怨百姓,失人和矣。况且有功不赏,惜爵玩印,小有罪过,刑戮无忌。以此观之,乃嗜杀人之君,贪货宝之主,绝无道德仁义,无道德仁义者,非真主也。今汉王豁达大度,纳谏如流,求贤若渴,兼以韩信用兵,料敌有鬼神不测之机,有造化无穷之妙,当之则死,避之则生,实难乎其为敌也。”司马傲闻言骇然曰:“似此若何?”平曰:“弃暗投明,识时达变,乃大丈夫事也,何必多疑?”司马傲曰:“吾虽归汉,尤恐汉王不用。”平曰:“公如依言,尽将河内军兵钱粮献与汉王,权为立功之计,有何不可?”傲大喜曰:“诚如公命。”即时籍记军粮,修讫降书与平,并马出离河内投入汉营,参见韩信。信看罢降书、册籍,遂入河内,安抚百姓,传令班师。 且说项庄、季布在营数日不见陈平调拨军马,心中疑惑,遣人打听,乃知陈平已降韩信。又闻河内司马傲献城归汉,二将只得引兵回报楚王去讫。是日韩信军马回至洛阳,城内汉王闻报,召见子房、韩信。信奏司马傲归降,陈平亦弃楚降汉,汉王不胜之喜。令司马傲、陈平入见。二人礼毕,汉王抚慰,甚至传命设宴赐酒。王谓平曰:“昔鸿门宴会尔还记否?”平叩头曰:“当时臣见大王真龙之像,便知大王洪福非小,今特归投,愿佐我王安邦定国。”汉王大悦,封平仍为护国都尉。宴毕汉王谓信曰:“吾欲将兵东征过游徐州,元帅若何?”信奏曰:“方今未可东征,臣观天象有游星至紫微垣岁星与勾陈正照,若出,征伐决不利也。”汉王闻言不怿,责信曰:“尔不肯出征,故以巧言推抵,吾有大军百万,战将千员,意将项羽一鼓而破,尔乃迁延缓事,是何理也?吾今别选良将为帅,决意征楚东行,谁敢谏阻?”信见王怒亦不再言,随解帅印献上,奏王曰:“大王东征,臣乞一万人马莳往废丘招抚章邯归汉。”汉王依言。信即引兵西去不题。 后人有诗日: 识得天文象数明,直将忠悃谏东征。 筵前解印浑余事,阵败方知错用人。 汉王濉水败陈奔荥阳 且说汉王解收信印,遣信西征,遂立魏豹为大元帅,挂印点兵,带领新旧诸将并子房、陈平为从,起大军五十余万,汉王亲自东征,前至大梁东下寨。子房奏曰:“自今大军五十余万,恐粮草不接,臣往陈留运粮。”汉王从之,子房辞别,私遗密计,付与灌婴保驾。次日军马拔寨,行至徐州南六十里,遇风雨大作,军马不能前进。豹奏曰:“风雨难行。”传令三军就于此处下寨。当夜陈平思忖,风雨不祥,又知韩信预料不错,必有不利。次早奏王曰:“子房陈留运粮道路艰阻,难以济急,臣往箫县聚粮,以应军用。”王亦从言,平即拜别,暗留计与夏侯婴保驾。二人去后,自是风雨数日不息。汉王亦不催军起行,就令人马驻扎徐州。徐州守将项伯探知,急遣人报楚王。楚王大怒曰:“叵耐刘邦已夺三秦诸处,又敢窥吾徐州。”即日统领八千子弟兵、大军三十余万前至徐州安营。约日与汉交战。 是日楚王引兵布阵于南州,汉将魏豹亦就对面摆列十二曜阵势。两边阵圆。汉阵申阳出马大呼:“楚王敢出战否?”楚王大怒骂曰:“反贼何敢与吾对敌。”二马相交,只一合,楚王刺申阳于马下,败军回阵。司马傲出马来战楚王,被楚王大喝一声,唬得司马傲坠骑而死。楚王不退,魏豹出阵迎敌。两下约战二十余合,楚王一枪刺中魏豹左臂,魏豹负痈拨马奔回。当下汉军势败,右军张耳反汉归楚。后军董翌、司马忻反汉,劫汉营寨,掳将汉王家属献与楚王。王令押入大营。楚王再至阵前,汉将无敢出敌,楚王乘势驱兵杀进,汉军大乱,慌走濉水,楚军一淹汉军,死者十有八九,堰水不流。败兵奔过濉河,汉王困在阵中,无由得出,马上大声叹曰:“吾命须臾矣,早不听韩信之言,魏豹真匹夫也。”仰面告天,祈天默佑。告罢,忽见狂风骤起,飞沙走石,打人面目,楚军不能开眼,故此追之不及,汉王乃从下风逃走。西北上见风过处,吹开一条尘路。单马依路速行。正走之间,楚将丁公独自追至,汉王回头望见,自知奔走不迭,见前一古井,下马入于井中躲避。丁公觑定至井口,呼汉王曰:“吾乃丁公也,不忍杀大王。异日得胜休忘丁公。”言讫自回。复有雍齿追赶,至近见丁公曰:“汉王落于井中,尔何回去?”丁公曰:“井内无人。”雍齿不信,与丁公复至井口来,看见有蛛网挂于井口之上,二将方才回军。 夜静,汉王所乘之马自至井上,垂缰入井,王乃拽缰而起,上马寻路逃生。忽闻犬吠,汉王自思近有人家,心中稍安。须臾至一小庄,忙呼庄上投宿。庄主有一老人开门出迎。汉王入庄,老人先令家僮拴马,请王坐于草堂之上。老人细看汉王锦袍金甲,暗想此人非俗。献茶已罢,乃问王曰:“将军是何诸侯,迷踪失路误至于此?”汉王曰:“吾乃汉王也。”老人听言大惊,俯伏于地,曰:“老拙肉眼无知,大王恕罪。”汉王笑曰:“尔岂意吾至此耶?”以手扶起老人。老人退入后堂,吩咐安排酒食。思起许负昔日曾言,吾庄上有贵气相,吾幼女当为王侯之妻,吾甚不信,今日果有贵人到来。须臾席备,老人请王饮酒,殷勤相劝。酒至数巡,老人告曰:“草舍蓬门,不堪大王歇息,老拙孤寒无子,有女年方及笄,愿与大王为侍妾,幸勿弃嫌微贱。”说罢,即呼丫环数人,扶女出拜。汉王举目视之,果然俊丽凡尘不俗,心甚欢悦。 后人叹戚姬诗曰: 贵格清奇符许相,玉容娇艳沐君恩。 惟于长信分身日,碎裂妖娆孰与怜? 女子施礼毕,把酒数巡,辞王退入后堂。汉王解下腰间玉带付与老人曰:“收此以为定质。”老人接讫。汉王问曰:“翁乃甚姓?”老人曰:“念老拙姓戚。”汉王酒酣,歇宿一宵,天明猛省楚兵在后,急起辞别老人。老人再进酒食,食罢上马迳望西走。后有楚将季布等追赶相迎,汉王正慌,忽见前面一队军马簇拥而至,为首一将乃夏侯婴也。婴见汉王滚鞍下马,令王先行,慌来挡住追兵。季布等见汉有救军,亦不战而回。汉王得脱,与婴军马并行,又逢楚将刘存拦路。夏侯婴出马迎战,刘存大败,下马愿降。汉王喜,命与夏侯合兵一处。正行之间,蓦听得金鼓齐鸣,一支军马摆开拦住去路。夏侯婴出马高声:“来将何人,敢阻汉王?”三将闻知汉王,慌忙下马,伏地拜曰:“臣等特来保驾。”王视之乃樊哙、周勃、王陵也。王乃大喜,与诸将商谈,权往箫县驻扎。陈平引军一万接王入城,背后众将与败军陆续俱到。汉王坐定,令计点人马,折军三十余万。汉王叹息言曰:“悔不听韩信之言,大败一阵,折军过半;非豹之罪,乃吾之过,用人不当,悔无及矣。”话尤未终,忽报子房自陈留回来。王即召见。子房曰:“臣一往陈留运粮,二说随何英布二人归于我王。”王甚喜,命至相见,即封官职。王谓子房曰:“濉水交战大败,挫辱折军三十余万,若非天佑,吾几不免。”子房曰:“胜负兵家之常,何足介意?但此非屯扎之所,可西行,速入荥阳,招集大军遣使入咸阳,宣韩信复任原职,与楚争锋,以雪濉水之恨。”王准奏,传令移军驻于荥阳。诸军渐次皆至。汉王出旨,遣使迳往咸阳,宣召韩信。 且说韩信自与汉王分兵前至废丘,攻击章邯,坚守不出。信军围困,城中匮乏,百姓皆怨,邯力尽势穷。信令人招降,章邯不忿,乃自刎而亡。诸军迎信入城,信令卒校取邯首级,出榜安抚人民,军回咸阳。是日正与萧何谈论天下之事,忽报汉王使至。萧何、韩信大惊,乃并马出迎。入至殿下,开读诏旨,宣信复任旧职。信大喜,谢恩毕,与何设酒管待命使。命使具言濉水大败折军之事。今令丞相选军,元帅即要引军前赴荥阳,以报楚恨。信与萧何商议,遣使先还,萧何依言,与信拜送命使而出。何回至府中,调选新招军兵四十万。韩信克日引军东行,于路催促军马,不日早至荥阳。城中汉王闻报韩信军至,不胜之喜,即召相见。信施礼毕,具奏章邯自杀等情。王自觉有愧,乃慰劳信曰:“元帅西征不易,又远劳神。”信曰:“汗马驱驰,将家职分,何敢言劳。”汉王曰:“楚王濉水痛杀一阵,折吾军三十余万,如何报仇?”信曰:“彪虎虽雄,不顾坑堑;鲲鲸之鱼,岂怕钓丝。”汉王闻言大喜,曰:“元帅果然国中佳士,海内奇才,吾不信元帅之谏,果输楚王之手,弃信用豹,吾之过也。”韩信俯伏曰:“臣有何能!”王曰:“濉水之恨,不可不报。”信曰:“此事无难,现有新军四十万,可连夜令人造毕车弩三万枝,以备军用。”王即依言,传令造作,数日齐全。 次日,韩信进见,将战阵之计及埋伏之地一一献与汉王。王视之大喜。商议已定,信即升帐,调遣众将东至素河,南至广山,西至蔡河,北至大河,四面八方尽皆伏兵。交锋之际,俱宜诈败,务令诱至谷内,使不得出。诸将得令,各各依计埋伏去讫。信即差人前往楚营下战书,克日交战。楚王正在徐州与范增议事,忽报汉大元帅韩信差人送章邯首级与战书来见大王。王召使至殿下,拆其战书看之,看罢大怒,骂曰:“胯夫焉敢如是?”即起大军四十万,拔剑在手曰:“不斩韩信誓不回军。”范增谏曰:“大王不可轻视韩信。韩信用兵有法,料敌如神。前者濉水之战,盖由韩信西取章邯,不曾在军,故王得以胜汉;此行王必不胜,决宜正之。”楚王不听,即令使回,克日引军前至荥阳下寨。次日韩信率兵列阵。楚亦摆开两阵对圆。信呼楚王曰:“吾送章邯之首与尔,令自知惜命,何故又来效章邯乎?”楚王怒曰:“胯夫饿莩,何敢毁吾?”纵马持刀直取韩信。信退回阵,呼夏侯婴出马迎敌,不数合婴诈败走,信军西奔二十余里,楚王驱兵追赶,汉将英布拦住,谓楚王曰:“自咸阳相别,大王善治国否?”楚王曰:“吾封尔为九江王,尔何故背负归汉?”布曰:“大王息怒,听吾一言,大王非真主也。王有三罪,反教天下人骂及英布。”王曰:“何事?”布曰:“杀子婴,罪之一也;劫始皇墓,罪之二也;弑义帝于彬州,罪之三也。”楚王听罢,骂曰:“黑面贼,分明负义毕恩,妄为巧说。”舞刀直取英布。布亦迎敌,战至十合,布又诈败而走。楚王追赶二十余里。至素河,又逢灌婴迎战。婴亦诈败而走,楚王追赶二十余里至广武山下。 楚王举目一望,只见山岭上摇动旗帜,鼓声震地,楚王大惊,传令急回。忽然一声炮响,四下伏兵齐出,楚王慌走。前有周勃截住,后有樊哙追杀,左有王陵,右有吕马通,四面夹击。楚王呼军奋勇,方才冲出急走,又遇汉王拦路,手下彭越大叫:“楚王下马投降,免尔身死。”楚王愤激,纵马直取彭越,两马相交战至良久,未分胜负。忽又夏侯婴引兵杀至,楚军大败。楚王引军死战得脱,至一谷口。人报前布三条壕堑扼塞难过。楚王传令三军解甲铺濠而行,方才出于谷外;又遇大军截杀。当先魏豹出马,大叫:“楚王快快下马投降!”楚王曰:“我军人困马乏,如之奈何?”范增曰:“大王略歇,臣愿出马。”增至前,呼魏豹曰:“前者濉水大败,今只却反成功,大丈夫依人为事,岂不辱哉?”豹骂范增:“老贼,前日误中奸计,今必报恨,请楚王出马。”楚王遂即上马,轮刀直取魏豹。豹与斗至数合,豹败走入山中。楚王追赶,听得金鼓齐鸣,弓弩乱射箭如飞蝗。楚王叹曰:“军兵无甲如之奈何?”亲自向前引军奋激,冲出奔回徐州。于路嗟叹曰:“韩信果然用兵如神,逼吾太甚,吾不听亚父之言,折军大半,悔之晚矣。” 韩信望见楚王冲出,鸣金收军,入至帐上。问将校曰:“是谁放走楚王?”诸将曰:“乃魏豹也。”信呼左右将豹执下,责曰:“尔于濉水失机败阵,合当诛之,今又漫军故放楚王,违犯军令。”豹泣而告曰:“非豹漫军。”言毕放声大恸。汉王不忍,令子房告信。信曰:“吾看汉王之面,且免尔死,如再有犯,决不相容。”魏豹羞惭而退。次日韩信奏汉王曰:“楚王兵屯徐州,臣列军往大粱拒住,王驾宜于洛阳驻扎。”汉王依言,即命迁入洛阳。信亦辞王,引军前至大梁下寨。 后人有诗日: 楚王大敌非轻易,魏豹何堪握将权。 折将损兵俱末事,汉王脱免赖苍天。 韩信计擒魏豹取平阳 且说楚王自荥阳败回徐州,甚是悔懊。是日正坐,又探听得韩信军屯大梁,不胜忿怒。范增曰:“大王勿虑,臣用一计使韩信回军。”楚王曰:“亚父计将安出?”增曰:“可遣武涉为使,前去洛阳说汉王俱各罢兵,以免生灵之苦。汉王必从;若汉王从,则必招韩信回军矣。”楚王依计,即遣武涉。涉奉命迳至洛阳,入见汉王,具言两家罢战之事。汉王问子房曰:“楚使之言何如?”子房曰:“此乃范增之谋也。大王且将计就计,权许罢兵,待休息士马,然后东征则一鼓可破。”汉王大喜,遂命武涉回楚,许以和息。武涉唯诺,拜谢出朝。且不迳回徐州,就于洛阳私见魏豹。豹曰:“尔从何来?”涉曰:“奉楚王之命来见汉王讲和罢兵。今汉王允许。吾已辞回。知公在此,故来参谒。”豹默然不答。涉见豹心不悦,似有弃汉之意,遂说豹曰:“闻公与汉王不甚相合,果有之乎?”豹亦不语,只声声忿恨不已。涉曰:“公若转楚,楚必重用,何乃区区于此?”豹思韩信之耻,乃召周叔商议曰:“尔皆从吾,吾之臣也。吾想韩信辱吾太甚。”周叔曰:“非韩信辱大王,王不合故放楚王出围,有犯军令。”豹曰:“吾欲回魏国,尔有何计?如不献计,即斩尔首。”周叔畏惧,只得献计曰:“大王可上表于汉王,言母老病笃,告归省视,汉王必放。”豹闻计大喜,就命周叔修表遣人持奏汉王。王览毕谓子房曰:“豹乞还魏,可许之否?”子房曰:“豹若回魏必反。”王曰:“然则何如?”子房曰:“王欲遣豹,须宜以恩结之,可厚赐金帛与豹之母,又令使命传示其母,王与魏豹有八拜之谊,如是则豹虽欲背王,终难逆母。”汉王即依子房之言,厚将金帛遣人赍赐魏母,叮咛传示去讫,又呼持表之人,吩咐曰:“尔说与魏豹,令彼先见元帅,相辞后归魏地。”其人领诺谢恩,出朝回见魏豹,具言其事。豹大喜遵王言命去辞韩信,母病归省。信曰:“汉王待公不薄,公若回魏必反,但尔若反,吾来擒尔无难。”豹曰:“某无此意,视母病痊即归于汉。”信许之,豹辞而去,迳至魏国。武涉见罢兵之议已谐,魏豹背汉还国,奔回报与楚王不题。 且说魏豹还至平阳,一意谋反,将船只俱锁于河岸,发使北结燕王,东结赵王。数月内,招集军马十万,积草屯粮。大夫周叔谏曰:“大王不可反汉。”豹曰:“何为不可?”周叔曰:“大王有三弱,故见不可。”豹曰:“何谓三弱。”周叔曰:“大王智勇不及韩信,是一弱也;机谋不及子房,是二弱也;福德不及汉王,是三弱也。尤有三不可。”豹曰:“何谓三不可?”周叔曰:“汉王一知大王母病,厚赐金帛与王结识。遣王还国奉母,兼以两失军机,不忍刑戳,是汉王之恩,不可背者一也。汉王君臣协心,将士精练,元帅出谋,料敌毫发皆中。王今新集士马,纪律不整;结连燕赵,恐各怀心,是兵将之疏,不可用者二也,汉王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兵粮足备,王以眇躬小国、弱卒钝戈,稍若交征徒取挫辱而已。是天时人事之不可抗争者三也。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则一战而败。’王宜思之。”豹听罢大怒目:“无谋匹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喝令左右将周叔去斩。豹母知之,出谓豹曰:“汉王有尧舜之德,韩信有管乐之才,子房有苏张之智,尔皆不如,周叔言之是也,何可杀之。”豹见母谏,方免周叔。 豹独闷坐,忽左右报说,外有一人名许负者,言望贵气而来,要见大王。豹命召入,请至相见。赐坐。豹问曰:“先生为何至此?”负曰:“某因望见大王宫殿贵气甚旺,故来相告。”豹曰:“贵气在于何处?”负曰:“正在大王宫室之中。”豹大喜口:“相吾何如?”负曰:“诸侯之相,贵不必言。”豹又问:“贵气在于何处?”负曰:“在大王宫内。”豹曰:“宫内俱止侍妾之辈。”负曰:“请出一相。”便见豹遂呼令一齐出来,内有一女姓薄。负即指薄氏而言曰:“贵气全在此位夫人。此非诸侯之妻,乃一人之妻,帝王之母也。”相罢许负辞出。豹曰:“奇哉!吾非有一人之福,焉得一人之妇?”自是不胜欢悦,日夕筹画反情。 一日,忽又一人自称名唤真长求见。豹许进见。问曰:“尔何人也?”真长曰:“某颇知天文术数,每夕观望,见瑞气正照河东,应在大王本国,大王必竟可以独霸天下。今者楚汉二王,皆非真主,某故投见大王,愿助大王立国。”豹大喜口:“吾得真长魏国立矣。”早有细作将魏豹反谋报入洛阳。汉王知之大怒,欲宣韩信回军征魏。郦食其出班奏曰:“臣虽不才,不须起军,凭三寸舌说魏豹还汉。”汉王准令。即行。食其辞别,迳至平阳投见魏豹。豹曰:“大夫来意何如?”食其曰:“奉汉王命特来问公,为何反叛?公自归汉,即重用公,拜为大帅,失机败阵,几殒王命,王无半言责辱,既而违令,故放楚王。元帅欲正军法,王且救公。公以母病告归,王厚赐金帛,且与公结为昆弟。王之恩德,何可胜言。汉固未尝亏负于公也。乃今背义辜恩,操谋不轨,诚不智矣。依吾之言,及今军声未动,入见汉王,稽首谢过,则贵不失爵,富不失禄,岂不美乎?不然,愚惑自恃,汉必不容。大军一至,公即在于元帅之掌中矣。刑戮所加,悔何及焉。”豹闻言,大骂曰:“尔乃高阳一酒徒耳,岂识大丈夫之志,汉王虽有敬重之礼,韩信辱吾何多。吾意决矣,尔乃敢以巧词来惑吾耶?”喝令左右将食其执之,欲将斩首。豹母慌忙出,骂魏豹:“不肖之子!于家不教,于国不忠,做事反覆,何以为人,尔受汉王厚恩,敢杀其大臣,汉王岂容尔耶?”豹听母言,默然无语。令左右释放食其。食其得脱,星晚奔回。入奏汉王,具言魏豹无礼。汉王怒甚,即遣使往大梁,宣回韩信。 信至殿下,礼毕。汉王细将魏豹之事说与韩信,命信即便引兵征伐,以雪其忿。韩信承命辞出。次日点军出洛阳,前至薄坂下寨。当日平阳大大周叔听知韩信军出,乃自思日:魏豹无为之人,谏之不听,从之何益?若与汉军交锋,必遭韩信之计,不如及早归汉,免被其窘辱。遂领亲随逃出平阳,迳至蒲坂大寨,入见韩信。信大喜,留之,议论魏豹之事。后人叹周叔诗日: 几度忠言谏逆徒,狂愚不纳返加诛。 知几早择贤良事,不负身为大丈夫。 时魏豹自得真长,甚尊礼之,信其可任,每日与之坐谈。人谓周叔弃逃,亦不顾念。是日正与真长对话,忽报韩信兵至蒲坂下定营寨。豹随召集将校,点军五万出平阳南门,至于河岸与信隔河相对,昼夜遣兵巡其渡口,以防汉军过河。相拒旬日,军心颇懈。韩信一日引数小卒于河岸看视一遍,回至营中,唤曹参曰:“尔引三千健卒,连夜以木罂渡过河去,袭取平阳后冲安邑,分兵一千尽掳船只过河,以迎大军救应。切勿有违。”曹参得令,依计而行。袭了平阳,将豹家属掳至河岸,悉驱船只载过大营,复引这二千转冲安邑。平阳城中军士飞报魏豹。豹慌引军回时,正迎曹参军马。两军厮杀须臾,韩信引大军从后杀至,豹又回马与信迎战,方欲交锋,旁边真长执豹之臂而言曰:“尔非信之敌手。”遂缚豹而献于信前。真长潜匿而去。信责豹曰:“汉王有何亏尔,尔真无名小辈也。”豹低首不答,叹曰:“愿受一刀。”信引大军入平阳,安抚百姓,命曹参将魏豹并家属押送洛阳。参至入奏捷功,汉王大喜,召至殿下,谓豹曰:“尔言与吾永不相见。今日何如?”豹曰:“愿乞一刀,别无他说。”王曰:“本欲斩首,看尔母面,权免一死,贬为庶人。”豹泣而退。汉王传命,安置豹母,将豹妻管、薄二氏纳为贵妃。 叹魏豹曰: 难逃妙策遭擒掳,妻妾俱无只独夫。 反覆机心智识疏,不忠不教竟何如? 陵勃战楚信取代州 且说楚王探知韩信回军屯于魏地,起军十万攻汉,以报荥阳之仇。军至大梁,大梁守将飞报汉王。王大惊问群臣曰:“韩信未回,谁敢与吾敌楚?”周勃、王陵出曰:“臣等愿往。”汉王甚喜,调军十万,敕命二将东征。次日周勃、王陵辞王,领军出离洛阳,离大梁地面四十里下寨。王陵与勃商议曰:“楚王所怯敌者,韩信也。君今与尔至此,彼亦未知是谁,统军可令小卒布散流言,说韩信引大军抄从小路去袭彭城,楚王若知,必引军回救,吾却引军五万伏于要路,俟其兵至,即便截住厮杀,尔可引军五万,乘彼空虚劫其营寨,然后两军夹击,使楚王前后不能相顾,必大败矣。”勃喜曰:“此计甚善。”即令小卒于营外遍处传说韩信军马往袭彭城。须臾细作报入楚营,楚王闻知大惊,疾忙分军自去回救彭城。当夜汉将二人分兵,王陵引军先出埋伏已定,周勃随后引军去劫楚营。楚王方行数十里,前遇汉军厮战,背后小卒走报汉军劫毁营寨。楚王急待回军救营,又遇周勃军至,迎住厮杀。后面王陵军来,前后掩杀,军中喊声沸地,皆言韩元帅传令奋勇。楚兵两头受敌,又闻是韩信号令,各各惧中计谋,退去五十余里。汉军乘胜追击,楚兵大败。比及天明收兵,方知是王陵、周勃诈称韩信。汉兵大胜回营,诸将与陵勃贺功,不在话下。 次日楚王升帐,恨彼王陵欺诳,即欲点兵复战。范增曰:“臣观王陵智勇忠实,可以图之。”楚王曰:“何计可得?”增曰:“陵乃大孝之人,其母现在徐州。王可遣人召至营中,好言抚慰,令招子归楚。陵见母至,必来降矣。”楚王大喜,即令人往徐州,召母入至大寨,楚王甚尊礼之。谓母曰:“贤子王陵今事于汉,尔可招令助吾,吾当重用。”母同:“大王世之豪杰,何少吾儿匹夫。吾今七十有余,难以治子。吾闻大王好杀,多失人望。”楚王曰:“尔休多言,尔但招子归,吾以免尔祸。”母遂不语。次早楚王传令出军,列成阵势。汉军布阵亦齐。楚军门旗开处楚王出马,令卒校推招陵母至于阵前。其母大声呼曰:“吾儿王陵听吾一言,楚王今逼吾招尔,吾年七十有余,死亦何伤?吾闻汉王豁达大度,尔正事得其主,楚王非真主也,尔毋(音无)诸以吾为念。”言讫,伏剑而死。 后人叹陵母诗日: 贤哉阿母识昏贤,辨别分明气概圣。 刎首阵前安子志,芳名千载永流传。 王陵于阵前见母自刎身死,放声恸哭。楚王怒恨王陵之母毁己自杀,遂驱军出战,汉军迎敌。两边混杀,从辰至午,各自收兵回营。楚汉相拒月余,未分胜负。范增谓楚王曰:“军兵久出不能破汉,在此无益,闻知东齐内乱,不若且往平定东齐,再来攻汉未为晚也。”楚王依言,传令撤军回于彭城,整顿去伐东齐。 却说王陵每日营中思母悲泣不已,三军悉皆感伤。至是细作探知楚王已回彭城,整兵东下。陵与周勃商议,亦拔寨而起,班师回至洛阳。周勃、王陵入奏,具言退敌获胜,楚王军回彭城,备兵东齐之事。汉王大喜,慰劳甚至。王陵再奏楚王逼母自刎身死,垂泪悲泣。汉王闻言,亦痛惜嗟叹不已。乃厚赐赉王陵,并及周勃,仍命设宴贺功,用言宽慰王陵。宴罢,群臣谢恩而退。次日早朝汉王召曹参、灌婴至殿下,曰:“韩信荥阳之战,平魏之功尚末封赏。吾今加封为左丞相兼元帅归职,并发赏赐,拨军三万,与尔二人前去平阳传旨,令信受职受赏。趁今楚兵未出,且提兵取代州,次收燕赵。尔二人领此三万人马镇守魏地,以代信任,不得有违。”二人谢恩领旨出朝,点齐军马,迳投魏国。不日早至平阳城下。城中韩信闻报,慌与周叔诸将等出迎。至于帐中,开读旨意。信俯伏谢恩毕。诸将设宴与信贺喜,款待曹参、灌婴。席罢歇息。次早信点部下,军将传令前往代州进发。曹参、灌婴二将送至城外,与信相别方回,遵命领军固守平阳不题。 且说韩信大军离却平阳,所过地面秋毫无犯,鸡犬不惊,百姓欢悦。数日军至代州界上,离城只三十余里,信令安结营寨。早有细作报入代州,张仝闻报大惊,召请夏悦商议,夏悦曰:“水来土掩、将至兵迎。吾有一计,今夜乘其无备,引兵二万前去劫信营寨,以挫信之锋锐。”张仝曰:“韩信用兵如神,恐中彼计,不如坚守勿出。”夏悦曰:“公可守城,吾自领兵,必获拿胜。”张仝知悦不从,听其自去。韩信正在帐中坐定,忽然一阵风起,拂面而过。信占视之,必主贼兵劫营。乃召夏侯婴、樊哙二将吩咐曰:“今夜张仝、夏悦必然乘虚来劫吾营。尔二人各引军一万于险要处埋伏,吾于营后待彼兵至,吾即放起信炮。尔两军齐出,待吾大军四面掩杀,必获贼将矣。”又传令营中各要准备,信分拨已定。是夜正值二更,夏悦引军骤至,前哨入营,知有防备,急待奔回,营后一声炮响,四下伏兵齐出。左有夏侯婴,右有樊哙,合并杀来。夏悦军马东逃西窜。夏悦奋力死战,不能得脱。战至天明,夏悦被汉将活擒见信。信令推悦于城下,招张仝归降。张仝不出,信将夏悦斩之。张仝见斩夏悦,传令坚闭城池,三军固守勿出。汉军攻围甚急,张仝手下副将王存劝仝降汉,仝执不从,王存遂遣人与信相约,献门迎信。信引大军入于代州,擒张仝,斩讫。安抚人民,仍令王存权守代州,待奏汉王裁决。次日韩信吩咐王存州事,设宴犒赏军将,酒罢,即便升账,传令人马拔寨前往赵国。先遣细作入城,探听虚实。 后人叹夏悦、张仝诗曰: 夏悦张仝见识微,欲将螳臂猛当军。 偷营未遂先捐首,守国弥坚亦殒躯。 已悟驯龙还扰虎,尤夸鼯鼠与黔驴。 无端空染龙泉剑,谁把忠贞为尔题。 韩信连收赵燕国 话说张耳自濉水背汉归楚,楚王复命耳为赵王,陈余为将。李左车为大夫,耳封左车为广武君,陈余为成安君。是日韩信兵至井陉口下寨,探马报入城中。赵王张耳闻报慌召李左车陈余二人商议。耳问曰:“汉元帅韩信来攻赵国,今兵至井陉,敌在迎矣,何以退之?”左车进曰:“臣闻韩信用兵有法,料敌无虚,人皆以管乐目之,果不诬也。今领兵至此,未可轻与对敌,臣献一计,使信不敢窥赵。”张耳问曰:“何计?”左车曰:“先遣安成君陈余引兵一万拒住陉口,大王紧闭休战。臣乞一万兵从间道截住汉军粮草,挡闭井陉口后门,使信前不得进,后不能退。不过十日,信军自死。王可思之。”陈余曰:“左车乃一儒者也,焉主料敌?若我军坚守不动,岂不取笑于天下英雄?吾料信兵已素矣,若引兵出,可一鼓而擒之,必斩韩信之首,王不可用左车之言。”张耳许之,即令陈余点军二十万出城。左车默然长叹而退,复思张耳、陈余必中韩信之谋,欲再进谏,听知陈余军已出矣,不敢复言。 后人赞左车诗曰: 汉将兵临井陉时,犹防李左有神机。 无谋张耳陈余败,赢得将军唱凯归。 且说韩信大军自离代州,不数日早至赵地,下定寨栅,等候细作传报城中虚实,方始进发。是日细作听知,慌忙出报,具云张耳不用左车之谋,但听陈余之说。韩信大喜,即时移兵出井陉口,向晚下寨。诸军告曰:“三寨无水。”信令掘井至深,又不得泉,乃占一卦。信视卦爻属坎,曰坎者水也,必有泉出。问军士有水否?军上曰:“无水。”信怒斩之。再问有水否?军士诈言曰:“有水,”信喜视其井口,见白鹿跑泉水涌而出,士卒获足,信叹曰:“乃天助也。” 后人赞信诗曰: 妙笔屯兵井陉中,三军饥渴意匆匆。 英雄胜绩应成就,致使甘泉怒喝通。 又赞汉王诗日: 军中渴之水难求,倏尔甘泉白鹿跑。 虽是将军功合就,还夸天命助炎刘。 时信已有定计,即升帐传令,来日破赵。夏侯婴、樊哙二将分付各引军二万,先出两掖伏定,授以密计,嘱令依计而行。二将得令领兵已去。再吩咐在营诸将晓谕军士,准备来日厮杀,只此一阵要擒张耳、陈余,平定赵国。次日陈余布成阵势,出马搦战。信于中军列阵,令军摆开阵门,亲自出马,呼陈余曰:“料尔非吾敌手,何不早早纳降,免尔一死。”陈余骂信曰:“匹夫小智,尔只可欺敌别将,何敢轻觑吾耶?”从马挺枪直取信。信亲迎敌战不数合,信诈败引兵直走,至滹水河岸。陈余笑谓信曰:“尔兵临于死地矣。”信亦不答,拨回马大呼诸将曰:“后有滹水,三军奋勇。”一声炮响,军士喊起,尽力杀回。陈军抵敌不住,大败望赵城而走。前面报说赵国已被夏侯婴、樊哙二将夺取城池。城上俱竖赤帜。陈余大惊,悔懊自骂:不听左车之言,果失赵国,如鼠失穴,似鸟失巢。言未尽背后汉兵追迫,慌忙奔逃。忽然前有一军拦路,乃赵王张耳。于马上大骂陈余:“无知匹夫,不从左车之言,自夸其能。向者杀吾家属,夺吾之权,今日英雄何在?”言讫,纵马轮刀砍死陈余落马,遂率部下军马降信。信引大军入城,号令军中如有获李左车者千金赏赐。须臾军士族拥左车至于阶下。信叱退左右,亲释左车之缚,施礼毕,延之上坐。左车曰:“老拙亡国庸夫,敢辱元帅异礼浓情,某何当得?”信曰:“久闻广武君乃世之高士,若赵国用公之言,则信不能出井陉口,惟张耳听信陈余之说,故吾得以幸幸成功。今有燕邦未下,愿公高明赐一小计,同功破燕。”左车曰:“元帅神机妙算,绰乎有余。老拙有何技能,敢妄自胡谈,以渎聪听。”信又曰:“适来军校冒犯,公勿介意,指教幸甚。”左车曰:“感元帅如是谦抑,某本无智识,但据愚见而论,燕赵接壤之国,今闻赵亡已有防备;若元帅引兵逼城,必然坚闭不动,假若燕与齐国连和相救,则元帅两难。”信曰:“诚如高论,当以何计取胜?”左车曰:“老拙之意,兴兵于燕境,多竖旗帜,鼓声震发,遣使持书赴燕招之使降,燕国不敢不从也。”信闻之大喜曰:“真吾师也。”即命左车作书,左车欣然按纸援笔而成。信随遣人驰赴燕国,遂安抚百姓,传令军马拔寨屯于燕界。有诗曰: 韩信经营按镆铆,临戎智识有谁加。 犹疑转战逢劲敌,更向军中问左车。 却说燕王臧陟闻知汉兵破赵,慌召大夫蒯文通商议。正话间,人报韩元帅遣使持书来至,陟令召使入见。使至殿下,呈上其书文。通拆开宣读书日: 信闻黄帝临朝,蚩尤作乱;尧王治世,苗裔不君;舜禹虽有道之君,桀纣岂不仁之主,盖由乱臣贼子害义辜恩,容奸事在目前,所以申怒天下。今承天命,权旌掌节,腰悬金印,捧毂推轮,手执黄旗,特赐斧钺,驱万队之甲兵,扫四方之妖孽。先修栈道,次取散关,涉西河,掳魏豹,擒夏悦,斩张仝,捉陈余于马前,渡精兵于陉口;感黄龙之相助,有白鹿以跑泉。滹河布阵靠岸排兵,今有雄兵三十万,名将一千员,磨刀则太行山缺,饮水则孟津河干,怒目则鬼哭神嚎,喊声则河翻海沸。今者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想燕邦只在目前,观各城如同反掌。信闻燕赵二国唇齿之邦,唇今既丧,齿又何安?信不欲逼城下寨,权于界首屯军。如书到日即能倒戈献城,君臣纳降,免致黎民枉遭涂炭。大汉左丞相太保大将军关外六国都招讨征东破楚大元帅韩信书。 臧陟听罢大惊,曰:“此事若何?”文通曰:“大王勿虑,臣凭三寸舌,去说韩信罢兵保燕全地。”臧陟曰:“韩信乃世之高才,智谋足备,须用仔细。”文通曰:“大王放心,但乞国宝合同文字为验,若臣说中韩信,则发此合同文字送与大王。”臧陟依言,即用宝印押立文书付与文通。通拜辞出城,投至赵国。左右报与韩信曰:“燕王使大夫蒯文通来见元帅。”信问左车曰:“文通此来何意?”左车曰:“文通巧舌善说,元帅且休见之,只说元帅礼待楚使,令通馆驿安下,待楚使回,方与相见。老拙先与之会,看其来意何如?”信大喜,依言吩咐,把门将校勿放通入,只令驿中安歇。将校得令。 文通三日不能见信,闷坐不悦,乘马上街闲游,偶逢左车。文通暗思:未能见信,不若先说左车,遂纵马近前曰:“吾乃燕使蒯文通。”言讫坠身落马,诈疾不能举止。左车令人扶通上马,文通目视左车,大泣不止。左车思想:此乃文通之计,必然来劝说词,吾不如先说文通归汉。乃问曰:“公莫非说客,故先效申包胥之哭乎?公听吾一言。今韩元帅用兵如神,所至克捷,料燕国弹丸之地,一敌而必破之。大夫若肯归汉,必有重用,念老拙亡国之臣,才识卑陋,辱元帅礼待甚厚,公不如早降,若待燕破,公降晚矣,况汉将兵屯界上,元帅威令甚急,公宜思之。”文通被左车说话一遍,不获片言,自思来说韩信,不想吾反先中左车之计,但左车之言诚是。左车见文通默然不语,乃又曰:“公勿踌躇,若肯降汉,即当自决,以何物为信验耳?”文通徐徐答曰:“吾本欲见元帅,乞其罢兵,及思公言亦甚有理。”于袖中取出合同付左车曰:“此乃燕王合同文字,不免与公以为信验。”左车收讫,与通辞别。通回馆驿而去。左车入内,见信具言说通归降,随将合同文字呈上。信视之大喜。令召蒯通相见,亦以厚礼待之。次日即遣使持合同文字从见燕王。燕王臧陟视之,果真大怒,骂文通曰:“蒯文通果中韩信之谋。”少顷又报,汉将夏侯婴引兵在于城下,请王上城打话。陟依言上城。夏侯婴曰:“大王若肯降汉,同功破楚,以报义帝之仇。大王爵位亦保,岂不美乎?”臧陟自思:韩信难敌,文通已去,遂下城与婴相见,并马同赴赵国见信。信正在帐与左车议事,忽报燕王与夏侯婴来至。信请臧陟入帐,礼毕设宴相待,仍命陟还燕,待奏汉王裁决。只留文通在于部下。燕国既平,信传令所屯燕界军马拔寨回赵,即令左车修表及燕赵二国降书符印,遣人赍赴洛阳奏捷。汉王接表览毕大喜曰:“韩信累有大功。二国连下,可谓难矣。”乃遣使还,令信进兵收取三齐,使至赵国,韩信领旨移兵从齐不题。 后人有诗赞曰: 战书一纸换降书,臧陟何曾见得明。 谩道左车能料理,也须元帅有威声。 汉王军败被困荥阳 却说汉王因诸国俱平,心甚欢悦,日夕宴饮。一日郦食其献策曰:“今关外六国俱已归服,王宜仍立六国诸侯封以爵土。”汉王准奏,令造符印。次日复问子房。子房大惊曰:“谁教大王为此?”王曰:“食其。”子房曰:“六国尚末贴服,何可复立?况有雄楚在东,天下未定。王何效楚王之所为乎?”王曰:“然则不可。”子房日:“立则有变,将如之何?“汉王点首叹曰:“匹夫几误我也。”令急销印罢之。他日王问子房曰:“吾欲东征何如?”子房曰:“及今楚王征齐未下,袭其彭城可也。”汉王遂拜陈平为元帅,引兵二十万,进攻彭城。徐州项伯引兵来援,两军交战,项伯大败,奔入彭城,坚闭不出。星夜遣人往齐报与楚王。王闻报大怒,撤兵迳回彭城。次日引军布阵。汉亦列成阵势。楚王出马大呼:“汉王,尔真背义匹夫,屡次侵吾城池。今又来袭吾都,是何理也?尔敢亲自与吾对阵决一胜负?可速出马。”言未毕,汉阵周勃、王陵两将齐出,楚王迎战十余合,二将大败,两军混杀从辰至午,汉军败走五十余里,楚兵追赶不退。天晚各收兵下寨。次日又战。汉军又败。汉王叹曰:“此一阵之败,甚于濉水。”方才歇息,人报楚军又至,汉王大惊。陈平曰:“臣用一计,可使楚王回军。”汉王曰:“有何妙计?”平曰:“可令樊哙、夏侯婴二人各领军一万去劫楚营。楚王闻知,必然回兵。”周勃、王陵领兵随后杀去救应。樊哙、夏侯婴二人依令去至楚营,杀散军士,方欲放火焚寨,早被楚卒报知楚王。楚工急回,正遇小军报说汉将已退,楚王方欲追寻,背后陵勃军又杀至,楚王拒敌,两边冲击。战至天明,三军并未歇息,楚王不舍,引兵又呼汉王出战,忽逢夏侯婴、樊哙迎住。厮杀不十余合,二将又败,楚王又追。汉王军将奔走不迭,平乃使小校诈作楚卒,报楚王曰:“大王只顾追杀汉将,彭越将袭徐州。”楚王大惊,方才回军,退保徐州。 汉王军将得脱,奔入荥阳城中,坚闭不出。楚王急回,欲保徐州。行至彭城,探知越军是诈,复引军回荥阳,围困其城。汉军城内坚守旬日有余。楚王欲攻,范增谏曰:“不宜攻城,杆费人力,只宜围困,其城自破。”楚王从之,又十日有余不破。楚王传令三军,准备来日攻城。汉王得知大惊。问群臣曰:“如何救解?”陈平密与汉王商议一计,汉王大喜。次日,陈平上城竖起大旗,上书“降楚”二字,楚王观之大悦,遂止勿攻。陈平又于城上大呼曰:“汉王今已降楚,楚王可遣亲人入城,赦免汉王之罪。”楚王闻知,命国舅虞子琪为使,入见汉王。子琪领命入城,陈平接至馆内,设席对饮。酒至三巡,忽一小校递一柬帖与平,平收藏于袖中,又饮数杯,又一人来请平甚急,平故作慌张拂袖而起,遗下柬贴。子琪拾取匿之。须臾陈平再至,劝饮坐未半刻,左右促平曰:“汉王等候相公议事。”平即辞别子琪而去。子琪看见左右无人,信步闲行至一舍内,见架十数封金银皆有号帖,上写赐亚父金二百两,银四百两。子琪看毕大骇曰:“原来范增果有反意。”再将柬帖视之,亦是范增与陈平私约之书。子琪大骂:“老贼忘恩叛主。”复至馆内。二更前后,忽闻馆前一室乐声嘹亮,子琪出外听知,其音密近,隔窗一觑,只见陈平大小众官陪范增饮酒,直至四更后送出。子琪一夜不睡。至及天明陈平来看,酒数巡罢,递过黄金百两送与子琪。谓子琪曰:“国舅回见楚王乞赐美言方便,如见亚父亦希申意。”子琪唯诺辞谢,陈平送别自回。子琪出城飞奔楚寨,见楚王而泣。楚王惊问其故。子琪将柬帖呈上,具言范增受金饮酒之事。 楚王大怒,召增骂曰:“老汉奸贼!吾何亏尔,尔乃反吾?”增曰:“臣岂敢反大王。”楚王曰:“国舅入荥阳,见尔与陈平饮酒。二更至四更方才辞出,又受金银数百两,写书与陈平,令彼代尔收藏,尔且私赠汉王粮草,谏吾勿攻城以作尔之功劳,此皆实事,焉得推托?”增曰:“此乃陈平之计也。彼知臣谏大王勿攻城,故设反间奸术,虚遗小柬,诈妆臣与饮酒,令国舅见之,奏王离间,臣身便不用耳。且臣每夜与王相随,况有守宿将校,臣安能他去?大王详之。”楚王不胜忿怒,不听分说。忽又汉使来至,楚王召入帐下问之。汉使曰:“蒙大王赦免汉王无罪,愿撤围兵,容二日后出城拜降。”楚王曰:“汉王与吾结义昆仲之情,吾岂忍逼之,尔速回见汉王,吾撤围兵,二日内可即来见。”使者唯诺去讫。范增又谏曰:“此事乃汉之诈也,不可信之。”楚王大怒叱曰:“尔已叛吾,本欲斩首,看尔年高,姑免一剑,吾不用尔,由尔自去。”范增听罢,长叹一声倒于地上。左右急忙扶救,良久方苏,歇息一时,单骑出营,大泣而去。后人有诗叹曰: 凡为君王运计筹,无能信用反相仇。 倏因反间忙驱逐,只恐增亡霸业休。 汉王君臣延至二日,心事惊慌,不能得出。陈平奏曰:“我王勿忧。臣有一条诳君计,可脱大王,但无人献苦肉计。”王曰:“何谓苦肉计?”平曰:“以一人穿王冠服,诈妆大王,坐于车上,从东门出城降楚,大王却与众人暗出西门而走。英布可引三军伏路以防楚兵追赶。”汉王曰:“吾身可脱,诈吾者不生矣。吾何忍焉。”陈平曰:“事在危急,不得不然。”王问:“谁可诈吾?”平曰:“军中惟纪信面貌像王,堪得此计。”纪信闻知,欣然愿从。汉王命赐酒饮毕,与之冠服,坐于车上,小卒护拥出城。汉王与诸臣上马,悄悄出西门而去。次于城皋。只留大将周奇、魏豹屯守荥阳。后人赞纪信诗曰: 陈平画策固称奇,纪信捐躯更罕稀。 火化军前唯一死,名留史上却增辉。 且说楚王是日在营准备汉王来降,差军打听,忽报汉王已出荥阳城处,将近来矣。楚王忙遣诸将远迎,离寨不远,亲自出接,请汉王下车。车中不答,再请又不答。楚王揭帘视之,纪信大声曰:“吾乃纪信也,非汉王也。”楚王大怒,命堆积干柴将纪信连车发火焚死,再令军兵围城。人报汉王已出西门逃去,遂集诸将引军追赶。前遇英布阻住。楚王纵马直取英布。二马相交,战至二十余合布败走,楚王追之,不防英布回身一箭,正中楚王左腿。楚王负痛收兵下寨,英布引兵迳奔城皋与汉王会去。次日楚王兵至城皋挑战,汉军坚闭不出。楚王忿恨令取汉王家属至于城皋城下,呼汉王曰:“尔若肯降,尔父母即生,如不出降,以尔父枰立鼎镬而烹之。”汉王望见父母,大哭一声倒于地下。众将慌忙扶起,半晌方苏,放声哭曰:“人伦之道,父子为先,吾为天下而弃父母,何颜立于群臣之上哉?吾宁弃天下而救父母。”子房谏曰:“大王误矣。楚王以太公唬大王归降,臣有一计使楚王不敢损王父母。”汉王问计,子房附耳言之。汉王依子房之言,呼楚王曰:“吾与尔对天盟誓,结为弟兄。尔父即吾父,吾翁即若翁;若损吾父,愿分杯羹,可乎?”楚王闻言,遂以为惭,以太公拥回本寨。次日复欲来攻城皋,忽报汉将彭越暗袭彭城,乃传令拔寨回保彭城去讫。汉王在城中连日未知楚王动静。是日正与文武商议,人报楚王军回彭城两日矣。汉王大喜,亦命拔寨班师两回。后人叹汉王诗日: 江山何重父何轻,忍对仇言愿赐羹。 不是霸王仁义厚,万载难逃杀父名。 楚汉盟分天下指鸿沟 却说汉王自城皋班师入关,以为无事,日夕与管薄二夫人饮酒作乐。子房谏曰:“方今天下未定,楚兵屯于荥阳境界,若入关来,其锋难敌。大王不虑及此,而枕于曲蘖,非正事也。”汉王曰:“数载征战不息,今暂宁居,何妨?”竟不听子房之言,酣饮如故。群臣俱谏不听。忽一日一人幅巾布袍立于朝门之外,放声大哭。近臣奏与汉壬,王命召入问曰:“先生何人?”先生曰:“吾乃五十仙。”王曰:“先生哭泣何故?”先生曰:“吾哀天下黎民涂炭,苦于战争,无时休息。现有楚兵纷驰关外,王于关内沉湎为乐,不以大事为念,当如百姓何哉,吾故为王哭泣也。”汉王闻言,自觉非是。乃问口:“吾若出关,如何取胜?”先生曰:“先保荥阳,次即东征,天下定矣。”汉王大喜,令先生受封官职。先生曰:“我乃野夫,焉图富贵,愿大王拯救生民而已。”言讫,拂袖出朝,不知所向。时正楚汉四年二月上旬。汉王因先生之言,奋力与楚争锋,传命克日兴师出关。 且说楚王听知关中君臣懈怠,引兵离彭城趋荥阳,欲窥关中,是日兵至荥阳城下。楚王呼魏豹曰:“君乃周室之后,屡受王侯之封,何其屈于匹夫手下?若肯从吾封授原职。”豹闻之答曰:“限三口开门献城,以为见楚之功。”言毕下城入帐,早有人将豹之语报与首将周奇。奇急召豹责之曰:“尔前者濉水败阵,汉王不责尔过,既而诳回平阳,掳国造叛,为韩信涉河掳归,汉王亦免尔死,今乃又欲献门降楚,反覆不定,真匹夫也。”豹低首无语,奇令推出斩之,取其首级,令人上城,呼楚王曰:“吾献魏豹之首,以免楚王之望。”楚王大怒,催军攻城。有魏豹亲随,恨奇斩豹,私开南北二门献楚。楚王引大军入城,奇等慌走不迭,为楚将所获,推见楚王,王问奇曰:“尔有何说?”奇曰:“败军之将,有死而已,更复何言?”楚王喜曰:“此将忠臣也。尔若从吾,封尔万户侯;如不顺从,鼎镬烹之。”奇曰:“大丈夫功名乃末事耳,岂惧一死!吾若生受楚之富贵,死后何颜见纪信乎?”楚王又曰:“侯封万户非为小可,何苦执迷。”奇乃诳楚王曰:“大王与吾朝服,待吾望西辞汉归楚。”楚王从之。奇得朝服,穿毕望西拜汉王曰:“臣不能与大王保守城池,臣罪应死。”拜罢谓楚王同:“大王贪残酷暴,非仁义之士,乃匹夫也。”言讫自下油中而死,楚王视之大骇。又召聪公问曰:“尔可降吾。封尔侯爵。”聪公不答,亦投油内而死。再召王信问之,王信愿降。楚王封为阵外捕察使,官巡城池。 且说汉王军马出关,屯于城皋。是日王信探知汉军已至城皋。城内因巡城得便,迳自私逃奔至城皋,入见汉王,具奏荥阳之事。汉王大怒,复叹息曰:“吾有何德?感周、聪二将苦死。”遂传命以周奇之子周晶为御史大夫,以纪信之子纪通为官内大将军,惟聪公无子,但追赠显职,仍令王信复任原职,随军征战,再赏黄金百两。王信谢恩封赏已罢,忽报楚王兵至城下。汉王急聚文武商议。遣使南取英布,东取彭越,令二路将领军来助战。不数日英布、彭越俱至,就于城外数十里下寨,与城中为犄角之势。 楚王一日升帐,正欲驱军攻击城皋,怨报英布引军五万屯于南首,彭越引军五万屯于北首,二军俱来挑战。楚王闻知,乃命陆沮分兵五万,南敌英布。国舅虞子琪领大军守荥阳,自引军五万北敌彭越。正行之间,适与彭越军兵相遇,两下摆开阵势。楚王出马,大骂彭越反贼数(音索)侵算吾,今番决不容尔。说罢,挺枪拍马直冲过来,彭越迎敌。两军混战多时,越败阵奔走,楚军掩至,汉军自相践踏,退走百十余里。至内和县,越走入县,楚王追至,闻县居民俱以羊酒迎接。彭越入城,楚王驱军逼就城下,见城门坚闭,拒住楚军。楚王大怒曰:“彭越乃一贼夫,如此迎接,返为闭城拒吾。”遂传令搬积柴薪于西门,以火焚之。 城上居民闻之,尽皆惊恐。忽一小儿笑日:“吾能救尔一城性命。”居民视之,乃内和县令之子,年一十三岁。百姓俱谓小儿曰:“公子年幼,有何良策?”小儿曰:“尔等勿虑,吾自去见楚王。可以救解其祸。”众人信以为然,遂送小儿下城。小儿至楚军中见王施礼毕,王曰:“小儿何来?”小儿奏曰:“大王怒者为何?”楚王本是大怒,见小儿胆志问己,乃回嗔作喜,曰:“早来彭越只一贼夫,城中居民以礼迎人,待吾至此返闭城相拒,如不放越出城,吾必屠城,以消此忿。”小儿曰:“大王误矣。与大王争天下者汉王也,非彭越也;况大王天下十去八九,势已非矣,又何在彭越一夫耶?”王曰:“尔何见吾有失?”小儿曰:“大王之失天下有五:昔鸿门宴会不用范增之计,不杀汉王者一也;拒韩生之谏,轻弃咸阳,都彭城者二也;听张良之说,左迁诸侯者三也;不用韩信,听其归汉者四也;信陈平之反间荥阳,弃范增者五也。况大王嗜杀黩货,失天下人之望,乃不自悟,而徒区区于小忿。量彭越一小辈耳,不足介意,王宜思之。”楚王闻言不答,良久乃曰:“此子非佬,他日必有用之材也。”听谏而止其焚,遣之还城,引军自回。荥阳城上居民望见楚王军退,开门出迎小儿入城,彭越与众居民往县致谢,于次日亦引军回城皋。 楚王当下离却内和,途中忽遇败卒报说,荥阳已被陈平用计,遣将夏侯婴等抢入城中,杀死国舅虞子琪。荣阳已失。楚王正纳闷间,又遇陆沮兵败西至。沮甚言英布骁勇难敌,今战胜,又奉汉王之命往淮南去讫。楚王闻言乃留陆沮、季布、钟离末、冷遐等四将,领兵一十万守住城皋大营,自统诸将引大军二十万迳趋大梁,一连取城三十七座。 且说汉王在于城皋知陈平、夏侯婴复取荥阳,不胜之喜。少顷彭越军回,具言内和小儿之事,王甚异之。正话间,忽报肖何遣一新将娄樊引军十万运粮来至。王令召樊入见。汉王视其身长一丈,状貌如神,心中甚悦,与之语及关中事。绪言尤未毕,楚将钟离末等引军搦战。王问:“谁去出敌?”娄樊曰:“臣初侍王,愿立微功。”王许之。樊即上马出城布阵,与末交战,不十余合,钟离末败走。季布迎战,不数合,季布又败。楚将数员夹击,俱被娄樊杀散。楚军大败,娄樊获胜回城。汉王大喜,次日,季布遣人报与楚王,楚王大怒,即引军至城皋营中,传令布阵搦战。汉将娄樊复出迎敌楚王。两马相交,战二十余合,娄樊败走,楚王追之,娄樊急拽弓弦,正待放箭,早被楚王觑见,大喝一声,唬得娄樊坠马而死。楚王挥兵掩杀,汉军十死八九,大败入城。自是汉王君臣坚闭不出。楚军不时攻城,亦不能下。 两军相拒日久,雌雄不决。汉王思及父母,一日召文武群臣议曰:“吾自布衣起义取天下,战争五载,胜负未分。今家属久留楚地,生死尽在楚王之手,吾意欲遣使往楚商议,自关以外俱献与换取父母家眷,两国连和,永罢征战,以免生灵之苦,更为长便。”子房谏曰:“大王误矣。昔商家一统天下,纣王荒淫暴虐,弃贤失良,文王遭羑里之危,纣王终不敢诛之。至武王始行吊伐,一鼓而灭其国。以臣观之,项王非天所佑之主,必不敢加害太公,王何劳于思虑,而欲弃大事乎?”汉王怒曰:“为人不忠不孝,是逆也,何以为人子?”子房不语,陆贾进曰:“大王息怒,臣虽不才,凭三寸舌入楚为使,说楚王连和取还我王家属。”汉王甚悦,令行。贾至楚营外,左右报与楚王,王令宣入,见是陆贾,乃厉言曰:“尔欲来说吾耶?”贾对曰:“臣何敢说大王,特劝大王与汉连和,一以免驱驰征战之劳,二以解苍生涂炭之苦;况大王常与汉王结义,共取秦业,乃今互相争竞,战经五载,胜负未分。汉兵久困,楚卒未苏,耕者不得尽力于农,商者不得安行于道,阎闾愁叹,市肆萧然,甚非二王起义,安天下之初志也。今大王不若许汉连和,各守疆界,岂不两得其利乎?”楚王听罢,怒曰:“尔乃张良之辈,左右与吾斩之。”贾曰:“臣汉使也,两国争战不斩来使。”楚王方免叱退,再不许言。贾遂辞归回见汉王,具奏其辞。汉王放声大哭曰:“甚时得见吾父母也。”哭毕再问群臣:“谁敢为使?”群臣莫敢对。王又问曰:“若有人说得和息,迎归吾父母家属者,吾以千金赏赐,万户封侯。”言讫一人出曰:“臣愿从。”汉王视之,大喜,乃侯公也。其人原是村庄农家布衣,时从汉王收秦。生得容貌丑陋,心性质朴。汉王责曰:“才如陆贾,尚然说楚不得,尔一庸夫,焉能说楚乎?”侯公曰:“大王休小觑臣,臣若去,大事可决。臣闻雕鹗不食蚊虫,大鹏不立蒿薪,楚王觑臣必不与陆贾等也。”汉王不许。子房奏曰:“此人外愚内智,楚王不疑,多是成得和议,可以遣之。”汉王依子房之言,以书付与而去。 侯公入至楚营,楚王召至帐下,视之不识。乃问曰:“尔何人也?”侯公曰:“臣乃侯公。”遂施礼毕,默然伫立,并无言词。楚王暗思:此人乃一庸夫也。问之曰:“公来何故?”侯公无语,只递汉王书上。楚王看毕其书曰:“刘邦和议实也?”又问:“汉下大臣因何不来?”侯公曰:“自陆贾蒙大王放回,汉王数次遣大臣并无一人敢应。汉王至后再问,如有往楚者,千金赏万户侯,念小臣家寒,母老不能孝养,故此冒昧见王,顾大王从此指鸿沟为界,以后各守疆土,免交戈戟,万民之幸。”楚王闻之,大喜曰:“吾观尔淳朴之人,允议和息。”即修回书,遣侯公还。侯公欲行,又奏曰:“臣有一言,容臣万罪。”楚王曰:“尚有何说?”侯公曰:“臣临行时汉王嘱付小臣,若见父母代行八拜之礼,以传其意。”楚王即宣太公夫妇出见。侯公曰:“臣承王命代行八拜。”言讫下拜俯伏。太公放声大哭不止,侯公亦垂泪而悲。楚王视之不忍,乃曰:“大丈夫隔绝人之父子夫妇非仁义也,且和议已决,留之何益。”遂将太公并家属三百口尽与侯公同回。侯公拜辞楚王出营,于路先遣人报汉王。王出城迎接父母拜毕,赐侯公金五百两,封为万户侯。群臣庆贺汉王。王大喜,传命班师入关,回至洛阳。楚王亦令三军拔寨而起,自回彭城。是时楚汉四年夏六月。楚汉指定鸿沟为界。各罢兵也。楚王于彭城建一王楼。每日饮宴不题。 胡曾先生有诗日: 虎斗龙争白刃秋,两分天下指鸿沟。 项王不觉英雄挫,欲向彭城醉玉楼。 韩信收齐假印镇守 却说韩信军收东齐未下,岁余不回,汉王怪之,乃遣郦食其入齐,探听虚实。郦食其入至齐国,齐王乃即召见食其曰:“今奉汉王命与王连和,免动刀兵,以安黎庶,王意何如?”横甚喜,乃留于国,以宴待之,连日酩酊。文通知之,告信曰:“元帅收齐岁余不下,今食其凭三寸舌顷刻说齐降汉,他日元帅见王岂不耻乎?”信曰:“然则若何?”通曰:“故持汉诏随处收城齐国,且卷旗幡,是将军之功也。”信依通言持诏引兵,所过郡邑尽降,直至临淄城下。齐王正议事间,人报韩信兵至。齐王闻之大怒,骂食其曰:“尔以虚词诳吾无备,赚吾国也。”食其曰:“王且息怒,待吾上城退韩信军。”齐王曰:“尔若退得信兵,吾当重赏,如军不退,以油镬烹之。”食其上城见信,欲待开言,文通出马曰:“今已成功矣,大夫不须多言。”言毕擂鼓,军尽攻城。齐王大怒,呼左右推郦生下城,入油镬而烹之。田文急谏曰:“大王若将食其烹死,满城百姓其有遗类?不如使人见汉王可明其事。”齐王猛省,急止之。时食其已烹死矣。 胡曾先生有诗叹郦生曰: 不辨贤食一似愚,岂知片舌害全躯。 东齐一下遭油镬,何似高阳作酒徒。 齐王甚悔,与诸将议日:“可降韩信否?”田横不从,曰:“往楚王处求救兵来,可退韩信。”齐王从之。田横亲走出城冲路而去,至于彭城见楚王,具言其故。楚王发兵三十万,命大将陆沮领之,周殷为副,二将于路趱行。将近齐界,探马报知韩信,信曰:“吾观陆沮必遭吾手。”遂令首将陈豨领军一万去胶河之上,用布囊盛沙堰住河水,又令灌婴、樊哙各领军一万伏于胶河东西两侧。信亲引大军与陆沮交战。信诈败,陆沮追信。信军直出河上。陈豨令军放其河水冲流而下,楚军不防,大半淹死水中,旗鼓漂流,惟陆沮出水而走于山,山窝两边伏兵齐起擒获陆沮。众军推沮见信。信问曰:“尔若降汉,别加重职。”沮曰:“愿死而不从汉。”信将陆沮斩讫。败卒报入齐城。齐王知之,坚闭不出。叹曰:“谁能解围?”田文曰:“请大王纳降,可免一城老小。”田横不从曰:“宁可坚守。”田文曰:“若不出降,恐城中军变,如之奈何?”王曰:“吾不曾亏负军民,焉肯负吾。”言未尽,不防内有奸细献门,人报韩信、李左车引军已入城内,齐王大惊,只得迎信归降。田横心甚不服,与五百义士出城,竟投海岛去讫。当下韩信安民已毕,设宴与众官饮酒。信曰:“若汉王遣人来问烹死郦生,如何解之?”文通曰:“此事不妨。当日子房说魏亦先降而后反。郦生下齐一如子房也。”左车又曰:“齐国虽降,终是不稳。”信曰:“何如?”左车曰:“田氏宗族众多,地方雄富。元帅宜于汉王处假齐王印符,权镇齐地,庶可无变。”信曰:“非也。庖人调食,不可自食,非庖人也;自取州郡,而自立之,非将也。今取齐而假齐印,莫不欺君乎?”文通曰:“不然。齐国最雄,若不镇守三齐,反变何以治之?元帅勿为小礼而失大事。”信默然不语。左车修表,文通为使,迳入洛阳。 且说郦食其之子郦生痛父为齐烹死,进奏汉王曰:“臣父说齐已下,被韩信以兵挟齐王将臣父烹死,愿王圣鉴。”汉王闻奏不悦,欲使人问罪于信,子房曰:“不宜加信之罪,只以善言解劝可也。”汉王依言,再三抚慰,郦生泣谢而退。王正待与子房议论郦生之事,忽报韩信遣人上表,王即召入。蒯文通俯伏殿下,进呈表文。汉王拆视其表日: 信收诸国,惟齐最为难下,今赖我王洪福齐天,淹楚救军于胶水,齐王破胆,方始归降。但田氏子孙繁庶,常怀不忿之心,余党尚多,恐有反侧之意;若一有变,卒难图之。臣冒昧欲假齐印,权镇于此,以慑众心,免生异变。臣不胜惶惧,愿王圣鉴。端详。 汉王览毕大怒,骂信曰:“胯夫自骄耶。”子房在旁大惊,慌蹑汉王之足。王会其意,乃转言曰:“既有如此大功,便当封为真王,何求假王。器量小哉。”又谓文通曰:“卿回见元帅,教好守齐国。”文通谢恩出朝。次日,汉王不得已遣子房持诏封韩信为齐王,并赏赐,前往齐国。子房拜辞汉王,王曰:“吾观韩信已有负汉之心,想必有人唆调。吾以剑付尔去,尔当体察,若是何人即便斩首。”子房领诺,不旬日到齐。信与众官迎接。宣读诏旨,信谢恩毕,子房与众官相见饮宴。座间子房遍视众官及信动静。子房自思韩信无反之意;再视文通,谓通曰:“尔敢唆元帅反,吾奉王命令取尔首。”通曰:“何敢为此?但元帅不假齐王之印,齐国必反也。”子房笑曰:“事诚然也,前言戏公耳。”宴罢子房嘱咐韩信,辞谢而回。入见汉王,具言韩信并无反意。汉王曰:“虽无反意,亦不可自骄欺吾也。”子房曰:“天下未定。王且饵之。”王悟其说,遂释不言。 且说文通于上表时,见汉王有忿韩信之心,子房有笼韩信之计,思想天下若定,汉必有负于信也;每欲说信反汉,无由进言。一日众官皆散,独取一书于前观看,见信则匿于怀。信疑其有异,令取书出。通日:“非他文字,乃诸家相书也。”信曰:“尔能相乎?”通曰:“颇精于此。”信曰:“相吾何若?”通曰:“相须辨乎骨骼,宜于静室相之。”信叱退左右。通曰:“相王之面,不过王公面,有气色,未甚足也;相君之背,大贵人也,贵不可言。”信思背者,反也。怒责通曰:“尔何妄言耶?”遂退归后殿。他日信与文通闲游后园,池中有鸭来往浮于水面,令通吟咏。通即应声吟诗曰: 劝君只好归田野,莫向人家度此生; 主人爱尔无多日,朝在池塘暮在烹。 又: 野鸭为家鸭,离群自远飞。 长时忍饥瘦,鸭死为他肥。 韩信听时,思想其意,甚责文通。通曰:“臣正当言。”信曰:“尔何当言?”通曰:“今秦天下已亡,楚汉争锋,强者为君。大王名扬四海,威镇乾坤,因一时之变,立万世之基;若依臣谋,鼎足三分。现有雄兵三十万,居齐之强,挟燕之力,谁不惧哉。大王可以详察。”信曰:“汉王待吾甚厚,焉忍弃之。”通曰:“大王尚以汉王为厚待耶?臣上表请印之时,汉王不胜忿怒骂王,但所虑楚王难敌,不得已而封王耳。天下若归于汉,大王之事未可量也。”乃口占诗日: 筑坛受命恩虽厚,破赵收燕席卷秦。 若谓汉王终不负,因何殿上骂将军? 信又曰:“人生以忠信为主,吾若负汉,是不忠不信也。”通曰:“大下欲全忠信,近有赵国张耳与陈余微时,结义绸缪,情若胶漆,至张耳为王,陈余乃杀耳之家属,夺其权位,逼耳无所依归,两投于汉;既又叛汉归楚,复为赵王,与陈余守赵如故。及元帅大兵临之,陈余战败,张耳竟斩余于滹水之岸。此布衣之交,初非无忠信仁义也。若论君臣忠信之交,昔越王与文种心相契谋相合,文种倾心佐越。一旦灭吴,而后越王斩文种于市曹,弃范蠡于五湖,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若大王不听小臣之言,后日悔之晚矣。”信大怒曰:“尔以巧舌两次三番说惑吾反,本欲斩尔,尔可速退。”通见信发怒不听,遂故作疯症推桌而倒于殿下,口中出血,妄语狂言。信令左右救起,扶出养病。自是通亦不再言。但作长歌一首,于临淄街市拍手而念歌日: 泰山崩兮土一堆,沧海竭兮水一杯。天作帐兮葭依稀,起兮卧兮无所偎,日兮月兮两为恢,照耀人身不满百,荣枯造化自安排。世有良兮箭刚直,弦在手中须听指,指能拽弦弦发箭,箭发离弦箭空坠。君不见南山偃盖老青松,清音如琴来香风。良材劲直拒霜雪,千载万载空蟠龙。人道吾痴呆,蓬头后分张,心中有事说不得。披发颠狂在路旁。过人不须苦相笑,争如归去歌残调。寒灰纵冷不可嫌,他日却有人来用。更有临淄美少年,同时抚掌和长篇。莫怪蒯通歌下泪,只为齐王不纳言。 有诗曰: 齐王名位假,认真却是愚。 不听忠良语,尤恐悔时迟。 通念歌罢而哭,哭止又笑。忽大夫周叔遇见,邀通至家,问曰:“文通哭者何故?”通曰:“齐王不听吾言,若灭楚之后,齐王必遭汉王所治,可惜世之英雄豪杰!吾故哭泣哀之也。”周叔曰:“公所见不谬,但齐王执迷不省,无如奈何,公胡为自损若此?”文通听言,低首长叹,辞别而回。 后人叹蒯通诗曰: 世云蒯氏忠韩信,吾嗟韩信为通亡。 不假印时王不忌,臣忠君义两无妨。 楚汉大会九里垓 却说汉王于洛阳每日宴饮为乐。一日传旨,欲回咸阳。子房曰:“方今天下诸侯未净,何可入关?”汉王曰:“此言为何?”子房曰:“乘楚未备,一鼓灭之,以免后患。”王叹曰:“士卒方才卸甲,万民未安,焉可又出征战?且和息正定,吾若兴师,岂非失信。兼项王放吾父母仁恩大矣,一旦背之,神天不佑。”子房曰:“大王收秦四载,战楚五年。天下已有其八,若乘势而灭楚,以成一统基业,子孙传祚万年,愿王思之。”汉王不悦。陈平奏曰:“子房之言诚是也。大王不可执泥信约。楚王是无信义之人。昔日大王与之,共立义帝于徐州,后乃遣人弑于彬州,是大不信义也。今不灭之,终为汉患。大王宜依子房之言,以报义帝之仇为名,会集诸处军马于彭城,破楚必矣。”王乃从议,起兵四十万直抵徐州下寨。时楚汉五年九月上旬也。探马飞报楚王知之,亦点军五十万出徐州,约日交战。两阵对圆,楚王出马大骂曰:“刘邦匹夫,尔失盟约,天神共鉴,岂佑尔耶?”汉王曰:“吾非背约,尔杀弑义帝,特来与之报仇。”楚王大怒,拍马直取汉王。王背后王陵、夏侯婴一齐杀出。战不数十合,二将败走,楚兵掩至,汉军抵敌不住,大败而奔。楚王追赶五十余里杀得尸横遍野。汉军就于九里山前下寨。次日又战,汉军又败走至古陵城。 汉王召子房曰:“吾败二阵,折军一十七万,又失和好。天下人谓吾与楚争锋,返受挫辱,岂不耻乎?”子房曰:“大王勿优,臣观楚王只再一战必遭所治。且有韩信现在于齐,部下雄兵三十万,战将千员,可再加封为三齐王,并重赏之,然后遣使宣来,商议破楚;又再加封彭越、英布,并集诸路军马,大会于此,破楚必矣。大王车驾且与众军移屯城皋,以待各处兵至。”汉王依言,发诏并及赏赐,遣使入齐。齐王韩信迎接,开诏宣读,谢恩毕宴待使,命辞别回见汉王。王问:“元帅何如?”使曰:“元帅大喜。”汉王又遣使往加封彭越大粱王,英布九江王,俱令领军前来会合破楚。使命已去,遂传令移屯城皋。 且说楚王战退汉军,回至徐州,与群臣将帅议曰:“刘邦不依盟约,引军至此,昨来败阵,移屯城皋,吾必发书约战,再决胜负何如?”诸将从命。楚王遂写战书遣使驰至城皋,入奏汉王。汉王拆书视之。书日: 窃谓人以信义为先,师以有名而出,弟与公俱布衣也。自定陶邂逅之遇,结为兄弟,共破暴秦,分封已明。而尔不安厥位,数纳吾国之叛亡,侵诸侯之疆土。越分亦云甚矣。复肆猖獗,袭我都城,屡挫奔逃,危如垒卵。昨者势穷力乏,方议和息休兵,指以鸿沟为界,誓通于天。言犹在耳,顾乃怀奸挟诈,坐未暖席,即展征旗。曾不思太公久在吾军,尔且愿分杯羹矣。而吾以遵礼事之,不忍惊惧,何其仁也。尔每败窘,而吾未尝逼迫,何其义也。家属三百口吾待若至亲,无敢侮慢一纳,和而即遣还,何其礼也。与尔交锋,而吾不挫一阵,何其智也。反兵彭城,按兵束甲,何其信也。吾以五事待公而公无一念,相乃竟率意以妄行,贪功而图幸。是诚不信不义不仁无礼无智之人也,岂不耻哉?今如识时达势,早入关中,遵盟守土,永息战争,如或执迷不悟,拟日对阵,以决雌雄。伏候尊裁,至期专望。西楚五年九月日书 汉王览毕大惊,问群臣曰:“事当从何?”子房奏曰:“大王勿虑,臣愿为使,往齐宣韩信并诸将到来,可以决战。”王甚喜,即遣子房持宣出城,前至齐国。韩信接见礼毕,设宴子房。座间谓信曰:“汉王昨至城毕,与楚两阵俱败,今楚王复下战书,此敌非小,实欺汉无人也。吾奉王命特来与公商议,大王若何?”信闻之大怒曰:“叵耐重瞳贼,吾必奉命往擒之。”宴罢遂即点集将校军马二十万,前至城皋。信与子房并马入城。汉王召见,施礼毕,王曰:“挟师劳神不易。”信曰:“皆赖我王洪福。”王请信赐坐,具说楚王之事。信曰:“大王勿虑。臣虽不才,赖王威命,必须破楚。”话间人报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及六国诸侯军马俱到。汉王大悦,悉皆召至,见礼而退。次日韩信奏曰:“臣奉我王命用计破楚,臣有一言奏上,乞王恕臣万死。”王曰:“卿有何事但言。”信曰:“臣假各国诸侯俱于臣手听调,楚可灭矣。”王曰:“除吾之外,尽属元帅指挥。”信谢恩,即时升帐传令天下诸路军马,先将军数开报,以便调遣。查点之后,诸侯及各各将校俱于帐下伺侯听令。临阵之际,所用旗幡、器械,悉宜准备,勿得有违。是日互相告报籍计:大梁王军一十五万,九江王军一十五万,陆贾军一十九万,卢绾军一十万,燕王军一十五万,赵王军一十五万,南越军一十五万,汉王御林军四十万,齐王本部下军二十万,总一百五十余万。诸将俱来报数,听候分调。信请子房、彭越上帐共议,指九里山为垓心。东至定国山,南至凤凰山,北至大河,四下八方,随高就低,山谷涧道,各因势埋伏二十四处。令樊哙于九里山上摇旗。时分拨已定,号令诸将曰:“吾布此阵,定要擒灭楚王,以定汉王天下,尔诸将于各所分地面,务宜用心,奋力围住楚军,如有拿获项王者,另有重赏;若敢怠慢军情,走脱项王者,不论诸侯、大将,枭首为令。”信号令毕,诸将唯诺一声,震动天地,汉王群臣莫不惊骇。 后人有诗叹曰: 法令不严军懈怠,威权忒重主惊疑。 为臣此际当何处,最要扪心三复思。 当下诸将得令,悉领本部军马照各所分地面埋伏去讫。且说楚王自遣战书之后,远近令人哨探。是日人报汉王召集军马一百五十余万,以韩信为大元帅,即日军至徐州。楚王闻言,随引五十万大军出徐州之南下寨。次日汉王韩信军至,楚汉两下摆开阵势。当先韩信出马,楚王骂曰:“尔乃穷酸饿莩,敢与吾战?”信与交马数合便回。楚王怒追数十里,正逢汉王。楚王大骂曰:“刘邦,尔真匹夫也。”言毕直取汉王。汉王回马飞跑。楚王恨甚,迳追不舍,直至九里山;又逢韩信军兵拦住,楚王曰:“胯夫还敢对战。”拍马交锋,三军混杀。须臾信引军退,楚王听知乐声嘹亮,问是何处?左右曰:“汉王在九里山上饮宴,故令韩信与大王相战。”楚王愈怒,直至山前。信于山上望曰:“项羽已入死地,如鱼吞钓,似鸟投笼矣。”急令樊哙摇动令旗,四下八方埋伏齐起,弓弩乱发,金鼓震天。楚王引军死战,不能得出,困于垓心。只见四面军兵重重围里,旌旗闭日,皂白不分,楚王大怒,进退无门,人困马乏。韩信传令如各地面,走脱楚王者即斩。众军畏惧,尽皆竭力而杀。信又遣彭越日夜恼楚。楚军困在垓心二昼夜,将士无食。楚王命十将分兵八队与汉兵冲敌。楚将终日乏食无力,杀伤大半,活捉项庄、项伯押见汉王。王恨项庄鸿门之仇,喝令斩讫。项伯乞降,汉王赐伯姓刘,封为射阳侯。 后人有诗讥项伯日: 项裔缘何可易刘,贪生苟免受封侯。 忠诚异姓犹全义,何独愚夫不识羞。 汉王令人召楚王归降,楚王怒曰:“吾已称王号帝,岂为汉王手下之臣,大丈夫宁死不辱。”遂奋勇冲阵。争奈汉兵围把紧密,犹如铁桶,安能出得?汉王曰:“楚王骁勇,虽困垓心,不能擒之。”信曰:“中有八千子弟兵,亦须以计除之。”子房谓王曰:“臣有一计,使楚军自散。楚王独力难以当汉之众,方可擒之。”汉王韩信大喜。子房乃于山上高处吹铁笛作楚歌声,楚军闻者悉皆伤感。歌日: 飒飒寒风九月天,家乡撇却十余年。父母老来谁侍养,只于塞上寂无言。边城凋洒夕阳暮,孤雁声声叫归去。代马由来嘶北风,越鸟巢南君不顾。楚之声楚之曲,汉臣能吹五音律。相哀分明道子归,远处其待五更促。人身皆从父母生,长大须从父母育。惜似宝珠爱似珍,三年乳哺无抛掷。艰辛养成六尺躯,指望图谋成家计。父母老来皓首时…… 不伤悲切,泪如雨下。仰望只见银河耿耿,凉月辉辉,四野茫然,亲人何在,魂销肠断,个个思乡。遂各弃甲抛戈,奔逃散去。子房传令军中,任从楚军逃走,不得阻挡,因此八千子弟兵并无一人在营,众军陆续皆散。 胡曾先生有诗曰: 拔山力尽霸图隳,倚剑空歌不逝骓。 明月满空天似水,那堪回首别虞姬? 楚王独奔乌江自刎 当下楚王在营亦闻歌声,凄惨恻然伤心,随仗剑出帐巡视各营。见军卒逃散将尽,跌足垂泪,仰天叹曰:“皇天负我。”欲单骑冲阵而出,又思吾力虽可自保,帐中却有虞姬,何忍抛弃。乃回帐辞别而出,虞姬亦出帐垂泪而言日:“如之奈何?”王曰:“非吾战阵之失,乃天不佑吾。”言讫,作歌一首。歌日: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虞兮虞兮奈尔何。 虞姬亦作歌一首。歌日: 妾心有兮匪石, 此情坚兮洁白, 素怀怅兮明皓月, 庸人随兮归不得, 大王去兮自努力。 楚王听毕,切切凄凄。忽闻帐中人语,步入视之,乃是桓楚引军夜巡还营。王谓桓楚曰:“非吾战斗之罪,天亡我也。”将士闻之相对而泣。楚王再觑虞姬,弃恋两难。有诗日: 欲别虞姬两泪垂,项王征战失军机。 鸿门若听谋臣计,不到垓心有别离。 又日: 惜爵印腕手,谁人肯为晋。 重瞳空似舜,三杰已归刘。 垓下军心变,江东旺气休。 两行英雄泪,空对妇人流。 虞姬泣曰:“大王已去,妾身若何?”楚王曰:“吾观刘邦酒色之徒,必不杀尔。”说罢上马欲行,回首又嘱咐虞姬曰:“尔善事汉王。”虞姬曰:“请大王宝剑。”楚王以剑付之。虞姬拔剑自刎而死。 苏东坡有诗叹日: 妾本江东妇,随君已数年。 娥眉双宛转,云鬓两蝉娟。 玉貌倾城色,花容西楚怜。 今朝垓下别,刎首落君前。 楚王见姬刎死,心甚不忍,大哭一场。引数百余骑上马往正南冲阵而出,被汉军截为两路。楚王不救后军,急望前走。又逢张耳,交战数合,杀退张耳。前进又逢英布、彭越、陈豨三将混战,楚王奋勇出阵。又逢吴芮大军拦路,厮杀得出,行数十里,从骑只有三百余人。桓楚等皆死于乱军。楚王甚是痛惜,至前又遇樊哙,战不数合,樊哙败走。楚王回顾从骑不满百人。奔至阴陵,迷踪失路,乃长叹曰:“神天胡不佑吾!”徘徊四顾,忽见前有田夫。田夫视之曰:“莫非项王乎?”王曰:“是也。”田夫曰:“尔自思之,自尔为君,征战五载,天下农不得耕,女不得织。今困垓心,乃逃至此。”王问曰:“欲回江东,从何而去?”田夫不答,王欲斩之。田夫乃望左手一指。王急依所指便行,不觉陷入大泽淤泥之中,王大怒曰:“叵耐田夫,故赚吾于此。”正犹豫间,又闻金鼓之声,伏兵并起,当先一员大将。楚王问曰:“尔何人也?”将曰:“吾乃杨喜。”楚王告曰:“吾今人困马乏,尔若从吾,异日重报。”喜曰:“休得乱言,吾奉汉王命来取尔首。”楚王大怒,拍马一跃而起,遂刺杨喜于马下。楚王杀散众军,纵马而行,至前下马歇息,从军尚有二十余骑。王与从军曰:“若到江东再措大军来报汉仇。”从军然之。天明引军前行,又听得喊声齐起,慌忙奔至潢山,从兵向高阜处观望,见汉兵重重围匝数里,说与楚王。王叹曰:“诚然天亡我也!”有诗日: 英雄盖世复刚强,暴虐贪残号霸王。 八千楚歌兵散后,声声嗟叹是天亡。 复与从骑而言曰:“战数年,大小七十余阵,阵上皆胜,今兵虽寡,吾犹敢战。”乃引从骑下山来与汉军相敌。汉将乃杨喜之子杨尧、杨郭万二将与王战不数合,刺郭万于马下。杨尧领军退。楚王只是单骑奔至乌江,见船公亭长横舟而立,谓楚王曰:“大王独骑至此,八千子弟并无一人随大王东归。江东父老倚门专望。”王曰:“吾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兄弟?”亭长曰:“大王勿虑,江东地方千里,聚兵再战,亦无不可。”复指谓王曰:“背后汉兵追近,请大王速上船。”王欲上船,亭长曰:“此船疏漏,只可渡人,不可渡马。”楚王曰:“吾所乘乌骓马日行千里,焉忍弃之,此马与公。”亭长接马上船。亭长曰:“汉军近矣。”王曰:“兵须多少?”亭长曰:“兵有五队。约有五千。”须臾,军已至近。楚王暗哑喝之,步战五将。五将不退,楚王怒杀十人,军又不退。楚王乃呼乡人吕文通曰:“吾与尔一场富贵。”言讫拔剑在手,揽发自刎而死。吕文通从容向前,跪取首级。五将引军自回。 张天觉有诗日: 争帝图王势已倾,八千兵散楚歌声。 乌江不是无船渡,耻向东吴再起兵。 又日: 不修仁德洽文明,天道如何可力争。 隔岸故乡归不得,十年虚负枉争名。 罗隐有诗曰: 举目咸阳事可嗟,楚王恩义与天齐。 八千子弟归何处,万里鸿沟一旦倾。 九里山前争日月,血流垓下使人惊。 拔山力尽乌江死,今古悠悠尚怨嗟。 (按:是日田夫与船公俱汉将诈装于此,分明逼羽死于乌江。后人于江边立祠以祀之。又按:楚王于秦始皇十五年生,楚汉五年十一月自刎于乌江而死。年三十一岁。) 有诗叹之日: 万战英雄死没归,祠堂谁为立前题。 汉宫楚国歌声起,一旦俄然社稷离。 力尽乌江骓不逝,伤心争忍别虞姬。 英雄盖世今何在,血染霜锋实可悲。 又诗: 刀剑垓前夜不停,楚歌散尽八千兵。 溃围破敌三更出,失路都无百骑行。 单剑指呼犹斩将,万人辟易尚何惊。 不言决死天亡楚,四海干戈卒未宁。 曹道冲读史至此,作诗一绝日: 凭仗英雄势已休,只因不用直臣筹。 可怜八尺英雄体,一旦分张付五侯。 按:史官学士司马迁日:吾闻贾生论项王有日:人谓项羽有重瞳,以为羽亦圣人也。然羽布衣起于陇亩之间,遂将五诸侯灭秦。五诸侯乃赵、燕、齐、楚、韩也。按剑而分建天下。诸侯皆由羽出,号为霸王。虽不致终,自古以来未有也。迁论之曰:“项王经营天下,战争五载,卒亡其国,身死乌江,尚不觉悟,盖由不知己不能用贤,故失天下。乃言天亡,非己战罪,岂不谬哉。”西汉君臣论昔司马迁之论项王失人甚也。不审项王为人,则司马迁以为王之过矣。夫项王有八德:起于布衣,威服天下,英雄之致,一也;斩宋谊而存赵国,断之明,二也;大小七十余阵未尝败,勇略之深,三也;与仇敌而不杀敌人之父,仁之大,四也;割鸿沟而不质汉之妻子,义之厚,五也;势穷力屈言天亡我,是能知命,六也;至乌江而不肯渡,羞见父老,自耻而不爱其身,七也;引剑自杀,知死有分定,八也。细察项王之事有始有终,功亦多矣,过亦寡矣,项王言天亡我非为谬也。 汉王平鲁即位封赏功臣 却说汉王君臣知楚王独奔乌江,正望五将回军消息。忽五将吕文通等军至,将楚王首级献上。汉主不忍久视,令以木匣盛之。汉王欲封文通五将,各争功不已。王乃放声大哭曰:“是谁杀吾弟也。”五将见王不悦,乃直告曰:“楚王非臣等所杀,是其自刎,持此首级献王。”王曰:“如是则功无优劣矣。”即日封王翳衡阳侯,杨尧赤泉侯,杨武吴防侯,吕胜昆阳侯,吕文通武冈侯。五将谢恩而退。汉王又传令曰:“军中若获楚王家属不许损害,即当献出,吾以恩礼待之。”有识者答曰:“楚王夫人虞姬先已自刎身死。”汉主闻言,甚叹息不已。次日王命大小将士俱还洛阳,听候封赏,车驾克日便行。军中正待准备行装,子房知之,慌奏王曰:“天下未定,大王岂可便回洛阳。”王曰:“楚已天亡,何为未定?”子房曰:“现有鲁国坚守未下。鲁乃圣人之国,昔周公封于鲁,崇信义,重礼教,诗书礼乐相传,名哲之士甚广。他日倘有智谋用事,为患非小。王宜乘势率精兵以伐之,鲁平然后还兵可也。”王曰:“卿言诚是。”遂大赏三军。 次日,传命进兵至鲁,欲令将士四面攻城。而城下弦歌之声不绝。汉王闻知叹曰:“儒者乐圣人之道义,虽乱世犹鼓琴而乐声外闻,教化所洽如此其深也。”遂亲诣曲阜祭奠孔子而还。且说鲁国君臣知汉兵屯于城外,坚闭城门,但相率立于城上。子房于城下大呼曰:“今汉王大兵至此,宜开门纳降。鲁乃礼乐之国,岂不识时达变,何待攻城?”鲁将士曰:“吾鲁王无拒敌之意,但恐降汉则楚王必来攻击,不得不坚城,以待楚也。”子房曰:“楚王已死,故汉王以得胜之兵乘势下鲁,尔或执迷,亦有楚王之衬矣。”鲁人不信项王之死,尤欲坚拒。汉王乃令将士以楚王之首示之,鲁君臣始信楚灭,遂开门出迎汉王。汉王坐定,出榜安民,命鲁王葬楚王之骸。汉王亲自与众侯王大小将士代楚王挂孝三日,发柩葬于穀城东一十五里,改封楚王为鲁国公。事毕,汉王传命诸侯将士俱入洛阳,听候封赏。 又有诗汉楚王日: 拔山力尽战争休,盖世英雄已入丘。 帝业顿亡非智浅,皇天有意辅炎刘。 时韩信部军已驻定陶,下定营寨。闻汉王驾至,出营外数十里迎接,驾至将近,韩信俯伏,信部下军大邀喝曰:“天下兵马都元帅破楚大将军三齐王韩信谨祗候迎驾。”汉王闻之大惊,暗思楚王已灭,天下方宁。韩信若为三齐王,齐地最雄,倘然有变,安能制之?时定陶官军百姓莫不夹道奔趋观望车驾,果然旌幡耀目,车马骈阗。王于车中亦甚欣悦,举目四处瞻视,正见一座营寨壁垒雄壮,戈戟森严,旌旗隐隐遮天,士卒喧声沸海。王问左右曰:“何营也?”左右曰:“三齐王韩信之营。”王令停骖视之良久,心中甚是疑虑,乃密问子房曰:“项氏已灭,韩信尚执天下兵权,以信之略,威震四海,天下无敌,吾甚畏之。”子房愕然大惊,谓汉王曰:“方今天下初定,大王不宜有此疑心,恐有泄漏;信若生变,非比楚王之敌,惟王存之于心,自思可也。”汉王然之。 后人叹信诗日: 假印权齐心忿怒,只因勍敌未曾除。 载观营寨并呼喝,益使君心转虑疑。 况是英雄威势重,那堪骄侈弗谦虚。 汉王自此机谋起,可惜功高不善居。 次日驾至定陶县,传命设宴,宣众文武群臣诸将赴宴。酒罢,汉王谓韩信曰:“今楚已灭,天下太平,元帅可纳齐王印。”众官尽皆失色,韩信不语。王又曰:“元帅当日恐齐反侧,使蒯通来假印镇守,乃权封之。”信曰:“昨者王亦特诏正封,何故易命?”王笑曰:“齐国吾已许长子刘肥也,封元帅为楚王。”信拜辞其职。王曰:“楚国在中巫郡地,方五千里,有十年粮石,精兵二十万,何有不如齐国?”信见汉王不悦,方受楚王之印,谢恩。王又实封彭越为大梁王,封英布为九江王,三王俱领印谢恩毕。王命其余大小将士俱侯驾入咸阳之日论功封赏,诸将听命。即日拔寨班师,大军拥护车驾前赴咸阳。 有诗论汉王日: 昨日英雄丧九泉,垓前点点血犹鲜。 君王何事忘恩速,才到升平夺将权。 于路郡邑官军士庶莫不欢欣鼓舞,迎接车驾;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不及旬日,驾至咸阳。萧何率长安军民等官远迎车驾。入城登殿,百官文武朝参已毕。汉王回官,诸臣俱退。次早汉王升殿。萧何、韩信、子房等率文武上表,劝王即帝位。近臣接表进上,汉王览其表日: 切闻南巢始放,适舒傒后之思;牧野初临,即慰抚绥之望,故殷汤衍鸿图于永久,而周武茂历数于绵长。亘古如斯,于会益盛。兹惟殿下睿哲天成,英明神授,首龙兴干丰沛,遂虎奔于定陶,师入函关,慑子婴而稽首;法更霸上,除秦暴以苏民。宝货无贪,咸仰贤君之恭俭;刑名有赦,已占圣主之宽仁。爰仗雄师奉行天命,渐取列侯封土,粗为三分有二之规,载收西楚版画,肇建一统无疆之绪。允矣四方宁谧,信乎几有亨嘉,率土腾欢,普天称庆。俯念臣民等操戈运智,久战伐之辛勤;束草裹粮,每征需之苦楚。欣逢日出,净收障翳之霾;快睹春回,仰被生成之泽。伏乞早登大宝,懋建洪猷,赐赦颁恩,少答转输之赤子,封琦显绩,无忘劳役之君臣。正位而优丕基,统绪永传于百世;法圣明而兴致治,谟烈於昭于万年,乃所以上承天心,下副民望者也。臣等无任欢忭之至,谨表。 王览表大喜,遂克日设朝,即皇帝位,诏封文武群臣,并加进品级,其最有功于战阵者,悉皆封侯。即日赐赦诏书,遍行天下,国号大汉。咸令知会,仍赐文武群臣大宴三日,庆贺太平。宴罢,帝出圣旨,令韩信、彭越、英布三王各还所封之国,其余文臣武将,各就范职治事,于是大小官员俱于午门谢恩,依旨而行。 高帝伪游擒韩信 话说高帝一日设朝,面带忧色。子房奏曰:“陛下东征西讨,四方宁谧,无可忧虑,何为龙颜不悦?”帝曰:“朕思天下犹未宁也!”子房曰:“更有何处未宁?”帝曰:“楚虽已灭,尚有楚将季布、钟离末二人未获,故朕心不安。”子房曰:“所惧者羽也。今羽亡灭,何惧二匹夫乎?陛下降诏遍行天下,若藏季布、钟离末者夷九族;如获到官者,千金赏万户侯。”帝即准奏,出旨遍行,郡邑尽皆晓谕。因此外郡有一富民朱长者,闻知诏旨,严切自思家中一人,未审籍贯,恐有可疑,乃唤其人问曰:“尔莫非季布、钟离末乎?”其人答曰:“某实楚将季布也,因楚亡无处安身,乃自贷于贵宅,今闻汉帝诏旨缉访,获得者千金赏万户侯,布谢主公恩养一载,愿缚布到官请功受赏。”长者曰:“足下曾为国家名将,吾岂为此图利,以损尔躯。尔且隐吾宅中,待吾往长安探听虚实。”不日长者果至咸阳城内,迳谒夏侯婴。婴请入宅,相见毕。婴问曰:“恩兄此来贵干?”长者曰:“楚将季布现在吾宅,朝廷诏旨甚严,何以救之?”婴半晌不语,乃徐徐曰:“兄且勿虑,待吾再思良策。”长者忙谢。 次日,婴入早朝,百官礼毕,婴出班奏曰:“昨来陛下诏行天下,郡县缉访季布、钟离末至今未获,恐太严急反生变异。陛下不若特赦二人,则彼必投赦而出,免致纷扰。”帝曰:“卿言是也。”遂出赦书一道,特赦二人无罪,限于本月内投出者依旧封官。如于月外出者治罪如法。夏侯婴谢恩,退至本宅。朱长者便问:“事体若何?”婴言:“帝出圣旨,特赦二人。”长者大喜,辞归。谓季布曰:“吾友夏侯婴奏帝已出赦书,尔可疾忙投出。”季布即时辞长者,长者又修书一封,令布自持谒见夏侯婴。婴见布到,次日先入朝奏曰:“今有楚将季布来谢圣恩。”帝闻奏大悦,即宣季布。布至殿下,俯伏谢恩毕。帝曰:“论卿之仇,合当赐死,但彼时各事其主,不得不然。朕今特赦卿与钟离末。卿在楚为右司马,朕亦封卿汉司马。”布叩头曰:“亡国之臣理当万死,荷陛下不杀之恩,再受封职,臣何以报陛下。”帝喜,命与婴俱退朝,布诣婴宅礼谢而散。 一日朝罢,群臣无事,帝甚忿怒。子房忙奏曰:“天下太平,群工效职。陛下每有不豫,不识何也?”帝曰:“朕昨放赦以免季布钟离末之罪,今季布来朝,钟离末独抗不出,朕故忧之。”季布出班奏曰:“臣闻楚王韩信怀陛下夺其三齐之权,改封楚王之职,以故隐匿钟离末,不令出见。”帝惊叹曰:“官高职贵,尚自多心,忘其乞食漂毋受辱胯下之时。”言毕退朝,群臣退朝,群臣皆散。少顷中使传旨,独宣子房萧何入内。帝具说韩信之事,欲设一计擒捉。子房、萧何俱顿首奏曰:“陛下新立韩信为楚王,今大事已定,信岂有别意。陛下因此小可之人便欲擒之,逼之太急,则信必反;信反则汉之天下未能保也,愿陛下容图之。”帝不从命,二人且退,随宣陈平入内。帝问平曰:“胯夫屡欺朕躬,今又抗诏隐藏钟离末,朕欲擒之,卿有何策?”平曰:“信有万变之术,鬼神不测之机,臣愚安能高出其上。”帝再问平,平无言可答。帝命近侍监伴三日,不放平出,帝亦不朝。至第四日,帝宣平问曰:“卿不言计,当殿先斩尔首,后诛九族。”平乃奏曰:“钓鳌须凭香饵,打虎只要游子,不用香饵,鳌不可得,今料信讨难矣,陛下亲提信可得也。”帝曰:“计将安出?”平曰:“陛下颁诏,通行天下巡游,信就擒矣。”帝喜曰:“卿言甚善。”乃放平出。子房、萧何见帝四日不朝,陈平连日不出,必有缘故。二人话间,陈平适至之,何问曰:“公与王上三日所议何事?”平曰:“主上欲巡游耳。”子房叹曰:“楚王韩信休矣。”话毕各别而回。当下圣旨出朝,所值随驾大小官军来收抢行装,喧动咸阳。却有楚府大夫孙安久在咸阳探听朝廷事绩,是日闻帝巡游天下,叹曰:“此行必擒吾主楚王也。”遂星夜奔回,见韩信曰:“天子无故巡游,祸将及楚。”信离座仰天叹曰:“方今四海清平,万民乐业,天子亲临抚恤民之幸也。”孙安曰:“大王误矣。帝非抚民,专擒大王耳。”信大惊曰:“为何?”安曰:“近有季布,帝赦其罪,为大王私藏钟离末甚是忿怒,故诈称巡游,来执大王,王可孰思之。”信曰:“吾不曾负汉,汉岂负吾。”左车曰:“汉帝屡负大王之功,尚言不负,此来莫非为藏钟离末否。”信曰:“然也。论二次抗诏不出,合得甚罪?”左车曰:“枉上欺君,罪不免死。据此可出兵三十万驻于徐州之西,主公坐寨不动。汉臣纵有机谋,不敢正视楚国。”信曰:“若依公言,使汉谓信不尽忠孝之心。”周叔曰:“臣观汉帝谋计大王久矣。左车诚高论也,愿王思之。”信默然不语,自是心乱不宁。 不数日,人报汉帝亲提大军三十万驻于徐州之西。信闻报大惊。曰:“果有此事当若之何?”钟离末曰:“此时难说。帝疑王有震主之威,现今天下太平,焉用大王?末不惧怨,愿大王枭首献帝,但终不免大王之罪。今虽提兵三十万尚顿徐州,未敢犯楚,大王若依左车之言,今晚出兵三十万安营距住,万无一失,如或执迷,则国破家亡,彼时悔之晚矣。”信曰:“吾非不知出兵为良策也,但汉不负吾,吾岂负汉?”言毕,令左右将末斩讫,随引众官出城将末首级献与汉帝。帝见信伏于帐下。厉声问曰:“尔藏钟离末,二次抗诏不出,今虽斩首,焉得无罪?”信默然无言。帝命将信监槛,随即招集信部下文臣武将军士,一齐拔寨,俱赴咸阳。帝至咸阳便欲将信斩首。子房谏曰:“信立多少功劳,辅成一统天下,愿陛下详之。”帝闻奏沉思半晌,乃谓信曰:“卿屡有欺朕之心,本当斩首,但念卿有立国之功,姑免卿死,去大楚之军权,封卿为淮阴侯,只于咸阳住坐。”信点首羞惭谢恩而退,归至第宅甚是萧疏,每日独行独坐,绝无一人相顾往来,衣食不给时,或自怨自恨。叹曰:“不听蒯通、左车、周叔、孙安之言,果有今日。”乃自占一绝句,诗日: 收秦燕赵略三齐,破楚封王事亦宜。 不用蒯通周叔计,遭擒削职悔时迟。 时大汉九年六月。北番军马入界,侵掠百姓,至于代州下寨。边报奏入,帝闻奏大惊,问群臣曰:“北番犯境,谁可敌之?”陈平奏曰:“欲退番兵,须用武骑将军陈豨方可。”帝准奏,传旨宣豨拜为总师,受印于枢密院,交兵二十万,将韩信原用兵器衣甲付与陈豨。豨入内谢恩,出朝从信第宅经过,乃下马入宅见信。信曰:“闻公总握大军,前往退番。何日起马?”豨曰:“叨领重任,故特参谒大王,求一良策。”信曰:“吾今罢职,闲住之人,有何计策?”言论,嗟叹不已。豨乃感思而曰:“此去退却番兵,微功何足介意,想楚王十大功劳,鼎立一朝天下,今日不过坐家致仕。”信曰:“公勿言之,令吾惶愧。”豨遂执信之手,相随出门告别。谓信曰:“豨退番之后,就雁门关兴事谋夺刘氏江山。”信曰:“尔能为拼命乎?”豨曰:“某实心也。”言讫辞别而去。大军早行夜宿,不数十日已至代州下寨。前与番军战于大野,番军大败遁回,豨获全胜,入代州城中驻扎,设宴贺功。酒中豨谓众将曰:“番军败走,皆赖诸公之力,非吾之能;但吾思汉帝恩义衰薄,有始无终。昔日楚王韩信建立盖世功劳,今且削职闲坐,他日吾与公等,亦如此也。吾欲就此招军买马,谋取汉朝天下。愿公等相助,富贵共之。”诸将皆曰:“愿从尊令。”豨大喜,就令竖立义旗,招募军士,自称雁门王,分令军兵阻绝要路,不通来往。边关急报太原魏王,魏王遣使驰表奏帝,帝览表大惊曰:“陈豨造叛,多因朕与韩信衣甲器械,以故信有不忿之心,唆教之也。”忽有人奏曰:“陈豨临行至信宅中相语而别。”帝颔之。即宣陈平问曰:“陈豨谋反,谁可敌之?”平曰:“英布、彭越二将俱可,除此则无人矣。”当下帝与陈平商议,尚未出旨宣召,早有奸细报与韩信,说:“帝欲宣英布、彭越去征陈豨。”信遂修书二封,一与英布,一与彭越,星夜遣心腹人送去二处,令二王俱不可领旨入朝。二使去讫。 且说帝依陈平之言,出诏宣召彭越。越思韩信屡立功绩,又得信书,安顿封使,拒命不肯受诏。使回见帝,帝命去宣英布,布亦以帝恩义甚刻,仍得信书,亦不领旨,却使空回。帝见二将俱不听宣,转生疑虑。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俱齐。帝问曰:“朕宣英布、彭越去征陈豨,二将皆不从命,班中谁敢领兵前去?”萧何奏曰:“陈豨足智多谋,与韩信争差不远,今在朝武臣恐皆非陈豨敌手,欲擒陈豨,除是韩信。”帝愕然曰:“朕已夺韩信之权,若再用之,彼与陈豨合谋,朕何以制伏?朕往亲征陈豨,以除国家之患,以免万姓之苦。”即时出旨,命吕后权掌国事,萧何辅理朝纲。以周勃为招讨使,王陵为大将军,灌婴为后将军,郦商柴武为左右将,樊哙为前部大先锋,点起御林军五十万,克日兴师。群臣领旨各退,帝入后宫,心有不悦。吕后问曰:“方今四海清平,万民乐业,陛下何为不乐?”帝曰:“昨因北番犯界,朕命陈豨从征,不想豨据代州谋叛,去朕许多战将,并上驷军二十万。今在朝武臣并无一人敢领兵去,朕欲亲征以除反贼,奈内有韩信之忧,外有陈豨之患,以此二事,朕心所以不悦。朕去后尔敢持内谋以杀信乎?”吕后曰:“陛下有旨,敢不留心?愿陛下早擒陈豨,以靖外患。”帝闻言大喜。 后人有诗曰: 不念开疆展土功,返将猜忌负英雄。 宫前溅血含冤处,尽在临行一语中。 高帝亲征陈豨 却说帝于宫中嘱令吕后谋斩韩信,后欣然领命,帝心稍安。次早升殿传旨,命武将齐集军马,即日御驾起行。萧何与大小官员拜送城外,帝命各俱还职理事,自与大军望前进发。车驾于路所过郡邑不题。不数十日已至代州地界,离代州四十里下寨,摆列整齐。帝问陈平曰:“朕大军至此,卿可筹度进攻之策。”平曰:“陈豨机谋足广,大军初至此间,不识地理,若便用兵,恐坠陈豨奸计。陛下不若发下敕书金牌,令隋何为使赍入代州招安,或肯悔悟归降,以免刀兵之役;如不听从,然后用兵。”帝依言,即遣隋何送豨黄金千两,敕书金牌迳至代州城下。何见城门紧闭,城中鼓乐喧天,遂令守城将士请豨上城打话。豨上城问隋何曰:“大夫此来何意?”何曰:“奉主上圣旨送金牌敕书黄金千两招安,将军还朝以免征战之若。”豨笑曰:“吾岂为千金而舍命乎?”何曰:“既不受金,请受官职。”豨曰:“大夫岂不见楚王韩信,身不离甲马不离鞍,建立十大功劳,成就一统基业,信无半点背负之心,帝心尚且猜忌,百出谋计,千端夺权,削职退归私宅,衣食不与足,侍从无其人,吾是以鉴已往之覆辙,虑不测之深渊,据孤城以自居,仗雄兵以护卫耳。帝令亲提大军至此,难免一战,如君胜吾输,吾即甘心而死;如吾胜君输,亦与汉下大臣少伸忿气,决不为其钓饵而送命也。大夫尔退,更毋多言。”隋何见豨不从,回营见帝,具言陈豨所说之事。帝曰:“叵耐反贼,必与决战。”次日与陈平商议进兵。平曰:“来日王陵领三千骑于代州城下搦战,樊哙领军二万于深水口川泥湾埋伏,待陵与豨战,陵可诈败,诱豨追至其地,豨可得矣。”帝大喜曰:“卿真奇才也。”传命军中准备。是日陈豨在城中与诸将宴饮,夜至二鼓,酒罢,豨出帐观望星象,回至帐中自思:明日若与汉军交锋必有挫陷之失,不可与战,乃传令布告军士严守城垒,诸将应诺。 次日天明,忽见东南一队军马,约有三千飞奔至于城下搦战。守城军士慌忙报知,豨问军士来将是谁,军士答是王陵旗号。豨即号令诸军勿得乱动,亦不许与王陵打话。于是城中肃然。城下王陵军将见豨不出,自回营中去讫。两边相拒至八月十三日。陈豨传令来日与汉军交战,先令副将刘武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东五里芦水北岸。营前安青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青旗,尔青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武骑将军李牧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南七里滩头。营前安红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红旗,尔红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副将宋公远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西七里鸣门曲河岸。营前安白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白旗,尔白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大将程彦雄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北十里曲路。营前安皂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皂旗,尔皂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弟陈招于代州城内守把堤备,官勾内外救应。城上可安锦旗,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锦旗,即出城中军兵相助教应;又令城内百姓丁壮俱要上城守护,毋得失误,豨自统中军上驷军二十万,仍于四角埋伏弓弩,中军安立青红白皂锦色大旗五面,以应五方埋伏之兵,前锋朱雀冲阵,后有玄武护威,左有青龙勇跃,右有白虎盘旋,旗幡双双整肃,剑戟对对森严。豨分拨已定,乃号令诸将曰:“各各务宜用心奋力,照验旗幡救应,勿得违误。”诸将应诺,各依令分投埋伏去讫。次早寅时在侧豨出军于曲柯,少顷只见汉军长驱而来,前队乃是樊哙、王陵,中军周勃护着汉帝。勃先出马布阵,名曰蛟龙混海阵。豨亦布一大鹏金翅阵。两阵对圆,汉将周勃出马大呼:“陈豨反贼,皇上有甚亏尔,令尔退番,却于此处谋叛。”陈豨忿怒更不答话,指挥前部大将出马当先交战。勃呼先锋樊哙迎敌。战不数合,汉阵诸将齐出,豨令众将相迎,自寅至辰不分胜负。勃于中军摇动大旗,两掖鼓噪而出,五十万大军一齐掩杀。豨见汉军卷地而来,恐有不利,忙将西方庚辛金白旗截倒,宋公远知会驱兵杀出,再截倒北方壬癸水皂旗,程彦雄领兵杀至,再截倒东方甲乙木青旗,刘武领兵杀至,又截倒南方丙丁火红旗,李牧领兵杀至,须臾四下伏兵齐起,豨于中军号令,诸将悉皆奋勇,汉军抵敌不住,阵势破绽,被陈豨五路军马如波涛汹涌杀入汉阵,汉军大败退走。豨军追杀五十余里方回。陈招于城上鸣金收军,豨领大军回入代州。点军约折一百小卒,大获全胜,不胜之喜。传令犒赏军士,设宴与众将欢饮庆贺。 是日帝见阵败,车驾当先退入大营。背后大军俱到。计点折军五万。帝宣陈平问曰:“昨来交战三次为陈豨所败,似此安能平伏反贼?”平曰:“陛下勿虑,虽是折军五万,欲再取添如取大海之水,纵令百万亦不为难;若陈豨之兵不过二十万,以后再无继添。陛下可遣使持诏先取太原,魏王领兵十万前来,再与陈豨决战。”帝准奏,发诏遣使而去。帝又恐陈豨奸谋暗袭长安,遣人赍旨,遍行随处关隘,严设提备不题。 且说吕后自承帝语谋杀韩信,每日寻思未得其计。一日在宫思想,恐帝征剿陈豨回来,责己无能,乃令内侍宣萧何入至。宫中具言帝临行时嘱咐害杀韩信,丞相可定计谋。萧何闻言,心中大惊。自思:韩信昔日是吾举荐,东征西讨创成一统天下,归于刘氏。今已夺权削职,又欲斩之,诚可伤也,对后哽咽而未开言。后大怒曰:“丞相不与朝廷分忧,返与叛臣长志,尔当日三荐亦曾保其可叛乎?”何见后有怒色,急奏曰:“娘娘且宽容三日,臣于私宅思一计策何如?”吕后曰:“限尔三日要斩信首,不可迟误。”萧何辞出宫门,退回宅中,方才坐下,左右忽报外有一妇人名唤青远,说有冤屈之事,要见丞相。何令唤入问曰:“妇人有何机密之事?”青远曰:“韩信教陈豨造叛,却将妾男长兴杀讫,因此告与丞相。”萧何听得妇言大惊失色,遂密引青远入宫,诉与吕后。后问萧何计可有否?何曰:“可予牢中取一囚犯貌似陈豨者,斩其首级,令人将首级自城外送将入来,声言皇上擒斩陈豨。韩信闻知,必然忧恐,臣再用计哄信入宫,埋伏壮士擒之,任娘娘裁决。”吕后即时命斩囚犯假妆陈豨首级,自外送入未央宫来。韩信闻知,嗟叹陈豨不已,正念之间,忽报萧丞相至宅,信接入坐定,何曰:“今代州使命将陈豨首级报入宫中,诸官俱入内相贺,楚王亦可与吾一同去见太后,吾于太后前再保公复原职何如?”信闻言大喜,与何并马行至内门萧墙左侧,信回顾萧何不见,信大骇曰:“吾中萧何之计也。”正犹豫间,壮士拥出,将信执缚推至太后面前。信两泪交流,泣叹不止。吕后笑曰:“皇上有甚亏尔,故唆陈豨造叛?”信曰:“小臣并无此意。”吕后乃唤青远出来对证,韩信再欲伸言,吕后不容分说,喝令武士推出未央宫前斩首。信泣告曰:“念臣垓下苦战之时,待皇上回朝赐死未晚。”吕后不从,武士押出。信问谁为监斩官?武士答曰:“萧丞相为监斩官,丞相不来,另有委官在此。”其委官曰:“大王有三罪,王自知否?”信曰:“何罪?”委官曰:“前者南梁盗马一也,隐藏钟离末二也,唆陈豨反三也。”韩信自悔恨曰:“早不听蒯通之言,钟离末之语,误落阴人之手。”言讫泪下如雨,观者莫不悲伤。吕后传命催促,武士只得开刀,将信斩讫回报。当下韩信即死,天昏地惨,日月无光。自长安城中以至四外官军百姓知者无不下泪,叹息吕后、萧何合谋枉杀英雄良将。是时乃大汉十年九月十一日,韩信死于未央宫前,百姓怜之有歌曰: 韩信将军智略多,萧何三荐定山河。 不知勋业番成怨,成也萧何败也何。 胡曾先生有诗曰: 可惜淮阴侯,曾分高祖忧。三秦如席卷,燕赵刻时收。 袭沙陆沮没,渡河魂豹休。汉皇无后幸,吕后斩王侯。 后人有感因赋词以吊之日: 哀哉韩信,智略弘深。孙吴可羡,管乐堪称。 初犹未遇,韬晦呻吟。迨乎荐拔,登坛志伸。 袭收六国,席卷三秦。灭楚与汉,伟绩洪勋。 名重当世,威镇四庭。茅土宜锡,王爵宜登。 只因夹辅,佐使骄矜。汉主骇啧,子房疑惊。 陈平一计,返尔遭擒。夺权削职,贬谪淮阴。 载维叛逆,累公此朋。后承君命,陆地波生。 萧何谋就,宫掖捐身。天怜忠义,日月昏冥。 军民慨惜,老稚惨情。呜呼哀哉,公性忠孝。 曷有反形,周言拒却,蒯说不敢,君恩大薄, 公死冤声。英魂缭绕,剑血飞腾,呜呼哀哉。 公心瀑日,死也安劳。惟寿弗永,未慰尊灵。 仪容在阁,名誉垂青。千秋光耀,万世芳馨。 却说帝以大军于代州与陈豨相拒日久,太原魏王率军十万前至助战,并不获胜。至十一年三月初九日复与陈豨遇战冯业寨河滩之西,被陈豨调二十万军马分为七队来杀,汉兵大败向西南而走。刘武、李牧追及帝后,见帝红光紫雾早定,因此不能伤害。两下收兵,汉军约折三万余,帝甚忧闷,谓君臣曰:“朕有许多战将,并无一人敌得陈豨,似此若何?”陈平曰:“陛下勿忧,臣有一计,名曰‘小会垓’,陛下可发敕宣牌印金帛招收刘武、李牧、程彦雄、宋公远四人,若得里应外攻陈豨无能为矣。”帝闻奏大悦,即令人赍各物,假装陈军,挨入代州,夜至二鼓,使命至于刘武宅内。刘武问之,使命曰:“某非陈豨手下,乃是汉帝差来将此各物献与将军求为内助。”武见敕书牌印金帛,即请宋公远等商议。四人受讫赏赐,谓使命曰:“吾等皆是汉臣,岂肯助豨作逆,今受帝命,必与干功来见。”使喜辞别回营,具奏刘武等愿为内应,帝甚欢税,传命准备。来日外攻内应擒捉陈豨。是夜陈豨心神恍惚,睡卧不宁,出帐仰观乾象,见贼星背于斗牛,四内将背入宫外,兼帝星明朗,自思战阵之辰,主内反外,必有不测之事。又三日前打探得长安斩讫韩信,乃仰天大哭数声,回至营中寻思起来,想汉天子洪福不可与敌,遂与弟陈招收拾细软行装,引亲旧三千人马夤夜迳投北番而去。次日汉军安排交战,忽城中刘武等拜诣帝前奏云:陈豨兄弟带领三千人马过雁门关投北番去讫,难以擒之。帝遂引大军入城,安抚百姓,传旨:但是原从陈豨谋反兵将,尽皆赦免,仍加刘武雁门关镇抚使,宋公远代郡安抚使,李牧并州镇抚使,程彦雄忻州刺史,就以上驷军二十万命刘武统领,永镇雁门关。诸将尽皆拜舞,谢恩毕,帝命来日拔寨班师,车驾回转长安。是时三月十九日也。 蒯通见帝诉信功勋 却说帝自代州班师于路不题。是日驾入长安城登殿,百官拜贺毕,帝入后宫便问吕后,韩信何如。吕后曰:“子童领圣旨,于去年九月十一日未央宫前斩讫韩信矣。”帝曰:“待朕回朝斩之未晚。”吕后曰:“陛下前言严切,今何悔焉?”帝又曰:“信死之日曾有言否?”吕后曰:“信但言悔不听蒯通之言,钟离末之语。”帝叹曰:“韩信多是怨朕,想信谋心都是蒯通唆调。”次日升殿问群臣曰:“朕欲召蒯通一见,谁与寻来?”陈平曰:“蒯通家住燕京柳管村,在朝惟上大夫隋何与通结为兄弟,可往召之。”帝即命隋何持诏适往燕京。何至燕国驿中安下。燕王接诏宴待隋何毕,即遣人引何至柳管村河入通宅内。见一老母,乃通母也。何问之,母言:“吾儿有疯患,现在东庄养病。”何于门首立候。少顷通从南引猪狗而来。何问:“大夫安乐否?”通并不听,独言:“吾谓将星落在长安,怎知他却是死也。”说罢将砖瓦抛击隋何。口中或念兵书,或笑或走,何乃扯通衣襟,大声曰:“大夫尔口中说甚胡谈?有何病疾?不知尔主韩信于旧年九月十一日被吕后杀死未央宫前也。”通听罢,大叫一声:“屈杀吾主。”气倒在地。何慌扶起,半晌方醒,垂泪不绝。何再三劝止,二人方才见礼序座。何曰:“皇上有敕宣大夫。”通曰:“吾愿往见皇上。”遂入辞母。母曰:“汉主召尔,恐非美意,去则难保性命。”通曰:“想儿口中舌在,必不致死。”言讫与何并马迳入长安。 何引通见帝,帝赐通平身,通不敢起,但府伏殿下。忽然仰面大笑三声,大哭三声。帝问曰:“尔笑者为何?哭者为何?”通叩头奏曰:“臣所哭者,一哭我主十年苦战,二哭朝中无人,三哭诸大臣并不与臣言事。臣所笑者,一笑一人无道,二笑汉家无智,三笑陛下亲征。”帝怒而问曰:“卿何故唆信谋反?”通曰:“臣恨韩信不听臣言,不肯谋反,若依臣言,岂死于娘娘之手。”帝大怒,命镬鼎沸烹之。通嗟叹叩头奏曰:“臣唆韩信谋反,罪实当烹,但当时始皇昏暴,山东豪杰并起,英雄云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高材捷足者先得之,桀犬吠尧,舜非不仁,吠之为非其主也;臣于彼时受信衣禄,独知韩信,非知陛下。臣实以天下纷争,君臣未定,谋臣智士苟得其主,宜尽展经济之才,以故臣教信反,而信执迷,数次不纳小臣之谋,致有宫前诛僇之祸。臣追思之,诚然伤心,为之痛惜;若陛下非不任用贤士,纳谏如流,手下兵将百万,然英雄智略总不及于楚王,及立信为帅方灭楚王于乌江;今则天下太平,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日。更要韩信何为?陛下斩信,斩之诚是也。且信有十罪,臣细数之。大臣诸公俱宜采听:第一,陛下先入咸阳不能都之,项王分封三秦,而陛下偏守褒州,莫敢正视关中,一拜韩信为帅,信即出散关,数月之内平定三秦,使陛下安居咸阳复有故地,其可杀之。罪一也。第二陛下兵败濉水,困于荥阳,信提孤兵破楚王于西凉之间,杀楚兵二十余万,楚王不敢再战,是其可杀之罪二也。第三,魏豹反于河东,绝临晋地之渡,距蒲坂之势,信以水罂夜渡涉河,掳魏豹西归,使陛下奄有河东。是其可杀之罪三也。第四,陛下兵困城皋,方入洛阳,信调大军扼剑阁,攻别诸侯乃以兵下代州,威擒夏悦,斩张仝,是其可杀之罪四也。第五,信下井陉口,不终朝而破赵军一十万,死于汦水。四十日收全赵之地二千里以归陛下,是其可杀之罪五也。第六,燕连北虏,东接三齐,信能兵不血刃以一书而使燕王纳款,是其可杀之罪六也。第七,齐国反复如楚,其时陆沮将大军二十万救齐,与信相拒,信兵不战,袭沙堰水淹楚兵二十万,没于胶河,赶田横归海岛下齐七十二城,是其可杀之罪七也。第八,楚王困陛下于城皋,信能展旗于河北,取大梁七十郡,以分楚人之势,解城皋之危,是其可杀之罪八也。第九,垓下聚兵百万,会天下诸侯困项王于九里山前,布定十面埋伏,逼项王独奔乌江,自刎而死,是其可杀之罪九也。第十,陛下自布衣而起,信能取三秦,收六国灭西楚立成一统洪基,使陛下兴建九朝,尊居万乘,传祚无穷,是其可杀之罪十也。信不惟十罪,更有五反,愿陛下详之:信于收燕破赵手下雄兵五十万,士卒任其调用,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一反也。东定三齐,手权符印,雄兵三十万,名将一百员,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二反也。九里山前大会聚兵一百五十万,天下诸侯及御林将士悉听节制,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三反也。项王已灭,陛下改封信为楚王,独坐殿阁称孤道寡,据部下之精兵猛将号令诸候,谁不惧畏,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四反也。陛下提兵驻于徐州,若以雄兵四十万出城对垒,陛下必不出其料度矣。此时好反而信竟不肯为,不忍造反,今为闲人,乃五反也。信已含冤受戳,今日尤烹小匝,岂不感哉?”说罢仰面连声叫苦。帝见通数信十大功劳,无言可答,两眸垂泪。群臣亦皆伤感,帝敕免通之罪,赐职燕国通判,金一千两,绢帛一千定,令通还乡侍奉老母。通又泣奏曰:“陛下可怜韩信苦死,念当日汗马之劳。宜敕建坟台立祠祭祀,亦显臣忠君义之情。”帝俱准奏,即日敕令而行。通叩头谢恩,辞帝归乡,又曰:“愿陛下善保龙体,宰政安民,轻徭薄赋,厚德宽刑。”言讫,别帝出朝,还燕赴任不题。 且说楚王韩信手下骁将夏广等六将在于楚州,忽夜梦见帝斩韩信,连头提示诸将。广觉来大惊,遂令孙安、柴武前往长安打探,得知韩信斩讫,蒯通亦至见帝还任燕京通判。二人回话,众将大怒,要与楚王报仇。夏广曰:“谁为谋主?”众将曰:“蒯通也。”广即至燕。通闭门一月不见。忽一日人言大夫在小厅上坐,广令入报,门吏不肯。广怒将门吏打讫,迳自走入小厅,一手拨剑,一手扯住文通。通大惊曰:“吾有何罪?”广乃仰天大哭曰:“本主负屈而死,尔反受封赏,吾特来取尔同与主公报仇。”哭罢,通与夏广共议。通母知之,谓通曰:“儿去吾当如何?”通曰:“儿尽忠不能尽孝。”乃不从母言。母遂投壁而死,通哀泣葬母已毕,与广并马至楚。众将设宴,酒终,孙安问曰:“今已聚兵四十万与王报仇,愿设一计。”通曰:“无计。”安怒曰:“特取尔来施谋,故言无计?”令左右缚住文通,“尔只受吾一箭。”孙安、张弓又问曰:“计实有无?”通曰:“计有也。”安笑曰:“尔先云无计,今却就有。”通曰:“将军礼下于人,必有高计。此今可着的当之人,诈作长安使命,先于陕府、洛阳、大梁一路准备粮草,然后进兵。”众将依言,令人随从各处俱回,重加赏犒。即日众将引军四十万晓夜奔至潼关而过,将近长安。边郡飞奏汉帝,帝大惊,忙遣灌婴领兵十万迎敌,楚六将兵已攻逼城下。帝亲自上城问曰:“卿等因何反朕?”孙安拽弓即欲射帝,夏广止之。孙安乃言曰:“臣等不反,陛下但要损却娘娘与主报仇。”帝顾群臣曰:“如之奈何?”陈平曰:“无妨,只于城中选一妇人与娘娘颜貌相似者,斩首与之。”帝然其计,移时妇人之首丢下城去。六将甚喜,回营与通视之。通曰:“此非吕后之首,乃诈也。”六将怒发复引兵至城下。帝问曰:“何故又来?”六将曰:“臣等细观其首是诈,必要娘娘上城。”帝亦无奈,宣吕后上城坐定,六将望见。孙安张弓射之,六箭不中,六将又见金龙护着吕后,乃大惊曰:“彼赖帝王福庇天助之也。”于是罢战。俱各拨剑自刎而死。通就割取六将首级进与灌婴,一同入城见帝,帝命招收众军,蒯通复还原职,辞谢赴燕不题。 高皇计灭彭越英布 却说帝自蒯通并六将数说韩信负功屈死,因而思念韩信不释,并无喜容。一日陈平奏曰:“陛下忧怀郁郁,可幸洛阳游玩一遍,以舒神思。”帝准奏,即日命排车驾御军十万,跟随入洛。所至之处,官民莫不远迎,惟有梁王彭越不见,帝心甚恼。陈平曰:“数诏不至,必有别图。”帝颔之。及驾还长安,遣使宣召彭越,越仍不忿,将诏扯破,欲杀使命。扈辙谏止,使命驰回,具奏其敌。帝日:“朕虑韩信多费心机,今又彭越若此,如之奈何?”陈平曰:“陛下不知彭越原是寇盗,只多与金宝,必喜悦来谢。”帝即取金银并假璧犀带,令夏侯婴为使驰赴大粱,彭越接诏,读毕甚喜。使命欲回,彭越曰:“吾随使回谢恩。”扈辙曰:“王不可去,此带乃是勾线,取大王之命,陈平之计也,大王若去与楚王无异。”越笑曰:“吾与楚王不同,楚王为藏钟离末,罪当如是。”扈辙又谏,越不从,迳随使去。将至长安,路逢老鸦于头顶喧噪,越恶之,张弓一射,箭落处不见其鸦,只一石碑,上穿一箭,碑上有金字两行曰:“去年已折擎天柱,今岁合摧架海梁。”越看罢,又见一老人大哭三声,不可去,哭毕老人不见。越心疑为不祥之兆,复寻思,正犹豫间,忽有一簇人马,大约三十余,乃是镇守官员下马迎接梁王。越叹曰:“皇上真命帝主,恩礼如初。”遂不生疑,直至长安入朝见帝。帝正色曰:“朕屡诏尔不来,欲谋甚事,扯破诏书三次,罪当何如?”彭越无言可答。帝命武士擒下,越厉声叫曰:“昔年垓下尽心竭力于主,臣死好屈哉,陛下曾记困于荥阳之时,将欲饥死,臣不避刀箭苦战救主之难。今一旦清平,臣未负君,君却负臣。扈辙之言诚然也。”帝听越言扈辙,命将彭越监禁,随遣使召扈辙。辙同使命而至,帝问曰:“扈辙尔何唆越谋反?”辙叩头曰:“此事臣死暗昧难以分说。”乃念诗一首。诗曰: 去年韩信死,今岁彭越亡。 小臣终是死,无语对君王。 帝命扈辙去见彭越,辙抚越大哭曰:“臣曾谏王勿来,王不听,今果然也。”又对众文武言曰:“太平只许梁王定,不许梁王见太平。”言毕撞街而死。帝沉思彭越之事未决,忽吕后至,奏曰:“彭越罪合死,昔日濉水败时,陛下隔散,彭越欲夺子童为妻,子童坚执未从;今又欲谋反,欺君之罪,岂可容恕?”帝听后言,令武士绑越斩于长安市上。百姓无不哀惜。此时青天失色,日月无光,乃大汉十一年六月十五日杀死彭越。有诗日: 关东初破项王归,赤帜悠扬日月旗。 从此汉家无敌国,韩彭相继受诛夷。 又日: 咸阳百姓尽心酸,对面相看泪点斑。 执手相随成舍去,梁王苦死不堪观。 长安老幼悉皆言帝无道,怨气冲天。忽降血雨三日,田亩皆死。时街市小儿有谣言日: 去年韩信死,令岁彭越亡。 限无三载后,两口自生殃。 于时帝自悔曰:“朕本无心损害二将,皆因皇后设计枉杀忠良,致令天降血雨不祥,人言朕躬无道。”吕后复以彭越体肉作羹,散与大小官员食之,惟有中大夫陆贾不食。帝异之曰:“文武诸侯尽皆畏死,听命食越肉羹,只陆贾偏不畏死。”贾闻帝语,乃以彭越头上虱虫舌腆爵之,众皆惊叹。又下中大夫布栾奏曰:“念臣与越昆仲之义,亦乃臣事之主。臣安忍与众官共食其肉。”众闻布栾之言,无不伤感,帝亦戚然。欲加布栾官职,栾曰:“臣年六十有余,不能称职,但乞圣恩赐越骨石归葬。”帝从之,栾即叩头谢恩辞帝还乡。有诗一首。诗日: 淡烟轻锁水云乡,五七年前旧战场。 濉水滩头施战马,今朝骸骨葬归乡。 韩彭二将定机谋,立国安邦霸业图。 楚将英雄皆化土,汉家豪杰悉流渠。 灯前枉看排兵法,月下虚劳念战书。 不是陈平施绝计,难教吕后坏身驱。 即日帝谓吕后曰:“天下大小众官皆赴宴会,惟九江王英布不至为何?”吕后曰:“依子童之言,发敕宣召,并赐彭越肉醢与之,看其何如?”帝然其计,即遣使往淮南九江。时正仲夏暑热,布于扬子江中放舟。使命就诣江上见布,布接诏书。使曰:“昨来帝宣诸侯赴宴,惟大王不至,今特送此肉醢与王。”布谢恩对使便食。食讫问曰:“此何肉也?”使曰:“梁王彭越之肉。”使因具告其详,布大惊骇,忙以手于喉中探出,吐之江中,肉尽化为螃蟹。良久放声大哭,怨帝至甚,遂拘留使命,迳入扬州,与妻吴氏商议曰:“汉帝无道,吾必反之,尔可谕兄芮发兵相助。”妻不允,布怒杀之,乃与耿淹商议聚兵之事,早有细作报入长安。群臣表奏,帝即亲提大军征讨,前至扬州下寨。布闻御兵已至,随引军马出城。两阵圆处,帝勒马立于门旗之下。布出马问曰:“韩信如何死?”帝曰:“为藏钟离末,又唆陈豨叛,罪宜斩首。”布又问曰:“彭越如何死?”帝曰:“三毁诏书屡召不至,是以斩之。”帝问布曰:“卿反为何?”布曰:“为陛下负义枉杀二将,臣与韩彭兄弟三人,与项王苦战,血溅征袍,今一旦清平,三人从无负主之心,今斩讫二将,又以肉醢赐臣,臣岂无兔死狐悲之感。”言毕三军鼓噪,布阵耿淹出战,帝命灌婴拒之,战不数合,淹活擒灌婴回阵,汉军大败。布追之,帝收兵息战。布还营,谓灌婴曰:“吾本无反背之意,只因屈杀二将,吾与尔同功共事之人,非干尔事,释尔还营,吾必与帝决一胜负。”婴回具将市言奏闻于帝。帝愈不敢出兵。是夜布与耿淹引兵劫帝营寨。帝惊上马慌走,淹追至近,见帝头上红光紫气,莫能杀之,后被英布一箭射中帝面,坠于马下,左右急救,良久方苏。忽然布阵自乱,单马走至一山路,逢一队军马,乃是江南吴芮。芮与长子二人邀布入寨,以酒待之。酒带半酣,吴芮将布斩首,夤夜持来献帝,帝大喜,命取头看,群臣俱谏不可,帝坚意视之而骂曰:“反贼,尔败射朕一箭。”不觉英布恨心冤气不散,睁开双目一道,黑气冲扑帝面。帝大惊倒昏地,群臣慌忙救醒。帝因此得病,七十二处箭疮并发。次日传命,驾还长安,归宫调治。群臣入内问安毕,子房于帝前解簪释笏,辞帝归农。帝曰:“朕正清除叛逆,与卿等同享太平,卿何处欲致政?”子房曰:“陛下治定,功成无劳,臣虑臣今年高,惟思归山乐隐,愿赦乞。”帝不能留,遣之而去。子房遗诗一首。诗曰: 懒把兵书再展开,我王无事斩良才。 腰间金印无心恋,拂袖白云去不来。 双手劈开名利路,一身跳出欲尘埃。 老臣若不归山去,怕似韩彭剑下灾。 四皓辅立刘盈为帝 却说高帝病体未痊,子房又去,愈加忧闷,箭疮甚疼,迁于长乐宫安息。一日刘长之母孙夫人至。曰:“娘娘心怀狠毒,每日只与陈平议事,圣上但于此处调养,可无后患。”帝然之,自是在于宫中音乐遏绝。忽又额中一点疼痛,四体痿痺不收。偶戚夫人至,奏曰:“陛下龙体若何?妾惟恐我主万岁之后,母子无聊赖也。”帝闻言仰面长吁,投于戚氏怀中,枕其右腿而睡。少顷,吕后陡至看帝,见帝睡在戚氏怀中,大怒,指戚氏曰:“圣上万岁之后,吾将尔母子轻容恕否。”言讫而去。戚氏自思圣躬存日如此,若晏驾后,母子如之奈何,感慨伤情不觉眼中泪滴落帝腮上。帝乃觉来,见戚氏悲泣,问曰:“为何烦恼?”戚氏曰:“适娘娘至此。言陛下万岁之后,不容妾子母二人,似此妾负陛下之恩宠矣。”帝思病转加重,乃曰:“尔且勿忧,朕来日出朝传旨立尔子如意,为后主。”戚氏即起谢恩。次早帝果耽病登殿,文武群臣朝见。帝曰:“朕非痊愈,特与卿等议论后主之事。”群臣奏曰:“陛下圣鉴为谁?”帝曰:“朕欲立小太子如意为后主。”陈平谏曰:“若立如意我主家乱矣,只宜立太子盈,况盈是长子。如意终是次子,且年幼未堪为主,愿纳微臣之谏。”帝心不悦,又曰:“卿等宜细详之。”叔孙通奏曰:“陛下如立戚夫人之子为君,恐臣民之心不服。陛下既有狐疑,乞宣四皓问之。”帝曰:“四皓谁也?”通曰:“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甪里先生。此四人者有道之士,隐于商山,可遣使命宣至,问其何如?”帝准奏,即发诏往商山。四皓接诏读毕随使入朝。太子引至殿下见帝。礼毕帝观四皓白发庞眉,各年百有余岁,颜若少年。帝甚异之,问曰:“尔四老皆有德望,朕数宣召不至,今朕欲立后主,持疑未定,卿等之见立谁为是?”四皓曰:“嫡子刘盈贤明仁孝,正宜立之,以承大位。如意乃末妃之子,岂可为君?况关外尚有诸王,若立如意,岂不召乱乎?”帝默然。群臣咸俯伏曰:“四皓之见诚然也。”帝意乃决,传旨命立盈为东宫。四皓奏准,即辞帝出朝。帝欲封赏,俱不肯受,迳拂袖而去。帝亦还宫,戚氏即至奏曰:“陛下与群臣议论何如?”帝曰:“四皓不允,无能为矣。”戚氏执如意之手泣曰:“若如此,日后贱妾母子必遭吕后之计也。”帝沉思曰:“尔言是也。”乃奋然而起曰:“朕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岂不由朕?”命疾忙追转四皓斩之,复立如意。近臣奏曰:“四皓出朝,拂袖如飞,不知何往。” 有胡曾先生诗日: 四皓言饥食碧松,石岩云电隐无踪。 不知俱出龙楼后,多在高山第几重。 帝知四皓既去,大事已定。次日设朝封如意为赵王,都于邯郸。陈平奏曰:“如意年方十四岁,难掌兵权,若令就国,可命上大夫周昌、下大夫崔逐,以为辅佐方可。”帝然其言,即日使命二臣随从赵王而去。时帝病久不瘳,于十二年四月初八日病益笃。帝宣王陵、周勃、陈平等诸大臣入内,嘱曰:“今天下甫宁,四方无事,但太子年幼,卿等尽心辅佐,以后非刘氏不得封王。非苦战垓下不得封侯。”言讫奄然而崩。文武举哀,停柩于白虎殿七昼夜,葬入山陵。帝在位一十二年,寿六十二岁。当下山陵事毕,大臣迎太子刘盈即皇帝位,是为惠帝。当日百官朝贺,帝出诏大赦天下。于时万民乐业,四海无虞,狼烟净绝,朝政肃清。 却有吕后之妹名吕须者,自高帝崩后,时常出入宫闱,恣其聪明狡险,助后为虐。一日姐妹坐谈。太后曰:“吾思新君有日晏驾之时,吾欲专国政,图谋天下,传与吕氏子孙,尔意若何?”吕须曰:“图王霸业,自古有之,但刘氏关外十王,先当以计除灭,然后可谋天下。”吕后曰:“何以除得十王?”吕须曰:“事必从渐,且先取青州刘肥。”吕后曰:“如何得来?”吕须曰:“诈发诏书,说念弟幼,请皇兄同理国事,刘肥至时召入后宫设宴洗尘,就以鸩酒结果。”吕后大喜,依计遣使迳至青州。刘肥接诏,便收拾随使来赴长安。大夫卫勃谏曰:“大王岂不知太后狠毒,恐有计策,切不可行。”刘肥曰:“吾与帝是嫡亲兄弟,今帝年幼,召吾同理国事,别无他意。”言讫,迳与使命入朝,先见太后娘娘。吕后见肥至宫甚喜,礼毕,吕后曰:“吾儿远涉,权设小酒与尔拂尘。”肥曰:“待儿前殿见帝,然后饮宴。”吕后曰:“此非宴会,先饮两杯,见驾未迟。”正待酌酒,忽闻驾至。吕后大惊,命肥退避。须臾帝已入宫。问吕后曰:“娘娘因何排宴?”吕后支吾不过,乃实告曰:“刘肥至此,因此设宴待之。”帝即召肥相见。礼毕帝曰:“娘娘既已备酒,朕与皇兄同饮数杯。”吕后不能违旨,只密令宫人将鸩酒递与刘肥。帝心疑惑,将自己酒杯换与肥饮,捧转刘肥酒杯一看,见酒色甚恶,遂以酒奠上苍,落地火起三尺。帝大惊骇,抬身挽着刘肥一同出席,至于前殿。兄弟二人相抱哭泣。帝泣罢谓肥曰:“皇兄何故来此?”肥曰:“陛下宣召,臣故前来。”帝曰:“此乃娘娘之诈,朕无此诏,兄今便还青州。朕与兄立下勘合文字,各收一面,如朕宣兄,必将此勘合发来,比对相同,则可,如不相同,即是诈旨,可斩使命,封奏如是,方保无虞。”肥即叩头谢恩,领收勘合辞帝出朝,复还青州而去。 且说吕后见事泄漏,甚是不乐。复与吕须谋议。须曰:“别定一计,先遣一使安慰刘肥,然后再发诈诏赚来,必然成功。”吕后依言差人慰问,回报已讫,随又遣使赍诏宣肥。使至青州,肥接诏问曰:“皇上还有甚物?”使曰:“皇上只有宣诏,别无甚物。”肥知是诈,将使斩之,以木匣盛其首级,另遣人密赴长安入朝奏帝。帝见木匣会其来意,乃命近臣将匣进献太后。后开看大惊,谓吕须曰:“此事已泄漏也,将若之何?”吕须曰:“且缓图之。”吕后日夜忧闷。 一日酒后引数十宫女闲玩,忽然帝至,亦与太后同游,至前见一座高阁装饰辉煌。帝问内侍:“此是甚阁?”内侍对曰:“此乃凌烟阁也。”帝启太后同登。太后曰:“吾不敢登高,只下阁下少阳宫候驾。”帝登第一阁见是功臣形象,为首一人英雄年少。帝问为谁?内侍曰:“此是楚王韩信。”帝曰:“在生有甚功劳?”内侍曰:“昔日高皇帝封信为大元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倒冲散关,智取咸阳,水淹废丘,席卷三秦,涉西河虏魏豹,遗金取赵,修书吓燕,擒夏悦斩张仝,取三齐斩陆沮于胶河,赶田横于海岛,逼项王自刎乌江,汉室一统江山,皆此人之功也。”帝听毕嗟叹不已,问第二座者,内侍曰:“乃大梁王彭越也。”帝问第三座者,曰:“此人足谁?精相猛恶,朕视之甚惧。”内侍曰:“乃九江王英布也。”帝问第四座者,内侍曰:“乃纪信也。昔日高皇帝被项王困于城皋,此人诈帝,出现项王,高帝方脱其难。”帝曰:“好忠臣也。”又问第五座者,内侍曰:“乃临江王巩傲其。第六座是燕王卢绾,第七座是赵王张耳。第八座乃长沙王吴芮。”登第二阁乃是关外十王,又登第三阁皆是有功名将一百余人。帝逐一看其标题姓名,观毕下阁,与太后各别归宫。 次日帝御朝与大臣议曰:“朕欲宣关外十王入朝一会,以申兄弟间别之情,卿等何如?”群臣对曰:“此乃陛下孝友之仁心。”帝喜即连发诏十道,遣使分投而去。一使前至升州江宁府,三王刘长接诏收拾起行,入辞母亲孙氏夫人。母曰:“儿奉圣旨不可不去,但去至长安,谨记三事。”长曰:“何事?”母曰:“一不得违朝廷法度,二不得入后宫,恐太后嫉毒;三要提防仇人审存。”长曰:“依母教命。”言讫辞出。自思不杀审存誓不为人。遂开甲仗库枪点一十八般器械,内有金锤一对,各重三斤十二两,袖中藏之,随使入朝见帝。数日内诸王俱齐,帝传命置宴阁下。是日十王与众大臣皆至。宴罢尽散。帝与三王刘长游玩至宫。长见龙床误就坐下,却被六宫大使张石庆大喝一声:“三王焉敢无礼,擅居天子之座?”刘长大怒曰:“尔乃宫闱奴婢,怎敢吓喝亲王?”石庆见长怒发,急忙奔诉于帝。帝若不闻。是日吕后听知十王在朝,忙与吕须商议。吕须曰:“娘娘明日启奏圣上,亦于宫中设宴请十王与大臣赴会,先就两廊下埋伏勇士,待酒至半酣,悉擒戮之;若皇上知觉,只说十王欲谋夺位也。”吕后曰:“此计大妙。”遂奏帝曰:“今难遇十王俱齐,吾于宫中设一宴会,陛下何如?”帝曰:“遵娘娘之命。”吕后回宫甚喜,准备已定。 次日君臣入筵坐定。三王刘长奏曰:“臣自幼离却长安,久居藩镇,不识在朝文武,臣不敢自专,乞陛下传旨立一明辅,以遏喧哗。”帝准奏,命陈平为之。陈平曰:“今日君臣大会,只此盏为令,众文武要说功高者饮酒。”帝曰:“朕父高皇帝功劳不可说。”平曰:“上至王侯,下至将士应曾于楚战敌有功者,自叙饮酒而乐。”言汔众王侯文武并未开言,忽一人身长八尺,金带罗袍,亦不说功,迳就坐筵,执杯而饮。刘长问曰:“尔乃是谁,有甚功劳?”其人答曰:“吾乃食别人之功,蒙太后娘娘保吾为官,审存是也。”刘长听罢,出席怒骂曰:“叵耐匹夫无礼。”遂举袖中金锤打中审存身死。太后见存已死,大怒,命陈平奏长之罪。平奏帝曰:“审存越酒犯令,死得其宜。”帝然之,赦长无罪。须臾筵散,文武十王各各谢归第宅。太后心思谋计未就,又被打死审存,深恨刘长。吕须曰:“明日十王各还本国,密使张仓领五百壮兵先去霸河桥上截住刘长,擒之。陈平知其谋,令樊亢引兵一千护送刘长,刚至霸河桥,张仓伏兵出。曰:“三大王且停,太后有旨,请转。”樊亢大怒,挥兵直击张仓。张仓措手不及,引兵奔回长安去讫。亢送刘长过河,直至华州相别。长回江宁不题。亢至长安入朝见帝,具张仓伏兵阻截三王之事。帝曰:“三王怨朕否?”亢曰:“三王不怨陛下,只怨太后娘娘。”帝亦不乐而退。 吕后谋杀戚姬母子 却说吕后正与吕须商泌,闻得十王俱还本国,刘长又被樊亢送过华州,转加忧闷。绕宫闲游,前至一宫,名曰昭阳宫。宫中金壁鲜艳,沼内荷花开放,乃高帝昔日盖造的。红锦棚一鸭沼四围红锦如支笼雾罩。忽见十个采女近前。迎接太后。后问曰:“尔等因何在此?”众女曰:“昔奉高皇帝建立此宫,彩绘戚夫人真容在内,命女流于此侍奉。”吕后闯之大怒,命将十女推入井中,上用土石填之。吕后恨气行至长信宫。宫内丝竹之音嘹亮。问侍女曰:“何处奏乐?”侍女曰:“乃戚夫人也。”吕后令人唤至,责曰:“先帝归天,陵上未乾,尔乃快乐,吾辈何如?”戚氏泣而对曰:“妾夜梦高帝,因此于真容前奠酒动乐。”吕后大怒曰:“可恨!在日宠尔贱人,死魂尤于贱人处托梦。”痛恨不已,令侍女将戚氏拖入自己宫内。与吕须议曰:“此贱人甚得先帝宠爱,何等快乐!今日在吾手,如何?”吕须曰:“且休杀死,先将头发齐眉剪下,脱去新衣,换与单薄旧服,囚于冷宫磨灭。”吕后依言剪去头发,剥去衣服,令侍女推入冷宫,将宫门锁钥。后人有诗一首。诗日: 身侍君王贵莫当,承恩沐宠喜非常。 早知悍恶寻残妒,何似相随田舍郎。 戚氏自入宫内,昱暮忧烦,花容憔悴。是日正懊恼间,忽闻雁声悲切,乃仰面长叹,呼雁曰:“尔是灵禽,肯与妾带一书传与吾儿邯郸赵王如意,教兴兵前来救我。”言讫悲哭,至于夜深。不觉宫人报与太后,后点首会意,与吕须议曰:“戚氏仗子如意,不若先将如意除之。”吕须曰:“如意小可,且先取上大夫周昌。”后曰:“然。”须即拟诏遣使往赵。赵王如意接诏宣毕,命左右执下周昌。昌曰:“此乃太后之计,诈诏先取小臣,然后来取大王,王不可信。臣死不足惜,以后大王如何?”如意不悟忠言,迳将周昌付与使命。昌又曰:“臣去决死,但若再有诏宣大王,王切不可来。”言讫随使入至长安城中。昌又于街上大声呼曰:“街市军民人等,吾今就死,若有人去邯郸,千万传与赵王,教彼休来长安,来则必死。”周昌言讫,不忿死于太后之手,乃拨剑自刎而亡。使命将头献与吕后,后大喜。吕须曰:“周昌既死,速取如意杀之。”太后曰:“何计取回?”吕须曰:“诈写诏书,说赵王年幼,手下已无周昌难理国事,且回长安商议,彼必即来。来时娘娘赐以鸩酒,一命休矣。”商议已定,随遣使至赵。赵王如意遵诏便行。下大夫崔遂谏曰:“大王不可轻去,此乃太后诈诏,欲害大王之命,臣不避大王之诛,愿听小臣之言。”如意不信,来马随使而出。崔遂拽裾泣曰:“臣扯君衣,合当死矣,愿王听谏,勿行。”如意不从,遂又拽缰死谏。如意翻怒,鞭打遂手。遂曰:“大王若不听臣忠言,只可惜死于长安也,臣何贪生乎?”言讫自刺咽喉而死。当下邯郸百姓亦皆号泣。挽留不住。百姓有诗曰: 不信忠臣药石言,坚随使命入长安。 岂知太后施谋计,香魂无后返邯郸。 于时赵王如意已至长安城中,父老见者莫不叹惜。如意将近皇城,守门健将柴武曰:“奉皇上敕令,每门差军五百把守,不许放诸亲王私过。王即人城,臣当引入见帝。”武即跟随如意至于殿下。礼毕,帝问曰:“朕无宣召弟,何故来?”如意曰:“臣奉圣诏,焉敢违旨。”带知是太后谋计,亦不明言。乃曰:“尔且住数日。待朕差人送尔还国,切勿擅入太后宫中。”如意留外三日,早有人传与太后:赵王如意来也。太后自知是诈,心怀犹豫。忽帝夜梦殿角柱折,次早以问群臣。叔孙通奏曰:“此梦主折一良将,及亲人有灾。”帝曰:“可保否?”叔孙通曰:“御驾出猎,可以禳之。”帝依奏出猎,欲带如意同去,奈酒醉不醒,乃令宫女三十人把守宫门,休放赵王出宫。宫人唯诺连声,帝出猎去讫。如意洒醒思想到此二日,未曾见母,起来便要看母,宫女阻谏,曰:“圣旨敕令大王不得出宫,恐防有失。”如意不从,坚执要去,遂夺身走出宫外,误入未央宫。视之曰:“怪哉!吾母在长信宫,今却入未央宫来。”正待退回,妳娘告曰:“大王欲看母亲,夫人正在此与太后娘娘同宫,吾奉圣旨在此伏侍夫人。”如意信其言,遂于帘外拜毕。太后曰:“吾儿劳神。”如意举头见是太后,大惊。太后曰:“既来到宫休要便去也,饮一杯洗尘。”如意慌忙无措,辞不得已,太后欣然斟上酒来。如意见酒色恶,疑惑不饮,太后改容,令宫人强将药酒灌之,如意登时七孔血出而死。太后令将尸骸拖于后园梧桐树下,锦被盖之。又令人去唤戚氏至前,说:“与尔子如意到来,现在后园梧桐树下锦被盖着睡得浓也。”戚氏闻言大惊曰:“太后狠毒,吾儿焉肯此处睡也。”入园揭被视之,连声叫苦,气倒在地,有谁来救。良久自醒起来,泣骂:“吕后贱人毒死吾儿,神天岂佑尔哉?”太后听知大怒曰:“贱人还敢骂吾。”令左右即于园中将帛勒死戚氏,拖与如意共作一处。 且说帝出猎还宫,不见赵王如意,忙问宫人。宫人曰:“赵王直入未央宫而去。”帝即亲问太后,后推未见。帝心疑惑步入后园,只见如意与戚夫人死于一处,乃放声大哭,即出前殿谓文武群臣曰:“朕治家犹难,何以冶国?”随传旨命文武群臣持孝七日,以赵王并戚氏葬入山陵。事毕,三月有余,忽日骤起黑风一阵,簇入未央宫内,直至如意死所。帝惊慌与近臣视之,闻空中哭声不绝,其如意死处地草不生;又见一塔花砖粉碎,俱是药死如意打碎花砖。帝伤心痛惜,忽觉一阵药气扑来,帝感之如醉昏倒于地。近臣扶起,帝于前殿坐定。太后急来问病,帝见母至,转加烦闷。太后知帝不悦,亦不再问,即便归宫。帝与群臣言其病因而退,传命三开免朝。只次日帝病已剧。太后与吕须商议后事。吕须曰:“密遣人与军官合谋,伏兵内门,准备候帝崩驾,说帝嘱太后即位总政,文武有异言者以兵挟之。”太后依言,召郦商提兵伏于内门已讫。是夜三更帝崩。太后即令大内三门紧闭,不许擅开。是时帝年二十四岁,在位七年而崩,谥曰惠帝。 吕后据位专朝政 话说在外文武群臣未知帝崩,遵旨至第三日来朝。却见内门紧闭,群臣郁郁而散。至第六日王陵与陈平商议,内门连闭数日,未审圣体若何?正话间忽樊亢至,前与二相施礼毕,陈平曰:“老将军在日果是英雄,今无如矣。”亢曰:“昔日父踏鸿门,今如用亢,亢亦何惧?”平口:“只此禁门紧闭,圣上在内六日,不知安否?”亢曰:“二位老相与众文武俱随吾来,若不踏开此门,誓不为汉臣。”言讫,进步向前,手扯金环,一脚踏门两开,随即一连踏开三门。太后闻知,忙出宫谓文武曰:“夜来帝已崩矣。”文武闻言放声大哭。哭罢,王陵曰:“朝廷不可一日无君。且出外廷商议,取关外十王择立为主。”众然其言。太后忙问吕须。吕须曰:“娘娘明日升殿集众文武说,帝正宫皇后有孕,俟其月满降生,是男即为后帝;是公主任群臣迎立十王未为迟也。”次早太后垂帘聚集大臣,具依吕须之言传下。群臣莫敢再奏,当下俱退。帝柩已停七昼夜,葬入山陵。事毕,忽过月余,吕后与须议曰:“皇后无子如何?”吕须曰:“可于民间拣有孕妇人约捋满足者,买十数人进来,何患无子。”太后大喜,即令六宫大使张石庆往民间买妇。不数日选得十个妇人入宫,内有一妇乃是屠户张求之妻,孕已十月,忽日降生一子,生得端严,可为后主。除外九个妇人怕漏消息,尽将推入井中,用大石盖了井口,可惜群妇不曾分娩,不见光明死之苦矣。不觉子已弥月,太后设宴于长乐宫,召请两班文武赴会与太子贺喜。酒已三巡,吕后手抱太子,令大臣看之,转至陈平面前,平即微笑。太后曰:“相公笑者何也?”平曰:“臣非他故,笑太子颜貌俨如惠帝。”太后亦自冷笑,唤太子归宫,即日封太子为常山王。宴罢皆散。次日太后抱太子设朝,大赦天下。倏忽时光似掷,太后总政八年。常山王年长八岁。一日常山王与十数宫女闲游,至少阳殿就于龙床睡着,果然庶人无福,被八瓜金龙推下。觉来骂众宫女是谁敢把寡人推下龙床?内有一女回语曰:“尔是甚帝主?”常山王曰:“寡人龙孙,尔焉敢无礼?”宫女笑曰:“尔上祖多会屠宰,是屠孙也。”常山王笑而问曰:“俺祖甚人也?”宫女细说其故,常山王点头,大怒拂袖归宫。宫人告知太后,后问吕须曰:“此子若至长成,可不报仇?”吕须笑曰:“除此小子有何难哉?”遂令内侍将大布袋盛以沙土入其宫中,俟夜常山王睡浓以袋压之。内侍依言而行,果然身死。 次早太后升殿谓众文武曰:“夜来常山王酒醉死去,待三年服满,诏宣关外十王选有德者方之。”文武默然朝散。太后回宫。吕须曰:“惠帝早崩,常山王又死,敕令三年服满,恐关外诸王生变,如之奈何?娘娘寻思,惠帝是尔嫡子,当日为君,与咱吕氏兄弟尚念亲切,其十王皆是别妃之子,若有一人为君,便不觑着吕氏兄弟。妹有一计,诏请十王入朝,做一大宴,将吕氏十女配与十王为妻,其前妻限于还国之日即要休弃,不许停当,如违敕令即斩。如是则久后不敢慢侮吕氏矣,纵使十王弄权,吕女岂有不知?”太后听言大悦,即发十道诏宣遣使各处去讫。半月之间十王俱至。太后召见礼毕赴宴。酒中太后曰:“宣尔诸王宴会,别无事故,今将吕氏诸女赐与诸王为妃,其前妃俱限至国之日尽要休弃,毋得停留相见,又不许欺凌吕女,如违即斩。”言罢,宣出吕女至于筵前,分配已定,就各把盏宴罢,诸王谢恩,各领女子,次日还归本国。(按十王之名曰:刘肥、刘泽、刘长、刘仲、刘备、刘恒、刘友七人而已,其三王未详查考。)太后谓吕须曰:“此计大妙。” 当有晋王刘友归至平州,即日升殿思想吕后薄幸,散吕女为妻,敕令将前妻休弃。正值愁闷,适前妃至,见友不悦而问曰:“大王自长安回有何不悦?”刘友不语,妃再问之,刘友具言其事。”妃大惊泣曰:“夫妇人之大伦,生则同室,死则同穴,岂可一旦别离。”刘友曰:“吾甚不忍,奈吕后敕令严切,今处两难是以忧闷。”妃曰:“勿累大王违令,且于后园花阴之下取一土穴,妾于穴内避之,大王遣使持书与我父亲取我回去如何?”刘友泣曰:“尔言是也。”依言,妃遂藏于园中。忽吕女闲步至于后园,见一小儿嬉耍,问小儿日:“尔是谁家儿子?”小儿曰:“我是刘友之子。”吕女又问曰:“尔母现在何处?”小儿指在穴中,乃引吕女至于穴口,小儿呼母,母即出。吕女亲手揪妃头发至于殿上,唤刘友曰:“尔知罪么?尔一者负我,二者违太后敕命。”刘友不辨,泣而劝之。吕女恶责不已。刘友怒曰:“拼吾命罢。”将吕女痛打几拳。吕女大哭,即日修书差人持见太后。后看毕,复差使宣刘友吕女并前妃俱赴长安入见太后。后曰:“刘友尔敢违吾敕令。”先将前妃斩首,复令将友斩之。刘友悲泣,太后免其刑,令宫人将友锁于宫后空室之内,十日不与饮食。友饥难忍,将糊窗纸食之罄尽。看看将死,太后亲至,使人开门视之,笑曰:“吾儿多敢腹中馁也。”令宫人取茶与之。刘友见茶睁开两目,就宫人手夺而饮之。太后曰:“吾儿何为饮之太急耶?”刘友吞茶下咽,盏犹在手仰面倒地而死。太后命将尸骸就于后花园中埋讫。回宫与吕须商议曰:“此后关外诸王必然束手,无复敢有异志,立吕氏兄弟为君何如?”吕须曰:“吕氏天下可得矣。且姑缓之。”太后然其议。 田子春计与刘泽得兵印 却说济州刘泽因见吕后久据君位,心甚不忍,争奈手无兵权,不能成事。一日遥望长安,仰天大哭。适有大夫田子春进曰:“大王莫非为天下哭泣乎?欲取天下有何难哉!”刘泽曰:“当日高皇帝与吾兵印,掌兵二十万,今被太后追讫兵印,无所措手,尔何言其易也?”子春曰:“小臣愿往长安,不消百日,与大王取得兵印如何?”刘泽曰:“若然,则万分之功矣。大夫去用何物?”子春曰:“只用黑白良马二疋,黄金十两,更引亚子七岁奉郎同去。”刘泽大喜,命子春拣选好马、黄金并奉郎即日收拾便行。子春父子至长安店中安下,叙谈之间,密问店主人曰:“太后娘娘所用心腹之人是谁?”主人日:“惟有六宫大使张石庆。”话不多时,石庆退朝在于店前经过,子春着意认之。次早乃将白马拴于店外,市人丛看,少顷石庆罢朝回归,亦纵目熟视之,良久乃曰:“此龙驹之马也。”言讫叹息而去。次日子春又将黑马拴于门首,石庆退朝仍纵观之,夸羡不已,回宅而去。子春便随后行至其衙前,见一所大宅门上写着此房出赁,子春计上心来,令人报曰:“外有卖马客人要赁房子。”石庆着令入来。子春进见礼毕坐定。石庆问曰:“尔黑白二马欲卖多少价钱?”子春曰:“既大使用得,小人便当拜纳,何用价银?小人卖马得钱,亦但欲求一前程,若大使爱马,只与小人于朝中保举受得一职。端坐公堂,治民听政,衣紫腰金,光荣宗祖,不枉为一丈夫,则感激千万也。”石庆听罢大喜。问曰:“高姓?”子春答曰:“姓田。”石庆欣然曰:“与吾妻宗人也,权为吾之舅。”子春起身忙谢,即引奉郎来拜姑夫。自是石庆以至亲相待子春,并无猜忌,每日留在宅中谈今论古。 一日石庆提起吕氏三人之事。子春迎机答曰:“大使正好于太后处奏封吕氏三王,大使必进职上大夫也。”石庆喜曰:“此言是也。”随入宫奏知,太后甚悦。次日宣老相王陵至见,且说此事。陵曰:“高皇帝有旨在先,非刘氏不得封王,臣不敢奉命。”太后曰:“卿若依旨,加官重赏,如不从者即斩。”陵见太后逼挟,出朝欲自刎死,旁边柴武慌忙夺剑救止。陵复以头撞朝门,陈平劝之。陵曰:“公不知卖却汉天下也。”平曰:“不知。”平入朝奏太后。后问曰:“吾欲封吕氏三王如何?”平曰:“娘娘封之是也。”太后曰:“现有齐王韩信印、梁王彭越印、九江王英布印。”即时封吕超东平王,吕产西平王,吕禄中平王,各领印掌兵谢恩出朝。王陵立于朝外久等陈平,叹息陈平必竟死矣。须臾见平受赏欣然而出。陵即问曰:“事体若何?”平曰:“已封吕氏三王也。”陵大怒责平曰:“公何狐媚背先帝之明训耶?”平曰:“老相勿怒,若不封吕氏,吾恐刘氏速灭。朝中有吾二人,汉天下必无危也。”二相言讫,各回私第。 且说太后封讫三王,心甚欢悦,即加张石庆东厅丞相,赏金帛三万。石庆谢恩回还本宅,与子春具言其详。子春曰:“小人彼时酒醉,不合胡言,倒坏却吕氏大事。”石庆愕然问曰:“舅谓何也?”子春曰:“吕氏三王俱有兵印,若刘氏诸王知之,必生疑惑不安,岂不是反与吕氏造祸?必须仍封刘氏诸王兵权,庶平其心,可无事矣。”石庆曰:“大舅诚高见也。”次日入奏太后曰:“臣思吕氏既封三王,若刘氏诸王知之,心怀疑惑,反则不安。”太后曰:“何以制之?”石庆曰:“将有印者赐赏,无印者赐以兵印,使无猜忌。”太后曰:“卿言诚然。”即宣陈平商议。平暗喜曰:“必山东有细作来与刘泽说兵印也。“入见太后,后问曰:“刘氏三王谁无兵印?”平曰:“只有济川刘泽久无兵印。”太后即发诏使去宣刘泽。不数日刘泽随使入至长安,朝见太后。后宣刘泽至殿上,抚慰曰:“吾见久困边庭,今赐尔兵印,镇守其地。”刘泽私喜谢恩已毕,立于旁边。太后见泽身长一丈,状貌如神,心有疑虑,乃问平曰:“此印合与不合与?”陈平曰:“娘娘圣鉴不谬。”太后将印付与大使,大使递与刘泽。泽顺服悬之。太后又问平曰:“合与军马多少?”平曰:“娘娘欲与几何?”太后曰:“与军三万。”陈平目视刘泽,泽会意不谢。太后展指五万,泽意不悦。后又展指七万,泽亦不谢,太后见泽形状,终是心不乐。与乃连摆其手,不与之也,却被陈平便喝:“刘泽,娘娘与大王五五二十五万军马,疾速谢恩。”刘泽慌忙俯伏拜毕,出朝便往里营团练使处,收点军马。次日辞别太后,迳出长安向东二十里外下寨操演。石庆归宅见子春曰:“刘泽领兵印掌军二十五万今日便起出城操演去也。”子春曰:“小人自幼商贩,并不曾见操演军兵。”石庆曰:“舅舅欲看操兵,吾着数十人跟随同去。”子春推辞不用,只与奉郎跨上黑白二马走如飞电,直出东门。知刘泽车马于霸陵川下寨,父子入至营中,见刘泽礼毕,泽相叙不胜之喜。子春曰:“大王初掌兵印将士未获犒赏,人心未固,岂可造次兴事?且回山东,会一大王刘肥,三大王刘长,合兵来取长安,不可迟延。”刘泽依言,军马即便起程。 早有细作奏与太后。刘泽反于山东矣。太后大怒,急宣陈平,责曰:“刘泽谋反,尔之罪也。”平曰:“何预臣事,皆张石庆也。”太后又宣石庆,责曰:“尔不合举封刘泽兵印,尔得何罪?”石庆曰:“臣不合信田子春之言,教臣奏娘娘封吕氏三王,又不合奏娘娘赐刘泽兵印。此二罪也,乞娘娘恕免。”陈平笑曰:“田子春是汉下辨臣,现在刘泽手下。”石庆曰:“初不识其为奸人。”太后命石庆曰:“尔有田子春来献,恕尔之罪。”石庆曰:“子春诳臣已回山东。”太后忿怒将石庆贬于夷门外,永不叙用。 文武退朝。太后入宫问吕须曰:“误与刘泽兵印,将期谋反,此事如何?”吕须曰:“内有汉臣皆为祸本,不若先损汉下大臣,后命吕氏三王牢把三关。”太后曰:“何为三关?”吕须曰:“东是潼关,南是武关,北是萧关。明日设宴于未央宫,请诸大臣,伏兵两壁就席间擒戮之。”太后依计。次早设朝,谓众文武曰:“今日排一小宴请卿等就宫中一会,以乐太平。”文武领旨赴宴坐定。陈平觉有伏兵气象,自思此会有变,乃举樊亢监筵赐剑一口,如不遵令者,许明辅斩首。亢欣然执剑于筵前厉声曰:“第一筵上不得双起,第二筵上不得交头接耳,第三不得佯推故醉,违此令者当筵受剑。”太后大喜,赐亢三杯,酒毕。陈平曰:“臣举一令,要联诗一律,一人一句,题楚汉争锋起句,先从娘娘,小臣执杯联得诗句者饮酒,联不得者罚水三杯。 太后起句日:楚汉争锋志气高。陈平举酒太后饮。 周勃联句日:交兵策马战无休。陈平举酒周勃饮。 灌婴联句日:濉水月下三更出。陈平举酒灌婴饮。 樊亢联句日:霸业刀头半夜收。陈平举酒樊亢饮。 张毕联句日:雄将操戈施武略。陈平举酒张毕饮。 王陵联句日:谋臣坐幄运机筹。陈平举酒王陵饮。 陈平联句曰:功成纵马挥鞭唱。陈平举酒自己饮。 众臣不答。陈平结句日:时人不负汉炎刘。时汉下群臣俱有诗句,尽皆饮酒。吕氏在筵者,并无一人联得诗句,悉罚水而过。东平王吕超思想,此皆陈平之计,故意羞吾兄弟,拂袖便起。陈平大言:“樊亢请客!”亢仗剑而起曰:“奉娘娘命,请吕超还席!”超见亢仗剑来赶,大怒曰:“何敢无礼,吾乃太后之弟,尔是之外甥。”随舒头颈于亢怀中。亢笑曰:“今日之事,吾何避。”手起剑落,吕超头已在地。亢即提头至于筵前,群臣莫敢乱动。太后看见,面如土色。吕产便起伏兵与兄报仇,陈平指樊亢曰:“汉臣今日有祸,皆在将军。”亢曰:“诸公勿忧,随吾而出。”吕产挺枪从旁大喝:“樊亢休走!”亢即扑住枪杆,展臂一剑,劈中吕产,其余军兵各自逃散。亢引大臣出内。陈平曰:“此是伏兵之会,欲图大臣之计,若非将军,几无命矣。明日太后有何颜见群臣也。”言讫,文武毕散。 太后见文武俱出,谓吕须曰:“此计却被群臣识破,反送吕超、吕产与尔子樊亢杀死,来日吾亦羞见文武。”吕须曰:“群臣难晓伏兵,岂知是娘娘之计。但疑吕产、吕超而已。”太后曰:“然。”次日早朝文武毕集,太后曰:“昨日吕产兄弟无端自取灭身之祸,卿等疑我过,我实弗知。”文武俯伏唯谢而起。太后敕命将二尸首葬于郊外。当日朝退,太后回宫闷思:朝内萧何老矣,曹参患疯归农,除外无一知心可托机密。忧闷之际,忽近臣奏曰:“人报南郑州韩信之墓崩折一角,内有一大蛇,身长数丈伤人性命,断阻道路。”太后大惊,即时升殿,会集文武议论此事。陈平曰:“此是不祥之兆也。”召太史院太监占之。太后宣太监至,问曰:“韩信墓中蛇出,主何吉凶?”太监曰:“此蛇乃信之本形,受其坤气,不敢升乾,不主吉凶亦可除之。”占罢,文武毕散。太后入至后宫,终是疑虑,心甚不怿。夜至三更前后,忽闻一声地响,龙灯皆灭,门户自鸣。太后惊惧。至天明,内侍奏曰:“内门前陷一大坑。坑内涌出肉块,无眉无眼,上面有诗四句。”太后问:“诗如何?”内侍念其诗曰:“刘兴吕不兴,两口不安宁。韩彭英与戚,跳出陷人坑。”太后听毕,叹曰:“是吾之祸也。”唤左右仗剑砍之,砍不能破。太后命投郊外,取穴埋之。次日破穴复入宫来,能作人言,大骂吕后:“无端贱人,不过百日,尔两口受剑矣。”太后畏,不敢视,令人将肉块丢于河中。当日半夜河水泛涨,浸过长安浮桥。百姓尽皆奔走入城。水及城门。至次日上午不退。居民惊慌,太后乃命安排祭品,亲自与文武诣河边祭奠河神,而祝日: 河伯河神,愿息威灵。 有灾罪我,毋害生民。 吾今致祭,风静河清。 祝毕众官一齐揖拜,忽然河中一声鼓响,太后举头视之。见水面一尾大鱼,目视太后,并不转睛。鱼背上又见一只大旗,旗中立着高祖、韩信、彭越、英布、戚氏、赵王等,其人黑云罩定,群臣尽皆不见,惟太后一人见之。高祖举手大骂:“贱人尔姊妹操谋用计,损害忠良,杀吾众子,封吕氏为王,谋夺刘氏天下,皆尔贱婢也,吾岂容尔。”骂讫,韩信曰:“我主免怒,待臣射之。”张弓一箭,正中太后左乳,太后昏闷倒于河边。内侍急忙扶起,良久醒来。即时左乳青肿痛,如锥刺。须臾云收雾散,浪静风停。太后与众文武还朝,随入宫中,宣太医治之,不能痊可,延久愈加沉重。忽夜梦见一鹰,飞来额上啄之数次,一犬于足大咬一口,又见数十妇人扯衣索命。醒来惊惧,不知所措。但见血流遍体,额足疼痛难禁,乃自思:戚氏夫人小字鹰娘,赵王如意小名犬儿,及众宫女孕妇俱是冤魂不散,故来取命。遂嘱吕禄权理国事,嘱罢,长吁气绝而死。平明文武入朝,不见太后掌扇,乃不山呼,退回私第。次日方知太后身死,众心汹汹,商议后事毕竟如何。 三王诛吕立文帝 话说吕后既死,吕禄恐关外诸王动兵,乃密行文字与邵平,令谋杀一王刘肥。肥已预知,细以汉事与平商议。平曰:“大王不必疑心,可将书会二王、三王一同进兵取汉天下。”肥大喜。即遣书会刘泽。泽看毕问左右曰:“谁可去请三大王?”大夫卫勃曰:“臣愿往请。”当日辞别,迳至升州。下马入见三王刘长,勃具奏其故。刘长大喜,即日传命本部将校点齐军马,限三日要赴济州二王帐下取齐,将校得令。刘长次日先与卫勃上马,同至济州拜见大王刘肥、二王刘泽叙礼毕,商议三处军马共有七十余万,克日兴师。 且说三王军尚未动,早有人报知吕禄。禄即传敕命灌婴为将,吕牵、耿淹副之,三人领兵二十万出城迎敌。军至霸陵桥下寨。灌婴、耿淹商议,问众将曰:“吾立信旗一面,如顺汉者,立信旗东,如顺吕者立信旗西。”令毕,众军皆立于信旗东,惟有吕牵立于旗西,灌婴持剑斩之,将吕牵首级晓谕入报。吕须知之,吕须大怒,即令兵部判官郦其明率众,今夜放火遍烧汉大臣之宅。其明得令退回私宅,准备以待天晚。忽阿茶公主乃是刘肥子,刘章之妻,知此密事,密遣文字报与刘章。章得文字送与王陵,陵看罢大惊,遂遍请文武大臣,须臾各官俱至,陵举酒三巡毕,陵喝将陈平绑下,取火焚之。众官失色,不知甚事。陈平曰:“吾有何罪?”陵怒曰:“当日封吕氏三王,尔言汉天下在尔身上管取,今日却有郦其明举火焚汉大臣之宅。”平曰:“公从何得知此事?”陵曰:“刘章之妻阿茶公主文字可据。”平笑曰:“且将计策诈凭萧老相公处置,吾决不落于吕须之手。”言毕令人将郦其明父亲推来。平怒问曰:“尔子郦其明举火焚汉臣之子宅。尔知否?”父言无有此事。平曰:“唤尔子来对证!”霎时郦其明至见父跪于阶下,左右持剑在手。郦其明曰:“吾父何罪?刀剑围簇。”平曰:“尔是汉臣,却听吕禄之言,要焚文武之宅。阿茶公主文字存证,尔何隐讳?据尔罪不免死;若依吾三事,恕尔之罪,如或不依,即时便斩据。吾之见尔合听从,成功立绩,显得忠孝两全,留芳青史,扬名万代,岂不美乎?”平复执其明之手而笑曰:“尊意若何?”郦其明躬身曰:“言诚当也,但不知三事为何?”平曰:“第一,诈发三道告急马,第二,敕令周勃领兵迎敌,给付军印,第三汉兵若动,先献后宰门,且留尔父于此为质,如不依吾言,或有漏泄,先斩尔父,后诛全家老少。”郦其明寻思此事可为,乃曰:“愿依相公钧令。”其明辞别,文武各散。其明回家即时诈发告急马。第一道告急马奏说关外三王领雄兵七十万把了关口,第二道告急马奏说军马已至华州。第三道告急马奏说军马已至霸陵川下寨。 吕禄听知,一连三道告急,心中大惧,忙宣陈平问曰:“关外三王引七十万雄兵已逼长安,谁可退敌?”平曰:“三王兵多将广,当时只有韩信可敌,今朝中惟有周勃兵机深沉,可以退之。”吕禄急宣周勃赐与兵印,勃辞谢领兵而去。吕禄入宫,说与吕须。吕须曰:“中陈平之计矣。”禄默然,悔懊不及。时至黄昏。郦其明点兵方至后宰门。被樊亢夺门而入,将郦其明杀讫,引三千军入内向六宫中搜寻吕氏家属。至未央宫前,亢传令众军休得入内,为母在此故也。吕须见子亢至,笑而迎曰:“吾儿纵欲为汉忠臣,焉可杀母乎?”樊亢怒问曰:“汉天下何如挟吕谋刘皆是母也。”言讫举剑斫母头于地下,遂令军士大搜宫殿,将吕氏家属三千口寸斩无留。后人有五言诗以讥吕后、吕须诗曰: 吕公何物老,二女孰妖精。 聪明多狡险,悍恶最贪淫。 屈害忠良将,刑诛嫡子孙。 欲迁刘氏鼎,谋助吕为君。 天意坚难违,人心岂易平。 相寻身殒灭,溅血秽宫庭。 三千俱殄戮,縻有子遗存。 早知贻祸大,何必用机深。 时大汉惠帝十六年五月初四日樊亢引三千军入内,诛斩吕禄、吕须并吕氏三千家属尽皆斩讫。刘氏三王大军入长安,百姓无不欣喜,鼓乐讴歌。三王入朝聚集文武官员,周勃请三王登位,三王俱不肯受。众大臣曰:“三王既各推逊不从大义。年长者居之。”于是刘肥登殿,闻空中大喝一声,如雷之鸣。曰:“不可。”肥止。举二王刘泽,泽方欲举步,两足屈折不能进前。三王刘长上殿,被护龙举瓜来挝,三王俱各降阶。群臣商议曰:“原来三王悉非真主,且与周勃权国。”勃曰:“老臣安敢当此。”陈平日:“须要权时辅理明纲,待关外诸王俱齐,选有福者为帝。”三王然之。即遣使请关外诸王俱至,仍各逊让不定,朝中阚帝半载。一日陈平对众议曰:“臣夜观乾象,见帝星应在北方之地。昔有河东魏豹之妻薄氏,许负相其为一人之妻,帝王之母。魏豹因而复反,被韩信擒之,掳薄氏进与高帝,帝纳为贵妃,住少阳宫,娠孕将满。吕后嫉妒,恐其生子,先命稳婆守生。嘱咐稳婆日:‘若是生女留之,若是生子疾忙换去,赏金千两,违命者斩。’稳婆领命,看其分娩,报知吕后。后即亲至视之,乃是一肉球,没眉没眼。吕后回宫,稳婆抱出回至宅中,看时好个婴儿,稳婆欲损之。忽闻空中大喝:‘不得无礼,此乃三世人主,休要伤害。’稳婆遂潜匿抚养。当时吕后却将肉球为怪,奏与高帝。帝怒将薄姬贬居北梁州。数年后,稳婆之子刘安抱送太子往梁州进见薄姬。姬视太子,一似高帝状貌,不胜之喜,赏刘安白金千两为乳哺之赀。及太子年十五岁,身长八尺,面如冠玉,手垂过膝,两耳垂肩,龙晴凤目,其时自北入朝见高帝,帝初不信,太子乃以母言细奏一遍,帝即欢悦,封太子为代王,遣还梁州,与薄氏夫人同理国事。今闻代王贤明,孝哲恭俭仁慈,可为后主。”诸王听罢,谓众文武曰:“可遣谁去迎之?”众举周勃。 勃即日迳往梁州,先入参见薄氏夫人,具言诛吕一事,特请大王入承君位。夫人不允。少顷代王自书斋出来与勃相见。勃即下拜称呼万岁,代王忙掬躬还礼。周勃曰:“汉家半载无主,关外十王皆在长安专候我主入朝登位。”薄夫人曰:“吾儿欲去,依吾言语,日当午时登位则可,过午则不可也。”代王领命拜辞夫人与勃上马至于长安。百官迎接入内,与诸王相见,逊让太位至再至三。诸王命群臣扶上龙床。代王曰:“记吾母言,日临午位方可,时已过午正未?”群臣俱莫敢言。代王乃自仰天祝曰:“吾蒙诸王及诸大臣举登君位,若果有分为君,太阳退舍还午。”祝毕,太阳连退三舍,正是午时。代王方允设朝,诸王及文武百官拜舞朝贺。即自降诏,大赦天下。(按:代王讳桓,即位为君是为文帝。时帝入承大统乃十七年八月十三日也。) 居此何心希大宝,仰天祝语即回阳。 果然君位非轻可,妒悍区区枉受殃。 当日暂退,次早设朝。群臣礼毕。帝传旨赏赐诸王及文武有功者,又念三王克复之功,加封刘泽世子为景王,刘长世子为圣王,封赏已讫。赐宴。于内殿大劳诸王及文武群臣。筵中歌舞讴吟,君臣尽欢而罢。明日诸王辞谢,悉出关外还归本国。不数十日圣王景王以新受命诣关谢恩。帝见二世子甚喜,命留长安习学。倏忽半载。三大工刘长遣使周从来看世子圣王。周从先入朝见帝奏曰:“臣奉王命来看世子。”帝留从数日,遣归。命之曰:“卿回传复三王,圣王在此无虞,朕珍爱之,无轻视也。”周从叩头领旨出朝,回见刘长,具奏帝之恩命。长问曰:“世子住坐何处?”从对曰:“在于未央宫。”长再问曰:“尔于长安旬日,观圣王、景王举止何如?”从对曰:“二世子情义无争。一日圣王、景王闲游至长信宫,见高皇帝御容,二王拜毕,奕棋。景王连败三局。景王曰:‘吾弟妙着。’圣王曰:‘蒙让寡人也。’”长闻之大惊曰:“孺子无知焉,敢妄称寡人。”长因放心不下,恐子年幼获罪于帝,入辞母亲孙氏,亲自迳赴长安入朝见帝。拜舞毕,帝慰劳甚至,即宣二世子出斋拜见三王。次日帝设宴待三王。酒中帝亲举杯谓长曰:“朕欲皇兄暂留朝中同辅政事,兄毋拒焉。”刘长得旨,不敢违命,遂居长安从朝弼政,命大夫周从还国,权代理事。从领命去讫。 且说张石庆自太后贬谪于外,失志萧条。及闻代王即位,民物一新,不胜之喜。一日思想曰:“子春于济州二王处为上大夫,前去晋谒,求一安身。”妻子商议已定,即日收拾行李,早至济州,访问子春第宅,直入进见。子春一见石庆来至,大开笑颜,礼毕置酒相待。席间二人叙谈说印之事。子春欣悦谢之。石庆曰:“自太后贬辱之后,淹滞困郁,特来参遏舅舅,寻些勾当。舅意如何?”子春曰:“此无难也。”随奏二王刘泽,具言当日兵印皆是张石庆所奏,后太后知大王欲取长安,将石庆贬为庶人。今甚贫困,来见大王。刘泽听罢大喜曰:“石庆在于何处?”子春曰:“现在臣家。”泽命召至殿下相见,即封石庆为本郡太守,仍赐宴待之。石庆谢恩抵任去讫。 时帝在位四年,万民富庶,四海升平。忽日边关告急,北番犯境,军马五十万将至代州。帝宣文武商议,命刘长聚兵拜周勃为帅。勃奏曰:“臣年六十有八,不堪为将。臣举一人可为上将。”帝问是谁?勃曰:“臣弟周勣,字亚夫。现为刑院官。智勇足备,可当大任,必无负也。”帝喜宣至见毕,即封亚夫为大将军,赐以兵印。左翼将徐迈,右翼将刘祀,统领大军五十万。当下辞帝出城。亚夫传令,自领中军,屯于细柳,徐迈安营棘门,刘祀安营霸上。克日进发代州。时帝既敕三将出城,亲命舆劳军。先至棘门营中,将士音乐迎送,次至霸上,将士亦以音乐迎送;及至中军细柳营,营门紧肃,将士不容车驾入营。近臣喝曰:“皇上亲劳三军,何不放入?”众军士曰:“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宣,恐有夹带奸细。”帝大惊,命左右入报亚夫。亚夫出接帝至帐上。亚夫曰:“甲胄在身不能拜舞,望恕臣罪。”帝谓亚夫曰:“卿能掌军严肃如此。”亚夫曰:“不足道也。”帝又问曰:“为将之道何如?”亚夫曰:“将有五整,对军士不得骄傲,军未食将不食,军未寝将不卧,暑不执扇,雨不张盖,此五者是五整也,”帝喜曰:“将军若此,战无不胜矣。卿去代州,刘武手下雄兵二十万一并与卿掌握。”亚夫领旨,帝出营见文武百官俱挡在辕门之外。亚夫送帝及辕门,启曰:“甲胄在身,不敢远送。”帝上车回顾三军肃静,旗队严明。叹曰:“亚夫真将军也,适来霸上棘门如儿戏耳。” 有诗曰: 文帝銮舆亲劳军,将军亚夫有威名。 辕门不听天子命,今日方知细柳营。 车驾已回长安,亚夫传令三军拔寨,望北进发,早至代州,守将刘武接着。次日即与番军对阵,亚夫摆成阵势。番军望见汉阵部位整齐,军威雄壮,思难迎敌,乃畏怯不战,遁还本国。亚夫遂入代州安民,抚慰守将。不日传令班师入朝奏帝。帝甚欢悦,加封赐赏,犒劳军兵,仍命文武群臣设宴庆贺。自此四夷拱服,万国咸宁。 有诗曰: 细柳将军北戍雄,阵前破敌笑谈中。 自从战罢边尘静,铁券金书受敕封。 按帝王世纪西汉目 高帝惠帝[附吕后]文帝景帝武帝昭帝 宣帝元帝哀帝成帝平帝子婴 王莽弑平帝立子婴 按鉴平帝讳行,元帝庶孙,中山孝王之子,九岁即位。心慈性劣,不明国事。时有一大臣,姓王名莽,表字巨君,生得头尖耳小,黄目赤须。阔口褒唇,牙尖鬓窄,乃大名元城人王曼之子。莽因姑为孝元太后,得为郎官。至平帝即位,莽有一女姿色俊丽,进与平帝为妃,遂以皇丈封太师,兼领枢密院事。为人性燥心奸,外示谦恭,内怀毒恶。人不知其矫诈,故多得人心。于是权倾内外,常有窥面汉天下之志。有一武将,乃宋州卞邑人也,姓苏名献,表字万高,先为缉捕小卒。莽见其勇猛,保为殿前将军,结为心腹。时帝五年腊月八月,乃平帝天寿节,是日文武百官皆与天子上寿。须臾王莽上殿,手捧金钟,跪于帝前曰:“愿陛下万岁,饮过微臣此杯寿酒。”帝见莽每有不平之心,推辞不饮。莽遂欠身而起,以手扯住龙袍,将酒灌帝口中,半倾身上。帝不得已饮其大半,随即倒下龙床,七孔流血而崩。 有诗曰: 汉祖当年太薄情,嘱令吕后斩忠臣。 皇天报应无差谬,致使今朝臣弑君。 当下文武大臣并无一人敢言,御屏后转出皇叔刘登,大骂王莽:“贼臣安敢弑君,汉家有甚亏尔?”莽曰:“尔祖原夺秦朝天下,今天下合归于吾。”刘登大怒,取出金简,撩起罗袍向前便打,王莽不防。殿前将军苏献拔剑在手,大骂:“刘登匹夫,焉敢无礼。”一剑砍去,将刘登挥为两段。王莽大喜曰:“公与吾同心协力,决当重报。”苏献乃仗剑厉声曰:“众文武如有不从者,以刘登为例。”惊得文武群臣一齐伏地曰:“愿从太师。”莽曰:“传国玉玺在于何处?”苏献曰:“孝元太后收藏。”莽令苏献与弟王寻入宫取印。 太后正在后宫,有宫女报曰:“王太师于殿上鸩死圣上,杀死皇叔,将谋反也。”太后大惊,思想此贼必来夺玺,遂抱玉玺欲投浇花井中,方才行至井边,正迎苏献王寻二人。问太后:“将印何往?”太后两手抱定玉印当胸,言曰:“往前殿献去。”苏献知后诈计,拦住欲夺。太后忿怒将印往苏献面上打来,苏献急忙躲开,正打着太湖石,损去玉印一角。苏献欲杀太后,太后遂投浇花井而死。苏献、王寻拾印献与王莽,具说太后之事。王莽大怒,令弟王钦引三干御林军入宫,诛杀刘氏宗亲,后妃、彩女不问老少尽行斩戮。王莽挺剑在前,忽一小儿走出,莽视其有帝王之相,向前将小儿抱定,领众官往前殿立为新君。小儿乃宣帝玄孙,广威侯之子。年三岁,是为孺子婴也。苏献曰:“汉氏已休,便是太师天下,何故立此孺子?”莽曰:“尔不知关外刘氏宗室极多,吾令立草为摽,法周公辅成王故事,使刘氏来朝,至者杀之,不至者兴师伐之。”苏献曰:“太师诚妙见也。”莽即日扶子婴设朝,改今年为居摄元年,百官拜舞朝退。自是大小政务悉由莽出。至居摄三年十二月,莽复弑子婴,遂自即位为皇帝,国号新改元建国,升苏献为大司马,兼领行省事,其余文武悉加封赏。莽自篡位,复行秦法,酷雪军民,四月收夏税,八月征秋粮,徭役甚苦,民皆怀怨。致旱涝不均,盗贼竞起,时天下贼巢一十二处: 大枪贼小枪贼五番贼富春贼五楼贼怀挟贼 口口口龙来贼铁顶贼铜马贼绿林贼赤眉贼 凡十二处,多者数十万,少者五七千,劫掠杀人。百姓失所。至建国五年十二月,莽问公卿:“因甚四时不顺,旱涝不均。”司天监臣王丰奏曰:“欲得天下安宁,须于南郊祝祷天地,自然雨顺风调。”莽准奏,就命南郊建坛。上立三层,按三才方正,四角按四时,每层九尺,按九曜坛。东列一百二十军人,青袍、青甲、青马、青鞍,手执青旗,以象东方木德。坛南列一百二十军人,红袍、红甲、红马、红鞍,手执红旗,以象南方火德。坛两列一百二十军人,白袍、白甲、白马、白鞍,手执白旗,以象西方金德。坛北列一百二十军人,皂袍、皂甲、皂马、皂鞍,手执皂旗以象北方水德,中央列一百二十军人,黄袍、黄甲、黄马、黄鞍,手执黄旗,以象中央土德。坛壝齐全。莽命车驾至于坛下,摆列祭品、香花。司天监丞立于中层。莽穿衮服,执圭登坛祝拜。群臣罗列坛下,一齐俯伏。文臣读祝毕,莽复仰天告曰:“愿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正欲下坛,忽左卫上将军苏成私怒曰:“不杀篡位之贼,焉得风调雨顺。”说罢张弓搭箭,拽满弓弦,一箭正中王莽平天冠,莽被一惊。众军拿住苏成,推出坛下。成大笑曰:“工莽尔好有福,吾反为尔所擒。吾若得半箭之地,呼聚英雄,诸方响应不过半年,汉室复兴。”王莽曰:“无端匹夫,怕尔不能成事。”乃命近臣将黄旗大书:奉敕叛国降汉苏成。八字付与苏成。成就将黄旗往御林军中高叫曰:“王君今日赐吾黄旗,令吾反叛,如敢叛者跟吾同往军中。”约有千人齐声应诺,跟成而去。苏献奏莽擒拿。葬曰:“朕亲出旨,敕令彼叛,岂可食言。”当日西夕,车驾还朝。忽日莽适升殿,侍臣奏曰:“正阳门外自一异禽,立高丈余,诸鸟围簇。”莽听说,引文武百官往视之。其禽红嘴人眼,口叫杀声。莽顾群臣曰:“此何禽也?”苏献曰:“此乃凤凰也。国之祥瑞,不足为怪。”王丰曰:“此是雄凤,又名鸑鷟。主刀兵旱涝。”莽曰:“何以见之?”丰曰:“可用三般祭物。人头一颗,水一盂,谷一篚祭之;若食人头,上有刀兵;若食水谷,必主旱涝。”莽命左右须臾安排三品置于门下。那禽一见飞来,先食谷,次食水,后啖人头。食讫望莽头展翅一扑,飞向东南而去。莽心甚疑,急还朝内,恐外造为谶言。乃政元天凤元年。至天凤三年,一日王丰奏曰:“臣夜观乾象,紫微隐隐出现,后引二十八宿四圣九曜诸星降临凡世,与我主争取天下。”莽曰:“出在何方?”丰曰:“现在东南方双女宫下。” 有诗曰: 王莽面谋汉室倾,皇天特降紫微星。 诸星列曜相扶佐,再立炎刘二百春。 莽又问曰:“双女分野属何州郡?”丰曰:“正应楚地,今属唐邓州是也。”莽甚惊疑。苏献曰:“此无妨碍,可命阴阳官掩压诸星,再令一将领五千人马绕围东南地界,系紫微并二十八宿应炁之处,尽皆杀取,自然不能兴事。”王丰曰:“不可,尧汤之世不免水旱之灾,我上若肯施行德政,自可转祸为福,岂宜滥杀。以伤天地之和。”御弟王寻出曰:“王丰之言极当,苏献之言非也。夫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滥杀无辜,是戕国本矣。且诸星宿既天降生,岂易除灭。臣有一计,名锁诸侯法。王可诏示天下,春试文举,秋试武举。文武选中,随材授任,如是则天下英雄智谋之士皆为王臣,纵有真命,何能为哉?”莽曰:“御弟所见极是。”即命草诏,遍行天下。不日榜文至于南阳所辖湖阳城。城中邑令差大将于各门张挂,晓谕百姓,皆来看榜。 时有一老人,姓刘名良,表字以伯。乃汉景帝之后。先为王莽篡位之时,诛杀刘氏老幼尽皆逃避。良因改姓金。居胡阳属下白水村中。有子二人,长曰刘寅,次曰刘仲。父子以农为业。当日良乘匹马于村中听知朝廷招选文武,亦下马视榜,而归坐于草堂,感慨大骂王莽,乃复叹曰:“汉家何处无后也。”忽长子刘寅至曰:“俺兄弟俱后嗣也,父亲伺言无主?”良曰:“吾观尔兄弟二人虽则有份贵格,位不过于王侯,终非帝主之相。”正话之间,忽一人直至草堂,见良便拜。良视之乃亲侄也,姓刘,名秀,表字文叔,状貌非俗,隐然大君之相,乃景帝长沙定王刘发之后,刘钦之子,年九岁。苏献领兵诛灭刘氏,逼钦夫妻投井而死,文叔独奔迷路,祷祝穹苍,得一黑鸦前引来至白水村。刘良养之,勤力农事,所居之室,常有红光紫雾,园麦丰秀,禾生两穗。尝有相之者曰:他日必居九五之位。大兄刘寅,次兄刘仲、一姊刘元,姐夫邓辰。时良等俱只以金为姓,故文叔诈名金和,表字文叔。自莽为帝天下,屡岁荒歉。南阳属下地方,饥死人民,枕藉遍野。惟白水村一年两收,粮食充积。文叔年已二十二岁。是日自外而回,问刘良曰:“叔父悲泣为何?”良曰:“吾自胡阳城回见出黄榜招选豪杰,故有不悦之意。”文叔曰:“是何言与?招贤纳士,国家正务也。圣人云:‘得贤者昌,失贤者亡。’”良垂泪曰:“祖宗之恨,社稷之仇,何日得报?” 叔侄话尤未终,一人自外而入,乃南阳新野县人,姓邓名辰,字韦卿。父为江夏尹。辰因世乱居隐,即文叔姊夫也。当入见刘良及文叔兄弟,礼毕良问曰:“韦卿来意何如?”辰曰:“天降旱涝不均,致乏储积,特来见贷,幸勿拒焉。”良曰:“此易事耳。”即命家人装粮三大车。次日邓辰辞别。文叔谓良曰:“侄与姊丈同去探视姐姐,叔父尊意如何?”良允其行。文叔大喜,即随邓辰乘车至辰庄上。酒席中闻姐姐刘元曰:“弟今如是长成,岂不念及父母不共戴天之仇,何时伸报?”文叔曰:“吾今为一村庄农夫焉,敢图谋此事?”刘元曰:“原日太祖亦是沛上一布衣,身居亩陌,一日奋臂而兴,创成一统大业,传祚二百余年。今遭莽贼篡夺君位,诛戮刘氏子孙,酷烈之祸,他人所不忍闻,尔何无志若此?”文叔曰:“太祖当日有萧何、韩信、张良三杰辅佐而起,故能肇建洪基。今无三杰其人,吾虽有志,恐难成事。”邓辰曰:“吾观文叔天日之表,必兴汉室。此间有一隐士,不亚先朝之子房;若得此人,可为辅佐。”文叔曰:“何方人氏?姓甚名谁?”邓辰曰:“其人不言姓名,但闻比近人说与吾同姓,此去不远,吾与尔同往谒之,便知其实。”文叔大喜,二人上马适至其门下马,于门外站住听其里面人声,乃隐士口诵歌曰: 天下皇皇兮百姓倒悬, 王莽图国兮理位尊权。 汉世中兴兮真人出见, 拨乱反正兮须等来年。 歌毕,就于案上展开《周易》观看。文叔、邓辰从容入门,至于阶下。隐士一见文叔、邓辰,慌忙降阶接入草堂之上。礼毕相叙。隐士曾与文叔同窗,乃南阳宛城人也,姓邓名禹表字仲华。二人大喜重会,各叙间阔之情。茶罢,文叔曰:“孤穷刘秀欲报父母之冤,雪平帝之恨,重兴汉室,再立炎刘,特来晋谒仲华,乞赐指教。”禹曰:“某乃避乱之人,智识疏庸,有何高见?明公有志中兴,某举一人可为辅佐。”文叔曰:“比仲华何如?”禹曰:“彼乃吾之师也,胸藏鬼谷之仙机,腹隐子牙之韬略。会稽人氏,姓严名光,表字子陵。避世隐居于此,尝以丝竿钓鱼自乐。”文叔听罢,甚喜曰:“敢烦仲华就与同行,相访何如?”禹曰:“某愿相随,但令亲可先回归,吾只与公二人同去。”邓辰即便拜辞回讫,文叔邓禹亦随上马,沿溪步岭迳望钓台草庵而来。 子陵占卜文叔应试 且说子陵隐居庵中,或时闲游山涧,览玩风景,或时静坐茅舍,调拨瑶琴。是日文叔、邓禹直至草庵前下马观望,果然四野清幽,水自石中流出,风从松岭吹来,真个是一尘不染,正神仙来往之处,高人奇迹之所也。文叔叹赏不已,方欲入门,又听得庵中琴韵悠扬。 有诗曰: 一室清幽掩昼扉,瓦炉风细篆烟微。 客来若问人间事,除却琴声惣不知。 二人聍听良久,忽然琴声歇息。有一道童出庵言曰:“吾师命来接驾。”遂邀文叔邓禹入至庵中相见。子陵大笑曰:“吾夜来观见帝星朗朗,下照孤村,适来琴韵清奇,觉有贵人相访,故令道童远接,果虚验也。”乃以手携文叔至于草堂,三人拜毕叙坐。原来文叔亦曾与子陵旧相知识。当下一见,再三殷勤叙问,不胜喜慰。茶罢,子陵问曰:“村居寂聊,有劳文叔过访。何以见谕?”邓禹曰:“昨来文叔枉顾弟子,意欲重兴汉室,再立江山,故令弟子引拜尊师,伏望尊师指教。”子陵笑谓文叔曰:“明公此举正所宜然。”文叔曰:“为父母之冤,祖宗之恨,妄生是念,未审克从愿否?”子陵曰:“文叔勿虑,吾犹记公年庚乃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真帝王之造也。二十一小旺,三十当大旺。尊居九五,贵为一人。公若依吾之言,三年之内便可奋迹。”文叔曰:“先生赐教为何?”子陵曰:“命合先臣后君。今王莽招选文武才能,公可应试,倘得录用,操权领镇足为兴事之基。”文叔曰:“先生高论,固然奈一身孤微,无倚虽欲前进,不免趑趄。”子陵曰:“吾观乾象,仲华为公辅弼之首,只此便可跟随主公同行。”禹曰:“某愿相从。”三人正话间,忽一人昂然而入,直至草堂望子陵便拜。文叔问其姓名,子陵曰:“彼亦此村中人也,姓严名奇。因与吾同姓,唤吾为兄。”子陵命奇与文叔邓禹相见礼毕,命坐。奇起身谓子陵曰:“朝廷黄榜招贤,弟欲往赴试,愿求一课何如?”子陵即与占之,看讫谓奇曰:“此课大凶,弟不可去,去则难保其命。”奇不信,迳辞别而行。 子陵方才坐定,又有二人自外入来,连呼师父受拜。子陵视之大喜曰:“主公合成事也。有此二人可为同伴。”遂令二人拜见主公,又谓二人曰:“此公乃汉室宗亲,他日定居九五,姓刘名秀,表字文叔。”二人听知纳头便拜。文叔慌与施礼,问其名氏。一曰:“某乃颖川博城人也。姓冯名异字公孙。”一曰:“某乃颖川郡人也,姓王名霸,字元伯。”二人亦来求课。子陵命坐相叙。须臾天晚,俱宿庵中。夜静子陵引文叔等五人同登钓台立定。子陵仰观星象指谓文叔曰:“此即主公紫微帝星,其后二十八宿,俱主公之辅佐也。”文叔曰:“吾往长安,此星如何?”子陵曰:“星宿亦随临之。”文叔曰:“然则恐人识破,如之奈何?”子陵曰:“无妨,吾为主公掩藏帝星。人必不识。”下台遂命道童取水一盆,置于前面,披发仗剑,望天密念秘咒。须臾只见帝星落于水盆之中。子陵复以口诀掩覆水盆,藏之密处。各人歇息,以待天明。 有诗曰: 七里滩清映石磴,九天星象感严陵。 钓鱼台上无丝竹,不是高人谁解登。 当晚歇息。次日天明子陵命邓禹、王霸、冯异三人随从文叔回往长安。四人拜别子陵而行。不日入至长安城中,安下行囊,出街闲游,遥望午门。文叔举目一视,遂有不忿之心,手指午门连声叫曰:“好好,有日冤仇必报。”唬得三人大惊,慌忙推文叔向偏僻处臼:“主公是何言耶?”文叔曰:“吾一时想起冤恨,不觉失言。”次日又于街上见一队军校,簇拥一员官长前来,果然威风凛凛,人莫敢视。文叔问曰:“此何人也?”旁有人答曰:“此是王莽丞相苏献也。”文叔猛省此贼当日于顿丘县将吾父母逼得双亡,不知就此杀却,以雪仇恨。”遂掣刀在手,邓禹看见,急忙扯住,与王霸、冯异劝之曰:“主公如何这等性燥,若惹出祸来,反不稳便。师父临行之时与吾一纸文字,令主公切宜依其言语,方保无虞。”乃取出看之,其字日: 当杀勿杀,当射勿射。 杀之有损,射之有危。 文叔看讫大喜。四人皆云回店方行数步,忽被丛人喧闹冲散文叔。邓禹、王霸、冯异三人回至店中,不见文叔,慌出外寻。正寻间只听得一群人过声声,说是一个好汉被苏献害了性命。三人大惊,商议日:想是主公遭难,合往救之,遂各带刃在身。刚近法场,闻得其人斩讫,近前视之,被斩者乃严奇也。三人且惊且喜,复转店中,却见文叔大醉而来。三人问曰:“主公于何处酩酊?使吾等十分惊惧。”文叔曰:“吾先与公等同行,偶遇旧日窗友,请饮数盏,有劳三公费力。”说话未终,俄然应试之类,皆言明日于南门外教场中开选武艺,四人大喜,各自安歇。 次日,四人行至教场。结彩于讲武殿,约二丈余高。教场四面用红绵绳围界,天子坐于彩山殿上。殿下左侧设一葵花亭,选中者于此顶官带饮酒。百姓闲杂人等俱止于绳外观看。须臾王莽车驾已至,传下圣旨,天下英雄壮士有文武艺术者进试其间,五人一队而入。王霸、冯异曰:“主公与仲华站住,待吾二人先去试看何如?”二人说罢从左翌门进门下,正遇三人凑成一队五人也。到于殿下,莽令先开弓后射箭,再后搠枪,五人尽皆选中。其三人一人姓李名忠字仲都,东莱黄县人也。一人姓王名梁字君苏,四川人也。一人姓万名修宁君游,扶风茂陵人也。三人与王霸、冯异上葵花亭饮宴。 文叔与邓禹曰:“吾二人可往矣。”禹然之。二人亦从左翌门进,仍遇三人,共成五人至于殿下。亦令开弓射箭,文叔拈弓搭箭,拽满弓弦,思想王莽冤仇怒从心起,翻身望着殿上意将一箭射死王莽。不觉弓弦拽折,箭不能施。殿下武士看见,拿住文叔推至殿下。莽大怒问其姓名。文叔答曰:“南阳胡阳人氏,姓金名和,字文叔。”莽令推出斩首。有左丞相窦融奏曰:“陛下今日招选贤才,乃是国家美事,不可轻杀。以塞贤路。乞陛下恕之,只推出不用可也。”莽准奏。即命将二人逐出。文叔与邓禹既出右翌门,亦就于绳外观看。只见其三人选中的,一人姓邳名仝,字付卿,信都人也。一人姓景名丹字顺卿,栗阳人也;一人姓盖名延字周卿,汉阳人也;又一人姓坚名潭字子全。四人选中,亦上葵花亭饮宴去讫。 又有一人身长九尺五寸,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直至殿下求试。莽问其姓名。其人答曰,姓岑名彭,表字君然,棘阳人也。莽令先开三张硬弓,后射三箭,俱中红心。莽见其状貌魁梧,武艺又高,遂命为武举状元。近臣奏曰:“恐更有武艺高者。”莽令岑彭再射,亦然俱中。莽大喜,命上葵花亭饮宴。旁有景丹见彭为状元,心有不忿,欲与争夺。莽乃命其二人比试,斗不数合,景丹被彭金标标于马下。莽问岑彭是何兵器,彭对曰:“金标,乃将军之上器也。”莽曰:“朕封尔为四手将军。”话未尽,又有盖延出马与彭比试,彭与迎敌只三合,一鞭打盖延坠于马下。坚镡不忿,挺枪来战岑彭,被彭一箭射中,抱马奔回。莽曰:“诸将俱不如卿,卿状元定矣。”苏献奏曰:“英雄未试者甚多,难以选定魁首。”莽曰:“卿言诚是。”即命岑彭于教场四面搦敌。 忽人丛中闪出一人身长九尺三寸,面如阔獬,须若钢针,厉声叫曰:“状元是吾拿定,谁敢妄想。”言毕直趋殿下。莽问其姓名,其人答曰:“南阳胡阳人氏,姓马名武,表宁子张。”莽令开弓射箭,箭发俱中,要争状元。岑彭不服,莽令二人比试。二人披挂上马,斗至三十合不分胜负。莽命罢战,以彭为状元,武为榜眼。马武奏曰:“臣何低于岑彭,臣乞再试。”莽准奏,二人复斗五十余合,马武诈走,岑彭赶来,马武抒起红绵夺索挽入彭甲,用力一拖,彭即以手扯住套索,两下气力均停,俱扯不动,相拒多时,葵花亭上一人言曰:“吾与二公解斗。”左手拈弓,右手搭箭,一箭射中,套索分为两段,二人俱坠马下。莽问放箭者是谁,答曰:“姓吴名汉,表字子颜。”莽笑曰:“子颜可谓善解开者。”又曰:“岑彭状元定矣。”马武曰:“彭为状元,臣决不受榜眼。”莽曰:“尔之武艺与彭并肩,尔之状貌大不及彭,何苦争竟。”武曰:“陛下只言试武艺,不言拣状貌。”莽怒,命将马武逐出教场。文叔觑见马武出来,随后行至柳阴之下,携武之手,将实情诉说一遍。武听罢欣然曰:“他日必竟寻觅主公,愿助主公兴大事也。”文叔大喜,二人辞别,文叔自回长安城中。马武忿怒不平,迳至长安午门外题写反歌,投往他所而去。 当日教场选试已毕,以岑彭为状元,官授棘阳太守;其余中试者,俱各封官,即日各临郡县之任,圣旨宣罢,车驾还朝。方至长安城内宣圣庙前,恰有十数书生慌忙跪于驾下,奏曰:“臣太学中有八爪金龙出现,护着一个少年。”莽大惊,即忙下车与近侍入至讲堂,见一少年浓睡,及知莽至,便走。莽急向前视之,乃东宫太子王禹也。莽即命禹乘马回宫,莽登车谓近臣曰:“太子乃真命帝王,山河终是他的。即日便就立为后主,有何不可。”驾至午门,近臣又奏曰:“午门上有人写诗一十四句。”莽命文武向前视之,其歌日: 胸中万丈虹霓吐,失志男儿愁万缕。 腹怀惠子五车书,十年费尽青灯苦。 谁知天下误儒风,一旦弃文身就武。 吾心谨意学六韬,千里长安来应举。 只凭一跃上青云,富贵功名谈笑取。 莽贼白眼慢贤人,为嫌丑陋将吾逐。 此间无处可容身,手提长剑归真主。 后写南阳胡阳县马武谨题。 群臣看罢伏奏,莽怒,命苏献引军捕缉不题。驾入午门升殿,莽宣太子王禹至前,谓文武群臣曰:“书生谓太子金龙护身,乃真命天子也,朕今立为新君何如?”群臣未及对,太子王禹曰:“太学中金龙护身者,非臣也,乃东边书堂中一人从南阳来试武举,言于殿下拽折硬弓被逐至于庙中歇息,姓刘名秀,表字文叔,旧日亦曾在太学读书来。”莽愕然曰:“既是他人,卿何不早说?”即令苏献带领军士前去学中搜寻刘秀。须臾军士回报,去已多时。莽甚悔懊,即出圣旨,命将城门严谨,城中居民三家为一邻,十家为一保,挨拿妖人刘秀并马武,如获到官者,千金赏万户侯;如隐匿者,满家取斩。当日旨意一出,军士满城缉捕。文叔性命如何? 文叔逃难出长安 却说文叔知莽还朝,即出却太学,在于集贤馆明材巷居住。一时间听得百姓喧闹,说官中挨捕刘秀、马武,心中甚惊。少顷又闻军人成群成队捕声不绝,前后挨巡。文叔自思无计,只见前面一座高房,墙近可过,遂以手扳绿树枝跳过墙去,却是宦家花园。至夜静月色淡明,见一官长于园中来烧夜香,文叔慌忙隐躲,不觉官长旱已觑见,近前执住文叔,问曰:“尔是何人?夤夜潜入吾家园内。”文叔惊慌无答,随执至亭上究问。文叔垂泣,只得将实情细说一遍。其官长听罢,两眸流泪而言曰:“吾以为汉家无人矣,原来尚有如此英雄,祖宗有灵,刘氏可不灭也。”文叔亦问长者姓名,长者曰:“吾乃太常卿刘唐。尔父之弟,尔之叔父也。因王莽诛灭刘族故改姓陈。尔且权住吾家,不可外出。”文叔大喜。倏忽住至十日有余,不防刘唐家奴崔亭知之,迳走出宅,揭其榜文,告知苏献。苏献急奏朝廷,王莽出旨,着令苏献领军二百围住刘宅,搜捉刘秀。时献领旨入宅,天色已晚。刘唐听宣圣旨已毕,唐曰:“谁谓刘秀在于吾家?”苏献曰:“是尔家奴出首,尚何隐瞒?”唐曰:“任从司马令人搜寻。”军士于刘唐宅内尽行搜过,又至后花园中。文叔正在花亭上寻思,无路可脱。却得内有两个军士,乃是王霸、冯异,觑见文叔,慌忙托住推出墙去。文叔得脱,王霸二人大叫,众军来赶金龙。众军大骇,四下搜寻并无。苏献领军归府,究问王霸、冯异。二人答曰:“先是一个少年,忽然变化妖炁而走。”苏献曰:“来日奏过,斩尔二人。” 且说文叔当得王霸、冯异托出墙来,歇息稍定,遂往大街寻路隐躲。偶遇一人,连慌抱住,携至宅中,将门闭上,引入书堂坐定。文叔举目视之,乃窦融也。文叔曰:“外面军官捕捉甚紧,如之奈何?”融曰:“主公勿虑,只就吾家潜藏,并无一人得知,待等挨捕稍停,则送主公回归。”文叔深喜,疾忙起谢。(按:窦融表字文公,扶风平陵人也。原与文叔旧识,前文叔初至长安与邓禹、王霸、冯异隔散,融邀文叔至家饮酒叙旧。适又官军拘缉,融即救隐于家。后文叔即帝位,生太子龙奇,窦融生女凤姐,帝乃诏选凤姐为皇太子妃。是为皇亲,官为谏议大夫封安封侯。) 次日苏献入朝,具将刘唐隐匿之事奏闻,王莽大怒,宣唐至于殿下,将法服数件,又于金阶下注起九鼎油镬。莽谓唐曰:“尔若献出刘秀,朕以此法服赐尔,富贵不小;尔若不实言,油镬烹之。”唐听罢大笑,骂王莽曰:“尔这奸贼,篡吾汉室,吾恨不啖尔之肉,幸有真命出来,旦夕可报冤矣。”言讫跳入油镬而死。莽见刘唐死去,一面差军抄灭其家。敕命将其家奴崔亭为草城县尉。莽复问苏献曰:“既见刘秀,如何又被走脱?”苏献曰:“臣亦不曾觑见,惟守把后墙军人知此事情。”王莽忿曰:“此事必然有诈,若不实说,俱入油镬。”遂问王霸、冯异。_二人对曰:“方才看真,臣等正待擒拿,却被妖气出现,化为金龙而去。”莽怒欲将二人斩首。近臣奏曰:“陛下,榜上言金龙护体妖人刘秀。百姓尽知秀是真命天子,不宜枉杀军士。”莽准奏,放免二人。乃出诏遍行天下,挨拿刘秀。自是长安城中官军稍静。时至九月九日窦融乘便,请文叔诈装夫人坐车推出咸阳,直过潼关方才分别。融仍坐车而回,文叔乘马迳望南阳前进。于路夜行日止,若于偏僻之处,则晓夜奔驰,早已行至新安县。天色渐晚,正遇一队人马前来。马上官长觑见文叔,慌忙下马,邀文叔入至县衙。礼毕,其官长曰:“文叔休慌,吾乃刘唐之弟刘良是也,现为新安县宰,闻知朝廷访尔甚急,尔且于吾衙内权住数十日,待外面稍静,方可回去。”文叔曰:“适来侄不知是叔父,心实惊惶,原来属于至亲,当放心无虑矣。”二人大喜相叙。 延至数日,不想苏献公子苏和奉莽圣旨,带领军校及阴阳官迳望东南地面缉访文叔。是日来至县中。县吏通报刘良。刘良大惊,谓文叔曰:“吾出衙前去迎苏和,尔可从后门脱身。”文叔依言,直出后门,上马寻偏僻小街出得城去,只向树木丛杂去处径路而行。行至数十里外,过一小涧,转入林坡,纵马扬鞭正好急走。忽然坐下与被绊倒,林中拥出数十军人,一声大喊,执住文叔,推入山寨。其寨主问曰:“尔乃何处客商?敢从此处经过,快将买路宝来。”文叔自思无宝,只得实说:“吾乃刘秀是也。”寨主听说,慌请文叔上座。文叔曰:“公是何人?”寨主曰:“吾乃汉将苏成,曾于南郊坛下欲射死王莽,后莽赐吾黄旗一面,亲书‘敕赐叛国汉将苏成’八字。吾因啸聚于此,今主公四顾奔投,不若就此立起年号,招集英雄,四方必然响应。”文叔曰:“将军所言虽是,但苏和追兵逼近,难以退也。”苏成曰:“主公放心,只于寨中歇息,吾领众军下山;若遇追兵,战退便回,立主公为帝。”言毕领军出寨而去。文叔心不自安,亦上马往东南投奔,日止夜行。 时值暮秋阴雨,路旁有一禹王庙,遂下马入庙避雨,天晚就于庙中歇息。将及二更,文叔睡觉。忽然庙门自开,履声渐近,文叔心惊,起立视之,见一壮士至于面前,纳头便拜曰:“主公受礼。”文叔问曰:“壮士是谁?”壮士答曰:“某颍川峡县人也,姓姚名期,父名姚猛,曾任桂阳太守,因莽篡位,抱忠而亡。某与老母窘居此地,日前有一仙长曾言:三日后当有真命帝王至禹王庙内,尔当迎之。因此某特夜静来接主公也。”文叔大喜,遂与姚期同至庄上,期母果然倚门伺侯。文叔入庄相见礼毕。须臾食罢安宿。次早期谓文叔曰:“主公宽心住歇数日,某向城中探听消息如何。”文叔应允,姚期自去。不防邻近后生数人,私地商议曰:“夜来姚大郎引一面生之人至家,敢是妖人刘秀?”迳来问姚老母,母答曰:“此是老身亲属,特来相谒。”众人不信,内有社长高万细看文叔良久,大声曰:“此人正与朝廷图画一样,真是妖人刘秀也。”众人听言,一齐向前将文叔缚定。姚母再三哀告,高万不从,与众簇拥前去。移时姚期回归,母将前事细说,唬得姚期傍徨,谓母曰:“老母且往姊家居住,儿往追救主公。”说罢挽弓佩剑,跃身上马,飞奔大道而来。 且说高万众人押送文叔赴县,于路不胜欣喜,前至酒店,众人买酒贺喜欢饮,俱已半醉。忽一人自外入店,其人身长九尺有余,面如阔獬,须若钢针,一进店中,先觑文叔,次问众人曰:“尔等为甚欢悦痛饮?”高万曰:“吾等因获妖人刘秀,押送县去请封受赏。”其人听罢点首而去。众人复推文叔前行。原来先在店中问者,乃马武也。心要夺救文叔,却因人烟辏集,手无兵刃,故含怒出店。行不数里,正待寻思救主,猛见一人乘马如飞至前,便问马武,武曰:“壮士莫非救文叔否?”期曰:“然。”武曰:“吾适在店内本欲救之,奈此地人稠,又无兵器,正在烦恼。壮士既来,吾当同往。”期大喜,遂与马武拍马忙追,及至一座上岗,众人方才趱行。姚期望见厉声叫曰:“众人住着。”高万慌谓众人曰:“有人来夺千金赏万户侯也。”马武姚期大怒,同至近前,取弓搭箭望高万一射,高万应弦而倒,其余众人各自逃散。姚期下马解释绑缚,与武同扶文叔上马,护送数十里外。姚期辞别文叔,曰:“主公此行且回白水村中,待期老母百年之后,期当来助主公也。”马武亦辞曰:“武今此去聚义,他日主公兴事,武必引军数万来助主公也。”文叔曰:“吾今日若非二公,性命几不保矣。今回庄居,一以稼穑为务耳,尚安敢有异图。”言讫三人垂泣相别。后人有诗日: 君臣乍合处分离,岂是龙飞未及时。 造化安排缘数定,分毫端不许差移。 宛城会遇李通兴义 却说文叔自与姚期、马武分别回至白水村,入庄拜见叔父刘良,二兄刘寅、刘仲相见礼毕。良曰:“吾为尔去后不知凶吉,甚是忧烦,且喜回来,不胜欣慰。”文叔将往返长安之事,且诉一遍。良泣曰:“似此何日得报冤仇?”泣止又谓文叔曰:“日前严子陵先生令人送一柬帖与尔,可开视之。”文叔曰:“想亦只为此事。前者听信其言至长安,累叔父刘唐全家诛戮,从今再勿信惑,惟务事业而已。”良乃折开其柬,与之看其词日: 应时真命隐藏难,权在南阳白水村。 若到南阳兵散后,严光此日救明君。 看罢刘良曰:“吾儿休要性燥,当以祖宗社稷为重,但依先生之言,姑且待之,终必伏兴汉室。”叔侄正话间,忽宛城二人至庄,入与刘良相见,坐定。良问曰:“二公何来,有甚赐教?”二人曰:“吾乃宛城人氏,闻长者有子三官未娶,特来与之作伐。”良曰:“谁家女子?”媒人曰:“即吾宛城上户阴长者之女,小字梨花,婉娩幽闲,相貌非俗,长者为女择婿,特配三官。”良曰:“既荷长者盛心,成亲之后,改日纳礼。”媒人曰:“阴长者亦如尊命。”良乃大喜,遂选吉日与文叔娶妻阴氏。过门次日,良命家僮装裁粮食数车,文叔亲自押赴宛城出粜。文叔方才出门,忽见一队人马前来,为首三人入庄,问刘良曰:“此庄何名?”良曰:“白水村也。”又问老人姓甚。良曰:“姓金。”又问:“尔家有甚后生?”良曰:“老夫三子,长曰金寅,次曰金仲,幼曰金和。”三人曰:“吾乃甄父、梁丘,此是阴阳官苏伯可也。奉官司差来挨捕妖人刘秀,既无其人吾等即去。”刘良听得又惊又喜,拜送三人出庄去讫。(按:苏伯可认得文叔形相,但设其为真命之主,当日分明遇见,亦隐藏不说。后文叔破莽擒获伯可,竟赦之,封为司天监丞。) 文叔引车迳至宛城市中粜卖。宛城人民因荒兢起相夺粮食,车夫与之争斗。文叔亦难主张,正欲入衙诉于县宰,适县宰自外回衙,文叔向前具诉其情。县宰顾见文叔一表非俗,不像庄农之人,遂与禁止攘夺,明白粜卖给与。回衙复遣心腹密召文叔至于私宅,设席饮间,问其姓名。文叔答曰:“姓金名和字文叔。”亦问县宰。宰曰:“吾姓李名通表字次元。公谓姓金,乃诈也,吾闻小儿谶言日:‘祸全福全白水升天,刘氏复兴李氏副焉。’尔若非金龙护体刘文叔,吾必不请公言事也。”文叔见通状貌魁伟,心存忠实,乃具以实情告之。通即下拜曰:“主公乃真命也,若起义时,吾当相助壮军五百。”二人欢悦,饮酒至晚。文叔曰:“吾此来为娶阴氏之女,粜米以纳聘财,其事且勿在念,未知成否何如?”通曰:“此间有一星士,姓蔡名少翁,推卜俱验,人皆呼为仙长。明日吾跟主公往谒之。”文叔依言,当晚歇宿。 次日李通引文叔出衙至其铺内,见铺门上大写两行曰:今日不过午,定筹一龙虎。文叔李通二人看毕,遂与仙长施礼坐定。李通曰:“特来求占一课。”仙长命写年庚。文叔写与仙长。占讫断日:真命帝王之造也。文叔曰:“村庄一夫,焉敢望此?”仙长曰:“公休隐讳,吾既不先知,如何令姚期伺候接驾。”文叔遂以实言。仙长忙呼万岁。文叔曰:“吾夜得一梦,疑其不祥。”仙长曰:“请主公言之,吾为主公推测。”文叔曰:“梦与王莽交战。吾却大败。步行见羊五只,四只走了,吾上一羊背,手拿其角,角落,手拿其尾,尾又落。觉来夜正将半,未审主何吉凶?”仙长曰:“主公可先得南阳五县:桂阳、昆阳、胡阳、棘阳以为发迹之所,手去羊之角尾,乃王字也。”文叔忙取卦钱相谢。仙长曰:“臣不愿受卦钱,但主公他日登位,臣乞掌司天监也。”李通曰:“尔说何时杀得王莽?主公何时即位?”说声未尽,忽门外一人喝曰:“谁人敢出此等大话?”踏入门来,李通大喝一声,其人慌忙回去。文叔惊问:“此人是谁?”通曰:“吾弟李益也。此人不足与谋。”言讫与文叔辞别少翁,转至衙内。通谓文叔曰:“主公既然完娶,吾赠此财物。”即令左右搬运二十大箱装于车上。文叔大喜,辞别李通,回至姐姐刘元庄上。刘元置酒饮待。文叔痛饮酣醉。元命邓辰与之同回。 二人坐于车上,行至中途,见一队军马前来拦,吆喝车住着。文叔带酒言曰:“尔岂不知轻让重耶?”其官长曰:“尔倒不知贱让贵。”文叔曰:“尔何贵於吾,吾又何贱于尔?”其官长曰:“吾是凤城官宦子。”文叔曰:“吾是龙阁帝王孙。”官长曰:“俺爹爹是朝中宰相。”文叔曰:“俺公公是国内官家。”官长怒曰:“吾乃苏献丞相之子苏和是也,领兵缉捕妖人刘秀,此人必竟是矣。”遂喝左右将文叔、邓辰拿下车来,推至新香亭上勘问,唬得车夫皇忙推车走回白水村,具将此事说与刘良。良大惊,命将车上箱子抬下,打开看之,并无金银,尽是衣甲、枪刀、弓箭。刘寅刘仲商议统集庄客田夫共五七十人。或持短刀,或执木棒奔投新香亭上去救文叔。行至亭边,正见苏和勘问曰:“谁是妖人刘秀,好实说来?”邓辰曰:“此人果是姓金,名和,父患风魔,人皆知其病症,乞怜饶命。”苏和不从。刘寅、刘仲与数十庄客一齐跪告,苏和仍不肯放。刘寅、刘仲忿怒,拔出利刀趋步向前,将和斩讫。大呼众人将和手下小卒尽皆杀死。众人随即齐声叫叛,喊杀连天,惊动地方百姓。文叔对众言曰:“吾非金和,实刘秀也,自此起义以报平帝之冤。”说罢领众庄客回至白水村中。 时有胡阳县宰坚镡闻得苏和在此,正以羊酒来看,方至中途人报反了,白水村杀死苏和,坚镡大惊,忙回本衙点齐军兵前来白水村征战。刘良父子听知,亦点集庄夫百十余人,并执刀棒,就以庄门排列寨栅以防迎敌。刘寅披挂方才上马,官军已至。县宰坚镡出马,刘寅挺枪拍马交战。 有诗赞刘寅日: 南阳起义非寻常,全凭匹马一枝枪。 英雄独有巴山力,再立中兴小霸王。 二马相交战至良久。刘寅败回,坚镡赶至。文叔在于树上呐喊,坚镡抬头看见,取弓射,弓落于地,又见文叔八爪金龙护身,乃问曰:“何人也?”文叔曰:“吾刘秀也,将军可念汉世冤仇,若肯相扶,富贵当共。”镡思文叔果是真主,遂下马与文叔曰:“主公勿忧,吾愿相助同兴汉室。”文叔大喜,邀潭入庄设席相待。潭曰:“主公欲兴大谋,当先设太宴会召集乡中壮士,无论同姓异姓俱令相从,吾与主公布一营寨,营中坚立大旗,招募英雄,屯粮积草,然后进兵攻取州郡,方可成事。”文叔听罢,喜曰:“公诚高论也。”遂依其言,一面命潭设立营寨,一面安排筵席,聚集村中父老及精壮之士,尽皆许诺听从。次日坚镡结成五花营,营中旗鼓整整肃,就于营前立起招军旗号。半月之间,招军二千余人。潭遂教习操演,但少兵器甲仗。 文叔乃诈妆客人,单马迳至宛城,入衙谒见李通。通接入后堂,直至私宅相叙。通问曰:“主公别来何如?”文叔将杀死苏和及坚镡归顺村中聚义之事细说一遍。通曰:“如此却好。”文叔曰:“军有二三千人,只少衣甲器械,故来见公,求买应用。”通曰:“此何难哉。”随引文叔至于后园,开一房尾,内中尽是衣甲军器。文叔笑曰:“公何备造若此之广。”通曰:“乃是王莽诏令宛城备造军器,故俱储积于此。”又至一屋,内有壮士百十余人。通曰:“此皆骁勇敢死之士,来日令彼相助主公。衣甲器械悉与此人披挂带将出去。”文叔大喜曰:“既有良将则要健弓。”通口:“吾与主公同去局中收买。”二人迳至见局官申屠健曰:“硬弓回买一张。”健即取一张付与通曰:“此石五之力。”通又曰:“更有硬的,再买一张。”健又取一张两石之力,文叔看毕大喜,又问:“还要一张。”健大怒曰:“此莫是妖人刘秀也。”通曰:“总管是何言欤?”旁有局匠令史亦解之曰:“县宰兄弟数人待破妖人刘秀,则要硬弓使用。”通曰:“然也。”令史曰:“尚有硬弓三百张不曾造完。”遂唤弓匠王立责曰:“弓可完得否?”立贵曰:“一时未完,难以应买。”通曰:“限三日要三百弓完,吾尽要买。”文叔、李通与令史辞别回去。 次日局官申屠健又问王立贵曰:“官弓完备不曾?”立贵曰:“昨来李县宰要造三百硬弓至紧,因此停住官弓。”健听言大惊曰:“李通必然造叛,昨来引其汉子定是刘秀。”随即上马去见尉司庞能具言李通之事,适又草城封尉崔亭亦至。庞能遂与商议招集两县弓兵。庞能令人急闭四门,与崔亭、申署健领兵迳至李通宅上。李通知之,遂与文叔披挂,再令五百敢死壮士,每人身披三副铠甲,头顶重盔,各佩刀剑,持枪执戟尽出衙来。通与庞能厮杀一会,引军冲向东门,东门闭上,转向西门,西门亦闭。再征南北,南北俱闭。军兵四散,闪下文叔一人复往西门,正无走路,忽城上一人下来,用剑劈开关锁,放出文叔。文叔问其姓名,其人曰:“吾乃弓局令史任光是也。”文叔得出城门,放辔而走,背后一军赶上。文叔横刀立马告曰:“小可刘秀为平帝报仇,望兄下可怜冤屈。”其人曰:“放尔去时坏了吾千金赏万户侯。”文叔曰:“尔乃何人?”答曰:“是太常卿刘唐家人,揭榜擒尔,尔走脱,只得草城县尉。”文叔大怒骂曰:“背主忘恩之贼,还敢多言,斩尔以报叔父之仇。”崔亭欲走,被文叔赶上一刀斩之。勒马正行,庞能、申屠健军又追至。文叔与战二十余合。能用暗箭射中文叔坐下马死,文叔即拖刀步走,躲于大林之中。健与庞能引军围住。天色将晚,文叔仰天祝曰:“刘秀他日若与平帝子婴冤仇,重兴汉室,便出得山林。”祝讫,忽然一阵清风过处,一只独角红牛立于面前。文叔上牛背轮刀出林,又遇庞能交战。文叔斩庞能于马下,健与众军俱退。文叔遂得庞能所乘之马,以牛向前,骑马随后,行无半里,其牛不行。须臾有一老翁,松身鹤体,白发庞眉,至前言曰:“公去留下吾牛。”文叔下马施礼曰:“翁若肯卖此牛,不吝高价买去上阵。”老人曰:“公背后有谁来也?”文叔回头一望,老人与牛俱化清风不见,只留片纸上有四句诗日: 立起南阳盖自然,赤牛骑坐做征鞍。 皇天若不垂洪佑,谁立炎刘二百年。 文叔收起此诗,上马寻路回归,信步行近一山。山下有一草庵,庵上中有人语声。乃至门外,听得一人歌曰: 对月弹长琴,当天作短歌。 文叔不会面,何日起干戈? 文叔听罢下马,叫声仙长是谁?其人忙出门来,见是文叔大喜,文叔举目视之,乃邓禹也。二人不胜欢悦,入庵坐定,各叙间阔。禹曰:“从长安隔别主公,禹只隐身于此,未知主公何如?”文叔将长安回归及白水村起义、李通相助失散骑牛之事逐一说过。禹曰:“主公洪福天垂佑助,岂偶然哉?此去西山之下,庄中有一壮士,言与主公曾有半面之识,吾与主公同往谒之。”文叔大喜,遂与同至其家相见,乃姚期也。期慌接入坐定。禹曰:“主公今于白水村中兴集义旅,特来拜请足下同扶汉室。”期曰:“老母寡居,无人伏侍。期曾对主公言,待老母百年之后,即来相助。”母曰:“大丈夫建功立业须当及时,吾儿幸逢真主,正宜尽忠,吾可独守村庄,不须挂念。”禹亦再言,姚期终不肯去。母乃诳期曰:“可相陪主公,待吾厨中炊饭。”良久不见出来,期乃入厨视之,母已悬梁而死。姚期大哭。文叔、邓禹二人相助葬讫。期即抛散庄业,柑随文叔邓禹二人迳望白水村中而来。 文叔兵取南阳五郡 却说文叔、邓禹三人离却庄上,将近白水村界,见有宛城官军王立一队人马追来。姚期与之大战,王立败走,期纵马赶至林坡。忽坡中拥出壮士四五百人,头顶重盔,身披重甲向前,李通李益活擒王立。期欲争功,邓禹曰:“此偶尔小敌,未足为凭,不须竞。”二人乃止。李通问文叔曰:“吾引众军绕城寻觅主公,不期此处才会。”文叔将任光开城并骑牛斩杀庞能、崔亭之事细说。李通大喜曰:“真天子百灵效助,信不虚也。”文叔引众将及军校回至白水村中。刘良父子、坚镡等接见,不胜喜慰,大设宴会,犒劳诸军。酒终邓禹曰:“此处虽有军兵粮草,却无城池。倘官军一至,难以保守家属。可先取胡阳为家,后取南阳三十六郡,主公之意若何?”文叔曰:“先生之言甚善。”次日遂拜邓禹为军师,姚期为先锋,李通、坚镡为左右翼,刘寅、刘仲为合后。克日引军三千攻取胡阳。 早有细作报入城中,县尹韩刀分付四门坚闭,亲自上城谓姚期曰:“尔拜覆刘秀,吾愿归顺,但容三日扣算户口钱粮即便献城。”姚期依言回报,文叔传令退军三日之后,复至城下。韩刀上城,命军士请刘秀打话。文叔出至阵前,只见城上绑缚一老人,推于城垛之上。文叔视之,乃叔父刘保。文叔一见,双眸垂泪,谓韩刀曰:“尔言三日后献城,何故绑吾叔父?”韩刀曰:“吾顺尔者诈也,尔若攻城便斩尔叔。”文叔不忍叔父受刑,遂令退军回至白水村,与军师诸将商议,众皆默然。文叔曰:“吾当自缚去见韩刀,救全叔父。”姚期曰:“主公何为发此言也?吾母为主公弃世,如何有始无终?谅一胡阳岂是难取,且待军师再思良策。” 正商议间,忽报有人投军,文叔令休放入。其投军壮士拦阻不住,直至营中见文叔,曰:“主公兴义,岂不容人投军?”文叔曰:“今被胡阳县尹韩刀拿吾叔父刘保要吾投拜,方才放免,无计可施,正待散开众人故也。”其人笑曰:“量此小谋,有何难哉?”文叔看见其人大言,乃问曰:“尔有何计可救叔父,还要用军几何?”其人曰:“不须军马,吾只用柴担先去,主公可领军兵随后就来,可取胡阳也。”遂密与文叔言之。文叔听罢甚喜。其人出营,挑柴一担入城去卖。恰遇买者,其人左三右四说价不同。适孙尹上城,恐有汉军奸细,不论买卖人等俱赶至城上。其人手执柴担,立于韩刀背后。须臾文叔军至城边,便呼韩刀打话,其人忙向胸前取出枪来,安於担上,觑着韩刀胁下一刺。韩刀死于城下。其人举枪杀散众军,大开城门。文叔引军入城,至衙坐定,召问其人姓名,答曰:“姓陈名俊表字子招。”文叔大喜,重加赏赐,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差人迎接家属老幼,搬运粮草,设宴祝贺。邓禹曰:“虽有此城占立,如各州县申奏朝廷,必调大军来至,如之奈何?”文叔曰:“军师妙策何如?”禹曰:“只今便可分兵取各郡县。李通、坚镡领兵五百取宛城,刘寅、李益领兵五百取棘阳,主公与姚期领兵五百取新野,吾领余军保守胡阳。”诸将听令各领军马而行。当日文叔姚期军至新野,文叔差人先赍书入城去。城中守将乃是盖延、景丹二人,闻知胡阳之事,正在商议守御。忽报文叔小校齐送书来,召至账前拆书视毕,景丹曰:“吾闻刘秀仁德之主,况为汉室支派。常有真龙出现,今者应天顺人必能中兴,吾等只宜归附。”盖延是其所议,对来使曰:“尔先回报,吾等愿降。”使命既出,遂令大开城门迎接文叔。文叔与姚期引军入城,安抚百姓,百姓莫不欢悦。文叔即日带领盖延、景丹、姚期及众军回转胡阳。刘良、邓禹接见。须臾李通、坚镡亦至,言宛城官民香花迎接,自愿归顺,文叔等甚喜。 且说刘寅、李益兵至棘阳。寅先差人下战书,太守乃是武举状元岑彭,表宁君然。一见战书,亦不拆看,竟扯破其书,点军出城。临行入辞其母曰:“儿今日领兵去破刘秀。”母曰:“尔勿可与刘文叔对敌,吾知文叔真命帝王,且厚德宽仁,只宜顺从。”彭曰:“儿受新主俸禄,岂忍背之?”竟不听母言,领军三百出城对阵。汉阵李益当先出马,谓岑彭曰:“久闻将军大名,何故屈身莽贼?若早倾心归汉,不枉英雄。”彭怒曰:“量尔小贼,焉敢对吾。”言毕挺枪直击,李益迎敌,斗至二十余合,岑彭诈败,李益赶去,彭射李益落马,众军慌救李益回阵。刘寅出马接战,三十合彭又诈走,刘寅亦赶;彭取金剽,剽寅左臂。寅败奔回。彭领命军掩杀一阵回去。刘寅、李益引军还至胡阳,众皆入帐相见,寅具言太守岑彭骁勇难敌。文叔大惊曰:“此将原来就为棘阳太守,何计得之?”刘良问曰:“尔何以识其人也?”文叔曰:“此人是武举状元,曾于教场中与马武战二百余合,不分胜败。”姚期曰:“主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去期必擒之。”文叔问邓禹曰:“军师何计取得棘阳?”禹乃吩咐刘保把守新野,刘仲把守宛城,改为小长安,刘良把守胡阳,分拨已定。文叔亲领邓禹诸将马步军兵二千来取棘阳。兵至城下,岑彭闻报,即率军马出城。两边摆成阵势,文叔出马谓岑彭曰:“自教场中得睹将军,不意今日再见,诚奇遇也。”彭曰:“尔莫非妖人刘秀否?”文叔曰:“然也。足下抱负智勇,须仗仁义,莽贼弑君篡位,慢天虐民,乃吾汉氏不共戴天之仇。吾今应天顺人,爰兴义旅,上以报宗社之冤,下以拯黎民之苦,足下若能弃邪归正,共破莽贼,立盖民之功名,留万年之芳迹,岂不美乎?”彭曰:“量尔不过白水村中一小寇耳,焉能成甚大事?再勿多言。”挺枪直取文叔,文叔回阵。姚期拍马迎战。二人斗至五七十合,不分胜负,两边收军。次日岑彭又引军兵出城,汉阵姚期亦出,谓岑彭曰:“吾主公心甚爱尔,尔可顺之?”彭不听,勒马交战,两将斗上五十余合,各停歇息。文叔复出阵前告曰:“君然可念刘氏冤仇,早早归附。”彭大怒,又与姚期大战至百十余合。文叔仰天观见二将头上俱现出本相,岑彭是尾火虎,姚期是井水獬。自思子陵曾言二十八宿助君,彭却终不肯顺,乃取弓搭箭望空中飞虎射之,虎向东南而去。阵中岑彭忽然奔回,手下众军问曰:“太守未曾输与姚期,何故兀然归阵?”彭曰:“正与姚斯厮杀得好,猛觉左肩疼痛,遂令收军入城,”文叔亦收兵回寨。 次日文叔令人复下战书,岑彭批回来日交战,使命回见文叔,文叔命诸将准备来日厮杀。不防岑彭诡计,是夜三更引军一千出城偷劫汉寨。寨中并无堤备,岑彭一声炮响,军马骤至汉寨。诸将各自逃散,黑影中不辨东西南北,文叔单马走至一城壕边,疑是胡阳,意欲纵马入城,其马不进,以鞭连打,亦不肯动。文叔定睛视之,方认是棘阳城池,慌忙拨马绕城而走。适岑彭军回,把门小校报与岑彭,彭即引军追赶数里不及,文叔方得走脱。行至天明,人困马乏,过一山庄,庄中老人才起开门,一见文叔便问曰:“尔是何入?侵晨至此?”文叔曰:“吾乃刘秀也。夜被岑彭劫营追赶至此。”老人大惊曰:“原来是主公,且入庄中歇息。”遂引文叔入庄,坐定。文叔问老人姓名,老人曰:“老夫娃杜名颜。吾有二子,长曰杜茂,次曰杜二郎。岑彭从学于吾,吾即岑彭之师也。”正话之间,听得庄外喧嚷,人言岑彭追至。文叔大慌欲走,杜颜曰:“主公勿虑,吾令岑彭归顺。”遂携文叔出庄。岑彭一见杜颜便拜,起身看是文叔,拔剑便欲砍杀之。文叔惊觉退后疾走。杜颜拦住岑彭曰:“尔杀主公何也?”彭曰:“妖人刘秀,擒获者千金赏万户侯。”杜颜曰:“尔听吾言,文叔乃真主也。尔可顺之,重兴汉室,富贵功名亦非小可。”彭怒骂杜颜曰:“老贼敢出此言。”杜颜忿气不答而入,彭随后赶,正迎杜二郎。二郎与彭步斗三合,彭举一鞭,打中杜二,口吐鲜血,奔回庄后。杜颜、文叔杜二三人俱从后门上山,岑彭不舍,又赶至半山。三人绕山而走,正遇杜茂。杜颜急呼:“吾儿快救主公。”杜茂问是谁人。杜颜曰:“此乃大汉刘文叔。岑彭追及欲杀,吾救谏之,出语骂吾,又打杜二吐血,今又追至将近。”杜茂听罢大怒。正下山来迎着岑彭。彭日:“小弟特送千金赏万户侯与尔家。”貌问:“何故?”彭曰:“可擒妖人刘秀便是。”貌大骂曰:“匹夫安敢逆天,苟图富贵。”岑彭亦怒,二人遂斗数合。杜茂佯走,岑彭追及,杜茂回身觑定岑彭,一棒打中锁虎口,岑彭倒于地下,良久方苏,负痛上马,引军还于棘阳。杜茂见彭巳去,遂往庄后,邀转文叔等坐于草堂。茶饭已毕,杜颜曰:“岑彭虽去,必来报仇,吾等父子便随主公离此庄上。”杜茂兄弟依言,遂以车载家属,并庄中三十余人悉跟文叔至于胡阳。当下诸将邓禹亦回至城会合,不胜欢喜。刘良点查军兵损折一半。邓禹曰:“胜负兵家之常,岑彭诡术误失算耳。”文叔曰:“军师之言是也。”乃命设宴犒劳诸将。宴罢,文叔曰:“岑彭坚守棘阳,诸公有何高见,请各陈之。”於是喧然议论不一,惟杜茂默然不语。文叔曰:“诸公皆有所见,将军何独无言?”貌曰:“某才疏智浅。故无可言。”文叔曰:“君莫谦乎?”杜茂但以手画地,陈其计策。众皆视之,大喜曰:“此诚妙计也。”文叔欣然。即点军五百,令刘寅领去棘阳城下搦战,其余诸将各领军依计分投埋伏不题。 且说岑彭回至棘阳,心中甚忿,正与各官商议。人报汉将刘寅领兵搦战。彭大笑曰:“刘寅自送死耳。”主簿左讷谏曰:“太尹未可轻视,其中恐有计也。”彭曰:“汉军虚实吾知之矣。”遂与左讷相别入辞母亲。母曰:“吾儿宜听母言,当顺天心辅佐真主。”彭不从命。母曰:“尔若不归降,今番必败。尔可送吾出城,以避锋刃,免累吾也。”彭遂吩咐小校护送老母往于山庄,然后点军一千五百出城迎敌。两阵对圆,岑彭出马,谓刘寅曰:“尔村庄田夫来送命乎?”寅曰:“昨者尔以诡谋诈,误失计较,今番必擒尔也。”彭怒拍马冲阵,刘寅迎战,不数合刘寅败走,岑彭赶上。门旗开处,杜茂出马大喝彭曰:“尔敢与吾敌么?”彭曰:“尔今番若胜得吾,方显有用。”杜茂轮刀便砍,岑彭敌住,二人战不十合,貌又败走,彭遂奋力赶入阵去。杜茂回马,高叫阵中展开大旗。彭举目视之,旗上大书:天罗地网阵。彭大惊。杜茂曰:“岑彭早早下马投降。”彭愈愤怒,只顾追杀,小军飞报被汉将姚期劫去营寨,彭勒马急回,只见四面八方俱是汉将,围裹将来,彭只得奋勇拒战。方脱阵中。又遇景丹一队军马,战退景丹,又遇盖延军马,战退盖延,李通军马冲出,彭方战过李通,又遇陈俊军马拦住,且战且走。彭回顾军卒不上百人。至一林坡引军暂时歇息。杜茂遂将林坡围住。彭谓手下副将曰:“吾今人困马乏。尔可回转棘阳点取五百军士前来救应。”小将依言上马,突围而出。约行二里许,望见姚期领军拦路,乃从密林小路而行,不防汉军伏于林中,将马绊倒缚其副将,至见邓禹。禹即命解其索,问其姓名,其将答曰:“姓马名成。”禹曰:“将军肯降否?”成曰:“愿降。”禹曰:“将军既归相助。领吾军兵入于棘阳,便是尔之大功也。”马成欣然上马,与文叔邓禹诸将俱至棘阳城下。马成向前叫开城门,城上守军见是马成,大开城门,汉军一拥入城。文叔就于衙中坐定,出榜安民抚居民。且说岑彭困于林坡之内,红日已西,望马成救军不至,独引余军撞出重围,于路逢着汉军杀退,走回棘阳城边,只见城上俱是汉家旗帜,彭大惊,直冲入城,战至十字街。文叔传令不许伤害岑彭,但活擒者有赏。因此岑彭得出城去,欲往山庄去见老母,尤恐母亲嗔责,但闻朝廷苏开元帅在于河北,乃引数十小卒迳复投之。 后人有诗曰: 堂堂圣主起中华,贤母谆谆训不差。 可笑英雄多暖昧,直临困败起咨嗟。 宜秋小人辅佐立更始 话说朝中王莽得南阳诸郡表奏文叔聚义克复数处郡县,勒命苏开为总帅,甄父梁丘赐为副元帅,三人统领大军十万屯驻河北,以候东南消息。是日三人正坐帐上议事,忽报棘阳太守岑彭来至。苏开召入帐下,问曰:“妖人刘秀如何?”彭将数战胜负及失去棘阳之故具说其详。苏元帅大怒,喝令将彭斩之。甄父二人谏曰:“此今刘文叔兵起,东南搔动,正当用人之际,岂可以一城而轻损大将。”苏开依言,放彭免死,令挂先锋印以为前部,即日便起军马来战文叔。离棘阳数十里下寨,探马报入汉营。文叔召集诸将,点军出城迎敌。两边列成阵势,王军甄父出马,汉阵姚期挺枪拍马出曰:“岑彭何故不来?”甄父曰:“割鸡焉用牛刀。”言讫轮刀直取姚期。二马相交,战至二十余合,甄父败阵,梁丘赐接战,丘赐复败。文叔正待驱军掩杀,忽小卒飞报:“岑彭领军暗袭小长安矣。”文叔大惊,遂与邓禹商议,亲自分兵三百救援小长安,却原来苏元帅与彭引大军袭取宛城,只留梁甄二人虚声厮杀。是日文叔兵至宛城,见城大开直冲入衙前,只见悬挂刘氏数颗人头。须臾岑彭出战,文叔不能抵敌,迳出城外奔走。正遇刘仲,刘仲泣诉被彭诛杀家属。二人引军冲阵。王军四面围裹不能得出。文叔奋力拒战,坐下马被一箭,王军大呼,马带箭者,便是刘秀。苏开大喜曰:“今番必然擒获妖人也。”文叔马不能行,文叔仰天叹曰:“天不欲秀兴耶。”忽刘仲复至,文叔唤声二哥。刘仲曰:“尔马毙矣,吾将马与尔乘。”文叔不从,仲曰:“吾不计利害,尔可乘马快冲出去,父亲尝言尔后日必为帝王,当自保重,不可执迷。”言讫以手棒托文叔上马,又以鞭稍连打数下,其马如飞冲将出阵,人莫敢当。仲于阵步战,杀死数人,身被重伤而死。文叔既脱重围,寻路奔回胡阳,哭见叔父刘良,具说失陷小长安,刘良懊恨不已。适邓禹诸将亦至,言:“甄父梁丘赐撤兵,俱向宛城,若会合,大军必来攻取胡阳,我军寡少,恐难为敌。”文叔曰:“似此如之奈何?”刘良曰:“虽失小城,损去军卒,不可挫志,诸公各有妙见,合来商议。”邓禹曰:“虽有奇计,终是众寡不敌。此去宜秋山大林贼寨中有十名头目,人皆呼为大王,每名头目手下管军一万,主公勿惮劳苦,亲往借之;若得此路兵来可擒苏帅众将,纵横诸路无难矣。”文叔听罢大喜,乃诈妆客商,晓行夜宿,早至宜秋山下。 有一酒店,文叔入店沽饮,但见门首来往纷纷,每低首不顾。少顷,见一武士英雄慷慨入店,便与文叔躬身施礼。文叔问其姓名,答曰:“姓王名常表字颜卿,不幸失志落草于宜秋山权为营活而已。”常亦问文叔姓名,文叔观见王常豪毅有志,遂以姓名实告,并道借军之事。王常听毕,便拜文叔:“主公原来辛勤至此,吾寨中第十兄弟尝言与主公认识。”文叔曰:“十大王姓甚名谁?”王常曰:“彼并不言姓名,只令众人呼为十哥,惟此人与吾志气颇一。其余八人无非杀人放火贪图宝货之辈,岂有辅主救民之心?主公若依吾言,勿去见彼可也。”文叔曰:“间关而来。愿将军引进,与各大王商议何如?”王欣然遂与文叔上马,一同入至山寨。王常乃邀会朱贿、长昂、胡殷、辽赠、陈木、曹宣臣、匡生俸八大王,同议曰:“今大汉刘文叔兴集豪杰,欲报平帝之冤,再立高皇之业,特来谒吾兄弟兴兵为援。据吾之见,可以助之。”朱贿曰:“文叔既求,吾等相助,目今将许多金宝为礼,他日是何等官爵报功?”文叔曰:“孤穷刘秀,特为祖宗仇恨,愿大王怜之,若贼破业兴,官职任从选受。”朱贿八人闻言沉吟未决。适又入报,新皇帝差使命申屠健赍送良马十匹金牌十面,空头宣十道并及金银宝贝特来招安,借兵相助。接招已毕,朱贿八人见有金宝马匹,不胜欢喜,即令小校绑缚文叔押去献功。王常曰:“文叔原是十哥故友,即不助他,由他自去,岂可乘危自利?”朱贿不听,竟将绑缚推出寨外。 下山约行数里,猛然一棒鼓响,军马飞奔而来,为首一将正是十大王马武。武见小卒至前,便问做甚,复观绑定之人乃是文叔,连慌下马割断绳索,拜问:“主公因何若此?”文叔细说其由。文叔曰:“尔寨中十哥是谁?”马武曰:“十哥便是吾。吾先至此,恐人流传名字,故隐藏不言。”遂邀文叔上山,止于寨外。武持金简大怒入寨,将命使申屠健拿下,一简打得粉碎,复问朱贿八人曰:“尔等心欲顺王顺汉?”众皆齐声顺汉。武乃请迎文叔入寨坐定,谓文叔曰:“主公就于此间立为皇帝,权以山寨为内阙,草寇作辅臣,使军士有主,然后驱兵克复天下郡县,有何不可?”众人欢哗,是其所议,文叔不从。武曰:“主公不依所谋,则军心惶惑,何以统率?”文叔心犹踌躇,忽山寨内一人傍立垂泪,谓文叔曰:“文叔尔既为帝,吾当何居?”文叔视之,问其名姓,其人曰:“吾姓刘名玄字圣公,吾乃尔之兄也,因乱为此寨中军师。”文叔曰:“兄既居长,正宜立兄。”马武曰:“人望属于主公,还当主公正位。”朱鲔曰:“圣公乃文叔之兄,文叔必须相让。”马武不从。文叔曰:“立国以长。圣帝明王之家法也。”武乃不言,遂立刘玄为君,改元更始,以今年为更始元年。封朱贿八名为八辅宰相。文叔为元帅,王常、马武为先锋,克日御驾引八辅宰相并文叔等领军十万下山。文叔与马武、王常军兵五万直复往北水河。苏元帅知之,命先锋岑彭引军拦住,比及岑彭军出,文叔、马武挡住,军兵早已过河去讫。 惟更始皇帝及八辅宰相,不能渡河,复回山寨而去。是日文叔三人军至胡阳,邓禹诸将等接入见毕。刘良命排筵宴贺喜,酒饮正终,哨马忽报岑彭军至搦战。文叔与众计议。邓禹曰:“此回军多将广,必破苏开,活擒岑彭。”随即升帐传令。诸将各依调遣已毕,点兵五万出城下寨。次日两军布阵已完,文叔出马谓岑彭曰:“将军屡战尽力于莽,将军之心竭矣。吾令兵精粮足已立主君,破莽雪仇复兴汉氏,克日可期。将军智勇足备,正宜早归于吾,以图功业,何苦执迷不悟,助逆以自毙耶?”彭曰:“吾受新主厚恩,量尔小寇安成大用?”马武怒曰:“尔于教场中倚着王莽,在此靠谁?”彭亦怒曰:“丑汉有甚奇能?”二将交锋约战百十余合。邓禹中军摇动大旗,诸将齐出夹击,岑彭抵敌不住,大败退走。汉军直冲过去,苏开等退走不迭,苏开被马武活擒,甄父被王常活擒,梁丘赐被杜茂活擒,只有岑彭奋力杀出,引败军复回小长安去讫。 当日汉军大胜,文叔鸣金收军入城,命将苏开三人斩讫。当下马成乘势追杀,未及还军,迎着一队人马,约有五百余人,旗上大画苏龙、苏虎。马成引军向前,更不打话,轮动宣花斧迳直冲杀,其军四散奔走。苏龙、苏虎大败,二人单骑迳走长安。时值天晚,到一庄前下马投宿。庄中有一壮士,请入堂中,问其名姓,苏龙答曰:“吾兄弟乃苏丞相之子苏龙、苏虎是也,因与汉军战败,追赶至此。”壮士闻言拔剑将二人杀死,适马成追及庄前,问其壮士。壮士曰:“王军二将吾已杀讫,与君同去请功。”马成大喜,问壮士姓名。壮士曰:“姓吴名汉表字子颜。”马成遂与吴汉回至胡阳拜见文叔。文叔慰劳二人。赏赐已毕,诸将复欲立文叔为帝。文叔曰:“国岂有二王乎?宜秋山已立刘圣公矣。”诸将不服。刘玄、邓禹曰:“且立草为标,效高皇立楚义帝故事,待天下平定,然后主公即真可也。”众皆悦从。次日,文叔引诸将入宜秋山寨,朝见更始皇帝,具奏破敌斩将之功。帝即传旨,加封文叔征西大司马,进位萧王。邓禹为军师,其余诸将俱各封赏。当日君臣大宴,商议日:“南阳三十六座城池尚有诸处未复。”朱贿奏曰:“陛下趁今兵威已震,可发宣敕招服诸处。”帝准奏,即差朱贿舍人赍敕前往各路,各路皆降,惟有小长安岑彭不顺,反将朱舍人杀讫,贿以其事奏帝。帝命萧王引兵攻取岑彭。萧王领旨,统集诸将迳至小长安城外下寨。彭闻汉军大至,出城拒敌,败阵奔入城中,坚守不出。 两军相距日久。一日萧王乘闲引众围猎,至一山间,见有小屋,门外拴匹骏马,萧王视之良久曰:“此中必有高人。”乃下马步入草堂,见一壮士昂然,乃王霸也。王霸一见萧王,便问:“主公何来?请入坐定。”萧王具以前情说与。霸曰:“吾自长安送别主公,亦未受职,归寓于此。”萧王曰:“今东南一带惟有岑彭坚拒不从,公有何见,与吾出力。”霸曰:“吾当与主公去说岑彭来降。”萧王大喜,辞别还营。王霸遂以素巾道袍妆一先生去至小长安城内,令人通报。岑彭接入礼毕,相叙长安旧情,设席相待。彭曰:“吾与兄今日只是饮酒,请勿言兵家之事。”霸酒已数巡,乃徐徐曰:“君然高明之士,足智多谋,岂不识时达变,吾观王莽不过篡逆之君,终无久远。今萧王刘文叔帝室之胄,人心属望,天命攸归,必能复立高皇之业,抚临万邦,诚真命之主,有道之君。公何坚与抗拒,不肯服从?大丈夫树勋建绩,千载一时。弃暗投明,须及早也。公其思之。”彭听罢大怒,拔剑欲杀王霸。霸即推席而起,旁有令史任光,亦劝彭曰:“王霸之言是也,公可从之。”彭亦不昕,持刀与霸相斗,霸以所佩短刀拒住,两将厮挺多时,令史任光慌入禀知彭母,上携彭妻同出公堂,母大骂,彭遂弃刃敛手,任光乃与手下人等齐声大喊降汉,彭不能遏,听从王霸任光缚至汉营。萧王一见大惊,亲释其缚曰:“吾慕将军久矣。”彭曰:“小将有何才能,感蒙主公深爱?”萧王大喜,传令大军入城安抚百姓,遣人迎接更始皇帝并文武下山。不日,更始车驾及八辅宰相入至小长安,以衙院为宫殿,仍设朝贺,大宴赏赐群臣。宴罢,帝传旨,命萧王整顿队伍准备进兵西征。后人有诗日: 东汉森森列宿兴,君然智勇最超群。 几回坚志违天命,从此倾诚立大勋。 马武智取颖川郡 却说萧王领旨,即升帐与军师邓禹商议曰:“今虽粗定规模,王莽钜敌在后,诸将中谁可为前部先锋,以当战阵?”禹曰:“姚期、马武、杜茂、岑彭四将俱可。”一时难定,姚期、马武、杜茂三人争竞,悉愿比试,惟岑彭默然不语。萧王曰:“君然何独不争?”彭曰:“新降无功,故不语也。”萧王曰:“吾推诚用人,公当自效,勿狐疑也。”彭欣然曰:“众争不定,主公当何裁决?”禹曰:“吾有一谋,使尔四人自服其心。现有四郡未曾归顺,四人各领一军取之,先取得者便为先锋。”四将其喜,各人领军去讫。次日捷报岑彭第一,杜茂第二,姚期第三。惟马武与王常引军至武阳城下,城中守将出军与武相拒布成阵势。其将谓马武曰:“吾不与尔厮杀,尔非吾之敌手,可令文叔、邓禹、王霸等来。”马武闻言大怒,轮刀直取其将。其将奔回本阵。马武赶入阵去,忽然阵中狂风大作,尘土遮天,进不能前退不能后,马武困于阵内,无由得脱。王常慌令小校驰至小长安报与萧王求救。萧王大惊,即与邓禹、王霸引军直至王常军中,出就阵前打话。其将望见萧王,滚鞍下马,拜伏归顺,乃冯异也,表字公孙。萧王大喜,命引马武出阵。冯异招集本部军马一同回至小长安城中。 萧王奏帝设宴犒劳。酒终马武又争先锋,萧王曰:“尔功在第四,何可违军令耶?”马武弗然不悦,引王常并部下一万人马反出城去,左右报与萧王,萧王若不闻知。马武引军迳从颖川城边经过。城中守将乃王莽从弟王显,是日闻得马武王常兵过,遂出城邀而问曰:“二将军何往?”马武曰:“萧王只爱岑彭,不重马武,复投山寨落草而已。”王显曰:“将军文武全才,不在岑彭之下,何须落草?若辅新主自有重用。”武曰:“吾因教场被逐,曾题反歌,再去见时必然见杀。”显曰:“方今用人之际,主上决不记其已往。”武佯不肯,勒马要行,显曰:“公不信言,吾拆箭为誓。”马武信之,遂顺王显,一同入城。显大喜设宴倍待马武王常。酒饮至半,人报萧王领军追赶马武。武即开言大骂萧王,随起身谓王显曰:“吾当出城敌之,将军可以相助。”王显不知马武诈降,乃大喜,点军开城。马武手持金锏将王显打死,请萧王大军入城,此城贮积南阳三十六郡县粮草。马武密与萧王计议,佯为反叛,实为赚粮之谋,萧王甚悦。 后人有诗曰: 文武全才盖世雄,万斛平收一笑中。 自是真人应起立,故令智士建奇功。 当下安抚百姓,立萧王帅府于城内。凡汉军所过州郡秋毫无犯,居民鼓舞。东南郡邑望风归附者多,兵威日盛。小长安更始懦弱,听从朱贿八贼把握朝权。一日朱贿八贼谋议欲害萧王,乃奏帝出旨,宣召萧王入朝议事。使至颖川,接诏读毕,邓禹曰:“此是贼臣之计欲害主公,主公切不可去。”刘寅曰:“朝中岂可容此贼党?吾往除之。”文叔止之不听,邓禹等谏阻亦不听。迳自入朝拜见帝毕。朱贿曰:“诏宣萧王不至,尔来为何?”刘寅曰:“吾特来诛乱臣贼子。”朱贿曰:“尔何故毁皇帝?”刘寅欲使金锏打贿,贿即忙呼左右下手,阶下拥出武士十余人执住刘寅。帝急劝解。朱贿不从,将寅推入狱中暗害。刘寅身死后,人报知萧王,王甚懊恨。 且说长安王莽叠闻边郡奏报,不以为意,及知苏开甄父梁丘赐全军败覆,至是又遣苏伯可领军五万来敌汉军。已至阳关,探马报入颖川郡。萧王闻报,问诸将曰:“谁敢往敌苏伯可?”岑彭进曰:“小将自投帐下,未尝有功,愿领军马前往阳关退敌。”萧王许之,彭遂引军三万迳至阳关下寨。次日两军布阵,出马只一阵杀得王军大败,十死八九。苏伯可措手不及,纵马逃回长安。具奏萧王兵势极盛,战将无数,岑彭亦已顺从,东南州郡俱为汉有。王莽听奏大惊曰:“卿不回奏,朕安知之汉势锋锐,如之奈何?”苏献奏曰:“陛下勿忧,臣有一计,可保天下无虞,刘秀不主成事。”莽口:“卿有何策?”苏献曰:“刘秀所聚不过乌合之众,彼未有爵赏,焉能得天下豪杰?依臣之谋,陛下再开武科招选四方良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虑刘秀不败?”莽曰:“卿言是也!”即时传旨诏开黄榜,遍行郡邑。不及月余,赴长安应募者如市。莽命就于南教场中比试。时秋七月,莽亲至演武殿坐定,其中较射弓弩比斗枪刀中试者甚多,最高者有曰宋成、苏义、张武、刘善、安宁等俱为上将,至后又得一人,直奔殿前求试,莽视其人,身长丈八,腰阔十围,面如蓝靛,口角嘹牙,形容甚异。莽问其姓名,答曰:“海东长国人也。姓巨双名无霸。使一口合扇刀,重二百斤,战敌之时,又有铜牌一面,敲动其牌,则飞沙走石,狮象虎豹悉来助阵,交锋虽不乘马,步斗如飞。”莽大喜,即封无霸为前部大先锋,御弟王寻为总帅,王邑为副将、李忠为合后,严龙为军师,统率精兵一百万,战将一千员前往颖川征剿汉军。是日诸将领旨,陛辞王莽。临行莽嘱诸将曰:“若擒获刘秀休要杀伤,留至长安与朕一见。”诸将领诺拜辞而行。大军晓夜催行,早至洛阳下寨。 汉军细作知之飞报。萧王大惊失色。邓禹曰:“莽军虽众,吾军亦非当日白水村之比也,有何惧哉?”即时传令,以岑彭、马武为先锋,姚期、杜茂为左右翼,王霸、冯异为副将。文叔、邓禹领中军,其余诸将俱为护卫,留军一半守城。分拨已定,点军十万至洛阳,与王军相去数里之地下定寨栅。萧王谓邓禹曰:“王军号有百万,今夜月色微明乘其无备,吾与仲华、王霸、冯异带领小卒数人悄地巡视其寨,略探虚实何如?”禹曰:“莽以百万大军付托重任,岂无智勇之士?且初到此,兵威正锐,岂不严加堤备,主公不可去。”萧王不听,坚意上马催行。邓禹只得从命,与王霸、冯异相随,俱嘱令马杜姚岑四将准备迎接。四将得令,禹即上马与萧王数十骑迳至王军寨外观看,绕寨周游。自三更出营看至天晓,禹数催趱回营,萧王似入无人之境,不以介怀,方欲回时,正遇一将拦住,问曰:“何人侵晨至此?”萧王曰:“吾等围猎经过耳。”其人忙报军师严龙,曰:“必是刘秀也。”令军出寨追赶,四门喊起,萧王群臣正慌,却得岑彭、杜茂、马武、姚期四将引军前来接应,救回本寨。后人有诗曰: 百万军威势莫当,骤闻谁不胆先寒。 明王妙见巡营寨,正使吾军气慨张。 汉军大战昆阳城 却说萧王与邓禹等回至本寨帐中,歇息方定。忽报王军先锋巨无霸搦战。萧王军马出营,两边列阵巳完。巨无霸出至阵前,汉将观其躯体长大,形像异常,世所绝无,人类罕见者也,於是各有惧怯之心,逡巡退缩。萧王亲自勒马立于门旗之下,马上欠身谓无霸曰:“孤穷刘秀与王莽不共戴天之仇,爰兴义旅,特以上酬祖宗,下安黎庶。吾视将军英雄盖世,骁勇绝伦,若肯怜念汉室深冤,同扶破贼,富贵当出于寻常功名,可垂於永久,将军之意何如?”无霸听得萧王之言,恻然心动,答曰:“今日权且罢战,容某思之再报。”萧王大喜,遂各收军回营,一连数日按兵不出。严龙听知此事大惧曰:“若反去此人,谁与汉敌?”乃寻思一计,密遣心腹二将诈作马武、姚期星夜前去长安,悉将无霸老小家属杀讫,间有走脱者,迳至军中报与无霸。霸大怒出军搦战。萧王亦引兵出复至阵前问无霸曰:“将军寻思若何?”无霸忿曰:“吾本有心归尔,尔返暗使马武、姚期杀吾家属。”萧王惊曰:“吾无此事,必他人反间之谋也。”无霸不信,轮刀直取萧王,王回入阵。岑彭、马武、姚期、杜茂四将出马迎敌,无霸不退。萧王于阵中挥动三十员上将一齐掩击,无霸败走,至门旗下,停刀立马取出铁牌敲动,须臾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众将掩面不辨东西南北四散奔走,迷失本寨路头,只得落荒而走。那王寻在阵上看见巨无霸赢了一阵,遂催众军掩杀,汉军折伤大半。光武同邓禹走至一平林之处,不见王军赶来,於是坚立旌旗,招集众军皆至,计点大将皆在,小军只有一千。萧王放声大哭曰:“天不祚我!令被妖人杀此一阵,众军多于非命,皆秀之罪也。”众将一齐向前劝慰,方才收泪。邓禹曰:“此林下岂是久停之处,若王军再来怎了?”萧王令众将望前直进,正行之间恰好迎着方修引兵一千来到,见了光武诉说一番,修曰:“主公勿忧。此去昆阳城不远,且进此城中屯歇,又作一处。”于是领众入昆阳城守把,探马报知王寻,即令严龙巨无霸领军复追至城,将城围了水泄不通,萧王并众将困在城中不能走脱。 后史官有诗为证: 当日昆阳受困时,众将无计脱灾危。 若非天意扶真主,安得云台列将图。 却说萧王并众人在城受困一月,内无粮草,军民皆自心慌。王寻探知此情,交小军饮酒吃肉,招诱城内人民,有受不过饥渴者皆有怨言。邓禹先见此情,交姚期、马武若不杀退此贼,皆顺王莽去也。二将出城撞杀,王军四散,又见巨无霸打动聚兽牌狂风大起,不辨东西。二将才撞出阵来,走至长安中见更始。姚期奏曰:“昆阳城困了萧王,王交来取救兵。”朱贿曰:“尔如何敢诳君,当斩。”喝令刀斧手把姚期绑了,押至长安街欲斩。忽见南门走过一匹马来,上坐着一将军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獬。须若钢针,觑了动静,将手中鞭轮动,赶散众人,放了姚期。夺枪来与姚期。姚期认得是马武,方才放心。马武曰:“我若来迟,险些送了你命。”二人回至半路,姚期曰:“你去城内报知主公。我往太山去见赤眉大王,现聚军三十万,可问他借兵来解昆阳之围。”二人相别而去。姚期于路日夜奔驰经过多少山岭: 青嶂染成千块翠,碧沙笼草万堆烟。 蓦然撞出一队军来,约有五百。当头撞出一员大将,身不满三尺,骑一匹燕色追风马,手中使一条铁杖,拦住去路。姚期问曰:“你是何人?”其人亦问曰:“尔是何人?”期曰:“我是萧王手下小军姚期也。”其人下马施礼。期观其人: 身小胸中有大才,包藏天地在心怀。 手将铁杖轻拈起,要打妖人聚兽牌。 期慌忙答礼曰:“敢问将军姓甚名谁?”其人答曰:“小可姓郅名恽字君璋,问将军何往?”期曰:“昆阳阵败,肖王有令,于赤眉处求救兵去。”郅恽曰:“君不可往,此人虽众,个个无忠良之性。”期曰:“所求者力也。”不从其劝,遂辞而去。来至奉符县,见樊重、谢禄引见刘盆子。礼毕,期曰:“汉族肖王昆阳阵败,令期於大王处暂借雄兵数万,若解其危,破了王莽,上雪祖宗之恨,下解黎庶倒悬,平分国土,共治山河,但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刘盆子听罢答曰:“既共是汉族,即便起军相助,何须再议。”姚期曰:“大王既肯发兵,宝金山郅恽也有一千军亦肯去相助。”谢禄樊重闻说此言怒曰:“郅恽乃是俺仇人,你自交郅恽去便了,何须我大众人马,且我那里一时间不能起军。”二人遂私离寨约行十余里地埋伏。姚期情知刘盆子懦弱,不能服此二人,想大军决不可动,即辞别下山,复回来到二贼埋伏之处。只听得一声鼓响,谢禄、樊重领五百喽罗拦住,谓姚期曰:“汝莫若休回昆阳,只在我山寨做个头目。”姚期不从。二将持兵器来战姚期,姚期虽骁勇,奈寡众莫敌,左冲右突,不能出阵。忽见一队军兵杀入阵来,乃是郅恽轮着铁杖打散众军。姚期谢曰:“将军如此英雄,可助汉室杀王莽。”郅恽言愿助汉主,即点部下三千军起行。不数日早到昆阳城。邵恽曰:“我有一计,可破王军。”姚期问曰:“何计?”郅恽曰:“你领众军入城去,我单身诈降王寻,若用我,第三日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可破王寻,昆阳自解也。”姚期大喜,领军来撞王军,撞到阵中,有首将陈雄拦住,二人交马,却无两合,姚期杀了陈雄,众军混战,叫杀连天,金鼓齐鸣。光武听得,领马武陈俊坚镡马成迎接入城,见光武具说前事,萧王听了大喜。 说郅恽单骑至王军寨门,小卒引见王寻。郅恽曰:“小人是一小卒,来助元帅杀刘秀,愿元帅收留。”王寻觑着郅恽身材虽小精神壮健,交做寨外巡掠军。郅恽谢毕,引五军出帐巡掠。第二日见马武在城上,郅恽即修下一书缚于箭射上城去。马武拾得此书,来报萧王,言今晚举火为号相应劫寨。萧王大喜,传令与众将领军接应。至晚果见火号起,萧王领军一千出城接应,郅恽一人领军抢入先锋寨内,见聚兽牌拿着,横绳打动,铃响惊起,巨无霸来,即绰合扇刀出帐。郅恽领傅俊军一路劫杀,众军却奔元帅帐来。巨无霸于黑暗处见营中光起,轮刀赶杀自军无数,副元帅王邑令众救火,傅俊于火光中望见,持枪直剌王邑,约斗两合,王邑败走,傅俊随后追赶得。王邑出营约走二十余里,向大路边见一古庙,王邑将马拴于庙后,去正殿内躲身。傅俊赶至庙前亦拴了马,提剑直入庙来,要捉王邑。王邑一见,躲于门背后,持鞭等候傅俊。俊不提防,一头撞入来,王邑看见,手中轮起铁鞭向胸膛正打着一鞭。早是萧王有福,俊不该死,那一鞭,连门扇带胸膛着一下,傅俊忍痛跳出来,仗剑言道:“出来必定一人死。”王邑心中惧怯,只疑这一鞭打不曾着紧,紧闭上庙门不敢出来。未多时,傅俊持枪上马出来,至庙口中吐血,约行数里,到一庄,见一老人,傅俊拜曰:“小人是刘文叔手下末将傅俊,因赶王邑到庙中,不意贼子躲于门后,暗算我一鞭,今疼痛难忍。”老人曰:“我乃陈俊父也,将军下马,於老拙家中养病数日,待好了再去。”傅俊谢了,遂别处拴了马匹,扶俊於西屋中卧。其痛难忍,口不住声叫疼。 却说王邑庙中等至天明见无动静,即出庙门见吐有血迹一路而去,遂跟其踪至于庄上,问其老人曰:“尔见一负痛军人过去否?”老人曰:“吾见一人坐于马上,口中吐血,迳投东路去矣。”王邑听罢欲行,忽庄中小厮唤老人吃饭,老人曰:“将军敢莫饥馁,就于寒家用餐饭去如何?”邑亦不辞,老人即向中堂安排酒食。邑食将完,听得西房之中叫声甚厉,邑问老人曰:“尔家有病人么?”老人垂泪答曰:“老拙孩儿因往山中采樵被虎伤破,疼痛莫当。”王邑曰:“尔好有福,吾将金枪药与尔敷上即可安愈。”老人慌忙致谢,王邑辞别遂行。老人将药调开贴于傅俊被打之所,须臾青紫皆散,并不疼痛。傅俊起来拜谢老人曰:“荷蒙长者大德,死生不敢背忘。”老人欣喜,仍与傅俊酒食,俊食毕辞谢老人,迳投昆阳而来。正行之次,忽见一支人马前来,乃汉将郅恽。二人并行,俊具言鞭打之事,恽亦具言诈降不能成功。话间已至昆阳城下,二人奋力杀入城去拜见萧王。王甚喜。 次日无霸复领军来搦战。萧王曰:“谁敢敌之?”郅恽应声愿出。萧王曰:“巨无霸身长丈八腰大十围,君璋身材短小,岂能对敌?”恽曰:“豺身虽小,敢伤猛虎,象体虽壮,犹惧懦鼠,吾之躯体不及无霸,若至阵前退缩半步,愿与诸将执鞭镫也。”萧王见恽志气慷慨,乃命之行。郅恽欣然领军出城,两阵圆处,无霸立马阵前骂郅恽曰:“小小贼将,敢来诈降戏吾!”邵恽骂曰:“鬼面匹夫,吾三合若不擒尔,非丈夫也。”无霸大怒,轮刀直取郅恽,恽乃纵马直至无霸跟前,跳下马来撞入无霸怀中。无霸轮刀欲砍,郅恽躲过,举起铁棒向无霸胸前一打,复转身后又于无霸背上连打数下,无霸负痛回阵,萧王、邓禹看见,指挥诸将助击,岑彭、马武、杜茂、姚期四将齐出追及王军阵中。无霸即忙敲动铁牌,狂风大起,飞沙滚石,猛虎豺狼踊跃助阵,人马悚骇奔走。郅恽回斗一声,其马奔至郅恽面前。郅恽一跃而上,回至营中。萧王鸣金收军入城,设宴赏劳将士,与郅恽贺功。 宴罢,萧王独坐思想,被困城中粮草缺乏,优闷坐至夜深,自觉疲倦,伏几而寝。猛见一青衣妇人立于前曰:“妾身奉上帝敕命特送粮草到来。”萧王大怒喝曰:“尔乃何人,敢戏吾耶?”俄而惊觉,乃是一梦,忙问左右。正值三更。须臾听得空中降下似雨非雨响声不绝,比及天明,人报满城街巷骤生一物,其叶大如牛首,根若攒螺。萧王看见,捧而仰天祝曰:“若刘秀合破王莽,此物克为粮食,可救城中军民。苟不可食,宁伤刘秀一人,无损吾军吾民。”祝毕,命以其头烹煮,王自尝之,味甚甜美,遂令军民俱取食之。其叶用以喂马,由是不致饥馁,军民大悦,乃赐名曰“遇”,今偌呼为“芋”也。时时长叶,日日生根,人食其根,马食其叶,军马赖以保全。古诗曰: 汉皇此日困昆阳,饥饿军民命欲亡。 老天若不垂恩助,孤城何处觅刍粮。 且说两军相拒浃旬,萧王会集诸将议曰:“孤城久困,战则不能取胜,守则缺乏糗粮,似此何时可破王莽,克复长安?”邓禹曰:“此去江夏刘隆、刘嘉亦是汉室宗亲,因乱聚众为寇,号曰铜马贼,手下雄兵数万。主公勿辞劳苦,带杜茂、岑彭、姚期、马武四将为辅前往江夏借兵来助;若得此兵为援,昆阳之围即解矣。”萧王曰:“借兵虽是,只恐王军拦阻,难脱重围。”禹曰:“吾有一计,今夜主公与四将开南门而出,却令马成、傅俊、郅恽、坚镡、李通、王常等开西门擂鼓纳喊,彼军必向西门提防,主公等可无拦阻。”商议已定,诸将依计,夜至二更,先开西门,喊声大震,金鼓喧天,王军寨中只疑汉兵劫寨。果然俱向西边拒守。萧王乃与四将开了南门,上马约行五十余里方才天明,王军并不知觉。萧王四将大喜,正行近午,至一山坡,忽然一队军马约五七百余,为首一将,须发略斑,约年六十。萧王回顾四将曰:“若是敌军,众寡不敌,将如之何?”四将曰:“有吾四人,主公何惧?”恰至将近,其将见是萧王,慌忙下马。萧王愕然曰:“原来是老将军卓茂也,尔从何来?”卓茂曰:“吾自小长安来,朝中闻知主公困於昆阳,特遣吾往江夏借兵来助,不期此处得遇主公。”萧王大喜,亦以借兵之由说与卓茂。复问茂曰:“小长安皇帝若何?”卓茂曰:“帝性过于柔弱,八辅贼臣甚是欺枉,专恣不仁。”萧王望小长安叹曰:“刘朝未合兴立,撞遇此等贼臣。”说罢,遂命卓茂军马合为一处,前往江夏。于路与姚、岑、马、杜及卓茂五将马上趱行,不数日已至江夏城中,遣人通报。 贾复拖肠大战 却说江夏刘隆、刘嘉是日正於寨中闲话,忽左右报萧王刘文叔至,刘嘉接入相叙世系,嘉、陆唤萧王为叔,重见礼毕坐定。萧王曰:“逆贼王莽篡位自立,诛吾刘氏极惨,吾今兴集义旅,欲报平帝子婴之仇,恢复高皇之业,近被王莽大军百万困我於昆阳,战莫能胜,特来相投二位将军怜念宗室,助兵破敌,未审尊意若何?”刘嘉曰:“雪耻兴刘乃是美事,部下军兵虽有数万,但恐操练不精难为用耳。”随命教练使宋礼曰:“来日可於教场内查点军兵,前往昆阳助战。”宋礼答曰:“大王岂以军助他人厮杀。胜则是彼成事,败则损伤我军。”言讫恼发刘隆,大喝曰:“匹夫焉敢侮慢军心,离间宗窒。”遂将宋礼一剑砍之,即自升帐点军五万,欲待起程。忽一大将,生得面红须黑,举步如飞,手执降魔杵直至阶下,望着萧王便就施礼。萧王惊问其故,答曰:“小将姓纪名敞,手下有五百壮士,闻知主公兴兵破莽,特来拜投。”萧王大喜,即日与刘隆、纪敞等引大军出离江夏,前赴昆阳。刘嘉拜送十里之外,自回江夏守城。 且说萧王、刘隆、纪敞、岑彭、马武、杜茂、姚期并军卒五万余人,在路催趱。约行数日,军士乏粮。刘隆曰:“此去西村山中有一营寨,内有两员大将屯积粮草极广,主公可亲自去问他借此资助如何?”萧王闻言甚喜,即与岑彭、马武、姚期、杜茂、卓茂迳至山寨门首,正遇寨内二将领五七百人出营。为首一将身穿红袍,手持钢鞭,背后一将身穿白袍,手执方天画戟,一见便问:“来者何人?”马武答曰:“汉大司马萧王,因莽军围困昆阳缺乏粮食,特告将军求买,以资军中之用。”其将曰:“莫非刘文叔否?”武曰:“然也。”二将听言,下马便拜萧王。萧王问曰:“二将军高姓?”答曰:“某姓贾名复,契弟姓臧名宫。”贾复曰:“小将二人屯粮於此,正欲相助主公,今蒙主公远来劳顿。”萧王大喜,便欲起身,贾复乃命寨中大设筵宴,一面吩付军士装载粮草上车。宴罢,贾复、臧宫招集本部人马一同跟从萧王下山。刘隆、纪敞接着合为一处,推运粮军而行,不日至于昆阳地面。 萧王曰:“吾寻军粮在外,城中不知,恐无接应,谁敢冲围入城,先下文书?”贾复应声愿往,萧王即将文字付与贾复,复领纳于箭袋,绰鞭上马,杀透重围至城下,大喊城上开门。邓禹问曰:“尔是何人?”复曰:“吾乃萧王部下新降大将贾复。”禹曰:“有文书否?”复曰:“有。”遂于箭袋探之不见,乃曰:“文书置于箭袋之中,适来阵上取箭失误射去。”禹曰:“既无文书,不容放入。”复随拨马杀出军前,见萧王曰:“文书放于箭袋,错误遗失,乞主公再与复去。”萧王又写与之,令置于怀中,复领命上马阵中。连战数将,王军俱遁,忽被一将王林暗算,正当贾复胁下一枪,贾复只顾奋力冲阵,并不知觉,及至城下将文书射上城去,邓禹看罢乃令开门放入。禹见贾复枪口肠出,顾谓复曰:“将军带伤不可再去。”复曰:“此无妨碍,公但速回书也。”禹遂将回书付讫贾复出城,又遇王林拦阻,复与交战不数合,一鞭打死王林于马下,众军莫敢当锋,直至军前,呈上回书。萧王见复重伤,忙问其敌,复细言之。萧王不胜叹息,谓复曰:“将军今日拖肠大战,他日或吾男尔女,或吾女尔男誓结姻亲,以显今日。”贾复顿首曰:“小将何敢?”萧王命其入帐调养,随即传令以岑彭、马武、姚期、杜茂引领铁骑向前杀开重围。众军推运粮草居中;卓茂、纪敞、臧宫、刘隆等断后,人马鱼贯而行。王军听得汉军回城,四面杀至。汉将前军奋力冲突,将近昆阳城边,放起连珠号炮。城中知是军到,邓禹即令开城,陈俊、傅俊、李通、王常、郅恽、李益、坚谭、吴汉、冯异、王霸、盖延、景丹等领军三万出城接应。王军阵上王邑、巨无霸、兼丹、吕敖、李忠两下驱军混杀,从辰至午,王军大败,汉军粮草俱已入城,诸将乘势追击。巨无霸敲动聚兽牌,狂风大作,虎豹狮象,俱于阵中冲突。萧王城上望见,速令鸣金收军,诸将军马入城,唯有岑彭未至,萧王大惊。邓禹曰:“君然必因追赶何将,以此落后。”萧王甚不悦。 且说岑彭因赶副元帅王邑,约离五,复见军师严尤,遂舍王邑来擒严尤,正走将近,不防严尤乃是诱敌之计,暗掘陷坑,岑彭连人带马陷入坑内,严尤见彭陷入,乃拨马回令军士将彭绑缚囚于槛车回至营中。元帅王寻大喜,随拨李忠引军押赴长安。李忠依令与军士推车行已数日,至一山坡,忽然拥出一支军马约干余人,当头一将手执大刀,旗上大书奉敕叛国汉将苏成,成见李忠军马来至,扬鞭问曰:“来者何人?”李忠曰:“吾乃王寻部下副将李忠是也,奉命监押岑彭前往长安,并取粮草以需军用。”苏成听罢,吩咐军士抢夺槛车,自与李忠交战,李忠不胜,引败残军士星夜驰至长安,入朝奏莽。莽大怒曰:“即拿岑彭何不用心监押?”命将李忠斩之。丞相窦融奏曰:“苏成世之虎将,非容易敌挡,今良将难得,不宜轻弃李忠。”莽准奏赦免,复命李忠押护粮草二十万速往军前接济,不可迟缓。李忠谢恩领旨出朝。次日促令军士装运粮草便离长安。 却说苏成当下入寨放出岑彭,便欲一同归汉。彭曰:“李忠此去请粮,不日于此处经过,吾与将军不若暂停数日,待其粮至夺回昆阳,岂不美哉。”成曰:“此计大妙。”是日岑彭引军下山。果见李忠护着粮车而来。彭大叫李忠曰:“吾先助王莽之时,萧王起于白水村中,势力甚微,吾数战之莫能取胜,况今谋臣勇将咸集,军卒如云,虽困昆阳终不挫损锐气,诚真命之主也。复兴大业指日可期,将军宜顺天心弃莽从汉,若或不从,吾必夺此粮草,将军回至营中,王寻见君败军折将,又弃辎重,二罪交并,将军其能保乎?一不能成名,二不能为国,岂不虚为一丈夫也?听将军筹之。”李忠沉思良久,喟然叹曰:“非吾不忠,实难违天意也。”遂将粮草并军士尽归顺汉。彭遣心腹细作入城报与萧王。令诸将准备接应。萧王闻报大喜,小日苏成、李忠、岑彭已至。萧王大驱数十员上将、精兵数万出城,正与岑彭等相遇,护送粮草入城已讫。王军方才知之,追无及矣。当下岑彭、苏成、李忠拜见萧王。王心喜悦,慰劳其至,谓岑彭曰:“吾因将军未回,甚忧闷也。今因祸得福,惟公劳神。”彭曰:“何足道哉。” 却说王寻是日闻得李忠将二十万粮草降汉,甚是忿怒,即时具表,遣人星飞至长安。群臣奏入,王莽览表大惊,令将膳羊十万解赴军前赏劳。羊至昆阳山下,一夜大风过处,尽化为石,今其地有羊石山,乃古迹也;后又解老牛十万赏军,将至昆阳西山下,牛尽走入水去,至今有没牛潭是也。自是汉军粮草充足,兵势日盛。一日萧王升帐,与军师邓禹诸将等商议曰:“城中虽有粮,岂可久困迁延岁月?诸公有何良策,可以解围?”诸将曰:“莽之将帅若但战斗,吾等非不敢敌,惟其敲动铁牌百兽俱助,马见奔逃,走石飞沙,蒙人面目,所以致于溃乱也。”萧王曰:“诸公之言诚然,王军所仗者唯无霸,无霸所仗者唯一牌,但无计先除其牌耳。”冯异进曰:“吾思一人可敌无霸。”王问为谁?冯异曰:“先帝时汉臣马忠之子马援,表字文渊,现为陈州太守,善使飞挝,百步之地能击人物;若得此人,飞挝打碎聚兽牌,则无霸无能为矣;无霸既败,昆阳之围自解。”萧王听毕大喜,曰:“但恐此人不来。”异曰:“援乃明哲之士,常有怀汉之心;主公若肯自屈,彼必趋赴,安有不来之理?”邓禹曰:“公孙之举必非虚谬,主公便可亲往谒之。”萧王依言,次日遂与冯异上马迳往陈州,在途不则数日已至陈州地面,毕竟如何? 子陵马援破王寻 却说马援在于陈州,足日正坐公堂判事,忽门吏报云:有一先生布袍芒履要来进见。援遂辍事,忙出迎接,乃其师父严子陵也,援大惊异,接入中堂,礼毕问曰:“尊师为何至此?”子陵曰:“汉文叔在昆阳围困不能得解,君若肯助汉主,王军必败。”援曰:“若念吾祖宗本是汉臣,既师父有命,安敢自失真主,愿随师父同至昆阳助汉。”恰才话间,一阵风过,飞龙现日。子陵占一课谓援曰:“令日不过午时,萧王至此也。”马援听说,即令安排位次,共子陵双骑西门来接。 萧王约行十里之上,见一族人马,捧三员大将,行至将近,萧王认得是子陵先生,慌忙下马来拜曰:“师父因何在此?”陵曰:“吾知汝等受困,故来此劝马援耳。”即令马援见萧王。王曰:“秀区区数年,不能成立汉之基业,诚取笑于天下后世,何颜见先生也?”子陵曰:“君何出此言也?夫天下大器也,皆先难而后获,岂不闻缚虎者先置其食,钓鱼先备其饵,君若不在昆阳,王军百万难以敌之,今既集众群,若以破之,大势以成,彼岂能再嗁,此取长安易为耳。”光武再拜致谢,相邀至城,筵会二日,领军三干回至昆阳下寨。萧王于昆阳聚诸处军共十万,号二十万,子陵定计,令吴汉、岑彭、臧宫领军一万往东西渡淮水河劫王寻寨,令杜茂、刘隆、纪敞领一万军往西北劫王邑寨,令贾复、姚期领军三千军向四下埋伏,尤令马援引三千军搦巨无霸战,后萧王共子陵、马武、傅俊、卓茂引军六万持势。王寻令巨无霸领十万为前队,王邑严龙领五十万为中,王寻军二十万为末队,两军相对。 马援出马穿青袍,披水良甲,顶熟铜盔,执一条铁枪,向后手下悬两骑飞挝。跃马横枪喊叫:“巨无霸贼将出来,我三合之中捉你不得,非大丈夫也。”巨无霸怒曰:“尔是无名之子,焉敢与我对阵。”马援曰:“我累世汉将陈州马援是也。”无霸令廉丹出马,二人交战不及三合,廉丹败回。无霸大怒,轮起合扇刀直取马援。二人战了十余合,马援力怯败归本阵。无霸令众军掩杀援军,巨无霸杀入阵中,马援二人又战数合,援不回本阵,望西而走。无霸追赶三四里过土坡,后有姚期、贾复挡其去路,姚期叫巨无霸受降,无霸大怒,轮刀直取姚期。马援、贾复三人合战,无霸拒敌不住,败走而回。三人追赶,无霸避转合扇刀,拿起聚兽牌方才行动,马援望见略起风沙,援喝道:“着。”大响一声,正中那牌,只见火光迸散,飞挝把铁牌打得粉碎在地。子陵亦于高阜之处仗剑作法,风沙顿息,虎豹猛兽奔回王军阵去。无霸见破了此法,心中惧怪,且汉军四面围住,怎生得脱?后人看至此处,有诗一首,赞马援飞挝之功云: 飞挝响处铁牌空,风息沙停虎敛踪。 中兴诸将从头数,还算将军第一功。 萧王于高处望见打碎了聚兽牌,三员将战不下巨无霸。忽见一骑马直至,左手拈弓右手执箭,正向那巨无霸后心一箭,只听得一声响处,黑云里不见了巨无霸,未知死落何方,但见一阵烟打滚起去。邓禹在城中领四千军三十员猛将一齐开两座门,放出军来,金鼓喧天,喊声振地,杀将出来。王寻将三队军五十万一发向前并力掩杀。萧王亦指麾众将大呼混战,被城中三十员生力猛将撞入王寻阵内,王军大乱,前后受敌,王军大败。有子陵又向高阜处仗剑作法,取一口炁喝一声疾风,云起处雨下如注,屋瓦皆飞。须臾王军寨内半空中自然火起,把王军营垒粮草尽皆烧了。是日杀死王军,滍川塞满,河水不流。王寻急走,归寨救火,正遇岑彭、臧宫;吴汉杀了王寻、王邑。严龙往寨而走,撞着杜茂、刘隆,纪敞捉严龙,独王邑一人引百十个小军逃回长安去了。(接通鉴更始元年二月萧王为前部破王寻军百万,并杀八九,余者皆降。) 子陵见昆阳解了,亦不辞萧王,私往他处隐名不出。萧王写表去宛城奏帝,更始遂加封南征北讨大司马。萧王众兵带王军新降者共得六十万,命邓禹为帅,岑彭、姚期为先锋,马援、杜茂为左右使,选日往长安进程。萧王于路所经过州县,不征自降,献粮者不计其数。众军随至潼关,关门不开。邓禹令人持书于把关头目投下,首将接得书,看了书中意思,再三寻思,遂将潼关献了。萧王领众过关,秋毫无犯,百姓安堵如故,把关将亲自来接萧王。萧王抚慰再三,问其姓名,其人道:“小将姓祭名遵。”萧王见说大喜,遂同入城犒赏三军毕,往前又进。 却说王邑领百十人走到长安见帝,拜泣曰:“臣该万死,昆阳城被严子陵引马援打破聚兽牌,杀了先锋巨无霸。又杀了元帅并众军,小臣得脱难逃回。”王莽听了大惊,欲共大臣商议。有门大使奏曰:“今有数通告急表奏至,言祭遵献了潼关。刘秀军已过关下塞。”王莽即令苏献为帅,邳肜前部先锋,(按:《后汉传》姓邳名肜字君伟,异州信都人。)将御林军尽起,御驾亲征。出行至长乐坡,两军相遇,各排阵图。王莽出马请萧王打话,萧王亦出马阵前。王莽遥指谓曰:“文叔,汝何见之不早耶?天道有循环,日月有消长,汉断其莽,莽断其汉,天数然也;若文叔肯罢兵,指潼关为界,关东州郡与文叔,将关西与我为两国,有何不可?则干戈得息,庶民亦安矣。”萧王大骂王莽:“匹夫,你家世食汉禄,不思报本,反将平帝子婴鸩死,夺吾国土,此冤不共戴天,恨不剖汝心肝,沥血以祭高祖,方雪吾一十二帝之恨,尚敢向阵前摇唇鼓舌,要与我平分两国?交把平帝子婴还我,活得刘族三千口便休,否则汝咫尺死于九泉之下,何颜见我先帝也。”萧王骂声未毕,只见马武抢出阵前,道:“王莽你认得教场中丑汉否?”王莽问:“谁战马武?”有邳彤出,使一条方天戟,骑雪蹄卷毛马,言曰:“你误然得胜,气势过天,这阵交你与王元帅报冤。”言讫,二人交马,两军助喊,真好个英雄,使刀者战中第一,使戟的世上无双,更战五十合,不分胜败。王莽令九员将助战,中郎将王瞻、执金吾李顺、阳候孙通、右将军祝善、大司马高密都尉李建、飞龙使李顺颜、宗正卿王焕、城隍使王武,九员将飞奔阵内来,萧王见了,问:“谁敢战此九将?”一声才罢,走出九个星来,姚期、陈俊、胡隆、傅俊、朱佑、冯异、岑彭、祭遵、景丹。一十八员大将,各寻对头厮杀,与二十八将大闹昆阳无异也。 白水真人扶汉鼎,天星会合入长安。 欺君莽贼遭夷戮,万里山河属旧王。 刘秀灭莽兴汉业 正杀之间,忽有告急使报王莽道:“大王祸事到了。有汉军攻破武关,三辅军郑晔、于匡反了,恐占长安,须要早为之计。”王莽听罢,吓得魄飞胆落,惊慌无措,即拨马走回。萧王拈弓引兵赶杀,岑彭捉了苏献。王莽折军大半,入城去了。萧王令槛车囚了苏献。赶王莽至皇城,将城围了,欲令人攻城。至西北角上见王莽在城上,光武忿怒一箭射去,只听得响一声,正中城角。莽见了笑道:“你休要射破城角。”众军至城边,王莽令众紧守皇城,退入后宫禁去了。是夜有窦融献了西门,萧王大军一齐涌入,传令休伤百姓。至内门见邳彤将莽子王禹抱了出来,被军士放火烧着午门,火及掖庭承明,众军抢入宫中搜寻王莽家属,杀尽皇亲国戚,只不见王莽一人。萧王晓谕百姓,如有藏匿王莽者斩首,拿送者千金赏万封侯。放诸人入内搜寻。 有客人吴公,被王莽拘罚钱赏军不能回家,听人道放诸人入宫内搜寻。这吴公向厨房中拿一把切菜刀,便来城隍内,寻遍东西宫院并无,行至一殿阁,周围水转棚桥,到于殿内,见黄绫缴壁,用手打开,只见王莽在内。却原来莽见火起,遂避于宣室,旋席随斗柄而坐,口里喃喃念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当下吴公一手揪住王莽,将锦袍服脱与吴公。公拿了袍服又扯住王莽不放,正扯中间,忽太尉偃青望见,打倒吴公,拿了王莽去见萧王献功。方欲待赏,有吴公走来,告萧王曰:“王莽是我拿得。”萧王曰:“你有何为证?”吴公遂将锦袍递与萧王曰:“此物便是证见。”萧王解开却是传国玉印在内。邓禹曰:“江山却系主公。”萧王大笑,遂赏吴公万钱得回家去讫。(按:吴公捉王莽,此一段系是,盖以莽为蟒蛇,必须蜈蚣能制之,而蜈蚣又畏蝘蜓,故以偃太尉打倒吴公也。本应删去,奈人闻习已久,姑留之恐骇世。) 次早萧王令众将拥莽上渐台斩首分身,相争杀者数十人,或割其舌生食之。萧王令有司向渐台排列十二朝帝王灵位,香灯陈列于前,将苏献绑于神前跪,令文字官高声读祭文: 医维高祖,天产英贤。诛秦灭楚,一统中原。主传十二,历二百年。哀平懦弱,贼子当权。敢行纂逆,鸩杀欺天。万民不忿,四海睚睊。皇孙刘秀,肇迹南阳。义旌一指,豪杰景瞻。艰关百战,始克畿甸。莽贼授首,众恶燹歼。碎尸万段,祭告灵前。生既雪恨,死妥九泉。江山如故,社稷永绵。先魂用慰,歆格昭然。 祭奠已毕,将苏献斩了,沥血以献先帝讫,复将王莽首级传诣宛城,悬于城外晓谕百姓。萧王安排宴席贺劳功臣。有众将唧唧哝哝欲立萧王为帝者,光武微会众意,即按剑在手言曰:“如有一人敢妄言不忠不孝之事者即斩。”唬得众将无语,遂请更始皇帝驾坐长安,封萧王为大司马丞相位,立起王府。秀乃自置僚属,日与众官议事于府前,长安吏民皆属心焉。只有朱贿、胡殷八名贼臣惮光武在朝,难以肆其威福,乃共议曰:“今萧王府得权,手下将功臣又多,甚不利于我辈,异日必遭其所害。”胡殷曰:“我有一计,叫萧王无一将在身。”朱贿曰:“汝有何计?”殷曰:“来日奏帝,现萧王手下诸将功多,该封官爵以安众心,更始必定准奏,那时把他众将皆封去各处为官。萧王无将扶持,料不能戎其大事,此乃子房左迁诸侯法也。”朱贿听了大喜。次日入朝见帝曰:“萧王手下功臣扶汉破王莽出力最多,若不封去做官,恐惹众臣怨望。”帝果依奏,敕令尚书省检功加职各处为官,又赍圣旨于萧王府下开读。萧王听得,接至拜读诏毕,萧王领众谢恩,交赍诏人回朝复命。当下邓禹笑曰:“又是贼臣图谋主公之意,故散众将做官去。”萧王曰:“休违圣旨,今日便出去。”萧王送众将过霸陵桥,皆洒泪而别。萧王与数从者回府。邓禹复叫众将嘱曰:“汝等虽各去,务要不时着人打听主公消息,倘有吉凶,可即时起兵前来救护,不可作无始终之人。”众皆应允,各自赴任去了。 却说朱贿,胡殷听得众将散去,心中大喜:萧王中吾计也。众贼臣又议曰:“虽然散了手下将,怎生杀得他?”朱贿曰:“我有一计,叫刘秀巡按河北,拨五百人跟随;现今诸处贼盗生发,若刘秀到彼必然杀了。”张昂曰:“刘秀声名极大,人若见了多肯皈依他,吾观胡殷貌相萧王,可假作刘秀先往陵欺官府,苦害人民,待刘秀去时,必然杀他。”众人大喜,胡殷即日私地离京,假装做萧王去到州县,若无羊酒,责罚官吏要取钱物,官司欲待陈告,不交相见,且出掩面低头,不能遍认,过了一二十州皆是如此利害。一日到怀州,怀州主张国期听送文书,说萧王到处拘刷美女,拷打官吏,便索百姓,要取钱物。张国期听讫曰:“尽说刘秀仁德,缘何今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乃得虚名也?”人报萧王至近,张国期怒引五百军来迎,约行二十里迎着萧王,令军一路的杀将去,胡殷见了,慌勒马回长安去了。 却说胡殷回至长安,将前事说与众人大喜。次日朱贿入朝奏帝:“今河北州郡盗贼生发,百姓不发,可令萧王巡按河北平安州县。”皇帝准奏。令使命赍旨与萧王,萧王接了即领五百军亲往河北来。行数且至洛阳,朱贿先令人与洛阳太守董期说教暗杀萧王。萧王至城,董期接至馆驿中安歇。至夜遂唤出一壮士焦休雄,吩咐曰:“今有上司来文,道萧王不仁不义,教我暗杀;你若杀了他,我赏银十锭,之后封你大官。”焦休雄曰:“既太爷言语,小人不敢有违矣。”遂持刀推做采办混入馆驿中。至夜深,潜身向于窗子下觑看。只见萧王于灯下看《八烈荆轲传》,喟然失声叹曰:“刺客好无决断。误了你去。”焦休雄心慌,只道萧王看见了他,忙跪下告曰:“不干小人事,乃太守得上司文字,道大王不仁,故教我刺大王。”萧王曰:“前番来的不是我,乃是贼臣胡殷。假妆做我,故教天下人怨骂我。”焦休雄曰:“若大王饶了小人罪,待天明先去州县备情说知,不教人怨望如何?”萧王曰:“此乃朝中八贼害我,你并无罪过。”焦休雄谢了,遂先去告说诸处知得。 次日萧王至怀州,张国期知急令官吏远接萧王入城。至衙坐定。萧王道:“太守你如何远接我?”国期曰:“小臣听焦休雄说,先前来的大王乃贼臣胡殷也,臣是以来接。”萧王听罢大喜,叹曰:“秀若非有命在天,几不免于虎口,尚望到处称扬。”张国期遂排筵席款待萧王。后人看到此处有诗一首为证: 八贼欺君太不仁,暗教刺客害英明。 乾坤自合归真主,反使威名到处闻。 正饮酒间有门人急报道:“碗子城混天大王引三千军马杀来,今到城内也。”其人遁了,唬太守魂散魂飞。萧王教急备人马来迎。须臾间西门迎着一阵军马,当头捧一员大将,使一条长枪,骑一匹骆驼高马,望见萧王,忙跳下马来俯伏于地。萧王认看,乃是大将军姚期也。随萧王入衙坐定。萧王曰:“你许多时却在那里去来?”姚期曰:“自离长安不曾为官,去碗子城聚兵。听得主公来巡按河北,特来寻主公。”萧王大喜。筵席了同往河北来。经白水渡过黄河来至东王山前,有人报曰:“前有一千军两员将挡住去路。”姚期曰:“有吾在此何惧草寇。”遂行至近,乃是冯异、王霸,亦言不曾为官,此处聚军积粮,听得主公消息,特来跟随。萧王大喜,合兵一处,约有四千。姚期、冯异、王霸一齐同往河北,至邺城县。县将香花鼓乐迎接萧王,至厅上坐定。再闻本处官吏起建学校,令民间子弟入学读习经书,劝化风俗,人民乐业。萧王问:“此处有甚先生为教授?”县官曰:“乃是南阳人氏,不知其姓。”萧王令吏请至。(按后汉列传:邓禹酆城人,策杖见帝。)萧王认得,叫:“仲华却于此处也!”遂请同坐,加邓禹为行军都总统,为尚书省事兼理民讼考剃文卷,除王莽苛法,修明汉朝律令,更易脏官,于是吏惧而民皆喜,各携羊酒来贺。帝用好言抚慰而去。 萧王他日谓邓禹曰:“吾先破王莽为师,今巡按河北又做宰相,真男子也,平生愿足矣。”邓禹曰:“臣愿大王威名加于四海,禹得效寸尺垂功,名于竹帛,臣之愿也。”萧王问河北如何得知?禹遂上书一封呈于萧王。拆书视之,其书日: 文王治世,施德行仁,故诸侯合属来朝。商纣居位荒淫傲虐,使忠臣辞职而去。我主先破王莽,人民未安,赤眉在清江之南,铜马聚滹沱之北,天下汹汹,罔知攸止。切见更始皇帝柔暗懦弱,终非万乘之君,八贼当权,屡加谗妒之害,此正主上危急存亡之秋也。且我主素有大德,已立威名,贤士远方而来,万民闻风而喜,正宜顺天应人,以膺大统。王宜早决断,恐后会难图。臣愚浅虑请上审详。小臣邓禹再拜谨书。 萧王看毕,点头不语。邓禹复进曰:“邯郸城有小枪贼,闻人说是汉后,若主公到,其人必降。”萧王领众将并二千军至邯郸下寨定,令人去说与刘林知。刘林出来至寨相见,说其宗派乃是赵王之后,次序乃萧王房弟也,遂拜萧王为兄。刘林请萧王入城,筵席三日。众将说更始皇帝不明,听信八贼臣播弄,不又败了天下。有刘林对姚期诸将言:“不如此处扶起我哥哥做皇帝如何?”众将闻说此话,一齐踊跃欢呼,皆曰:“将军言之是也。”于是众将一齐向萧王面前立着。刘林曰:“哥哥起义兵破了王莽,手下聚集许多英雄,况更始皇帝信着贼臣,终败了国家,恐怕久后别人夺篡了天下,哥哥就这里做了汉皇帝,正其位号,传檄布告天下,使四海知所景从,且天时人事俱不可失,愿哥哥思之。”便令众将一齐下跪,山呼万岁万万岁。那萧王见众人如此,大怒,拨剑在手,望刘林砍一剑不着,刘林走了,唬得众将四散而去。萧王怒骂道:“汝等皆不忠不孝之人,苛图富贵,欲陷我于乱臣贼子,令万世之下唾骂诟辱也。”闷闷不乐退入寨中去了。 刘林正坐厅上纳闷,忽人报曰:“有一位先生来谒。”刘林叫人请进,见那先生状貌非俗,有若神仙之状。刘林问:“仙长何事光降?”先生曰:“吾观贵气旺,寻至此处。”刘林曰:“请先生相一相我。”那先生曰:“相足下之贵,不过公侯。”先生又四望观看,却指曰:“原来贵气在这衙南里。”刘林即同那先生出衙,跟寻旺气至一庵中,名潜龙观。只见一卖卦先生坐在那里挂一招牌,上写着:日时成帝子刘子瑜新来卖卦。王郎子仙长引刘林前去见那卖卦先生,便呼万岁。刘林即请至衙内问其姓氏。卜者答曰:“我本汉成帝亲子刘子瑜,因王莽篡了天下,遂逃走江湖隐姓名一十八年,以卖卦为名耳。”(按鉴:王郎子乃王莽族弟,那先生即桓法钦,暗瞒着刘林。)刘林只道是实,便率本部军士共立王郎子为帝,改年号兴隆元年,立帝号大汉皇帝,国师桓法钦,左丞相就克,右丞相王赤尤,元帅张美,总兵李献,御弟刘林将城门闭了。 萧王知道,军至城打话。刘林曰:“我今立成帝子刘子瑜为君。”萧王问:“皇帝圣关多少?”刘林曰:“二十八岁。”萧王寻思了,叫:“兄弟你错了,我说与你知。成帝年四十六上崩,立起哀帝,建陶王在位七年,寿二十六岁崩。又立起平帝在位五年,一十四岁,王莽鸩杀子婴三年,王莽十五年,若是子瑜年四十六岁也,岂不为诈,多是王莽枝叶。”王郎子亦在城上听得骂曰:“我不是刘子瑜,你是那汉族妖人刘秀么?我便反汉。”即命刘林共元帅王赤尤引军五千数员首将出城与萧王战。两军相对,王赤尤出马使一柄大杆刀,骑一匹高头马,共姚期战十合,赤尤败归本阵;有张美、李献二人夹战姚期,都无十合,二人大败。萧王领众军赶杀入城去了。萧王叫刘林兄弟休信奸人,可即绑缚出来相助更始皇帝,不失王侯之位。刘林不听。闭关不出,萧王围城一月不降。王郎子问众将曰:“如何退得刘秀兵?”刘林道:“我往河中府,有一兄弟刘庭名大枪贼,有军十万若得来时,同破刘秀何难?”王郎子听得此言大喜道:“此危须依急救。”刘林冲出阵来,前往河中府蒲关见刘庭,备说借军一事。刘庭曰:“起军容易,只少一先锋。”刘林执令旗满寨叫曰:“军中抽一将做先锋破贼,若负武勇忠义者不可坐失机会。”言未了,军中撞出一员大将,乃邳彤。众军大喜。邳彤领一万军先行,后刘庭刘林领九万军在后。经数日至邯郸,早探马报知萧王。萧王急令军士来迎。两军相对,邳彤曰:“报王莽皇帝痛死之仇。”共姚期战二十合,不分胜败,退归本阵再欲战。邳彤将王莽太子王禹杀开条路撞至城下。有王郎子城上认得是王禹,恐坏了他事,遂用箭射死王禹,不放邳彤入城。邳彤见射死王禹,痛哭,复走入阵来,引自兵别处去了。后刘庭、刘林引兵九万至,与萧王战。王郎子城中放一万兵来夹战,汉兵大败,刘庭、刘林入城见了王郎子,桓法钦令大众引兵急赶萧王。 萧王引败兵往南门。约走二十余里之地,忽小军报曰:“前有一千人拦住去路,怎生走脱?”萧王叹曰:“前有阻敌之兵,后有穷追之寇,吾其奈何?”正慌之际,只见来将乃是臧宫、马武、杜茂、贾复四人。萧王一见大喜,遂入台城,安了人民,方欲守把城门。听一声喊起,乃桓法钦引兵围了城门。萧王忧曰:“此孤城无援,坐而受困,怎生奈何?”贾复曰:“此比昆阳之难不少毫厘。”邓禹曰:“此城中无粮,可引兵弃城前至元城就粮,方可行事。”于是萧王令众将严妆饱食,大开城门望元城而去。忽前军报曰:“有兵拦路。”萧王曰:“吾命休矣。方才众将杀出重围,精力以疲,又遇阻路之兵,安能为敌,不如下马受降。”前兵望见光武兵至,即叫曰:“主公勿忧,小臣特来远接。”至近,乃东郡太守耿纯也,请萧王入城。宴罢,众将正计议之间,忽人报曰:“王郎子兵至近矣。”萧正曰:“如何退得这厮?”众兵皆无计策,旁边转过一少年人来,从容奏曰:“臣有一计,可立斩王郎子在马上,杀桓法钦于麾下。”众人视之,献计者是谁?乃是耿纯也。萧王曰:“卿有何高计?愿与我陈之。”纯曰:“吾引本部军一千五百去接王郎子,彼心必不疑我,今夜定留我在营寨中,主公只听信炮一响,便起大军前来接应,内应外合必破王郎也。”秀大喜曰:“此真妙计也。” 即看耿纯遂引本部兵一千五百,内中隐藏贾复、臧宫。约行十里之余,接着王郎子。将羊酒过了三重围子了。到了三重,挡住不许再入。有耿纯贾复见不是头,各持兵器一齐杀将入去。萧王听得炮响,急引兵喊杀连天,金鼓震地。姚期、王霸、冯异撞入阵中,搅军大乱。王郎子、桓法钦便走。王兵大败,约赶十五里之地,萧王叫鸣金收兵。至城中安歇三日。邓禹曰:“此处虽胜王郎子一阵,王兵折不多,若再来怎生救解?”正议未了,听得城外喊一声:“桓法钦引兵又将城围了。”耿纯曰:“渔阳簿马贼姓刘名显,亦是汉家枝叶,麾下有人马十万,主公若去起得那些兵来,必破王郎子。”萧王曰:“但不能够出得城去?”纯曰:“臣至夜开南门共王兵大战,主公开北门往渔阳去。”耿纯至夜开了南门,鸣金擂鼓喊杀连天。萧王开北门走。两下正厮杀间,有军士报桓法钦曰:“西北门走了萧王也。”桓法钦收军不战,却赶萧王。萧王前走十余里程路,见一队军马来,有一万余人迎住萧王,当头捧一员大将是幽州刺吏耿弇。萧王向前施礼毕,弇见萧王龙准龙颜有帝王之像,十分欢喜。道:“人言文叔应承汉统,由此观之真不虚也。”忽听得后军赶至,弇令子耿耳放一条路引萧王出围,相将至入城见刘显,安排祖宗支派,乃萧王之叔。二人哭诉前情,萧王将刘林、刘庭之事细说一番,又言:“王郎子是刘子瑜立,王郎子为帝反更始皇帝,与我争锋,秀兵少,难以敌众,因败兵至此借兵。乞念族谊,万望一行。”刘显曰:“我有军十万,即日便起,令弟刘礼去点军将。”刘显自款萧王。 至次日人报有别驾至,今时唤做奉御也。接至厅上坐定,其人见了萧王也不言语,往前直出衙来,默使一千军将衙围了,要捉萧王。萧王闻知,急令众将披挂,和刘显上马出衙来见别驾苗曾。萧王问曰:“你因何围了衙门?”苗曾道:“我要报小长安杀兄苗蒙之仇。”萧王领兵相战不多时,王郎军撞入城来,众将便保萧王出城迎敌。王郎军众甚锐,汉兵寡莫能敌,四奔溃散。萧王共邓禹引百十余人撞出阵来,走东海去讫。 却说王郎得胜,杀散刘显至渔阳城,坐定,加苗曾为渔阳太守。萧王引二百残军诈称王郎军来一二间行至海上,逢一队军约三千人至近,萧王请首将打话。其人出马望见是萧王,下马便拜。王视之乃坚镡也。君臣相见痛哭一场。坚镡曰:“臣于海上假名盗,闻得主公与王郎相持,臣故来寻主公。”两军相合一处,往前行逢一空庄。坚镡见萧王有饥色,令军士造饭,须臾间听得一声喊起,萧王欲待披挂,只见来的将军乃是贾复,遂献光饼与萧王。王问曰:“这是那里拿来的?”复曰:“臣于王郎子军中夺得来献。”萧王曰:“真乃虎口夺食也。”又有姚期、王霸、冯异、马成、耿耳领残军都至,同往三河县界。耿耳曰:“这里属幽州,是俺父亲所管地面。”诈称赶刘秀入城安下,对县官实说了。县官皆喜,人民皆愿。经过半月,桓法钦领兵又围了城,萧王引兵弃城走,桓法钦令军士挡住高叫:“刘秀莫若降我,同兴汉室,众将亦不失封侯之位。”汉兵一齐骂道:“贼徒假借汉名,若拿住和王莽一般剐了你。”桓法钦听罢大怒,见萧王手下有数十员猛将,出马混战。桓法钦曰:“孤穷怎敌大众?”邓禹曰:“你群鸦焉捕凤凰?”两下打话,三军交战,萧王引众将阵内冲杀,桓法钦使刀掠阵内,力催督小校进战。当日大战天昏地暗,红日无光,萧王总不上五七千军,怎敌得二十万之众。萧王亲冒矢石,力战不能取胜,正危之间,忽然向南上起一阵大风,刮得尘埃蔽目,阴雾漫天,人马对面不能认;王军各各闭着眼,东西乱窜:又听得东北角上金鼓振天,却是幽州刺吏耿弇领三千军大刀大斧砍将入来,王郎军大败退二十里远。邓禹怕深入重敌,命令收军。 文叔谓耿弇曰:“秀托天子洪福,与众将军威权,得早除此贼,万民平安,吾之愿足矣。”弇曰:“臣共子耿耳往辽东乌桓国借军相救。”萧王命弇父子前去借军,萧王引三千军与众将却往西南来,经过州县都平复了,前至蓟州城,邓禹省会诸将,诈称王郎军往城下叫开门,城中果然只说是王军即时开了城,与众军一齐入城。萧王进衙坐定,急叫告饭,县官高户觑了动静,与手下道:“我看这些人都带饥色,恐防是刘秀兵,待饭熟后试其虚实。”汉军皆饥饿甚,不时去催逼饭吃。高户心中转疑惑,不将饭进。小军争斗夺食。高户道:“正是刘秀兵也。”便去擂鼓。萧王忙披挂上马引众将往南门而走,高户遂引兵在后赶。须臾至南门,高户叫道:“城上兵将可将铁闸板放下来。”守城军士听得此语,炮响便将千斤铁闸放下,姚期听得众马向前走到门边,跳下马来,只见城上闸板将下,姚期却用一手托住。怎知有如此勇力?后人有诗赞姚期云: 君圣臣忠不是虚,勤王保驾展雄威。 一手托定千斤闸,功压临潼伍子胥。 滹沱水坚渡汉主 却说众人得出此城,舍食道旁,至无萎亭时天寒冽,冯异上豆粥。下至曲阳,传闻王郎追赶至近,汉军皆恐,萧王令众急走南宫至滹沱河。军人报曰:“前有滹沱河阻,上无桥梁,下无船渡,不能得过。”萧王使候吏往视之,还白曰:“河水流逝诚如军士之言。”萧王仰天叹曰:“前有大河深阻,后有王军追迫,吾于此必亡矣。”王霸进言解曰:“臣乞亲往相渡可过否?”王命急往,霸急至河边,见水泛涨滔夭,尤若大江之势,王霸仰天祝曰:“我主萧王,仁德塞乎四海,与民除妖孽;今贼势大,我王寡不能为敌,逃避至此,前有大河所阻,原上苍加佑得过此河,危亡可解。”王霸说罢便回。萧王问曰:“河可渡否?”王霸恐惊吓众,即诡曰:“水坚可渡。”萧王听了大喜,把坐下龙驹纵辔急走,无二里早到河边,果然冻了。秀曰:“候吏果妄语也。”遂令三军急渡过至河南岸,只见王郎军赶来,见光武已在河南岸,王军斗争上渡,欲捉萧王来献功。可怜王军十万踏水至半渡间,忽一阵风过处,冻水似粉花碎了,各各不能得出,留不上二三万人马。此正见天心有在也。有胡曾先生诗一首为证: 光武经营业未兴,王郎追急走无门。 须知后汉功臣力,不及滹沱一片冰。 后贤又有诗一首赞云: 昔日南宫逃难时,人饥马乏水流澌。 若言天意无殷眷,王霸水坚信口支。 萧王行至南宫,正遇狂风猛雨,秀引军入道傍空舍,冯异采薪,邓禹爇火。萧王对灶燎衣,冯异见萧王有饥色,独往农家求得麦饭一碗进与萧王。萧王大喜,食之,尽一半,留一半与众军解饥。三军见萧王如此,莫不感激垂泪,皆不食而自饱矣。于是众将忍饥又往南行。 胜败兵家未可期,要将独力复邦基。 布衣奋起中兴主,肯忘当初麦饭时。 却说萧王与众前至信都,见一城众官员来接,至近认得是任光、朱佑、景丹、盖延、寇恂、祭遵,相见礼毕,接入信都。今冀州便是。入城于衙内坐定,遂排宴贺喜。门人报王军离城三里下寨,众将欲战,任光进言不可轻敌,况此处东皇西皇二处,草寇已集军数万,若接合王郎其势愈大,不如令一人先接东西二皇将军,若肯相助,破此贼甚易。萧王令寇恂去说东西二皇。寇恂只单骑至东皇。门人引见刘植(字伯元)。寇恂坐定,言司马萧王乃是汉长沙定王之后南顿刘钦之子,今已破王莽立族兄刘圣公为帝,今王郎反汉欲破王郎,为兵微将少,若将军肯助汉力,交更始皇帝立汉基业,使刘朝不绝也。刘植曰:“所怜者萧王仁德。我亦是汉族。”遂应命顺汉。二人同往西皇来,至西皇见了将军王梁,又见卓茂(字子荣)。一见寇恂便问:“明公何往?”寇恂言:“萧王使我来求救兵。”王梁卓茂道:“你打听得主公消息不曾?”恂曰:“现在信都。”王卓二将得了恂这个消息,即要起兵前来。时有刘植谏曰:“渔阳有刘显亦是汉族,有军十万,若借得那些兵来,破王郎甚易。”寇恂听了上马往渔阳来。有刘植、王梁、卓茂引军五万往信都见萧王去讫。 寇恂行数日,早至渔阳界。见五百军来,都轻弓短箭行猎至近,问其人日:“是甚处人?”其人言曰:“渔阳太守寇恂。”遂去见太守,言:“汉萧王令小人持书与官人。”太守闻言,令众将:“快与我拿住这厮。”只见有二十名大汉跳下马来,要把寇恂拿住,寇恂见不是话,拨马往北便走。后有苗曾领兵急赶,约走五七里,近见一队军来,当头捧三员大将打着汉字旗号,寇恂高声大叫:“救我,我是汉将寇恂。”那三人听说,领兵抄向前来捉住苗曾,杀散众军,遂入渔阳,安百姓。此三人乃是吴汉、杜茂、马成。入衙坐定,问寇恂:“你往那里去来?”恂言往渔阳见皇叔刘显借军。吴汉曰:“将军原来尚不知此事,主公已先来此处借兵,却是苗曾这厮要与兄报仇,引王郎军混战冲散主公皇叔,刘显也不知下落。王郎子即交苗曾做了此处太守。早来拿你的便是苗曾也;若我等不来,将军却不送了性命。”寇恂再三致谢。吴汉令人押苗曾至阶下,正欲斩首。忽人报皇叔刘显领军至,众人出接。至衙坐定,吴汉问曰:“皇叔许久多时,在何处来?”刘显曰:“自从此处混散,于诸友处集得二万兵来破苗曾。”吴汉曰:“我已捉住苗曾在此。”令人押至,刘显数其罪,亲手斩讫。 却说皇叔用剑砍苗曾为八段,令人拖于十字街心号令。众将方欲筵会,忽有人报耿弇共子耿耳领兵至。众人接至衙坐定。弇曰:“我想着苗曾贼臣引军待来捉此贼,不想你等早先杀了。”相贺大喜。众将合军二十万,让皇叔刘显为元帅,吴汉为副将,杜茂马成做先锋,选日军行,但见旌旗蔽空,干戈耀日。吴汉省会军将并不得伤害百姓,所过州城尽皆归降,并秋毫无犯。不十日前离信都五十里下寨,却叫小军打探消息。报说王郎军围住城甚急,吴汉令寇恂持书至城下叫开城门,参见萧王,呈上书札。萧王大喜,吩咐众将商议已定,即与回书交寇恂复出城来,见吴汉付与回书。吴汉看罢,吩咐众将依计如此,只待号令行事。 却说萧王去城只请刘林、刘庭打话。刘林刘庭至城下,萧王劝曰:“你兄弟两人军马好将入城来,庶免后悔。”二人不听回寨去了。至夜二更邓禹领五万军一齐出城,杀入王郎寨。不多时只见王郎寨火起焰天,烧得如同白日。萧王知,急令军出城接应,只见姚期马上横担着一个穿龙袍之人。萧王满怀欢喜,只道是王郎已就擒了,是邓禹得胜。军士忙拿火把来看,却是刘林和王郎子一般打扮。萧王见了痛哭不止。是夜两军混战直到天明。桓法钦令军士不要围城。将十万军遇二十里下寨,坚守不战。吴汉寻思道:“似此两军相守,日久粮草不足,吾当用计破之。”于是令寨中朝夕歌舞饮酒,不问军情阵法。桓法钦令奸细打听,知此事。法钦曰:“吴汉匹夫欺我太甚。”遂令刘庭张美李献引二万军劫吴汉寨,三人领兵撞至寨内,却是空寨。急回身走,四面火起,不能出门,撞见王梁截住后军,往前而走,又遇贾复,不能得过。杜茂、姚期、刘植杀入王军寨,被乱军杀了。城中大军一齐涌出,王军如风扫残叶四散奔逃,惟有桓法钦领军西走。萧王亦鸣金收军。杜茂、姚期捉住张美李献来见萧王。萧王曰:“都是这两个匹夫。”令人斩讫。王郎子点军折了二十余万,王郎领军西走,前逢耿纯拦住两军混战,萧王邓禹引军赶上,又遇刘显、彭蒲杀到阵来,只见桓法钦骑龙腾空而起,桓法钦望见萧王赶来,用剑便砍,不知萧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莫道开基创国难,中兴事业不寻常。 光武若非真帝主,一命妖人剑下亡。 却说桓法钦一剑砍萧王,只见马头落地,此是真天子,百灵咸助,否则为妖人所害矣。萧王惧怕,急收军下寨。众兵议曰:“怎生破得此妖人?”皆无计。至夜二更前后,月明如昼。萧王策杖出账外而行,忽见空中一妇人,金冠珠帔带仙衣,指萧王而言曰:“我乃是滹沱河圣母也。刘秀你今休赶王郎,他本是真命帝主,不可逆天行事。”言未了,有姚期在旁,拈弓一箭射那妇人下来。众人拿住绑了。问那妇人,乃是王郎之妃,道桓法钦交她行此妖术。邓禹令杀狗血污之。萧王引兵又赶王郎子,引军前来至宋子城,今时唤作钜鹿县是也。王郎领兵入城守把。萧王兵至,叫四面围了,欲待攻城,邓禹于前阵见王郎子兵,桓法钦骑草龙腾空而起,邓禹用子房道法解了,遂不能起,相拒半月,萧王领众将打城甚急。邓禹曰:“众将商议欲留王郎子为外患,待主公受了万岁,然后捉王郎子。”萧王不从用善言,遍告众将,交急去攻城。邓禹曰:“臣料城中却无粮草。”萧王令人招抚百姓多有来降者。桓法钦知城不可守,令军士半夜弃城而走。前有陈俊、傅俊、万修、纪敞顿军阻住,后有萧王赶上。王郎子领众军杀入邯郸城去了。萧王又令兵围四面攻打。城中王郎子军兵十伤九残。时西太山有一伙贼,手下有军数万。王郎令彭充将圣旨出城借兵。彭充单骑撞阵出城至寨,令军士先报交接汉君圣旨。二人慌接至读毕,二人听罢,却是王郎子圣旨也,二人大怒,遂将彭充杀了。你道这二位将军是谁?乃是岑彭、李忠也,引本部军来见萧王,萧王大喜。众将又议立萧王为帝。萧王曰:“我有兄更始皇帝在上,若崩,方可受万岁之称,否则宁死不为也。”众见其不可夺,其议又止。 却说朝中八贼臣奏更始皇帝道:“刘秀叛了!河北众将立他为帝,不日将兵杀至长安,望陛下早作准备。”更始乃无用之夫,即忙问曰:“谁人敢去破刘秀?”朱贿奏曰:“秦巩二州有马武、王常,乃是大王旧友。”急令宣至。二人即随朝命进京见朱贿,谓曰:“刘秀加封征北大司马,着他巡按河北,乃反汉自立为帝。”马武曰:“刘秀如此不仁不义,皇天不容也。”敕令费明作元帅,庞贵为国将,马武做监军,王常做先锋,起十万大兵往河北来。人报萧王道:“更始皇帝令费明领十万兵来。”萧王曰:“更始皇帝起兵来捉王郎子也。”邓禹点头笑曰:“此军来得不明白。可先着王梁引二万兵去迎接以观来意。”王梁得令,即领兵前来。约行五十余里迎着王常。王梁领军当时两下里排阵,王梁出马横刀言曰:“你领兵那里去?”费明曰:“俺来助你破王郎子。”王梁曰:“我奉邓禹将令,叫只这里下寨。”马武曰:“我是上位的军,怎由你节制?”梁曰:“我奉大司马汉元师将令,怎不由我?”二人遂斗十合,王梁败归本阵。马武又领兵赶至。王梁使军挡住,两家混战,王梁引败军还营,对萧王说讫。萧王急忙引众将,素身无片甲,腰下无刀剑,来接费明。行二十余里地迎着来军。萧王叫费明元帅相见。费明出马,萧王曰:“元师为何事来边上?”费明曰:“圣旨因你叛了,令我来拿你。”萧王听得慌下马来,向前跪着。庞贵见萧王就持刀来杀,萧王跪着受死。看看至近边,恼了姚期,大喝一声:“贼臣怎敢持刀入来。”执长枪直取庞贵。二人战无三合,庞贵大败。众人拥萧王上马。邓禹劝萧王曰:“非是圣旨,又是贼臣之谋,若非姚期阻挡,主公有失,汉之天下不能续立,诸豪杰之望孤矣。”萧王不允,引汉尉亲兵还寨。邓禹令姚期共马武战二十合,不分胜败,各罢还寨。马武、王常共计议道:“我每当初本自萧王起义兵,相从血战灭王莽而复天下。此天下本是萧王的,却让与更始。今更始无道,八贼臣弄权,日后不知谁人夺去,我想萧王本仁德英明之主,何忍弃之,莫若杀了贼党,扶助萧王,万世之下,不失功臣名目。”二人计议已定,乃深夜入帐杀了元帅费明、庞贵。天明二人提头叫众军去,如不去助萧王破王郎者,此头为令。众将都言去助萧王。有马武、王常将两颗头至大寨来见萧王。萧王大喜。有小军走回长安报知朱贿道:“王常、马武都反了。”贿知,急聚众贼臣共议。辽湛曰:“我举一人杀刘秀。”贿曰:“是谁?”湛曰:“护军都尉邳彤。”辽湛又道:“莫若先令使命将三般朝典赐与萧王,如肯受,便是不叛;如不受朝典,便是叛了。”众人皆喜,遂叫李炯为使命,假圣旨将三般朝典先送与萧王。后令邳彤领军五万去捉他,此谓先礼而后兵也。萧王正在帐中与众将议事,间有小军报曰:“更始皇帝圣旨到来。”萧王教急排香案接圣旨至。开读圣旨云: 上天眷命,宗祖威灵。朕以初登宝位,人民未安,令尔为将安服河北,反听帐下小人之言,反国自称大号。朕又使费明问罪,尔令奸人暗杀,是欺君篡逆之罪昭然。故令使臣特赍朝典,代戳施行。故兹诏示众宜知悉。 开诏读罢,使臣李炯便将药酒向金钟满满斟起,递与萧王,便接欲饮。旁边走过一员将军来将金钟夺了,把酒倾泼阶前,地起三尺火焰。那将大怒,手挥一剑,把李炯腰中断成二截。众人看此将是谁,乃姚期也。不多时探马报更始皇帝,着邳彤领军来不远。萧王领兵来迎。约行二十里远,两军相遇。阵前萧王出马道:“将军领兵何往?”邳彤曰:“为你叛逆,领圣旨交来捉你。”萧王曰:“我不曾叛。”邳彤曰:“你既不曾叛,如何违背圣旨,不服朝典,又将使命杀了,非叛如何?”萧王语塞,只见邓禹在马上告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将军力助王莽而不能成立,后助王郎又经败失,今同贼臣共谋而挟汉天子。君想更始为帝是谁的天下,却是我主萧王向乱世创立中兴,重开汉室,东荡西除受了多少苦楚,更始并不经一此劳苦,享他人福,做了皇帝,反信着八个贼臣,杀讫皇兄刘縯。待后破了王莽贼臣,用计散了众将,图俺主公,令巡河北,王郎未除,领兵乘势来杀萧王。将军乃智谋之士,愿加详察,是谁不是?今将军不如弃伪就真,投明背暗,扶佐萧王。久后名垂竹帛,岂不为长便乎?”邳彤低头不语。邓禹曰:“将军不从,恐难出禹之算也。前后大兵十万,三十员将已把二百里地方截定,将军独力不加,今番必然有失,则误了一世英雄。”邳彤寻思半响,遂降萧王,萧王大喜。此话乃邓禹说邳彤皈降,岂真有十面埋伏兵哉!萧王领众军回营,聚得二十八将,乃二十八宿、南斗北斗星。萧王遂排大宴群臣。众将若劝萧王为君,萧王再三不肯。竟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俊贤有诗一首,道萧王不肯为君,以立万世臣极云: 倡义兴师复汉基,功高不伐更何如。 只恐万世无臣极,岂慕虚名故尔辞。 众将表秀即帝位 却说萧王当日宴贺群功,马武进言曰:“三军之士,天下之民皆望主公为君,非一日矣。大王虽执谦退,奈宗社何?依臣之见,且先即尊位,然后乃议征伐,是为堂堂之师,所向无不克矣。”萧王不听,忽见一少年壮士,手持表章跪而切谏曰:“臣愚不自知,罔识圣鉴,今借刍羹之言,愿我王察之,肝胆表云: 臣闻人之恶不可不除,人之善不可不从。今天下大乱,社稷危亡。非闻为皇之君,不能创立救万民于涂炭,解黎庶之倒悬,设若我皇避位则群臣失望,众将离心,江山必改,社稷复危,前日苦征恶战之功,皆付之灰尽矣。愿我主监察,倘或不决,后悔何追?臣耿耳谨表以闻。 萧王见了表章,微笑曰:“卿毋庸过虑,候破了王郎子为帝不迟。”姚期呼领圣旨,邓禹催打城。众军入城,王郎子、桓法钦驾云投北走了。邓禹领军赶至高邑,使军围了。杀猪、犬之血,遍处洒之。城又围了半个月。(按汉鉴书,离高邑县三十里地下寨。)当日萧王见筑起一台,高数丈上写“千秋”二字。萧王不晓其意,遂问仲华曰:“此何意也?”邓禹曰:“谓军多请王去台上议事,下观诸将易见耳。”遂上台看毕,即下。至夜策杖私巡军帐,听小军说:元帅将令,来日主公上千秋台为帝。萧王听得大惊,寻思道:若众人至,天明不由我,不如独自出寨;若到长安城你便立不得我了,却不做个干净人去。于是自备鞍马骑出寨,往南而走。有把守巡绰将军乃御弟刘植,拦住道:“我等领了邓禹元帅将令,若放出大王去者,即时该斩;若大王要去,须对元帅讲明了再去。”萧王见不能得出,欲拨剑自刎,唬得刘植慌张,只得放路与走。刘植慌告知邓禹,禹忙引众将魆地而赶,不知往那里去了。却说萧王夜往南而走,黑魆地立着两人说话道:“来日太平了立萧王为帝。”萧王大怒,持剑向前便砍,一下只见火光迸出,倒半截在地。 点笔曾将史记评,石人夜报岂胡云。 历观前后兴隆者,还算萧王第一名。 萧王见觑,斩了的却是石人,至今古迹还存,乃山河社稷皆顺也。是日至柏乡城,萧王又往南行,迎着一队军,至近认得是叔父刘良、姊刘元、姐夫邓辰。四人痛哭毕,邓辰曰:“朝中八个贼臣杀了更始皇帝,立刘盆子为帝,结连十万赤眉贼入关,烧毁汉家宗庙,掘尽诸帝王陵寝。”萧王无奈只得领众人却回。至柏乡城衙内坐定,有邓禹引众将寻至,接见萧王至千秋台下,又不肯上台为帝。耿纯奏日: 臣闻黄帝临朝,蚩尤作乱,始起兵刀。上自三皇,下至五帝,征伐不已,何况近代乎?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成。今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归去之思,无为久自苦也。窃恐大众一散,难可复合,天下之事未知终始。臣不忍见江山无主,社稷陵夷。依臣愚见宜从众请,早上尊号,以固士心。夫乃顺天应人之举,岂同暮逆狂悖之谋。即天下后世又执何者以议我耶?谨陈拙见,上触天威,罪责万死。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臣纯百拜谨奏以闻。 萧王见了表,又不肯上千秋台为帝,众人都劝不肯,只见姚期捉得王郎子、桓法钦至。萧王曰:“此二贼连累我兄弟遭伤,叫人斩讫。传首各处晓谕。”忽小军报曰:“有一先生来见大王。”萧王令人请入至,认得是蔡少公,萧王大喜。少公曰:“天时至矣,即可登台。”萧王尚自犹豫,会儒生疆华自关中奉赤伏符来诣王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众将看罢,皆大呼曰:“天命如此,我主其可辞乎?”萧王不得已上千秋台,众臣山呼万岁,立为大汉皇帝。是岁乙酉六月。王即皇帝位于鄗南。大赧天下,改元封诸功臣。(按:赤伏符者谶记之书也。汉以火德王,故尚赤。捕不道,指天下诸贼奴言。龙闻野指光武。四七之际,自高祖至光武初起合得二百二十八年,且光武以二十八岁具兵,皆合四七之数也。)邓禹奏曰:“现今赤眉贼占了长安,立刘盆子为帝,虐害人民,愿陛下入潼关捉此贼奴。”帝准奏,即领军五十万、名将一千员御驾南征。前至褒州,有太守张国期接皇帝入坐,排宴款待诸臣。忽门人报曰:“有一先生来见。”皇帝教请入相见。乃严子陵也。子陵曰:“严光特来与我主送帝号。”遂改年图为建国元年,立帝号为光武皇帝。封邓禹左丞相,耿纯为右丞相,吴汉为大司马,遂分军杀进长安。 却说吴汉领十五员将二十万军取潼关路,光武引七员将,三十万军取蒲关路。光武领军前至黄河,有贼臣朱贿打话。贿出马阵前扬威耀武。光曰:“若丞相肯顺汉国,破赤眉后不改丞相旧职如何?”朱贿不从。帝问:“谁敢去捉此贼?”寇恂持枪直取朱贿。贿令贾强迎恂。二人战数合,贾强大败,寇恂叫强的出马,有大将苏成轮大杆刀直取寇恂,寇恂又战数合,寇恂败归本阵。又共傅俊战十合,俊又败。方欲又战,朱贿见护岸军冯异、杜茂、姚期、马武一万军赶杀护岸,朱贿即收军渡河至岸弃船而走。光武得船渡军尽过黄河。光武上北邙山,见汉家陵寝被赤眉贼劫挖殆尽,光武放声大哭曰:“吾祖宗有何不幸遭此凌辱。今日击心痛,恨不食此贼之肉,上报先君,誓不共天地日月也!”光武痛哭不止。邓禹拱手进曰:“若汉之先君能效尧舜,纸衣瓦椁不至有如此之惨。”光武闻言谢曰:“先生言者是也。”急催兵打进洛阳城团团围了。使人持榜文至城下,叫招安。并无人答应,光武大怒,急要打城。邓禹曰:“不可损军折将,徒害生灵,宜用计破之。”帝问曰:“谁人破得此城?”忽一将身穿红袍面若灵官,乃是岑彭。帝曰:“卿有何计?”彭曰:“臣不用军马,我若到彼其城自破,只此计却不对众人说破。”帝曰:“任卿便宜行事,只要干得功成,何用说破。”却说岑彭辞帝到城下,叫开门,小军急来报朱贿。朱贿接来厅上坐定。彭曰:“失天下者更始也,非干丞相之事;若肯顺汉,帝意宽广心然,不改旧职。”朱贿道:“俺在前与皇帝意有差池,况今番领兵与他相战,若降之后,必见其罪。”岑彭大笑曰:“丞相不记我在棘阳时与光武亲战十余阵,我两次在小长安杀了皇帝亲族三百余口,后降他,如今更重用我,乃贵人不挟私仇。”朱贿曰:“若有圣旨,赦了俺罪后便出城皈降。”岑彭出,对帝奏讫,即使令彭将圣旨赦书入城去了。朱贿令众将焚香接旨,拜罢,开读已毕,朱贿等将羊酒来降。(按鉴朱贿至阶见帝请罪。)光武复加朱贿行省右丞相,以下七人加官了,遂邀帝入洛阳城,至内院。 是日天子赏贺功臣,排筵宴众臣都来坐宴。帝问曰:“长安赤眉是谁立的?”贿曰:“臣等八人立着洛阳行省长安内刘盆子为帝,谢禄、樊宗为左右丞相,延岑雍奴为将,张封为先锋。”时满筵皆喜,光武酒醉归宫去讫。是夜岑彭杀朱贿八人身死。次日帝知八贼已死,大喜。即领三十万军离潼关五十里下寨。会集众将议曰:“如何过得潼关去?”只见冯异献一计与帝,览之大笑曰:“此计不但取潼关,连长安也在吾目中矣。”(按鉴:冯异取潼关,叫坚镡先领二千军去取潼关,坚镡引兵至城下搦战,有把关将延岑雍奴领三千军对阵)旌旗飘飘,影摇千丈;龙蛇龟鼓咚咚,响彻半天风雨。两下都排开阵势。坚镡持枪叫强的出来,延岑令雍奴出战。雍奴纵马持大杆刀便欲砍坚镡,坚潭躲过,拈枪回刺雍奴,雍奴亦躲避,两人约战二十合,诈败往本阵南上而走。延岑见雍奴胜了,引大兵赶来,约走十里之地,延岑抬头一看,只见汉军无数而来。延岑令兵杀回本关,坚镡引兵却赶上来。约有五里之间,马武、姚期、杜茂、岑彭领一千军两壁下跳将起来,打着一般旗号袍甲走入阵内,其军不能认得,都往关内来。四将捉住雍奴,把关夺了。光武不一时已过潼关下寨。延岑引败军往长安去了。 却说吴汉领军二十万十五员上将前至蒲关。只见关门紧闭,吴汉立马至关前叫曰:“汉将至此,关上开门!”连叫三声只听得关上响了一声,两扇门齐齐开了。吴汉军便过关去。众兵并不知这是怎的意思,皆大惊,嗟讶不已。有胡曾先生诗一首为证: 炎运中衰盗贼氛,天教星宿翼真人。 将军立马蒲关下,大喝三声不掩门。 光武灭寇兴东汉 却不知吴汉令人先密持书与把关将军郅恽,言喝关为号开门。见郅恽,吴汉曰:“此关非我之功也。”邳恽曰:“同兴汉室,岂有尔我之功。”二人领兵行至于争阳山,逢赤眉大王樊彪领五万兵阻路。吴汉曰:“大军至此,尔为草寇,焉敢阻路,早顺我皇,免尔罪犯,封官赠爵有甚不好。”樊彪曰:“尔们不肯回兵,叫你做刀下之鬼。”吴汉问:“谁敢破此贼?”邳彤出马使方天戟向心窝便搠,樊彪用浑铁鞭。两将战到五十合不分胜败,邳彤卖个破绽,纵马向前而走。(按下方天戟)举起虎眼鞭往樊彪心上打了一下,彪负痛逃归本阵。吴汉领大军赶至,只见一阵怪风起处,忽有一妇人身穿青锦袍披发伏剑跳将过来,摇动九环刀向黄沙影里,现千千万万无头之鬼,持刀从黑雾内杀将来,把我众军围住,一个个心惊胆战,吓得呆了;又被这黄沙里雾迷漫了天日。军士对面不能相认,众军皆叫若道:不期今日又遇这个妖妇,比昆阳城巨无霸更利害也。(按鉴:彪之妻会其妖法,自言通圣娘子,乃是师婆祖也。)吴汉见了,慌收军下寨紧守。即与众将计议,怎生破此妖妇。马援道:“我不信。”至次日吴汉兵往前行,其妇持刀又来。马援觑了将坐下马连打数鞭,放辔走到跟前,将手中飞挝颩起,将妖妇打死。都不见阴风鬼魅。众将大喜,一齐赶杀王军,将赤眉贼杀得片甲无存。领军过了华州华阴县,前到渭河南岸。前逢樊崇领十万军,两军对阵。吴汉曰:“叫樊崇早来降。免受刀砧之苦。”樊崇曰:“你扶汉,我也扶汉,各佐其主。”吴汉曰:“谁敢捉此贼?”有郅恽不打话,一骑马径往樊崇怀内,樊崇持枪来迎。不到三合,樊崇败走。吴汉令三军混战,樊崇走入本阵,马武、姚期、杜茂、岑彭引三军剿杀上来,樊崇引兵往西而走,恰好撞见邳彤、马成、傅俊等领三军,乱箭射死樊崇,杀尽军卒。吴汉见了皇帝。两军相合一处。 却说邓禹领军至长安,令军围了三路,留着南门不围。三日至晚,有解禄、吕毋、延岑领三万军私出南门往商山走,约离城五里地,听得一声炮响,四面八方杀将来,三人不得出,皆为乱军所杀。有姚期、岑彭领军夺了南门外罗城门,苏成献了里罗城门,大军入城,捉住解禄、吕毋等。光武令将剐讫,传圣旨但有红眉者杀之。(按鉴:兵屯八水,血浸二川。)有军又捉住刘盆子,见帝。光武问:“你是那一支宗派?”盆子说:“乃赵王之后。”光武问:“如何杀了更始皇帝?”盆子言不曾杀他,原为淮阳王自缢死了。光武又问:“尸在哪里?”盆子无言可对。有刘植、窦融献更始皇帝尸至。光武见了,伏尸大哭,叹曰:“陛下不信贼臣,安有今日?”帝令停尸回白虎殿,选山林敕葬之。又问刘盆子:“如何令赤眉贼劫尽祖宗坟冢?”盆子曰:“君弱臣强,不能制禁。”帝曰:“盆子如何不去寻所居住,有何面目来见我?”刘盆子曰:“恐传国玉玺在身,未曾交付圣上,因此不敢擅退。”遂将玉玺献与光武。光武遂封刘盆子为赵王。遂令移都,迁于洛阳,方成一统山河,始得干戈罢息。天下怀仁,万邦归正。是日长安百姓皆相贺于道路之间,欢声雷动,不知其手舞足蹈也;无分贫富,皆置酒作太平宴会。后宋贤有诗赞云: 扰壤干戈动八方,只因莽贼杀君王。 黎庶倒悬涂炭苦,皇陵侵毁骨魂殃。 二十八宿临凡世,九五飞龙兆汉阳。 莽贼已诛群盗翦,太平无事尽开颜。 却说光武驾坐洛阳,是为东汉。自思诸多将士相随,日久不有以报之,何以服众。是命纪功官会录功臣,自起义兵以来,出力极多者别建一所宫殿,名为云台阁,画众功臣像于其上,各标姓名、乡贯、与其功劳实绩,俾世世春秋享之;又令光禄寺办太平筵席于长春殿。帝自与诸将把盏,令宫女簪花,君臣各尽一醉,送归本第。次早令中书者同翰林院知制诰,宣众将各至金阶下听圣旨,封以官爵品位: [角木蛟]邓禹左丞相授高密侯、[亢金龙]吴汉大司马广平侯、[氏土狢]贾复执金吾上将军广平侯、[房日兔]耿弇建武大将军好畴侯、[心月狐]寇恂执金吴上将雍州侯、[尾火虎]岑彭征西大将军武阳侯、[箕水豹]冯异征西大将军武津侯、[斗木獬]朱佑建义大将军南阳侯、[午金牛]祭遵征虏大将军乐阳侯、[女土蝠]景丹陀骑大将军黎阳侯、[虚日鼠]盖延虎牙大将军安平侯、[危月燕]坚镡镇殿大将军棘阳侯、[室火猪]耿纯威宁大将军临川侯、[壁水狮]臧宫城门校尉朗陵侯、[奎木狼]马武辅勇大将军阳虚侯、[娄金狗]刘隆上五川大将军御弟沔阳侯、[胃土鸡]马成山太守成事侯、[昴日雉]王梁河南尹阜城侯、[毕月乌]陈俊琅邪太守祝阿侯、[觜火象]傅俊积弩大将军昆阳侯、[参水猿]杜茂骠骑大将军参据侯、[井水牛]姚期尉卫大将军安城侯、[鬼金牛]王霸上谷太守淮阳侯、[柳土獐]任光信都太守河陵侯、[星日马]李忠豫章太守中水侯、[张月鹿]万修东郡太守成事侯、[翊火蛇]邳彤太常卿灵寿侯、[轸木蚓]刘植骠骑大将军镇阳侯、[东斗星]王常大将军山乘侯、[西斗星]窦融御史中丞安岂侯、[北斗星]卓茂龙虎大将军、[南斗星]李通大司空临植候、[武曲星]马援大渡将军、[廉贝星]邓辰殿前大尉宣德侯、[计都星]苏成镇国上将军临曲侯、[罗侯星]纪敞镇北大将军晋阳侯、[破军星]郅恽内外都检讨、[左辅星]皇兄刘縯已死加赠齐王、[右弼星]皇兄刘仲已死加赠哀王、刘盆子封为赵王。以上汉族各封赠讫,复令重修各帝王庙宇,并汉室陵寝,追赠各死节忠臣之家,俾天下焕然一新,万民再睹汉日月矣。史官有长篇古风一首,历论三代而上以迄于汉云: 长篇古风 堪嗟世代兴废,犹如日月盈亏。水流东去复西归,谁认源头两字?叶落根还在土,花开子结应迟。人生得志且随时,莫逐尘飞浪起。粤自三皇五帝,传来虞夏商周。道微德降是春秋,君鼎王纲解纽。战国权臣游说,秦皇蚕食诸侯,东周六国一齐休。威震华夷九有,指望万年为帝,岂知二世而休。陈涉、张耳起徒囚,天下英雄辐辏。楚汉两相仇,毕竟鹿死谁手?历年二百帝神州,莽贼蚕谋鸩幼。白水真人已降,二十八将同投。天心压乱十八秋,灭莽诛夷草寇。光武艰关百战,严陵决策运筹。天心有意属炎刘,社稷钟管如旧。中兴东汉洒前羞,二百余年之久。请将史鉴细推求,方信吾言不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