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散花》


 第一回 极乐天大佛论道 情天女应敕散花

    上苍惟望人皆善，福寿天时享受同。

    天女散花，乃西天佛祖鉴于世界善少恶多之举。如来为佛家之祖，老君为道教之宗，天女乃天宫之仙女，被如来佛祖请其散放天花，查禁妖孽，试阅世人之善恶，化除愚蒙之凡心。所以，这部从唐三藏到西天佛国取经之后，发出来的一段故事。唐三藏脱了凡胎，回到东土唐朝，唐太宗不胜欣喜迎接。开经之后，唐三藏及诸徒弟仍往西天佛国。

    如来佛净坐雷音寺宝殿莲台当中，两旁三千诸佛、千八伽蓝、五百罗汉、八金刚、四菩萨，排立森严。如来佛即向诸佛说道：“去年今天，乃唐三藏到来取经之日。今年又到了这一天，本佛祖曾派执殿金刚驾云护送，至今尚未回来，不知途中有何险处？”大首罗汉启答道：“佛祖放心，执殿金刚既驾云护送，必无危险之处。况唐三藏已脱凡胎，他那三个徒弟皆是神通广大。想路途遥远，到唐朝必有许多耽搁的。”正在谈论之中，忽见金刚带同唐三藏等落下云头，谒见如来佛。如来佛见了大喜，便问至唐朝见君情形及路上经过的事。唐三藏启禀道：“小僧昔年奉唐君之旨到西天极乐世界取经，一来普度群生，二来教化世人，谁知在途中受了八十一次苦难。今蒙佛祖慈悲，另眼看待，又派金刚佛驾云护送。今仍来至佛祖台前缴旨定夺。”如来佛道：“唐圣僧，你乃真心善士，耐苦守劳，不辞跋涉之艰，取经度鬼度人，升为西天佛国诵坛功德佛。孙悟空升为斗胜金刚，猪悟能升为净坛使者，沙悟净升为金身罗汉，白龙马升为八路天龙王。”如来佛逐一升赏毕，唐三藏等众皆叩谢，各应职任而去。

    如来佛因此发生试禁善恶之心，即向诸佛提议道：“今番据唐三藏所称，一路来有许多妖魔鬼怪为非作歹，残害善良，实在可恶之极。本佛祖欲设法制度，尔等诸佛中可有什么善策么？”当下并无答应之声。只有大首罗汉走近莲台，声言道：“老佛祖发慈悲之念，这是我们佛家的本意。只要降一道法旨，派一灵干的伽蓝，往天宫瑶池请下天女，采取鲜花十万八千朵，携带仙娥等挨次往各处，见妖魔剿灭警化，见善良散花消灾。因那些妖魔专爱美色，故以天女试察若辈孽心。若有道德之神人，及修真之妖精，见了天姿仙容，必不心动意乱的。”如来佛听了大首罗汉的话，颇以为然，即降法旨道：“就依你之言而行。左侍伽蓝可领本佛祖旨意，到瑶池仙宫请来天女，有事商量。”左侍伽蓝领了佛旨，出了雷音寺，驾起祥云走了。这是如来佛宣旨毕，即命诸佛各归静修室，打坐蒲团。当下诸佛遵旨散去。正是：

    佛有慈悲之念，人无好德之心。

    话说瑶池天女宫，这日正当七月七日清晨，众天女皆聚会议论，欲与天孙女贺喜。天孙女似觉羞而不见，辞却众仙女：“勿行旧俗套。万古千秋年年如此，何必要作羞人的贺喜？”那第五天女笑道：“虽然年年如此，但是一年之间你与那牛郎离别了三百六十日，好容易巴望到会逢佳期，自然有一番离情相叙。”天孙女面红过耳，恍如映出桃花，闻得天女说出许多取笑的话，便勉强说道：“且夫妇之间乃天伦之常事，不算是什么奇见罕闻之事，凡人尚可无拘无束，何况我们在天宫的夫妇？不过因那年受玉帝之责贬，因而有七夕相逢之事。此节流传凡世，凡世以为千秋风俗。但在我们天仙之中，本不应有凡心之事，所以玉帝只许一年一夕相逢，这是我们极情愿的事。”第五天女听得天孙女对答之语，颇有道理，当即夸赞几句。

    当下，众仙女互相谈话之间，忽有守宫仙娥进来禀报道：“宫外有西天佛祖差来一位伽蓝，声称要见天女，有事面禀。”众天女命仙娥将伽蓝请进。少时，伽蓝走进天女宫来，至瑶池阶前。天女问其有何佛旨，伽蓝便将如来佛有除妖免灾之念，请天女散花的事，说了一遍。众天女闻言，皆推举第五天女往西天佛界，面与如来佛接洽一切。天女依允，即命伽蓝先回西天转禀如来佛，说天女顷刻就到。那伽蓝得命，转出天女宫，仍驾云头直往西天而来，以情禀报如来佛，暂且慢提。

    但说第五天女被众天女推举应如来旨邀，只得整理仙装，带同四个仙娥，告辞众仙女，出了天女宫，驾着五色祥云飞往西天。立在云头上，天女因自叹道：“凡世那些深山野岭虽有数百年之精妖，可惜这些逆畜不想修成正果，得道升天，只知有了一点妖法，就要作怪弄势，轻举妄动，一心想受快活。照这等道理看起来，还是上天不应有好生之德。早知这些畜物成精作恶，当以雷电置于死地，倒也免了后患。实在可恨而可恶！”天女自叹，思想之间不觉已到西天雷音寺前。天女与仙娥下了云头，早有伽蓝前来迎接，带入雷音寺宝殿。

    如来佛见天女到来，便合掌相迎，邀坐一旁，即命伽蓝奉上甘露茶。如来佛笑道：“今劳天女之跋涉，实因普度群生之事，与天女商量，才可办理稳妥。”

    要知天女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驾祥云慧眼察看 流沙河虾鱼大战

    再说如来佛对天女说了情由，天女答道。“方才佛祖有旨相召，仙奴即知唐三藏取经遇难的情形。但是佛祖欲除恶嘉善，这是极容易的事。惟有散放天花，遇有高人善士居处，方可散花免灾；遇有妖精作恶之处，则宜扫除恶孽，决无散花之事。”如来佛道：“天女之言颇顺天理，就请采集仙花十万八干朵，实行便了。”天女道：“谨遵法旨。但仙奴须要复回返宫，以情转奏玉皇，然后再来采集仙花，携往东土，检查善恶散放才是。”如来佛闻言，点头称是。

    天女告别，转身去了。仍驾云头进入天门，先到通明殿谒见玉皇，便将如来佛欲除孽嘉善、散放天花的事，奏了一遍。玉皇闻奏，又奖励了几句，准奏施行，但嘱咐：“遇有善恶之处，划分界限，再以呈奏，然后下旨着风神、雨神、值年太岁等，分别降灾降福。”天女俯首领旨，退出通明殿。

    返到天女宫，会见众仙女，已不见了天孙女，知其往天河西与牵牛郎相会去了，便告知其余众天女，现今如来佛欲请下凡散放天花的事。众天女皆异常欢喜。天女即告辞，带同四仙娥驾云直往西天来了。

    到了雷音寺，又会唐三藏，谈问途中的情形，天女逐件记在心中。之后即带领仙娥往甘露寺极乐花园，采了十万八千朵仙花，满贮花篮之中，即告辞诸佛，同四位仙娥携带花篮腾云向东而去。

    天女登在云端，放眼四下一看，只见凡界有喜气，有悲气，有怨气，有杀气，同冲半空。天女见了，只是感叹不已：“可见人心善恶不等，世道腐败衰垂。”又见凡在佛境，俱是安乐无忧。但是散放天花，须觅一道德高尚之处。不一时，出了佛国境边。

    又飞行半日，忽见一条沙岸之河。河中有许多男女混杂沐浴，个个赤身露体；两岸尚立有许多男女晒日游戏，亦无半丝遮身。天女见了这等情形，甚为忿恨，便向四仙娥道：“你们看见这河中及两旁的男女么？”四仙娥齐声道：“这必非人类，大约是河中的鱼虾，日长年久吸受日月精华，已成精怪，故在此变人作戏。”天女闻言更加忿恨，即命拨开云头，一齐落下凡尘，欲向一群男女责问情由。

    哪知这些男女见了，大为欢喜。其中有个男子叫道：“不知哪里来的五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我们可上前，劝令加入此间。”有的说；“不要劝令加入，可拘来作乐伴欢。”此时，河中之男均皆跳上岸来，个个眉花眼笑的，欲来勾搭。天女见得彼众如此无理，便骂道：“你们这些妖精，在此赤身裸体，男女混杂，全无人道之资格，还敢来调戏天女？快点化现原形，各归巢穴，上天还可以恕尔等之罪；如不遵命，顷刻间教尔等亡身灭迹！”那些妖精闻得天女之言，俱各发怒，欲上前动手舞脚。有两三个尖头老者拦阻大众妖精，上前向天女说道：“我们乃是沙悟净的徒子徒孙。他从前本在此河中为王，系被唐三藏收伏为徒，刻下已在西方成为罗汉。且我们大众皆是河中的鱼虾龟鳖，亦为数百年之根基了，所以个个能变人游戏。”天女听得此言，惊讶道：“原来沙悟净还是此处出迹！尔等既知沙悟净成为罗汉，他因改过从善所致，尔等尚在这里横行无忌？我看起来，非但不能成仙成佛，难免打在地狱受苦。我乃天宫仙女，就为唐僧取经之后，如来佛得悉尔等妖精不习正道，故命我来制度你们的。”

    那些鱼虾精听了天女说的一席话，俱要上前施行无礼。即被天女吹了一口仙气，立时那些妖精一齐昏倒河中，化为原形。只见一河中俱是鱼虾龟鳖，岸上只有两三个尖头老者未曾倒下。原来这两三老者稍有道德，年数颇深，只是大吃一惊，见势不妙，只得跪求饶命。天女见了此等光景，心中又恨又喜，便向两三老者道：“尔等虽知认罪，但是这等裸体丑形，不能见我谈话，赶快以物遮身！”两三老者听得此言，恍然大悟，便各弯腰抹泥糊身，立时摇身一变，忽然满身衣冠周全，同上前去，拱手行礼。天女冷笑道：“尔等这些妖毛怪术竟敢在我面前作弄？”即用了定身法，将三老者定住，不能伸动；复转身，令随来仙娥将带来一种黑仙朵抓起一把，撒入河中。顷刻间，河中的鱼虾龟鳖个个仰腹朝天，这是毙命的现象。天女知道除了妖患，便要起身。那三者哀叫道：“我等知罪。请求天女将我等发落，或死或活，听从尊便。岂能教我们死不死、活不活，枉受罪呢？”天女欲行又止，复向三老者退了定身法。立时，三老者倒身下拜，并云：“自此改过从善。”天女道：“论尔等之罪恶，胜于大众，况有裸体触犯神灵之罪。姑念尔等悔改前非，着尔等在此看守沙河，另造渡河舟一艘，专渡来往行人，不可取索分文。尔等即可培植福田，不愁将来不成正果。”说罢，飘然而去。那三老者乃龟鳖鳝鱼之妖精，闻天女教训之语，各皆谨遵仙命，不敢口是心非；况亲见大众鱼虾精立刻全亡，固然寒心。自此，三老精撑舟渡人，日夕不倦。正是：

    作恶难逃天数，行善自有神知。

    天女带同四仙娥仍驾祥云，再向前行。正走之间，有一仙娥向天女说道：“天女，今番散花免灾，查灭妖孽。今日既见大众鱼虾妖精均置于死地，何独留三老精，这是什么缘故呢？”天女道：“我今除大众妖精，留两三老怪，还是存上天好生之德；况这三老怪自悔前非，谅若辈不敢再蹈前愆。如有仍然执迷不悟．待其恶贯满盈之际，自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四仙娥听得天女之言，无不称为有理。少时，又到了一座奇耸的双峡岭。天女朝下一看,但见：

    要知何物，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蜘蛛精自作自孽 大猪妖丑态毕露

    话说天女登在云端，看见前面有座奇耸双峡岭，便停住云头，细看一番。只见山峡内有几座茅舍，门前坐着几个青年美貌女子，皆在那里持梭织布。天女心中甚为夸羡。且女子服务勤工，可称贤妇。此时天色已晚，不免暂在凡室安歇一宵。天女想到此际，即同仙娥等落下云来，走上前去，声言借宿。

    那些女子便停手立起身来，向天女等细看了一番，当即答应道：“借宿之事，没有不肯的。人到何处不相逢？但是蜗居之处，有屈贵玉之体。”天女耳闻彼等之言，眼中即四下察看，忽见原来不是织布，形式似丝非丝的一般；再察看该女之身，似有妖形。天女恍然大悟，心中知道这些女子皆是蜘蛛化身，在此吐丝织网，专待行人到，供作其食物。又听那些女子出言谦逊，又不违意，则又可见若辈心理。当即将计就计，说道：“这是多承美意，只好请前领路。”当下，几个女妖精领着天女、仙娥等，来到茅舍之中。

    天女放眼四壁一看，并无一个男人，又无农家物具，心中更加疑惑。此时，那些女子笑容满面，邀请入座，一面烹茶作炊。惟有一个女子在此招待叙谈。天女问道：“府中惟有尔等三五女子，但不知掌家的男客何以俱不看见？难道你们皆依织工度日么？请姊妹说出详细。”那女子答道：“我们乃是农家，当春则耕，当夏则种，当秋则收；冬乃农息之时，故我等闲暇织工，而丈夫等出外经营去了。”正说之间，有两个持碗送来晚饭。天女一看，知是山中小石成炊，何能作食？当即大怒。便吹了一口气，那些菜饭立时变成泥石。当即起身，指着骂道：“尔等这些妖精还敢捉弄于我！可知道我是天宫仙女，特为访妖捉怪而来？原来尔等就以此等妖术迷害世人！”天女说骂之际，周身似有丝网缠绕。天女知道蜘蛛精作法，忙命仙娥取出黑仙朵，撒于四面。仙娥如命将黑朵撒放，立时蜘蛛网消形灭迹。那几个女子见此光景，大吃一惊，便连忙逃走。被天女念了定身咒，立时那些女子站立不能伸动，连向天女哀告道：“我们有眼无珠，不知天女到此，实有冒犯之罪，请求恕罪开恩。”天女冷笑道：“你们这些孽畜，在此装模作样，世人屡遭陷害。尔等恶贯满盈，罪不容诛！”说着，又念了几句真经咒语，令这几个女妖精永远不能自由行动，使其饿毙，这也是谋害世人的报应。天女念罢真咒，即带同仙娥出了茅舍，这里几个女妖立在露天之下，少不得风吹日晒，成为皮壳干条。后人叹曰：

    微畜能成人形，修道全无人心。只知造下快活林，贪而无厌成妖精。若有道德高尚之性情，自然仙佛可以列班名。世人亦须把善行，大笔原为劝世拧。

    天女处置蜘蛛精之后，腾云前行，心中思想两遇妖精之事，可惜可恨。正在思想之间，有一仙娥笑言道：“天女特奉佛旨察看凡间，散放天花。刻下已经惩治许多妖怪，已走了许多路程，天花尚未散放。不知何处是散花之地？”天女微笑道：“你们不知天机，哪里晓得什么散花处所？我们才走了两三月的路程，你们倒烦恼起来了。想昔年唐僧由东土往西天取经的时候，共计走了一十四年，合算有五千零四十日的工夫，遇了八十一次磨难，他们毫无厌倦之心。如今我们虽然从速办理，大约也要三五年的工夫，方可以完竣手续。”天女说话之间，忽有黑风扑起，沙尘密布，竟能遮日昏沉。天女大吃一惊，俯首一望，只见一座乌黑山岭，上有无数猪形野兽。天女又知到了妖物居处，连忙带同仙娥落下云头，来至山坎上。

    走未半里，忽见有山洞一座，洞门上大书“黑风洞”三字。天女即知此山名为黑风山，想必这洞内居有妖怪。天女心中思想：“不免进去再看动静。就是有什么妖精怪物，岂怕他们与我为难吗？”想罢，便带同四仙娥进入洞内，但是不见光亮。

    直走了数里之遥，稍有几分光亮，看见两个守门猪头妖怪。才欲上前动向，那两个妖怪跑到天女身前，拦阻道：“你们这样几个姿容绝美的女子，可是来送与我家猪头大王为妻妾的么？”天仙闻其出言污犯，便顺掌一掀，那猪头已经斜转过去，面目掉在背后，身虽未死，已经不能言语，退立一旁，不敢妄动。尚有一个猪头妖怪立在那石柱根旁，看见此等情形，不敢狂为，只得合掌请进，听便游行。天女亦不与其多言，乃命带同仙娥转弯抹角，向内行进。

    未几，看见一座大厦，内有许多猪头妖怪，其中有一白毛老头，天女知是妖怪之首。大厦阶前，尚有奇花异草，水兽飞禽。天女注目四下观看，此时上面妖怪已经看见天女进来，连忙派两个猪妖前来，邀请进去。天女并不疑惧，挺身直进。

    天女到了室内，再将妖精一看，个个俱成少年男子，惟有一个老者。天女明知故昧，并不以为奇异，暂为坐下，听候若辈动静。此时又一使者送来茶盏，天女注视，乃是溺水污物，吃了必为昏迷，这是妖精迷恋女子之计策；况天仙之女，就是十分的好妖品，未却肯吃。正看之间，忽闻那老者说道：“你们是何处的闺阁千金，下瞻敝处，无非是游玩到此。敝处背面还有花园池景，可请随便入内游览。”天女道：“请问长老，贵处究竟三教居何名词？请道详细。但是游玩的事，并不需急。”那老者答道：“我们俱非凡夫俗子，皆是道德高尚之士，不愿恋居繁华处所，故在此苦心修养，以期长生不老。盖三教儒、释、道本不足为奇，这是凡人的俗称。但不知数位闺媛来历，亦请道明。”天女道：“我乃奉如来佛旨意，查察世界妖魔，代世人扫除患害，决不容妖魔作怪！”

    要知众猪精听天女之言如何发动，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猪妖被禁黑风洞 天女法打金钱豹

    话说天女在黑风洞与众猪妖真言告诉奉佛旨散花的事，那老猪妖惊喜道：“原来是天女下凡！既奉如来佛旨散花，行除患免灾之事。而我们的祖王就是猪悟能，现在西天如来佛祖升他为净坛使者，他乃此处出迹，我们是他的后代。如今攀谈，成为一家人了，天女可以放心在此安住，所有天花仙朵亦可在此放散了。”天女冷笑道：“你们既是猪悟能的后代，当学他弃邪归正，才是道理。你们明知故犯，专一有心害人！”说着，便执茶盏，以手指搂了一搂，那茶已成污溺之水，即指给大众观看。那些妖精见天女识破秘情，众皆慌乱，各起恶心。那老猪妖即以眼光示意，嘱大众出去紧闭洞口，另着人出洞招呼满山猪精，前来围困。此时，老猪妖说道：“天女有意毁谤贤心，指鹿为马的糟蹋人。尔既是来无理，我等还复无情。”说罢，就取出法宝来，向天女抛去。天女看得清楚，伸手接过一看，原来是一根缚猪绳。老猪精见缚猪绳抛去未曾有效，连忙又取了一件法宝，乃是罩猪网，拿起来向天女撒去，又被天女收住。此时天女怒不可遏，不能再不还手，即将罩猪网抓住手中，轻轻一抛，那些猪妖完全拘束其间，只见跳的跳，碰的碰，一个不能奔逃。天女又喜又恨，即念了几句化妖咒语，立时网内的猪妖个个喊叫，原来已化为原形。天女又将妖网结练起来，使众猪妖不能散开。此时，洞外勿进大小猪妖，欲来护救。天女看见，连忙吹了一口仙气。那些妖精个个东倒西歪，似乎不能站立，即欲哄散出外，又被天女用了定身法，一众妖精犹如泥塑木雕，再也不能动脚。

    天女见了此等光景，知道妖精完全拘束，必不能再施妖术。仍恐僻静处所藏有妖精，即带同仙娥等往各处搜查，并不见什么形影，惟有妇女的残破衣裙。天女知是该猪妖等迷欲凡间美女，有不从者必置于死地，故有衣裙遗落于此。天女也是感叹不已，可见这些妖精无恶不作。天女四处检看一周，仍然转出洞来。那些猪妖且哀且叫，请求饶命。天女置若罔闻，带同仙娥到了洞门之外，即吩咐各仙娥，关闭石板洞门，念动真经咒语，封固那两扇洞门，永远不能开放。

    看书诸君到了此处也要惊异。古云：“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世人往往为淫造孽，而畜类已能成精化人，尚不肯弃淫欲之念。如能将此念改为道德之心，无论世人、妖精，皆可有美满的结果。在下写到此处，不得不留言劝世。这是著述者之天职。闲文简捷。

    天女吩咐仙娥紧闭洞门之后，又以手在石门上题了两句。其文曰：“妖孽永禁妖洞所，天道循环天理明。”天女题罢两句警世文，便带同仙娥腾起云头，仍向东土飞行。

    又行了几日，来到一条黑水河，河旁有一座高山，山中有一座大庙宇。天女心中一想：“这座庙宇之中及这座山上，亦难免没有怪物，莫若落下云头，游历一番。”天女下了云头，同四仙娥由山路走到大庙前。抬头一看，上面大书“宝林寺”三字，惟有庙门紧闭，因清晨日光未升，故未开门。

    天女即转身向山后而行。只见山形崎岖凸凹，长而且大，山地上也有兽毛血迹，并无牧童樵夫。遇一大石，上面有九齿钉钯之印眼；又有一块大石，上一条长沟，由浅而深；有的山地草木密布，有的山地光踏无垠。天女看了此种奇景，不知详细，还是随步游览。

    不觉来山后，即是黑水河边。有一个小洞，内以石枷压住一个大头豹兽。那大头兽看见天女到来，便昂头摇尾的开口说道：“你们这几位来者若非天仙，决不能到此地的。谅可以搭救我的。”天女惊异道：“这也奇了，你被何人压禁在此？你是什么情节？细说明白，方可挽救。”那大头豹道：“我因那年带同诸恶兽，皆变为人形，强抢人家美女，偶遇孙悟空、猪悟能打抱不平，彼时我的武艺高强，孙悟空不能取胜。他请南海观世音用法收伏，化现原身，所以压在此山背后受苦，永无出头之日。我想天仙慈悲当先，我亦痛改前非，因而请天仙搭救。”天女道：“原来如此。我道是谁，原是金钱豹在此。你乃是一个大孽畜，怪不得我在山前面看见有钉钯印眼、有石上的长沟，那定是孙悟空、猪悟能与你交战遗留的痕迹。你今自悔，求我解放，这是万不能如愿的事；况你受观音菩萨之惩治，又犯了天条，岂可此刻任尔妄求么？”那豹闻得天女所说之言，即放出悲声，大哭起来。天女见了，心中倒也可怜，心想：“上天有好生之德，虽不可救他，亦须稍施小惠。”当时即招呼本山土地神来此，向其说道：“你乃本山之土神。因金钱豹向我哀求解放，但他罪孽深重不能准其所请，只可稍施怜惠，每日给其一顿饮食而已，决不可解放的。如无以供给，就是本山所生的果枣物品便了。”土地听了，连声答应。天女说罢，即转身而行。末几又到了山前，经过那大庙门首，只见庙门大开，略有少数香客出入往来。

    天女便带同四仙娥步入庙门。来到大天井之中，有一座宝鼎香炉，极其高大；两旁房屋，极其整齐。天女立于天井观看之际，早有侍客之僧前来迎接，口称：“贵千金到此烧香，请进大殿吃茶。”天女转身一看，那和尚尖头鼠目，笑颜满面，一只手恭敬伸直，一只手邀请同行。天女将他的情形看在眼中，并不与其交语，即缓步来至殿上。当中供有金像神位，两旁亦有罗汉陈列。那僧伺候殷勤，奉上茶点。天女亦以假情谦套。那侍客僧陪坐于旁，即问天女府乡姓氏。

    要知天女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唤美女木鱼暗号 责恶僧天女被禁

    话说天女在宝林寺菩萨殿上，那侍客僧问其姓氏居处。天女答道：“我乃富家之居，在前面村庄，特来烧香了愿。”那侍客僧闻之不胜欣喜，便说道：“贵千金既来敬香，小庙中可以小住，房屋清洁，素莱齐备，款待周到，前后花园，随便游览。”天女闻僧之言，心中即知非是良善之辈，也不多言，便起身假作烧香，神位前走了一遍，即转过大殿进入观音室，亦是陈列光明。此时并无僧人随从。

    天女同仙娥忽见西厢小房门半开半掩，伸头一望，只见床帐被褥铺陈新鲜，并无僧人在内。天女走进厢房，那里面陈列颇为精雅。偶见床杆帐钩之上挂着一个小木鱼，天女以为和尚睡觉尚携带木鱼念经，似乎真心修炼，即取在手中敲了两三下。谁知木鱼一响，立时床后隔板内也有声响。少时，那板现开一口小门，由小门内走出两三个绝色美艳女子。天女见了，甚为诧异。那两三美女看见不是僧人，连忙缩身回内。天女上前拖住，欲问其情由。那两三美女说道：“我们闻木鱼之声，只以为和尚所召。我们已入牢笼，你们怎么又来入于圈套？”天女道；“原来如此。这是一座藏妓贮美之房，那木鱼非是念经之物，乃为召唤尔等所用。可见这班秃贼借修心为名，以庙宇为开心作乐之所。你们带我到里面察看一番，然后可以救你们出去。”那两三女子闻言甚是欢喜，即掩了板门，同人地道。

    忽然由外面进来十数个和尚，各执妖器，闭门的闭门，作法的作法。有两个大头和尚拥进板门，见天女等已入地道，以为中其奸计。当时又开了地道之板，两个大头和尚走入地室，见天女坐在那里，两旁有四女排立。大头和尚上前，喜笑道：“你今来到藏娇地室，也算是鹤立鸡群，彼此可以饱受快乐了。”天女怒骂道：“尔等一众孽畜，死到临头，还不知觉？竟敢有眼无珠的毁谤天女！”那两大头僧念了几句妖咒，忽变出一盏迷情汤，送与天女吸饮。天女不待妖僧近身，即吹了一口仙气，那迷情汤立时变为烈火，一烘而已。

    两僧立时大怒，即知天女非是凡品，便在腰中取出罩仙钟，念了几句妖咒，即将妖钟掷去，以期捉住天女。天女早已看见，连忙用定身法，欲定住那两僧。谁知两大头僧系宝林山的两条大蟒蛇成精，皆有千年之道法，一名丹天，一名彤云。这地室内藏了数十个美女佳人，皆是供这两僧之欲乐。当时，天女用定身法未灵，又见罩仙钟掷来，天女闪身让过；不料四仙娥被钟禁在其间。天女更加慌乱，欲待救出仙娥，那两僧又有法宝打来，乃是一粒穿心珠。天女手捷眼快，又将穿心珠接在手中。天女此时已知两僧妖法高强，连忙取出黑仙朵四面撒放，以保护此身，使两僧不能近前。

    那两个僧与天女正斗之间，忽见有黑仙朵撒放，知道天女下凡，不能捉获，连忙取出地网，在地室中四面张布一周。天女被地网禁住，不能还手捉拿妖僧。那丹天、彤云两僧见地网禁住天女，即忙走上地道，将地室封锁住了，又作了许多妖法，布置得如地府酆都城地狱一般。正是：

    权将天女屈身禁，自有仙家扫孽巢。

    丹天、彤云两僧锢禁天女之后，走出小板门，来到污卧室。那一众和尚在此听候佳音，见丹天、彤云走出来，便问地室中如何情形。丹天即将以地网锢禁天女的话，说了一遍。众僧皆大欢喜，一哄而散。惟有彤云悔恼道：“师兄适才用法锢禁天女，紧封地室，连我们旧有的美女一并连带关在内里面，我们今天晚上哪里来的拥玉亲香呢？”丹天道：“师弟大约南柯未醒，还想尽情遂心的欢乐！我料非但不能如旧之乐，不久恐要连尔我之性命也不能保存了！方才我们在地室内与天女未斗法之先，他已经说出天仙下凡散花之事。此时虽然锢禁在内，谅也必不安逸的，莫如我们预早防备为妙。”彤云闻言，恍然大悟，遂与大众说知，共同设法，以除后患。暂且慢表。

    却说这宝林山，因孙悟空与金钱豹大战之后，即有神仙常经此处停云，酌酒下棋。这日，太白金星驾云经过此处。因九月十九日乃观音大士之圣诞，欲往南海道贺来此。忽见妖气太重，不知蟒蛇精又作什么妖术，因此落下云头，坐在山峰一块大石面上观看动静。

    这石即是孙悟空误打一棒之石。太白金星方才坐下，本山土地神早已知道，慌忙跑来，谒见金星。行礼已毕，太白金星笑道：“我乃偶然到此，无所消闲。你可请来与我对下一局棋，我们再游历山景。”土地神道：“金星哪里知道，本山出了一件奇大之事，小神无有能力护救。今见金星到来，特来禀报知晓。”太白金星闻土地神之言，忙问道：“到底什么情形？快点道出详细。”土地道：“今晨有天女系奉如来佛旨下凡散放天花，行经此处，游历山景，偶步入宝林寺，被两蟒蛇精锢禁在地室污所。小神见金星到来，甚是欢喜。”

    太白金星闻言大惊，说道：“原来妖孽如此无理，颇为可恨！”说着，便屈指了算，又道：“此刻还不能挽救，且天女有七日七夜屈身之难。此事还须孙悟空等到来，方可扫除一众妖孽，请出天女呢。”土地神道：“既如此说，孙悟空等皆在西天佛国，怎能一时到来？”太白金星道。“凡事自有天数，决无分毫差错的。”说着收拾葫芦等物，大袖一拂，飘然去了。太白金星本是文而又善的星君，所以见了此等情事，并不加干涉，只得驾云飞往西天极乐世界，报请如来佛。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李金星西方报信 如来佛遣将护法

    话说太白金星驾云飞至西天佛国雷音寺前，落下云头，进见如来佛。如来佛请其坐下，问其近来五帝有什么旨意差遣。太白金星道：“今日贫道到此，并无玉旨。因昨日驾云经过宝林寺，见妖气太重，后探悉散花天女被蟒蛇精锢禁淫污地室，该妖精法术高强，贫道不便处治，特来禀请佛祖差遣孙悟空、猪悟能等，前去扫除妖孳，救出天女、仙娥。”如来佛闻太白金星之言，立时大怒，说道：“那些孽畜既有千年之道法，不望修成正果，竟然无恶不作，何能容彼等横行无忌！”说着，即命左伺伽蓝召进孙悟空，商议大事。

    伽蓝领了佛旨，来到诵坛功德佛室，对唐僧说明如来佛旨意。唐僧即命孙悟空随伽蓝进见如来佛。如来佛道：“今宣孙斗胜到来，原为太白金星报告天女在宝林山庙中被蟒蛇精锢禁地室，着尔与猪悟能同去除妖孽，救天女。”孙悟空道：：“那蟒蛇化名丹天、彤云，曾被我烧毁庙宇，捉住绑束数日，经他两个再三哀求，我才饶他两个生命。谁知这孽畜仍然作恶无厌，殊属可恨！小神今番奉佛旨前去，决不再留后患。但须仍同我师父、师弟同行，然后再同返来。”

    如来佛准如所请，又派伽蓝召进唐僧、猪悟能，少时均来至殿上。如来佛又宣谕明白。唐僧、猪悟能均听领佛旨，又转身与太白金星见礼，当下一同出了雷音专，腾空而去。这里如来佛退殿，打坐静养室，暂且慢提。

    但说太白金星带同唐僧、孙悟空、猪悟能等同驾祥云，直往东土而来。天神飞行万里，只在顷刻之间，非凡人寸步为难者。不一时来到宝林山前，停住云头，四下一望，只见宝林寺有怨气、妖气、杀气等冲上半空。孙悟空道：“金星，你看那寺内这恶气，真是万恶妖孽之所。我们赶紧拨云下去动手罢！”太白金星说道：“须要见机而行，不可慌乱无绪。落下云头，再作道理。”四位神仙站在高峰上面，又望了一番。唐僧道：“此事须用计谋方可取胜，须先设个灵巧方法。”孙悟空道：“师父所言有理。只好待徒儿与师弟变为小姐、丫环，我两个进入庙内假作烧香，那妖僧见了，必欲勾诱，入其圈套。”猪悟能接口道：“师兄之计策虽然良巧，我恐那蟒蛇精见了我们变成美女，他再将你我诱进卧室，岂不先被他污辱一顿？那时我们再与他反抗，已经吃过他的亏了。”孙悟空正色道：“你总是呆头呆脑说些呆话，快点住口！”太白金星道：“尔两个不必延迟，可先去变幻身形，以便行事罢！”孙、猪两个摇身一变，立成两个美女，孙悟空变成丫环，猪悟能变成小姐，两个携手同至庙前，欲入庙进香。暂且慢表。

    再说天女与四仙娥被蟒蛇精锢禁于地室，心中大为愤怒，自思：“我虽锢禁地室被地网伏住，惟有四仙娥还在罩仙钟内，更比我难受，我需要将她们救出来才好。”想罢，便上前提那罩仙钟。谁知妖法高强，提拿不动；又以两手推攀，仍不能倾覆。天女甚为着急，急然想起：“我有接着的那妖的一颗穿心珠在此，我莫如以珠敲打这钟，或者可以救出仙娥，亦未可知。”想到此际，即取了穿心珠，念了真言咒语，将珠向钟掷去，立即那罩仙钟穿了一个大洞。再以珠连掷两下，那在内的四仙娥说道：“天女不要掷了，我们可以钻出来了。”天女闻言大喜，说道：“你们出来，再作道理。”说着，四仙娥已经钻出罩仙钟，来到天女身前。这里天女与仙娥念动真咒，扰灭地网。暂且慢表。

    再说孙悟空、猪悟能。二位变成美女走进庙门，四面细看，早有侍客僧前来迎接。孙、猪两位随进大殿，只见小僧送上茶点，颇为殷勤。那侍客僧仍然细问姓氏来历，孙悟空胡言对答。正在谈论之际，又见两个大头僧由殿后转出来。大头僧见两个佳人如此美貌，连忙上前亲近其身旁，喜笑颜开，欲邀其入内游览、餐饮。孙、猪两位件件答应。当时两妖僧即领着孙悟空、猪悟能向内而行，一同来到里面，往花园游览了一番。然后那妖僧领到自己卧室，彼此坐下。

    孙悟空即问道：“二位大方丈是何法名？请示明白。”那两妖僧即告诉道：“我名丹天，他名彤云，本寺就是我两个主持。小姐不嫌卑陋，可以常来常往，或者在此随便小住，小寺无不款待殷勤。”猪悟能接口道：“我们宦家女子惯喜常游寺院，惟有不惯于吃斋把素。就是这一层，与你们释家相异的。”丹天笑道：“小姐，这又何必耽心呢？我们僧人吃素，有了施主到了，即有酒肉款待的。”猪悟能又道：“这也罢了。但是我们女子住于寺院，非但触犯神灵，且于宝寺名誉有关。”彤云道：“那是不要紧的，我们宝林寺的和尚无论有什么事情，不怕旁人干涉的。”此时孙悟空在旁听得，心中大怒，便说道：“大凡出家人皆是无法无天的居多，平日无忧无虑，快乐无穷，哪有怕人的事情？”那丹天、彤云闻得丫环说出此语，便向她注视一番。然后丹天立起身来，走到丫环身边，以手拖着丫环的手，说道：“你可请出去！你家小姐在此坐谈话，毋须插嘴饶舌。”说着，就用力将孙悟空一拖，推送到房门口。孙悟空趁此翻了一个跟斗，立时变成本来面目。那丹天、彤云大吃一惊，知道是昔年的孙悟空化身到此。两个妖僧连忙取了法宝等物，以便斗法。此时猪悟能亦摇身变成本形。孙悟空即在耳中抽出金箍棒，猪悟能早在背后抽出九齿钉钯。丹天取了弓箭，搭上九枝穿心毒箭，欲挪弓弹射，被孙悟空手捷眼快打了一棒，那弓箭落在地下。彤云手执两把宝刀，奋力攻上前来，被猪悟能举起钉钯架住。

    要知如何救出天女，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行者大战众妖僧 天女火烧宝林寺

    再说彤云舞起双刀，被猪悟能钉钯架住，两人大战起来。丹天的毒箭被孙悟空打落，又取了焰火向孙悟空的面孔放了一阵。这是使其闭目退身之法，丹天即可趁此再用别样法宝。当即又换了九节连环鞭，向着孙悟空打去。当下孙悟空与丹天两个大战起来，只听房内乒乓声响。前面众僧闻声赶至，看见此种战斗，唬得魂飞天外。有的道法浅薄，不敢上去帮助；有的稍有法术者，皆取物件上前拥打。顿时宝林寺中大闹起来。丹天持九节鞭正打之间，被孙悟空一把抓住鞭头，那丹天不能抢夺，无物招架还手，被孙悟空打了一棒。丹天受当不起，只得弃了九节鞭逃出房来，奔往后院藏身去了，再也不敢前来迎敌。因那年受过孙悟空的厉害，吃过他的亏，所以看见他两个到来，就寒心胆裂。孙悟空见丹天逃去，并未追赶，知其不敢再来放肆，即借着这一条九节鞭，向着众小僧胡乱猛击一顿，那些小僧被孙悟空抖起神威，打得死的死，逃的逃。惟有猪悟能与彤云对斗，未分胜负。猪悟能的道法本不及孙悟空多矣，而变化亦莫如孙悟空之灵巧，故不能胜彤云。

    彤云见众小僧皆被孙悟空打得死绝逃散，自己又中孙悟空之手，即滚身一变，变成一只老鼠，奔上梁屋。孙悟空看得清楚，连忙幻身一变，变成一只捕鼠猫，随奔至屋梁。那鼠见猫追来，唬得骨头酥麻，噗咚落下地来。猪悟能看得清楚，举起钉钯照地就打。彤云被猪悟能打了一下，虽未被打死，但因来得及变化，当即现出了原形。孙悟空看见老鼠现出原形乃是一条大蟒蛇，他亦仍变原形跳下地来，又以金箍棒乱打。那蟒蛇张牙甩尾，仍然愤斗，无奈无手无足，不能举物还击，身上已被孙悟空打伤，头上亦受了猪悟能的钉钯，伤了两目之睛，立刻不能看见，于是立时被孙悟空、猪悟能打死。此时孙、猪两个方停手住脚，复将死蟒拖至大殿弃放。

    此时，太白金星同唐僧已经走出庙门，来至殿前。孙、猪师兄弟两个上前迎接，禀报打死妖僧情形，惟有丹天逃隐去了。唐僧道：“此时先打开地室，请出天女、仙娥，然后再寻丹天处治不迟。”当即一同来至妖僧卧室之中，只见物品打得糟乱在地。当即查看地室之门路，始知小板门内有地室之户。孙悟空即忙掀拧地板，哪知妖法锁固。孙悟空即以金箍棒、猪悟能即以九齿钉钯互相撬拨，又念了许多咒语，始将地室板撬开；将板掀起，即现出地道。当时太白金星等同入地室。只见天女、仙娥等正在扰灭地网，忽见太白金星、唐僧、孙悟空、猪悟能等同来。天女此时已将地网扰灭大半。孙悟空见了此等情形，即邀同猪悟能一齐动手，帮同扰灭，顿时地网消散，各种妖法均皆打破。天女即向太白金星、唐僧等行礼已毕。大家一同走出地室，同至大殿，分尊卑坐下。

    天女即问唐僧等几时来的，为何知来相救？太白金星即告以偶见妖气，停云落下，闻土地报告天女被陷之事，特去雷音寺祈如来佛调请孙悟空、猪悟能师兄弟前来相救的话，说了一遍。天女闻得这番言情，即立起身来，先向太白金星拜谢，后向唐僧、孙悟空、猪悟能等拜谢；均各谦谢了一回。天女又问：“那大头妖僧及众小妖往那里去了？”孙悟空即告诉道：“殿上之死蟒即是彤云；还有丹天，被我打败逃去，如今不知隐匿何处？其余众小僧，皆死于非命。”天女道：“此乃孙斗胜之道法高强，忠智可嘉！惟有丹天逃匿，不过在本寺僻静之处。且此寺中房屋颇多，地方颇大，我们可同去寻他一番。”

    当下共同起身，四处寻觅一周，并不见丹天的形影。复转身来至后院，寻至假山石背后，忽见丹天伏在此处。丹天看见孙悟空等来寻，唬得魂不附体，欲逃不能。孙悟空怒不可遏，举起金箍棒照头就打，猪悟能举起钉钯就筑。丹天慌得跑了出来，向着金星、唐僧等叩头认罪。天女指着骂道：“你这该死孽畜，藏匿良家妇女，以供尔等私乐！今番有眼无珠，锢禁天女，强加妖术，今已恶贯满盈，还不化现原身！”说着，即念起真经咒语，叫丹天立刻现形。金星、唐憎即命孙悟空、猪悟能打死。当下孙、猪各施神勇，顷刻间丹天化了原形，死于地下。

    唐僧等见丹天亦死，遂命孙、猪两人将其扛到大殿，同彤云放在一处；又以木器物件及引火之物堆积两条蟒蛇身上；又将所藏匿之妇逐一查问姓氏居处，遣散归家，骨肉团圆；然后以火燃着，立时火光烘发起来。金星、唐僧、孙悟空、猪悟能、天女、仙娥等一齐走出庙外。少时火光冲天，不一时，一座大庙宇化为灰烬。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罪孽深沉自然倾。

    太白金星、唐僧、天女、仙娥、孙悟空、猪悟能等见宝林寺妖僧既除，房屋既焚，打算行程。此时太白金星向众辞道：“贫道因欲往南海有事，不能在此久陪列位。今既妖僧灭迹，贫道自此告辞了。待天女散花、返西天复旨之际，再为会晤罢。”说罢，拱手腾云而去。唐僧、天女等皆俯首拜送。

    按下金星往南海的话，但说天女又要带领仙娥驾云起身。唐僧道：“我们既来，当一同前去，待散花事毕，再为同回西天，一路上亦可随时保护，岂不为妙？”天女道：“这是极好的事。”当下一众天仙同驾一朵祥云，向东土而飞。

    正走之间，猪悟能笑道：“请问天女，起先进庙之时，那丹天、彤云看见雪容花貌，固然意马心猿，后来，那两妖僧为何发怒？用何计策才可以锢禁于地室？请道其详。”.

    天女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天神观景大荒山 仙女下棋水帘洞

    话说猪悟能在云端上问天女被妖僧锢禁情由，天女答道：“我本奉佛旨查禁妖孽，散花免灾，见有高山大庙、奇形怪状等情，皆须查阅一遍。一路上所遇者皆是妖魔精怪，非是宝林寺一处。我固身是女形，即如方才你师兄弟二人变成两个佳人，那妖僧见之，无不醉心动意；就是锢禁地室，因我非武神力士，而又措手不及，故被妖僧锢禁。”孙悟空道：“师弟勿要多言，你懂什么事理？那条蟒蛇精亦有千年之道法。虽然妖术高强，总而言之邪不胜正，故可被我们剿灭的。”唐僧亦向猪悟能说道：“你如今有了一张嘴，会来逞能说话。你不记得被女妖精诱骗成亲，被她绑住，又遇金钱豹被打得无处逃匿，及处处遭受的灾难？要不是孙师兄护助你，你也不及天女多多矣！”唐僧这一席话，批驳得猪悟能哑口无言。一众仙神你谈我论，不觉又到了一座山头。

    天女放眼一看，并无恶孽之象，即问孙悟空：“此是何山？”孙悟空低头一看，大喜道：“这是花果山，就是小神出身之处。现今还有许多小猿在此山中。天女如欲游历一遍，可一同落下云头一玩无妨。”天女依其言，当下一众神仙降下云头，走近山坡。

    此时孙悟空在前引路，山上那些小猿看见孙猴王到来，即有许多前来迎接，说道：“今日老王到来，本山中又增了光辉，快请到庙中去安歇。”孙悟空惊异道：“你们近来的法术颇有奥妙，居然有了庙宇了。”那小猴说道：“老王哪里知晓，因那年老王到西天去后，我们大众均感老王平素管教之恩，因此共同设法砌造一座庙宇，以为纪念的。尚不知后面这几位神仙是谁呢？”孙悟空闻小猿所告一段情节，心中甚为欢喜，即将天女散花遇妖的事告知。孙悟空言毕，即带同天女、唐僧等随着小猿向前行走。

    来到半山坡上，忽见长流水，沟中有碧清之水，由上而下，川流不绝。天女道：“此水奇怪，想天气晴明，久未落雨，而这山上之水仍然长流不断，真是令人疑问。”孙悟空道：“此山名为大荒山，山上有个水帘洞，常有仙家聚集于此。因小神是此间出迹，曾到水晶宫龙王殿上游走一番，我曾在水晶宫大闹一场，龙王反爱我有法有胆，这长流水是我面向龙王要求的。所以无论阴晴，那水帘洞内总是有长流水的。”天女闻言点头，当下又向前行。

    少时来到一座高将台，其高百尺，皆是本山大小石块所造成。天女即停足，又问孙悟空道；“此种百尺高之石台，作何用项？”孙悟空笑道：“此石台之出迹，年数颇多。我那年和众小猿游戏之时，待等皆愿选举一个头王为大众之主，因此造成百尺高之石台，有谁能爬到高顶坐立安稳，而石台又不倾倒，这就可以有福为王了。因此我即抢先爬到高顶，各式灵巧，处处有为王的资格。所以大人始拜我为王了。”天女、唐僧听之，无不好笑。言毕，又向前行。

    来到松柏树前，只见青枝绿叶，无异秋夏之时。天女问道：“这松柏两树当此隆冬之际，为何青绿犹存，独与众物不同呢？”孙悟空道：“这是凡间的奥妙。万物之性情参差，那些鲜花姣朵经受风霜之波折，自然消形灭迹；惟有松柏梅竹耐寒守久，此四种可谓隆冬之良友。”天女闻言，点头微笑。又同向前行，见了许多古迹仙踪，孙悟空皆以情告明。互相谈论之间，已到了水帘洞口。

    只见洞门两旁有两条石柱，石柱上刻有一副对文。其文曰：“栽培心上地，涵养性中天。”天女观罢，心中暗赞：“可见仙家存心包容天地，静观万物皆可自得，所以出有伟大之词。”天女暗赞之时，孙悟空说道：“天女请到洞内游历一番，然后再往各处。”孙悟空邀请之际，忽见一位仙长出来迎接。孙悟空一看，乃是鬼谷仙师。当下，天女、唐僧等与鬼谷仙师见礼毕，同进洞门。只见洞内极其幽清，两边沟道有流水之声，即是那长流碧水。直向里面行走，走了多时，才到一座后室。鬼谷仙师即请天女上座，唐僧左座，鬼谷仙师右座。孙悟空等各依次序坐下。鬼谷仙师即吩咐小猿取出仙果、仙食，送请天女、唐僧等吸饮。当下吸饮已毕，鬼谷仙师说道：“天女一路辛苦，我辈不胜感佩。但是散放天花，恐近途之间无甚正当地点，大约还须至东土长安地方谒见唐君，仍于唐德佛出迹之处散放，亦未可知。”唐僧道：“近来人心不古，世道变迁，所以上天降为灾多福少。这是如来佛的慈悲，因此请天女散花免灾。”天女道：“老天有慈惠降付于人，而人无道德之心报答上苍，所以见了妖孽，不得不以激烈手段扫除后患。盖世间之人无人不能成仙，皆是世人自寻快活，堕入污愚。所以，普天世界积储肉臭淫污，真不能见闻。”鬼谷仙师道：“世事无足赘叹，我们且来下棋消闲。”当下小猿取来棋局，鬼谷仙师道：“即请仙女对着一局。”天女不却，当即开行。彼此去来，举挥开步，真是棋逢敌手，难分胜负。直下了七日七夜，并未解决，各用心机，毫无厌倦。七日夜又未食未眠，凡人哪能及此？此时天女起程心急，本应举炮当头，忽然马落绊蹄，不能作用。因此一着走错，全局皆输，即收拾了棋局。众天神又叙谈了一会，在洞内又游走了一会，天女即告辞欲出。鬼谷仙师当送出洞外，天女、唐僧、孙悟空、猪悟能、仙娥等一齐作别。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毁佛像悟空施威 除妖穴护法奏功

    话说天女、唐僧、孙悟空等出了水帘洞，那些小猿道：“可请天神往孙王庙中游阅一番。”天女、唐僧等当即依言，随小猿向山顶而行。来到极高之处，见有一座石墙庙宇，上盖茅草、木泥，并无粉饰。少时来到庙前，天女抬头一望，只见门头上大书“孙王庙”三字，两扇门板上有对文一副。其文曰：“心不越乎道德，眼前即佛地；天有怜乎人情，世上亦仙乡。”天女、唐僧等看见这副对文，心中暗笑，颇为惊异。

    当下一同走进庙门，即是一方小天井。走过天井，即是庙堂。只见上面供着一尊孙悟空像，两旁并无陈列。孙悟空看见大惊，即问众小猿道：“上面所供之像，莫非是我之像么？”小猿道：“正是。我们因老王那年到西天去后，众皆念念不舍，如此可以暮鼓晨钟的参拜。”孙悟空道：“尔等虽然慕我的美意，我尚不以为然。但是供灵塑像，这是凡人的迷信。尔等何能效尤凡人的行为？我辈皆属于仙佛之类，应将一切之俗务打破才好。”说着，便走上前去，将塑像攀倒，搬起来跑出庙门，举手一抛，那泥像顷刻间滚到山下，已经头断身裂。

    孙悟空又爬到门头上，将那“孙王庙”三字拆去了。孙王庙改为乐观庙，以此为神仙游居之处。孙悟空复至庙中，以改去庙名之事，告诉天女等。天女微笑道：“此乃孙斗胜之明达，凡事怀有高尚道德之心，这是我等甚为钦佩的。”唐僧道：“今日时已黄昏，我们也不必出行，暂在此安歇一宵，天明再走罢。”当下天女等依其言，众神仙即在此庙中安歇无话。

    到了次日天明之际，即有小猿取来许多仙品请天女吸饮。然后，大家出乐观庙门，转弯由庙后下山。下得山来，又向东行。此时天女说道：“我们可不必驾云，现有尔等诸佛同行，可以足代步，沿途观看路景及一切善恶等事。”唐僧道：“天女所说甚是，若仍驾云，只可察阅高山大庙之妖孽，则其余一切之凡事细故，皆不能得遇。还是步行为妙。”当下商议毕，众神仙即步行。未几又走上一条大路，往来行人寥若晨星。

    只见前面有一贮水之塘，上下均有活水来去。塘边上有一渔翁，面皱须长，立在那里，手执鱼网，撒于塘内捕鱼。天女等走近渔翁身前。那老渔翁看见天女这副动人悦目之形容，在凡间可谓稀罕，待天女走到面前，假以捕鱼网用力一抖，以致水点洒在天女面上。即是唐僧等亦有沾着，皆以为老渔翁不意所致，所以并未责问于他。哪知老渔翁孽心不倦，见水点洒去未有声息，又假意以网撒出，将天女的头面套在网内。那老渔翁见天女中其奸计，遂其戏侮之私念，即假意慌忙上前，在天女头上脱下鱼网，略施一笑而对。天女此时方知渔翁故意戏侮，当即两只仙眼圆睁起来，向着老渔翁一看，正欲开口责骂，只见他带着胡须，似乎不忍唾骂，只得怒目对向而已。猪悟能在旁看了大怒，当即举起钉钯，向那老渔翁打去。那老叟偏身一让，上身并未打着，不料打着一只腿上，那钉钯齿已戕伤了老叟的皮骨。立时老叟痛难忍受，即时倒在路旁，口出哀言。猪悟能还要再打，被天女、唐僧等拦阻道：“这孽畜已经受伤倒地，不能再打。且念他愚蒙之辈，何必与他计较？但是这等老而不死之贼，不能立时送他归阴，还要教他在凡间活受一场罪，然后死于地府，更少不了地狱之苦痛。”猪悟能听得天女、唐僧劝告之语，只得息怒止打。当即众神仙撇开了老叟，又向前行。

    正走之间，孙悟空笑道：“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奇怪怪，谁知年近花甲之老叟，见了美色，心醉意动，故意戏侮。可见世人为善者少，为恶者多。”猪悟能道：“我见了这种举动，不由得气怒交加，所以我举钉钯敲打。师兄为何不帮助动手呢？”孙悟空道：“你真是说呆话，这样一个黑皮包骨之老叟，莫要说是你我两人动手，即是你一人再打第二钉钯，他的命亦没有了。若经两人共打，岂不教他去做肉泥骨屑么？”天女微笑道：“孙斗胜之言有理，猪净坛之言略差。我们全是天神，应有好生之德，何能妄下绝情？但愿世人愧负于天，天决无愧负世人。这是上天最要之慈旨。”当下众神仙互相谈说，又走了十数里。

    只见前面来了一位青年书生，肩上挑着一头是书箱，一头是行李，挑得气喘吁吁，满面流汗，少时与天女等相互迎面。那书生肩上挑着担子，看见天女等到来，预先立在路旁，欲让天女等走过去。天女等看那书生如此仁义，心中大为感佩。天女等亦停足邀谦道：“你这书生不必如此客气，你力小挑担，向前赶路要紧，何必立在这里让我们呢？”那书生道：“这也无妨。因你们人多，夹有妇道行走，想亦有要事。我乃赴考不中挑回家去，这是不要紧的事理，就让过列位先行。”天女闻其所言颇有道德，即问其姓名住处，以便差神护佑。那书生不知天女之用意，便告以姓名、家乡，当即各别而行。天女叹道：“总而论之，世界上未有一个道德之人。今日在途所遇两个凡人，一善一恶，老者反有歹心，少者尚有良念。这就是人各有志之故。”猪悟能道：“既是这书生如此良善，天女又未尝赐恩典奖励他一片好心，怎能赏罚不明呢？”唐僧道：“你又来乱说什么胡话？世人之善恶报应自有天数，无论祸福，不得与人预知，如今你还不知天理么？”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悟空怒打毒蛇精 三藏设法驱妖魔

    话说唐僧批评猪悟能出言不当，猪悟能只得哑口无言。当下众神仙又向前行，未几走到一方田边，看见一条毒蛇盘住一只田鸡欲行吞吸。那田鸡只是“叽哇”哀叫，真是性命就在顷刻之间，可那蛇还是毫不放松。孙悟空看见，怒不能遏，连忙在耳内取出金箍棒，念了几句咒语，那棒忽然长大。孙悟空持着金箍棒，赶至毒蛇面前用力一打，刚巧打在那毒蛇头上，立时那蛇头碎断，田鸡趁此跳出，始得保存性命。那田鸡知孙悟空是个恩人，孙悟空打过之后即要转身上路，那田鸡随在后面叫送几步，似乎感恩的样子。众神仙见田鸡尚知人事，亦甚感叹，当下仍向前行。

    少时天色傍晚，天女欲要安歇，又无所可归，正在寻觅住处，忽见前面隐隐有一座小村庄。孙悟空道：“前面既有村庄，莫如再行几步，可向人家借宿，岂不好么？”当下众神仙依允。随即一同来至村上，定睛一看，拣了一家高门大屋，孙悟空便上前叩门。里面一门公开门一看，唬得复将门紧闭不开。孙悟空不知其意，仍然敲叩。唐僧在旁道：“徒儿不知那人的意思，他因见你这副形容，不敢笑话，更不敢放入，故复闭不开。你且立在旁后，待我上前复行敲叩。”唐僧即上前，申明情形来历，门公方肯复开了门，便请唐僧、天女等进内谈话。当下众神仙一同入内。

    那门公在前引路，先禀告主翁吉祥生，人皆称他吉员外。接待坐下，问天女、唐僧等来的意旨，去的方针。唐僧便告其天女散花之事。那吉员外颇为感佩。主宾正在谈话之间，忽然后面出来一个丫环，走近吉员外身前禀道：“后面太太请员外谈话。”那吉员外闻言，便向天女说道：“诸位请坐片时，老汉去了就来。”天女、唐僧等皆同声说道：“员外请便。”

    那吉员外慌忙随着丫环走进上房，忙问夫人有何言语。夫人道：“只因小姐被那妖精日夜缠绊，如今骨瘦如柴，连日延医服药毫无效果。此时将晚，那妖又来了。闻得小姐连声求免，那妖不听，可怜小姐不久于人世了。”吉员外道：“这事且慢料理。此时大厅上有新来的过客到此借宿，不能慢待远方之客。”说着，慌忙又往大厅来了，仍与一众神仙谈论世情。

    吉员外虽然表面热情待客，心中不由发生愁肠，所以面目之形容，即有优态现出。天女、唐僧等看见吉员外如此形容，便问道：“方才员外到里面去，出来似乎增了一番心思的样子。可说与我等知晓，或可代为解忧除闷。”员外自思把小姐被妖缠之事告诉外客，觉得羞惭，因此不肯说出，只答道：“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家情琐碎，皆凭老汉一人理值；又无子嗣，只生一女，因此常有皱眉之像。”天女等闻这样说项，也不深追。员外又命人摆上晚饭。天女等皆辞而不食，声言早已吃过。员外又命人打扫房间，安排床铺。天女等均入房安歇。

    睡到半夜，忽闻隔壁房内有人言语。原来天女等所宿之房，系在书房左边，那吉员外因欲清静，独卧于书房。到了半夜，夫人因小姐被妖缠情急，连夜奔来告诉员外道：“老爷呀，我在后面闻得小姐拒绝妖精，那妖精不依，仍然缠污，我实在惨不忍闻。老爷可到里面去听听！”那员外说道：“我去听也是无益，只好听天由命。我岂能捉妖除害么？”老夫妇二人说了几句悲叹的话，即互相啼哭不已。此时天女、唐僧、孙悟空、猪悟能等听得清楚。孙、猪两位忠勇之心勃然而起，当下即要赶至上房捉妖，被唐僧劝阻道；“两位徒儿不必心急，凡事须三思而行。倘慌忙进去，将妖惊走，反而不绝后患，还是无益的。你二人可前去暗探一番，再为设计施行。”孙悟空依师父之言，即变成一只老鼠，猪悟能亦变了一只老鼠，二人同到上房，入于小姐房中。四面一看，见有一个白面少年睡在小姐床上，与小姐同枕共衿。小姐仍然推却求免，那少年笑言相对。孙悟空即爬到床栏杆上，向小姐细细一看，果然面黄肌瘦，音弱体虚；又将那妖精细视一周，当即转身回到前面房内，具情告诉唐僧、天女等。

    唐僧闻得此种情形，即屈指一算，知道那妖精乃屋后竹园中平土三尺有何首乌一具，生于土内有五百年之久，故能变成人形盗取女子元精，积炼成丹。如今连这小姐，共缠死一百零八个女子。当下孙、猪等均知此情。天女道：“既是何首乌变人，我们可设法提获，以除后患，救护小姐之性命，可谓一举两得。”唐僧道：“这又何难，孙徒儿可变成小姐模样，代替小姐，与妖同眠。待妖酣睡之时，尔可将他口中之精珠盗食腹中，那妖性命必难保存，尔可增了五百年之道法。然后再以仙丹度救小姐，恢复原有之精壮，岂不妙哉？”当下孙悟空听了，甚为得意，惟有猪悟能听了，不甚悦意，说道：“师父，这方法但于师兄方面有益，惟有辜负我了！”唐僧道：“他盗食(口)精珠，你生妒忌？待事成之后，再将何首乌的原身挖出，以火偎腐，完全吞下，亦不亚于食那精珠！”猪悟能听了，甚是欢喜。

    唐僧即命孙悟空：“去请出员外来。”孙悟空依言将员外请至，唐僧即以设法除妖救护小姐的话说了一遍。吉员外得知此言，极其欢喜，拱手称谢。唐僧道：“员外不必谦套，今晚可请小姐另改一处安眠，将小姐所卧之房另派人坐待妖精，自有妙法对付。员外只管放心，赶紧到里面收拾布置去罢。”那员外欣然去了。这且慢表。

    少时日已沉西，预备进房坐待妖精。孙悟空即幻身一变，立时成了面黄肌瘦的一个女子，所奇者且面貌与小姐丝毫无异，因孙悟空曾变老鼠，到房内看过那小姐的容貌，所以变出来是一样的。孙悟空变成小姐，即到上房睡在小姐床上，待妖到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假小姐盗服精珠 猪悟能吃何首乌

    话说孙悟空变成小姐形像，睡在小姐床上，专待妖精到来施计。少时，即有阴风一阵，吹动帐帏，果有妖精进房上床，仍行故事。孙悟空用了秘诀，敷衍过去。不一时，那妖目闭安睡。待他酣睡之时，孙悟空即昂起头来细看，果见那妖口中有一颗白圆珠，有核桃之大，或上或下，在口抛动。孙悟空知是精珠，即轻轻的将头伏在妖精面上，噗咚吞下精珠。此时妖精尚不知觉。孙悟空即悄悄爬起身来，出了房门，来到前面房内，告诉唐僧等。

    猪悟能闻得孙悟空吞下精珠，他心中恨不得顷刻间即要挖那何首乌来吃。唐僧道：“你何必这般心急呢？事虽成功，吉员外尚不知道，须待明日告知员外，始可挖取何首乌。”孙悟空告诉之后，又转身来至上房窗处，静候那妖精醒来。

    过了一二个时辰，忽闻床上有伸动之声，知是妖精睡醒。只闻那妖爬起身来，甚是慌张，口中说道：“不好了！这小姐今日识破我的机关，他居然要我的性命了！”说着，四面探望，不见小姐形迹。继而又说道：“我五百年的工夫，一旦完全被她盗没，真是可恶之极！”说着即满面流泪，垂头丧气，向房外而行。孙悟空立在旁边，看见那妖由房内走出来，不但流泪悲伤，且鼻口皆有鲜血流出，沿地皆有血迹。孙悟空看见妖出去，即跟在后面，追探其出身之处。直至屋后竹园中，始消形灭迹。孙悟空知其入土去了，连忙转身回返房中，告知唐僧、天女等。唐僧道：“此时天尚未明，你可稍睡片刻，天明时再为挖土罢。”孙悟空依其言。睡至天明，待众神仙起身，唐僧即吩咐请员外出来，将夜间治妖情形—一告知。员外大喜，果见地下一条血线。员外又告诉夫人、小姐，一家皆大欢喜。

    早饭后，员外带领家人及众神仙到屋后竹园中，挖土三尺余深，果见一个尺余长之小木人，头面手足俱全，那小木人目鼻口皆有血迹。众神仙见之，知是那妖的原身。此时，猪悟能连忙上前，一把抢了过来，藏在衣袖内。当下，吉员外及众神仙一同回来。员外因感众神仙救女之恩，挽留在此多住几日，又问道：“既蒙贵客扫除妖患，尚请设法医救小女，不致伤命才好。”唐僧闻言，便在行囊内取了数粒仙丹，递与员外，嘱咐道：“员外可将此丹令小姐服下，自然恢复原有之精壮。”那员外连声称谢，接了仙丹，笑嘻嘻的往后面去了。这里猪悟能将何首乌取出来，寻了一个瓦罐，架火煨了三天三夜，始将何首乌煨得烂而且嫩。猪悟能一把抓起来，送在口内几咬几嚼，即将一只何首乌完全吞下，顿时摇头摆尾，得意洋洋。天女、唐僧见了，皆暗中好笑。过了数日，吉小姐的病体亦好了大半，天女急要动身行程，于是众神仙向员外告辞。员外知挽留不住，只得送出大门，拱手而别。正是：

    五百年之道法，一旦宵之完抛。

    快乐结果不善，耐苦自有成功。

    天女、唐僧、孙悟空、猪悟能、仙娥等出了吉员外之门，仍向东行。一路上，凡有人烟之处，看见孙、猪两位那种形容，皆是惊惧。这日，众神仙在路上互相谈论，走到傍晚之时，并无处所可以安歇。又走了一刻，忽闻前面有爆竹之声，遍地皆同。未几走到一座大村庄，只见人声嘈杂，有的放爆竹，有的放火药，有的敲锣击鼓，异常忙碌，家家如此，人人同情。天女不知所为何事而如此，因问唐僧知道否。唐僧笑道：“天女未曾临过凡界，固然不甚明白这里凡人的迷信举动。我们昔年往西天取经去，在途一十四年，此等事情遇了数次。原来凡人看见太阴被地球行经会合，遮盖太阴之影，一时不能光明，略现黑暗，凡人以为被天狗吞没，又云‘野月吞吃家月’，故放爆竹敲锣唬退天狗、野月等情，以期救护太阴。此种举动乃凡人之愚念，且到处皆然，普天下一律同情。殊不知天与地相离有八万四千里，太阴之周围有八百八十里，太阳周围有八百里；阴阳气象有升降之时，故日夜有长短之分，因此有日月行经会合之时。此种情节凡人哪里知道，以为放炮救护，乃敬上天之举。”天女闻唐僧说了这一席话，即仰面朝天一望，果见太阴现出黑暗之色，当下亦笑道：“此种举动虽然凡人迷信，倒有恭敬之心，无论智愚皆是一律的，倒也可笑而又可佩。即使凡人迷信不悟，我们可劝告世人打破此种迷信，岂不好么？”唐僧笑道：“天女不必费心，就凭我们三五人之口，何能打破天下人之迷信？我们干我们的正经罢。”说罢，当下即在此处人家借宿一宵，天明仍然赶路前行。

    又走了许多路，来到荒村。家家门前俱有纸轿、稻草、香烛等物，人人向空拜祷。天女不知是何意思，又问唐僧。唐僧告诉道：“今天是凡人送灶君上天之期，以为一年以来家君之善恶，灶君必能尽知，仰求灶君上天见玉帝之时，多说几句好话，保佑一家平安。故于十二月二十三日或二十四日，皆备香烛、纸轿等物，敬送灶君上天。”天女笑道：“这里的凡人更迷信了。神仙之举动，凡人哪里知觉？况世人之善恶，自然行善得福，作恶得祸；哪有求神恕罪遮护，转祸为福的道理？既知作恶有罪，改过前非，天神决不计较悔罪之人。此事可笑可恨！”当下众神仙在路上互相谈论世事，仍然足不停步。

    要知到何处散放天花，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回东土唐帝敕封 免灾厄

    话说天女、唐僧、孙悟空、猪悟能等在途中看见凡人许多迷信俗务，互相谈论世事。又走了多日，天女心中不知到何处始可散放天花，因问唐僧道：“我们在途中已有数年，想诵坛佛从前所说须到长安方可散花，如今不知何时可到？”唐僧道：“无奈天地自东至西长有九十一万里，由西天佛国到长安境内实五十几万里。若是凡人步行，终生决无行到地点的。自此而去，不到个月之间，可以到得长安了。”

    此时众神仙一心要赶到长安，并不在途中耽搁，日夜兼行，即使看见有什么细小事故，只得一目了然；惟有妖孽大事，方停足锄平。究竟神仙行走，凡人万不能比及，哪怕万里之遥，只在顷刻之间。这日已到长安境内，见此地比较沿途荒村野岭有天壤之别，经过之处，即有渔樵耕种之正事，又有士农工商之类别。一路上观察，不觉来到长安城。只见城头上许多兵士牧饲战马。城下并无兵士把守，任凭行人往来无忌。此种情形可表唐朝天下太平，天女心中颇为喜悦，当即走进城门，来到街市。只见商店林立，人烟繁盛，实与寻常地点大不相同。唐僧道：“刻下已到了长安，当先进谒唐君，面奏散花情事，必蒙唐君准奏，然后奉旨觅一正当处所，施行便了。”天女道：“这是极好了，就依诵坛佛之言而行。”孙悟空道：“师父与天女可以见君，但是我师兄弟二人品貌怪异，深恐唐君惊惧。”唐僧道：“这有何妨，两徒儿沿途保护有功，赤胆忠心。为人只要心田良善，哪论品貌妍媸呢？可随我们进朝门去便了。”说着已到午朝门外，唐僧便对皇门官声明欲见帝君情事。

    皇门官当即转身来到金銮殿上，看见唐太宗早朝未退，即俯伏三呼毕。唐太宗道：“卿家有事只管奏来，君臣可以共同商议。”皇门官即立起身来，奏道：“今有昔年往西天取经的唐三藏和尚，带领天女、仙娥、孙悟空、猪悟能等，在午朝门外求见我王，有事面奏。”唐太宗道：“卿家可宣彼等上殿便了。”皇门官闻太宗降旨宣进，即转身出来，宣唐僧、天女等一同上殿。

    天女来至金銮殿阶前，放眼一看，只见唐太宗坐在龙亭内，前有龙案；两旁有文武大臣排立，有执殿将军保护，有内监伺卫。天女心中颇为慕羡，暗暗赞道：“凡间帝君有如此威势，有这样的尊严！”

    唐太宗看见唐僧、天女等进来，即忙下了龙位，前来迎接。唐僧上前施礼，请唐太宗仍入龙位。唐太宗只得赐与唐僧、天女等两旁坐下。唐太宗便问彼等来此何事。唐僧奏道：“今因天女到此散花免灾，欲在小僧出迹之天林寺中游历一番，然后实行散花。待天女上天之时，在天宫五帝驾前保奏一本，自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唐太宗大喜道：“既然天女到此有散花免灾之事，此时可在天林寺稍住几日，待朕传旨搭起高花台一座，一面发出皇榜，宣告军民人等前来观看；一面令天林寺中全体和尚，在花台下面大做道场，天女方可散花免灾，劝化世人。”唐僧、天女等领旨，到天林寺安住去了。唐太宗一面命户部贴出皇榜，宣示人民，如期到场观看；一面命工部搭起散花高台；一面派侍臣通知天林寺方丈，着全体和尚到场诵经拜佛。各旨宣谕毕，均各遵旨而行。

    再说唐僧带领天女到天林寺中，那些和尚见老祖师到来。皆大欢喜，上前迎接，禀告后面方丈。方丈就出来，接谈别后情形。此方丈乃是唐僧之徒，唐僧到来，自然恭敬款待。唐僧即以天女散花之事告知。正谈之间，圣旨到来，宣谕散花诵经之事，该方丈接旨遵行。

    唐僧、天女等在天林寺住下。天女欲游历一番，唐僧便带领天女前后游览一遍。天女觉得与别庙大不相同，房屋广阔，布置精奇，前后共有五百余僧人，虽然天女有天姿美色，众僧见之若无所见，毫不以为动心悦目。天女知之，不胜欢喜。过了数日，有人来寺，报请天女上台散花；一面报告方丈，着派全体和尚出寺，到场诵经。

    于是唐僧、天女、仙娥、孙悟空、猪悟能等一同出寺，上了散花台。四面一看，只见台前观看之人人山人海，不计其数；周围数里之遥，无方寸之空地；前面及左右皆是和尚诵经拜忏。高台上，天女立在中间，两旁有仙娥排立，唐僧坐于后面，孙悟空、猪悟能立于左右。天女此时开口以散花之事劝化世人，曰：“尔等众人民当知天有好生之德，不肯枉降灾晦于人；人当敬重天地，孝顺父母，时行方便，广积阴功，去除恶念，常存善心，自然人人均可享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幸福。”说到此时，人人拱手叩谢。

    天女即命仙娥取出花篮，将十万八千朵仙花，天女以手散放。一时间，仙花飞散半空，众人民各争收受。自早至晚，那十万八千朵仙花完全散出。天女又向天拜了三拜，然后下台，带仙娥及唐僧等，仍至朝门见唐君，奏明辞别，出了长安，仍回西天。此时众神仙驾云飞行，一路上并无耽搁，不日回到了西天佛国雷音寺。

    天女、唐僧等一同进见如来佛，禀明来去散花遇妖情形。如来佛甚为奖励。遂一同至天宫通明殿，奏明玉帝，应分别降灾降福，均将地点方向—一奏知。玉帝准奏，遣天女回瑶池天女宫，如来佛同唐僧等仍回西天雷音寺。自此，凡界有水旱灾，有苗而不秀、秀而不实之事，这是风雨不调之故，可见世道衰微，人心不古之预兆。本书自此告终，留为劝化世人，勿负著作者一片忠告之心也。

    诗曰：

    人生善恶自分明，报应昭彰不念情。

    天女散花因劝世，人心可否顺天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