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 相鲁 【原文】 孔子初仕為中都宰,制為養生送死之節,長幼異食、強弱異任、男女別塗、路無拾遺、器不雕偽,為四寸之棺,五寸之槨,因丘陵為墳,不封、不樹,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諸侯則焉.定公謂孔子曰:「學子此法,以治魯國何如?」孔子對曰:「雖天下可乎,何但魯國而已哉.於是二年,定公以為司空.乃別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先時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孔子溝而合諸墓焉.謂季桓子曰:「貶君以彰己罪,非禮也,今合之,所以揜夫子之不臣.」由司空為魯大司寇.設法而不用,無姦民. 定公與齊侯會于夾谷,孔子攝相事,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並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定公從之.至會所,為壇位土階三等,以遇禮相見,揖讓而登,獻酢既畢,齊使萊人以兵鼓謲劫定公.孔子歷階而進,以公退曰:「士以兵之,吾兩君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亂之,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干盟、兵不偪好、於神為不祥、於德為愆義、於人為失禮,君必不然.」齊侯心怍,麾而避之.有頃,齊奏宮中之樂,俳優侏儒戲於前.孔子趨進歷階而上,不盡一等,曰:「匹夫熒侮諸侯者,罪應誅,請右司馬速刑焉.」於是斬侏儒,手足異處.齊侯懼,有慚色.將盟,齊人加載書曰:「齊師出境,而不以兵車三百乘從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茲無還對曰:「而不返我汶陽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齊侯將設享禮,孔子謂梁丘據曰:「齊魯之故,吾子何不聞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執事,且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享而既具是棄禮,若其不具,是用秕粺,用秕粺君辱,棄禮名惡,子盍圖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齊侯歸,責其群臣曰:「魯以君子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於是乃歸所侵魯之四邑,及汶陽之田. 孔子言於定公曰:「家不藏甲,邑無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過制,請皆損之.」乃使季氏宰仲由隳三都.叔孫不得意於季氏,因費宰公山弗擾率費人以襲魯.孔子以公與季孫叔孫孟孫,入于費氏之宮,登武子之臺;費人攻之,及臺側,孔子命申句須樂頎勒士眾下伐之,費人北,遂隳三都之城.強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初,魯之販羊有沈猶氏者,常朝飲其羊以詐.市人有公慎氏者,妻淫不制.有慎潰氏,奢侈踰法.魯之鬻六畜者,飾之以儲價.及孔子之為政也,則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潰氏越境而徙.三月,則鬻牛馬者不儲價,賣羊豚者不加飾.男女行者,別其塗,道不拾遺.男尚忠信,女尚貞順.四方客至於邑,不求有司,皆如歸焉. 【译文】 孔子刚做官时,担任中都邑的邑宰。他制定了使老百姓生有保障、死得安葬的制度,提倡按照年纪的长幼吃不同的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承担不同的任务,男女走路各走一边,在道路上遗失的东西没人拾取据为己有,器物不求浮华雕饰。死人装殓,棺木厚四寸、椁木厚五寸,依傍丘陵修墓,不建高大的坟,不在墓地周围种植松柏。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各诸侯国都纷纷效法。 鲁定公对孔子说:“学习您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您看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就是天下也足以治理好,岂只是治理好鲁国呢!”这样实施了两年,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了司空。孔子根据土地的性质,把它们分为山林、川泽、丘陵、高地、沼泽五类,各种作物都种植在适宜的环境里,都得到了很好的生长。 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孔子做司空后,派人挖沟把昭王的陵墓与先王的陵墓圈连到一起。孔子对季平子的儿子季桓子说:“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之后,孔子又由司空升为鲁国的大司寇,他虽然设立了法律,却派不上用场,因为没有犯法的奸民。 鲁定公和齐侯在齐国的夹谷举行盟会,孔子代理司仪,孔子对鲁定公说:“我听说,举行和平盟会一定要有武力作为后盾,而进行军事活动也一定要有和平外交的准备。古代的诸侯离开自己的疆域,必须配备应有的文武官员随从,请您带上正副司马。”定公听从了孔子的建议。 到举行盟会的地方,筑起盟会的高台,土台设立三个台阶。双方以简略的会遇之礼相见,相互行礼谦让着登上高台。互赠礼品互相敬酒后,齐国一方派莱人军队擂鼓呼叫,威逼鲁定公。孔子快步登上台阶,保护鲁定公退避,说:“鲁国士兵,你们去攻击莱人。我们两国国君在这里举行友好会盟,远方夷狄的俘虏竟敢拿着武器行暴,这绝不是齐君和天下诸侯友好邦交之道。远方异国不得谋我华夏,夷狄不得扰乱中国,俘虏不可扰乱会盟,武力不能逼迫友好。否则,这不但是对神明的不敬,从道德上讲是不义,从为人上讲是失礼。齐侯必然不会这么做吧?”齐侯听了孔子的话,内心感到愧疚,挥手让莱人军队撤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齐国方面演奏宫廷乐舞,歌舞艺人和矮人小丑在国君面前表演歌舞杂技、调笑嬉戏。孔子快步登上台阶,站在第二阶上说:“卑贱的人敢戏弄诸侯国君,罪当斩。请右司马迅速对他们用刑。”于是斩杀了侏儒小丑,砍断手足。齐侯心中恐慌,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 正当齐、鲁两国就要歃血为盟时,齐国在盟书上加了一段话说:“将来齐国发兵远征时,鲁国假如不派三百辆兵车从征,就要按照本盟约规定加以制裁。”孔子让鲁大夫兹无还针锋相对地回应道:“你齐国不归还我汶河以北的属地,而要让鲁国派兵跟从的话,齐国也要按本盟约的条文接受处罚。” 齐侯准备设宴款待鲁定公。孔子对齐大夫梁丘据说:“齐、鲁两国的传统礼节,阁下难道没听说过吗?会盟既然已经完成,贵国国君却要设宴款待我国国君,这岂不是徒然烦扰贵国群臣?何况牛形和象形的酒器,按规矩不能拿出宫门,而雅乐也不能在荒野演奏。假如宴席上配备了这些酒器,就是背弃礼仪;假如宴席间一切都很简陋,就如同舍弃五谷而用秕稗。简陋的宴席有伤贵国国君的脸面,背弃礼法贵国就会恶名昭彰,希望您慎重考虑。宴客是为了发扬君主的威德,假如宴会不能发扬威德,倒不如干脆作罢更好。”于是齐国就取消了这次宴会。 齐国国君回到都城,责备群臣说:“鲁国的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偏偏用偏僻蛮荒的少数部族的行为方式误导我,招来这些羞辱。”于是,齐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四座城邑和汶河以北的土地。 孔子对鲁定公说:“卿大夫的家中不能私藏兵器铠甲,封地内不能建筑一百雉规模的都城,这是古代的礼制。当前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大夫的城邑都逾越了礼制,请您削减他们的势力。”于是派季氏家臣仲由拆除三家大夫的城池——季孙氏的都城费、叔孙氏的都城郈、孟孙氏的都城成。叔孙氏的庶子叔孙辄得不到叔孙氏的器重,联合费城的长官公山弗扰率领费人进攻鲁国都城曲阜。孔子保护着鲁定公,和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大夫躲入季氏的住宅,登上武子台。费人进攻武子台,攻到台的一侧,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两位大夫统领士卒前去抵挡,费人败退。这样,终于削减了三座都邑的城池。这一行动使鲁国国君的权力得到加强,大夫的势力被削减,国君得到尊崇,臣子地位下降,政治教化措施得到执行。 【评析】 这一篇讲了孔子为官的几件事。第一件事是说孔子为中都宰、司空和司寇。孔子这时的为官事迹,虽说散见《左传》《礼记·檀弓上》《史记·孔子世家》,但都没有本书详细。为官中都宰时,孔子制定礼仪,培育厚朴风俗,使社会养老爱幼,男女有别,死葬有制,受到定公重视,孔子升为司空。在管理土地上,先是辨别土地性质,看哪种土地适合种植哪种植物,这说明我们先人早已有了耕种经验。孔子做司空的第二件事,就是坚守礼制,说服权臣,使鲁昭公墓葬与先祖之墓合二为一。孔子为大司寇,制定了法律,但因风俗美善,竟没有奸诈犯法之民。第三件事是夹谷之会,孔子在会中占尽风光。“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这是警世名言。“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倡好”,这是华夷之辨。至于斩侏儒,似和儒家思想不符。孔子还建议鲁定公隳毁了季孙、叔孙、孟孙三家大夫不合礼法的都邑,使鲁国的君权得到加强。 始诛 【原文】 孔子為魯司寇,攝行相事,有喜色.仲由問曰:「由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樂以貴下人乎?」於是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兩觀之下,尸於朝.三日,子貢進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也,今夫子為政,而始誅之,或者為失乎?」孔子曰:「居,吾語汝以其故.天下有大惡者五,而竊盜不與焉.一曰心逆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免君子之誅,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處足以撮徒成黨,其談說足以飾褒榮眾,其強禦足以反是獨立,此乃人之姦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夫殷湯誅尹諧、文王誅潘正、周公誅管蔡、太公誅華士、管仲誅付乙、子產誅史何,是此七子,皆異世而同誅者,以七子異世而同惡,故不可赦也.詩云:『憂心悄悄,慍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憂矣.』」 孔子為魯大司寇,有父子訟者,夫子同狴執之,三月不別,其父請止.夫子赦之焉.季孫聞之,不悅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國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冉有以告孔子,子喟然歎曰:「嗚呼!上失其道,而殺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聽其獄,是殺不辜.三軍大敗,不可斬也.獄犴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謹誅,賊也.徵斂無時,暴也.不試責成,虐也.政無此三者,然後刑可即也.書云:『義刑義殺勿庸,以即汝心,惟曰未有慎事,言必教而後刑也.』既陳道德以先服之,而猶不可,尚賢以勸之,又不可,即廢之,又不可,而後以威憚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從化者,然後待之以刑,則民咸知罪矣.詩云:『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是以威厲而不試,刑錯而不用.今世則不然,亂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從而制之,故刑彌繁,而盜不勝也.夫三尺之限,空車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仞之山,重載陟焉,何哉?陵遲故也.今世俗之陵遲久矣,雖有刑法,民能勿踰乎?」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代理行使宰相的职务,表现出高兴的神色。弟子仲由问他:“我听说君子祸患来临不恐惧,幸运降临也不表现出欢喜。现在您得到高位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对,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不是有‘显贵了而仍以谦恭待人为乐事’的说法吗?”就这样,孔子执掌朝政七天就诛杀了扰乱朝政的大夫少正卯,在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下杀了他,还在朝廷暴尸三日。 孔子弟子子贡向孔子进言:“这个少正卯,是鲁国知名的人,现在老师您执掌朝政首先就杀掉他,可能有些失策吧?”孔子回答说:“坐下来,我告诉你杀他的缘由。天下称得上大恶的有五种,连盗窃的行为也不包括在内。一是通达事理却又心存险恶,二是行为怪僻而又坚定固执,三是言语虚伪却又能言善辩,四是对怪异的事知道得过多,五是言论错误还要为之润色。这五种大恶,人只要有其中之一恶,就免不了受正人君子的诛杀,而少正卯五种恶行样样都有。他身居一定的权位就足以聚集起自己的势力结党营私,他的言论也足以迷惑众人伪饰自己而得到声望,他积蓄的强大力量足以叛逆礼制成为异端。这就是人中的奸雄啊!不可不及早除掉。历史上,殷汤杀掉尹谐,文王杀掉潘正,周公杀掉管叔、蔡叔,姜太公杀掉华士,管仲杀掉付乙,子产杀掉史何,这七个人生于不同时代但都被杀了头,原因是七个人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但具有的恶行是一样的,所以对他们不能放过。《诗经》中所说的:‘忧亡心如焚,被群小所憎恶。’如果小人成群,那就足以令人担忧了。”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有父子二人来打官司,孔子把他们羁押在同一间牢房里,过了三个月也不判决。父亲请求撤回诉讼,孔子就把父子二人都放了。 季孙氏听到这件事,很不高兴,说:“司寇欺骗我,从前他曾对我说过:‘治理国家一定要以提倡孝道为先。’现在我要杀掉一个不孝的人来教导百姓遵守孝道,不也可以吗?司寇却又赦免了他们,这是为什么呢?” 冉有把季孙氏的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叹息说:“唉!身居上位不按道行事而滥杀百姓,这违背常理。不用孝道来教化民众而随意判决官司,这是滥杀无辜。三军打了败仗,是不能用杀士卒来解决问题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是不能用严酷的刑罚来制止的。为什么呢?统治者的教化没有起到作用,罪责不在百姓一方。法律松弛而刑杀严酷,是杀害百姓的行径;随意横征暴敛,是凶恶残酷的暴政;不加以教化而苛求百姓遵守礼法,是残暴的行为。施政中没有这三种弊害,然后才可以使用刑罚。《尚书》说:‘刑杀要符合正义,不能要求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断案不是那么顺当的事。’说的是先施教化后用刑罚,先陈说道理使百姓明白敬服。如果还不行,就应该以贤良的人为表率引导鼓励他们;还不行,才放弃种种说教;还不行,才可以用威势震慑他们。这样做三年,而后百姓就会走上正道。其中有些不从教化的顽劣之徒,对他们就可以用刑罚。这样一来百姓都知道什么是犯罪了。《诗经》说:‘辅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这些,就不必用严刑峻法,刑法也可搁置不用了。当今之世却不是这样,教化紊乱,刑法繁多,使民众迷惑而随时会落入陷阱。官吏又用繁多的刑律来控制约束,所以刑罚越繁盗贼越多。三尺高的门槛,即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是因为门槛高的缘故。一座百仞高的山,负载极重的车子也能登上去,为什么呢?因为山是由低到高缓缓升上去的,车就会慢慢登上去。当前的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很久了,即使有严刑苛法,百姓能不违犯吗?” 【评析】 这篇第一段记载了孔子诛少正卯的事。 第二段讲法制与教化关系,真是深刻。孔子主张先教后诛,如果不教而诛,是暴虐行为。国家首先要进行道德教育,然后要树立正面形象加以引导,如果不从,才能加以刑威。 王言解 【原文】 孔子閒居,曾參侍.孔子曰:「參乎,今之君子,唯士與大夫之言可聞也.至於君子之言者,希也.於乎,吾以王言之,其不出戶牖而化天下.」曾子起,下席而對曰:「敢問何謂王之言?」孔子不應,曾子曰:「侍夫子之閒也,難對,是以敢問.」孔子又不應.曾子肅然而懼,摳衣而退,負席而立.有頃,孔子歎息,顧謂曾子曰:「參,汝可語明王之道與?」曾子曰:「非敢以為足也,請因所聞而學焉.」子曰:「居,吾語汝.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雖有國之良馬,不以其道服乘之,不可以道里.雖有博地眾民,不以其道治之,不可以致霸王.是故昔者明王內修七教,外行三至,七教修然後可以守,三至行然後可以征.明王之道,其守也則必折衝千里之外,其征則必還師衽席之上.故曰內修七教,而上不勞;外行三至,而財不費.此之謂明王之道也.」曾子曰:「不勞不費之謂明王,可得聞乎?」孔子曰:「昔者帝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夫如此,何上之勞乎.政之不平,君之患也,令之不行,臣之罪也.若乃十一而稅,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入山澤以其時,而無征,關譏市鄽,皆不收賦,此則生財之路,而明王節之,何財之費乎?」曾子曰:「敢問何謂七教?」孔子曰:「上敬老則下益孝,上尊齒則下益悌,上樂施則下益寬,上親賢則下擇友,上好德則下不隱,上惡貪則下恥爭,上廉讓則下恥節,此之謂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則本正也.凡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則何物不正.是故人君先立仁於己,然後大夫忠而士信,民敦俗璞,男愨而女貞,六者,教之致也.布諸天下四方而不怨,納諸尋常之室而不塞,等之以禮,立之以義,行之以順,則民之棄惡,如湯之灌雪焉.」曾子曰:「道則至矣,弟子不足以明之.」孔子曰:「參以為姑止乎?又有焉.昔者明王之治民也,法必裂地以封之,分屬以理之,然後賢民無所隱,暴民無所伏.使有司日省而時考之,進用賢良,退貶不肖,然則賢者悅而不肖者懼.哀鰥寡、養孤獨、恤貧窮、誘孝悌、選才能.此七者修,則四海之內,無刑民矣.上之親下也,如手足之於腹心.下之親上也,如幼子之於慈母矣.上下相親如此,故令則從,施則行,民懷其德,近者悅服,遠者來附,政之致也.夫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尋,斯不遠之則也.周制,三百步為里,千步為井,三井而埒,埒三而矩,五十里而都封,百里而有國,乃為福積資求焉,恤行者有亡.是以蠻夷諸夏,雖衣冠不同,言語不合,莫不來賓.故曰無市而民不乏,無刑而民不亂.田獵罩弋,非以盈宮室也.徵斂百姓,非以盈府庫也.慘怛以補不足,禮節以損有餘,多信而寡貌.其禮可守,其言可覆,其跡可履.如飢而食,如渴而飲.民之信之,如寒暑之必驗.故視遠若邇,非道邇也,見明德也.是故兵革不動而威,用利不施而親,萬民懷其惠,此之謂明王之守,折衝千里之外者也.」曾子曰:「敢問何謂三至?」孔子曰:「至禮不讓而天下治,至賞不費而天下士悅,至樂無聲而天下民和.明王篤行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天下之士,可得而臣,天下之民,可得而用.」曾子曰:「敢問此義何謂?」孔子曰:「古者明王,必盡知天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實,又知其數,及其所在焉.然後因天下之爵以尊之,此之謂至禮不讓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祿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謂至賞不費而天下之士悅.如此,則天下之民,名譽興焉,此之謂至樂無聲而天下之民和.故曰:『所謂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親也.所謂天下之至明者,能舉天下之至賢者也.』此三者咸通,然後可以征.是故仁者莫大乎愛人,智者莫大乎知賢,賢政者莫大乎官能.有土之君,修此三者,則四海之內,供命而已矣.夫明王之所征,必道之所廢者也,是故誅其君而改其政,弔其民而不奪其財.故明王之政,猶時雨之降,降至則民悅矣.是故行施彌博,得親彌眾此之謂還師衽席之上.」 【译文】 孔子在家闲居,弟子曾参在身边陪侍。孔子说:“曾参啊!当今身居高位的人,只能听到士和大夫的言论,至于那些有高尚道德君子的言论,就很少听到了。唉,我若把成就王业的道理讲给居高位的人听,他们不出门户就可以治理好天下了。” 曾参谦恭地站起来,走下坐席问孔子:“请问先生,什么是成就王业的道理呢?”孔子不回答。曾参又说:“赶上先生您有空闲的时候也难,所以敢大胆向您请教。”孔子又不回答。曾参紧张而害怕,提起衣襟退下去,站在座位旁边。 过了一会儿,孔子叹息了一声,回头对曾参说:“曾参啊!大概可以对你谈谈古代明君治国之道吧!”曾参回答说:“我不敢认为自己有了足够的知识能听懂您谈治国的道理,只是想通过听您的谈论来学习。” 孔子说:“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所谓道,是用来彰明德行的。德,是用来尊崇道义的。所以没有德行,道义不能被尊崇;没有道义,德行也无法发扬光大。即使有一国之内最好的马,如果不能按照正确的方法来使用骑乘,它就不可能在道路上奔跑。一个国家即使有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百姓,如果国君不用正确的方法来治理,也不可能成为霸主或成就王业。因此,古代圣明的国君在内实行‘七教’,对外实行‘三至’。‘七教’修成,就可以守卫国家;‘三至’实行,就可以征伐外敌。圣明国君的治国之道,守卫国家,一定能击败千里之外的敌人;对外征伐,也一定能得胜还朝。因此说,在内实行‘七教’,国君就不会因政事而烦劳;对外实行‘三至’,就不至于劳民伤财。这就是所说的古代明王的治国之道。” 曾参问道:“不为政事烦劳、不劳民伤财叫做明君,其中的道理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古代帝舜身边有两个得力臣子禹和皋陶,他不用走下坐席天下就治理好了。这样,国君还有什么烦劳呢?国家政局不安,是国君最大的忧患;政令不能推行是臣子的罪责。如果实行十分之一的税率,民众服劳役一年不超过三天,让百姓按季节进入山林湖泊伐木渔猎而不滥征税,交易场所也不滥收赋税,这些都是生财之路,而圣明的君主节制田税和使用民力,怎么还会浪费财力呢?” 曾参问:“敢问什么是七教呢?” 孔子回答说:“居上位的人尊敬老人,那么下层百姓会更加遵行孝道;居上位的人尊敬比自己年长的人,下层百姓会更加敬爱兄长;居上位的人乐善好施,下层百姓会更加宽厚;居上位的人亲近贤人,百姓就会择良友而交;居上位的人注重道德修养,百姓就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居上位的人憎恶贪婪的行为,百姓就会以争利为耻;居上位的人讲廉洁谦让,百姓就会以不讲气节德操为耻。这就是所说的七种教化。这七教,是治理民众的根本。政治教化的原则确定了,那治民的根本就是正确的。凡是身居上位的人,都是百姓的表率,表率正还有什么不正的呢?因此国君首先能做到仁,然后大夫也就会做到忠于国君,而士也就能做到讲信义,民心敦厚民风淳朴,男人诚实谨慎女子忠贞不二。这六个方面,是教化导致的结果。这样的教化散布天下四方而不会产生怨恨情绪,用来治理普通家庭而不会遭到拒绝。用礼来区分人的等级尊卑,以道义立身处世,遵照礼法来行事,那么百姓放弃恶行就如同用热水浇灌积雪一样了。” 曾参又说:“这样的治国方法确实是最好的了,只是我不足以进一步深入理解它。” 孔子说:“你以为这些就够了吗?还有呢!古代圣明的君主治理百姓,按照法规,一定要把土地分封下去,分别派官吏来治理。这样,贤良的人不会被埋没,顽劣的暴民也无处隐藏。派主管官员经常视察定时考核,进用贤良的人,罢免贬斥才能品德差的官员。这样一来,贤良的人就会愉快,而才能品德差的官员就会害怕。怜悯无妻或丧妻的老年男子和无夫或丧夫的老年妇女,抚养幼年失父的孤儿和老年无子的人,同情穷苦贫困的人,诱导百姓孝敬父母尊重兄长,选拔有才能的人。一个国家做到这七个方面,那么四海之内就没有犯罪的人了。身居上位的人爱护百姓,如同手足爱护腹心;那么百姓爱戴居上位者,也如同幼儿对待慈母。上下能如此相亲,上面的命令百姓就会听从,措施也得以推行,民众会感怀他的德政,身边的人会心悦诚服,远方的人会来归附,这真是政治所达到的最高境界。伸开手指可以知道寸的长短,伸开手可以知道尺的长短,展开肘臂可以知道寻有多长,这是近在身边的准则。周代的制度以三百步为一里,一千步见方为一井,三井合为一埒,三埒成为一矩,五十里的疆域可以建大城市,分封百里的土地可以建国都,这是为了积蓄生活所需的物品,让安居的人帮助居无定所的人。因此,偏远地方的少数民族,虽然服装不同,言语不通,没有不归附的。所以说,没有市场交易百姓也不缺乏生活用品,没有严刑峻法社会秩序也不会混乱。捕猎野兽鱼鳖不是为了充盈宫室,征敛赋税也不是为了充实国库,这样精心地准备是为了补救灾年的不足,用礼节来防范淫逸奢靡。多一些诚信少一些文饰,礼法就会得到遵守,国君的话百姓就会听信,国君的行为就会成为百姓的表率。国君和百姓的关系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百姓信任国君就像相信寒来暑往的规律一样。国君离百姓虽远,可觉得就像在身边一样,这不是距离近,而是四海之内都可看到圣明的德政。所以不动用武力就有威慑之力,不必赏赐财物臣民自然亲附,天下百姓都感受国君的恩惠。这就是所说的圣明国君守御国家的方法,也是能打败千里之外敌人的原因。” 曾参又问:“敢问什么是三至呢?” 孔子回答说:“最高的礼节是不谦让而天下得到治理,最高的奖赏是不耗费财物而天下的士人都很高兴,最美妙的音乐是没有声音而使百姓和睦。圣明的国君努力做到这三种极致,就可以知道谁是能治理好天下的国君,天下的士人都可以成为他的臣子,天下的百姓都能为他所用。” 曾参问:“敢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回答说:“古代圣明的国君必定知道天下所有贤良士人的名字,既知道他们的名字,又知道他们的实际才能,还知道他们的人数,以及他们所住的地方,然后把天下的爵位封给他们使他们得到尊崇,这就是最高的礼节,不谦让而天下得到治理。用天下的禄位使天下的士人得到富贵,这就是最高的奖赏,不耗费财物而天下的士人都会高兴。如此,天下的人就会重视名誉,这就是最美妙的音乐没有声音而使百姓和睦。所以说,天下最仁慈的人,能亲和天下至亲的人;天下最明智的人,能任用天下使百姓和睦的人;天下最英明的人,能任用天下最贤良的人。这三方面都做到了,然后可以向外征伐。因此,仁慈者莫过于爱护人民,有智者莫过于知道贤人,善于执政的君主莫过于选拔贤能的官吏。拥有疆土的国君能做到这三点,那么天下的人都可以与他同呼吸共命运了。圣明君主征伐的国家,必定是礼法废弛的国家。所以要杀掉他们的国君来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抚慰这个国家的百姓而不掠夺他们的财物。因此圣明君主的政治就像及时雨,降下百姓就欢愉。所以,他的教化施行的范围越广博,得到亲附的民众越多,这就是军队出征能得胜还朝的原因。” 【评析】 这是孔子与弟子曾参一篇完整的对话。这篇对话又见于《大戴礼记·主言》。清人王聘珍认为:“王肃私定《孔子家语》,盗窃此篇,改为《王言》,俗儒反据肃书,改窜本经,亦作《王言》,非是。”他认为本篇当作《主言》。仔细对照两篇,觉得《大戴礼》本篇多有脱漏,不及《家语》完整。本篇主要说明作为统领天下的王者,如何不出户牖而教化天下,其宗旨是“内修七教,外行三至”。 大婚解 【原文】 孔子侍坐於哀公.公問曰:「敢問人道孰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君及此言也,百姓之惠也,固臣敢無辭而對.人道,政為大.夫政者,正也.君為正,則百姓從而正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君不為正,百姓何所從乎!」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別、男女親、君臣信,三者正,則庶物從之.」公曰:「寡人雖無能也,願知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聞乎?」孔子對曰:「古之政愛人為大,所以治.愛人禮為大,所以治.禮,敬為大.敬之至矣,大婚為大.大婚至矣,冕而親迎,親迎者,敬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為親,捨敬則是遺親也.弗親弗敬,弗尊也.愛與敬,其政之本與.」公曰:「寡人願有言也.然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下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已重焉」?公曰:「寡人實固,不固安得聞此言乎!寡人欲問,不能為辭,請少進.」孔子曰:「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大婚,萬世之嗣也,君何謂已重焉?」孔子遂言曰:「內以治宗廟之禮,足以配天地之神,出以治直言之禮,以立上下之敬,物恥、則足以振之,國恥、足以興之,故為政先乎禮,禮其政之本與.」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也,蓋有道焉.妻也者,親之主也,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是故君子無不敬,敬也者,敬身為大.身也者,親之支也,敢不敬與.不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本也.傷其本,則支從之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以修此三者,則大化愾乎天下矣.昔太王之道也,如此國家順矣.」公曰:「敢問何謂敬身?」孔子對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過行則民作則,言不過辭,動不過則,百姓恭敬以從命,若是,則可謂能敬其身,則能成其親矣.」公曰:「何謂成其親?」孔子對曰:「君子者也,人之成名也,百姓與名,謂之君子,則是成其親,為君而為其子也.」孔子遂言曰:「愛政而不能愛人,則不能成其身.不能成其身,則不能安其土.不能安其土,則不能樂天.」公曰:「敢問何能成身?」孔子對曰:「夫其行已不過乎物,謂之成身,不過乎,合天道也.」公曰:「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曰:「貴其不已也.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而能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公曰:「寡人且愚冥,幸煩子之於心.」孔子蹴然避席而對曰:「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親.是故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此謂孝子成身.」公曰:「寡人既聞如此言,無如後罪何?」孔子對曰:「君子及此言,是臣之福也.」 【译文】 孔子陪鲁哀公坐着说话,哀公问道:“请问治理民众的措施中,什么最重要?” 孔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回答道:“您能谈到这个问题,真是百姓的幸运了,所以为臣敢不加推辞地回答这个问题。在治理民众的措施中,政事最重要。所谓政,就是正。国君做得正,那么百姓也就跟着做得正了。国君的所作所为,百姓是要跟着学的。国君做得不正,百姓跟他学什么呢?” 哀公问:“请问如何治理政事呢?” 孔子回答说:“夫妇要有别,男女要相亲,君臣要讲信义。这三件事做好了,那么其他的事就可以做好了。” 哀公说:“我虽然没有才能,但还是希望知道实行这三件事的方法,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孔子回答说:“古人治理政事,爱人最为重要;要做到爱人,施行礼仪最重要;要施行礼仪,恭敬最为重要;最恭敬的事,以天子诸侯的婚姻最为重要。结婚的时候,天子诸侯要穿上冕服亲自去迎接。亲自迎接,是表示敬慕的感情。所以君子要用敬慕的感情和她相亲相爱。如果没有敬意,就是遗弃了相爱的感情。不亲不敬,双方就不能互相尊重。爱与敬,大概是治国的根本吧!” 哀公说:“我还想问问您,天子诸侯穿冕服亲自去迎亲,不是太隆重了吗?” 孔子脸色更加严肃地回答说:“婚姻是两个不同姓氏的和好,以延续祖宗的后嗣,使之成为天地、宗庙、社稷祭祀的主人。您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 哀公说:“我这个人很浅陋,不浅陋,怎能听到您这番话呢?我想问,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请慢慢给我讲一讲吧。” 孔子说:“天地阴阳不交合,万物就不会生长。天子诸侯的婚姻,是诞生使社稷延续万代的后嗣的大事,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孔子接着又说:“夫妇对内主持宗庙祭祀的礼仪,足以与天地之神相配;对外掌管发布政教号令,能够确立君臣上下之间的恭敬之礼。事情不合礼可以改变,国家有丧乱可以振兴。所以治理政事先要有礼,礼不就是执政的根本吗?”孔子继续说:“从前夏商周三代圣明的君主治理政事,必定敬重他们的妻子,这是有道理的。妻子是祭祀宗祧的主体,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人,能不敬重吗?所以君子对妻儿没有不敬重的。敬这件事,敬重自身最为重要。自身,是亲人的后代,能够不敬重吗?不敬重自身,就是伤害了亲人;伤害了亲人,就是伤害了根本;伤害了根本,支属就要随之灭绝。自身、妻子、儿女这三者,百姓也像国君一样都是有的。由自身想到百姓之身,由自己的儿子想到百姓的儿子,由自己的妻子想到百姓的妻子,国君能做到这三方面的敬重,那么教化就通行天下了,这是从前太王实行的治国方法。能够这样,国家就顺畅了。” 哀公问:“请问什么是敬重自身?” 孔子回答说:“国君说错了话民众就跟着说错话,做错了事民众就跟着效法。君主不说错话,不做错事,百姓就会恭恭敬敬地服从国君的号令了。如果能做到这点,就可以说能敬重自身了,这样就能成就其亲人了。” 哀公问:“什么是成就其亲人?” 孔子回答道:“所谓君子,就是有名望的人。百姓送给他的名称,称作君子,就是称他的亲人为有名望的人,而他是有名望人的儿子。”孔子接着说:“只注重政治而不能爱护民众,就不能成就自身;不能成就自身,就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就不能无忧无虑。不能无忧无虑,就不能成就自身” 哀公问:“请问怎么做才能成就自身?” 孔子回答说:“自己做任何事都合乎常理不越过界限,就可以说成就自身了。不逾越常理,就是合乎天道。” 哀公问:“请问君子为何尊重天道呢?” 孔子回答说:“尊重它是因为它不停顿地运行,就像太阳月亮每天东升西落一样,这就是天道;运行无阻而能长久,这也是天道;不见有所作为而万物发育成长,这也是天道;成就了自己而功业也得到显扬,这也是天道。” 哀公说:“我实在愚昧,幸亏您耐心地给我讲这些道理。” 孔子恭敬地离开坐席回答说:“仁人不能逾越事物的自然法则,孝子不能超越亲情的规范。因此仁人侍奉父母,就如同侍奉天一样;侍奉天,就如同侍奉父母一样。这就是所说的孝子成就自身。” 哀公说:“我既然听到了这些道理,将来还会有过错怎么办呢?” 孔子说:“您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臣下的福分啊!” 【评析】 这是孔子和鲁哀公讨论婚礼意义的对话,其中涉及许多孔子的政治思想。对话先从人道谈起,孔子认为,人道中政治是第一位的。如何为政,要做到三点:夫妇别,男女亲,君臣信。然后提出“爱与敬”是“政之本”,而婚礼正是爱与敬的体现。能“成亲”、“成身”,从而使人道与天道合一。 儒行解 【原文】 孔子在衛,冉求言於季孫曰:「國有聖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猶卻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今孔子在衛,衛將用之.己有才而以資鄰國,難以言智也,請以重幣迎之.季孫以告哀公,公從之.孔子既至,舍哀公館焉.公自阼階,孔子賓階升堂立侍.公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以鄉,丘未知其為儒服也.」公曰:「敢問儒行?」孔子曰:「略言之則不能終其物,悉數之則留僕未可以對.」哀公命席,孔子侍坐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學以待問,懷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衣冠,中動作順,其大讓如慢,小讓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媿,難進而易退,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儒有居處齊難,其起坐恭敬,言必誠信,行必忠正,道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預有如此者.儒有不寶金玉,而忠信以為寶,不祈土地,而仁義以為土地;不求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情,有如此者.儒有委之以財貨而不貪,淹之以樂好而不淫,劫之以眾而不懼,阻之以兵而不懾;見利不虧其義,見死不更其守;徃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儒有可親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殺而不可辱;其居處不過,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徵辯,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儒有忠信以為甲冑,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德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蓽門圭窬,蓬戶甕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之,不敢以諂;其為士有如此者.儒有今人以居,古人以{尤旨},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若不逢世,上所不受,下所不推;詭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身可危也,其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猶竟信其志,乃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必以和,優游以法;慕賢而容眾,毀方而瓦合;其寬裕有如此者.儒有內稱不避親,外舉不避怨;程功積事,不求厚祿,推賢達能,不望其報;君得其志,民賴其德,苟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儒有澡身浴德,陳言而伏;靜言而正之,而上下不知也;默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高,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己不與,異己不非;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尚寬,底厲廉隅,強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雖以分國,視之如錙銖,弗肯臣仕;其規為有如此者.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並立則樂,相下不厭;久別則聞,流言不信,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其交有如此者.夫溫良者,仁之本也;慎敬者,仁之地也;寬裕者,仁之作也;遜接者,仁之能也;禮節者,仁之貌也;言談者,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讓有如此者.儒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不溷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故曰儒.今人之名儒也,忘常以儒相詬疾.」哀公既得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敬.曰:「終歿吾世,弗敢復以儒為戲矣.」 【译文】 孔子在卫国,冉求对季孙氏说:“国家有圣人却不能用,这样想治理好国家,就像倒着走而又想赶上前面的人一样,是不可能的。现在孔子在卫国,卫国将要任用他,我们自己有人才却去帮助邻国,难以说是明智之举。请您用丰厚的聘礼把他请回来。”季孙氏把冉求的建议禀告了鲁哀公,鲁哀公听从了这一建议。 孔子回到鲁国,住在鲁哀公招待客人的馆舍里。哀公从大堂东面的台阶走上来迎接孔子,孔子从大堂西面的台阶上来觐见哀公,然后到大堂里,孔子站着陪哀公说话。 鲁哀公问孔子说:“先生穿的衣服,是儒者的服装吗?” 孔子回答说:“我小时候住在鲁国,穿的是宽袖的衣服;长大后住在宋国,戴的是缁布做的礼冠。我听说,君子学问要广博,穿衣服要随其乡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儒者的服装。” 鲁哀公问:“请问儒者的行为是什么样的呢?” 孔子回答说:“粗略地讲讲,不能把儒者的行为讲完;如果详细地讲,讲到侍御的人侍奉以致疲倦也难以讲完。” 鲁哀公让人设席,孔子陪坐在旁边,说:“儒者如同席上的珍品等待别人来采用,昼夜不停地学习等待别人来请教,心怀忠信等待别人举荐,努力做事等待别人录用。儒者自修立身就是这样的。 “儒者的衣冠周正,行为谨慎,对大事推让好像很傲慢,对小事推让好像很虚伪。做大事时神态慎重像心怀畏惧,做小事时小心谨慎像不敢去做。难于进取而易于退让,柔弱谦恭像是很无能的样子。儒者的容貌就是这样的。 “儒者的起居庄重谨慎,坐立行走恭敬,讲话一定诚信,行为必定中正。在路途不与人争好走的路,冬夏之季不与人争冬暖夏凉的地方。不轻易赴死以等待值得牺牲生命的事情,保养身体以期待有所作为。儒者预先准备就是这样的。 “儒者宝贵的不是金玉而是忠信,不谋求占有土地而把仁义当做土地,不求积蓄很多财富而把学问广博作为财富。儒者难以得到却容易供养,容易供养却难以留住。不到适当的时候不会出现,不是很难得吗?不正义的事情就不合作,不是很难留住他们吗?先效力而后才要俸禄,不是很容易供养吗?儒者近乎人情就是这样的。 “儒者对于别人委托的财货不会有贪心,身处玩乐之境而不会沉迷,众人威逼也不惧怕,用武力威胁也不会恐惧。见利不会忘义,见死不改操守。遇到猛禽猛兽的攻击不度量自己的力量而与之搏斗,推举重鼎不度量自己的力量尽力而为。对过往的事情不追悔,对未来的事情不疑虑。错话不说两次,流言不去追究。时常保持威严,不学习什么权谋。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 “儒者可以亲近而不可以胁迫,可以接近而不可以威逼,可以杀头而不可侮辱。他们的居处不奢侈,他们的饮食不丰厚,他们的过失可以委婉地指出不可以当面数落。儒者的刚强坚毅就是这样的。 “儒者以忠信作为铠甲,以礼仪作为盾牌,心中想着仁去行动,怀抱着义来居处,即使遇到暴政,也不改变操守。儒者的自立就是这样的。 “儒者有一亩地的宅院,居住着一丈见方的房间,荆竹编的院门狭小如洞,用蓬草编作房门,用破瓮口作为窗框。外出时才换件遮体的衣服,一天的饭并为一顿吃。君上采纳他的建议,不敢产生怀疑;君上不采纳他的建议,也不敢谄媚求进。儒者做官的原则就是这样的。 “儒者与今人一起居住,而以古人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儒者今世的行为,可以作为后世的楷模。如果生不逢时,上面没人援引,下面没人推荐,进谗谄媚的人又合伙来陷害他,只可危害他的身体,而不可剥夺他的志向。虽然能危害他的生活起居,最终他还要施展自己的志向抱负,仍将不忘百姓的痛苦。儒者的忧思就是这样的。 “儒者广博地学习而无休止,专意实行而不倦怠,独处时不放纵自己,通达于上时不离道义。遵循以和为贵的原则,悠然自得而有节制。仰慕贤人而容纳众人,有时可削减自己的棱角而依随众人。儒者的宽容大度就是这样的。 “儒者举荐人才,对内不避亲属,对外不避有仇怨的人。度量功绩,积累事实,不谋求更高的禄位。推荐贤能而进达于上,不祈望他们的报答。国君满足了用贤的愿望,百姓依仗他的仁德。只要有利于国家,不贪图个人的富贵。儒者的举贤荐能就是这样的。 “儒者沐身心于道德之中,陈述自己的意见而伏听君命。平静地纠正国君的过失,君上和臣下都难以觉察。默默地等待,不急于去做。不在地位低下的人面前显示自己高明,不把少的功劳夸大为多。国家大治的时候,群贤并处而不自轻;国家混乱的时候,坚守正道而不沮丧。不和志向相同的人结党,也不诋毁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 “儒者中有这样一类人,对上不做天子的臣下,对下不事奉诸侯,谨慎安静而崇尚宽厚,磨炼自己端方正直的品格。待人接物刚强坚毅,广博地学习而又知所当行。即使把国家分给他,他也看做锱铢小事,不肯做别人的臣下和官吏。儒者规范自己的行为就是这样的。 “儒者交朋友,要志趣相合,方向一致,营求道艺,路数相同。地位相等都高兴,地位互有上下彼此也不厌弃。久不相见,听到对方的流言飞语绝不相信。志向相同就进一步交往,志向不同就退避疏远。儒者交朋友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温和善良是仁的根本,恭敬谨慎是仁的基础,宽宏大量是仁的开始,谦逊待人是仁的功能,礼节是仁的外表,言谈是仁的文采,歌舞音乐是仁的和谐,分散财物是仁的施与。儒者兼有这几种美德,还不敢说已经做到仁了。儒者的恭敬谦让就是这样的。 “儒者不因贫贱而灰心丧气,不因富贵而得意忘形。不玷辱君王,不拖累长上,不给有关官吏带来困扰,因此叫做儒。现今人们对儒这个名称的理解是虚妄不实的,经常被人称作儒来相互讥讽。” 鲁哀公听到这些话后,自己说话更加守信,行为更加严肃,说:“直到我死,再不敢拿儒者开玩笑了。” 【评析】 这是一篇孔子和鲁哀公的对话。文中生动地叙述了儒者应该具有什么样的道德行为。文中称儒者待聘、待问、待举、待取,但人格是自立的,容貌是礼让的。是有待、有为、有准备的。儒者不宝金玉,不祈土地,不求多积,但讲求仁义、忠信。儒者不贪、不淫、不惧、不慑、不亏义、不更守,是特立的。儒者是刚毅的。儒者戴仁而行,抱德而处,虽有暴政,也不逃避,精神是自立的。儒者处贫贱之中,屋小门敝,无衣无食,但不疑不谄。儒者稽古察今,今世人望,后世楷模,身危而志不能夺,忧国忧民,有忧思意识。 问礼 【原文】 哀公問於孔子曰:「大禮何如?子之言禮,何其尊也.」孔子對曰:「丘也鄙人,不足以知大禮也.」公曰:「吾子言焉.」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以生者,禮為大.非禮則無以節事天地之神焉;非禮則無以辯君臣上下長幼之位焉;非禮則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婚姻親族疏數之交焉;是故君子此之為尊敬,然後以其所能教順百姓,不廢其會節.既有成事,而後治其文章黼黻,以別尊卑上下之等.其順之也,而後言其喪祭之紀,宗廟之序,品其犧牲,設其豕腊,修其歲時,以敬其祭祀,別其親疏,序其昭穆,而後宗族會醼,即安其居,以綴恩義.卑其宮室,節其服御,車不雕璣,器不彤鏤,食不二味,心不淫志,以與萬民同利,古之明王行禮也如此.」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對曰:「今之君子,好利無厭,淫行不倦,荒怠慢遊,固民是盡,以遂其心,以怨其政,忤其眾以伐有道.求得當欲不以其所,虐殺刑誅,不以其治.夫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後,是即今之君子,莫能為禮也.」言偃問曰:「夫子之極言禮也,可得而聞乎?」孔子言:「我欲觀夏,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乾坤焉;乾坤之義,夏時之等,吾以此觀之.夫禮,初也始於飲食,太古之時,燔黍擘豚,汙罇杯飲,蕢桴土鼓,猶可以致敬鬼神,及其死也,升屋而號告曰,高某復然後飲腥苴熟,形體則降,魂氣則上,是謂天望而地藏也.故生者南嚮,死者北首,皆從其初也.昔之王者,未有宮室,冬則居營窟,夏則居櫓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未有絲麻,衣其羽皮.後聖有作,然後修火之利,範金合土,以為宮室戶牖;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為醴酪;治其絲麻,以為布帛,以養生送死,以事鬼神.故玄酒在室,醴醆在戶,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陳其犧牲,備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鐘鼓,以降上神,與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齊上下,夫婦有所,是謂承天之祐.作其祝號,玄酒以祭,薦其血毛,腥其俎,熟其殽,越席以坐.疏布以羃,衣其浣帛,醴醆以獻,薦其燔炙,君與夫人,交獻以嘉魂魄,然後退而合烹,體其犬豕牛羊,實其簠簋,籩豆鉶羹,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為大祥,此禮之大成也.」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请教说:“隆重的礼仪是什么样的?您为什么把礼说得那么重要呢?”孔子回答道:“我是个鄙陋的人,不足以了解隆重的礼节。”鲁哀公说:“您还是说说吧!” 孔子回答道:“我听说,在民众生活中,礼仪是最重要的。没有礼就不能有节制地侍奉天地神灵,没有礼就无法区别君臣、上下、长幼的地位,没有礼就不能分别男女、父子、兄弟的亲情关系以及婚姻亲族交往的亲疏远近。所以,君主把礼看得非常重要,认识到这一点以后,用他所了解的礼来教化引导百姓,使他们懂得礼的重要和礼的界限。等到礼的教化卓有成效之后,才用文饰器物和礼服来区别尊卑上下。百姓顺应礼的教化后,才谈得上丧葬祭祀的规则、宗庙祭祀的礼节。安排好祭祀用的牺牲,布置好祭神祭祖用的干肉,每年按时举行严肃的祭礼,以表达对神灵、先祖的崇敬之心,区别血缘关系的亲疏,排定昭穆的次序。祭祀以后,亲属在一起饮宴,依序坐在应坐的位置上,以联结彼此的亲情。住低矮简陋的居室,穿俭朴无华的衣服,车辆不加雕饰,器具不刻镂花纹,饮食不讲究滋味,内心没有过分的欲望,和百姓同享利益。以前的贤明君主就是这样讲礼节的。” 鲁哀公问:“现在的君主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做了呢?” 孔子回答说:“现在的君主贪婪爱财没有满足的时候,放纵自己的行为不感到厌倦,放荡懒散而又态度傲慢,固执地搜刮尽人民的资财。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不顾招致百姓的怨恨,违背众人的意志,去侵犯政治清明的国家。只求个人欲望得到满足而不择手段,残暴地对待人民而肆意刑杀,不设法使国家得到治理。以前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前面说的办法,现在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后面说的办法。这说明现在的君主不能修明礼教。” 【评析】 这篇是讲礼的重要意义的。首先说明礼在事天地之神、辨尊卑之位、别亲疏与万民同利等方面的作用,同时批评现实好利无厌、淫行荒怠、禁锢人民、虐杀刑诛等非礼治现象。 五仪解 【原文】 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欲論魯國之士,與之為治,敢問如何取之?」孔子對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曰:「然則章甫絇履,紳帶縉笏者,皆賢人也.」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謂也.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軒者,則志不在於食焄;斬衰管菲,杖而歠粥者,則志不在於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謂此類也.」公曰:「善哉!盡此而已乎?」孔子曰:「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賢人、有聖人,審此五者,則治道畢矣.」公曰:「敢問何如斯可謂之庸人?」孔子曰:「所謂庸人者,心不存慎終之規,口不吐訓格之言,不擇賢以託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見小闇大,而不知所務,從物如流,不知其所執;此則庸人也.」公曰:「何謂士人?」孔子曰:「所謂士人者,心有所定,計有所守,雖不能盡道術之本,必有率也;雖不能備百善之美,必有處也.是故知不務多,必審其所知;言不務多,必審其所謂;行不務多,必審其所由.智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則若性命之形骸之不可易也.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此則士人也.」公曰:「何謂君子?」孔子曰:「所謂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義在身而色無伐,思慮通明而辭不專;篤行信道,自強不息,油然若將可越而終不可及者.此則君子也.」公曰:「何謂賢人?」孔子曰:「所謂賢人者,德不踰閑,行中規繩,言足以法於天下,而不傷於身,道足以化於百姓,而不傷於本;富則天下無宛財,施則天下不病貧.此則賢者也.」公曰:「何謂聖人?」孔子曰:「所謂聖者,德合於天地,變通無方,窮萬事之終始,協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並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識其鄰.此謂聖人也.」公曰:「善哉!非子之賢,則寡人不得聞此言也.雖然,寡人生於深宮之內,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恐不足以行五儀之教若何?」孔子對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則丘亦無所聞焉.」公曰:「非吾子,寡人無以啟其心,吾子言也.」孔子曰:「君子入廟,如右,登自阼階,仰視榱桷,俯察机筵,其器皆存,而不睹其人,君以此思哀,則哀可知矣.昧爽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亂亡之端,君以此思憂,則憂可知矣.日出聽政,至于中冥,諸侯子孫,徃來為賓,行禮揖讓,慎其威儀,君以此思勞,則勞亦可知矣.緬然長思,出於四門,周章遠望,睹亡國之墟,必將有數焉,君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於五儀之事,則於政治,何有失矣.」 哀公問於孔子曰:「請問取人之法.」孔子對曰:「事任於官,無取捷捷,無取鉗鉗,無取啍啍,捷捷貪也,鉗鉗亂也,啍啍誕也.故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必愨而後求智能者焉,不愨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邇.」 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欲吾國小而能守,大則攻,其道如何?」孔子對曰:「使君朝廷有禮,上下相親,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將誰攻之?苟為此道,民畔如歸,皆君之讎也,將與誰守?」公曰:「善哉!於是廢山澤之禁,弛關市之稅,以惠百姓.」 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曰:「有之.」公曰:「何為?」對曰:「為其二乘.」公曰:「有二乘,則何為不博?」子曰:「為其兼行惡道也.」哀公懼焉,有間,復問曰:「若是乎君之惡惡道至甚也?」孔子曰:「君子之惡惡道不甚,則好善道亦不甚;好善道不甚,則百姓之親上亦不甚.詩云:『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悅.』詩之好善道甚也如此.」公曰:「美哉!夫君子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惡,微吾子言焉,吾弗之聞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國家之存亡禍福,信有天命,非唯人也.」孔子對曰:「存亡禍福,皆己而已,天災地妖,不能加也.」公曰:「善!吾子之言,豈有其事乎?」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之世,有雀生大鳥於城隅焉,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而名必昌.』於是帝辛介雀之德,不修國政,亢暴無極,朝臣莫救,外寇乃至殷國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時,詭福反為禍者也.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時,道缺法圮,以致夭櫱、桑榖于朝,七日大拱,占之者曰:『桑榖野木而不合生朝,意者國亡乎!』太戊恐駭,側身修行,思先王之政,明養民之道,三年之後,遠方慕義重譯至者,十有六國,此即以己逆天時,得禍為福者也.故天災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寤夢徵恠,所以儆人臣者也;災妖不勝善政,寤夢不勝善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極也,唯明王達此.」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聞君子之教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智者壽乎?仁者壽乎?」孔子對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己自取也.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慾無厭而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眾,以弱侮強,忿怒不類,動不量力者,兵共殺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夫智士仁人,將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壽焉,不亦可乎?」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我想评论一下鲁国的人才,和他们一起治理国家,请问怎么选拔人才呢?” 孔子回答说:“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今的习俗而生活,穿着古代的儒服。有这样的行为而为非作歹的人,不是很少见吗?” 哀公问:“那么戴着殷代的帽子,穿着鞋头上有装饰的鞋子,腰上系着大带子并把笏板插在带子里的人,都是贤人吗?” 孔子说:“那倒不一定。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些穿着礼服,戴着礼帽,乘着车子去行祭祀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食荤;穿着用粗麻布做的丧服,穿着草鞋,拄着丧杖喝粥来行丧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酒肉。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却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代的习俗生活,却穿着古代的儒服,我说的是这一类人。” 哀公说:“你说得很好!就仅仅是这些吗?” 孔子回答道:“人分五个等级,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分清这五类人,那治世的方法就都具备了。”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样的人叫做庸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庸人,他们心中没有谨慎行事、善始善终的原则,口中说不出有道理的话,不选择贤人善士作为自己的依靠,不努力行事使自己得到安定的生活。他们往往小事明白大事糊涂,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凡事随大流,不知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就是庸人。”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是士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确定的原则,有明确的计划,即使不能尽到行道义治国家的本分,也一定有遵循的法则;即使不能集百善于一身,也一定有自己的操守。因此他们的知识不一定非常广博,但一定要审查自己具有的知识是否正确;话不一定说得很多,但一定要审查说得是否确当;路不一定走得很多,但一定要明白所走的路是不是正道。知道自己具有的知识是正确的,说出的话是确当的,走的路是正道,那么这些正确的原则就像性命对于形骸一样不可改变了。富贵不能对自己有所补益,贫贱不能对自己有所损害。这样的人就是士人。”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是君子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说出的话一定忠信而内心没有怨恨,身有仁义的美德而没有自夸的表情,考虑问题明智通达而话语委婉。遵循仁义之道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强不息。他那从容的样子好像很容易超越,但终不能达到他那样的境界。这样的人就是君子。”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贤人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贤人,他们的品德不逾越常规,行为符合礼法。他们的言论可以让天下人效法而不会招来灾祸,道德足以感化百姓而不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他虽富有,天下人不会怨恨;他一施恩,天下人都不贫穷。这样的人就是贤人。” 哀公又问:“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圣人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圣人,他们的品德符合天地之道,变通自如,能探究万事万物的终始,使万事万物符合自然法则,依照万事万物的自然规律来成就它们。光明如日月,教化如神灵。下面的民众不知道他的德行,看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就在身边。这样的人就是圣人。” 哀公说:“好啊!不是先生贤明,我就听不到这些言论了。虽然如此,但我从小生在深宫之内,由妇人抚养长大,不知道悲哀,不知道忧愁,不知道劳苦,不知道惧怕,不知道危险,恐不足以实行五仪之教。怎么办呢?” 孔子回答说:“从您的话中可以听出,您已经明白这些道理了,我也就没什么可对您说的了。” 哀公说:“要不是您,我的心智就得不到启发。您还是再说说吧!” 孔子说:“您到庙中行祭祀之礼,从右边台阶走上去,抬头看到屋椽,低头看到筵席,亲人使用的器物都在,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您因此感到哀伤,这样就知道哀伤是什么了。天还没亮就起床,衣帽穿戴整齐,清晨到朝堂听政,考虑国家是否会有危难。一件事处理不当,往往会成为国家混乱灭亡的开端。国君以此来忧虑国事,什么是忧愁也就知道了。太阳出来就处理国家大事,直至午后,接待各国诸侯及子孙,还有宾客往来,行礼揖让,谨慎地按照礼法显示自己的威严仪态。国君因此思考什么是辛劳,那么什么是辛劳也就知道了。缅怀远古,走出都门,周游浏览,向远眺望,看到那些亡国的废墟,可见灭亡之国不只一个。国君因此感到惧怕,那什么是惧怕也就知道了。国君是舟,百姓就是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国君由此想到危险,那么什么是危险也就知道了。国君明白这五个方面,又稍稍留意国家中的五种人,那么治理国家还会有什么失误呢?” 鲁哀公问孔子:“国家的存亡祸福,的确是由天命决定的,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吗?” 孔子回答说:“国家的存亡祸福都是由人自己决定的,天灾地祸都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 哀公说:“好!您说的话,有什么事实根据吗?” 孔子说:“从前,殷纣王时代,在国都的城墙边,有一只小鸟生出一只大鸟,占卜者说:‘凡是以小生大,国家必将成为霸主,声名必将大振。’于是,商纣王凭借小鸟生大鸟的好兆头,不好好治理国家,残暴至极,朝中大臣也无法挽救,外敌攻入,殷国因此灭亡。这就是以自己的肆意妄为违背天时,奇异的福兆反而变成灾祸的事例。纣王的先祖殷王太戊时代,社会道德败坏,国家法纪紊乱,以致出现反常的树木,朝堂上长出桑毂,七天就长得两手合抱之粗。占卜者说:‘桑毂野木不应共同生长在朝堂上,难道国家要灭亡吗?’太戊非常恐惧,小心地修养自己的德行,学习先王治国的方法,探究养民的措施,三年之后,远方的国家思慕殷国的道义,偏远之国的使者经过多重翻译来朝见的,有十六国之多。这就是以自己的谨身修治改变天时,祸兆反变为福的事例。所以说,天灾地祸是上天来警告国君的,梦见怪异是上天来警告臣子的。灾祸胜不过良好的政治,梦兆也胜不过善良的行为。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治国的最高境界,只有贤明的国君才能做到。” 鲁哀公说:“我如果不是如此浅陋,也就不能听到您这样的教诲了。” 【评析】 本篇第一段主要讲五仪。所谓“五仪”就是指五个等次的人的特征。这五个等次是: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他们各有特点,境界也由低向高。最后一问思想价值很高。鲁哀公自称“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孔子告诉他如何思哀、思忧、思劳、思惧,很有借鉴意义。 致思 【原文】 孔子北遊於農山,子路子貢顏淵侍側.孔子四望,喟然而嘆曰:「於斯致思,無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爾志,吾將擇焉.子路進曰:「由願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鍾鼓之音,上震於天,旍旗繽紛,下蟠于地,由當一隊而敵之,必也攘地千里,搴旗執聝,唯由能之,使二子者從我焉.」夫子曰:「勇哉.」子貢復進曰:「賜願使齊楚合戰於漭瀁之野,兩壘相望,塵埃相接,挺刃交兵,賜著縞衣白冠,陳說其間,推論利害,釋國之患,唯賜能之,使夫二子者從我焉.」夫子曰:「辯哉.」顏回退而不對.孔子曰:「回來,汝奚獨無願乎?」顏回對曰:「文武之事,則二子者,既言之矣,回何云焉.」孔子曰:「雖然,各言爾志也,小子言之.」對曰:「回聞薰蕕不同器而藏,堯桀不共國而治,以其類異也,回願得明王聖主輔相之,敷其五教,導之以禮樂,使民城郭不修,溝池不越,鑄劍戟以為農器,放牛馬於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鬥之患,則由無所施其勇,而賜無所用其辯矣.」夫子凜然曰:「美哉!德也.」子路抗手而對曰:「夫子何選焉?」孔子曰:「不傷財,不害民,不繁詞,則顏氏之子有矣.」 魯有儉嗇者,瓦鬲煮食,食之,自謂其美,盛之土型之器,以進孔子.孔子受之,歡然而悅,如受大牢之饋.子路曰:「瓦甂,陋器也,煮食,薄膳也,夫子何喜之如此乎?」子曰:「夫好諫者思其君,食美者念其親.吾非以饌具之為厚,以其食厚而我思焉.」孔子之楚,而有漁者,而獻魚焉,孔子不受.漁者曰:「天暑市遠,無所鬻也,思慮棄之糞壤,不如獻之君子,故敢以進焉.」於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掃地將以享祭.門人曰:「彼將棄之,而夫子以祭之,何也?」孔子曰:「吾聞諸惜其腐〈食念〉,而欲以務施者,仁人之偶也,惡有受仁人之饋,而無祭者乎?」 季羔為衛之士師,刖人之足,俄而衛有蒯聵之亂,季羔逃之,走郭門,刖者守門焉.謂季羔曰:「彼有竇.」季羔曰:「君子不踰.」又曰:「彼有竇.」季羔曰:「君子不隧.」又曰:「於此有室.」季羔乃入焉.既而追者罷,季羔將去,謂刖者:「吾不能虧主之法而親刖子之足矣,今吾在難,此正子之報怨之時,而逃我者三,何故哉?」刖者曰:「斷足固我之罪,無可奈何,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後臣,欲臣之免也,臣知獄決罪定,臨當論刑,君愀然不樂,見君顏色,臣又知之,君豈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固然,此臣之所以悅君也.」孔子聞之曰:「善哉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則樹德,加嚴暴則樹怨,公以行之,其子羔乎.」 孔子曰:「季孫之賜我粟千鍾也,而交益親,自南宮敬叔之乘我車也,而道加行.故道雖貴,必有時而後重,有勢而後行,微夫二子之貺財,則丘之道,殆將廢矣.」 孔子曰:「王者有似乎春秋,文王以王季為父,以太任為母,以太姒為妃,以武王周公為子,以太顛閎天為臣,其本美矣.武王正其身以正其國,正其國以正天下,伐無道,刑有罪,一動而天下正,其事成矣.春秋致其時而萬物皆及,王者致其道而萬民皆治,周公載己行化,而天下順之,其誠至矣.」 曾子曰:「入是國也,言信於群臣,而留可也;見忠於卿大夫,則仕可也;澤施於百姓,則富可也.」孔子曰:「參之言此可謂善安身矣.」子路為蒲宰,為水備,與其民修溝瀆,以民之勞煩苦也,人與之一簞食一壺漿.孔子聞之,使子貢止之.子路忿不悅,徃見孔子,曰:「由也以暴雨將至,恐有水災,故與民修溝洫以備之,而民多匱餓者,是以簞食壺漿而與之.夫子使賜止之,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由不受也.」孔子曰:「汝以民為餓也,何不白於君,發倉廩以賑之,而私以爾食饋之,是汝明君之無惠,而見己之德美矣.汝速已則可,不則汝之見罪必矣.」 子路問於孔子曰:「管仲之為人何如?」子曰:「仁也.」子路曰:「昔管仲說襄公,公不受,是不辯也;欲立公子糾而不能,是不智也;家殘於齊,而無憂色,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檻車,無慚心,是無醜也;事所射之君,是不貞也;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不忠也.仁人之道,固若是乎?」孔子曰:「管仲說襄公,襄公不受,公之闇也;欲立子糾而不能,不遇時也;家殘於齊而無憂色,是知權命也;桎梏而無慚心,自裁審也;事所射之君,通於變也;不死子糾,量輕重也.夫子糾未成君,管仲未成臣,管仲才度義,管仲不死束縛,而立功名,未可非也.召忽雖死,過與取仁,未足多也.」 孔子適齊,中路聞哭者之聲,其音甚哀.孔子謂其僕曰:「此哭哀則哀矣,然非喪者之哀矣.」驅而前,少進,見有異人焉,擁鐮帶素,哭者不哀.孔子下車,追而問曰:「子何人也?」對曰:「吾丘吾子也.」曰:「子今非喪之所,奚哭之悲也?」丘吾子曰:「吾有三失,晚而自覺,悔之何及.」曰:「三失可得聞乎?願子告吾,無隱也.」丘吾子曰:「吾少時好學,周遍天下,後還喪吾親,是一失也;長事齊君,君驕奢失士,臣節不遂,是二失也;吾平生厚交,而今皆離絕,是三失也.夫樹欲靜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徃而不來者年也,不可再見者親也,請從此辭,遂投水而死.」孔子曰:「小子識之,斯足為戒矣.自是弟子辭歸養親者十有三.」 孔子謂伯魚曰:「鯉乎,吾聞可以與人終日不倦者,其唯學焉.其容體不足觀也,其勇力不足憚也,其先祖不足稱也,其族姓不足道也.終而有大名,以顯聞四方,流聲後裔者,豈非學之效也.故君子不可以不學.其容不可以不飭,不飭無類,無類失親,失親不忠,不忠失禮,失禮不立.夫遠而有光者,飭也;近而愈明者,學也.譬之汙池,水潦注焉,雚葦生焉,雖或以觀之,孰知其源乎.」 子路見於孔子曰:「負重涉遠,不擇地而休,家貧親老,不擇祿而仕.昔者由也,事二親之時,常食藜藿之實,為親負米百里之外.親歿之後,南遊於楚,從車百乘,積粟萬鍾,累茵而坐,列鼎而食,願欲食藜藿,為親負米,不可復得也.枯魚銜索,幾何不蠹,二親之壽,忽若過隙.」孔子曰:「由也事親,可謂生事盡力,死事盡思者也.」 孔子之郯,遭程子於塗,傾蓋而語,終日,甚相親.顧謂子路曰:「取束帛以贈先生.」子路屑然對曰:「由聞之士不中間見,女嫁無媒,君子不以交禮也.」有間,又顧謂子路.子路又對如初.孔子曰:「由,詩不云乎:『有美一人,清揚宛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今程子,天下賢士也,於斯不贈,則終身弗能見也,小子行之.」 孔子自衛反魯,息駕于河梁而觀焉.有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鱉不能導,黿鼉不能居.有一丈夫方將厲之,孔子使人並涯止之曰:「此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鱉黿鼉不能居也,意者難可濟也.」丈夫不以措意,遂渡而出.孔子問之,曰:「子乎有道術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對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措吾軀於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復出也.」孔子謂弟子曰:「二三子識之,水且猶可以忠信成身親之,而況於人乎!」 孔子將行,雨而無蓋.門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商之為人也,甚恡於財,吾聞與人交,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能久也.」楚王渡江,江中有物大如斗,圓而赤,直觸王舟,舟人取之,王大怪之,遍問群臣,莫之能識.王使使聘于魯,問於孔子.子曰:「此所謂萍實者也,可剖而食也,吉祥也,唯霸者為能獲焉.」使者反,王遂食之,大美.久之使來以告魯大夫,大夫因子游問曰:「夫子何以知其然乎?」曰:「吾昔之鄭,過乎陳之野,聞童謠曰:『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此是楚王之應也.吾是以知之.」 子貢問於孔子曰:「死者有知乎?將無知乎?」子曰:「吾欲言死之有知,將恐孝子順孫妨生以送死;吾欲言死之無知,將恐不孝之子棄其親而不葬.賜不欲知死者有知與無知,非今之急,後自知之.」 子貢問治民於孔子.子曰:「懍懍焉若持腐索之扞馬.」子貢曰:「何其畏也?」孔子曰:「夫通達御皆人也,以道導之,則吾畜也;不以道導之,則吾讎也.如之何其無畏也.」 魯國之法,贖人臣妾于諸侯者,皆取金於府,子貢贖之,辭而不取金.孔子聞之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以施之於百姓,非獨適身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眾,贖人受金則為不廉,則何以相贖乎?自今以後,魯人不復贖人於諸侯.」 子路治蒲,請見於孔子曰:「由願受教於夫子.」子曰:「蒲其如何?」對曰:「邑多壯士,又難治也.」子曰:「然,吾語爾,恭而敬,可以攝勇;寬而正,可以懷強;愛而恕,可以容困;溫而斷,可以抑姦.如此而加之,則正不難矣.」 【译文】 孔子向北游览到农山,子路、子贡、颜渊在身边陪着。孔子向四面望了望,感叹地说:“在这里集中精力思考问题,什么想法都会出现啊!你们每个人各谈谈自己的志向,我将从中做出选择。” 子路走上前说:“我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白色的指挥旗像月亮,红色的战旗像太阳,钟鼓的声音响彻云霄,繁多的旌旗在地面盘旋舞动。我带领一队人马进攻敌人,必会夺取敌人千里之地,拔去敌人的旗帜,割下敌人的耳朵。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到,您就让子贡和颜渊跟着我吧!” 孔子说:“真勇敢啊!” 子贡也走上前说道:“我愿出使到齐国和楚国交战的广阔原野上,两军的营垒遥遥相望,扬起的尘埃连成一片,士兵们挥刀交战。在这种情况下,我穿戴着白色衣帽,在两国之间劝说,论述交战的利弊,解除国家的灾难。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得到,您就让子路和颜渊跟着我吧!” 孔子说:“真有口才啊!” 颜回后退不说话。孔子说:“颜回,过来,为何只有你没有志向呢?”颜回回答说:“文武两方面的事,子路和子贡都已经说过了,我还说什么呢?” 孔子说:“虽然如此,还是各人说说各人的志向,你就说吧。” 颜回回答说:“我听说薰草和莸草不能藏在同一个容器中,尧和桀不能共同治理一个国家,因为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我希望得到明王圣主来辅助他们,向人民宣传五教,用礼乐来教导他们,使百姓不修筑城墙,不逾越护城河,剑戟之类的武器改铸为农具,平原湿地放牧牛马,妇女不因丈夫长期离家而忧虑,千年无战争之患。这样,子路就没有机会施展他的勇敢,子贡就没有机会运用他的口才了。” 孔子表情严肃地说:“这种德行是多么美好啊!” 子路举起手来问道:“老师您选择哪种呢?” 孔子说:“不耗费财物,不危害百姓,不费太多的言辞,这只有颜回才有这个想法啊!” 孔子到楚国去,有一位打鱼人献给他一些鱼,孔子不接受。打鱼人说:“天热市场又远,已经无法卖了,我想扔到粪堆上,不如献给君子,所以敢于进献给您。” 于是孔子拜了又拜,接受了这些鱼,让弟子把地打扫干净,准备祭祀。弟子说:“打鱼人本来要扔掉这些鱼,而老师却要用来祭祀,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我听说,怕食物变质而把它送给别人的人,是仁人一类的人。哪有接受了仁人的馈赠而不祭祀的呢?” 【评析】 “致思”二字源于篇中“于斯致思”,是集中精神思考的意思。本篇由许多小事、小段落组成。“孔子北游”章是孔子听弟子言志,这里突显“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的德治。“孔子之楚”章从馈鱼说起,可以看出孔子是尊重节俭而又与人分享的人。 三恕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親不能孝,有子而求其報,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順,非恕也.士能明於三恕之本,則可謂端身矣.」孔子曰:「君子有三思,不可不察也.少而不學,長無能也;老而不教,死莫之思也;有而不施,窮莫之救也.故君子少思其長則務學,老思其死則務教,有思其窮則務施.」 伯常騫問於孔子曰:「騫固周國之賤吏也,不自以不肖,將北面以事君子,敢問正道宜行,不容於世,隱道宜行,然亦不忍,今欲身亦不窮,道亦不隱,為之有道乎?」孔子曰:「善哉子之問也.自丘之聞,未有若吾子所問辯且說也.丘嘗聞君子之言道矣,聽者無察,則道不入,奇偉不稽,則道不信.又嘗聞君子之言事矣,制無度量,則事不成,其政曉察,則民不保.又嘗聞君子之言志矣,〈罡寸〉折者不終,徑易者則數傷,浩倨者則不親,就利者則無不弊.又嘗聞養世之君子矣,從輕勿為先,從重勿為後,見像而勿強,陳道而勿怫.此四者,丘之所聞也.」 孔子觀於魯桓公之廟,有欹器焉.夫子問於守廟者曰:「此謂何器?」對曰:「此蓋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聞宥坐之器,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明君以為至誡,故常置之於坐側.」顧謂弟子曰:「試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則正,滿則覆.夫子喟然歎曰:「嗚呼!夫物惡有滿而不覆哉?」子路進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子曰:「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損之又損之之道也.」 孔子觀於東流之水.子貢問曰:「君子所見大水,必觀焉何也?」孔子對曰:「以其不息,且遍與諸生而不為也.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則卑下,倨邑必修,其理似義;浩浩乎無屈盡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嵠而不懼,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綽約微達,此似察;發源必東,此似志;以出以入,萬物就以化絜,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見,必觀焉.」 子貢觀於魯廟之北堂,出而問於孔子曰:「向也賜觀於太廟之堂,未既輟,還瞻北蓋,皆斷焉,彼將有說耶?匠過之也.」孔子曰:「太廟之堂宮,致良工之匠,匠致良材,盡其功巧,蓋貴久矣,尚有說也.」 孔子曰:「吾有所齒,有所鄙,有所殆.夫幼而不能強學,老而無以教,吾恥之;去其鄉事君而達,卒遇故人,曾無舊言,吾鄙之;與小人處而不能親賢,吾殆之.」 子路見於孔子.孔子曰:「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對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愛己.」子曰:「可謂士矣.」子路出,子貢入,問亦如之.子貢對曰:「智者知人,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矣.」子貢出,顏回入,問亦如之.對曰:「智者自知,仁者自愛.」子曰:「可謂士君子矣.」 子貢問於孔子曰:「子從父命孝,臣從君命貞乎?奚疑焉.」孔子曰:「鄙哉賜,汝不識也.昔者明王萬乘之國,有爭臣七人,則主無過舉;千乘之國,有爭臣五人,則社稷不危也;百乘之家,有爭臣三人,則祿位不替;父有爭子,不陷無禮;士有爭友,不行不義.故子從父命,奚詎為孝?臣從君命,奚詎為貞?夫能審其所從,之謂孝,之謂貞矣.」 子路盛服見於孔子.子曰:「由是倨倨者何也?夫江始出於岷山,其源可以濫觴,及其至于江津,不舫舟不避風則不可以涉,非唯下流水多耶?今爾衣服既盛,顏色充盈,天下且孰肯以非告汝乎?」子路趨而出,改服而入,蓋自若也.子曰:「由志之,吾告汝,奮於言者華,奮於行者伐,夫色智而有能者,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智,言之要也,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則智,行至則仁,既仁且智,惡不足哉!」 子路問於孔子曰:「有人於此,披褐而懷玉,何如?」子曰:「國無道,隱之可也;國有道,則袞冕而執玉.」 【译文】 孔子说:“君子有三恕:有国君而不能侍奉,有臣子却要役使,这不是恕;有父母不能孝敬,有儿子却要求他报恩,这也不是恕;有哥哥不能尊敬,有弟弟却要求他顺从,这也不是恕。读书人能明了这三恕的根本意义,就可以算得上行为端正了。”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思虑,是不能不深察的。小时候不爱学习,长大后就没有技能;年老不教导子孙,死后就没人思念;富有时不愿施舍,穷困时就没人救济。所以君子年少时想到长大以后的事就要努力学习,年老了想到死后的事就要好好教导儿孙,富有时想到穷困就要致力于施舍。” 孔子到鲁桓公的庙里去参观,在那里看到一件容易倾倒的器物。于是他问守庙的人:“这是什么器物啊?”守庙人回答说:“这是国君放在座位右边以示警戒的欹器。” 孔子说:“我听说国君放在座位右边的欹器,空虚时就倾倒,水不多不少时就端正,水满时就倒下。贤明的国君把它作为最高警戒,所以常常把它放在座位边。”说完回头对弟子说:“灌进水试试。”弟子把水灌进欹器,水不多不少时欹器就端正,水满时就倒下。孔子感叹道:“唉,哪有东西盈满了不倒的呢!” 子路走上前去问道:“请问保守成业有什么方法吗?” 孔子说:“聪明睿智的人,用愚朴来保守成业;功盖天下的人,用谦让来保守成业;勇力震世的人,用怯懦来保守成业;富有四海的人,用谦卑来保守成业。这就是退损再退损的方法。” 【评析】 这篇也是由许多小议论组成的,大多内容又见《荀子》。“孔子曰”二章,一是说君臣、父子、兄弟间要讲恕道,一是讲君子要三思。“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章是讲“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的道理。主张遵守愚、让、怯、谦的损之又损之道,这就是“满招损,谦受益”俗语的来源。 好生 【原文】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孔子不對.公曰:「寡人有問於子而子無言,何也?」對曰:「以君之問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為對.」公曰:「其大何乎?」孔子曰:「舜之為君也,其政好生而惡殺,其任授賢而替不肖,德若天地而靜虛,化若四時而變物,是以四海承風,暢於異類,鳳翔麟至,鳥獸馴德,無他也,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是問,是以緩對.」 孔子讀史至楚復陳,喟然歎曰:「賢哉楚王!輕千乘之國,而重一言之信,匪申叔之信,不能達其義,匪莊王之賢,不能受其訓.」 孔子常自筮其卦,得賁焉,愀然有不平之狀.子張進曰:「師聞卜者得賁卦,吉也,而夫子之色有不平,何也?」孔子對曰:「以其離耶!在周易,山下有火謂之賁,非正色之卦也.夫質也黑白宜正焉,今得賁,非吾兆也.吾聞丹漆不文,白玉不雕,何也?質有餘不受飾故也.」孔子曰:「吾於甘棠,見宗廟之敬甚矣,思其人必愛其樹,尊其人必敬其位,道也.」 子路戎服見於孔子,拔劍而舞之,曰:「古之君子,以劍自衛乎?」孔子曰:「古之君子忠以為質,仁以為衛,不出環堵之室,而知千里之外,有不善則以忠化之,侵暴則以仁固之,何持劍乎?」子路曰:「由乃今聞此言,請攝齊以受教.」 楚王出遊,亡弓,左右請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聞之,惜乎其不大也,不曰人遺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 孔子為魯司寇,斷獄訟皆進眾議者而問之,曰:「子以為奚若?某以為何若?」皆曰云云如是,然後夫子曰:「當從某子幾是.」 孔子問漆雕憑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及孺子容,此三大夫孰賢?」對曰:「臧氏家有守龜焉,名曰蔡,文仲三年而為一兆,武仲三年而為二兆,孺子容三年而為三兆,憑從此之見,若問三人之賢與不賢,所未敢識也.」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隱而顯;言人之過也,微而著.智而不能及,明而不能見,孰克如此.」 魯公索氏,將祭而亡其牲.孔子聞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將亡,後一年而亡.」門人問曰:「昔公索氏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二年必亡,今過期而亡,夫子何以知其然?」孔子曰:「夫祭者,孝子所以自盡於其親,將祭而亡其牲,則其餘所亡者多矣.若此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虛芮二國爭田而訟,連年不決,乃相謂曰:「西伯仁也,盍徃質之.」入其境則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入其朝士讓為大夫,大夫讓于卿.虛芮之君曰:「嘻!吾儕小人也,不可以入君子之朝.」遠自相與而退,咸以所爭之田為閒田也.孔子曰:「以此觀之,文王之道,其不可加焉,不令而從,不教而聽,至矣哉.」 曾子曰:「狎甚則相簡,莊甚則不親,是故君子之狎足以交歡,其莊足以成禮.」孔子聞斯言也,曰:「二三子志之,孰謂參也不知禮乎!」 哀公問曰:「紳委章甫,有益於仁乎?」孔子作色而對曰:「君胡然焉,衰麻苴杖者,志不存乎樂,非耳弗聞,服使然也;黼黻袞冕者,容不襲慢,非性矜莊,服使然也;介胃執戈者,無退懦之氣,非體純猛,服使然也.且臣聞之,好肆不守折,而長者不為市,竊夫其有益與無益,君子所以知.」孔子謂子路曰:「見長者而不盡其辭,雖有風雨,吾不能入其門矣.故君子以其所能敬人,小人反是.」 孔子謂子路曰:「君子以心導耳目,立義以為勇;小人以耳目導心,不愻以為勇.故曰退之而不怨,先之斯可從已.」 孔子曰:「君子三患,未之聞,患不得聞;既得聞之,患弗得學;既得學之,患弗能行.有其德而無其言,君子恥之;有其言而無其行,君子恥之;既得之,而又失之,君子恥之;地有餘民不足,君子恥之;眾寡均而人功倍己焉,君子恥之.」 魯人有獨處室者,鄰之釐婦,亦獨處一室.夜暴風雨至,釐婦室壞,趨而託焉,魯人閉戶而不納,釐婦自牖與之言:「何不仁而不納我乎?」魯人曰:「吾聞男女不六十不同居,今子幼吾亦幼,是以不敢納爾也.」婦人曰:「子何不如柳下惠?然嫗不建門之女,國人不稱其亂.」魯人曰:「柳下惠則可,吾固不可.吾將以吾之不可,學柳下惠之可.」孔子聞之曰:「善哉!欲學柳下惠者,未有似於此者,期於至善而不襲其為,可謂智乎!」 孔子曰:「小辯害義,小言破道,關睢興于鳥而君子美之,取其雄雌之有別;鹿鳴興於獸,而君子大之,取其得食而相呼.若以鳥獸之名嫌之,固不可行也.」 孔子謂子路曰:「君子而強氣,而不得其死;小人而強氣,則刑戮荐蓁.豳詩曰:『殆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汝下民,或敢侮余.』」孔子曰:「能治國家之如此,雖欲侮之,豈可得乎?周自后稷積行累功,以有爵土,公劉重之以仁,及至大王亶甫,敦以德讓,其樹根置本,備豫遠矣.初,大王都豳,翟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於是屬耆老而告之,所欲吾土地.吾聞之君子不以所養而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遂獨與大姜去之,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豳人曰:『仁人之君,不可失也,從之如歸市焉.』天之與周,民之去殷久矣,若此而不能天下,未之有也,武庚惡能侮.鄁詩曰:『執轡如組,兩驂如儛.』」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政乎!夫為組者,<禾忽>紕於此,成文於彼,言其動於近,行於遠也.執此法以御民,豈不化乎!竿旄之忠告至矣哉!」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从前舜戴的是什么帽子啊?”孔子不回答。鲁哀公说:“我有问题问你,你却不说话,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因为您问问题不先问重要的,所以我正在思考怎样回答。”鲁哀公说:“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呢?” 孔子说:“舜作为君主,他的政治是爱惜生命而厌恶杀戮,他用人的原则是以有才能的人替换无才能的人。他的仁德像天地一样广大而又清净无欲,他的教化像四季一样使万物变化。所以,四海之内都接受了他的教化,甚至遍及动植物之类,凤凰飞来,麒麟跑来,鸟兽都被他的仁德感化。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爱惜生命的缘故。您不问这些治国之道而问戴什么帽子,所以我才迟迟不做回答。” 虞国和芮国为了争田而打官司,打了几年也没结果,他们就相互说:“西伯是一位仁人,我们何不到他那里让他给评判呢?” 他们进入西伯的领地后,看到耕田的人互相谦让田地的边界,走路的人互相让路。进入城邑后,看到男女分道而行,老年人没有提着重东西的。进入西伯的朝廷后,士谦让着让他人做大夫,大夫谦让着让他人做卿。虞国和芮国的国君说:“唉!我们真是小人啊!是不可以进入西伯这样的君子之国的。”于是,他们就一起远远地退让,都把所争的田作为闲田。 孔子说:“从这件事看来,文王的治国之道,不可再超过了。不下命令大家就听从,不用教导大家就听从,这是达到最高境界了。” 【评析】 这也是许多小篇章的汇聚。首章是孔子和鲁哀公对话,哀公不问大事,孔子说的却是大事。讲舜“好生而恶杀”,“授贤而替不肖”,有德而善任人。这是从政的根本。“虞芮二国”章是对文王实施教化的赞美。 观周 【原文】 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徃矣.」對曰:「謹受命.」遂言於魯君曰:「臣受先臣之命,云孔子聖人之後也,滅於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國而授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茲益恭.故其鼎銘曰:『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余敢侮,饘於是,粥於是,以餬其口,其恭儉也,若此.』」臧孫紇有言:「聖人之後,若不當世,則必有明君而達者焉,孔子少而好禮,其將在矣.」屬臣曰:「汝必師之,今孔子將適周,觀先王之遺制,考禮樂之所極,斯大業也,君盍以乘資之,臣請與徃.」公曰:「諾.」與孔子車一乘,馬二疋,堅其侍御.敬叔與俱至周,問禮於老聃,訪樂於萇弘,歷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則,察廟朝之度.於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也.」及去周,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者送人以言,吾雖不能富貴,而竊仁者之號,請送子以言乎.凡當今之士,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譏議人者也;博辯閎達而危其身,好發人之惡者也;無以有己為人子者,無以惡己為人臣者.」孔子曰:「敬奉教.」自周反魯,道彌尊矣.遠方弟子之進,蓋三千焉. 孔子觀乎明堂,睹四門墉有堯舜之容,桀紂之象,而各有善惡之狀,興廢之誡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負斧扆,南面以朝諸侯之圖焉,孔子徘徊而望之,謂從者曰:「此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鏡所以察形,徃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務襲跡於其所以安存,而忽怠所以危亡,是猶未有以異於卻走而欲求及前人也,豈不惑哉.」 孔子觀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廟,廟堂右階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所行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喟不聞,神將伺人.焰焰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羅.毫末不札,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德,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或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弗我害,誰能於此.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卑也.天道無親,而能下人,戒之哉!」孔子既讀斯文也,顧謂弟子曰:「小人識之,此言實而中,情而信.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行身如此,豈以口過患哉?」孔子見老聃而問焉,曰:「甚矣道之於今難行也,吾比執道,而今委質以求當世之君而弗受也,道於今難行也.」老子曰:「夫說者流於辯,聽者亂於辭,如此二者,則道不可以忘也.」 【译文】 孔子对南宫敬叔说:“我听说老子博古通今,通晓礼乐的起源,明白道德的归属,那么他就是我的老师,现在我要到他那里去。”南宫敬叔回答说:“我遵从您的意愿。” 于是南宫敬叔对鲁国国君说:“我接受父亲的嘱咐说:‘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先祖在宋国消亡了。他的祖先弗父何,最初拥有了宋国,后来给了弟弟厉公。到了正考父时,辅佐戴公、武公、宣公三个国君,三次任命,他一次比一次恭敬。因此他家鼎上刻的铭文说:“第一次任命,他弯着腰;第二次任命,他弯着身子;第三次任命,他俯下身子。他靠着墙根走,也没有人敢欺侮他。在这个鼎里煮稠粥,煮稀粥,用来糊口。”他的恭敬节俭就到了这种地步。’臧孙纥曾说过这样的话:‘圣人的后代,如果不能执掌天下,那么必定有圣明的君主使他通达。孔子从小就喜好礼仪,他大概就是这个人吧。’我父亲又嘱咐我说:‘你一定要拜他为师。’现在孔子将要到周国去,观看先王遗留的制度,考察礼乐所达到的高度,这是大事业啊!您何不提供车子资助他呢?我请求和他一起去。” 鲁君说:“好。”送给孔子一辆车,两匹马,派了一个人侍候他给他驾车。南宫敬叔和孔子一起到了周国。孔子向老子询问礼,向苌弘询问乐,走遍了祭祀天地之所,考察明堂的规则,察看宗庙朝堂的制度。于是感叹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圣明,以及周国称王天下的原因。” 离开周国时,老子去送他,说:“我听说富贵者拿财物送人,仁者用言语送人。我虽然不能富贵,但私下用一下仁者的称号,请让我用言语送你吧!凡是当今的士人,因聪明深察而危及生命的,都是喜欢讥讽议论别人的人;因知识广博喜好辩论而危及生命的,都是喜好揭发别人隐私的人。作为人子不要只想着自己,作为人臣要尽职全身。”孔子说:“我一定遵循您的教诲。”从周国返回鲁国,孔子的道更加受人尊崇了。从远方来向他学习的,大约有三千人。 孔子观看明堂,看到四门的墙上有尧舜桀纣的画像,画出了每个人善恶的容貌,并有关于国家兴亡告诫的话。还有周公辅佐成王,抱着成王背对着屏风面朝南接受诸侯朝见的画像。 孔子走来走去地观看着,对跟从他的人说:“这是周朝兴盛的原因啊。明亮的镜子可以照出形貌,古代的事情可以用来了解现在。君主不努力沿着在使国家安定的路上走,而忽视国家危亡的原因,这和倒着跑却想追赶上前面的人一样,难道不糊涂吗?” 孔子在周国观览,进入周太祖后稷的庙内。庙堂右边台阶前有铜铸的人像,嘴被封了三层,还在像的背后刻着铭文:“这是古代说话谨慎的人。警戒啊!不要多言,多言多败;不要多事,多事多患。安乐时一定要警戒,不要做后悔的事。不要以为话多不会有什么伤害,祸患是长远的;不要以为话多没什么害处,祸患将是很大的;不要认为别人听不到,神在监视着你。初起的火苗不扑灭,变成熊熊大火怎么办?涓涓细流不堵塞,终将汇集为江河;长长的线不弄断,将有可能结成网;细小的枝条不剪掉,将来就要用斧砍。如能谨慎,是福的根源。口能造成什么伤害?是祸的大门。强横的人不得好死,争强好胜的人必定会遇到对手。盗贼憎恨物主,民众怨恨长官。君子知道天下的事不可事事争上,所以宁愿居下;知道不可居于众人之先,所以宁愿在后。温和谦恭谨慎修德,会使人仰慕;守住柔弱保持卑下,没人能够超越。人人都奔向那里,我独自守在这里;人人都在变动,我独自不移。智慧藏在心里,不向别人炫耀技艺;我虽然尊贵高尚,人们也不会害我。有谁能做到这样呢?江海虽然处于下游,却能容纳百川,因为它地势低下。上天不会亲近人,却能使人处在它的下面。要以此为戒啊!” 孔子读完这篇铭文,回头对弟子说:“你们要记住啊!这些话实在而中肯,合情而可信。《诗经》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立身行事能够这样,哪还能因言语惹祸呢?” 【评析】 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最好学的人,他喜欢向天下万事万物学习。孔子有没有向老聃学习过,这曾是儒道两家争论的一个焦点。本文记载了这个学习过程。文中首先讲了孔子家族历史,说他的家族是以恭俭出名的。孔子适周,是要“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之所极”。他在周朝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对郊社之所,明堂之则,庙朝之度都做了考察。真正了解了周公为何是圣人与周之所以王天下的原因。 弟子行 【原文】 衛將軍文子,問於子貢曰:「吾聞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詩書,而道之以孝悌,說之以仁義,觀之以禮樂,然後成之以文德,蓋入室升堂者,七十有餘人,其孰為賢?」子貢對以不知.文子曰:「以吾子常與學賢者也,不知何謂?」子貢對曰:「賢人無妄,知賢即難,故君子之言曰:『智莫難於知人,是以難對也.』」文子曰:「若夫知賢莫不難,今吾子親遊焉,是以敢問.」子貢曰:「夫子之門人蓋有三千就焉,賜有逮及焉,未逮及焉,故不得遍知以告也.」文子曰:「吾子所及者,請問其行.」子貢對曰:「夫能夙興夜寐,諷誦崇禮,行不貳過,稱言不苟,是顏回之行也.孔子說之以詩曰:『媚茲一人,應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則.』若逢有德之君,世受顯命,不失厥名,以御于天子,則王者之相也.在貧如客,使其臣如借,不遷怒,不深怨,不錄舊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論其材曰:『有土之君子也,有眾使也,有刑用也,然後稱怒焉.』孔子告之以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疋夫不怒,唯以亡其身.』不畏強禦,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其都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孔子和之以文,說之以詩曰:『受小拱大拱而為下國駿龐,荷天子之龍,不戁不悚,敷奏其勇.』強乎武哉,文不勝其質,恭老卹幼,不忘賓旅,好學博藝,省物而勤也,是冉求之行也.孔子因而語之曰:『好學則智,卹孤則惠,恭則近禮,勤則有繼,堯舜篤恭以王天下,其稱之也,曰宜為國老.』齊莊而能肅,志通而好禮,擯相兩君之事,篤雅有節,是公西赤之行也.子曰:『禮經三百,可勉能也,』威儀三千則難也.公西赤問曰:『何謂也?』子曰:『貌以儐禮,禮以儐辭,是謂難焉.』眾人聞之,以為成也.孔子語人曰:『當賓客之事,則達矣.」謂門人曰:『二三子之欲學賓客之禮者,其於赤也,滿而不盈,實而如虛,過之如不及,先王難之.』博無不學,其貌恭,其德敦,其言於人也,無所不信,其驕於人也,常以浩浩,是以眉壽,是曾參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參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稱之.』美功不伐,貴位不善,不侮不佚不傲無告,是顓孫師之行也.孔子言之曰:『其不伐,則猶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則仁也,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子以其仁為大學之深.』送迎必敬上交下接若截焉,是卜商之行也.孔子說之以詩曰:『式夷式已,無小人殆,若商也,其可謂不險矣.』貴之不喜,賤之不怒,苟利於民矣,廉於行己,其事上也以佑其下,是澹臺滅明之行也.孔子曰:『獨貴獨富,君子助之,夫也中之矣.』先成其慮,及事而用之,故動則不妄,是言偃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則學,欲知則問,欲善則詳,欲給則豫,當是而行,偃也得之矣.』獨居思仁,公言仁義,其於詩也,則一日三覆白圭之玷,是宮縚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為異士.自見孔子,出入於戶,未嘗越禮,徃來過之,足不履影,啟蟄不殺,方長不折,執親之喪,未嘗見齒,是高柴之行也.孔子曰:『柴於親喪,則難能也,啟蟄不殺,則順人道,方長不折,則恕仁也,成湯恭而以恕,是以日隮.』凡此諸子,賜之所親睹者也,吾子有命而訊賜,賜也固不足以知賢.」文子曰:「吾聞之也,國有道則賢人興焉,中人用焉乃百姓歸之,若吾子之論,既富茂矣,壹諸侯之相也,抑世未有明君,所以不遇也.」子貢既與衛將軍文子言,適魯見孔子曰:「衛將軍文子問二三子之於賜,不壹而三焉,賜也辭不獲命,以所見者對矣,未知中否,請以告.」孔子曰:「言之乎.」子貢以其辭狀告孔子.子聞而笑曰:「賜,汝次焉人矣.」子貢對曰:「賜也何敢知人,此以賜之所睹也.」孔子然:「吾亦語汝耳之所未聞,目之所未見者,豈思之所不至,智之所未及哉.」子貢曰:「賜願得聞之.」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舊怨,蓋伯夷叔齊之行也;思天而敬人,服義而行信,孝於父母,恭於兄弟,從善而不教,蓋趙文子之行也;其事君也,不敢愛其死,然亦不敢忘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君陳則進而用之,不陳則行而退,蓋隨武子之行也;其為人之淵源也,多聞而難誕,內植足以沒其世,國家有道,其言足以治,無道,其默足以生,蓋銅鍉伯華之行也;外寬而內正,自極於隱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於仁,以善自終,蓋蘧伯玉之行也;孝恭慈仁,允德義圖,約貨去怨,輕財不匱,蓋柳下惠之行也;其言曰,君雖不量於其身,臣不可以不忠於其君,是故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命,無道衡命,蓋晏平仲之行也;蹈忠而行信,終日言不在尤之內,國無道,處賤不悶,貧而能樂,蓋老子之行也;易行以俟天命,居下不援其上,其親觀於四方也,不忘其親,不盡其樂,以不能則學,不為己終身之憂,蓋介子山之行也.」子貢曰:「敢問夫子之所知者,蓋盡於此而已乎?」孔子曰:「何謂其然?亦略舉耳目之所及而矣.昔晉平公問祁奚曰:『羊舌大夫,晉之良大夫也,其行如何?』祁奚辭以不知.公曰:『吾聞子少長乎其所,今子掩之,何也?』祁奚對曰:『其少也恭而順,心有恥而不使其過宿;其為大夫,悉善而謙其端;其為輿尉也,信而好直其功,言其功直,至於其為容也,溫良而好禮,博聞而時出其志.』公曰:『曩者問子,子奚曰不知也?』祁奚曰:『每位改變,未知所止,是以不敢得知也,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子貢跪曰:「請退而記之.」 【译文】 卫国的将军文子问子贡说:“我听说孔子教育弟子,先教他们读《诗》和《书》,然后教他们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讲的是仁义,观看的是礼乐,然后用文才和德行来成就他们。大概学有所成的有七十多人,他们之中谁更贤明呢?”子贡回答说不知道。 文子说:“因为你常和他们一起学,也是贤者,为何说不知道呢?” 子贡回答说:“贤能的人没有妄行,了解贤人就很困难。所以君子说:‘没有比了解人更困难的了。’因此难以回答。” 文子说:“对于了解贤人,没有不困难的。现在您本人亲身在孔子门下求学,所以敢冒昧问您。” 子贡说:“先生的门人,大概有三千人就学。有些是与我接触过的,有些没有接触,所以不能普遍地了解来告诉你。” 文子说:“请就您所接触到的谈谈,我想问问他们的品行。” 子贡回答说:“能够起早贪黑,背诵经书,崇尚礼义,行动不犯第二次过错,引经据典很认真的,是颜渊的品行。孔子用《诗经》的话来形容颜渊说:‘如果遇到国君宠爱,就能成就他的德业。’‘永远恭敬尽孝道,孝道足以为法则。’如果颜渊遇到有德的君王,就会世代享受帝王给予的美誉,不会失去他的美名。被君王任用,就会成为君王的辅佐。 “身处贫困能矜持庄重,使用仆人如同借用般客气。不把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不总是怨恨别人,不总是记着别人过去的罪过,这是冉雍的品行。孔子评论他的才能说:‘拥有土地的君子,有民众可以役使,有刑罚可以施用,而后可以迁怒。普通人发怒,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孔子用《诗经》的话告诉他说:‘万事都有开端,但很少有善始善终的。’ “不害怕强暴,不欺辱鳏寡,说话遵循本性,相貌堂堂端正,才能足以打仗带兵,这是子路的品行。孔子用文辞来赞美他,用《诗经》中的话来称赞他:‘接受上天大法和小法,庇护下面诸侯国,接受天子授予的荣宠。不胆怯不惶恐,施神威奏战功。’强力又勇敢啊!文采胜不过他的质朴。 “尊敬长辈,同情幼小,不忘在外的旅人,喜好学习,博综群艺,体察万物且勤劳,这是冉求的品行。孔子因此对他说:‘好学就有智慧,同情孤寡就是仁爱,恭敬就接近礼义,勤劳就有收获。尧舜忠诚谦恭,所以能称王天下。’孔子很称赞他,说:‘你应当成为国家的卿大夫。’ “整齐庄重而又严肃,志向通达而又喜好礼仪,作为两国之间的傧相,忠诚雅正而有节制,这是公西赤的品行。孔子说:‘礼经三百篇,可以通过努力学习来了解;三千项威严的礼仪细节,则难以掌握。’公西赤说:‘为什么这样说呢?’孔子说:‘作傧相接待宾客要有庄重的容貌,要根据不同的礼节来致辞,所以说很难。众人听到傧相的致辞,认为仪式就完成了。’孔子对大家说:‘接待宾客这件事,他已经做到了。’孔子又对弟子说:‘你们想学习接待宾客礼仪的人,就向公西赤学习吧。’ “完满却不自我满足,渊博却如同虚空,超过却如同赶不上,古代的君王也难以做到。知识广博无所不学,他的外表恭敬,德行敦厚;他对任何人说话,没有不真实的;他的志向高明远大,他的胸襟开阔坦荡,因此他长寿,这是曾参的品行。孔子说:‘孝是道德的起始,悌是道德的前进,信是道德的加深,忠是道德的准则。曾参集中了这四种品德。’孔子就以此来称赞他。 “有大功不夸耀,处高位不欣喜,不贪功不慕势,不在贫苦无告者面前炫耀,这是颛孙师的品行。孔子这样评价他:‘他的不夸耀,别人还可能做到,他在贫苦无告者面前不炫耀,则是仁德的表现。’《诗经》说:‘平易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先生认为他的仁德是很伟大的。 “学习能够深入理解其义,送迎宾客必定恭敬,和上下级交往界限分明,是卜商的品行。孔子用《诗经》的话评价他说:‘能够用平和公正的态度处人处事,就不会受到小人的危害。’像卜商这样,可以说不至于有危险了。 “富贵了他也不欣喜,贫贱了他也不恼怒;假如对民众有利,他宁愿行为俭约;他侍奉君王,是为了帮助下面的百姓,这是澹台灭明的品行。孔子说:‘独自一个人富贵,君子认为是可耻的,澹台灭明就是这样的人。’ “先考虑好,事情来临就按计划而行,这样行动就不会有错,这是言偃的品行。孔子说:‘想要有才能就要学习,想要知道就要问别人,想要把事情做好就要仔细审慎,想要富足就要先有储备。按照这个原则行事,言偃是做到了。’ “个人独居时想着仁义,做官时讲话讲的是仁义,对于《诗经》上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的话牢记在心,因此言行极其谨慎,如同一天三次磨去白玉上的斑点,这是宫绍的品行。孔子相信他能行仁义,认为他是与众不同的人。 “自从见到孔子,进门出门,从没有违反礼节。走路来往,脚不会踩到别人的影子。不杀蛰伏刚醒的虫子,不攀折正在生长的草木。为亲人守丧,没有言笑。这是高柴的品行。孔子说:‘高柴为亲人守丧的诚心,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春天不杀生,是遵从做人的道理;不折断正在生长的树木,是推己及物的仁爱。成汤谦恭而又能推己及人,因此威望天天升高。’以上这几个人是我亲自目睹的。您向我询问,要求我回答,我本来也不能够知道谁是贤人。” 文子说:“我听说,国家按正道行事,那么贤人就兴起来了,正直的人就会被任用,百姓也会归附。接照您刚才的议论,内容已经很丰富了,他们都可以做诸侯的辅佐啊。大概世上没有明君,所以没有得到任用。” 子贡和卫将军文子说过话之后,到了鲁国,见到孔子,说:“卫将军文子向我问同学们的情况,再三地问,我推辞不掉,把我所见到的告诉了他。不知道是否合适,请让我告诉您吧。” 孔子说:“说说吧。”子贡把和文子对话的情况告诉了孔子。孔子听后笑着说:“赐啊,你能给人排座次了。”子贡回答说:“我怎敢说知人,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啊。”孔子说:“是这样的。我也告诉你一些你没听到、没看到的事,这些难道是头脑想不到的,智力达不到的吗?”子贡说:“我很愿意听。” 孔子说:“不苛刻不忌妒,不计较过去的仇恨,这是伯夷叔齐的品行。 “思考天道而且尊敬人,服从仁义而做事讲信用,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从善如流而又教导不按正道而行的人,这是赵文子的品行。 “他侍奉国君,不敢爱惜自己的生命,然而也不敢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谋求自己的发展,也不忘记朋友。君王任用时他就努力去做,不用则离开而退隐。这是随武子的品行。 “他的为人思虑深邃,见闻广博难以被欺骗,内心修养足以终身受用。国家按正道治理,他的言论足以用来治国;国家不按正道治理,他的沉默足以用来保存自己。这是铜鞮伯华的品行。 “外表宽容而且内心正直,能自己矫正自己的行为,自己正直而不要求别人,努力地追求仁义,终身行善。这是蘧伯玉的品行。 “孝敬谦恭慈善仁爱,涵养德行谋求仁义,少积聚财富消除怨恨,轻视财物又不匮乏。这是柳下惠的品行。 “他说:‘君主虽然不能度量臣子的能力,臣子不能不忠于君主。因此君主选择臣子而任用,臣子也选择君主来侍奉。君主按正道而行就听从他的命令,不按正道就隐居不仕。’这是晏平仲的品行。 “行动讲求忠信,即使整天说话,也不会出错。国家混乱,身处低位而不愁闷,生活贫困而能保持快乐。这是老莱子的品行。 “改变自己的行为来等待机遇,身处低位却不攀附高枝。到四处游观,不忘记父母;想到父母,不尽兴就赶快归来。因为才能不足就去学习,不造成终身的遗憾。这是介子山的品行。” 子贡问:“请问老师,您所知道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孔子说:“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只是大略举出耳闻目睹的罢了。从前晋平公问祁奚:‘羊舌大夫是晋国的优秀大夫,他的品行怎么样?’祁奚推辞说不知道。晋平公说:‘我听说你从小在他家长大,你现在隐藏着不愿说,是为什么呢?’祁奚回答说:‘他小时候谦恭而和顺,心里觉得有过错不会留到第二天来改正;他作为大夫,凡事皆出于善心而又谦虚正直;他做舆尉时,讲信用而不隐瞒功绩。至于他的外表,温和善良而喜好礼节,广博地听取而时出己见。’晋平公说:‘刚才我问你,你怎么说不知道呢?’祁奚说:‘他的职位经常改变,不知他现在做什么官,所以不敢说知道。’这又是羊舌大夫的品行。” 子贡跪下说:“请让我回去记下您的话。” 【评析】 这是一篇首尾连贯的完整对话,文中有子贡对孔门数位弟子的操行所做的评价。这些评价不似《论语》中简洁,有七十子后学之文风。后面还有孔子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可供研究先秦史和儒学史的人参考。整篇文字又见《大戴礼·卫将军文子》。 贤君 【原文】 哀公問於孔子曰:「當今之君,孰為最賢?」孔子對曰:「丘未之見也,抑有衛靈公乎?」公曰:「吾聞其閨門之內無別,而子次之賢,何也?」孔子曰:「臣語其朝廷行事,不論其私家之際也.」公曰:「其事何如?」孔子對曰:「靈公之弟曰,靈公弟子渠牟,其智足以治千乘,其信足以守之,靈公愛而任之.又有士林國者,見賢必進之,而退與分其祿,是以靈公無遊放之士,靈公賢而尊之.又有士曰慶足者,衛國有大事則必起而治之,國無事則退而容賢,靈公悅而敬之.又有大夫史?,以道去衛,而靈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之入,而後敢入.臣以此取之,雖次之賢,不亦可乎.」 子貢問於孔子曰:「今之人臣,孰為賢?」子曰:「吾未識也,徃者齊有鮑叔,鄭有子皮,則賢者矣.」子貢曰:「齊無管仲,鄭無子產.」子曰:「賜,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聞用力為賢乎?進賢為賢乎?」子貢曰:「進賢賢哉.」子曰:「然,吾聞鮑叔達管仲,子皮達子產,未聞二子之達賢己之才者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聞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諸?」孔子對曰:「此猶未甚者也.甚者乃忘其身.」公曰:「可得而聞乎?」孔子曰:「昔者夏桀,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忘其聖祖之道,壞其典法,廢其世祀,荒於淫樂,耽湎於酒,佞臣諂諛,窺導其心,忠士折口,逃罪不言,天下誅桀.而有其國,此謂忘其身之甚矣.」 顏淵將西遊於宋,問於孔子曰:「何以為身?」子曰:「恭敬忠信而已矣.恭則遠於患,敬則人愛之,忠則和於眾,信則人任之,勤斯四者,可以政國,豈特一身者哉.故夫不比於數,而比於踈,不亦遠乎;不修其中,而修外者,不亦反乎;慮不先定,臨事而謀,不亦晚乎.」 孔子讀詩于正月六章,惕焉如懼,曰:「彼不達之君子,豈不殆哉.從上依世則道廢,違上離俗則身危,時不興善,己獨由之,則曰非妖即妄也.故賢也既不遇天,恐不終其命焉,桀殺龍逢,紂殺比干,皆類是也.詩曰:『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此言上下畏罪,無所自容也.」 子路問於孔子曰:「賢君治國,所先者何?」孔子曰:「在於尊賢而賤不肖.」子路曰:「由聞晉中行氏尊賢而賤不肖矣,其亡何也?」孔子曰:「中行氏尊賢而不能用,賤不肖而不能去,賢者知其不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己賤而讎之,怨讎並存於國,鄰敵構兵於郊,中行氏雖欲無亡,豈可得乎.」 孔子閒處,喟然而歎曰:「嚮使銅鞮伯華無死,則天下其有定矣.」子路曰:「由願聞其人也.」子曰:「其幼也敏而好學,其壯也有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而能下人,有此三者,以定天下也,何難乎哉!」子路曰:「幼而好學,壯而有勇,則可也.若夫有道下人,又誰下哉?」子曰:「由不知,吾聞以眾攻寡,無不克也,以貴下賤,無不得也.昔者周公居冢宰之尊,制天下之政,而猶下白屋之士,日見百七十人,斯豈以無道也,欲得士之用也.惡有道而無下天下君子哉?」 齊景公來適魯,舍于公館,使晏嬰迎孔子,孔子至,景公問政焉.孔子答曰:「政在節財.」公悅,又問曰:「秦穆公國小處僻而霸,何也?」孔子曰:「其國雖小其志大,處雖僻而政其中,其舉也果,其謀也和,法無私而令不愉,首拔五羖,爵之大夫,與語三日而授之以政,此取之雖王可,其霸少矣.」景公曰:「善哉.」 哀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壽也.」公曰:「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賦斂,則民富矣;敦禮教,遠罪疾,則民壽矣.」公曰:「寡人欲行夫子之言,恐吾國貧矣.」孔子曰:「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貧者也.」 衛靈公問於孔子曰:「有語寡人有國家者,計之於廟堂之上,則政治矣,何如?」孔子曰:「其可也,愛人者則人愛之,惡人者則人惡之,知得之己者則知得之,人所謂不出環堵之室而知天下者,知反己之謂也.」 孔子見宋君,君問孔子曰:「吾欲使長有國,而列都得之,吾欲使民無惑,吾欲使士竭力,吾欲使日月當時,吾欲使聖人自來,吾欲使官府治理,為之奈何?」孔子對曰:「千乘之君,問丘者多矣,而未有若主君之問,問之悉也.然主君所欲者,盡可得也.丘聞之,鄰國相親,則長有國;君惠臣忠,則列都得之;不殺無辜,無釋罪人,則民不惑;士益之祿,則皆竭力;尊天敬鬼,則日月當時;崇道貴德,則聖人自來;任能黜否,則官府治理.」宋君曰:「善哉!豈不然乎!寡人不佞,不足以致之也.」孔子曰:「此事非難,唯欲行之云耳.」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当今的君主,谁最贤明啊?” 孔子回答说:“我还没有看到,或许是卫灵公吧!” 哀公说:“我听说他家庭之内男女长幼没有分别,而你把他说成贤人,为什么呢?” 孔子说:“我是说他在朝廷所做的事,而不论他家庭内部的事情。” 哀公问:“朝廷的事怎么样呢?” 孔子回答说:“卫灵公的弟弟公子渠牟,他的智慧足以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国,他的诚信足以守卫这个国家,灵公喜欢他而任用他。又有个士人叫林国的,发现贤能的人必定推荐,如果那人被罢了官,林国还要把自己的俸禄分给他,因此在灵公的国家没有放任游荡的士人。灵公认为林国很贤明因而很尊敬他。又有个叫庆足的士人,卫国有大事,就必定出来帮助治理;国家无事,就辞去官职而让其他的贤人被容纳。卫灵公喜欢而且尊敬他。还有个大夫叫史鱿,因为道不能实行而离开卫国。卫灵公在郊外住了三天,不弹奏琴瑟,一定要等到史鱿回国,而后他才敢回去。我拿这些事来选取他,即使把他放在贤人的地位,不也可以吗?” 子贡问孔子:“当今的大臣,谁是贤能的人呢?” 孔子说:“我不知道。从前,齐国有鲍叔,郑国有子皮,他们都是贤人。” 子贡说:“齐国不是有管仲,郑国不是有子产吗?” 孔子说:“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听说自己努力成为贤人的人贤能呢,还是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呢?” 子贡说:“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 孔子说:“这就对了。我听说鲍叔牙使管仲显达,子皮使子产显达,却没有听说管仲和子产让比他们更贤能的人显达。” 【评析】 这是由孔子回答许多提问组成的一篇,这里择其要者做些说明。哀公问贤君章,赞扬卫灵公知人善用。子贡问贤臣章,孔子以善于推荐高于自己的人为贤臣,自然会触及那些妒贤嫉能者。 辩政 【原文】 子貢問於孔子曰:「昔者齊君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節財.』魯君問政於夫子,子曰:『政在諭臣.』葉公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悅近而遠來.』三者之問一也,而夫子應之不同,然政在異端乎?」孔子曰:「各因其事也.齊君為國,奢乎臺榭,淫于苑囿,五官伎樂,不解於時,一旦而賜人以千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節財.魯君有臣三人,內比周以愚其君,外距諸侯之賓,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諭臣.夫荊之地廣而都狹,民有離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悅近而來遠.此三者所以為政殊矣.詩云:『喪亂蔑資,曾不惠我師,』此傷奢侈不節,以為亂者也;又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此傷姦臣蔽主以為亂也;又曰:『亂離瘼矣,奚其適歸.』此傷離散以為亂者也.察此三者,政之所欲,豈同乎哉!」 孔子曰:「忠臣之諫君,有五義焉.一曰譎諫,二曰戇諫,三曰降諫,四曰直諫,五曰風諫.唯度主而行之,吾從其風諫乎.」 子曰:夫道不可不貴也.中行文子倍道失義,以亡其國,而能禮賢,以活其身,聖人轉禍為福,此謂是與.」 楚王將遊荊臺,司馬子祺諫,王怒之,令尹子西賀於殿下,諫曰:「今荊臺之觀,不可失也.」王喜拊子西之背曰:「與子共樂之矣.」子西步馬十里,引轡而止,曰:「臣願言有道,王肯聽之乎?」王曰:「子其言之.」子西曰:「臣聞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祿不足以賞也;諛其君者,刑罰不足以誅也.夫子祺者,忠臣也,而臣者,諛臣也,願王賞忠而誅諛焉.」王曰:「我今聽司馬之諫,是獨能禁我耳,若後世遊之,何也?」子西曰:「禁後世易耳,大王萬歲之後,起山陵於荊臺之上,則子孫必不忍遊於父祖之墓,以為歡樂也.」王曰:「善.」乃還.孔子聞之曰:「至哉子西之諫也,入之於千里之上,抑之於百世之後者也.」 子貢聞於孔子曰:「夫子之於子產晏子,可為至矣.敢問二大夫之所為,目夫子之所以與之者.」孔子曰:「夫子產於民為惠主,於學為博物;晏子於君為忠臣,而行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愛敬.」 齊有一足之鳥,飛集於宮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齊侯大怪之,使使聘魯,問孔子.孔子曰:「此鳥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兒有屈其一腳,振訊兩眉而跳且謠曰:『天將大雨,商羊鼓舞.今齊有之,其應至矣.』急告民趨治溝渠,修隄防,將有大水為災,頃之大霖雨,水溢泛諸國,傷害民人,唯齊有備,不敗.」景公曰:「聖人之言,信而徵矣.」 孔子謂宓子賤曰:「子治單父眾悅,子何施而得之也?子語丘所以為之者.」對曰:「不齊之治也,父恤其子,其子卹諸孤,而哀喪紀.」孔子曰:「善小節也,小民附矣,猶未足也.」曰:「不齊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矣;友事十一人,可以舉善矣.中節也,中人附矣,猶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賢於不齊者五人,不齊事之而稟度焉,皆教不齊之道.」孔子歎曰:「其大者,乃於此乎,有矣.昔堯舜聽天下,務求賢以自輔.夫賢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齊之以所治者,小也.」 子貢為信陽宰,將行,辭於孔子.孔子曰:「勤之慎之,奉天子之時,無奪無伐,無暴無盜.」子貢曰:「賜也少而事君子,豈以盜為累哉?」孔子曰:「汝未之詳也,夫以賢代賢,是謂之奪;以不肖代賢,是謂之伐;緩令急誅,是謂之暴;取善自與,謂之盜.盜非竊財之謂也.吾聞之知為吏者,奉法以利民,不知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怨之所由也.治官莫若平,臨財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改也.匿人之善,斯謂蔽賢.揚人之惡,斯為小人.內不相訓,而外相謗,非親睦也.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惡,若己受之,故君子無所不慎焉.」 子路治蒲三年,孔子過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寬矣.」至廷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斷矣.」子貢執轡而問曰:「夫子未見由之政,而三稱其善,其善可得聞乎?」孔子曰:「吾見其政矣.入其境,田疇盡易,草萊甚辟,溝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盡力也;入其邑,牆屋完固,樹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寬,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閒,諸下用命,此其言明察以斷,故其政不擾也.以此觀之,雖三稱其善,庸盡其美乎!」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从前齐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节省财力。鲁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在于了解大臣。叶公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使近处的人高兴,使远处的人前来依附。三个人的问题是一样的,而您的回答却不同,然而治国有不同的方法吗?” 孔子说:“按照各国不同的情况来治理。齐国君主治理国家,建造很多楼台水榭,修筑很多园林宫殿,声色享乐,无时无刻,有时一天就赏赐三个家族各一千辆战车,所以说为政在于节财。鲁国国君有三个大臣,在朝廷内相互勾结愚弄国君,在朝廷外排斥诸侯国的宾客,遮盖他们明察的目光,所以说为政在于了解大臣。楚国国土广阔而都城狭小,民众想离开那里,不安心在此居住,所以说为政在于让近处的人高兴,让远方的人来依附。这三个国家的情况不同,所以施政方针也不同。《诗经》上说:‘国家混乱国库空,从不救济我百姓。’这是哀叹奢侈浪费不节约资财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臣子不忠于职守,使国君担忧。’这是哀叹奸臣蒙蔽国君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兵荒马乱心忧苦,何处才是我归宿。’这是哀叹民众四处离散而导致国家动乱啊。考察这三种情况,根据政治的需要,方法难道能相同吗?” 孔子说:“忠臣规劝君主,有五种方法:一是委婉而郑重地规劝,二是刚直地规劝,三是低声下气地规劝,四是直截痛快地规劝,五是用婉言隐语来规劝。这些方法需要揣度君主的心意来采用,我愿意采用婉言隐语的方法来规劝啊。” 孔子对宓子贱说:“你治理单父这个地方,民众很高兴。你采用什么方法而做到的呢?你告诉我都采用了什么办法。” 宓子贱回答说:“我治理的办法是,像父亲那样体恤百姓的儿子,像顾惜自己儿子那样照顾孤儿,而且以哀痛的心情办好丧事。” 孔子说:“好!这只是小节,小民就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 宓子贱说:“我像对待父亲那样事奉的有三个人,像兄长那样事奉的有五个人,像朋友那样交往的有十一个人。” 孔子说:“像父亲那样事奉这三个人,可以教民众孝道;像兄长那样事奉五个人,可以教民众敬爱兄长;像朋友那样交往十一个人,可以提倡友善。这只是中等的礼节,中等的人就会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 宓子贱说:“在单父这个地方,比我贤能的有五个人,我都尊敬地和他们交往并向他们请教,他们都教我治理之道。” 孔子感叹地说:“治理好单父的大道理就在这里了。从前尧舜治理天下,一定要访求贤人来辅助自己。那些贤人,是百福的来源,是神明的主宰啊。可惜你治理的地方太小了。” 【评析】 “子贡问”章可以看出孔子回答问题“各因其事”,具有针对性,很灵活。“五谏章”,孔子赞扬讽谏。“孔子谓宓子贱”章,讲求贤的重要。 六本 【原文】 孔子曰:「行己有六本焉,然後為君子也.立身有義矣,而孝為本;喪紀有禮矣,而哀為本;戰陣有列矣,而勇為本;治政有理矣,而農為本;居國有道矣,而嗣為本;生財有時矣,而力為本.置本不固,無務農桑;親戚不悅,無務外交;事不終始,無務多業;記聞而言,無務多說;比近不安,無務求遠.是故反本修邇,君子之道也.」 孔子曰:「良藥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湯武以諤諤而昌,桀紂以唯唯而亡.君無爭臣,父無爭子,兄無爭弟,士無爭友,無其過者,未之有也.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己失之,友得之.』是以國無危亡之兆,家無悖亂之惡,父子兄弟無失,而交友無絕也.」 孔子見齊景公,公悅焉,請置廩丘之邑以為養.孔子辭而不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賞功受賞,今吾言於齊君,君未之有行,而賜吾邑,其不知丘亦甚矣.」於是遂行. 孔子在齊,舍於外館,景公造焉.賓主之辭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適至,言先王廟災.」景公覆問災何王之廟也.孔子曰:「此必釐王之廟.」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詩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報其德.』禍亦如之.夫釐王變文武之制,而作玄黃華麗之飾,宮室崇峻,輿馬奢侈,而弗可振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廟焉,以是占之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罰其廟也?」孔子曰:「蓋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則文武之嗣,無乃殄平,故當殃其廟,以彰其過.」俄頃,左右報曰:「所災者,釐王廟也.」景公驚起,再拜曰:「善哉!聖人之智,過人遠矣.」子貢三年之喪畢,見於孔子.子曰:「與之琴,使之絃,侃侃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弗敢過也.』」子曰:『君子也.』子貢曰:『閔子哀未盡.』夫子曰:『君子也.』子夏哀已盡,又曰:『君子也.』二者殊情而俱曰君子,賜也或敢問之.」孔子曰:「閔子哀未忘,能斷之以禮;子夏哀已盡,能引之及禮.雖均之君子,不亦可乎.」 孔子曰:「無體之禮,敬也;無服之喪,哀也;無聲之樂,歡也.不言而信,不動而威,不施而仁.志夫鐘之音,怒而擊之則武,憂而擊之則悲,其志變者,聲亦隨之.故志誠感之,通於金石,而況人乎!」 孔子見羅雀者所得,皆黃口小雀.夫子問之曰:「大雀獨不得,何也?」羅者曰:「大雀善驚而難得,黃口貪食而易得.黃口從大雀則不得,大雀從黃口亦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善驚以遠害,利食而忘患,自其心矣,而以所從為禍福.故君子慎其所從,以長者之慮,則有全身之階,隨小者之戇,而有危亡之敗也.」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喟然而嘆.子夏避席問曰:「夫子何歎焉?」孔子曰:「夫自損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決之,吾是以歎也.」子曰:「然則學者不可以益乎?」子曰:「非道益之謂也.道彌益而身彌損.夫學者損其自多,以虛受人,故能成其滿博哉.天道成而必變,凡持滿而能久者,未嘗有也.故曰:『自賢者,天下之善言不得聞於耳矣.』昔堯治天下之位,猶允恭以持之,克讓以接下,是以千歲而益盛,迄今而逾彰;夏桀昆吾,自滿而極,亢意而不節,斬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討之,如誅匹夫,是以千載而惡著,迄今而不滅.觀此,如行則讓長,不疾先,如在輿遇三人則下之,遇二人則式之,調其盈虛,不令自滿,所以能久也.」子夏曰:「商請志之,而終身奉行焉.」 子路問於孔子曰:「請釋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子曰:「不可.昔東夷之子,慕諸夏之禮,有女而寡,為內私婿.終身不嫁,嫁則不嫁矣,亦有貞節之義也.蒼梧嬈娶妻而美,讓與其兄,讓則讓矣,然非禮之讓矣.不慎其初,而悔其後,何嗟及矣.今汝欲舍古之道,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不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乎?後雖欲悔,難哉.」 曾子耘瓜,誤斬其根.曾皙怒建大杖以擊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有頃,乃蘇,欣然而起,進於曾皙曰:「嚮也參得罪於大人,大人用力教,參得無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皙而聞之,知其體康也.孔子聞之而怒,告門弟子曰:「參來勿內.」曾參自以為無罪,使人請於孔子.子曰:「汝不聞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嘗不在於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參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於不義,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殺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參聞之曰:「參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謝過. 荊公子行年十五而攝荊相事,孔子聞之,使人徃觀其為政焉.使者反曰:「視其朝清淨而少事,其堂上有五老焉,其廊下有二十壯士焉.」孔子曰:「合二十五人之智,以治天下,其固免矣,況荊乎?」 子夏問於孔子曰:「顏回之為人奚若?」子曰:「回之信賢於丘.」曰:「子貢之為人奚若?」子曰:「賜之敏賢於丘.」曰:「子路之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賢於丘.」曰:「子張之為人奚若?」子曰:「師之莊賢於丘.」子夏避席而問曰:「然則四子何為事先生?」子曰:「居,吾語汝,夫回能信而不能反,賜能敏而不能詘,由能勇而不能怯,師能莊而不能同,兼四子者之有以易吾弗與也,此其所以事吾而弗貳也.」 孔子遊於泰山,見榮聲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帶索,瑟瑟而歌.孔子問曰:「先生所以為樂者,何也?」期對曰:「吾樂甚多,而至者三.天生萬物,唯人為貴,吾既得為人,是一樂也;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人以男為貴,吾既得為男,是二樂也;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以行年九十五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終,處常得終,當何憂哉.」孔子曰:「善哉!能自寬者也.」 孔子曰:「回有君子之道四焉,強於行義、弱於受諫、怵於待祿、慎於治身.史?有男子之道三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己而曲人.」曾子侍曰:「參昔常聞夫子三言而未之能行也,夫子見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見人之有善若己有之,是夫子之不爭也;聞善必躬行之,然後導之,是夫子之能勞也.學夫子之三言而未能行,以自知終不及二子者也.」 孔子曰:「吾死之後,則商也日益,賜也日損.」曾子曰:「何謂也?」子曰:「商也好與賢己者處,賜也好說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視其父,不知其人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知其地視其草木.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與處者焉.」 曾子從孔子之齊,齊景公以下卿之禮聘曾子,曾子固辭.將行,晏子送之曰:「吾聞之君子遺人以財不若善言,今夫蘭本三年湛之以鹿酳,既成噉之,則易之匹馬,非蘭之本性也,所以湛者美矣,願子詳其所湛者,夫君子居必擇處,遊必擇方,仕必擇君,擇君所以求仕,擇方所以修道,遷風移俗者嗜慾移性,可不慎乎.」孔子聞之曰:「晏子之言,君子哉!依賢者固不困,依富者固不窮,馬蚿斬足而復行,何也?以其輔之者眾.」孔子曰:「與富貴而下人,何人不尊;以富貴而愛人,何人不親.發言不逆,可謂知言矣;言而眾嚮之,可謂知時矣.是故以富而能富人者,欲貧不可得也.以貴而能貴人者,欲賤不可得也;以達而能達人者,欲窮不可得也.」 孔子曰:「中人之情也,有餘則侈,不足則儉,無禁則淫,無度則逸,從欲則敗.是故鞭朴之子,不從父之教,刑戮之民,不從君之令,此言疾之難忍,急之難行也.故君子不急斷,不急制,使飲食有量,衣服有節,宮室有度,畜積有數,車器有限,所以防亂之原也.夫度量不可明,是中人所由之令.」 孔子曰:「巧而好度,必攻;勇而好問,必勝;智而好謀,必成.以愚者反之,是以非其人告之弗聽.非其地,樹之弗生.得其人,如聚砂而雨之;非其人,如會聾而鼓之.夫處重擅寵,專事妒賢,愚者之情也,位高則危,任重則崩,可立而待.」 孔子曰:「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則沒;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則傾.是故君子不可不嚴也,小人不可不整一也.」 齊高庭問於孔子曰:「庭不曠山,不直地,衣穰而提贄,精氣以問事君子之道,願夫子告之.」孔子曰:「貞以幹之,敬以輔之,施仁無倦,見君子則舉之,見小人則退之.去汝惡心而忠與之,效其行,修其禮,千里之外,親如兄弟.行不效,禮不修,則對門不汝通矣,夫終日言,不遺己之憂,終日行不遺己之患,唯智者能之.故自修者必恐懼以除患,恭儉以避難者也.終身為善,一言則敗之,可不慎乎.」 【译文】 孔子说:“立身行事有六个根本,然后才能成为君子。立身有仁义,孝道是根本;举办丧事有礼节,哀痛是根本;交战布阵有行列,勇敢是根本;治理国家有条理,农业是根本;掌管天下有原则,选定继位人是根本;创造财富有时机,肯下力气是根本。根本不巩固,就不能很好地从事农桑;不能让亲戚高兴,就不要进行人事交往;办事不能有始有终,就不要经营多种产业;道听途说的话,就不要多说;不能让近处安定,就不要去安定远方。因此返回到事物的根本,从近处做起,是君子遵循的途径。” 孔子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商汤和周武王因为能听取进谏的直言而使国家昌盛,夏桀和商纣因为只听随声附和的话而国破身亡。国君没有直言敢谏的大臣,父亲没有直言敢谏的儿子,兄长没有直言敢劝的弟弟,士人没有直言敢劝的朋友,要想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国君有失误,臣子来补救;父亲有失误,儿子来补救;哥哥有失误,弟弟来补救;自己有失误,朋友来补救。’这样,国家就没有灭亡的危险,家庭就没有悖逆的坏事,父子兄弟之间不会失和,朋友也不会断绝来往。” 孔子在齐国,住在旅馆里,齐景公到旅馆来看他。宾主刚互致问候,景公身边的人就报告说:“周国的使者刚到,说先王的宗庙遭了火灾。”景公追问:“哪个君王的庙被烧了?”孔子说:“这一定是釐王的庙。”景公问:“怎么知道的呢?” 孔子说:“《诗经》说:‘伟大的上天啊,它所给予的不会有差错。上天降下的好事,一定回报给有美德的人,灾祸也是如此。釐王改变了文王和武王的制度,而且制作色彩华丽的装饰,宫室高耸,车马奢侈,而无可救药。所以上天把灾祸降在他的庙上。我以此作了这样的推测。” 景公说:“上天为什么不降祸到他的身上,而要惩罚他的宗庙呢?” 孔子说:“大概是因为文王和武王的缘故吧。如果降到他身上,文王和武王的后代不是灭绝了吗?所以降灾到他的庙上来彰显他的过错。” 一小会儿,有人报告:“受灾的是釐王的庙。” 景公吃惊地站起来,再次向孔子行礼说:“好啊!圣人的智慧,超过一般人太多了。” 【评析】 这篇也是由诸多篇章组成,先择其要者介绍。“行己有六本”章,指立身、丧纪、战阵、治政、居国、生财六个方面都要立本。“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是流传甚广的两句话。本章也是讲谏诤的。“孔子在齐”章,孔子根据“天之以善,必报其德,祸亦如之”的格言,推断出周釐王庙的火灾。事情虽属巧合,对奢侈者也有警戒作用。 辩物 【原文】 季桓子穿井,獲如玉缶,其中有羊焉,使使問孔子曰:「吾穿井於費,而於井中得一狗,何也?」孔子曰:「丘之所聞者,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蝄蜽,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羵羊也.」 吳伐越,隳會稽,獲巨骨一節,專車焉.吳子使來聘於魯,且問之孔子,命使者曰:「無以吾命也.」賓既將事,乃發幣於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既徹俎而燕客,執骨而問曰:「敢問骨何如為大?」孔子曰:「丘聞之昔禹致群臣於會稽之山,防風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專車焉,此為大矣.」客曰:「敢問誰守為神?」孔子曰:「山川之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諸侯社稷之守為公侯,山川之祀者為諸侯,皆屬於王.」客曰:「防風何守?」孔子曰:「汪芒氏之君守封嵎山者,為添姓,在虞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瞿氏,今曰大人.」有客曰:「人長之極,幾何?」孔子曰:「焦僥氏長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數之極也.」 孔子在陳,陳惠公賓之于上館,時有隼集陳侯之庭而死,楛矢貫之石砮,其長尺有咫,惠公使人持隼如孔子館而問焉.孔子曰:「隼之來遠矣,此肅慎氏之矢,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而無忘職業,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物也,以示後人,使永鑒焉,故銘其栝曰:『肅慎氏貢楛矢,以分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古者分同姓以珍玉,所以展親親也,分異姓以遠方之職貢,所以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氏貢焉.君若使有司求諸故府,其可得也,公使人求得之,金牘如之.」 郯子朝魯,魯人問曰:「少昊氏以鳥名官,何也?」對曰:「吾祖也,我知之,昔黃帝以雲紀官,故為雲師而雲名.炎帝以火,共工以水,大昊以龍,其義一也.我高祖,少昊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是以紀之於鳥,故為鳥師而鳥名.自顓頊氏以來,不能紀遠,乃紀於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孔子聞之,遂見郯子而學焉.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 邾隱公朝于魯,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高其容仰,定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將有死亡焉.夫禮生死存亡之體,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以亡矣.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高仰驕,卑俯替,驕近亂,替近疾,若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公薨,又邾子出奔.孔子曰:「賜不幸而言中,是賜多言.」 孔子在陳,陳侯就之燕遊焉.行路之人云:「魯司鐸災及宗廟.」以告孔子.子曰:「所及者,其桓僖之廟.」陳侯曰:「何以知之?」子曰:「禮祖有功而宗有德,故不毀其廟焉.今桓僖之親盡矣,又功德不足以存其廟,而魯不毀,是以天災加之.」三日,魯使至,問焉則桓僖也.陳侯謂子貢曰:「吾乃今知聖人之可貴.」對曰:「君之知之可矣,未若專其道而行其化之善也.」 陽虎既奔齊,自齊奔晉,適趙氏,孔子聞之,謂子路曰:「趙氏其世有亂乎.」子路曰:「權不在焉,豈不為亂.」孔子曰:「非汝所知.夫陽虎親富而不親仁,有寵於季孫,又將殺之,不克而奔,求容於齊,齊人囚之,乃亡歸晉,是齊魯二國,已去其疾,趙簡子好利而多信,必溺其說而從其謀,禍敗所終,非一世可知也.」 季康子問於孔子曰:「今周十二月,夏之十月,而猶有螽,何也?」孔子對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歷過也.」季康子曰:「所失者,幾月也?」孔子曰:「於夏十月,火既沒矣,今火見再,失閏也.」 吳王夫差將與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率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率子男以見於伯,今諸侯會而君與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也.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吳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伯謂大宰嚭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也世有職焉,自襄已來之改之,若其不會,則祝宗將曰吳實然,嚭言於夫差,歸之.」子貢聞之,見於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於說矣,以實獲囚,以詐得免.」孔子曰:「吳子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實,是聽者之蔽,非說者之拙也.」 叔孫氏之車士曰子鉏商,採薪於大野,獲麟焉,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為不祥,棄之於郭外.使人告孔子曰:「有麏而角者,何也?」孔子徃觀之,曰:「麟也.胡為來哉?胡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泣沾衿.叔孫聞之,然後取之.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孔子曰:「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害,吾是以傷焉.」 【译文】 孔子在陈国,陈惠公请他住在上等馆舍里。当时有一只死的隼鸟陈列在陈惠公的厅堂上,射穿它的箭的箭杆是楛木制成,箭头是石头的,长度有一尺八寸。陈惠公让人拿着死鸟到孔子的馆舍询问这件事。 孔子说:“隼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啊!这是肃慎氏的箭。从前周武王攻克商朝,打通了通向各少数民族的道路,让他们以各自的特产来进贡,并要求按职业进贡物品。于是慎肃氏进贡了用楛木作杆石头作箭头的箭,长有一尺八寸。武王欲显示他的美德能使远方来进贡,以此来昭示后人,永远作为借鉴,所以在箭杆的末端刻着‘肃慎氏贡楛矢’几个字,把它赏给他的女儿大姬。女儿嫁给胡公,封在陈地。古代把珍玉分给同姓,为了表示亲属的亲密关系;把远方的贡物分给异姓,是为了让他们不忘记臣服。所以把肃慎氏的贡物分给陈国。您如果派官员到从前的府库中去找,就可以得到。” 陈惠公派人去找,得到写有金字的简牍,果然和孔子说得一样。 【评析】 孔子非常善于学习,不仅靠读书,还要实地去考察访问,因此见多识广。遇到事情,有时只靠推测判断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孔子从陈惠公庭上死隼身上的箭,判别为“肃慎氏贡楛矢”。 哀公问政 【原文】 哀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者,猶蒲盧也,待化以成,故為政在於得人,取人以身,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以生也.禮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達道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達道,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實固,不足以成之也.」孔子曰:「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能成天下國家者矣.」公曰:「政其盡此而已乎?」孔子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夫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兄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公曰:「為之奈何?」孔子曰:「齊潔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財而貴德,所以尊賢也;爵其能,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篤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歛,所以子百姓也;日省月考,既廩稱事,所以來百工也;送徃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綏遠人也;繼絕世,舉廢邦,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徃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治天下國家有九經,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于上,民弗可得而治矣;獲于上有道,不信于友,不獲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不順于親,不信于友矣;順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于善,不誠于身矣.誠者,天之至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夫誠弗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之所以體定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公曰:「子之教寡人備矣,敢問行之所始.」孔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教之慈睦,而民貴有親;教以敬,而民貴用命.民既孝於親,又順以聽命,措諸天下無所不可.」公曰:「寡人既得聞此言也,懼不能果行而獲罪咎.」 宰我問於孔子曰:「吾聞鬼神之名,而不知所謂,敢問焉.」孔子曰:「人生有氣有魂,氣者,人之盛也,夫生必死,死必歸土,此謂鬼,魂氣歸天此謂神,合鬼與神而享之,教之至也.骨肉弊於下,化為野土,其氣發揚于上者,此神之著也.聖人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明命鬼神,以為民之則,而猶以是為未足也,故築為宮室,設為宗祧,春秋祭祀,以別親疏,教民反古復始,不敢忘其所由生也.眾人服自此聽且速焉,教以二端,二端既立,報以二禮,建設朝事,燔燎羶薌,所以報魄也.此教民修本,反始崇愛,上下用情,禮之至也.君子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是以致其敬,發其情,竭力從事,不敢不自盡也.此之謂大教.昔者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思死而不欲生,忌日則必哀,稱諱則如見,親祀之忠也,思之深如見親之所愛,祭欲見親顏色者,其唯文王與.詩云:『明發不寐,有懷二人,則文王之謂與.』祭之明日,明發不寐,有懷二人,敬而致之,又從而思之,祭之日樂與哀半,饗之必樂,已至必哀,孝子之情也,文王為能得之矣.」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询问治国之道。 孔子回答说:“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国方略,记载在简册上。这样的贤人在世,他的治国措施就能施行;他们去世,他们的治国措施就不能施行了。天之道就是勤勉地化生万物,人之道就是勤勉地处理政事,地之道就是迅速地让树木生长。政治,就像土蜂取螟蛉之子化为自己的儿子一样快速,得到教化就能很快成功,所以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得到人才。选取人才在于修养自身,修养道德要以仁为本。仁,就是具有爱人之心,爱亲人是最大的仁;义,就是事事做得适宜,尊重贤人是最大的义。爱亲人要分亲疏,尊重贤人要有等级,这就产生了礼。礼,这是政治的根本,因此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想要修身,不能不侍奉父母;要侍奉父母,不能不了解人;要了解人,不能不知天。天下共通的人伦大道有五条,用来实行这五条人伦大道的德行有三种。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夫妇之道,兄弟之道,朋友之道,这五条是天下共通的大道。智、仁、勇三种品德,是天下共通的道德。实行这些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有的人天生就知道,有的人通过学习才知道,有的人经历了困苦才知道,最终都知道了,这是一样的。有的人心安理得地去做,有的人为了名利去做,有的人被迫勉强去做,最终成功了,都是一样的。” 哀公说:“您说得太好了,达到极点了,但我实在鄙陋,不足以成就这些。” 孔子说:“喜欢学习近于有智慧,努力实行近于有仁心,知道耻辱近于有勇气。知道了这三者,就知道了如何修身;知道如何修身,就知道如何治理人;知道如何治理人,就能完成治理国家的事情了。” 哀公问:“治理国家的事到此就完了吗?” 孔子说:“凡是治理天下国家有九条原则,那就是:修养自身,尊重贤人,亲爱亲人,敬重大臣,体恤群臣,爱民如子,招纳工匠,优待远客,安抚诸侯。修养自身就能确立正道,尊重贤人就不会困惑,亲爱族人叔伯兄弟就不会怨恨,敬重大臣遇事就不会迷惑,体恤群臣士人的回报就会更加厚重,爱民如子百姓就会努力工作,招纳百工财物就会充足,优待远客四方之人就会归顺,安抚诸侯天下人就会敬畏。” 哀公问:“怎么做呢?” 孔子说:“像斋戒那样穿着庄重的服装静心虔诚,不符合礼仪的事坚决不做,这就是修养自身的原则。驱除小人,疏远女色,看轻财物而重视德行,这就是尊重贤人的原则。给有才能的人加官晋爵,给以丰厚的俸禄,与他们爱憎一致,这就是让亲人更加亲爱的原则。官员众多足供任使,这就是劝勉大臣的原则。真心诚意地任用,给以丰厚的俸禄,这就是奖劝士人的原则。劳役不误农时,减少赋税,这就是爱民如子的原则。每天省察,每月考核,付给的工钱粮米与工作业绩相称,这就是奖劝百工的原则。来时欢迎,去时欢送,嘉奖有善行的人而怜惜能力差的人,这就是优待远客的原则。延续绝嗣的家族,复兴废亡的小国,治理祸乱,扶持危弱,按时接受诸侯朝见聘问,赠送丰厚,纳贡菲薄,这就是安抚诸侯的原则。治理天下国家有九条原则,实行这些原则的方法只有一个。任何事情,事先有准备就会成功,无准备就会失败。说话先有准备,语言就会顺畅;做事先有准备,就不会出现困窘;行动先有准备,就不会愧疚;道路预先选定,就不会阻碍不通。在下位的人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就不可能治理好民众。得到在上位人的信任是有规则的,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就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得到朋友的信任是有规则的,不能让父母顺心,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让父母顺心是有规则的,反省自己不真诚,就不能让父母顺心。使自己真诚是有规则的,不明白什么是善,就不能使自己真诚。真诚,是上天的原则;追求真诚,是做人的原则。如果有诚心,不用勉强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拥有,从从容容就能符合中庸之道,这是圣人表现出来的形象。真诚的人,就是选择好善的目标执著追求的人。”哀公说:“您教给我的方法已经很完备了,请问从什么地方开始实施呢?” 孔子说:“树立仁爱从爱父母开始,可以教民众和睦;树立恭敬从尊敬长辈开始,可以教民众顺从。教人慈爱和睦,民众就会认为亲人是最宝贵的;教人恭敬,民众就会认为服从命令是最重要的。民众既能孝顺父母,又能听从命令,让他们做天下的任何事情,没有不行的。” 鲁哀公说:“我既已听到了这些话,很害怕不能果断地实行而犯错误。” 【评析】 “哀公问政于孔子”章,是由《礼记·中庸》改写而来,当中用“哀公问”作衔接,似更合理,彼此可参看。内容主要讲儒家的施政原则,如五达道、三达德、治国九经、诚、择善固执等。 颜回 【原文】 魯定公問於顏回曰:「子亦聞東野畢之善御乎?」對曰:「善則善矣,雖然,其馬將必佚.」定公色不悅,謂左右曰:「君子固有誣人也.」顏回退後三日,牧來訴之曰:「東野畢之馬佚,兩驂曳兩服入于廄.」公聞之,越席而起,促駕召顏回.回至,公曰:「前日寡人問吾子以東野畢之御,而子曰善則善矣,其馬將佚,不識吾子奚以知之?」顏回對曰:「以政知之.昔者帝舜巧於使民,造父巧於使馬,舜不窮其民力,造父不窮其馬力,是以舜無佚民,造父無佚馬.今東野畢之御也,升馬執轡,御體正矣,步驟馳騁,朝禮畢矣,歷險致遠,馬力盡矣,然而猶乃求馬不已,臣以此知之.」公曰:「善!誠若吾子之言也,吾子之言,其義大矣,願少進乎.」顏回曰:「臣聞之鳥窮則啄,獸窮則攫,人窮則詐,馬窮則佚,自古及今,未有窮其下而能無危者也.」公悅,遂以告孔子.孔子對曰:「夫其所以為顏回者,此之類也,豈足多哉.」 孔子在衛,昧旦晨興,顏回侍側,聞哭者之聲甚哀.子曰:「回,汝知此何所哭乎?」對曰:「回以此哭聲非但為死者而已,又有生離別者也.」子曰:「何以知之?」對曰:「回聞桓山之鳥,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將分于四海,其母悲鳴而送之,哀聲有似於此,謂其徃而不返也,回竊以音類知之.」孔子使人問哭者,果曰:「父死家貧,賣子以葬,與之長決.」子曰:「回也,善於識音矣.」 顏回問於孔子曰:「成人之行,若何?」子曰:「達于情性之理,通於物類之變,知幽明之故,睹游氣之原,若此可謂成人矣.既能成人,而又加之以仁義禮樂,成人之行也,若乃窮神知禮,德之盛也.」 顏回問於孔子曰:「臧文仲武仲孰賢?」孔子曰:「武仲賢哉.」顏回曰:「武仲世稱聖人而身不免於罪,是智不足稱也;好言兵討,而挫銳於邾,是智不足名也.夫文仲其身雖歿,而言不杇,惡有未賢?」孔子曰:「身歿言立,所以為文仲也.然猶有不仁者三,不智者三,是則不及武仲也.」回曰:「可得聞乎?」孔子曰:「下展禽,置六關,妾織蒲,三不仁;設虛器,縱逆祀,祠海鳥,三不智.武仲在齊,齊將有禍,不受其田,以避其難,是智之難也.夫臧文仲之智而不容於魯,抑有由焉,作而不順,施而不恕也夫.夏書曰:『念茲在茲,順事恕施.』 顏回問於君子.孔子曰:「愛近仁,度近智,為己不重,為人不輕,君子也夫.」回曰:「敢問其次.」子曰:「弗學而行,弗思而得,小子勉之.」 仲孫何忌問於顏回曰:「仁者一言而必有益於仁智,可得聞乎?」回曰:「一言而有益於智,莫如預;一言而有益於仁,莫如恕.夫知其所不可由,斯知所由矣.」 顏回問小人.孔子曰:「毀人之善以為辯,狡訐懷詐以為智,幸人之有過,恥學而羞不能,小人也.」 顏回問子路曰:「力猛於德而得其死者,鮮矣,盍慎諸焉.」孔子謂顏回曰:「人莫不知此道之美,而莫之御也,莫之為也,何居為聞者,盍日思也夫.」 顏回問於孔子曰:「小人之言有同乎?君子者不可不察也.」孔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故君子為義之上相疾也,退而相愛;小人於為亂之上相愛也,退而相惡.」 顏回問朋友之際,如何.孔子曰:「君子之於朋友也,心必有非焉而弗能謂,吾不知其仁人也,不忘久德,不思久怨,仁矣夫.」 叔孫武叔見未仕於顏回,回曰:「賓之,武叔多稱人之過,而己評論之.」顏回曰:「固子之來辱也,宜有得於回焉,吾聞知諸孔子曰:『言人之惡,非所以美己;言人之枉,非所以正己.』故君子攻其惡,無攻人惡.」 顏回謂子貢曰:「吾聞諸夫子身不用禮,而望禮於人,身不用德,而望德於人,亂也.夫子之言,不可不思也.」 【译文】 鲁定公问颜回:“你也听说过东野毕善于驾车的事吗?”颜回回答说:“他确实善于驾车,尽管如此,他的马必定会散失。”鲁定公听了很不高兴,对身边的人说:“君子中竟然也有骗人的人。” 颜回退下。过了三天,养马的人来告诉说:“东野毕的马散失了,两匹骖马拖着两匹服马进了马棚。”鲁定公听了,越过席站起来,立刻让人驾车去接颜回。颜回来了,鲁定公说:“前天我问你东野毕驾车的事,而你说:‘他确实善于驾车,但他的马一定会走失。’我不明白您是怎样知道的?” 颜回说:“我是根据政治情况知道的。从前舜帝善于役使百姓,造父善于驾御马。舜帝不用尽民力,造父不用尽马力,因此舜帝时代没有流民,造父没有走失的马。现在东野毕驾车,让马驾上车拉紧缰绳,上好马嚼子;时而慢跑时而快跑,步法已经调理完成;经历险峻之地和长途奔跑,马的力气已经耗尽,然而还让马不停地奔跑。我因此知道马会走失。” 鲁定公说:“说得好!的确如你说的那样。你的这些话,意义很大啊!希望能进一步地讲一讲。”颜回说:“我听说,鸟急了会啄人,兽急了会抓人,人走投无路则会诈骗,马筋疲力尽则会逃走。从古至今,没有使手下人陷入困穷而他自己没有危险的。” 鲁哀公听了很高兴,于是把此事告诉了孔子。孔子对他说:“他所以是颜回,就因为常有这一类的表现,不足以过分地称赞啊!” 【评析】 这篇是记载颜回言行的。“鲁定公问”章,颜回以御马比喻治理国家,御马“不穷其马力”,同样,治民“不穷其民力”,否则就会出现危险。 子路初见 【原文】 子路見孔子,子曰:「汝何好樂?」對曰:「好長劍.」孔子曰:「吾非此之問也,徒謂以子之所能,而加之以學問,豈可及乎.」子路曰:「學豈益哉也?」孔子曰:「夫人君而無諫臣則失正,士而無教友則失聽.御狂馬不釋策,操弓不反檠.木受繩則直,人受諫則聖,受學重問,孰不順哉.毀仁惡仕,必近於刑.君子不可不學.」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柔自直,斬而用之,達于犀革.以此言之,何學之有?」孔子曰:「括而羽之,鏃而礪之,其入之不亦深乎.」子路再拜曰:「敬而受教.」 子路將行,辭於孔子.子曰:「贈汝以車乎?贈汝以言乎?」子路曰:「請以言.」孔子曰:「不強不達,不勞無功,不忠無親,不信無復,不恭失禮,慎此五者而矣.」子路曰:「由請終身奉之.敢問親交取親若何?言寡可行若何?長為善士而無犯若何?」孔子曰:「汝所問苞在五者中矣.親交取親,其忠也;言寡可行,其信乎;長為善士,而無犯於禮也.」 孔子為魯司寇,見季康子,康子不悅.孔子又見之.宰予進曰:「昔予也常聞諸夫子曰,王公不我聘則弗動,今夫子之於司寇也日少,而屈節數矣,不可以已乎?」孔子曰:「然,魯國以眾相陵,以兵相暴之日久矣,而有司不治,則將亂也,其聘我者,孰大於是哉.」魯人聞之曰:「聖人將治,何不先自遠刑罰,自此之後,國無爭者.」孔子謂宰予曰:「違山十里,蟪蛄之聲,猶在於耳,故政事莫如應之.」 孔子兄子有孔篾者,與宓子賤偕仕.孔子徃過孔篾,而問之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對曰:「未有所得,而所亡者三,王事若龍,學焉得習,是學不得明也;俸祿少饘粥,不及親戚,是以骨肉益疏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問疾,是朋友之道闕也.其所亡者三,即謂此也.」孔子不悅,徃過子賤,問如孔篾.對曰:「自來仕者無所亡,其有所得者三,始誦之,今得而行之,是學益明也;俸祿所供,被及親戚,是骨肉益親也;雖有公事,而兼以弔死問疾,是朋友篤也.」孔子喟然,謂子賤曰:「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則子賤焉取此.」 孔子侍坐於哀公,賜之桃與黍焉.哀公曰:「請食.」孔子先食黍而後食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公曰:「黍者所以雪桃,非為食之也.」孔子對曰:「丘知之矣,然夫黍者,五穀之長,郊禮宗廟以為上盛,屬有六而桃為下,祭祀不用,不登郊廟,丘聞之君子以賤雪貴,不聞以貴雪賤,今以五穀之長,雪之下者,是從上雪下,臣以為妨於教,害於義,故不敢.」公曰:「善哉.」 子貢曰:「陳靈公宣婬於朝,泄治正諫而殺之,是與比干諫而死同,可謂仁乎?」子曰:「比干於紂,親則諸父,官則少師,忠報之心在於宗廟而已,固必以死爭之,冀身死之後,紂將悔寤其本志,情在於仁者也;泄治之於靈公,位在大夫,無骨肉之親,懷寵不去,仕於亂朝,以區區之一身,欲正一國之婬昏,死而無益,可謂捐矣.詩云:『民之多辟,無自立辟.』其泄治之謂乎.」 孔子相魯,齊人患其將霸,欲敗其政,乃選好女子八十人,衣以文飾而舞容璣,及文馬四十駟,以遺魯君,陳女樂,列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徃觀之再三,將受焉,告魯君為周道遊觀,觀之終日,怠於政事.子路言於孔子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若致膰於大夫,是則未廢其常,吾猶可以止也.」桓子既受女樂,君臣淫荒,三日不聽國政,郊又不致膰俎,孔子遂行.宿於郭,屯師以送曰:「夫子非罪也.」孔子曰:「吾歌可乎?歌曰:『彼婦人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人之請,可以死敗.優哉游哉,聊以卒歲.』」 澹臺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勝其貌,宰我有文雅之辭,而智不充其辯.孔子曰:「里語云:『相馬以輿,相士以居,弗可廢矣.』以容取人,則失之子羽;以辭取人,則失之宰予.」孔子曰:「君子以其所不能畏人,小人以其所不能不信人.故君子長人之才,小人抑人而取勝焉.」 孔篾問行己之道.子曰:「知而弗為,莫如勿知;親而弗信,莫如勿親.樂之方至,樂而勿驕;患之將至,思而勿憂.」孔篾曰:「行己乎?」子曰:「攻其所不能,補其所不備.毋以其所不能疑人,毋以其所能驕人.終日言,無遺己之憂,終日行,不遺己患,唯智者有之.」 【译文】 子路初次拜见孔子,孔子说:“你有什么爱好?”子路回答说:“我喜欢长剑。”孔子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以你的能力,再加上努力学习,谁能赶得上你呢!”子路说:“学习真的有用吗?” 孔子说:“国君如果没有敢谏的臣子就会失去正道,读书人没有敢指正问题的朋友就听不到善意的批评。驾驭正在狂奔的马不能放下马鞭,已经拉开的弓不能用檠来匡正。木料用墨绳来矫正就能笔直,人接受劝谏就能成为圣人。接受知识,重视学问,谁能不顺利成功呢?诋毁仁义厌恶读书人,必定会触犯刑律。所以君子不可不学习。” 子路说:“南山有竹子,不矫正自然就是直的,砍下来用作箭杆,可以射穿犀牛皮。以此说来,哪用学习呢?”孔子说:“做好箭栝还要装上羽毛,做好箭头还要打磨锋利,这样射出的箭不是射得更深吗?”子路再次拜谢说:“恭敬地接受您的教诲。” 子路将要出行,向孔子辞行。孔子说:“我送给你车呢,还是送给你一些忠告呢?”子路说:“请给我些忠告吧。” 孔子说:“不持续努力就达不到目的,不劳动就没有收获,不忠诚就没有亲人,不讲信用别人就不再信任你,不恭敬就会失礼。谨慎地处理好这五个方面就可以了。” 子路说:“我将终生记在心头。请问取得新结交的人的信任需要怎么做?说话少而事情又能行得通需要怎么做?一直都是善人而不受别人侵犯需要怎么做?” 孔子说:“你所问的问题都包括在我讲的五个方面了。要取得新结识的人的信任,那就是诚实;说话少事情又行得通,那就是讲信用;一向为善而不受别人侵犯,那就是遵行礼仪。” 【评析】 这一篇也是由多章组成。“子路初见孔子”章,批评学习无益的观点,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子路将行”章,孔子教导子路要做到强、劳、忠、信、恭五点,基本是道德说教。 在厄 【原文】 楚昭王聘孔子,孔子徃拜禮焉,路出于陳蔡.陳蔡大夫相與謀曰:「孔子聖賢,其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病,若用於楚,則陳蔡危矣.」遂使徒兵距孔子.孔子不得行,絕糧七日,外無所通,藜羹不充,從者皆病.孔子愈慷慨,講絃歌不衰,乃召子路而問焉,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乎,奚為至於此?」子路慍,作色而對曰:「君子無所困,意者夫子未仁與,人之弗吾信也;意者夫子未智與,人之弗吾行也.且由也,昔者聞諸夫子,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不善者天報之以禍,今夫子積德懷義,行之久矣,奚居之窮也.」子曰:「由未之識也,吾語汝,汝以仁者為必信也,則伯夷叔齊,不餓死首陽;汝以智者為必用也,則王子比干,不見剖心;汝以忠者為必報也,則關龍逢不見刑;汝以諫者為必聽也,則伍子胥不見殺.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時者,眾矣,何獨丘哉.且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是以晉重耳之有霸心,生於曹衛,越王勾踐之有霸心,生於會稽.故居下而無憂者,則思不遠,處身而常逸者,則志不廣,庸知其終始乎?」子路出,召子貢,告如子路.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貶焉?」子曰:「賜,良農能稼,不必能穡,良工能巧,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不必其能容.今不修其道,而求其容,賜,爾志不廣矣,思不遠矣.」子貢出,顏回入,問亦如之.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世不我用,有國者之醜也,夫子何病焉?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欣然歎曰:「有是哉,顏氏之子,吾亦使爾多財,吾為爾宰.」 子路問於孔子曰:「君子亦有憂乎?」子曰:「無也.君子之修行也,其未得之,則樂其意,既得之,又樂其治,是以有終身之樂,無一日之憂.小人則不然,其未得也,患弗得之,既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終身之憂,無一日之樂也.」 曾子弊衣而耕於魯,魯君聞之而致邑焉,曾子固辭不受.或曰:「非子之求,君自致之,奚固辭也?」曾子曰:「吾聞受人施者常畏人,與人者常驕人,縱君有賜,不我驕也,吾豈能勿畏乎?」孔子聞之曰:「參之言足以全其節也.」 孔子厄於陳蔡,從者七日不食.子貢以所齎貨,竊犯圍而出,告糴於野人,得米一石焉,顏回仲由炊之於壤屋之下,有埃墨墮飯中,顏回取而食之,子貢自井望見之,不悅,以為竊食也.入問孔子曰:「仁人廉士,窮改節乎?」孔子曰:「改節即何稱於仁義哉?」子貢曰:「若回也,其不改節乎?」子曰:「然.」子貢以所飯告孔子.子曰:「吾信回之為仁久矣,雖汝有云,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汝止,吾將問之.」召顏回曰:「疇昔予夢見先人,豈或啟祐我哉?子炊而進飯,吾將進焉.」對曰:「向有埃墨墮飯中,欲置之則不潔,欲棄之則可惜,回即食之,不可祭也.」孔子曰:「然乎,吾亦食之.」顏回出,孔子顧謂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 【译文】 楚昭王聘请孔子到楚国去,孔子去拜谢楚昭王,途中经过陈国和蔡国。陈国、蔡国的大夫一起谋划说:“孔子是位圣贤,他所讥讽批评的都切中诸侯的问题,如果被楚国聘用,那我们陈国、蔡国就危险了。”于是派兵阻拦孔子。 孔子不能前行,断粮七天,也无法和外边取得联系,连粗劣的食物也吃不上,跟随他的人都病倒了。这时孔子更加慷慨激昂地讲授学问,用琴瑟伴奏不停地唱歌。还找来子路问道:“《诗经》说:‘不是野牛不是虎,却都来到荒野上。’我的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啊?” 子路一脸怨气,不高兴地回答说:“君子是不会被什么东西困扰的。想来老师的仁德还不够吧,人们还不信任我们;想来老师的智慧还不够吧,人们不愿推行我们的主张。而且我从前就听老师讲过:‘做善事的人上天会降福于他,做坏事的人上天会降祸于他。’如今老师您积累德行心怀仁义,推行您的主张已经很长时间了,怎么处境如此困穷呢?” 孔子说:“由啊,你还不懂得啊!我来告诉你。你以为仁德的人就一定被人相信?那么伯夷、叔齐就不会被饿死在首阳山上;你以为有智慧的人一定会被任用?那么王子比干就不会被剖心;你以为忠心的人必定会有好报?那么关龙逢就不会被杀;你以为忠言劝谏一定会被采纳?那么伍子胥就不会被迫自杀。遇不遇到贤明的君主,是时运的事;贤还是不贤,是才能的事。君子学识渊博深谋远虑而时运不济的人多了,何止是我呢!况且芝兰生长在深林之中,不因为无人欣赏而不芳香;君子修养身心培养道德,不因为穷困而改变节操。如何做在于自身,是生是死在于命。因而晋国重耳的称霸之心,产生于曹卫;越王勾践的称霸之心,产生于会稽。所以说居于下位而无所忧虑的人,是思虑不远;安身处世总想安逸的人,是志向不大,怎能知道他的终始呢?” 子路出去了,孔子叫来子贡,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子贡说:“老师您的道实在博大,因此天下容不下您,您何不把您的道降低一些呢?”孔子说:“赐啊,好的农夫会种庄稼,不一定会收获;好的工匠能做精巧的东西,不一定能顺遂每个人的意愿;君子能培养他的道德学问,抓住关键创立政治主张,别人不一定能采纳。现在不修养自己的道德学问而要求别人能采纳,赐啊,这说明你的志向不远大,思想不深远啊。” 子贡出去以后,颜回进来了,孔子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颜回说:“老师的道太广大了,天下也容不下。虽然如此,您还是竭力推行。世人不用,那是当权者的耻辱,您何必为此忧虑呢?不被采纳才看出您是君子。” 孔子听了高兴地感叹说:“你说得真对呀,颜家的儿子!假如你有很多钱,我就来给你当管家。” 孔子受困于陈、蔡之地,跟随的人七天吃不上饭。子贡拿着携带的货物,偷偷跑出包围,请求村民让他换些米,得到一石米。颜回、仲由在一间土屋下煮饭,有块熏黑的灰土掉到饭中,颜回把弄脏的饭取出来吃了。子贡在井边望见了,很不高兴,以为颜回在偷吃。 他进屋问孔子:“仁人廉士在困穷时也会改变节操吗?”孔子说:“改变节操还称得上仁人廉士吗?”子贡问:“像颜回这样的人,他不会改变节操吧?”孔子说:“是的。”子贡把颜回吃饭的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我相信颜回是仁德之人已经很久了,虽然你这样说,我还是不怀疑他,那样做或者一定有原因吧。你待在这里,我来问问他。” 孔子把颜回叫进来说:“前几天我梦见了祖先,这难道是祖先在启发我们保佑我们吗?你做好饭赶快端上来,我要进献给祖先。”颜回说:“刚才有灰尘掉入饭中,如果留在饭中则不干净;假如扔掉,又很可惜。我就把它吃了,这饭不能用来祭祖了。”孔子说:“这样的话,我也会吃掉。” 颜回出去后,孔子看着弟子们说:“我相信颜回,不是等到今天啊!”弟子们由此叹服颜回。 【评析】 孔子困厄陈、蔡的故事流传很广。在困境中,子路和子贡都对他的道有了微词,但颜回却认为“夫子之道至大”,“世不我用,有国者之丑”,“不容然后见君子”。给了孔子莫大安慰。同样,孔子也非常赏识和信任颜回,当子贡怀疑颜回偷吃米饭时,孔子坚信颜回不会这样做,并用巧妙的方法解除了别人的疑问。孔子智者的形象凸显而出。 入官 【原文】 子張問入官於孔子.孔子曰:「安身取譽為難.」子張曰:「為之如何?」孔子曰:「己有善勿專,教不能勿怠,已過勿發,失言勿掎,不善勿遂,行事勿留,君子入官,有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且夫忿數者,官獄所由生也;距諫者,慮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禮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時之所以後也;奢侈者,財之所以不足也;專獨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故君子南面臨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精智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倫,存是美惡,進是利而除是害,無求其報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臨之無抗民之惡,勝之無犯民之言,量之無佼民之辭,養之無擾於其時,愛之無寬於刑法,若此,則身安譽至而民得也.君子以臨官所見則邇,故明不可蔽也,所求於邇,故不勞而得也,所以治者約,故不用眾而譽立,凡法象在內,故法不遠而源泉不竭.是以天下積而本不寡,短長得其量,人志治而不亂,政德貫乎心,藏乎志,形乎色,發乎聲,若此而身安譽至民咸自治矣.是故臨官不治則亂,亂生則爭之者至,爭之至又於亂,明君必寬裕以容其民,慈愛優柔之,而民自得矣.行者,政之始也,說者,情之導也,善政行易而民不怨,言調說和則民不變,法在身則民象,明在己則民顯之.若乃供己而不節,則財利之生者微矣,貪以不得,則善政必簡矣,苟以亂之,則善言必不聽也.詳以納之,則規諫日至,言之善者,在所日聞,行之善者,在所能為.故君上者,民之儀也,有司執政者,民之表也,邇臣便僻者,群僕之倫也.故儀不正則民失,表不端則百姓亂,邇臣便僻,則群臣汙矣.是以人主不可不敬乎三倫,君子修身反道,察里言而服之,則身安譽至,終始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擇絲麻,良工必自擇貌材,賢君必自擇左右,勞於取人,佚於治事,君子欲譽,則必謹其左右.為上者譬如緣木焉,務高而畏下滋甚,六馬之乖離,必於四達之交衢,萬民之叛道,必於君上之失政.上者尊嚴而危,民者卑賤而神,愛之則存,惡之則亡,長民者必明此之要.故南面臨官,貴而不驕,富而能供,有本而能圖末,修事而能建業,久居而不滯,情近而暢乎遠,察一物而貫乎多,治一物而萬物不能亂者,以身本者也.君子蒞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達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習其情,然後民乃從命矣.故世舉則民親之,政均則民無怨,故君子蒞民,不臨以高,不導以遠,不責民之所不為,不強民之所不能.以明王之功,不因其情,則民嚴而不迎,篤之以累年之業,不因其力,則民引而不從,若責民所不為,強民所不能,則民疾,疾則僻矣.古者聖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紘紞充耳,所以掩聰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過,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輔化,如有死罪,其使之生,則善也.是以上下親而不離,道化流而不蘊,故德者政之始也,政不和則民不從其教矣,不從教,則民不習,不習則不可得而使也.君子欲言之見信也,莫善乎先虛其內,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御之.故雖服必強,自非忠信,則無可以取親於百姓者矣,內外不相應,則無已取信於庶民者矣.此治民之至道矣,入官之大統矣.」子張既聞孔子斯言,遂退而記之.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询问做官的事。孔子说:“做到官位稳固又能有好的名声很难。”子张说:“那该怎么办呢?” 孔子说:“自己有长处不要独自拥有,教别人学习不要懈怠,已出现的过错不要再次发生,说错了话不要为之辩护,不好的事不要继续做下去,正在做的事不要拖延。君子做官能做到这六点,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况且,怨恨多了,牢狱之灾就会发生;拒绝劝谏,思虑就会受到阻塞;行为不庄重谨慎,就会失礼;做事松懈懒惰,就会丧失时机;办事奢侈,财物就不充足;专断独权,事情就办不成。君子做官,去掉这六种毛病,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因此君子一旦做了官,治理广大的区域,就要以公心来治理,精心地思考而简要地推行,再加上以上所讲的六点忠信品德,考虑哪些是伦理道德的最高准则,把好事和坏事合并考察,推广有利的,除去有害的,不追求别人的报答,这样就可以得到民情了。治理民众没有逆天虐民的恶行,自己有理也不说冒犯民众的话,处理政事没有欺骗百姓的狡诈之辞,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劳役不要违背农时,爱护百姓不能比刑法更宽。如果能做到这样,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君子做官,身边的事看得清楚,就会心明眼亮不受蒙蔽。先从近处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样不用费很大力气就可以得到。治理国家抓住了主要问题,不用兴师动众就可以获得好名声。凡内心存在准则、榜样,那么准则、榜样离自己不远,就如同源泉不会枯竭一样,因此天下人才汇聚而不会缺乏。根据才能的不同都得到任用,人才各得其用,政治就不会混乱。良好的德行贯穿于内心,藏在心志之中,显露在表情上,发表于言谈上,这样,官位就会稳固,好名声随之而至,民众自然就会得到治理。 “由此看来,身居官位不善于治理就会发生混乱,混乱发生竞争的人就会出现。竞争的局面发生,政治会更加混乱。英明的君主必须宽容地对待百姓,用慈爱之心去安抚他们,自然就会得到民众的拥护。身体力行,是执好政的前提;让百姓高兴,他们的情绪就可以得到疏导。良好的政治措施易于执行而民众也不会有怨言,言论说法符合民心,民众就不会有二心。自己以身作则遵守法律,民众就会以你为榜样;自己正大光明,民众则会颂扬你。如果自己贪图享受而不节俭,那么生产财富的人就不努力生产了;贪图财物又胡乱花费,那么好的政治措施也简约不用了。假如政治出现了混乱,那么好的意见必然听不进去;如果仔细审慎地采纳别人的建议,那么天天都会有人进谏。能说出美好的语言,在于每天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能有美好的行为,在于能亲身去做。所以说统治民众的君王,是民众的榜样;各级政府的官员,是民众的表率;君王身边的侍御大臣,是臣仆们的样板。所以说榜样不正,百姓就失去了方向;表率不正,百姓就会混乱;侍御大臣不正,群臣就会变坏。因此治国的君主不可不谨慎地遵守各种伦理道德。 “君子遵循道来修身,仔细辨别哪些是正确的道理来行事,地位就可巩固,名望也随之而至,终生受用无穷。所以女子织布一定要亲自挑选丝麻,优秀的工匠一定要亲自挑选材料,贤明的君主一定要亲自挑选身边的大臣。选拔人才辛苦一些,治理政事时就轻松一些。君子要想得到美誉,也要谨慎选择交往的人。在上位的人,就好像爬树一样,爬得越高越害怕掉下来。拉车的六匹马分散乱跑,一定是在四通八达的交叉路口;百姓造反,必定是因为君王政治措施的错误。在上者虽然尊严却是有危险的,民众虽然卑贱却是有神力的。民众热爱你,你就能存在;民众厌恶你,你就要灭亡。治理民众的人必须要明了这个道理的重要。因此在上为官,地位虽然高贵也不要骄横,富有了也要谨慎恭敬,有了根本还要考虑细枝末节,做好了事还要建功立业,有了长时间的安定局面仍然要不停地努力,近处的感情沟通了还要畅达到远方,观察一件事物要能联想多种事物。治理一件事而万事都能不乱,是因为能够以身作则的缘故。 “君子统治民众,不可不了解民众的性情,进而了解民众的感情。既已知道了民性,而又熟悉了民情,然后民众才能服从你的管理。因此国家安定民众就会爱戴国君,政策公平合理民众就无怨言。所以君子治国,不能只是高高在上,不能做远不可及的事,不责备民众做不愿做的事,不强求民众做不能完成的事。为了扩大贤明君王那样的功业,不顾民情,那么民众表面恭敬实际却不愿迎合。为了增加已有的业绩,不顾民力,那么民众就会逃避而不服从。如果强迫民众做他们不愿做的事,强迫他们做不能完成的事,民众就会痛恨,痛恨就会做出一些不当的事。古代的圣明君主戴着前面悬垂着玉的帽子,是用来遮蔽亮光的;垂于冠冕两边悬填的带子挡住耳朵,是用来遮蔽听觉的。水太清就没有鱼了,人极其明察就没有追随者了。百姓做错了事需要改正,要使百姓自己有所认识;宽厚柔和地对待百姓,让他们自己去发现错误;度量百姓的情况来教育他们,让他们自己明白对错。百姓犯了小罪,一定要找出他们的长处,赦免他们的过错;百姓犯了大罪,一定要找出犯罪的原因,用仁爱的思想教育他们,使他们改过从善;如果犯了死罪,惩治后使他们得到新生,那就更好了。这样君臣百姓上下亲和而不离心离德,治理国家的措施就能够推行而不阻塞。所以说执政者的道德,是政治好坏的前提。 “政令不切合实际,民众就不会服从教导;不服从教导,民众就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就不能很好地役使和统治他们了。君子要想使自己的话被别人相信,最好的办法是虚心听取意见;要想政治措施迅速推行,最好的办法是身体力行;要想使民众迅速服从,最好的办法是以正确之道来治理国家。不以正确之道治理,民众即使服从也是勉强的。不依靠忠信,就不可能取得百姓的亲近和信任。朝廷和民众不能相互了解沟通,就不能取信于平民百姓。这是治理民众的最重要的原则,也是入仕做官者最重要的纲领。” 子张听了孔子这番话,就回去记录下来。 【评析】 孔子在回答子张问如何做官的问题时,不仅详细叙述为官要注意的诸多方面,如以身作则、选贤任能、重民爱民、取信于民等,而且表达了极其精辟的思想。他说:“六马之乖离,必于四达之交衢;万民之叛道,必于君上之失政。上者尊严而危,民者卑贱而神。爱之则存,恶之则亡。长民者必明此之要。”在两千多年前就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真让人惊叹。 困誓 【原文】 子貢問於孔子曰:「賜倦於學,困於道矣,願息於事君,可乎?」孔子曰:「詩云:『溫恭朝夕,執事有恪.』事君之難也,焉可息哉!」曰:「然則賜願息而事親.」孔子曰:「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事親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賜請願息於妻子.」孔子曰:「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妻子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賜願息於朋友.」孔子曰:「詩云:『朋友攸攝,攝以威儀.』朋友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則賜願息於耕矣.」孔子曰:「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耕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則賜將無所息者也.」孔子曰:「有焉,自望其廣,則睪如也,視其高,則填如也,察其從,則隔如也,此其所以息也矣.」子貢曰:「大哉乎死也!君子息焉,小人休焉,大哉乎死也!」 孔子自衛將入晉,至河,聞趙簡子殺竇,犨鳴犢,及舜華,乃臨河而歎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趍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犨鳴犢,舜華,晉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二人而後從政,及其已得志也,而殺之.丘聞之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其郊;竭澤而漁,則蛟龍不處其淵;覆巢破卵,則凰凰不翔其邑,何則?君子違傷其類者也.鳥獸之於不義,尚知避之,況於人乎.」遂還息於鄒,作槃琴以哀之? 子路問於孔子曰:「有人於此,夙興夜寐,耕芸樹藝,手足胼胝,以養其親,然而名不稱孝,何也?」孔子曰:「意者身不敬與,辭不順與,色不悅與.古之人有言曰,人與己與不汝欺,今盡力養親而無三者之闕,何謂無孝之名乎.」孔子曰:「由,汝志之,吾語汝,雖有國士之力,而不能自舉其身,非力之少,勢不可矣.夫內行不修,身之罪也,行修而名不彰,友之罪也,行修而名自立.故君子入則篤行,出則交賢,何謂無孝名乎.」 孔子遭厄於陳蔡之間,絕糧七日,弟子餒病,孔子絃歌.子路入見曰:「夫子之歌,禮乎?」孔子弗應,曲終而曰:「由來,吾語汝,君子好樂,為無驕也,小人好樂,為無懾也,其誰之子,不我知而從我者乎?」子路悅,援戚而舞,三終而出,明日免於厄.子貢執轡曰:「二三子從夫子而遭此難也,其弗忘矣.」孔子曰:「善,惡何也?夫陳蔡之間,丘之幸也,二三子從丘者,皆幸也.吾聞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憤厲志之始,於是乎在?」 孔子之宋,匡人簡子以甲士圍之.子路怒,奮戟將與戰.孔子止之曰:「惡有修仁義而不免世俗之惡者乎?夫詩書之不講,禮樂之不習,是丘之過也,若以述先王,好古法而為咎者,則非丘之罪也.命之夫.歌,予和汝.」子路彈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終,匡人解甲而罷.孔子曰:「不觀高崖,何以知顛墜之患;不臨深泉,何以知沒溺之患;不觀巨海,何以知風波之患,失之者其在此乎?士慎此三者,則無累於身矣.」 子貢問於孔子曰:「賜既為人下矣,而未知為人下之道,敢問之.」子曰:「為人下者,其猶土乎.汨之之深則出泉,樹其壤則百穀滋焉,草木植焉,禽獸育焉,生則出焉,死則入焉,多其功而不意,<弓几>其志而無不容,為人下者以此也.」 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獨立東郭門外.或人謂子貢曰:「東門外有一人焉,其長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顙,其頭似堯,其頸似皋繇,其肩似子產,然自腰已下,不及禹者三寸,纍然如喪家之狗.」子貢以告,孔子欣然而歎曰:「形狀永也,如喪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 孔子適衛,路出于蒲,會公叔氏以蒲叛衛而止之.孔子弟子有公良儒者,為人賢長有勇力,以私車五乘從夫子行,喟然曰:「昔吾從夫子遇難于匡,又伐樹於宋,今遇困於此,命也夫,與其見夫子仍遇於難,寧我鬥死.」挺劍而合眾,將與之戰.蒲人懼,曰:「苟無適衛,吾則出子以盟.」孔子而出之東門,孔子遂適衛.子貢曰:「盟可負乎?」孔子曰:「要我以盟,非義也.」衛侯聞孔子之來,喜而於郊迎之.問伐蒲,對曰:「可哉?」公曰:「吾大夫以為蒲者,衛之所以恃晉楚也,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吾之所伐者,不過四五人矣.」公曰:「善!卒不果伐.」他日,靈公又與夫子語,見飛鴈過而仰視之,色不悅.孔子乃逝.衛蘧伯玉賢而靈公不用,彌子瑕不肖反任之,史魚驟諫而不從,史魚病將卒,命其子曰:「吾在衛朝不能進蘧伯玉,退彌子瑕,是吾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則死無以成禮,我死,汝置屍牖下,於我畢矣.」其子從之.靈公弔焉,怪而問焉,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過也.」於是命之殯於客位.進蘧伯玉而用之,退彌子瑕而遠之.孔子聞之曰:「古之列諫之者,死則已矣,未有若史魚死而屍諫,忠感其君者也,不可謂直乎.」 【译文】 子贡向孔子问道:“我对学习已经厌倦了,对于道又感到困惑不解,想去侍奉君主以得到休息,可以吗?”孔子说:“《诗经》里说:‘侍奉君王从早到晚都要温文恭敬,做事要恭谨小心。’侍奉君主是很难的事情,怎么可以休息呢?” 子贡说:“那么我希望去侍奉父母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讲:‘孝子的孝心永不竭,孝的法则要永远传递。’侍奉父母也是很难的事,怎么可以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在妻子儿女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要给妻子做出典范,进而至于兄弟,推而治理宗族国家。’与妻子儿女相处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在朋友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使彼此举止符合威仪。’和朋友相处也是很难的,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去种庄稼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白天割茅草,晚上把绳搓,赶快修屋子,又要开始去播谷。’种庄稼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那我就没有可休息的地方了吗?”孔子说:“有的。你从这里看那个坟墓,样子高高的;看它高高的样子,又填得实实的;从侧面看,又是一个个隔开的。这就是休息的地方了。” 子贡说:“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君子在这里休息,小人也在这里休息。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 孔子将要从卫国进入晋国,来到黄河边,听到晋国的赵简子杀了窦犨鸣犊和舜华的消息,就面对黄河叹息着说:“黄河的水这样的美啊,浩浩荡荡地流淌!我不能渡过这条河,是命中注定的吧!” 子贡快步走向前问道:“请问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孔子说:“窦犨鸣犊、舜华都是晋国的贤大夫啊,赵简子未得志的时候,依仗他们二人才得以从政。到他得志以后,却把他们杀了。我听说,如果对牲畜有剖腹取胎的残忍行为,那么麒麟就不会来到这个国家的郊外;如果有竭泽而渔的行为,蛟龙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水中居住;捅破了鸟巢打破了鸟卵,凤凰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上空飞翔。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君子也害怕受到同样的伤害啊!鸟兽对于不仁义的事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是人呢?” 于是返了回来,回到邹地休息,作了《槃操》一曲来哀悼他们。 子路问孔子说:“这里有一个人,早起晚睡,耕种庄稼,手掌和脚底都磨出了趼子,以此来养活父母。然而却没有得到孝子的名声,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想来自身有不敬的行为吧?说话的言辞不够恭顺吧?脸色不温和吧?古人有句话说:‘别人的心与你自己的心是一样的,是不会欺骗你的。’现在这个人尽力养亲,如果没有上面讲的三种过错,怎么能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孔子又说:“仲由啊,你记住,我告诉你:一个人即使有全国著名勇士那么大的力量,也不能把自己举起来,这不是力量不够,而是情势上做不到。一个人不很好地修养自身的道德,这是他自己的错误;自身道德修养好了而名声没有彰显,这就是朋友的过错。品行修养好了自然会有名声。所以君子在家行为要淳厚朴实,出外要结交贤能的人。这样怎会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评析】 此篇都是讲遇到困境如何对待。“子贡问于孔子”章,孔子引诗说明事君、事亲、处家、交友、耕田都是很难的事,人只有死后才能得到休息。“孔子自卫入晋”章,孔子谴责赵简子杀害贤人。“子路问于孔子”章,孔子讲不怕贤名不彰,“行修而名自立”,交贤而名自彰。 五帝德 【原文】 宰我問於孔子曰:「昔者吾聞諸榮伊曰:『黃帝三百年.』請問黃帝者,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能至三百年乎?」孔子曰:「禹湯文武周公,不可勝以觀也,而上世黃帝之問,將謂先生難言之故乎.」宰我曰:「上世之傳,隱微之說,卒采之辯,闇忽之意,非君子之道者,則予之問也固矣.」孔子曰:「可也,吾略聞其說.黃帝者,少昊之子,曰軒轅,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齊叡,莊敦敏誠信,長聰明,治五氣,設五量,撫萬民,度四方,服牛乘馬,擾馴猛獸,以與炎帝戰于阪泉之野,三戰而後剋之.始垂衣裳,作為黼黻,治民以順天地之紀,知幽明之故,達生死存亡之說,播時百穀,嘗味草木,仁厚及於鳥獸昆蟲,考日月星辰,勞耳目,勤心力,用水火財物以生民.民賴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故曰黃帝三百年.」 宰我曰:「請問帝顓頊.」孔子曰:「五帝用說,三王有度,汝欲一日遍聞遠古之說,躁哉予也.」宰我曰:「昔予也聞諸夫子曰:『小子毋或宿.』故敢問.」 孔子曰:「顓頊,黃帝之孫,昌意之子,曰高陽,淵而有謀,疏通以知遠,養財以任地,履時以象天,依鬼神而制義,治氣性以教眾,潔誠以祭祀,巡四海以寧民,北至幽陵,南暨交趾,西抵流沙,東極蟠木,動靜之神,小大之物,日月所照,莫不底屬.」宰我曰:「請問帝嚳.」孔子曰:「玄枵之孫,喬極之子,曰高辛,生而神異,自言其名,博施厚利,不於其身,聰以知遠,明以察微,仁以威,惠而信,以順天地之義,知民所急,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財而節用焉,撫教萬民而誨利之,歷日月之生朔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也和,其德也重,其動也時,其服也哀,春夏秋冬育護天下,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從化.」 宰我曰:「請問帝堯.」孔子曰:「高辛氏之子,曰陶唐,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富而不驕,貴而能降,伯夷典禮,夔龍典樂,舜時而仕,趨視四時,務元民始之,流四凶而天下服,其言不忒,其德不回,四海之內,舟輿所及,莫不夷說.」 宰我曰:「請問帝舜.」孔子曰:「喬牛之孫,瞽瞍之子也,曰有虞,舜孝友聞於四方,陶漁事親,寬裕而溫良,敦敏而知時,畏天而愛民,恤遠而親近,承受大命,依于二女,叡明智通,為天下帝,命二十二臣率堯舊職,躬己而已,天平地成,巡狩四海,五載一始,三十年在位,嗣帝五十載,陟方岳,死于蒼梧之野而葬焉.」宰我曰:「請問禹.」孔子曰:「高陽之孫,鯀之子也,曰夏后,敏給克齊,其德不爽,其仁可親,其吾可信,聲為律,身為度,亹亹穆穆,為紀為綱,其功為百神之主,其惠為民父母,左準繩,右規矩,履四時,據四海,任皋繇伯益,以贊其治,興六師以征不序,四極之民,莫敢不服.」孔子曰:「予大者如天,小者如言,民悅至矣,予也,非其人也.」宰我曰:「予也不足以戒,敬承矣.」他日,宰我以語子貢,子貢以復孔子,子曰:「吾欲以顏狀取人也,則於滅明改矣;吾欲以言辭取人也,則於宰我改之矣;吾欲以容貌取人也,則於子張改之矣.」宰我聞之,懼,弗敢見焉. 【译文】 宰我问孔子说:“以前我听荣伊说过‘黄帝统治了三百年’,请问黄帝是人抑或不是人?其统治的时间怎么能达到三百年呢?” 孔子说:“大禹、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尚且无法说得尽,道得清,而你关于上古之世的黄帝的问题,是老前辈也难以说得清的问题吧。” 宰我说:“先代的传言,隐晦的说法,已经过去的事还争论,晦涩飘忽的含义,这些都是君子不谴或不为的,所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孔子说:“好吧,我略略听说过这种说法。黄帝,是少昊的儿子,名叫轩辕,出生时就非常神奇、精灵,很小就能说话。童年的时候,他伶俐、机敏、诚实、厚道。长大成人时,就更加聪明,能治理五行之气,设置了五种量器,而且还游历全国各地,安抚民众。他骑着牛坐着马,驯服了猛兽,跟炎帝在阪泉之野大战,三战后打败了炎帝。从此,天下民众个个穿着绣有花纹的礼服,天下太平,无为而治。他遵循天地的纲纪统治着人民,既明白昼夜阴阳之道,又通晓生死存亡之理。按季节播种百谷,栽培花草树木,他的仁德遍及鸟兽昆虫。他观察日月星辰,费尽心思和劳力,用水火财物养育百姓。他活着的时候,人民受其恩惠利益一百年;他死了以后,人民敬服他的精灵一百年;之后,人民还运用他的教导一百年。所以说黄帝统治了三百年。” 宰我说:“请问帝尧是怎样的人?” 孔子说:“他是高辛氏的儿子,名叫陶唐。他仁慈如天,智慧如神。靠近他如太阳般温暖,望着他如云彩般柔和。他富而不骄,贵而能谦。他让伯夷主管礼仪,让夔、龙执掌舞乐。推举舜来做官,到各地巡视四季农作物生长情况,把民众的事放在首位。他流放了共工、驩兜、三苗,诛杀了鲧,天下的人都信服。他的话从不出错,他的德行从不违背常理。四海之内,车船所到之处,人们没有不喜爱他的。” 宰我说:“请问帝舜是怎样的人?” 孔子说:“他是乔牛的孙子,瞽瞍的儿子,名叫有虞。舜因孝顺父母、善待兄弟而闻名四方,用制陶和捕鱼来奉养双亲。他宽容而温和,机敏而知时,敬天而爱民,抚恤远方的人又亲近身边的人。他承受重任,依靠两位妻子的帮助。圣明睿智,成为天下帝王。任命二十二位大臣,都是帝尧原有的旧职,他只是身体力行而已。天下太平,地有收成,巡狩四海,五年一次。他三十岁被任用,接续帝位五十年。登临四岳,死在苍梧之野并安葬在那里。” 宰我说:“请问禹是怎样一个人?” 孔子说:“他是高阳的孙子,鲧的儿子,名叫夏后。他机敏能成就事业,行为没有差失,仁德可亲,言语可信。发声合乎音律,行为举止合乎度数。勤勉不倦,容止庄重,成为人们的榜样。他的功德使他成为百神之主,他的恩惠使他成为百姓父母。日常行动都有准则和规矩,不违背四时,安定了四海。任命皋繇、伯益帮助他治理百姓,率领军队征伐不服从者,四方的民众没有不服从的。” 孔子说:“宰予啊,禹的功德大的方面像天一样广阔,小的方面即使是一句话,民众都非常喜欢。我也不能完全说清他的功德啊。”宰我说:“我也不足以敬肃地接受您这样的教导。” 【评析】 宰我请教上古传说,孔子于是逐一讲述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等著名传说人物的事迹和品德。孔子一直称颂古代先王的政治,推崇治国者要有高尚的道德修养。从此篇中可以看出孔子对美好政治的无比向往和追求。 五帝 【原文】 季康子問於孔子曰:「舊聞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實,請問何謂五帝?」孔子曰:「昔丘也聞諸老聃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其神謂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號,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終始相生,亦象其義.故其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黃帝配土,少皞配金,顓頊配水.」康子曰:「太皞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木東方萬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則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則以所生之行,轉相承也.」康子曰:「吾聞勾芒為木正,祝融為火正,蓐收為金正,玄冥為水正,后土為土正,此五行之主而不亂稱曰帝者,何也?」孔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稱五帝,太皞之屬配焉,亦云帝,從其號.昔少皞氏之子有四叔,曰重、曰該、曰脩、曰熙,實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勾芒,該為蓐收,脩及熙為玄冥,顓頊氏之子曰黎為祝融,共工氏之子曰勾龍為后土,此五者,各以其所能業為官職.生為上公,死為貴神,別稱五祀,不得同帝.」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號於五行之德,各有所統,則其所以相變者,皆主何事?」孔子曰:「所尚則各從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后氏以金德王,色尚黑,大事歛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用水德王,色尚白,大事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色尚赤,大事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騂.此三代之所以不同.」康子曰:「唐虞二帝,其所尚者何色?」孔子曰:「堯以火德王,色尚黃,舜以土德王,色尚青.」康子曰:「陶唐有虞夏后,殷周獨不配五帝,意者德不及上古耶,將有限乎?」孔子曰:「古之平治水土,及播殖百穀者眾矣,唯勾龍氏兼食於社,而棄為稷神,易代奉之,無敢益者,明不可與等.故自太皞以降,逮于顓頊,其應五行,而王數非徒五而配五帝,是其德不可以多也.」 【译文】 季康子问孔子:“以前听说过‘五帝’的名称,但不知道它的实际含义,请问什么是五帝?” 孔子说:“从前我听老聃说:‘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这五行按不同的季节化生和孕育,形成了万物,那万物之神就叫做五帝。’古代的帝王,因改朝换代而改换国号、帝号,就取法五行。按五行更换帝号,周而复始,终始相生,也遵循五行的顺序。因此那些贤明的君王,死后也以五行相配。所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季康子问:“太皞氏从木开始是什么缘故呢?”孔子回答说:“五行的运行,先是从木开始的。木属东方,万物开始都是从这里产生的,因此帝王以此为准则,首先以木德称王于天下。然后依据自己所生的‘行’,依次转换承接。” 【评析】 这一篇讲五帝和五行的关系。虽然将五帝和五行糅合在一起有些牵强,但也体现了孔子朴素的唯物哲学思想。汉代出现了“五德终始”说,可能就源于孔子吧。 执辔 【原文】 閔子騫為費宰,問政於孔子.子曰:「以德以法.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猶御馬之有銜勒也.君者,人也,吏者,轡也,刑者,策也,夫人君之政,執其轡策而已.」子騫曰:「敢問古之為政.」孔子曰:「古者天子以內史為左右手,以德法為銜勒,以百官為轡,以刑罰為策,以萬民為馬,故御天下數百年而不失.善御馬正銜勒,齊轡策,均馬力,和馬心,故口無聲而馬應轡,策不舉而極千里;善御民,壹其德法,正其百官,以均齊民力,和安民心,故令不再而民順從,刑不用而天下治.是以天地德之,而兆民懷之,夫天地之所德,兆民之所懷,其政美,其民而眾稱之.今人言五帝三王者,其盛無偶,威察若存,其故何也?其法盛,其德厚,故思其德,必稱其人,朝夕祝之,升聞於天,上帝俱歆用永厥世而豐其年.不能御民者,棄其德法,專用刑辟,譬猶御馬,棄其銜勒而專用箠策,其不制也,可必矣.夫無銜勒而用箠策,馬必傷,車必敗;無德法而用刑,民必流,國必亡.治國而無德法,則民無脩,民無脩則迷惑失道,如此上帝必以其為亂天道也.苟亂天道,則刑罰暴,上下相諛,莫知念忠,俱無道故也.今人言惡者,必比之於桀紂,其故何也?其法不聽,其德不厚,故民惡其殘虐,莫不吁嗟,朝夕祝之,升聞于天,上帝不蠲,降之以禍罰,災害並生,用殄厥世.故曰德法者御民之本.古之御天下者,以六官總治焉,冢宰之官以成道,司徒之官以成德,宗伯之官以成仁,司馬之官以成聖,司寇之官以成義,司空之官以成禮.六官在手以為轡,均仁以為納,故曰御四馬者執六轡,御天下者正六官.是故善御馬者正身以總轡,均馬力,齊馬心,回旋曲折,唯其所之,故可以取長道,可赴急疾,此聖人所以御天地與人事之法則也.天子以內史為左右手,以六官為轡,已而與三公為執六官,均五教,齊五法.故亦唯其所引,無不如志,以之道則國治,以之德則國安,以之仁則國和,以之聖則國平,以之禮則國安,以之義則國義,此御政之術.過失人之情,莫不有焉,過而改之,是為不過.故官屬不理,分職不明,法政不一,百事失紀曰亂,亂則飭冢宰;地而不殖,財物不蕃,萬民饑寒,教訓不行,風俗淫僻,人民流散曰危,危則飭司徒;父子不親,長幼失序,君臣上下,乖離異志曰不和,不和則飭宗伯;賢能而失官爵,功勞而失賞祿,士卒疾怨,兵弱不用曰不平,不平則飭司馬;刑罰暴亂,姦邪不勝曰不義,不義則飭司寇;度量不審,舉事失理,都鄙不脩,財物失所曰貧,貧則飭司空.故御者同是車馬,或以取千里,或不及數百里,其所謂進退緩急,異也.夫治者同是官法,或以致平,或以致亂者,亦其所以為進退緩急異也.古者天子常以季冬考德正法,以觀治亂,德盛者治也,德薄者亂也.故天子考德,則天下之治亂,可坐廟堂之上而知之,夫德盛則法修,德不盛則飭,法與政咸德而不衰.故曰王者又以孟春論之德及功能.能德法者為有德,能行德法者為有行,能成德法者為有功,能治德法者為有智.故天子論吏而德法行,事治而功成,夫季冬正法,孟春論吏,治國之要.」 子夏問於孔子曰:「商聞易之生人及萬物,鳥獸昆蟲,各有奇耦,氣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達德者能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三如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數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從奇,奇主辰,辰為月,月主馬,故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狗,故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時,時主豕,故豕四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為律,律主鹿,故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故虎七月而生;二九一十八,八主風,風為蟲,故蟲八月而生;其餘各從其類矣.鳥魚生陰而屬於陽,故皆卵生.魚遊於水,鳥遊於雲,故立冬則燕雀入海化為蛤.蠶食而不飲,蟬飲而不食,蜉蝣不飲不食,萬物之所以不同.介鱗夏食而冬蟄,齕吞者八竅而卵生,齟<齒爵>者九竅而胎生,四足者無羽翼,戴角者無上齒,無角無前齒者膏,無角無後齒者脂,晝生者類父,夜生者似母,是以至陰主牝,至陽主牡.敢問其然乎?」孔子曰:「然,吾昔聞老聃亦如汝之言.」子夏曰:「商聞山書曰:『地東西為緯,南北為經,山為積德,川為積刑,高者為生,下者為死,丘陵為牡,谿谷為牝,蚌蛤龜珠,與日月而盛虛.是故堅土之人剛,弱土之人柔,墟土之人大,沙土之人細,息土之人美,<土毛>土之人醜.食水者善遊而耐寒,食土者無心而不息,食木者多力而不治,食草者善走而愚,食桑者有緒而蛾,食肉者勇毅而捍,食氣者神明而壽,食穀者智惠而巧,不食者不死而神.故曰羽蟲三百有六十,而鳳為之長;毛蟲三百有六十,而麟為之長;甲蟲三百有六十,而龜為之長;鱗蟲三百有六十而龍為之長;倮蟲三百有六十而人為之長.此乾巛之美也.』殊形異類之數,王者動必以道動,靜必以道靜,必順理以奉天地之性,而不害其所主,謂之仁聖焉?」子夏言終而出,子貢進曰:「商之論也何如?」孔子曰:「汝謂何也?」對曰:「微則微矣,然則非治世之待也.」孔子曰:「然,各其所能.」 【译文】 闵子骞任费地长官时,问孔子治理民众的方法。 孔子说:“用德政和法制。德政和法制是治理民众的工具,就好像驾驭马用勒口和缰绳一样。国君好比驾马的人,官吏好比勒口和缰绳,刑罚好比马鞭。君王执政,只要掌握好缰绳和马鞭就可以了。” 闵子骞说:“请问古人是怎样执政的呢?” 孔子说:“古代的天子把内史作为帮助自己执政的左右手,把德政和法制当做马的勒口,把百官当做缰绳,把刑罚当做马鞭,把万民当做马,所以统治天下数百年而没有失误。善于驾驭马,就要安正马勒口,备齐缰绳马鞭,均衡使用马力,让马齐心合力。这样不用吆喝马就应和缰绳的松紧前进,不用扬鞭就可以跑千里之路。善于统治民众,就得统一道德和法制,端正百官,均衡地使用民力,使民心安定和谐。所以法令不用重复申告民众就会服从,刑罚不用再次施行天下就会得到治理。因此天地也认为他有德,万民也乐于服从。天地之所以认为他有德,万民之所以乐于服从,因为各种政令美好,民众就会交口称赞。现在人说起五帝、三王,他们的盛德无人能比,他们的威严和明察好像至今还存在,这是什么缘故呢?他们的法制完备,他们的德政深厚,所以一想起他们的德政,必然会称赞他们个人,朝夕为他们祝祷。上天听到了这些声音,天帝知道了都很高兴,因此让他们国运长久而年成丰收。 “不善于治理民众的人,他们丢弃了德政和法制,专用刑罚,这就好比驾驭马,丢弃了勒口和缰绳,而专用棍棒和马鞭,事情做不好是必然的。驾驭马没有勒口和缰绳,而用棍棒和马鞭,马必然会受伤,车必然会毁坏。没有德政和法制而用刑罚,民众必然会流亡,国家必然会灭亡。治理国家而没有德政和法制,民众就没有修养,民众没有修养,就会迷惑不走正道。这样,天帝必然认为这是扰乱了天道。如果天道混乱,就会刑罚残暴,上下相互奉承讨好,没人再考虑忠诚信义,这都是没有遵循道的缘故。现在人们说到恶人,必定会把他比作夏桀、商纣,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制定的法令不能治理国家,他们的德政不厚。所以民众厌恶他们的残暴,没有不叹息的,会朝夕诅咒他们。上天听到了这些声音,天帝不会免除他们的罪过,降下灾祸来惩罚他们,灾难祸害一起发生,因此灭绝了他们的朝代。所以说德政和法制是治理民众的根本方法。 “古代统治天下的帝王,用六官来总理国家。冢宰之类的官来成就道,司徒之类的官来成就德,宗伯之类的官来成就仁,司马之类的官来成就圣,司寇之类的官来成就义,司空之类的官来成就礼。六官控制在手就如同有了缰绳,司会使仁义均齐就如同有了内侧缰绳。所以说:驾驭四马的人要控制好六条缰绳,治理天下的人要掌握好六官。因此,善于驾驭马的人,端正身体揽好缰绳,使马均匀用力,让马齐心一致,即使走曲折婉转之路,到何处都随心所欲。所以可以走长道,可以赴急难。这是圣人用来掌握天地和治理民众的法则。天子把内史作为左右手,把六官作为缰绳,然后和三公一起来控制六官,使五教均齐,使五法齐备,只要你有所指引,没有不如愿的。遵从道,国家就能治理;遵从德,国家就能安定;遵从仁,国家就能和平;遵从圣贤,国家就能平安;遵从礼,国家就能长治久安;遵从义,国家就会有信义。这就是施政的方法。 “过错和失误,是人之常情,人不可能没有过失。有了过错而能改正,就不为过。因此,官属不理清,职责不分明,法律政策不统一,百事失去纲纪,这叫做混乱。混乱就整饬冢宰。田地没有种好,财物没有增加,万民饥寒,教令不行,风俗yin乱邪僻,人民流离失散,这叫做危险。危险就整饬司徒。父子不亲,长幼失序,君臣上下离心离德,各有其志,这叫做不和。不和就整饬宗伯。贤能的人失去官爵,有功劳失去奖赏利禄,士卒心怀怨恨,兵力虚弱不堪使用,这叫做不平。不平就整饬司马。刑罚暴乱,奸邪不能被制伏,这叫做不义。不义就整饬司寇。度量不详审,举事失去条理章法,城邑不修,财物流散,这叫做贫穷。贫穷就整饬司空。所以驾驭着同样的车马,有的可以行千里,有的走不到数百里,这就是所谓进退缓急不同啊。各级官员执行的是同样的官法,有的人治理得很好,有的人却导致了混乱,这也是因为进退缓急不同造成的。 “古时候天子常在冬末考察德政,调整法令,用以观察治乱。德政深厚,世道就安定;德政浅薄,世道就混乱。所以天子只要考察德政,那么天下的治乱,坐在朝堂之上就可以知道了。德政深厚,法令就会得到修治,德政不深厚就要整饬,法令和政治都合乎德就不会衰败。所以天子又在春季的第一个月评论官吏的德行及功劳才能。能够遵守德政和法治的为有德行,能够施行德政和法治的为有才干,施行德政和法治有成效的为有功劳,能运用德政和法治来管理政事的为有智谋。因此天子评定官吏,而德政和法治得到推行,政事得到治理而大功告成。冬末调整法律,初春评定官吏,这是治国的关键。” 【评析】 这是孔子回答闵子骞问政的一篇对话。孔子把治理民比喻为驾驭马,把德法比喻为衔勒。德法为御民之具,衔勒为御马之具。“善御民者,壹其德法,正其百官,以均齐民力,和安民心”,“善御马者,正衔勒,齐辔策,均马力,和马心”。治民“无德法而用刑,民必流,国必亡”,御马“无衔勒而用棰策,马必伤,车必败”。接着又讲六官犹如马缰绳,天子控制好六官,并定期对他们进行整饬、考核,这是“治国之要”。 本命解 【原文】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人之命與性何謂也?」孔子對曰:「分於道謂之命,形於一謂之性,化於陰陽,象形而發謂之生,化窮數盡謂之死.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終也,有始則必有終矣.人始生而有不具者五焉,目無見、不能食、不能行、不能言、不能化.及生三月而微煦,然後有見,八月生齒,然後能食,三年顋合,然後能言,十有六而精通,然後能化.陰窮反陽,故陰以陽變,陽窮反陰,故陽以陰化.是以男子八月生齒,八歲而齔,女子七月生齒,七歲而齔,十有四而化,一陽一陰,奇偶相配,然後道合化成,性命之端,形於此也.」公曰:「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是則可以生民矣.而禮男子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有夫也,豈不晚哉?」孔子曰:「夫禮言其極,不是過也.男子二十而冠,有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許嫁,有適人之道,於此而徃,則自婚矣.群生閑藏乎陰,而為化育之始,故聖人因時以合偶,男子窮天數也.極霜降而婦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而農桑起,婚禮而殺於此.男子者,任天道而長萬物者也,知可為,知不可為,知可言,知不可言,知可行,知不可行者,是故審其倫而明其別謂之知,所以效匹夫之聽也.女子者,順男子之教而長其理者也,是故無專制之義,而有三從之道,幼從父兄,既嫁從夫,夫死從子,言無再醮之端,教令不出於閨門,事在供酒食而已,無閫外之非儀也,不越境而奔喪,事無擅為,行無獨成,參知而後動,可驗而後言,晝不遊庭,夜行以火,所以效匹婦之德也.」孔子遂言曰:「女有五不取:逆家子者,亂家子者,世有刑人子者,有惡疾子者,喪父長子.婦有七出,三不去.七出者:不順父母出者,無子者,淫僻者,嫉妒者,惡疾者,多口舌者,竊盜者;三不去者:謂有所取無所歸,與共更三年之喪,先貧賤,後富貴.凡此聖人所以順男女之際,重婚姻之始也.」 孔子曰:「禮之所以象五行也,其義四時也,故喪禮有舉焉,有恩有義,有節有權.其恩厚者其服重,故為父母斬衰三年,以恩制者也;門內之治恩掩義,門外之治義掩恩,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尊尊貴貴,義之大也,故為君亦服衰三年,以義制者也;三日而食,三月而沐,期而練,毀不滅性,不以死傷生,喪不過三年,齊衰不補,墳墓不修,除服之日,鼓素琴,示民有終也,凡此以節制者也;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家無二尊,以治之,故父在為母齊衰期者,見無二尊也;百官備,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扶而起,言而後事行者,杖而起,身自執事行者,面垢而已,此以權制者也.親始死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號,三年憂哀之殺也,聖人因殺以制節也.」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人的命和性是怎么回事呢?” 孔子回答说:“根据天地自然之道而化生出来的就是命,人禀受阴阳之气而形成不同的个性就是性。由阴阳变化而来,有一定形体发出来,叫做生;阴阳变化穷尽之后,叫做死。所以说,命就是性的开始,死就是生的终结。有始则必有终。 “人刚出生时有五种能力不具备:目不能见,嘴不能食,腿不能行,口不能言,不能生育。出生三个月以后眼珠微能转动,然后才能看见;八个月长牙,然后能吃东西;三年囟门闭合,然后才能说话;十六岁精气畅通,然后才能生育。阴达到极点就要返阳,故阴是从阳变化的;阳达到极点就要返阴,故阳得阴才能变化。所以男子八个月长牙,八岁换牙;女子七个月长牙,七岁换牙,十四岁能够生育。一阳一阴,奇偶相配,然后阴阳化合才能生育。性命的开始,就从这里形成了。” 鲁哀公说:“男子十六岁精气通畅,女子十四岁能生育,这时就可以生小孩了。而根据礼,男子三十岁娶妻,女子二十岁嫁人,岂不是晚了吗?” 孔子说:“礼说的是最迟限度,不要超过这个限度。男子二十岁举行加冠之礼,就可以开始做父亲了。女子十五岁允许出嫁,有出嫁的道理了。从此之后,就可以结婚。众生闭藏于阴,就成为化育的开始。因此圣人依据时节让男女成婚,穷尽了天数的极限。霜降时妇女该做的家务事都完成了,男婚女嫁的事就开始操办了。冰雪融化后农耕养蚕的事就开始了,举行婚礼的事到此停止。男子,是担当天下大任而让万物生长的人,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知道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知道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因此审视清楚事物的类别和区别,叫做知,这就是一般男人的品德。女子,是顺从男子的教导而经常按此道理去做的人,因此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只有三从的责任。年幼时服从父兄。出嫁后服从丈夫,丈夫死后服从儿子,没有改嫁的理由。家内的命令不由妇女发出,她们的事只是供应饮食酒菜而已。在家门外不要被人非议,不能到超过规定的地方去奔丧。事情不能擅自做主,有事不能独自出行,三思后再行动,验证后再说话。白天不在庭院中游逛,夜里走路要举着灯火。这就是一般妇女的品德。” 孔子又接着说:“有五种女子不能娶:叛逆造反家庭的女子,淫秽luàn伦家庭的女子,受过刑罚家庭的女子,有不治之病家庭的女子,早年丧父家庭的长女。妇人有七种情况可以被休弃,三种情况不可以被休弃。七种情况是:不孝顺父母的,没有儿子的,有yín乱邪僻行为的,爱嫉妒的,有难治之病的,多口多舌的,有偷盗行为的。三种情况是:娶时有家休弃后无家可归的,这是第一种。为公婆服过三年丧的,这是第二种。夫家先贫贱后富贵的,这是第三种。所有这些,是圣人根据男女之间的关系,重视婚姻的开始。” 【评析】 本篇“鲁哀公问”章,孔子讲了性和命、生和死的关系。“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终也。有始则必有终矣。”又从论述男女的不同,引出礼的作用,认为男子是“任天道而长万物”的,而女子则“无专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这种男女不平等的观念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一直存在。 论礼 【原文】 孔子閒居,子張子貢言游侍,論及於禮.孔子曰:「居,汝三人者,吾語汝以禮,周流無不遍也.」子貢越席而對曰:「敢問如何?」子曰:「敬而不中禮謂之野,恭而不中禮謂之給,勇而不中禮謂之逆.」子曰:「給奪慈仁.」子貢曰:「敢問將何以為此中禮者?」子曰:「禮乎,夫禮所以制中也.」子貢退,言游進曰:「敢問禮也,領惡而全好者與?」子曰:「然.」子貢問何也?子曰:「郊社之禮,所以仁鬼神也;禘嘗之禮,所以仁昭穆也饋奠之禮,所以仁死喪也;射饗之禮,所以仁鄉黨也;食饗之禮,所以仁賓客也.明乎郊社之義,禘嘗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是故居家有禮,故長幼辨以之;閨門有禮,故三族和以之;朝廷有禮,故官爵序以之;田獵有禮,故戎事閑以之;軍旅有禮,故武功成.是以宮室得其度,鼎俎得其象,物得其時,樂得其節,車得其軾,鬼神得其享,喪紀得其哀,辯說得其黨,百官得其體,政事得其施,加於身而措於前,凡眾之動,得其宜也.」言游退,子張進曰:「敢問禮何謂也?」子曰:「禮者,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國而無禮,譬猶瞽之無相,倀倀乎何所之,譬猶終夜有求於幽室之中,非燭何以見.故無禮則手足無所措,耳目無所加,進退揖讓無所制.是故以其居處長幼失其別,閨門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獵戎事失其策,軍旅武功失其勢,宮室失其度,鼎俎失其象,物失其時,樂失其節,車失其軾,鬼神失其享,喪紀失其哀,辯說失其黨,百官失其體,政事失其施,加於身而措於前,凡動之眾失其宜,如此則無以祖洽四海.」子曰:「慎聽之,汝三人者,吾語汝,禮猶有九焉,大饗有四焉,苟知此矣,雖在畎畝之中,事之聖人矣.兩軍相見,揖讓而入門,入門而懸興,揖讓而升堂,升堂而樂闋,下管象舞,夏籥序興,陳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行中規,旋中矩,鑾和中采薺,客出以雍,徹以振羽.是故君子無物而不在於禮焉,入門而金作,示情也;升歌清廟,示德也;下管象舞,示事也.是故古之君子,不必親相與言也,以禮樂相示而已.夫禮者,理也,樂者,節也,無禮不動,無節不作,不能詩,於禮謬,不能樂,於禮素,於德薄,於禮虛.」子貢作而問曰:「然則夔其窮與?」子曰:「古之人與上古之人也,達於禮而不達於樂謂之素,達於樂而不達於禮謂之偏,夫夔達於樂而不達於禮,是以傳於此名也,古之人也.凡制度在禮,文為在禮,行之其在人乎.」三子者既得聞此論於夫子也,煥若發矇焉. 子夏侍坐於孔子曰:「敢問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謂民之父母?」孔子曰:「夫民之父母,必達於禮樂之源,以致五至而行三無,以橫於天下,四方有敗,必先知之,此之謂民之父母.」子夏曰:「敢問何謂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至焉.詩禮相成,哀樂相生,是以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志氣塞于天地,行之克於四海,此之謂五至矣.」子貢曰:「敢問何謂三無?」孔子曰:「無聲之樂,無體之禮,無服之喪,此之謂三無.」子夏曰:「敢問三無何詩近之?」孔子曰:「夙夜基命宥密,無聲之樂也;威儀逮逮,不可選也,無體之禮也;凡民有喪,扶伏救之,無服之喪也.」子夏曰:「言則美矣,大矣,言盡於此而已?」孔子曰:「何謂其然?吾語汝,其義猶有五起焉.」子貢曰:「何如?」孔子曰:「無聲之樂,氣志不違;無體之禮,威儀遲遲;無服之喪,內恕孔悲.無聲之樂,所願必從;無體之禮,上下和同;無服之喪,施及萬邦.既然而又奉之以三無私,而勞天下,此之謂五起.」子夏曰:「何謂三無私?」孔子曰:「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其在詩曰:『帝命不違,至于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躋,昭假遲遲,上帝是祇.』帝命式于九圍,是湯之德也.」子夏蹶然而起,負牆而立曰:「弟子敢不志之.」 【译文】 孔子在家休息,弟子子张、子贡、子游陪侍,说话时说到了礼。孔子说:“坐下,你们三人,我给你们讲讲礼。礼周详地运用到各处无所不遍。” 子贡站起来离席回话说:“请问礼该如何?”孔子说:“虔敬而不合乎礼,叫做土气;谦恭而不合乎礼,叫做巴结;勇敢而不合乎礼,叫做乖逆。”孔子又说:“巴结混淆了慈悲和仁爱。”子贡说:“请问怎么做才能做到合乎礼呢?”孔子说:“礼吗?礼,就是用来节制行为使之适中的。”子贡退下来,子游上前说:“请问,所谓礼是不是为了治理恶劣习性而保全良好品行的呢?”孔子说:“是的。”子贡问:“那该怎么做呢?”孔子说:“祭天祭地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鬼神的;秋尝夏禘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祖先的;馈食祭奠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死者的;举行乡射礼、乡饮酒礼,是用以致仁爱于乡亲邻里的;宴会饮酒的礼仪,是用以致仁爱于宾客的。明白了祭天祭地的礼仪,秋尝夏禘的礼仪,那么治理国家就像在指着自己的手掌给别人看那样容易。因此,用这些礼仪,居家处事有礼,长幼就分辨清楚了;家族内部有礼,一家三代就和睦了;在朝廷上有礼,官职爵位就井然有序了;田猎时有礼,军事演习就熟练了;军队里有礼,就能建立战功了。因为有了礼,宫室得以有了制度,祭器有了样式,各种器物符合时节,音乐符合节拍,车辆有了定式,鬼神得到了该有的祭享,丧葬有了适度的悲哀,辩说得以拥有支持的人,百官得以恪守其职分,政事得以顺利施行。加在每人身上的,摆在面前的,人们的种种行为举动都能够适宜得当。” 子游退下去,子张上前问道:“请问什么是礼呢?”孔子说:“所谓礼,就是对事物的治理。君子有什么事务,必有相应的治理手段。治理国家假如没有礼,就好像盲人没有扶助的人,茫然不知该往哪走。又如整夜在暗室中找东西,没有烛光怎么能看得见呢?所以说没有礼就会手足无措,耳目也不知该听什么该看什么,进退、作揖、谦让都失去了尺度。这样一来,居家处事就会长幼无别,家族之内祖孙三辈就失去了和睦,朝廷上官爵就失去了秩序,田猎练武就失去了策略,军队攻守就失去了控制,宫室建造就失去了制度,祭器就失去了式样,各种事物就失去了合适的时间,音乐就失去了节制,车辆就失去了定式,鬼神就失去了祭享,丧事就失去了合度的哀伤,辩说就失去了支持的人,百官就会失职,政事就不能施行。凡加在每个人身上的,摆在面前的,人们的种种行为举动都失其所宜。这样,就无法协调民众一致行动了。” 孔子说:“仔细听着,你们三人!我告诉你们,礼还有九件事,其中四件是大飨礼所特有的。如果知道了这些,哪怕是个种田人,只要依礼而行,他也是圣人了。两位国君相见,互相作揖谦让后进入大门,入门后钟鼓等乐器齐奏,两人又互相作揖谦让后登上大堂,登上大堂之后乐声就停止了。这时在堂下又用管乐奏起《象》的乐曲,接着执籥的人又跳起《大夏》之舞和各种舞蹈。摆设笾豆与牲俎,按序安排礼乐,备齐各种执事人员。这样,来访的国君就感受到了主人的盛情厚意。在这里,人们来往走动都符合规定,周旋时步子都合乎规矩,车子的铃声也合着《采荠》乐曲的节拍。客人出去时,堂下奏起《雍》的乐章;撤去席上食具时,奏起《振羽》的乐章。所以,君子的行动没有一件事不在礼节之中。客人进门时钟声响起,是表示欢迎之情;登堂时演奏《清庙》诗章,表示赞美其功德;堂下吹奏《象》的舞曲,表示崇敬祖先的功业。所以,古代的大人君子相见,不必互相说话,只凭礼乐就可以传达情意了。礼,就是理;乐,就是节。没有道理的事不做,没有节制的事不为。不懂得赋《诗》言志,礼节上就会出差错;不能用音乐来配合,礼节就显得单调枯燥;道德浅薄,礼就会显得虚假。” 子贡站起来问道:“按这么说,夔对礼精通吗?”孔子说:“夔不是古代的人吗?他是上古时代的人啊!精通礼而不精通乐,叫做质朴;精通乐而不精通礼,叫做偏颇。夔大概只精通乐而不精通礼,所以传下精通音乐的名声。不过古代的人,各项制度都存在于礼中,制度也靠礼来修饰,实行起来大概还是靠人吧。” 三个弟子听了孔子这番话,眼前豁然一亮,好像拨开了迷雾。 【评析】 春秋时代,礼崩乐坏,社会混乱,孔子想用礼、乐来恢复社会的正常秩序。“孔子闲居”篇讲的就是孔子对礼的一些重要见解,如什么是礼,怎样做才符合礼,并全面地论述了礼的功用:“郊社之礼,所以仁鬼神也;禘尝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飨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认为“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伥伥乎何所之?譬犹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以见?故无礼则手足无所措,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 观乡射 【原文】 孔子觀於鄉射,喟然歎曰:「射之以禮樂也,何以射,何以聽,修身而發,而不失正鵠者,其唯賢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則將安能以求飲?詩云:『發彼有的,以祈爾爵.』祈,求也,求所中以辭爵.酒者,所以養老,所以養病也.求中以辭爵,辭其養也,是故士使之射而弗能,則辭以病,懸弧之義.」於是退而與門人習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堵牆焉.射至於司馬,使子路執弓矢出列延,謂射之者曰:「奔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得入,其餘皆入,蓋去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點,揚觶而語曰:「幼壯孝悌,耆老好禮,不從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蓋去者半.」序點揚觶而語曰:「好學不倦,好禮不變,耄期稱道而不亂者,在此位,蓋僅有存焉.」射既闋,子路進曰:「由與二三子者之為司馬,何如?」孔子曰:「能用命矣.」 孔子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主人親速賓及介,而眾賓從之,至於正門之外,主人拜賓及介,而眾自入,貴賤之義別矣,三揖至於階,三讓以賓升,拜至獻酬辭讓之節繁,及介升則省矣,至于眾賓升而受爵,坐祭立飲,不酢而降,殺之義辯矣.工入升歌三終,主人獻賓,笙入三終,主人又獻之,間歌三終,合樂三闋,工告樂備而遂出,一人揚觶,乃立司正焉.知其能和,樂而不流,賓酬主人,主人酬介,介酬眾賓,賓少長以齒,終於沃洗者焉,知其能弟長而無遺矣.降脫屨,升坐修爵無算,飲酒之節,旰不廢朝,暮不廢夕,賓出主人迎送,節文終遂焉.知其能安燕而不亂也.貴賤既明,降殺既辯,和樂而不流,弟長而無遺,安燕而不亂,此五者足以正身安國矣,彼國安而天下安矣.故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 子貢觀於蜡.孔子曰:「賜也,樂乎?」對曰:「一國之人皆若狂,賜未知其為樂也.」孔子曰:「百日之勞,一日之樂,一日之澤,非爾所知也.張而不弛,文武弗能,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译文】 孔子观看乡射礼,长叹一声说:“射箭时配上礼仪和音乐,射箭的人怎能一边射,一边听?努力修养身心而发出的箭,并能射中目标,只有贤德的人才能做到。如果是不肖之人,他怎能射中而罚别人喝酒呢?《诗经》说:‘发射你的箭射中目标,祈求你免受罚酒。’祈,就是求。祈求射中而免受罚酒。酒,是用来养老和养病的。祈求射中而辞谢罚酒就是推辞别人的奉养。所以如果让士人射箭,假如他不会,就应当以有病来辞谢,因为男子生来就应该会射箭。” 于是回来后和弟子们在矍相的园圃中学习射箭,观看的人们好像一堵围墙。当射礼行至子路时,孔子让子路手执弓箭出来邀请比射的人,说:“败军之将、丧失国土的大夫、求做别人后嗣的人,一律不准入场,其余的人进来。”听到这话,人走了一半。孔子又让公罔之裘、序点举起酒杯说:“幼年壮年时能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到老年还爱好礼仪,不随流俗,修身以待终年的人,请留在这个地方。”结果又走掉一半。序点又举杯说:“好学不倦,好礼不变,到老还言行不乱的人,请留在这里。”结果只有几个人留下没走。 射箭结束后,子路走上前对孔子说:“我和序点他们这些人做司马,如何?”孔子回答说:“可以胜任了。” 【评析】 孔子很重视基层礼仪乡射礼,并亲自带领弟子们去练习。在习射的同时,不失时机地对民众进行礼的教育,对遵守礼法者进行鼓励,并用淘汰的方法教育那些礼义欠缺的人。 郊问 【原文】 定公問於孔子曰:「古之帝王必郊祀其祖以配天,何也?」孔子對曰:「萬物本於天,人本乎祖,郊之祭也,大報本反始也,故以配上帝.天垂象,聖人則之,郊所以明天道也.」公曰:「寡人郊而莫同,何也?」孔子曰:「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故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用上辛,至於啟蟄之月,則又祈穀于上帝,此二者天子之禮也.魯無冬至,大郊之事降殺於天子,是以不同也.」公曰:「其言郊,何也?」孔子曰:「兆丘於南,所以就陽位也,於郊,故謂之郊焉.」曰:「其牲器何如?」孔子曰:「上帝之牛角璽栗,必在滌三月,后稷之牛唯具,所以別事天神與人鬼也,牲用騂,尚赤也,用犢,貴誠也,掃地而祭於其質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萬物無可稱之者,故因其自然之體也.」公曰:「天子之郊,其禮儀可得聞乎?」孔子對曰:「臣聞天子卜郊,則受命于祖廟,而作龜于禰宮,尊祖親考之義也.卜之日,王親立于澤宮,以聽誓命,受教諫之義也,既卜,獻命庫門之內,所以誡百官也.將郊,則天子皮弁以聽報,示民嚴上也.郊之日,喪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國門,汜掃清路,行者必止,弗命而民聽,敬之至也.天子大裘以黼之,被袞象天,乘素車,貴其質也,旂十有二旒,龍章而設以日月,所以法天也,既至泰壇,王脫裘矣,服袞以臨,燔柴戴冕,璪十有二旒,則天數也.臣聞之誦詩三百,不足以一獻,一獻之禮,不足以大饗,大饗之禮,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饗帝,是以君子無敢輕議於禮者也.」 【译文】 鲁定公向孔子询问道:“古代帝王在郊外祭祖时一定要祭祀上天,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万物都来源于天,人又来源于其祖先。郊祭,就是规模盛大的报答上天和祖先的恩惠反思自己根源的礼仪,所以祭祖时要配祭上帝。上天显示征兆,圣人就取法这些征兆,举行郊祭就是为了显明天道。” 【评析】 古代的帝王在郊外祭祀祖先时,同时要祭天。鲁定公问孔子为何这样做。孔子认为世间万物都由上天所生,人又来源于其祖先,郊祭就是“报本反始”,感谢上天和祖先。以此可见上天和祖先在孔子心中的地位。 五刑解 【原文】 冉有問於孔子曰:「古者三皇五帝不用五刑,信乎?」孔子曰:「聖人之設防,貴其不犯也,制五刑而不用,所以為至治也.凡夫之為姦邪竊盜,靡法妄行者,生於不足,不足生於無度,無度則小者偷盜,大者侈靡,各不知節.是以上有制度,則民知所止,民知所止,則不犯.故雖有姦邪賊盜,靡法妄行之獄,而無陷刑之民.不孝者生於不仁,不仁者生於喪祭之禮明,喪祭之禮所以教仁愛也,能教仁愛,則喪思慕祭祀,不解人子饋養之道,喪祭之禮明,則民孝矣.故雖有不孝之獄,而無陷刑之民.殺上者生於不義,義所以別貴賤,明尊卑也,貴賤有別,尊卑有序,則民莫不尊上而敬長.朝聘之禮者,所以明義也,義必明則民不犯,故雖有殺上之獄,而無陷刑之民.鬥變者生於相陵,相陵者生於長幼無序,而遺敬讓,鄉飲酒之禮者,所以明長幼之序,而崇敬讓也,長幼必序,民懷敬讓,故雖有鬥變之獄,而無陷刑之民.淫亂者生於男女無別,男女無別,則夫婦失義,禮聘享者所以別男女,明夫婦之義也,男女既別,夫婦既明,故雖有淫亂之獄,而無陷刑之民.此五者,刑罰之所以生,各有源焉.不豫塞其源,而輒繩之以刑,是謂為民設阱而陷之.刑罰之源,生於嗜慾不節,失禮度者,所以禦民之嗜慾,而明好惡順天之道,禮度既陳,五教畢修,而民猶或未化,尚必明其法典以申固之.其犯姦邪靡法妄行之獄者,則飭制量之度;有犯不孝之獄者,則飭喪祭之禮;有犯殺上之獄者,則飭朝覲之禮;有犯鬥變之獄者,則飭鄉飲酒之禮;有犯淫亂之獄者,則飭婚聘之禮.三皇五帝之所化民者如此,雖有五刑之用,不亦可乎!」孔子曰:「大罪有五,而殺人為下,逆天地者罪及五世,誣文武者罪及四世,逆人倫者罪及三世,謀鬼神者罪及二世,手殺人者罪及其身,故曰大罪有五,而殺人為下矣.」 冉有問於孔子曰:「先王制法,使刑不上於大夫,禮不下於庶人,然則大夫犯罪,不可以加刑,庶人之行事,不可以治於禮乎?」孔子曰:「不然,凡治君子以禮御其心,所以屬之以廉恥之節也,故古之大夫,其有坐不廉汙穢而退放之者,不謂之不廉汙穢而退放,則曰簠簋不飭;有坐淫亂男女無別者,不謂之淫亂男女無別,則曰帷幕不修也;有坐罔上不忠者,不謂之罔上不忠,則曰臣節未著;有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之罷軟不勝任,則曰下官不職;有坐干國之紀者,不謂之干國之紀,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既自定有罪名矣,而猶不忍斥,然正以呼之也,既而為之諱,所以愧恥之,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聞而譴發,則白冠釐纓,盤水加劍,造乎闕而自請罪,君不使有司執縳牽掣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禮矣,以刑不上大夫而大夫亦不失其罪者,教使然也.』所謂禮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其事而不能充禮,故不責之以備禮也.」冉有跪然免席曰:「言則美矣,求未之聞,退而記之.」 【译文】 冉有向孔子问道:“古代的三皇五帝不用五刑,这是真的吗?” 孔子说:“圣人设置防卫措施,贵在让人不触犯。制定五刑而不用,是为了做到最好的治理。凡是有奸诈邪恶抢劫盗窃违法妄行不法行为的人,产生于心中的不满足。不满足又产生于没有限度。没有限度,小的就会盗窃,大的则奢侈浪费,都是不知节制。因此君王制订了制度,民众就知道了什么不能做,知道了什么不能做就不会犯法。所以虽然制定了奸诈邪恶抢劫盗窃违法妄行的罪状,却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不孝的行为产生于不仁,不仁又产生于没有丧祭之礼。所以明确规定丧祭之礼,是为了使人知道仁爱。能教人懂得仁爱,为父母服丧就会思念爱慕他们,举行祭礼表示人子还在不懈地赡养父母。丧祭之礼明确了,民众就会遵守孝道了。所以虽然制定了不孝的罪状,而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以下杀上的行为产生于不义,义是用来区别贵贱表明尊卑的。贵贱有别,尊卑有序,那么民众没有不尊敬上级和长辈的。诸侯定期朝见天子的朝聘之礼,是用来显明义的。义显明了,那么民众就不会犯上。所以虽然制订了弑上的罪状,而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争斗变乱的行为产生于相互欺压,欺压的行为产生于长幼无序而忘记了尊敬和谦让。乡饮酒之礼,就是用来显明长幼之序和尊崇敬让的。长幼有序,民众怀着敬让之心,即使设立了争斗变乱的罪状,也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yín乱的行为产生于男女无别,男女无别夫妇间就失去了情义。婚礼和聘礼享礼,就是用来区别男女和显明夫妇情义的。男女既已有别,夫妇情义既明,即使制定了有关yín乱的罪状,而民众也没有陷入刑罚的。这五种情况,是刑罚产生的原因,是各有根源的。不预先堵住其根源,而动辄使用刑罚,这叫做给民设下陷阱来陷害他们。” 【评析】 这篇重点讨论礼和法的关系。由于人们有种种的道德缺陷,如不知足、不仁、不义、相陵、男女无别、嗜欲不节等,古代圣王制定了相应的礼仪和刑律,人们懂礼就不会触犯刑法,遵礼是“豫塞其源”,如果“不豫塞其源,而辄绳之以刑,是谓为民设阱而陷之”。可见在礼法的关系上,孔子更重视礼的作用。 刑政 【原文】 仲弓問於孔子曰:「雍聞至刑無所用政,至政無所用刑.至刑無所用政,桀紂之世是也;至政無所用刑,成康之世是也.信乎?」孔子曰:「聖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參焉,太上以德教民,而以禮齊之.其次以政焉導民,以刑禁之,刑不刑也.化之弗變,導之弗從,傷義以敗俗,於是乎用刑矣.顓五刑必即天倫.行刑罰則輕無赦,刑侀也,侀成也,壹成而不可更,故君子盡心焉.」仲弓曰:「古之聽訟尤罰麗於事,不以其心,可得聞乎?」孔子曰:「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情,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意論輕重之序,慎測淺深之量以別之,悉其聰明,正其忠愛以盡之.大司寇正刑明辟以察獄,獄必三訊焉,有指無簡,則不聽也,附從輕,赦從重,疑獄則泛與眾共之,疑則赦之,皆以小大之比成也.是故爵人必於朝,與眾共之也,刑人必於市,與眾棄之也.古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養也,士遇之塗,以弗與之言,屏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與政,弗欲生之也.」仲弓曰:「聽獄,獄之成成何官?」孔子曰:「成獄成於吏,吏以獄成告於正,正既聽之,乃告大司寇聽之,乃奉於王,王命三公卿士參聽棘木之下,然後乃以獄之成疑于王,王三宥之以聽命,而制刑焉,所以重之也.」仲弓曰:「其禁何禁?」孔子曰:「巧言破律,遁名改作,執左道與亂政者殺;作淫聲,造異服,設伎奇器,以蕩上心者殺;行偽而堅,言詐而辯,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惑眾者殺;假於鬼神,時日卜筮,以疑眾者殺.此四誅者不以聽.」仲弓曰:「其禁盡於此而已?」孔子曰:「此其急者,其餘禁者十有四焉.命服命車,不粥於市;珪璋璧琮,不粥於市;宗廟之器,不粥於市;兵車旍旗,不粥於市;犧牲秬鬯,不粥於市;戎器兵甲,不粥於市;用器不中度,不粥於市;布帛精麤,不中數,廣狹不中量,不粥於市;姦色亂正色,不粥於市;文錦珠玉之器,雕飾靡麗,不粥於市;衣服飲食,不粥於市;實不時,不粥於市;五木不中伐,不粥於市;鳥獸魚鱉不中殺,不粥於市.凡執此禁以齊眾者,不赦過也.」 【译文】 仲弓问孔子说:“我听说有严酷的刑罚就不需要用政令了,有完善的政令就不需要用刑罚了。有严酷的刑罚不用政令,夏桀、商汤的时代就是这样;有完善的政令不用刑罚,周朝成王、康王的时代就是这样。这是真的吗?” 孔子说:“圣人治理教化民众,必须是刑罚和政令相互配合使用。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来教化民众,并用礼来统一思想,其次是用政令。用刑罚来教导民众,用刑罚来禁止他们,目的是为了不用刑罚。对经过教化还不改变,经过教导又不听从,损害义理又败坏风俗的人,只好用刑罚来惩处。专用五刑来治理民众也必须符合天道,执行刑罚对罪行轻的也不能赦免。侀,就是侧;侧,就是已成事实不可改变。一旦定刑就不可改变,所以官员要尽心地审理案件。” 仲弓说:“古代审理案件,对过错的处罚根据事实,不依据内心动机,对这点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凡是审理五种罪行的案子,必须要推究其父子之情,按照君臣之义来衡量,目的是论证犯罪情节的轻重,谨慎地衡量罪过的深浅,以便分别对待。尽量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极力发挥自己的忠爱之心来探明案情。大司寇的职责是正定刑法辨明法令来审理案件,审案时必须听取群臣、群吏和万民的意见。有指证而核实不了犯罪事实的,就不治罪。量刑可重可轻的就从轻,赦免时,原判重了的则先赦。疑案则要广泛地向大众征求意见共同解决,如果还有疑问无法裁决,就赦免他。一切案件一定要根据罪行大小比照法律条文来定案。所以赐予爵位一定要在朝廷上,让众人共同见证;行刑一定要在闹市上,让众人共同唾弃他。古时诸侯不收容犯罪的人,大夫也不供养犯罪的人。读书人在路上遇到犯罪的人,不和他交谈。把罪犯放逐到四境,任凭他到什么地方,也不让他参与政事。表示不想让他活在世上。” 仲弓问:“审理案件时,定案的事,是由什么官来完成的?” 孔子说:“案件首先由狱官来审定,然后狱官把审理情况报告给狱官之长。狱官之长审理之后,再报告大司寇。大司寇审理之后,再报告君王。君王又命三公和卿士在种有酸枣树的审理处会审,然后把审理结果和可疑之处回呈给君王。君王根据三种可以宽宥的情况决定是否减免刑罚,最后根据审判结果来定刑。审定的程序是很慎重的。” 仲弓又问:“在法律禁令的规定中都有哪些条款呢?” 孔子说:“凡是用巧言曲解法律,变乱名义擅改法度,利用邪道扰乱国政者,杀。凡是制作淫声浪调,制作奇装异服,设计奇巧怪异器物来扰乱君心的,杀。凡行为诡诈又顽固,言辞虚伪又能诡辩,学非正学又广博多知,顺从坏事又曲加粉饰,用以蛊惑民众者,杀。凡利用鬼神、时日、卜筮,用以惑乱民众者,杀。犯此四类该杀罪行的都不需详加审理。” 仲弓又问:“法令禁止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孔子说:“这是其中最紧要的。其余应禁的还有十四项:天子赐予的命服、命车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圭璋璧琮等礼玉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宗庙祭祀用的礼器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兵车旍旗不准在集市上出卖,祭祀用的牲畜和酒不准在集市上出卖,作战用的兵器铠甲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家用器具不合规矩不准在集市上出卖,麻布丝绸精粗不合乎规定、宽窄不合规定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染色不正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锦缎珠玉等器物雕刻巧饰特别华丽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衣服饮食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果实还未成熟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树木不成材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幼小的鸟兽鱼鳖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凡执行这些禁令都是为了治理民众,犯禁者不赦。” 【评析】 这一篇主要是讲刑政的,但孔子道德还是强调德、礼的教化作用。他说:“太上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焉。”在审理案件时,孔子认为必须注重犯罪事实,根据情节的轻重、罪行的深浅来量刑。审理官还需用尽他的聪明才智,以忠爱之心来审理。疑狱则要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经过狱吏、狱官、大司寇三次讯问审理,然后上报到君王,君王还要让三公卿参与审理,最后有疑问还要由君王定夺。但对四种大罪,如“巧言破律,遁名改作,执左道与乱政者;作淫声,造异服,设伎奇器以荡上心者;行伪而坚,言诈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惑众者;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者”则杀无赦,不必经过三次审讯。另外还有十四条禁令,规定得很详细。 礼运 【原文】 孔子為魯司寇,與於蜡,既賓事畢,乃出遊於觀之上,喟然而嘆.言偃侍曰:「夫子何嘆也?」孔子曰:「昔大道之行,與三代之英,吾未之逮也,而有記焉.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養.貨惡其棄於地,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不必為人.是以姦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不作.故外戶而不閉,謂之大同.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則為己,力則為人.大人世及以為常,城郭溝池以為固.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選,未有不謹於禮,禮之所興,與天地並,如有不由禮而在位者,則以為殃.」言偃復問曰:「如此乎,禮之急也.」孔子曰:「夫禮,先王所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列其鬼神,達於喪祭鄉射冠婚朝聘.故聖人以禮示之,則天下國家可得以禮正矣.」言偃曰:「今之在位,莫知由禮,何也?」孔子曰:「嗚呼哀哉!我觀周道,幽厲傷也,吾捨魯何適?夫魯之郊及禘皆非禮,周公其已衰矣.杞之郊也禹,宋之郊也契,是天子之事守也,天子以杞宋二王之後,周公攝政致太平,而與天子同是禮也.諸侯祭社稷宗廟,上下皆奉其典,而祝嘏莫敢易其常法,是謂大嘉.今使祝嘏辭說,徒藏於宗祝巫史,非禮也,是謂幽國;醆斝及尸君,非禮也,是謂僭君;冕弁兵車,藏於私家,非禮也,是謂脅君;大夫具官,祭器不假,聲樂皆具,非禮也,是為亂國.故仕於公曰臣,仕於家曰僕.三年之喪,與新有婚者,期不使也.以衰嘗入朝,與家僕雜居齊齒,非禮也,是謂臣與君共國;天子有田,以處其子孫,諸侯有國,以處其子孫,大夫有采,以處其子孫,是謂制度;天子適諸侯,必舍其宗廟,而不禮籍入,是謂天子壞法亂紀;諸侯非問疾弔喪,而入諸臣之家,是謂君臣為謔.夫禮者,君之柄,所以別嫌明微,儐鬼神,考制度,列仁義,立政教,安君臣上下也.故政不正則君位危,君位危則大臣倍,小臣竊,刑肅而俗弊則法無常,法無常則禮無別,禮無別則士不仕,民不歸,是謂疵國.是故夫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必本之天效以降命,命降於社,之謂教地,降於祖廟,之謂仁義,降於山川,之謂興作,降于五祀,之謂制度,此聖人所以藏身之固也.聖人參於天地,並於鬼神以治政也.處其所存,禮之序也,翫其所樂,民之治也.天生時,地生財,人其父生而師教之,四者君以政用之,所以立於無過之地.君者,人所明,非明人者也;人所養,非養人者也;人所事,非事人者也.夫君者,明人則有過,故養人則不足,事人則失位,故百姓明君以自治,養君以自安,事君以自顯,是以禮達而分定.人皆愛其死,而患其生,是故用人之智去其詐,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貪.國有患,君死社稷為之義,大夫死宗廟為之變.凡聖人能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非意之,必知其情,從於其義,明於其利,達於其患,然後為之.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何謂人義?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十者謂之人義;講信修睦,謂之人利,爭奪相殺,謂之人患;聖人之所以治人七情,脩十義,講信脩睦,尚辭讓,去爭奪,舍禮何以治之;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貧苦,人之大惡存焉.欲惡者,人之大端,人藏其心,不可測度,美惡皆在其心,不見其色,欲一以窮之,舍禮何以哉?故人者,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天秉陽,垂日星,地秉陰,載於山川,播五行於四時,和四氣而後月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缺,五行之動,共相竭也.五行四氣十二月,還相為本;五聲五律十二管,還相為宮;五味六和十二食,還相為質;五色六章十二衣,還相為主.故人者,天地之心,而五行之端,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聖人作則,必以天地為本,以陰陽為端,以四時為柄,以日星為紀,月以為量,鬼神以為徒,五行以為質,禮義以為器,人情以為田,四靈以為畜.以天地為本,故物可舉;以陰陽為端,故情可睹;以四時為柄,故事可勸;以日星為紀,故業可別;月以為量,故功有藝;鬼神以為徒,故事有守;五行以為質,故事可復也;禮義以為器,故事行有考;人情以為田,四靈以為畜.何謂四靈?麟鳳龜龍謂之四靈.故龍以為畜,而魚鮪不諗;鳳以為畜,而鳥不<羽氐>;麟以為畜,而獸不<犭越>;龜以為畜,而人情不失.先王秉蓍龜,列祭祀,瘞,繒,宣,祝嘏,設制度,祝嘏辭說.故國有禮,官有御,職有序,先王患禮之不達於下,故饗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於國,所以列地利也;禘祖廟,所以本仁也;旅山川,所以儐鬼神也;祭五祀,所以本事也.故宗祝在廟,三公在朝,三老在學,王前巫而後史,卜蓍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是以禮行于郊,而百神受職,禮行於社,而百貨可極,禮行於祖廟,而孝慈服焉,禮行於五祀,而正法則焉.故郊社宗廟山川五祀,義之脩而禮之藏.夫禮必本於太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陰陽,變而為四時,列而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於天也,協於分藝,其居於人也,曰養.所以講信修睦,而固人之肌膚之會,筋骸之束者;所以養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所以達天道,順人情之大竇.唯聖人為知禮之不可以已也,故破國喪家亡人,必先去其禮,禮之於人,猶酒之有糱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聖人脩義之柄,禮之序,以治人情.人情者,聖王之田也,修禮以耕之,陳義以種之,講學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樂以安之.故禮者,義之實也,協諸義而協則禮,雖先王未有可以義起焉;義者藝之分,仁之節,協於藝,講於仁,得之者強,失之者喪;仁者義之本,順之體,得之者尊.故治國不以禮,猶無耜而耕;為禮而不本於義,猶耕之而弗種;為而不講於學,猶種而弗耨;講之以學,而不合以仁,猶耨而不穫;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樂,猶穫而弗食;安之以樂,而不達於順,猶食而不肥.四體既正,膚革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篤,兄弟睦,夫婦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肥也;天子以德為車,以樂為御,諸侯以禮相與,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謂大順.順者,所以養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積焉而不苑,並行而不謬,細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間,連而不相及,動而不相害,此順之至也.明於順,然後乃能守危.夫禮之不同不豐殺,所以持情而合危也,山者不使居川,渚者不使居原,用水火金木,飲食必時,冬合男女,春頒爵位,必當年德,皆所順也.用民必順,故無水旱昆蟲之災,民無凶饑妖孽之疾.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人不愛其情,是以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鳳凰麒麟,皆在郊掫,龜龍在宮沼,其餘鳥獸及卵胎,皆可俯而窺也.則是無故,先王能循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此順之實也.」 【译文】 孔子担任鲁国司寇时,曾参与蜡祭。宾客走了以后,他出来到楼台上观览,感慨地叹了口气。言偃跟随在孔子身边,问道:“老师为什么叹气呢?”孔子说:“从前大道通行的时代,及夏商周三代精英当政的时代,我都没有赶上,而有些文字记载还可以看到。” “大道通行的时代,天下为大家所公有,选举贤能的人,讲求诚信,致力友爱。所以人们不只敬爱自己的双亲,不只疼爱自己的子女。社会上的老人都能安度终生,壮年人都能发挥自己的才能,鳏夫、寡妇、孤儿和残疾人都能得到供养。人们厌恶把财物浪费不用,但不必要收藏到自己家里;人们担心自己的智力体力不能得到发挥,但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因此奸诈阴谋的事不会发生,盗窃财物扰乱社会的事情不会出现。所以家里的大门不必紧锁,这就叫做大同世界。” “如今大道已经衰微,天下为一个家族所私有,人们只敬爱自己的双亲,只疼爱自己的子女。财物想据为己有,出力也是为了自己。天子诸侯把财物和权位世代相传已成常事,建筑城郭沟池作为防御工事。夏禹、商汤、文王、武王、成王、周公就是这个时代产生的,他们之中没有一人不依礼行事的。礼制的兴起,与天地并存。如有不遵循礼制而当权在位的,民众把他视为祸殃。” 言偃又问:“这样的话,礼就是很紧迫的了?” 孔子说:“礼是先代圣王用以顺承自然之道来治理人情的。它参验于鬼神,贯彻在祭、丧、乡射、冠、婚、朝聘等礼仪上。因此圣人就用礼来昭示天道人情,这样国家才能治理好。” 言偃又问:“现在在位当权的人没有知道遵循礼制的,为什么呢?” 孔子说:“唉,可悲呀!我考察周代的制度,自从幽王、厉王起就败坏了。我舍弃鲁国又能到哪里去考察呢?可是鲁国的郊、禘之祭已不合乎周礼,周公定的礼看来已经衰微了。杞人郊祭是祭禹,宋人郊祭是祭契,这是天子的职守。也因为他们是夏、商的后裔。周公代理执政而使天下太平,所以用与天子同样的礼仪。至于诸侯祭祀社稷和祖先,上下的人都奉守同样的典章制度,祝嘏不敢更改原有的礼制,这叫做大嘉。” 【评析】 《礼运》原为《礼记》中的一篇,主要论述礼义的本原和礼制的演变。孔子首先赞扬了五帝三皇的“大同”世界,认为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完美的时期。那时大道行于世,天下人皆知为公,人们推选贤能的人治理国家,讲究信用,和睦相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奸谋不兴,盗窃乱贼不作,称之为大同。到了夏、商、周三代,社会由“大同”进入“小康”,社会财富成为私家之物,国家政权也为一家所有,父死子继,因此诈谋和战乱不断。而此时的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周公以礼治理乱世,使天下复安,他们是小康时代最杰出的人物。到周幽王、周厉王时礼制衰微。孔子根据这种情况,论述了礼的重要、礼的起源,以及祭祀、死丧等各种礼节,以正君身,以治理社会。“大同小康”的学说对后世发生过相当重要的影响,创建“大同”世界成为人们美好的社会理想。 冠颂 【原文】 邾隱公既即位,將冠,使大夫因孟懿子問禮於孔子.子曰:「其禮如世子之冠.冠於阼者,以著代也,醮於客位,加其有成,三加彌尊,導喻其志,冠而字之,敬其名也.雖天子之元子,猶士也,其禮無變,天下無生而貴者故也.行冠事必於祖廟,以祼享之,禮以將之,以金石之樂節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懿子曰:「天子未冠即位,長亦冠也.」孔子曰:「古者王世子雖幼,其即位則尊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懿子曰:「然則諸侯之冠,異天子與?」孔子曰:「君薨而世子主喪,是亦冠也已,人君無所殊也.」懿子曰:「今邾君之冠,非禮也.」孔子曰:「諸侯之有冠禮也,夏之末造也,有自來矣,今無譏焉.天子冠者,武王崩,成王年十有三而嗣立,周公居冢宰,攝政以治天下,明年夏六月,既葬,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見諸侯,亦有君也.周公命祝雍作頌曰:『祝王達而未幼.』祝雍辭曰:『使王近於民,遠於年,嗇於時,惠於財,親賢而任能.』其頌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服袞職,欽若昊命,六合是式,率爾祖考,永永無極.』此周公之制也.」懿子曰:「諸侯之冠,其所以為賓主,何也?」孔子曰:「公冠則以卿為賓,無介公自為主,迎賓揖升自阼,立于席北,其醴也則如士,饗之以三獻之禮,既醴,降自阼階.諸侯非公而自為主者,其所以異,皆降自西階,玄端與皮弁,異朝服素畢,公冠四,加玄冕祭,其酬幣于賓,則束帛乘馬,王太子庶子之冠擬焉,皆天子自為三,其禮與士無變,饗食賓也,皆同.」懿子曰:「始冠必加緇布之冠,何也?」孔子曰:「示不忘古,太古冠布齋則緇之,其緌也吾未之聞,今則冠而幣之,可也.」懿子曰:「三王之冠,其異何也?」孔子曰:「周弁,殷哻,夏收,一也.三王共皮弁,素緌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母追,夏后氏之道也.」 【译文】 邾隐公即位后,将要举行冠礼,派大夫通过孟懿子向孔子询问举行冠礼的有关礼仪。 孔子说:“这个礼仪应该和世子的冠礼相同。世子加冠时要站在大堂前东面的台阶上,以表示他要代父成为家长。然后站在客位向位卑者敬酒。每戴一次冠敬一次酒,表示加礼于有成的人。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尊贵,教导他要有志向。加冠以后,人们用字来称呼他,这是尊重他的名。即使是天子的长子,与一般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的冠礼仪式是相同的。天下没有生下来就高贵的,故而冠礼一定要在祖庙里举行,用裸享的礼节来进行,用钟磬之乐加以节制,这样可以使加冠者感到自己的卑微而更加尊敬自己的祖先,以表示自己不敢擅越祖先的礼制。” 【评析】 冠礼是成人之礼的起始,因此古代非常重视冠礼。孔子回答邾隐公问冠礼之事时,就讲了冠礼的重要性和主要仪节。被加冠者站在阼阶即大堂东阶的主位上,表明他将以继承人的身份代替父亲为一家之主。经过加缁布冠、皮弁、爵弁三次加冠,是鼓励他有所成就。加冠后给他起了字,人们就用字来称呼他,表示尊重他的名。加冠礼必须在祖庙里举行,向祖宗献酒并奏乐,表示自谦自卑而尊敬祖宗。从此以后他就可以以成人的身份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了。 庙制 【原文】 衛將軍文子將立三軍之廟於其家,使子羔訪於孔子.子曰:「公廟設於私家,非古禮之所及,吾弗知.」子羔曰:「敢問尊卑上下立廟之制,可得而聞乎?」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國設祖宗,乃為親疏貴賤多少之數.是故天子立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七,太祖近廟,皆月祭之,遠廟為祧,有二祧焉,享嘗乃止;諸侯立五廟,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曰祖考廟,享嘗乃止;大夫立三廟,一昭一穆,與太廟而三,曰皇考廟,享嘗乃止;士立一廟,曰考廟,王考無廟,合而享嘗乃止;庶人無廟,四時祭於寢.此自有虞以至于周之所不變也.凡四代帝王之所謂郊者,皆以配天,其所謂禘者,皆五年大祭之所及也.應為太祖者,則其廟不毀,不及太祖,雖在禘郊,其廟則毀矣.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謂之祖宗者,其廟皆不毀.」 子羔問曰:「祭典云:『昔有虞氏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亦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湯,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此四祖四宗,或乃異代,或其考祖之有功德,其廟可也.』若有虞宗堯,夏祖顓頊,皆異代之有功德者也,亦可以存其廟乎?」孔子曰:「善,如汝所聞也.如殷周之祖宗,其廟可以不毀,其他祖宗者,功德不殊,雖在殊代,亦可以無疑矣.詩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憩.』周人之於邵公也,愛其人猶敬其所舍之樹,況祖宗其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廟焉.」 【译文】 卫国将军文子将要在他的封地上建立先代君王的庙宇,派子羔向孔子询问有关礼仪。 孔子说:“将公家的庙宇建立在私人的封地上,这是古代礼仪所没有的,我不知道。”子羔说:“请问建立宗庙的尊卑上下的有关礼制,我能够听一听吗?” 孔子说:“自从天下有了君王,分封土地,建立国家,设立祖宗的宗庙,就有了亲与疏、贵与贱、多与少的区别。所以天子建七庙,左边是三座昭庙,右边是三座穆庙,连同太祖庙一共是七庙。太祖庙为近亲的庙,每月都要祭祀。远祖的庙叫‘祧’,有二祧,每季祭祀一次。诸侯建五庙,两座昭庙,两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五庙,叫做祖考庙,每季祭祀一次。大夫建三庙,一座昭庙,一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三庙,叫做皇考庙,每季祭祀一次。士建立一庙,叫做考庙,没有祖庙,父祖合祭,每季祭祀一次。平民百姓则不立庙,四季就在家中寝室祭祀。这种制度从有虞到周代都没有改变。凡是四代帝王称作郊祭的,都和祭天一起祭祀。称作禘的,是五年一次的盛大祭祀,都配天祭祀。地位为太祖的,他的庙不毁,不到太祖辈分的,即使受到禘、郊的祭祀,他的庙也可以毁。古代把祖有功而宗有德的叫做祖宗,他们的庙都不能毁。” 【评析】 宗庙制度是天下有了帝王,分封诸侯,立卿大夫设置都邑后,建立的宗庙祭祀制度。天子立七庙,诸侯立五庙,大夫立三庙,士立一庙,庶人无庙,以此区分亲疏贵贱。这是维系封建统治的一项重要制度。 辩乐解 【原文】 孔子學琴於師襄子.襄子曰:「吾雖以擊磬為官,然能於琴,今子於琴已習,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數也.」有間,曰:「已習其數,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間,曰:「已習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為人也.」有間,曰:「孔子有所謬然思焉,有所睪然高望而遠眺.」曰:「丘迨得其為人矣,近黮而黑,頎然長,曠如望羊,奄有四方,非文王其孰能為此.」師襄子避席葉拱而對曰:「君子聖人也,其傳曰文王操.」 子路鼓琴,孔子聞之,謂冉有曰:「甚矣由之不才也.夫先王之制音也,奏中聲以為節,流入於南,不歸於北.夫南者,生育之鄉,北者,殺伐之城.故君子之音溫柔居中以養生育之氣,憂愁之感不加于心也,暴厲之動,不在于體也.夫然者,乃所謂治安之風也.小人之音則不然,亢麗微末,以象殺伐之氣,中和之感,不載於心,溫和之動,不存于體,夫然者乃所以為亂之風.昔者舜彈五絃之琴,造南風之詩,其詩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唯脩此化,故其興也勃焉,德如泉流,至于今王公大人述而弗忘.殷紂好為北鄙之聲,其廢也忽焉,至于今王公大人舉以為誡.夫舜起布衣,積德含和而終以帝,紂為天子,荒淫暴亂而終以亡,非各所修之致乎.由今也匹夫之徒,曾無意于先王之制,而習亡國之聲,豈能保其六七尺之體哉?」冉有以告子路,子路懼而自悔,靜思不食,以至骨立.夫子曰:「過而能改,其進矣乎.」 周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誡之以久,何也?」對曰:「病疾不得其眾.」「詠歎之,淫液之,何也?」對曰:「恐不逮事.」「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對曰:「及時事.」「武坐致右而軒左,何也?」對曰:「非武坐.」「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孔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孔子曰:「唯,丘聞諸萇弘,若非吾子之言是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誡之以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矣而又久立於綴,何也?」子曰:「居,吾語爾.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邵之治也.且夫武始成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反,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陝,周公左,邵公右,六成而復綴,以崇其天子焉.眾夾振焉而四伐,所以盛威於中國;分陝而進,所以事蚤濟;久立於綴,所以待諸侯之至也.今汝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而反商之政,未及下車,則封黃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又封夏后氏之後於杞,封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人行商容之舊,以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祿.既濟河西,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則釁之,而藏之諸府庫,以示弗復用.倒載干戈而包之以虎皮,將率之士,使為諸侯,命之曰鞬橐,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修郊射,左射以貍首,右射以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賁之士脫劍;郊祀后稷,而民知尊父焉;配明堂而民知孝焉;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籍然後民知所以敬親.六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教諸侯之弟也.如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 【译文】 孔子向师襄子学习弹琴。师襄子说:“我虽然因磬击得好而被委以官职,但我最擅长的是弹琴。现在你的琴已经弹得不错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掌握好节奏。”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你已经掌握好节奏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领悟好琴曲的内涵。”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你已经领悟到琴曲的内涵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理解到琴曲歌颂的是什么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孔子穆然深思,有志向高远登高远望的神态。”孔子说:“我知道琴曲歌颂的是什么人了。他皮肤很黑,身体魁梧,胸襟广阔,高瞻远瞩,拥有天下四方。这个人不是文王又有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师襄子离开坐席两手抚胸为礼,对孔子说:“您真是圣人啊,这首传世琴曲就是《文王操》。” 【评析】 孔子非常重视音乐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他自己也很重视音乐的学习,“孔子学琴于师襄子”的事,生动记载了他不倦学习和勤于思考的情况。 问玉 【原文】 子貢問於孔子曰:「敢問君子貴玉而賤珉何也?為玉之寡而珉多歟?」孔子曰:「非為玉之寡故貴之,珉之多故賤之.夫昔者君子比德於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墜,禮也.叩之,其聲清越而長,其終則詘然樂矣.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于山川,地也;珪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詩云:『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故君子貴之也.」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矣;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矣;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矣;潔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矣;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矣.天有四時者,春夏秋冬,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吐納雷霆,流形庶物,無非教也.清明在躬,氣志如神,有物將至,其兆必先.是故天地之教,與聖人相參.其在詩曰:『嵩高惟嶽,峻極于天,惟嶽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國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矢其文德,協此四國,此文王之德也.凡三代之王,必先其令問.詩云:『明明天子,令問不已,三代之德也.』」 子張問聖人之所以教.孔子曰:「師乎,吾語汝,聖人明於禮樂,舉而措之而已.」子張又問,孔子曰:「師,爾以為必布几筵,揖讓升降,酌獻酬酢,然後謂之禮乎?爾以必行綴兆,執羽籥,作鐘鼓,然後謂之樂乎?言而可履,禮也;行而可樂,樂也.聖人力此二者,以躬己南面,是故天下太平,萬民順伏,百官承事,上下有禮也.夫禮之所以興,眾之所以治也;禮之所以廢,眾之所以亂也.目巧之室,則有隩阼,席則有上下,車則有左右,行則並隨,立則有列序,古之義也.室而無隩阼,則亂於堂室矣;席而無上下,則亂於席次矣;車而無左右,則亂於車上矣;行而無並隨,則亂於階塗矣;列而無次序,則亂於著矣.昔者明王聖人,辯貴賤長幼,正男女內外,序親疏遠近,而莫敢相踰越者,皆由此塗出也.」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请问君子以玉为贵而以珉为贱,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玉少而珉多吗?” 孔子说:“并不是因为玉少就认为它贵重,也不是因为珉多而轻贱它。从前君子将玉的品质与人的美德相比。玉温润而有光泽,像仁;细密而又坚实,像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像义;悬垂就下坠,像礼;敲击它,声音清脆而悠长,最后戛然而止,像乐;玉上的瑕疵掩盖不住它的美好,玉的美好也掩盖不了它的瑕疵,像忠;玉色晶莹发亮,光彩四溢,像信;玉的光气如白色长虹,像天;玉的精气显现于山川之间,像地;朝聘时用玉制的珪璋单独通达情意,像德;天下人没有不珍视玉的,像尊重道。《诗经》说:‘每想起那位君子,他温和的如同美玉。’所以君子以玉为贵。” 孔子说:“进入一个国家,就可以知道它的教化程度了。那里人民的为人,如果辞气温柔,性情敦厚,那是《诗》教化的结果;如果通达政事,远知古事,那是《书》教化的结果;如果心胸宽广,和易善良,那是《乐》教化的结果;如果安详沉静,推测精微,那是《易》教化的结果;如果谦恭节俭,庄重诚敬,那是《礼》教化的结果;如果善于连属文辞,排比史事,那是《春秋》教化的结果。所以《诗》教的不足在于愚暗不明,《书》教的不足在于夸张不实,《乐》教的不足在于奢侈铺张,《易》教的不足在于过于精微细密,《礼》教的不足在于烦苛琐细,《春秋》教的不足在于乱加褒贬。如果为人能做到温柔敦厚又不愚暗不明,那就是深于《诗》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通达知远又不言过其实,那就是深于《书》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宽广博大平易善良又不奢侈铺张,那就是深于《乐》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沉静精微又不过于精微细密,那就是深于《易》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恭俭庄敬又不烦琐苛细,那就是深于《礼》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善于属辞比事又不乱加褒贬,那就是深于《春秋》教的人了。” 【评析】 古人很看重玉,有些礼器和用品用玉来制作。孔子把玉的品质和君子的德行相比,并引《诗经》“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诗句说明,对人很有启迪。“孔子曰入其国”章,讲进入一个国家,看国人的举止、修养、学识,就可以知道他们受教育的情况。孔子讲在学习《诗》《书》《礼》《乐》《易》《春秋》这些经典时,提倡要正确地理解,要避免书中的偏颇。 屈节解 【原文】 子路問於孔子曰:「由聞丈夫居世,富貴不能有益於物,處貧賤之地,而不能屈節以求伸,則不足以論乎人之域矣.」孔子曰:「君子之行己,期於必達於己.可以屈則屈,可以伸則伸.故屈節者,所以有待,求伸者,所以及時.是以雖受屈而不毀其節,志達而不犯於義.」孔子在衛,聞齊國田常將欲為亂,而憚鮑晏,因欲移其兵以伐魯.孔子會諸弟子而告之曰:「魯父母之國,不可不救,不忍視其受敵,今吾欲屈節於田常以救魯,二三子誰為使?」於是子路曰:「請往齊.」孔子弗許.子張請徃,又弗許.子石請徃,又弗許.三子退謂子貢曰:「今夫子欲屈節以救父母之國,吾三人請使而不獲徃,此則吾子用辯之時也,吾子盍請行焉?」子貢請使,夫子許之.遂如齊,說田常曰:「今子欲收功於魯實難,不若移兵於吳則易.」田常不悅,子貢曰:「夫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弱,吾聞子三封而三不成,是則大臣不聽令,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子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疏於主,而與大臣爭,如此則子之位危矣.」田常曰:「善,然兵甲已加魯矣,不可更,如何?」子貢曰:「緩師,吾請於吳,令救魯而伐齊,子因以兵迎之.」田常許諾.子貢遂南說吳王曰:「王者不滅國,霸者無強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今以齊國而私千乘之魯,與吾爭強,甚為王患之.且夫救魯以顯名,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晉,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強齊,智者不疑.」吳王曰:「善,然吳常困越,越王今苦身養士,有報吳之心,子待我先越,然後乃可.」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吳之彊不過齊,而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必私魯矣,王方以存亡繼絕之名,棄齊而伐小越,非勇也,勇而不計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義者不絕世,今存越示天下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霸業盛矣.且王必惡越,臣請見越君,令出兵以從,此則實害越而名從諸侯以伐齊.」吳王悅,乃遣子貢之越.越王郊迎,而自為子貢御,曰:「此蠻夷之國,大夫何足儼然辱而臨之?」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心畏越,曰:『待我伐越而後可,則破越必矣.』且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矣,有報人之意,而使人知之,殆乎,事未發而先聞者,危矣,三者舉事之患矣.」勾踐頓首曰:「孤嘗不料力,而興吳難,受困會稽,痛於骨髓,日夜焦脣乾舌,徒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孤之願也,今大夫幸告以利害.」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疲弊,百姓怨上,大臣內變,申胥以諫死,大宰嚭用事,此則報吳之時也.王誠能發卒佐之,以邀射其志,而重寶以悅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則其伐齊必矣,此聖人所謂屈節求其達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若勝,則必以兵臨晉,臣還北請見晉君共攻之,其弱吳必矣.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弊焉.」越王頓首,許諾.子貢返五日,越使大夫文種,頓首言於吳王曰:「越悉境內之士三千人以事吳.」吳王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可乎?」子貢曰:「悉人之率眾,又從其君,非義也.」吳王乃受越王卒,謝留勾踐.遂自發國內之兵以伐齊,敗之.子貢遂北見晉君,令承其弊,吳晉遂遇於黃池,越王襲吳之國,吳王歸與越戰,滅焉.孔子曰:「夫其亂齊存魯,吾之始願,若能強晉以弊吳,使吳亡而越霸者,賜之說之也.美言傷信,慎言哉.」 孔子弟子有宓子賤者,仕於魯為單父宰,恐魯君聽讒言,使己不得行其政,於是辭行,故請君之近史二人與之俱至官,宓子戒其邑吏,令二史書,方書輒掣其肘,書不善,則從而怒之,二史患之,辭請歸魯.宓子曰:「子之書甚不善,子勉而歸矣.」二史歸報於君曰:「宓子使臣書而掣肘,書惡而又怒臣,邑吏皆笑之,此臣所以去之而來也.」魯君以問孔子.子曰:「宓不齊,君子也,其才任霸王之佐,屈節治單父,將以自試也,意者以此為諫乎?」公寤,太息而歎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亂宓子之政,而責其善者,非矣,微二史,寡人無以知其過,微夫子,寡人無以自寤.」遽發所愛之使告宓子曰:「自今已徃,單父非吾有也,從子之制,有便於民者,子決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敬奉詔,遂得行其政,於是單父治焉.躬敦厚,明親親,尚篤敬,施至仁,加懇誠,致忠信,百姓化之.齊人攻魯,道由單父,單父之老請曰:「麥已熟矣,今齊寇至,不及人人自收其麥,請放民出,皆穫傳郭之麥,可以益糧,且不資於寇.」三請而宓子不聽.俄而齊寇逮于麥,季孫聞之怒,使人以讓宓子曰:「民寒耕熱耘,曾不得食,豈不哀哉?不知猶可,以告者而子不聽,非所以為民也.」宓子蹴然曰:「今茲無麥,明年可樹,若使不耕者穫,是使民樂有寇,且得單父一歲之麥,於魯不加強,喪之不加弱,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創必數世不息.」季孫聞之,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三年,孔子使巫馬期遠觀政焉.巫馬期陰免衣,衣弊裘,入單父界,見夜漁者得魚輒舍之.巫馬期問焉,曰:「凡漁者為得,何以得魚即舍之?」漁者曰:「魚之大者名為<魚壽>,吾大夫愛之,其小者名為鱦,吾大夫欲長之,是以得二者,輒舍之.」巫馬期返,以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使民闇行,若有嚴刑於旁,敢問宓子何行而得於是?」孔子曰:「吾嘗與之言曰:『誠於此者刑乎彼.』宓子行此術於單父也.」 孔子之舊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將助之以沐槨.子路曰:「由也,昔者聞諸夫子曰:『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夫子憚矣,姑已若何?」孔子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況故舊乎非友也,吾其徃.」及為槨,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託於音也.」遂歌曰:「狸首之班然,執女手之卷然.夫子為之隱,佯不聞以過之.」子路曰:「夫子屈節而極於此,失其與矣,豈未可以已乎?」孔子曰:「吾聞之親者不失其為親也,故者不失其為故也.」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我听说大丈夫生活在世间,富贵而不能有利于世间的事物;处于贫贱之地,不能暂时忍受委屈以求得将来的伸展,则不足以达到人们所说的大丈夫的境界。” 孔子说:“君子所做的事,期望必须达到自己的目标。需要委屈的时候就委屈,需要伸展的时候就伸展。委屈自己是因为有所期待,求得伸展需要抓住时机。所以虽然受了委屈也不能失掉气节,志向实现了也不能有害于义。” 【评析】 孔子认为,君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只要符合于义,“可以屈则屈,可以伸则伸”。屈节,是因为有所期待;求伸,是要及时抓住时机。但大前提是“受屈而不毁其节,志达而不犯于义”。可见孔子处理事物既讲原则又注重灵活。 七十二弟子解 【原文】 顏回,魯人,字子淵,年二十九而髮白,三十一早死.孔子曰:「自吾有回,門人日益親.」回之德行著名,孔子稱其仁焉. 閔損,魯人,字子騫,以德行著名,孔子稱其孝焉. 冉耕,魯人,字伯牛,以德行著名,有惡疾,孔子曰:「命也夫.」 冉雍,字仲弓,伯牛之宗族,生於不肖之父,以德行著名. 宰予,字子我,魯人,有口才著名. 端木賜,字子貢,衛人,有口才著名. 冉求,字子有,仲弓之族,有才藝,以政事著名. 仲由,弁人,字子路,有勇力才藝,以政事著名. 言偃,魯人,字子游,以文學著名. 卜商衛人,無以尚之,嘗返衛見讀史志者云:「晉師伐秦,三豕渡河.」子夏曰:「非也,己亥耳.」讀史志曰:「問諸晉史果曰己亥.」於是衛以子夏為聖.孔子卒後,教於西河之上,魏文侯師事之,而諮國政焉. 顓孫師,陳人,字子張,少孔子四十八歲.為人有容貌,資質寬冲,博接從容自務居,不務立於仁義之行,孔子門人友之而弗敬. 曾參,南武城人,字子輿,少孔子四十六歲.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之以作孝經.齊嘗聘欲與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祿,則憂人之事,故吾不忍遠親而為人役.」參後母遇之無恩,而供養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因出之.人曰:「非七出也.」參曰:「藜烝小物耳,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況大事乎.」遂出之,終身不取妻.其子元請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已,尹吉甫以後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於非乎.」 澹臺滅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四十九歲,有君子之姿.孔子嘗以容貌望其才,其才不充孔子之望.然其為人,公正無私,以取與去就,以諾為名,仕魯為大夫也. 高柴,齊人,高氏之別族,字子羔,少孔子四十歲,長不過六尺,狀貌甚惡.為人篤孝而有法正,少居魯,見知名於孔子之門,仕為武城宰. 宓不齊,魯人,字子賤,少孔子四十九歲.仕為單父宰,有才智,仁愛百姓不忍欺,孔子大之. 樊須,魯人,字子遲,少孔子四十六歲,弱仕於季氏. 有若,魯人,字子有,少孔子三十六歲.為人強識,好古道也. 公西赤,魯人,字子華,少孔子四十二歲.束帶立朝,閑賓主之儀. 原憲,宋人,字子思,少孔子三十六歲.清淨守節,貧而樂道,孔子為魯司寇,原憲嘗為孔子宰.孔子卒後,原憲退隱,居于衛. 公冶長,魯人,字子長,為人能忍恥,孔子以女妻之. 南宮韜,魯人,字子容,以智自將,世清不廢,世濁不洿,孔子以兄子妻之. 公析哀,齊人,字季沉,鄙天下多仕於大夫家者,是故未嘗屈節人臣.孔子特歎貴之. 曾點,曾參父,字子皙,疾時禮教不行,欲修之,孔子善焉.論語所謂浴乎沂,風平舞雩之下. 顏由,顏回父,字季路,孔子始教學於闕里而受學,少孔子六歲. 商瞿,魯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歲.特好易,孔子傳之志焉. 漆雕開,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歲,習尚書,不樂仕.孔子曰:「子之齒可以仕矣,時將過.」子若報其書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悅焉. 公良儒,陳人,字子正,賢而有勇.孔子周行,常以家車五乘從. 秦商,魯人,字不慈,少孔子四歲.其父菫父,與孔子父叔梁紇俱力聞. 顏刻,魯人,字子驕,少孔子五十歲.孔子適衛,子驕為僕,衛靈公與夫人南子同車出,而令宦者雍梁參乘,使孔子為次乘,遊過市,孔子恥之.顏刻曰:「夫子何恥之?」孔子曰:「詩云:『覯爾新婚,以慰我心.』」乃歎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司馬黎耕,宋人,字子牛.牛為性躁,好言語,見兄桓魋行惡,牛常憂之. 巫馬期,陳人,字子期,少孔子三十歲.孔子將近行,命從者皆持蓋,已而果雨.巫馬期問曰:「旦無雲,既日出,而夫子命持雨具,敢問何以知之?」孔子曰:「昨暮月宿畢,詩不云乎:『月離於畢俾滂沱矣.』以此知之.」 梁鱣,齊人,字叔魚,少孔子三十九歲.年三十未有子,欲出其妻.商瞿謂曰:「子未也,昔吾年三十八無子,吾母為吾更取室,夫子使吾之齊,母欲請留吾,夫子曰:『無憂也,瞿過四十,當有五丈夫.』今果然,吾恐子自晚生耳,未必妻之過.」從之,二年而有子. 琴牢,衛人,字子開,一字張.與宗魯友,聞宗魯死,欲徃弔焉,孔子弗許,曰:「非義也.」 冉儒,魯人,字子魚,少孔子五十歲. 顏辛,魯人,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歲. 伯虔,字楷,少孔子五十歲. 公孫寵,衛人,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歲. 曹卹,少孔子五十歲. 陳亢,陳人,字子亢,一字子禽,少孔子四十歲. 叔仲會,魯人,字子期,少孔子五十歲,與孔琁年相比,每孺子之執筆記事於夫子,二人迭侍左右.孟武伯見孔子而問曰:「此二孺子之幼也,於學豈能識於壯哉?」孔子曰:「然少成則若性也,習慣若自然也.」 秦祖,字子南. 奚蒧,字子偕. 公祖茲,字子之. 廉潔,字子曹. 公西與,字子上. 宰父黑,字子黑. 公西減,字子尚. 穰駟赤,字子從. 冉季,字子產. 薛邦,字子從. 石處,字里之. 懸亶,字子象. 左郢,字子行. 狄黑,字哲之. 商澤,字子秀. 任不齊,字子選. 榮祈,字子祺. 顏噲,字子聲. 原桃,字子籍. 公肩,字子仲. 秦非,字子之. 漆雕從,字子文. 燕級,字子思. 公夏守,字子乘. 勾井疆,字子疆. 步叔乘,字子車. 石子蜀,字子明. 邽選,字子飲. 施之常,字子常. 申績,字子周. 樂欣,字子聲. 顏之僕,字子叔. 孔弗,字子蔑. 漆雕侈,字子歛. 懸成,字子橫. 顏相,字子襄. 右件夫子七十二人,弟子皆升堂入室者. 【译文】 颜回,鲁国人,字子渊,比孔子小三十岁。二十九岁时头发就白了,三十一岁早早就死了。孔子说:“自从我有了颜回这个学生,我的弟子们关系日益亲密。”颜回以品德操守高尚闻名,孔子称赞他仁爱。 宰予,字子我,鲁国人,有口才,以能言善辩著名。他在齐国做官,为临淄大夫,因与田常一起犯上作乱,被夷灭了三族。孔子以此为耻,说:“这样的结果,不在于有什么利弊,而在于宰予参与了这件事。” 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比孔子小三十一岁,有口才,很著名。孔子经常阻止他的能言善辩。他的家庭非常富有,常驾着马车或骑着马,去看望原宪。原宪居住在茅草屋中,与子贡谈论古代先王治国的道理。原宪穿着破旧的衣服,两天才能吃一天的饭,但仍然很快乐,有自己的志向。子贡说:“太过分了,你怎么会病成这样?”原宪说:“我听说没有钱财叫做贫,学道而不能身体力行叫做病。我是贫,不是病。”子贡听了原宪的话感到很惭愧,终身都为说过这样错误的话而羞愧。子贡贩卖货物,能及时转手获利。曾担任鲁国、卫国的宰相,后来死在齐国。 冉求,字子有,和冉雍是同族。比孔子小二十九岁。有才艺,以会处理政事著名。曾为季孙氏的家臣。做官时就处理政务,不做官时就在孔子门下学习。为人性情多谦逊退让。所以孔子说:“冉求做事退缩,所以我要鼓励他。” 仲由,弁地人,字子路,一字季路。比孔子小九岁。有勇力才艺,以政事著名。为人果烈而刚直,性格粗放而不善于变通。在卫国担任大夫的官职,正赶上蒯瞆与他的儿子蒯辄争夺国君之位,子路为保护蒯辄而死。孔子非常悲痛,说:“自从我有了子路,那些恶意中伤的话再也传不到我耳朵里了。” 卜商,卫国人,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岁。他学习《诗经》,能理解其意,以文学著称。为人胸襟不够宏大,好论证精微的事情,当时没有人能超过他。他曾经返回卫国,见一个读史书的人说:“晋师伐秦,三豕渡河。”子夏说:“不对,不是三豕,是己亥。”读史书的人说:“请教晋国的史官,果然是己亥。”于是卫国的人都把子夏当做圣人。孔子去世以后,子夏在魏国西河讲学,魏文侯把他当做老师,向他咨询治理国家的方法。 曾参,鲁国南武城人,字子舆。比孔子小四十六岁。以孝道为志向,所以孔子因他而作《孝经》。齐国曾聘请他,想让他为卿,他不去,说:“我父母已年老,拿人家的俸禄就要替人家操心,所以我不忍心远离亲人而受别人差遣。”他的后母对他很不好,但他仍供养她孝敬她。他的妻子因藜羹没有蒸熟,曾参为此要休她。有人说:“你妻子没有犯七出的条款啊!”曾参说:“蒸藜羹是小事,我让她蒸熟她却不听我的话,何况是大事呢?”于是就休了妻子,终身不再娶妻。他的儿子曾元劝他再娶,他对儿子说:“殷高宗武丁因为后妻杀死了儿子孝己,尹吉甫因为后妻而放逐了儿子伯奇。我上不及高宗贤能,中不比尹吉甫能干,怎知能避免不做错事呢?”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比孔子小四十九岁。他有君子的姿容。孔子曾因他的容貌而期望他的才能可以和容貌相称,可是他的才能没能达到孔子的期望。然而他的为人公正无私,以获取与给予来选择去就,以重信用知名。在鲁国做官,官为大夫。 高柴,齐国人,属高氏家族的分支,字子羔。比孔子小四十岁。他身高不到六尺,相貌很丑。为人特别注重孝道而又遵守礼仪法度。小的时候居住在鲁国,在孔子的弟子中有一定名声。官为武城宰。 宓不齐,鲁国人,字子贱。比孔子小四十九岁。担任单父宰,有才智,有仁爱,连百姓都不忍欺骗他。孔子很赞美他。 南宫韬,鲁国人,字子容。能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保全自己,世道清平会有所作为,世道污浊也不会同流合污。孔子把自己哥哥的女儿嫁给了他。 公析哀,齐国人,字季沉。鄙视天下很多人到大夫家去做家臣,因此他没有屈节去做别人的家臣。孔子特别赞赏他。 曾点,曾参的父亲,字子皙。他痛心于当时不施行礼教,想改变这种情况。孔子很赞同他的想法,就像赞同他在《论语》中所说的“在沂水沐浴,在舞雩乘凉”一样。 漆雕开,蔡国人,字子若。比孔子小十一岁。他研习《尚书》,不愿做官。孔子说:“按你的年龄可以做官了,不然就错过时机了。”子若给孔子回信说:“我对您的话还不太明白。”孔子很高兴。 颜刻,鲁国人,字子骄。比孔子小五十岁。孔子到卫国去,子骄为仆从。卫灵公和夫人南子同车出游,让宦官雍渠陪乘,让孔子乘坐后面的车陪着。游览经过闹市,孔子感到很耻辱。颜刻说:“先生为何感到耻辱呢?”孔子说:“《诗经》说:‘遇到你们新婚,你们美满我欢欣。’”又叹息说:“我没有见到喜好美好品德如同喜欢美色一样的人啊!” 梁鳣,齐国人,字叔鱼。比孔子小三十九岁。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儿子,想休了他的妻子。商瞿对他说:“你不要这样做。从前我三十八岁还没有儿子,我母亲为我又娶了一房妻子,先生派我到齐国去,母亲请求让我留下来。先生说:‘不要担忧,商瞿过了四十岁,会有五个儿子。’现在果然如此。我恐怕你的子女晚生,未必是你妻子的过错。”梁鳣听从了商瞿的话,过了两年就有了儿子。 琴牢,卫国人,字子开,一字张。和宗鲁是好朋友,听到宗鲁死了,想去悼念他。孔子不让他去,说:“这不合乎义。” 【评析】 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都是有杰出能力的人。其中以德行见长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以政事见长的有冉有、季路,以言语见长的有宰我、子贡,以文学见长的有子游、子夏等等。 本姓解 【原文】 孔子之先,宋之後也,微子啟帝乙之元子,紂之庶兄,以圻內諸侯入為王卿士.微國名,子爵.初武王克殷,封紂之子武庚於朝歌,使奉湯祀.武王崩而與管蔡霍三叔作難,周公相成王東征之,二年,罪人斯得,乃命微子於殷.後作微子之命,由之與國于宋,徙殷之子孫,唯微子先徃仕周,故封之賢.其弟曰仲思,名衍,或名泄,嗣微之後,故號微仲,生宋公稽冑子,雖遷爵易位,而班級不及其故者,得以故官為稱,故二微雖為宋公,而猶以微之號自終,至于稽乃稱公焉.宋公生丁公申,申公生緡公共,及襄公熙,熙生弗父何,及厲公方祀,方祀以下,世為宋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勝,勝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五世親盡,別為公族,故後以孔為氏焉.一曰孔父者,生時所賜號也,是以子孫遂以氏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避華氏之禍而奔魯.方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曰雖有九女,是無子.其妾生孟皮,孟皮一字伯尼,有足病,於是乃求婚於顏氏.顏氏有三女,其小曰徵在,顏父問三女曰:「陬大夫雖父祖為士,然其先聖王之裔,今其人身長十尺,武力絕倫,吾甚貪之,雖年長性嚴,不足為疑,三子孰能為之妻?」二女莫對,徵在進曰:「從父所制,將何問焉.」父曰:「即爾能矣.」遂以妻之.徵在既徃廟見,以夫之年大,懼不時有勇,而私禱尼丘之山以祈焉,生孔子,故名丘,字仲尼.孔子三歲而叔梁紇卒,葬於防.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歲而生伯魚,魚之生也,魯昭公以鯉魚賜孔子,榮君之貺,故因以名曰鯉,而字伯魚,魚年五十,先孔子卒. 齊太史子與適魯,見孔子,孔子與之言道.子與悅曰:「吾鄙人也,聞子之名,不睹子之形久矣,而求知之寶貴也,乃今而後知泰山之為高,淵海之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于民,而將垂寶以貽後世.」遂退而謂南宮敬叔曰:「今孔子先聖之嗣,自弗父何以來,世有德讓,天所祚也.成湯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於衰周,先王典籍,錯亂無紀,而乃論百家之遺記,考正其義,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刪詩述書,定禮理樂,制作春秋,讚明易道,垂訓後嗣,以為法式,其文德著矣.然凡所教誨,束脩已上,三千餘人,或者天將欲與素王之乎,夫何其盛也.」敬叔曰:「殆如吾子之言,夫物莫能兩大,吾聞聖人之後,而非繼世之統,其必有興者焉.今夫子之道至矣,乃將施之無窮,雖欲辭天之祚,故未得耳.」子貢聞之,以二子之言告孔子.子曰:「豈若是哉?亂而治之,滯而起之,自吾志,天何與焉.」 【译文】 孔子的祖先,是宋国的后裔。微子启,是帝乙的长子,纣的同父异母哥哥,以都城千里之内诸侯的身份,进入朝廷为国王的卿士。微,是诸侯国名,属于子爵。当初,武王征服了殷国,封纣的儿子武庚于朝歌,让他奉行商汤的祭祀。武王死后,武庚与管叔、蔡叔、霍叔共同谋反,周公辅佐成王东征讨伐他们。第二年擒获了罪人,于是命令微子启代替武庚为殷的后裔,作《微子之命》申告此事。封微子于宋国,迁徙殷人的子孙到此地,唯有微子先到周朝去做官,被周朝封为贤人。微子的弟弟仲思,名衍,或名泄,继承了微子的爵位,因此又称微仲。仲思生宋公稽,后代虽然爵位变迁,但等级都没有祖辈高,仍然以旧的爵位称呼。所以微子和微仲虽然是宋公,但始终都用微子称号。到了稽即位,才开始称公。 宋公稽生丁公申,申生缗公共和襄公熙,熙公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从方祀以下,世代为宋国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宋父周生世子胜,世子胜生正考甫,正考甫生孔父嘉。传到五代以后,分出同族,所以后来有一支以孔作为姓氏的族亲。 一说孔父这个名号,是出生时君王所赐的号,所以子孙就以此作为姓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罩夷,罩夷生防叔,防叔为了躲避华氏之祸逃亡到鲁国。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有九个女儿而无儿子。叔梁纥的妾生孟皮,孟皮字伯尼,脚有毛病。于是叔梁纥向颜氏求婚。颜氏有三个女儿,小女儿叫徵在。颜父问他的三个女儿:“陬邑孔氏的父辈和祖辈虽是士,但他们的祖先是圣王的后裔。现在求婚的叔梁纥身高十尺,武力绝伦,我很看中他。虽然年龄大了些性子又急,但不必担心。你们三人谁愿意做他的妻子?”大女儿二女儿都不说话。徵在走上前说:“听从父亲的安排,还有什么可问的呢?”她父亲说:“就是你能做他的妻子。”就把徵在许给叔梁纥做妻子。徵在去叔梁纥家时,先在宗庙见面。因为丈夫的年龄大,担心不能及时生儿子,便私下到尼丘山去祈祷。后来生下孔子,所以名丘字仲尼。 孔子三岁时叔梁纥去世,葬在防山。孔子十九岁,娶了宋国亓官氏的女儿为妻,一年后生下伯鱼。伯鱼出生时,鲁昭公送给孔子一条鲤鱼。孔子得到国君的赏赐感到很荣耀,所以给儿子取名鲤,字伯鱼。伯鱼活到五十岁,比孔子先去世。 齐国的太史子与来到鲁国,见到孔子。孔子和他谈论道,子与很高兴,说:“我是浅陋无知的人,久闻您的大名,而没能和您见面,而求知的机会是很宝贵的。从今以后我知道了泰山的高大,大海的广阔。只可惜啊,先生没有遇到圣明的君主。道德不能在百姓中施行,而只有把这些宝贵的东西留给后世了。” 子与辞别孔子后对南宫敬叔说:“现今的孔子是先圣的后代,从弗父何以来,孔氏后代世世有德谦让,这是上天所赐的福分啊。成汤以武德称王天下,用礼乐相配合。殷商以下,就没有这样的情况了。孔子生在周朝衰败的时代,先王的典籍错乱无序,孔子就整理论述百家遗留的记录,考证其正确的含义,师法和陈说尧舜的盛德,效法周文王、周武王的文功武治,删定《诗》整理《书》,制定礼,理清乐,制作《春秋》,阐明《易》道,给后世留下训诫,作为法则,孔子的文德是何等显著啊!他所教诲的弟子,奉上束脩的就有三千多人,或许是上天要他成为无冕的素王吧?为什么如此兴盛呢!” 南宫敬叔说:“如果像你说得那样,事物不会两全其美。我听说圣人的后代,如果不是继承王位的统系,也必然会有兴盛的人。现在孔子之道已非常完美,并将长久地施行于后世,即使想推却上天赐予的福分,也不可能。” 子贡听了这些话,把他们二人的议论都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哪是这样的呢?乱了就要治理,停滞就要兴起,这是我的志向,和天有什么关系呢?” 【评析】 本篇是对孔子家世的考证。开首即说孔子的祖先是宋国的后裔,因而孔子就是“先圣之嗣”。鲁国大夫南宫敬叔说:“吾闻圣人之后,而非继世之统,其必有兴者焉。今夫子之道至矣,乃将施之无穷,虽欲辞天之祚,故未得耳。”似乎是天降大任。但孔子听到这话却说:“岂若是哉?乱而治之,滞而起之,自吾志,天何与焉?”他认为世道混乱就要治理,事物停滞就要兴起,这是他自己的志向,和天没有关系。所以孔子终生都努力推行仁义之道,一生失意而不失望,这种对社会高度的责任感是值得赞扬的。 终记解 【原文】 孔子蚤晨作,負手曳杖,逍遙於門,而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喆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吾將安杖;喆人其萎,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入.夫子歎而言曰:「賜,汝來何遲.予疇昔夢坐奠於兩楹之間,夏后氏殯於東階之上,則猶在阼,殷人殯於兩楹之間,即與賓主夾之,殯於西階之上,則猶賓之,而丘也即殷人,夫明王不興,則天下其孰能宗余,余逮將死.」遂寢病,七日而終,時年七十二矣.哀公誄曰:「昊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於乎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貢曰:「公其不沒於魯乎?夫子有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君兩失之矣.』」既卒,門人所以服夫子者,子貢曰:「昔夫子之喪顏回也,若喪其子而無服,喪子路亦然,今請喪夫子如喪父而無服.」於是弟子皆弔服而加麻,出有所之,則由絰.子夏曰:「入宜絰可居,出則不絰.」子游曰:「吾聞諸夫子喪朋友,居則絰,出則否,喪所尊雖絰,而出可也.」孔子之喪,公西掌殯葬焉,唅以疏米三貝,襲衣十有一稱,加朝服一,冠章甫之冠,珮象環,徑五寸而綨組綬,桐棺四寸,柏棺五寸,飭廟置翣,設披周也,設崇殷也,綢練設旐夏也,兼用三王禮,所以尊師且備古也,葬於魯城北泗水上,藏入地,不及泉而封,為偃斧之形,高四尺,樹松柏為志焉.弟子皆家于墓,行心喪之禮.既葬,有自燕來觀者,舍於子夏氏,子貢謂之曰:「吾亦人之葬,聖人非聖人之葬,人子奚觀焉.昔夫子言曰:『見吾封若夏屋者,見若斧矣,從若斧者也,馬{髟葛},封之謂也.』今徒一日三斬板而以封,尚行夫子之志而已,何觀乎哉?」二三子三年喪畢,或留或去,惟子貢廬於墓六年.自後群弟子及魯人處於墓如家者百有餘家,因名其居曰孔里焉. 【译文】 孔子早晨起来,背着手拖着手杖,在门口优游地漫步,吟唱道:“泰山要崩塌了吗?梁木要毁坏了吗?哲人要困顿了吗?”唱完回到了屋内,对着门坐着。 子贡听到歌声,说:“泰山要是崩塌了,我仰望什么呢?梁木要是毁坏了,我依靠什么呢?哲人要是困顿了,我去效仿谁呢?老师大概要生病了吧?”于是快步走了进去。 孔子叹了一口气说:“赐!你怎么来的这样晚?我昨夜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祭奠。夏朝人将灵柩停在对着东阶的堂上,那还是处在主位上;殷人将灵柩停在堂前束西楹之间,那是处在宾位和主位之间;周人将灵柩停在对着西阶的堂上,那就是迎接宾客的地方。而我孔丘是殷人。现今没有明王兴起,天下谁能尊奉我呢?我大概快要死了。”随后卧病在床,七天就去世了,死时七十二岁。 鲁哀公哀悼孔子说:“上天不怜悯我,不愿留下这一位老者,让他保障我一人居于君位,使我忧愁而痛苦。呜呼哀哉!尼父,失去您我就没有榜样来自律了。” 子贡说:“您不想在鲁国善终吗?老师曾说过:‘礼仪丧失就会昏暗不清,名分丧失就会造成过错。’失去志向是昏暗,失去身份是过错。老师活着时您不重用,死后才致哀悼,这不合礼仪;自称一人,这不符合鲁国国君的名分。您把礼和名都丧失了。” 【评析】 这一篇是讲孔子临终前及死后丧葬之事的。孔子认为有生必有死,所以他感到将死却处之泰然。他所感叹的是:“夫明王不兴,则天下其孰能宗余?”担心他的治世之道不能被后人采用。“哀公诔”章,子贡批评鲁哀公在孔子生前不重用孔子,认为“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这是统治者对待名人的常态,批评是应该的。 正论解 【原文】 孔子在齊,齊侯出田,招虞人以旌不進,公使執之對曰:「昔先君之田也,旌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敢進,乃舍之.」孔子聞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 齊國師伐魯,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師禦之,樊遲為右,非不能也,不信子,請三刻而踰之,如之,眾從之,師入齊軍,齊軍遁,冉有用戈,故能入焉.孔子聞之曰:「義也.」既戰,季孫謂冉有曰:「子之於戰,學之乎?性達之乎?」對曰:「學之.」季孫曰:「從事孔子,惡乎學?」冉有曰:「即學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聖無不該,文武並用、兼通,求也適聞其戰法,猶未之詳也.」季孫悅,樊遲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孫於是乎可謂悅人之有能矣.」 南容說仲孫何忌既除喪,而昭公在外,未之命也.定公即位,乃命之,辭曰:「先臣有遺命焉,曰:『夫禮,人之幹也,非禮則無以立.』囑家老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學禮,以定其位.」公許之.二子學於孔子.孔子曰:「能補過者,君子也.詩云,君子是則是傚,孟僖子可則傚矣,懲己所病,以誨其嗣,大雅所謂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是類也夫.」 衛孫文子得罪於獻公,居戚,公卒未葬,文子擊鐘焉.延陵季子適晉,過戚聞之曰:「異哉!夫子之在此,猶燕子巢于幕也,懼猶未也,又何樂焉?君又在殯,可乎?」文子於是終身不聽琴瑟.孔子聞之曰:「季子能以義正人,文子能克己服義,可謂善改矣.」 孔子覽晉志,晉趙穿殺靈公,趙盾亡,未及山而還,史書趙盾弒君.盾曰:「不然.」史曰:「子為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討賊,非子而誰.」盾曰:「嗚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乎!」孔子嘆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境乃免.」 鄭伐陳,入之,使子產獻捷于晉,晉人問陳之罪焉.子產對曰:「陳亡周之大德,介恃楚眾,馮陵弊邑,是以有徃年之告.未獲命,則又有東門之役.當陳隧者,井h木刊,弊邑大懼,天誘其裏,啟弊邑心,知其罪,校首於我,用敢獻功.」晉人曰:「何故侵小?」對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一圻,列國一同,自是以衰,周之制也.今大國多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至焉.」晉人曰:「其辭順.」孔子聞之,謂子貢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之不遠.晉為鄭伯入陳,非文辭不為功,小子慎哉.」 楚靈王汰侈,右尹子革侍坐,左史倚相趨而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對曰:「夫良史者,記君之過,揚君之善,而此子以潤辭為官,不可為良史.」曰:「臣又乃嘗聞焉,昔周穆王欲肆其心,將過行天下,使皆有車轍,並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祚昭,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殆於文官,臣聞其詩焉,而弗知,若問遠焉,其焉能知.」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刑民之力,而無有醉飽之心.』」靈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則固不能勝其情,以及於難.孔子讀其志曰:「古者有志,克己復禮為仁,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期辱於乾谿,子革之非左史,所以風也,稱詩以諫,順哉.」 叔孫穆子,避難奔齊,宿於庚宗之邑,庚宗寡婦通焉而生牛,穆子返魯,以牛為內豎,相家,牛讒叔孫二人殺之,叔孫有病,牛不通其饋,不食而死,牛遂輔叔孫庶子昭而立之.昭子既立朝,其家眾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被其邑,以求舍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遂殺豎牛.孔子曰:「叔孫昭子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昭子有焉.」 晉邢侯與雍子爭田,叔魚攝理,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於叔魚,叔魚弊獄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於朝.韓宣子問罪於叔向,叔向曰:「三姦同坐,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置直鮒也,鬻獄邢侯專殺其罪一也.己惡而掠美為昏,貪以敗官為默,殺人不忌為賊.夏書曰:『昏默賊,殺,咎陶之刑也.』請從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叔魚於市.孔子曰:「叔向古之遺直也.治國制刑,不隱於親,三數叔魚之罪不為末,或曰義,可謂直矣.平丘之會,數其賄也,以寬衛國,晉不為暴;歸魯季孫,稱其詐也,以寬魯國,晉不為虐;邢侯之獄,言其貪也,以正刑書,晉不為頗.三言而除三惡,加三利,殺親益榮,由義也夫.」 鄭有鄉校,鄉校之士,非論執政,鬷明欲毀鄉校.子產曰:「何以毀為也?夫人朝夕退而遊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否者,吾則改之.若之何其毀也.我聞忠言以損怨,不聞立威以防怨,防怨猶防水也,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決使導之,不如吾所聞而藥之.」孔子聞是言也,曰:「吾以是觀之,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 晉平公會諸侯于平丘,齊侯及盟,鄭子產爭貢賦之所承,曰:「昔日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尊卑,貢,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鄭伯男南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敢以為請,自日中爭之,以至于昏.」晉人許之.孔子曰:「子產於是行也,是以為國基也.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子產,君子之於樂者,且曰合諸侯而藝貢事,禮也.」 鄭子產有疾,謂子太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翫之,則多死焉,故寬難.」子產卒,子太叔為政,不忍猛而寬,鄭國多掠盜.太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必不及此.」孔子聞之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於猛,猛則民殘,民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寬猛相濟,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寬,毋縱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遠能邇,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和之至也.」子產之卒也,孔子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 孔子適齊,過泰山之側,有婦人哭於野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曰:「此哀一似重有憂者.」使子貢徃問之.而曰:「昔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貢曰:「何不去乎?」婦人曰:「無苛政.」子貢以告孔子.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暴虎.」 晉魏獻子為政,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荀櫟滅,以賞諸大夫,及其子成,皆以賢舉也.又將賈辛曰:「今汝有力於王室,吾是以舉汝,行乎敬之哉,毋墮乃力.」孔子聞之曰:「魏子之舉也,近不失親,遠不失舉,可謂美矣.」又聞其命賈辛以為忠.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舉也,義其命也.忠其長有後於晉國乎. 趙簡子賦晉國一鼓鐘,以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孔子曰:「晉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者也.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業,貴賤不愆,所謂度也.文公是以作執秩之官,為被廬之法,以為盟主.今棄此度也,而為刑鼎,銘在鼎矣,何以尊貴?何業之守也?貴賤無序,何以為國?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晉國亂制,若之何其為法乎.」 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神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沮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乎,不穀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不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維彼陶唐,率彼天常,在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茲在茲,由己率常可矣.」 衛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疾誘其初妻之娣,為之立宮,與文子女,如二妻之禮.文子怒將攻之.孔子舍璩伯玉之家,文子就而訪焉.孔子曰:「簠簋之事,則嘗聞學之矣,兵甲之事,未之聞也.」退而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乎?」文子遽自止之曰:「圉也豈敢度其私哉?亦訪衛國之難也.」將止,會季康子問冉求之戰,冉求既對之,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質諸鬼神,而無憾,用之則有名.」康子言於哀公,以幣迎孔子曰:「人之於冉求信之矣,將大用之.」 齊陳恆弒其簡公,孔子聞之,三日沐浴而適朝,告於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伐之.」公弗許,三請,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也,將若之何?」對曰:「陳恆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眾,加齊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氏.」孔子辭,退而告人曰:「以吾從大夫之後,吾不敢不告也.」 子張問曰:「書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諸?」孔子曰:「胡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則世子委政於冢宰三年,成湯既沒,太甲聽於伊尹,武王既喪,成王聽於周公,其義一也.」 衛孫桓子侵齊,遇敗焉,齊人乘之,執新築大夫,仲叔于奚以其眾救桓子,桓子乃免.衛人以邑賞仲叔于奚,于奚辭,請曲懸之樂,繁纓以朝,許之,書在三官.子路仕衛,見其故,以訪孔子.孔子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政亡,則國家從之,不可止也.」 公父文伯之母,紡績不解.文伯諫焉.其母曰:「古者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紘綖,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已下,各衣其夫,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紡績,愆則有辟,聖王之制也,今我寡也,爾又在位,朝夕恪勤,猶恐忘先人之業,況有怠墮,其何以避辟?」孔子聞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婦,可謂不過矣.」 樊遲問於孔子曰:「鮑牽事齊君,執政不撓,可謂忠矣,而君刖之,其為至闇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國有道則盡忠以輔之,國無道則退身以避之.今鮑疾子食於淫亂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刖,是智之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 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法賦焉,使訪孔子.子曰:「丘弗識也.」冉有三發卒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孔子不對而私於冉有曰:「求,汝來,汝弗聞乎,先王制土,藉田以力,而底其遠近;賦里以入,而量其無有;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於是鰥寡孤疾老者,軍旅之出,則徵之,無則已.其歲收,田一井出獲禾秉,缶米芻藁不是過,先王以為之足,君子之行,必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歛從其薄,若是其已,丘亦足矣.不度於禮,而貪冒無厭,則雖賦田,將有不足.且子孫若以行之而取法,則有周公之典在.若欲犯法,則苟行之,又何訪焉.」 子游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極言子產之惠也,可得聞乎?」孔子曰:「惠在愛民而已矣.」子游曰:「愛民謂之德教,何翅施惠哉?」孔子曰:「夫子產者,猶眾人之母也,能食之,弗能教也.」子游曰:「其事可言乎?」孔子曰:「子產以所乘之輿濟冬涉者,是愛無教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勸寡人使隆敬於高年,何也?」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將天下實賴之,豈唯魯哉.」公曰:「何也?其義可得聞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殷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焉.年者貴於天下久矣,次于事親,是故朝廷同爵而尚齒,七十杖於朝,君問則席,八十則不仕朝,君問則就之,而悌達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並,不錯則隨,斑白者不以其任於道路,而悌達乎道路矣;居鄉以齒而老窮不匱,強不犯弱,眾不暴寡,而悌達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為甸役,頒禽隆之長者,而悌達乎蒐狩矣;軍旅什伍,同爵則尚齒,而悌達乎軍旅矣.夫聖王之教,孝悌發諸朝廷,行於道路,至於州巷,放於蒐狩,循於軍旅,則眾感以義,死之而弗敢犯.」公曰:「善哉,寡人雖聞之,弗能成.」 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聞東益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自益,身之不祥;棄老而取幼,家之不祥;擇賢而任不肖,國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學,俗之不祥;聖人伏匿,愚者擅權,天下不祥.不祥有五,東益不與焉.」 孔子適季孫,季孫之宰謁曰:「君使求假於田,特與之乎?」季孫未言.孔子曰:「吾聞之君取於臣謂之取,與於臣謂之賜,臣取於君謂之假,與於君謂之獻.」季孫色然悟曰:「吾誠未達此義.」遂命其宰曰:「自今已徃,君有取之,一切不得復言假也.」 【译文】 孔子在齐国时,齐侯出去打猎,用旌旗招呼管理山泽的官吏虞人,虞人没来晋见,齐侯派人把他抓了起来。虞人说:“从前先君打猎时,用旌旗来招呼大夫,用弓来招呼士,用皮帽来招呼虞人。我没看见皮帽,所以不敢晋见。”齐侯听后就放了他。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好啊!遵守道不如遵守职责。”君子都认为说得对。 卫国的大夫孙文子得罪了卫献公,居住在戚地。卫献公去世后还未安葬,孙文子就敲钟娱乐。延陵季子去晋国时路过戚地,听到这件事,说:“奇怪啊!你住在这里,就像燕子把巢筑到帷幕上一样危险,害怕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国君的灵柩还没殡葬,可以这样娱乐吗?”孙文子从此终身不听琴瑟。 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季子能根据义来纠正别人,文子能克制自己来服从义,可谓善于改正错误啊!” 孔子阅读晋国的史书,书上记载:晋国的赵穿杀死了晋灵公,赵盾逃亡在外,还没越过国境的山又返回来了。史书写着“赵盾弑君”。赵盾说:“不是这样的。”史官说:“你是正卿,逃亡而没出国境,返回来又不讨伐凶手,弑君的不是你又是谁呢?”赵盾说:“唉!《诗经》说‘由于我的怀念,自己招来忧患’,这说的就是我了。” 孔子叹息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啊,书写史实不隐讳。赵宣子,是古代的好大夫啊,因为法度而蒙受恶名。可惜啊!如果越过国境就可以免去罪名了。” 【评析】 这篇是孔子针对一些人和事发表的评论。“孔子在齐”章赞扬虞人能遵守自己的职责。“卫孙文子”章,延陵季子提醒孙文子身处险境而不知,比喻“燕子巢于幕”,孔子称赞“季子能以义正人”。“孔子览晋志”章,看似赞扬董狐是古之良史,实际内心更加赞扬的是古之良大夫赵盾,惋惜他没有越过国境。 曲礼子贡问 【原文】 子貢問於孔子曰:「晉文公實召天子而使諸侯朝焉.夫子作春秋,云天王狩于河陽,何也?」孔子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亦書其率諸侯事天子而已.」 孔子在宋,見桓魋自為石槨,三年而不成,工匠皆病.夫子愀然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朽之速愈.」冉子僕曰:「禮,凶事不豫,此何謂也?」夫子曰:「既死而議謚,謚定而卜葬,既葬而立廟,皆臣子之事,非所豫屬也,況自為之哉.」南宮敬叔以富得罪於定公,奔衛,衛侯請復之,載其寶以朝.夫子聞之曰:「若是其貨也,喪不若速貧之愈.」子游侍曰:「敢問何謂如此?」孔子曰:「富而不好禮,殃也,敬叔以富喪矣,而又弗改,吾懼其將有後患也.」敬叔聞之,驟如孔氏,而後循禮施散焉. 孔子在齊,齊大旱,春饑.景公問於孔子曰:「如之何?」孔子曰:「凶年則乘駑馬,力役不興,馳道不修,祈以幣玉,祭祀不懸,祀以下牲,此賢君自貶以救民之禮也.」 孔子適季氏,康子晝居內寢.孔子問其所疾.康子出見之.言終,孔子退,子貢問曰:「季孫不疾而問諸疾,禮與?」孔子曰:「夫禮,君子不有大故,則不宿於外.非致齊也,非疾也,則不晝處於內,是故夜居外,雖弔之,可也.晝居於內,雖問其疾,可也.」 孔子為大司寇,國廄焚,子退朝而之火所,鄉人有自為火來者,則拜之,士一,大夫再.子貢曰:「敢問何也?」孔子曰:「其來者亦相弔之道也.吾為有司,故拜之.」 子貢問曰:「管仲失於奢,晏子失於儉,與其俱失矣,二者孰賢?」孔子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坫,山節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為上.晏平仲祀其先祖,而豚肩不揜豆,一狐裘三十年,賢大夫也,而難為下.君子上不僭下,下不偪上.」 冉求曰:「昔文仲知魯國之政,立言垂法,于今不亡,可謂知禮矣?」孔子曰:「昔臧文仲安知禮,夏父弗綦逆祀而不止,燔柴於灶以祀焉,夫灶者,老婦之所祭,盛於甕,尊於瓶,非所柴也.故曰禮也者,由體也,體不備謂之不成,人設之不當,猶不備也.」 子路問於孔子曰:「臧武仲率師與邾人戰于狐鮐,遇敗焉,師人多喪而無罰,古之道然與?」孔子曰:「凡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謀人之國,邑危則亡之,古之正也.其君在焉者,有詔則無討.」 晉將伐宋,使人覘之,宋陽門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覘之反言於晉侯曰:「陽門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民咸悅宋,殆未可伐也.」孔子聞之曰:「善哉!覘國乎.詩云:『凡民有喪,匍匐救之.』子罕有焉,雖非晉國,其天下孰能當之.是以周任有言曰:『民悅其愛者,弗可敵也.』」 楚伐吳,工尹商陽與陳棄疾追吳師,及之,棄疾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商陽手弓.棄疾曰:「子射諸.」射之,弊一人,韔其弓.又及,棄疾謂之,又及,棄疾復謂之,斃二人,每斃一人,輒掩其目,止其御曰:「吾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聞之曰:「殺人之中,又有禮焉.」子路怫然進曰:「人臣之節,當君大事,唯力所及,死而後已,夫子何善此?」子曰:「然,如汝言也,吾取其有不忍殺人之心而已.」 孔子在衛,司徒敬之卒,夫子弔焉,主人不哀,夫子哭不盡聲而退.璩伯玉請曰:「衛鄙俗不習喪禮,煩吾子辱相焉.」孔子許之,掘中霤而浴,毀灶而綴,足襲於床,及葬,毀宗而<足葛>行也,出于大門,及墓,男子西面,婦人東面,既封而歸,殷道也.孔子行之.子游問曰:「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夫子變之矣.」孔子曰:「非此之謂也,喪事則從其質而已矣.」 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于太廟,而東門襄仲卒,壬午猶繹,子游見其故,以問孔子曰:「禮與?」孔子曰:「非禮也,卿卒不繹.」 季桓子喪,康子練而無衰,子游問於孔子曰:「既服練,服可以除衰乎?」孔子曰:「無衰衣者,不以見賓,何以除焉?」 邾人以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將為之服,因顏克而問禮於孔子.子曰:「繼父同居者,則異父昆弟,從為之服;不同居,繼父且猶不服,況其子乎.」 齊師侵魯,公叔務人,遇人入保,負杖而息.務人泣曰:「使之雖病,任之雖重,君子弗能謀,士弗能死,不可也,我則既言之矣,敢不勉乎.」與其鄰嬖童汪錡,乘徃奔敵死焉,皆殯,魯人欲勿殤童汪錡,問於孔子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乎?」魯昭公夫人吳孟子卒,不赴于諸侯,孔子既致仕,而徃弔焉,適于季氏,季氏不絰,孔子投絰而不拜.子游問曰:「禮與?」孔子曰:「主人未成服,則吊者不絰焉,禮也.」 公父穆伯之喪,敬姜晝哭,文伯之喪,晝夜哭.孔子曰:「季氏之婦,可謂知禮矣.愛而無上下有章.」 南宮縚之妻,孔子兄之女,喪其姑而誨之髽曰:「爾毋從從爾,毋扈扈爾.」蓋榛以為笄,長尺而總八寸. 子張有父之喪,公明儀相焉,問啟顙於孔子.孔子曰:「拜而後啟顙,頹乎其順,啟顙而後拜,頎乎其至也.三年之喪,吾從其至也.」孔子在衛,衛之人有送葬者,而夫子觀之曰:「善哉為喪乎,足以為法也,小子識之.」子貢問曰:「夫子何善爾,其徃也如慕,其返也如疑.」子貢曰:「豈若速返而虞哉.」子曰:「此情之至者也,小子識之,我未之能也.」 卞人有母死而孺子之泣者,孔子曰:「哀則哀矣,而難繼也.夫禮為可傳也,為可繼也,故哭踊有節,而變除有期.」 孟獻子禫懸而不樂,可御而處內.子游問於孔子曰:「若是則過禮也?」孔子曰:「獻子可謂加於人一等矣.」 魯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孔子曰:「由,爾責於人終無已,夫三年之喪,亦以久矣.」子路出,孔子曰:「又多乎哉,踰月則其善也.」 子路問於孔子曰:「傷哉貧也,生而無以供養,死則無以為禮也.」孔子曰:「啜菽飲水,盡其歡也,斯為之孝乎.斂手足形,旋葬而無槨,稱其財,為之禮,貧何傷乎.」 吳延陵季子聘于上國,適齊,於其返也,其長子死於嬴博之間.孔子聞之曰:「延陵季子,吳之習於禮者也,徃而觀其葬焉.」其歛,以時服而已;其壙,掩坎深不至於泉;其葬,無盟器之贈.既葬,其封廣輪揜坎,其高可時隱也;既封,則季子乃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所不之,則無所不之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禮其合矣.」 子游問喪之具.孔子曰:「稱家之有亡焉.」子游曰:「有亡惡於齊?」孔子曰:「有也,則無過禮.苟亡矣,則歛手足形,還葬懸棺而封,人豈有非之者哉.故夫喪亡,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祭祀,與其敬不足而禮有餘,不若禮不足而敬有餘也.」 伯高死於衛,赴於孔子.子曰:「吾惡乎哭諸,兄弟吾哭諸廟,父之友吾哭諸廟門之外,師吾哭之寢,朋友吾哭之寢門之外,所知吾哭之諸野,今於野則已疏,於寖則已重,夫由賜也而見我吾哭於賜氏.」遂命子貢為之主.曰:「為爾哭也,來者汝拜之.知伯高而來者,汝勿拜.」既哭,使子張往弔焉,未至,冉求在衛,攝束帛乘馬而以將之.孔子聞之曰:「異哉!徒使我不成禮於伯高者,是冉求也.」 子路有姊之喪,可以除之矣,而弗除.孔子曰:「何不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行道之人皆弗忍,先王制禮,過之者俯而就之,不至者企而及之.」子路聞之,遂除之. 伯魚之喪母也,期而猶哭.夫子聞之曰:「誰也?」門人曰:「鯉也.」孔子曰:「嘻其甚也,非禮也.」伯魚聞之遂除之. 衛公使其大夫求婚於季氏,桓子問禮於孔子.子曰:「同姓為宗,有合族之義,故繫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雖百世婚姻不得通,周道然也.」桓子曰:「魯衛之先雖寡兄弟,今已絕遠矣,可乎?」孔子曰:「固非禮也,夫上治祖禰以尊尊之,下治子孫以親親之,旁治昆弟所以教睦也,此先王不易之教也.」 有若問於孔子曰:「國君之於百姓,如之何?」孔子曰:「皆有宗道焉,故雖國君之尊,猶百姓不廢其親,所以崇愛也.雖以族人之親,而不敢戚君,所以謙也.」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晋文公在温地的会盟,实际召请来周天子,而让诸侯来朝见。老师您编写《春秋》时写道:‘天王在河阳打猎。’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以臣下的身份召请君主,这不可以效法。所以我如此写,就是要写成晋文公率诸侯来朝见天子。” 孔子在宋国,看见桓魋为自己预做石椁,做了三年还没有完工,工匠都为此感到忧虑。孔子面有忧色,说:“像这样奢靡,死了还不如快点腐朽的好。”冉有跟随侍奉孔子,说:“《礼》书说,凶事不可能预先就料到。这是指的什么呢?” 孔子说:“人死了以后再议定谥号,谥号定了以后再选择下葬地点日期,安葬完毕再建立宗庙,这些事都应该由属下的臣子来办,并非是预先就操办好,更何况是自己为自己操办呢?” 南公敬叔因富有而得罪了鲁定公,逃到了卫国。卫侯请求鲁定公恢复敬叔的官位。敬叔就载着他的宝物来朝见鲁定公。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像这样使用财货进行贿赂,丢了官位还不如迅速贫穷的好呢!”子游正侍奉孔子,说:“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说:“富而不好礼,必定会招致灾祸。南宫敬叔因富有而丧失官位,却仍不知改悔,我恐怕他将来还会有祸患啊!”南宫敬叔听到孔子的话,马上去见孔子,从此以后他做事遵循礼节,还把自己的财产施舍给百姓。 孔子在齐国的时候,齐国大旱,春季出现了饥荒。齐景公问孔子说:“怎么办呢?”孔子说:“遇到灾荒年景,出门乘坐要用劣马,不兴劳役,不修驰道,国君有所祈祷,用币和玉,不用牲畜,祭祀不奏乐,祭祀用的牲畜也用次等的。这是贤明君主自己降低等级以拯救民众的礼啊!” 【评析】 曲礼所记多为礼之细目。在此篇中,孔子以评说手法来解说五礼之事。第一篇“子贡问”就写了孔子自述为了维护周天子的尊严,不惜用曲笔改写史实的事。这就是所谓的“春秋笔法”。“孔子在宋”章,孔子反对桓魋自为石椁,体现了孔子丧事从俭的思想。“南宫敬叔以富得罪”章,孔子特别反感南宫敬叔借助金钱来恢复官职,认为如此利用财物还不如迅速贫穷的好。这看出孔子依礼行事的主张。“孔子在齐”章,齐国出现了饥荒,孔子劝齐景公节约减役,“自贬以救民”,反映了孔子的民本思想。 曲礼子夏问 【原文】 子夏問於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孔子曰:「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於朝市,不返兵而鬥.」曰:「請問居昆弟之仇如之何?」孔子曰:「仕,弗與同國,銜君命而使,雖遇之不鬥.」曰:「請問從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不為魁,主人能報之,則執兵而陪其後.」 子夏問:「三年之喪既卒哭,金革之事無避,禮與,初有司為之乎?」孔子曰:「夏后氏之喪,三年既殯,而致仕,殷人既葬而致事,周人既卒哭而致事.記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奪故也.』」子夏曰:「金革之事無避,非與?」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公以三年之喪從利者,吾弗知也.」 子夏問於孔子曰:「記云,周公相成王,教之以世子之禮,有諸?」孔子曰:「昔者成王嗣立,幼未能蒞阼,周公攝政而治,抗世子之法於伯禽,欲王之知父子君臣之道,所以善成王也.夫知為人子者,然後可以為人父;知為人臣者,然後可以為人君;知事人者,然後可以使人.是故抗世子法於伯禽,使成王知父子君臣長幼之義焉.凡君之於世子,親則父也,尊則君也,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然後兼天下而有之,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唯世子齒於學之謂也,世子齒於學,則國人觀之.曰:『此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眾知父子之道矣.』其一曰:『此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臣在,則禮然,而眾知君臣之義矣.』其三曰:『此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則禮然,然而眾知長幼之節矣.』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為臣,君子與臣之位,所以尊君而親親也.在學,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後國治.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世子之謂.』聞之曰:『為人臣者,殺其身而有益於君則為之,況于其身,以善其君乎,周公優為也.」 子夏問於孔子曰:「居君之母與妻之喪,如之何?」孔子曰:「居處言語飲食衎爾於喪所,則稱其服而已.」「敢問伯母之喪,如之何?」孔子曰:「伯母叔母,疏衰期而踊不絕地,姑姊妹之大功踊絕於地,若知此者,由文矣哉.」 子夏問於夫子曰:「凡喪小功已上,虞祔練祥之祭皆沐浴.於三年之喪,子則盡其情矣.」孔子曰:「豈徒祭而已哉.三年之喪,身有瘍則浴,首有瘡則沐,病則飲酒食肉,毀瘠而病,君子不為也,毀則死者,君子為之,無子則祭之,沐浴為齊潔也,非為飾也.」 子夏問於孔子曰:「客至無所舍,而夫子曰:『生於我乎館,客死無所殯矣.』夫子曰,於我乎殯,敢問禮與?仁者之心與?」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館人使若有之惡有之,惡有之而不得殯乎.』夫仁者制禮者也,故禮者不可不省也,禮不同不異,不豐不殺,稱其義以為之宜,故曰我戰則剋,祭則受福,蓋得其道矣.」 孔子食於季氏,食祭,主人不辭不食,亦不飲而餐,子夏問曰:「禮也?」孔子曰:「非禮也,從主人也.吾食於少施氏而飽,少施氏食我以禮,吾食祭,作而辭曰:『疏食不足祭也.』吾餐而作辭曰:『疏食不敢以傷吾子之性.』主人不以禮,客不敢盡禮,主人盡禮,則客不敢不盡禮也.」 子夏問曰:「官於大夫,既升於公,而反為之服,禮與?」孔子曰:「管仲遇盜,取二人焉上之為公臣,曰:『所以遊僻者,可人也.』公許,管仲卒,桓公使為之官於大夫者為之服,自管仲始也,有君命焉.」 子貢問居父母喪.孔子曰:「敬為上,哀次之,瘠為下,顏色稱情,戚容稱服.」曰:「請問居兄弟之喪.」孔子曰:「則存乎書筴已.」 子貢問於孔子曰:「殷人既定而弔於壙,周人反哭而弔於家,如之何?」孔子曰:「反哭之弔也,喪之至也,反而亡矣,失之矣,於斯為甚,故弔之,死,人卒事也,殷以愨,吾從周.殷人既練之,明日,而祔于祖,周人既卒哭之明日,祔于祖,祔,祭神之始事也,周以戚,吾從殷.」 子貢問曰:「聞諸晏子,少連大連善居喪,其有異稱乎?」孔子曰:「父母之喪,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憂,東夷之子,達於禮者也.」 子游問曰:「諸侯之世子,喪慈母如母,禮與?」孔子曰:「非禮也.古者男子外有傅父,內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者也,何服之有.昔魯孝公少喪其母,其慈母良,及其死也,公弗忍,欲喪之.有司曰:『禮,國君慈母無服,今也君為之服,是逆古之禮,而亂國法也.若終行之,則有司將書之,以示後世,無乃不可乎.』公曰:『古者天子喪慈母,練冠以燕居.』遂練以喪慈母.喪慈母如母,始則魯孝公之為也.」 孔子適衛,遇舊館人之喪,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貢脫驂以贈之.子貢曰:『所於識之喪,不能有所贈,贈於舊館,不已多乎?」孔子曰:「吾向入哭之,遇一哀而出涕,吾惡夫涕而無以將之,小子行焉.」 子路問於孔子曰:「魯大夫練而杖,禮也?」孔子曰:「吾不知也.」子路出,謂子貢曰:「吾以為夫子無所不知,夫子亦徒有所不知也.」子貢曰:「子所問何哉?」子路曰:「止,吾將為子問之.」遂趨而進曰:「練而杖,禮與?」孔子曰:「非禮也.」子貢出,謂子路曰:「子謂夫子而弗知之乎,夫子徒無所不知也,子問,非也,禮,居是邦則不非其大夫.」 叔孫母叔之母死,既小歛,舉尸者出戶,武孫從之出戶,乃袒投其冠而括髮.子路歎之,孔子曰:「是禮也.」子路問曰:「將小歛則變服,今乃出戶,而夫子以為知禮,何也?」孔子曰:「由,汝問非也.君子不舉人以質士.」齊晏桓子卒,平仲麤衰斬苴絰帶,杖以菅屨,食粥居傍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喪父之禮也.」晏子曰:「唯卿大夫.」曾子以問孔子.孔子曰:「晏平仲可謂能遠害矣.不以己知是駮人之非,愻辭以避咎,義也夫.」怪也 季平子卒,將以君之璵璠歛,贈以珠玉.孔子初為中都宰,聞之歷級而救焉,曰:「送而以寶玉,是猶曝尸於中原也,其示民以姦利之端,而有害於死者,安用之.且孝子不順情以危親,忠臣不兆姦以陷君.」乃止. 孔子之弟子琴張與宗友衛齊豹,見宗魯於公子孟縶,孟縶以為參乘焉,及齊豹將殺孟縶,告宗魯,使行.宗魯曰:「吾由子而事之,今聞難而逃,是僭子也.子行事乎,吾將死以事周子,而歸死於公孟可也.」齊氏用戈擊公孟,宗以背蔽之,斷肱中,公孟、宗魯皆死.琴張聞宗魯死,將徃弔之.孔子曰:「齊豹之盜,孟縶之賊也,汝何弔焉?君不食姦,不受亂,不為利病於回,不以回事人,不蓋非義,不犯非禮,汝何弔焉?」琴張乃止. 郕人子革卒,哭之呼滅.子游曰:「若是哭也,其野哉.孔子惡野哭者.」哭者聞之遂改之. 公父文伯卒,其妻妾皆行哭失聲,敬姜戒之曰:「吾聞好外者士死之,好內者女死之,今吾子早殀,吾惡其以好內聞也,二三婦人之欲供先祀者,請無瘠色,無揮涕,無拊膺,無哀容,無加服,有降從禮而靜,是昭吾子也.」孔子聞之曰:「女智無若婦,男智莫若夫,公文氏之婦智矣,剖情損禮,欲以明其子為令德也.」 子路與子羔仕於衛,衛有蒯聵之難.孔子在魯,聞之曰:「柴也其來,由也死矣.」既而衛使至,曰:「子路死焉.」夫子哭之於中庭,有人弔者,而夫子拜之,已哭,進使者而問故,使者曰:「醢之矣.」遂令左右皆覆醢,曰:「吾何忍食此.」 季桓子死,魯大夫朝服而弔.子游問於孔子曰:「禮乎?」夫子不答.他日,又問墓而不墳.孔子曰:「今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不可以弗識也,吾見封之若堂者矣,又見若坊者矣,又見履夏屋者矣,又見若斧形者矣,吾從斧者焉.」於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虞,門人後.雨甚,至墓崩,修之而歸.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對曰:「防墓崩.」孔子不應,三云,孔子泫然而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及二十五月而大祥,五日而彈琴不成聲,十日過禫而成笙歌.」 孔子有母之喪,既練,陽虎弔焉,私於孔子曰:「今季氏將大饗境內之士,子聞諸?」孔子答曰:「丘弗聞也.若聞之,雖在衰絰,亦欲與徃.」陽虎曰:「子謂不然乎,季氏饗士,不及子也.」陽虎出,曾點問曰:「吾之何謂也?」孔子曰:「己則衰服,猶應其言,示所以不非也.」 顏回死,魯定公弔焉,使人訪於孔子.孔子對曰:「凡在封內,皆臣子也,禮,君弔其臣,升自東階,向尸而哭,其恩賜之,施不有笇也.」 原思言於曾子曰:「夏后氏之送葬也,用盟器,示民無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而用之,示民疑也.」曾子曰:「其不然矣,夫以盟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古之人胡為而死其親也.」子游問於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乎,不仁,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乎,不智,不可為也.凡為盟器者,知喪道也.夫子始死則矣,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汝何疑焉. 子罕問於孔子曰:「始死之設重也,何為?」孔子曰:「重主道也,殷主綴重焉,周人徹重焉.請問喪朝.」子曰:「喪之朝也,順死者之孝心,故至於祖者,廟而後行.殷朝而後殯於祖,周朝而後遂葬.」 孔子之守狗死,謂子貢曰:「路馬死,則藏之以帷,狗則藏之以蓋,汝徃埋之.吾聞弊幃不棄,為埋馬也,弊蓋不棄,為埋狗也.今吾貧無蓋,於其封也與之蓆,無使其首陷於土焉.」 【译文】 子夏问孔子说:“应该如何对待杀害父母的仇人?”孔子说:“睡在草垫上,枕着盾牌,不做官,和仇人不共戴天。不论在集市或官府,遇见他就和他决斗,兵器常带在身,不必返家去取。” 子夏又问:“请问应该如何对待杀害亲兄弟的仇人?”孔子说:“不和他在同一个国家里做官,如奉君命出使,即使相遇也不和他决斗。” 子夏又问:“请问应该如何对待杀害叔伯兄弟的仇人?”孔子说:“自己不要带头动手,如果受害人的亲属为他报仇,你可以拿着兵器陪在后面协助。” 孔子到卫国去,遇到曾经住过的馆舍的主人死了,孔子进去吊丧,哭得很伤心。出来以后,让子贡解下驾车的骖马送给丧家。子贡说:“对于仅仅相识的人的丧事,不用赠送什么礼物。把马赠给旧馆舍的主人,这礼物是不是太重了?”孔子说:“我刚才进去哭他,正好一悲痛就落下泪来,我不愿光哭而没有表示,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季平子去世以后,将要用国君用的美玉玙璠来殉葬,同时还要用很多珠宝玉石。这时孔子刚刚当上中都宰,听说后,登上台阶赶去制止。他说:“送葬时用宝玉殉葬,这如同把尸体暴露在野外一样。这样做会引发民众获取奸利的念头,对死者是有害的,怎能用呢?况且孝子不因为顾及自己的感情而危害亲人,忠臣不能给邪恶的人造成机会来陷害国君。”于是停止了用玙璠珠玉陪葬。 子路和子羔同时在卫国做官,卫国的蒯聩发动了叛乱。孔子在鲁国听到这件事,说:“高柴会回来,仲由会死于这次叛乱啊!”不久卫国的使者来了,说:“子路死在这次叛乱中了。”孔子在正室厅堂哭起来。有人来慰问,孔子拜谢。哭过之后,让使者进来问子路死的情况。使者说:“已经被砍成肉酱了。”孔子让身边的人把肉酱都倒掉,说:“我怎忍心吃这种东西呢?” 【评析】 这一章主要是讲待人接物、丧葬礼制方面一些具体礼仪的。所选“子夏问居父母之仇”一篇,根据仇情的不同,孔子主张采用不同的处理方法,很合乎情理。孔子遇旧馆人丧赠之以马的故事,表现出孔子处理事务的周全恰当,符合人情道理。“子路与子羔”章,孔子准确地预料到子路会死于蒯之难的事,记载生动,看出孔子对子路非常了解,感情又很深。“季平子卒”章,孔子阻止季平子用宝玉陪葬的事,既能节省财物,又保证了死者的安全,很有远见。 曲礼公西赤问 【原文】 公西赤問於孔子曰:「大夫以罪免卒,其葬也如之何?」孔子曰:「大夫廢其事,終身不仕,死則葬之以士禮,老而政仕者,死則從其列.」 公儀仲子嫡子死,而立其弟,檀弓問子服伯子曰:「何居?我未之前聞也.」子服伯子曰:「仲子亦猶行古人之道,昔者文王拾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捨其孫腯,立其弟衍.」子游以聞諸孔子,子曰:「否,周制立孫.」 孔子之母既葬,將立葬焉,曰:「古者不祔葬,為不忍先死者之復見也.詩云:『死則同穴.』自周公已來祔葬矣.故衛人之祔也,離之,有以聞焉;魯人之祔也,合之,美夫,吾從魯.」遂合葬於防曰:「吾聞之有備物而不可用也,是故竹不成用,而瓦不成膝,琴瑟張而不平,笙竽備而不和,有鐘磬而無簨虡.其曰盟器,神明之也,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不殆而用殉也.」 子游問於孔子曰:「葬者塗車芻靈,自古有之,然今人或有偶,是無益於喪.」孔子曰:「為芻靈者善矣,為偶者不仁,不殆於用人乎.」 顏淵之喪既祥,顏路饋祥肉於孔子.孔子自出而受之,入彈琴以散情,而後乃食之.孔子嘗奉薦而進,其親也愨,其行也趨,趨以數.已祭,子貢問曰:「夫子之言祭也,濟濟漆漆焉,今夫子路為季氏宰,季氏祭逮昏而奠,終日不足,繼以燭,雖有彊力之容,肅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臨,其為不敬也大矣.」他日,子路與焉,室事交于戶,堂事當于階,質明而始行事,晏朝而徹.孔子聞之曰:「孰為士也而不知禮.」 【译文】 孔子的母亲死后,准备与他的父亲合葬在一起。孔子说:古代不合葬,是不忍心再看到先去世的亲人。《诗经》上说:死则同穴。自周公以来开始实行合葬。卫国人合葬的方式是夫妇棺椁分两个墓穴下葬,这样的事我听说过。鲁国人是夫妇棺椁葬在同一个墓穴,鲁国人的方式好,我赞成鲁国人的合葬方式。于是把父母合葬在防山。孔子又说:我听说准备了各种器物但不可使用,所以,竹器不编边缘不能用,瓦器没有烧制不能用,琴瑟张着弦不能弹,笙竽具备外形而不能吹,有钟磬而无悬挂的架子不能击打。这些随葬的器物叫做盟器,意思是把死者当做神明来供奉。可悲呀!死者如果用生者所用的器皿来殉葬,这不就近于用真人来殉葬了吗? 子游问孔子说:丧葬的时候,用泥土做的车和草扎的人马来殉葬,自古以来就有,然而现在有的人用偶人来殉葬,这对丧事并没有好处。孔子说:用草扎的人马来殉葬是善良的,用偶人来殉葬是不仁的,这不近于用真人来殉葬吗? 【评析】 这一篇主要讲的是丧葬礼中的一些具体礼仪。孔子一贯主张仁,在丧葬制度上也体现了这一思想。他不仅反对用真人殉葬,还反对用貌似真人的偶人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