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下一秒再爱你》 第1节:楔子(1) 楔子 陆熙童将手机合于掌中,双手抵额,叹了口气。 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苏妍却还不来录音,看来今天又不知道会留到几点了。 身旁的门被拉开,制作人徐子昂探出身子,已是压不住火气:“苏妍到底什么时候到?” 身为当红的制作人,被浪费四个小时,连同整个录音团队一起跟着死耗,这样的郁闷当然要发泄,即便是被骂得再难听,对象只要是苏妍的助理,就也不会有人感到诧异,反倒是理所应当、见怪不怪。 熙童垂下头,不敢作答,只待徐子昂的那顿火发完。 她没敢说,苏妍一直在挂她的电话。开始还能打通,但现在,打过去的忙音已经替代成了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次又一次地听着那段话,熙童真是满心绝望。 徐子昂接着训她:“半个小时前你就说苏妍马上到,是不是半个小时之后,还要这么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她!告诉你,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你现在简直就是在谋财害命!你这助理到底是怎么当的!”火气正盛,手里的乐谱都觉着碍事,徐子昂刷的一下就给砸了出去。 乐谱从熙童耳旁擦过,像飞鸟般哗啦啦地散开,又沉沉地落了一地,分外刺眼。 望着面前的女孩,徐子昂目光一滞。 眼前的女孩子站在一地白纸的中间,长发乌黑,纤瘦苍白倒有些可怜。徐子昂抿紧唇角,虽然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过分,但现在绷到这里,他又自恃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气氛变得沉闷,此时却听到一个悦耳柔婉的嗓音打破僵局:“徐哥,真的很对不起。” 说话的人正是熙童,仿佛刚刚那一下没砸到她的脸:“这件事情是我不好。要不然,我去给大家买点饮料回来吧。徐哥喜欢咖啡,小爱的奶茶不加糖,Cecil和陈陈喜欢红茶,是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蹲下来,将稿子一张张捡好,按着顺序码好还给徐子昂,嘴角还带着充满歉意的微笑。 那样的姿态,让人的火气仿佛霎时间挥到空处。 人家女生主动示弱,徐子昂自觉一大男人,不好再僵着,叹了口气接过来:“她要是半个小时之内还不到,我们就走人了。” “真的很抱歉。”陆熙童垂首再次道歉,目视着徐子昂进门并安抚他的人。 替苏妍约好今天下午六点在录音室录音,通知苏妍的时间是五点,没想到,都到了八点,她仍旧没有到,真的不能怪徐子昂脾气不好。不过,熙童与徐子昂彼此都心知肚明,发发脾气没什么,若要真的翻脸走人,却是不大可能的。 没办法,谁要苏妍现在红呢。在娱乐圈就是这样,人红就是硬道理,只要你够红,世界都能围着你转。 等到你不红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是了。 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熙童抿出一个自嘲的笑,装着饮料的塑料挽口将她的手指勒出道红痕。窗外,沉压压的乌云似乎近在咫尺,似乎马上将要下一场豪雨似的,而在街头大厦前的那张巨大的海报里,苏妍笑得格外蛊惑人心。 第2节:楔子(2) 闭了闭眼睛,熙童拿出电话,再试图联系一次苏妍。 电话竟然通了,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 守候多时的人群仿佛发现新大陆般,一拥而上,唯恐错过什么。 一辆黑色SUV被围停下来,镁光灯接踵而至,连隔的这么远,都感觉眼睛好像晃花了一般。 熙童缓缓地松了口气,苏妍她终于到了。 公司的保全熟门熟路,拥着她匆匆走进了大楼,将一众记者关在门外。 苏妍敛着眉,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在录音室门口望了一眼熙童,没做声,仿佛他人都应是她的一众仆役,鞠身等候是理所应当的。 好在已经习惯如此,熙童迎了过去:“妍妍,徐哥有些生气,你待会儿……” “我知道了。” 不待熙童说完,苏妍便冷冷地打断她,风一般刮进录音室,顷刻换上甜甜的笑:“哎呀,没办法,徐哥,路上堵车呢。” 一堵两个小时?又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这话说出来,连鬼都不会信。 腹诽归腹诽,众人等还得哈哈赔笑,纷纷安抚道:“没事没事,堵车真的没办法。”不管怎么说,苏妍还舍得花心思编个借口来敷衍。 熙童接过她的外衣,找个衣架挂好,随后又倒了一杯柠檬水,双手递了过去。 “谢谢。”苏妍漫不经心地道谢,也不接过来,却转头对徐子昂道,“徐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OK,各就各位,今天至少也要把主打曲录出来。”徐子昂挥挥手,示意大家准备开始。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只有熙童被晒在那里,手中还拿着杯子。这样尴尬的场面不禁让徐子昂侧目。熙童却似乎并不介意,端着那杯柠檬水,自己找个地方就随意一坐,小心翼翼地将水放在身旁,生怕会打湿那些精密的仪器。 徐子昂瞄了陆熙童一眼,不由得暗暗叹气。 捧高踩低,这四个字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只是这个圈子特别明显罢了。特别是对于一时红过,而后又过气的人而言,其中滋味自不待言。 想当初,陆熙童也曾有过无数的Fans,为她疯狂、为她呐喊、为她流泪。可是那一切,却像镜花水月般,突然消失。没有什么比人气这种东西更加虚无缥缈的了。 前一刻,人还在天堂;下一刻,便身入地狱。 也不知道陆熙童为什么偏偏还要留下来,体会这酸苦涩辣。陆熙童不是不聪明,也没有为人处事不圆滑到让人讨厌,也不介意偶尔摆摆低姿态,上下左右人缘不算差。这么年轻,再做点其他的什么不好,何必一门心思还要挤在娱乐圈?难道还准备再红一次?苏妍脾气不好,又没有时间观念,可是她长相漂亮,身材也好,时不时还能曝出个不大不小的绯闻来,更兼之是个创作型的歌手,现在这首专辑,所有的歌都是她写的。而陆熙童呢?她还有什么,长相?身材?就连当初唯一取巧的年龄,也不再是优势。 女人不比男人,十七八岁时,就算长得不怎么样也胜在青春逼人,可一旦过了二十三四岁,不再那么水嫩可口,在这个圈子,就像突然失去了存在感。 第3节:楔子(3) 苏妍清了清喉咙。 女声回响在耳麦里,淡淡地开始吟唱。 徐子昂转回头,将精神集中在工作上,可听了一段时间,眉头却越皱越紧。 没错,苏妍的卖点是她有创作力,嗓音并不是她的优势,但今天的状态未免也太差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调儿都跑到西伯利亚了还不知道打转回辙一下。 徐子昂当即喊停:“妍妍,你今天怎么了?” 没想到苏妍二话没说,立即拉了耳麦走出录音棚:“徐哥,今天状态不好,我出门喝杯咖啡,提个神。” 徐子昂只好点点头。熙童心头一动,连忙起身跟了出去,果然如她所料,苏妍正偷偷摸摸地往安全楼梯那边走。 “苏妍!”熙童忙赶了两步拦住她,“妍妍,你要什么我帮你去买,如果你要是还没有时间看那首歌,我现在就给你讲讲……” 苏妍立即拽住她躲进楼梯间,压低声叱道:“陆熙童,你搞什么?在这儿谈这个?你是不是故意就是想要人听到说你才是真正的创作人?” “我没有。”熙童无奈道。苏妍年纪小,不过十八岁,有些事情不知道轻重,自己又不好斥责她什么。 苏妍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就在熙童以为她又在想什么时,她说:“好吧,我相信你没有。” 苏妍松口如此快倒让熙童一怔,这真不大像平时的苏妍,八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苏妍话锋马上一转:“我现在有事要先走,去替我和徐哥说一声。” 熙童一惊,忙说:“现在?”所有人等了她这么久,现在不到半个小时就要闪人?老天,熙童只觉得眼前发黑,一把拽住她,语气也重了许多,“苏妍,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缓缓?这首主打再录不好,你的专辑就要推迟了!” “陆熙童!” 苏妍挣扎不过,气急道:“专辑推迟两天有什么关系,能多赚多少钱?” 熙童简直气得两眼发晕,没错,现在唱片业是不景气,但是她就不想想为什么公司还要咬着牙做下去?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是多少音乐人梦寐以求的? 苏妍讽笑道:“你太死心眼了。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是要去见风潮科技的CEO,你知不知道这次机会多好?更何况那位又是青年才俊,又是国外空降,我好不容易才约到的。” 风潮科技?熙童愣了愣,一阵恍惚,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 “你……是要去见……刑嘉航吗?”熙童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苏妍奇怪:“你怎么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那本介绍他的杂志明明是财经类的,封面却如娱乐杂志一般,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刑嘉航依旧英俊潇洒,隐隐透出的气质成熟了许多,笑意中夹杂进商人的狡黠,可双眸仍旧那么熟悉,依稀带着当初真挚的痕迹。 那本杂志就放在她床上,由于翻的次数太多,连书页都卷了边。 熙童心中却没有真实感。 第4节:楔子(4)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他真的回来了吗? “你快放手!”苏妍怒道,熙童这才回过神来。 苏妍白皙的手腕上已是一片红痕。可是熙童却仍不放开,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忠实于心中想要的。 熙童吸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你一个人过去多少有些不方便。” “不需要!” 苏妍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些什么,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你一向不爱去那些地方,怎么今天不同了?该不会是你有其他的想法了吧。” 熙童尴尬到无以复加,脸涨得通红。 苏妍掉头离开。 这一次,熙童没有拉住她。 哪怕知道会被拒绝,她却仍旧忍不住厚着脸皮扯借口,盼望着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只是没有想到,那一点点的私念被如此直白地戳破,而且还是这么不留情面。她到底还是脸皮薄的,做不到死乞白赖地跟上去。 她下意识带出来的柠檬水早就打翻在地上,漫开了一大片,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倒影里下嘴唇被紧紧地咬着,泛着嫣红的颜色,好像血马上就要从那里涌出来。 熙童紧紧地闭了闭眼,突然涌起一股勇气,将杯子踢到一旁,转头奔向二十五层。 高跟鞋咚咚地在走廊里回响,显得尤其空旷。熙童寻找着办公室的名牌,已经太久没有过来,陌生到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终于,她看到曾经熟悉的名字。 门却是紧紧关闭着。 熙童望着冰凉的门板,这才清醒过来,现在都几点了,经纪人怎么可能还在。她心里却不甘心,拿出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经纪人微微带着南方腔的普通话,透过电话传了过来,执拗而又陌生。 “熙童啊,你也知道,最近我老婆快生了,基本上下了班我就回家了,毕竟这是我老婆第一胎,我总得多抽点时间陪陪她是不是?” 经纪人说话的速度,就像一场哗哗而至的雷阵雨,熙童好容易才插上话:“我有件事情,还是想和您商量一下。” “很急吗?不急就以后再说吧,等我有空了,我们再慢慢谈好不好?最近还不错吧,那就这样了,我现在还有点忙,以后再联系啊。” 可是却听到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道女声,夹杂着碰撞的声响:“这件事情怎么办成这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通稿不能上报……” 那一声,好像就是从那间房间,总监陈姿的房间里传来。 熙童望着那间房间,怔在当场,电话的另一端已经传来嘟嘟的挂断声。 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脸上反倒挤出一个笑容。 这个世界,没有忙不忙,只有你重要不重要。很不巧,她陆熙童就是那个不重要的人。而这一切,熙童并不陌生,或者说,早已见怪不怪,现在这个地方,能帮她的除了经纪人外,还有第二个人吗? 熙童垂下头,混乱的大脑拼命地闪现着人影。 突然,她想到了,也许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到她! 第5节:指尖的距离(1) 01指尖的距离 曾经,熙童临睡之前会偶尔想象,在什么情况下能重新见到邵阳。 也许是在衣香鬓影的公司周年酒会中;也许是在灯光摇曳的某某电影新闻发布会上;也许干脆是谈笑风生的XX剧组开机仪式上……总之,彼时应该满是温柔情态,不应当是现在这副模样。 她被终于落下的大雨淋至透凉,湿漉漉的米色风衣贴在身上,风一吹,颤巍巍地发抖,狼狈得像是只落水狗。 熙童徒劳地将双臂拢了拢,正好瞥到腕间手表所示时间:二十三点。 临近午夜了,纵是举办舞会也该临近尾声,更何况邵阳的作息规律,若非必要决不会熬夜,恐怕此时早已上床睡觉了,反衬出自己,像夜猫子一般。不,配上这副模样,活脱脱像《聊斋》里的女鬼,连半夜爬床,吸人精气的妩媚狐狸精都算不上。 熙童身后,仍旧是大雨倾盆。 她抿了抿嘴,仰首望着已然黑暗的窗户,最终还是抬起手,一段发白的红影便晃过眼眸。 已然随悠长的岁月褪去颜色的红绳,空落落地往手肘的方向滑去。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大,叩在门板上,却仿佛一下一下地敲在心里。 熙童收回手,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邵阳不在。 她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刚刚被雨一淋,又加上走上山来的一通折腾,撑住她的那口气早就消弭干净,人萎靡到不行。怎么在一得知刑嘉航的消息时,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丢下所有的一切,一脑门地扎到这里?没告诉徐哥,也没请假,甚至都没打听一下邵阳今天有没有应酬,会不会在家?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就算是邵阳真的在家,过来打开门看到自己,大概会皱皱眉头,疑惑地问一句:“你是谁?” 不对,“你”字前面会被加上“请问”,因为邵阳永远都是那么礼数周到的。 哪怕对方不过是他旗下的一名小明星,还是曾经的。而娱乐产业,也只不过是他的兴趣之一。 真论起来,她连曾经的明星都算不上。若是两三年前还能这么说,现在……还有多少人会记得陆熙童这个名字?娱乐圈从来不缺少新鲜面孔,常青树只有那么几棵,更多的人,露一露面便消失了。 她陆熙童便属于后者。原本就是某场选秀出身,过五关斩六将,被誉为麻雀变凤凰的平民偶像,实则,明明白白提醒你,偶像前面永远都有“平民”两字。 看,她没头没脑地,就这么直接地拍上老板家的门,都未曾顾忌到会有狗仔队跟拍。 突然之间,她觉得五脏六腑一抽一抽地痛。 熙童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门竟然在这个时候开了。 橙色的灯光扑面而来,随之出现在她面前的身影,被灯光这么一映,竟高大得似乎能将她包进去。 熙童错愕地抬起头,许是因为冷,许是因为紧张,她老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傻乎乎地望着邵阳。 第6节:指尖的距离(2) 他似乎没变,一如既往的成熟稳重,大概是将他从床上直接拽起来的缘故,少了许多在媒体上所见的端正冷漠,发丝略微凌乱,柔柔地搭在额前,身上裹着的是件睡衣,带着居家的暖意。 他的右手拦在腰间,似乎是遮住开敞的衣襟,又似乎是护着胃。 这倒真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彼时,他胃病发得一塌糊涂,孤零零地坐在小区里的休息椅上,按着胃,没有人管,看起来十分可怜。 邵阳胃不好,也查不出来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疼起来却要人命。 现在的他,看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熙童突然之间慌乱起来,手足无措地说:“我,我……” 明明前刻身体还冰冷着,此时背后却是一阵一阵地发燥。 就算是以前,初红的时期,邵阳的眼眸也不算过多地落在自己身上过,更何况是现在。 果然,他微微皱起眉,声音沙哑:“陆熙童?”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的疑惑,声调起伏却与平日不同。 或许,还有一份惊奇,他真的还记得她? 熙童心中涌起几分欣喜,挺直背脊,望着邵阳轻声喊道:“邵总。” 邵阳漆黑的眸色忽然之间深下来,表情骤然平静内敛,好一会儿,才静静地开口问道:“有事?” 淡淡的疏离,像是看着走到自己眼前寻求帮助的路人。 雨水冰凉的温度一点一点又回来了,从脖子灌至脚跟,也许这样才对。 熙童仰了仰脖子,勉强与邵阳平视:“邵总,我希望能接下一份工作。” “喔?”轻轻地,没有任何的起伏,邵阳微微垂下头,仿佛想听清楚熙童所说的意思。邵阳家的灯是温暖的黄色,倒映在他的面上,泛着层浅金。两人的距离那么近,突然,有着一些让人不敢直视的暧昧。 然后,他没有再说话。 熙童只得自顾自说下去:“事情是这样的,这两天我听说风潮科技想在公司里寻找代言人,为他们打入国内的第一款网游《剑情Ⅱ》做宣传。这款游戏制作精致,内测的时候便听说好评不断,里面……”她几乎能将杂志上的宣传词都背下来。 “然后呢?”邵阳打断她,却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可这也足够令熙童忘记了匆匆打好的腹稿,直白道出目的:“我希望能接这份工作。” “时至今日,你觉得你能吗?”邵阳仍旧淡淡道,言下之意却让熙童垂下头。 一时之间,静寂一片。 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如此关注风潮科技,自然也知道这么大的公司,并不在乎省那么一点儿小钱,更何况他们今年决定正式进入中国市场,将办事处正式升级为中国区分公司。为了一炮而红,愈发舍得下本钱,怎么会让自己这个已然消失又无背景的小明星搭上顺风车。 喔,对了,现在她的身份只是个助理,连明星都算不上,多么不尴不尬的身份。 邵阳确实周到体贴,就连难堪的回绝也能做到柔和、不动声色,便让人看清所处地位。熙童只觉得脸上红热,可是下一刻,却仍旧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邵阳:“我能!”复又觉得太过,便柔下声音,低低哀求道,“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工作……给我个机会好吗?邵总。” 第7节:指尖的距离(3) 头顶上静默了好一会,她听到邵阳问道:“是同你当初参赛时理由一样吗?” 熙童点点头。 那还是几年前。想一想,她竟连准确的时间都记不得了。总之,初入大学的时候,花儿般的年纪,年轻绽放、眼神清澈、皮肤光洁到连阳光都能滑倒。 只是那个时候的陆熙童,无论如何看,都是同花儿搭不上什么关系的。 那应该像什么呢?连路旁纤弱的蒲草都不像,就是一颗圆头圆脑的“小蘑菇”。 这是刑嘉航送给熙童的绰号,一个在她心底记了很久很久的绰号。哪怕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这么喊到谐音时,也会忍不住回头望一望,看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对着她笑着说:“对不起啊,小蘑菇。” 熙童很清楚地记得,空旷的医务室,校医不在,他扶着她坐在床上,第一次这么喊她,然后转身去翻校医的红花油。 地上还有些湿,应该是刚刚用消毒水拖过,空气中充满了清爽干净的味道。医务室的窗竟还是木制的,拂进来的微风带着干燥的木材气息。纯白窗帘飞舞飘动着,刑嘉航的身影就薄薄地映在那儿。 他抓着红花油回过头来,认真却又有些戏谑的说道:“对不起啊,小蘑菇。” 那一瞬间,熙童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原本十几年一成不变的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忐忑的悸动充斥满怀。 他替她脱了鞋,揉了药,又送她回了宿舍,路上还满怀歉意地说:“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吧,算是赔罪。” 熙童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是微笑着点头。 她的心情是雀跃的,但并不抱什么希望。那件事情他又没什么错,能丢下比赛,照顾自己回宿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说了,刑嘉航是什么样的人啊……她怎能比得上。 只是事情有时真的很难说。在那之后,两人总是遇上。校园那么大,可好像总能在转角处遇到,那张英俊疏朗的面孔,笑得眉眼弯弯,让熙童觉得他好像见到自己心情就会特别好一般。 但熙童从不奢望,因为她知道,刑嘉航对谁都是这样。 刑嘉航是计算机系的传奇。刑家据说是江南望族,琴棋书画,这些只是基本家教。有一年,他甫入学校,迎新会上有师兄意外有事没有来,令节目差点开了天窗——如果不是他即兴的一曲《Porunacabeza》的话。随后,大一他就背着行李假期做支援西部的志愿者,大二开始还没多久,不声不响找到实习单位,竟是业界有名的网游公司,再加上那一堆堆用塑料袋装的荣誉……这样的风云人物,熙童想,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要不怎么老是小蘑菇小蘑菇地喊自己? 对人好,只是刑嘉航的习惯。他习惯了对所有人都好。 令熙童郁闷的还有一点,刑嘉航不愧是传奇,他的影响力太大,害得大家也都跟着小蘑菇、小蘑菇地喊熙童。 有一次,她们寝室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嗯嗯呀呀了半天,室友都怀疑是不是骚扰电话的时候,对方才蹦出了一句,哎呀,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小蘑菇的名字了。 第8节:指尖的距离(4) 电话是用的免提,室友们都笑了,二话没说就把电话递给熙童。 熙童原本想抵死不承认,但那个镜子里面,顶着齐刘海,戴着圆眼镜,身上穿着T恤圆滚滚的女孩子,怎么都贴切那个词。就是太贴切了,熙童觉得自己也应该有玻璃心一下的权利。 她老大不情愿地接过电话,还准备反驳说,我叫陆熙童。对方轻轻地笑了:“小蘑菇,最近怎么样,脚还疼不疼?我答应要请你吃饭赔罪的。” 竟然是他。 就是那么不可思议,郁闷哗的一下全部消失了,熙童忍不住,嘴角一下就咧开了,仿佛真的变成了被暖暖的阳光一晒,便飞扬起孢子的小蘑菇,每个细胞都是快乐。 那是刑嘉航第一次给熙童电话。印象是那么那么的深,以至于熙童现在都无法忘却,他说的每一个字,句子与句子之间停顿的时间,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回想起来。这一切,真正就是印证了四个字——刻骨铭心。 那时的快乐,多么谦卑而又真实。 熙童重新睁开眼睛,拢了拢湿漉的发,她不敢去看邵阳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提了一个多么过分的要求。邵阳归根究底是商人,商人应当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现在,陆熙童在商业上,已经没有那个价值了,怎么好向人家提出赔本的要求呢?人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上下级而已。 邵阳良久的沉默似乎暗喻着什么,他应该是在想用个什么好理由,好婉转地、得体地,但是决断地回绝她。 熙童咬了咬嘴唇,下唇立即闪过一丝隐痛。 在这几年时间里,熙童已经用身心体会过了,圈子里表面的平和下,有多少暗潮涌动。也不是没有心,体会不到那份委屈苦涩,更加没有那份痊愈力,第二天醒来便能完全粘补得没有一丝伤痕。 放弃吧。 这一次,她的自尊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能省则省吧。 “我知道了。”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喟。 刚刚自己是在幻听吗?熙童诧异地抬头,邵阳正巧侧开头,望向玄关的时钟,待看清楚时间后,微微挑眉。他的侧面轮廓分明,眼角是带着上挑的痕迹,有些像凤眼,按理说应当目光锐利,可偏偏在他身上,只留有一片温润。 熙童一直觉得,君子如竹,君子如玉,无论是哪一种形容,对于邵阳都很适合。 “我送你回家吧。”不待熙童回味那声的真假,低低的男性嗓音又道。 “这……”熙童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不好意思。” 不是客套,是真的不好意思。她太幸运了,邵阳愿意给这个机会就已是惊喜,怎么好再要求更多?幸运是装在糖罐里的糖果,存量有限,一不小心,提早拿光了怎么办。 邵阳十分温和道:“这附近很难拦到出租车。” “可是……” “时间不早了。” “我……” “我明天早上还要开会,和董事会预定时间是八点钟,因为十一点有飞机,我需要同team一同去美国,开始一个重要的谈判。”邵阳淡淡地说道。言下之意仿佛是,如果你同我再推托,就是浪费我的时间,我送你回家后,还能再睡一会儿。 第9节:指尖的距离(5) 熙童已经无法反驳,好像再拒绝下去,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多不人道的事情。 最终,她还是垂下头:“那……” 好字还没有说出口,突然自客厅内,有人扬声问道:“怎么这么久?邵阳,是谁在外面?”婉转而温柔,那嗓音好到能让无数人沉溺其中。 邵阳回眸望向客厅,低声道:“很快就好了,你先睡吧。” 熙童这才回过神来,连退了几步,脚底下好像是女巫皇后所踩的烧红铁板:“邵总真的不用送了,我来的时候是坐出租车过来,让师傅在前面的路口等着呢,总不能让人家白等这么久,我先走了,多谢邵总。”她语无伦次,急急地说完,转身就跑,无暇顾及其他。 身后又传来一阵声音,邵阳没有追过来。 这样也好。 熙童慌不择路,等她跑出来了一段,才发觉自己怎么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 按理来说,邵阳是老板,老板谈女朋友,关小员工什么事?多正常,多天经地义啊。身为邵氏投资的掌门人,手握娱乐公司,虽然平时鲜少在娱乐版看到他的绯闻,唯有大动作时做做专访,可是邵阳一个身心正常的成功男人,就算他自己一心只为工作,广大女同胞们也会觉得资源浪费。 熙童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自己也是太幼稚。大概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之间撞破了原来高高在上的老板,也是要尝人间烟火的,才会尴尬至无以复加吧。 刚才她实在是太没礼貌,若是改天再见,一定要向邵阳道歉才是。 雨已经转小,在微亮的路灯下面,如同一小段一小段的银线,亮亮的、晶莹溢彩,一点都不像来的时候那般恼人冰凉。熙童拢了拢湿凉的衣服,嘴角却弯起,眼底竟然透出笑来。 其实根本没有出租车师傅在等,这里也确如邵阳所说,很难拦到出租车。熙童却没有一点不开心,就这么慢慢地走下山。等到全身已经找不到一丝湿的地方时,她才拦到车,而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天快亮了。 她仍旧觉得今日真是她的幸运日,这一路虽然走地漫长,却安稳。 等熙童回到家,朝阳才刚刚升起,不过是一室一厅的小房间,薄薄的一层暖意从窗户里映进来,琴谱丢了一地,淡青的墙纸上,密密地绘着漫天飞舞的青草,空气中仿佛透着雨后天晴的味道。 紧绷的身体刷地松下来,熙童这才觉得浑身冰凉,疲惫不堪。她急忙换下衣服冲了个热水澡,也顾不了头发还湿着,就一头埋进被子里。 幸好今天休息,她没精力去管徐子昂、苏妍最后怎么样了,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香甜无比,被门铃吵醒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呢。 顶着一头乱草般的头发,熙童跑去开门,立即被一个爆栗赏到头上。周思叉着腰像机关枪:“陆熙童!你这丫头昨天跑哪去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后来还给我关机!我还真怕你被卖了呢!哎哟,你的脚是怎么了?” 熙童还没醒,捂着额头没反应过来:“啊?” 第10节:指尖的距离(6) “小傻菇,你真是笨死了!”周思指着熙童的脚。 熙童这才发现,每只脚上都磨了四个透亮的水泡,按上去有软软的痛意。 这泡看上去架势怪吓人,难怪周思大吃一惊。熙童却觉得好生怀念,都已经好久没有磨过水泡了。 当初选秀结束,也算是正式迈入娱乐圈,公司给配了经纪人。那段时间里,经纪人对她耳提面命,时时提醒,特别是鞋子方面,更是要秉承高跟鞋是女人最好的武器这一条,勒令熙童将所有的鞋一律换成了高跟,差点儿连拖鞋都不放过,至少七厘米,这才显得双腿修长优美,姿态漂亮。 经纪人只是说:“公司里腰细腿长容貌靓丽的女孩子多了去,你同她们站在一起,倒是可以当M中那个低谷。” 不至于吧!熙童原本还不以为然,有些阳奉阴违,可不多时就发现了,鞋子要高,裙子要短,身上要透而不露,摆POSE时,还得趁人不备调整角度,悄没声息去抢镜头……所有的一切都是粉红暗战。 要战斗,怎么能没有武器?只得老老实实听话,穿着高跟鞋接受后期培训。 记得第一个月,她每天穿着高跟鞋站六个小时,还得跳舞,脚肿得像象腿,一按一个坑,擦破皮更是常事,邦迪都没用,得用绷带把脚缠起来,痛到哭不出声,可是第二天,仍旧得继续。 然后再一个月…… 再一个月…… 好了。 习惯那么可怕,以至于现在,一出门便不假思索,套上高跟鞋就走。哪怕已经不再需要…… 现如今,赤裸的脚踩在地毯上,平平的,竟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想到这里,熙童突然觉得好笑,如果当初也有这本事,能穿高跟鞋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该有多好。 原本刑嘉航说的那顿饭,熙童并不在意了,刑嘉航多忙啊,分身乏术啊。 偏偏只要在路上碰面,他还记忆特别好:“小蘑菇,记得我差你一餐饭。”每每这么说,都成了他打招呼的方式。她真的没料到,吊在眼前的苹果能有吃到的一天。 熙童有些怕……灰姑娘嫁给王子,是因为她原本就是公爵的女儿。可她自己呢,从没奢望过骑白马来的会是王子。她自小便胖,但凡出风头受男孩子瞩目的机会,统统都不是她的,而是那些漂亮女孩子的。 唯一有一次,在高中毕业的时候,班草邀她同游。熙童去了,却空等一个小时。之后她才知道,那是他们打的一个赌。熙童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没放在心上,幸好一开始就没有当真。 这一次,约好了时间地点,熙童觉得挺无措。苹果吊得太久,就这么飞速靠到自己嘴旁,会不会是别人砸过来的?吃不到还会被打到痛。 可是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打开衣柜。 衣柜里都是些旧T恤,样式也不适合,将箱子从床底拖出来,她仔仔细细地找,总算是找到一件小连衣裙,那还是表姐夫从国外带回来给表姐的,一不小心拿大了两个码,被表姐好一顿揍之后,大手一挥转送给了她。圆圆的水玉点,赫本式的优雅温婉,熙童一直都不敢尝试。 第11节:指尖的距离(7) 这一次,她咬咬牙穿上身,可怎么看怎么别扭,镜子里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像自己。 还是周参谋想了半天,拿来一双高跟鞋给熙童:“穿这种裙子哪能配球鞋,试试看这双,保准你不一样。” 还真的,穿上后,竟有了那么一丝修长的意味。 “我就说吧。”周思得意洋洋。 熙童不好意思地笑笑,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习惯,她战战兢兢地扶着楼梯往下,膝盖都在打弯,路上像踩着高跷般,东扭西扭地奔到相约的地方。 刑嘉航约她的地方不远,是学校北门后的小吃一条街,环境不怎么样,热腾喧闹的大排档一个档口接着一个档口,没什么刁钻金贵的食物,啤酒却摞得像小山,带着些学生气的豪迈与烟火味。 一路走得有惊无险,熙童总算是到了小吃街,因为走得比平时慢,还真怕迟到了。幸好没看到刑嘉航的身影,她松了口气,于是站在街口等。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出来时她的脑子正发热,连手机都忘记拿了,由于不知道时间,直到站到脚发疼了,才想应该是等了好长时间了吧。 刑嘉航没有来,连与他相似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难道是有其他什么事耽误了?还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熙童垂下头,扯了扯身上的小连衣裙,又转动了一下脚,痛啊……酸胀的痛意让心脏像被狠狠揪住了一样。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来吧,就像那一次一样,只是随口说了说,不见得是刑嘉航自己的意思。大学的男生凑在一起,偶尔戏弄一下他人为乐,也不是说不过去。 算了。 熙童摸摸头,这件事情是自己太认真了,仅此而已。 他和自己,相差得那么远呢…… “唉,唉!小蘑菇!” 熙童一愣,街对面,刑嘉航大幅度地挥着手,声音破空而来,连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 那一刻,他的笑在夜色中显得尤其亮眼,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为他隐去身形。 熙童傻傻地看着他奔来,穿过车水马龙,来到她的身旁。他的额角还有一些汗珠,轮廓鲜明的脸孔,那么神采飞扬。 刑嘉航双手合十地解释着:“不好意思,我正准备出来的时候,一个好朋友突然胃病发作,我赶着把他送到医院去,原本是想打个电话给你,没想到你寝室的室友说你没带手机……唉,真是抱歉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一并赔罪。如何?” 急急的声音越说越低,刑嘉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熙童的表情。都快晚上十点了,让女孩子在这里站了四个小时,她得多生气啊。 熙童却一下笑了出来,然后马上垂下头掩住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来,这个动作只为藏住眼角似乎要迸出来的泪。 刑嘉航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你说的喔,要请我大吃一顿的。”熙童深吸口气,侧头朝他微笑。 “那是自然。”刑嘉航拼命保证,又顿了顿,轻声道,“你今天穿得真漂亮。” 第12节:指尖的距离(8) “……谢谢。”她的脸庞,终于忍不住变得通红了。 是因为穿着高跟鞋站得太久,双脚已经麻木,或者是因为小吃街上那油水丰厚的路面,又或者是饿得太久,头都有些发晕……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吧。 怎么……又……滑倒了……熙童欲哭无泪,她的人生太狗血了。一如他们的初次相遇。 熙童膝盖整个被磕麻了,姿势也不雅观。刑嘉航吓了一大跳,立即不假思索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可是走了两步之后,又低声道:“那个,我,我还是背你去医院吧……” 不但是刑嘉航,熙童双手抓在他背上时,也尴尬得几乎想要死去。 “难道我们两人八字相克,你遇上了我就一定会有血光之灾?” 刑嘉航想了想,对熙童道:“你摸摸我上衣的口袋。” “喔,好的。” 熙童连忙从自己腰上往下摸口袋。 刚刚,刑嘉航蹲下要背熙童时,熙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穿的可是短裙呢,那怎么行。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却忘记了自己扭到脚,还差点撞上后面的摊子。 幸好刑嘉航反应快,拉了她一把:“怎么了?”他不解。 熙童涨红脸,也不好意思做声,只是咬着嘴唇,往下拼命拉自己裙子的下摆。 早,早知道,她就不这么穿了……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自己走吧……”熙童小声道。 刑嘉航仍旧不大明白,眼神跟着熙童正纠结蹂躏衣料的手往下,这才发现,裙子离膝盖三寸还往上。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声地站了一会儿,熙童看到刑嘉航刷的一下背过身,迅速地将外套脱下来:“给,系在腰上吧。”他的脸色也慢慢地红了一片。 原来,男生红起脸来,真可爱啊。 这一跤也不是摔得不值得。熙童乐呵呵地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一条柔柔的东西就落在手里,上面仿佛还带着温暖的温度。 “带根红绳保平安,说不定再见面时,运气会好一些。”刑嘉航吩咐熙童戴上。她还伸过去让他审查通过,确定戴上了。 “谢谢。”熙童嗫嚅道,笑意敛了,只觉得手腕很烫很烫。 那段红绳,应该不是为她准备的,因为短了,有些紧,微微勒进腕间,可熙童胜在皮肤白细,那艳丽的痕迹反而衬得手腕如婴孩的手臂,粉嫩嫩的。 “没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刑嘉航不在乎的样子:“哎,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的手指很漂亮,适合弹钢琴。” “我会弹钢琴的……” 熙童急忙回答,顿了一会儿,仿佛鼓足了一生的勇气:“下次弹给你听。” 如今,腕间的那根红绳,已经松到可以滑过小半个手掌,颜色也不复当初。 曾经红得那么鲜艳夺目,现如今,已经褪去颜色,仿佛不堪重负般泛着白意。明明不再美丽如初,可熙童仍旧不舍得将它取下来。 这是刑嘉航送她的东西,唯一的。 第13节:指尖的距离(9) 泡开的红茶,香味温暖,再配上提拉米苏,周思干掉大半,才舒口气:“真是累死我了,所有的事情都待上马,把人指使得头晕眼花。”谁也想不到,原本是外语系的周思会想到做IT,而且还是一头扎进游戏界。游戏界仍是男性主导的天下,她做到主管已十分不容易。 “哎呀,我要内测号,记得开后门,附送顶级装备给我。”熙童笑嘻嘻地提要求,“请赐给我一个成为大神的机会。” “你玩药师的,要什么顶级装备呢,给人家做好事。” “可我虚荣啊。” 周思戳了一把熙童的额头:“你就装吧,我都不稀罕说你,你当初玩《剑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熙童摸摸头,咬着杯子不做声。 周思哼了声,缓缓开口:“对了,你知道刑嘉航回来了吧。” 小傻菇还是不做声。 “那你知道我见过刑嘉航了吗。” 熙童的眼睛立即就移过来,眨都不眨,亮晶晶的像猫眼,特别期待后续。周思好笑,又觉得酸溜溜的,还真是……傻丫头,这多么年都拴在一棵树上,而且那棵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这……不是傻是什么啊。 “那天在公司里,迎面看着他走过来,我就朝他笑了笑。可是你说,刑嘉航他忘性怎么那么大啊!一脸没悟过来的表情!”周思愤愤道,“过了两小时,才跑过来我位子上,说知道我是小师妹。” “啊,你跳到风潮去了?”熙童吓了一跳。 “你刚才都听哪去了?我都说了很多事情有待上马,你就没悟过来?都上个月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在出差。” 熙童“哦”了一声,又问:“那谁告诉刑嘉航的?该不是有人看上你了,给刑嘉航通风报信?” “呸呸,本姑娘现在感情稳定,别给我找桃花劫。刑嘉航坦白了,他觉得不对劲,查了我的档案。” 周思翻了个白眼:“所以我想礼尚不往来非君子也,”又哈哈了两声,“小傻菇,以后有我当你的内应了,刑嘉航婚姻栏上,写的可是未婚。” 熙童忽然觉得脑子一阵乱哄哄的,怎么会呢? 周思在她眼前摆手:“你准备给我多少好处费?咱俩合作,一举将他拿下,然后你再甩了他!也让他吃回苦头!” 熙童回过神来,嘿嘿一笑,握住周思的手:“周大小姐,你不当狗仔队可惜了,财经杂志真的没你八卦。” 周思当即就想过去修理她,只可惜已经一连加班数天,精神不济,恰逢男友徐慕言又打来电话,说已然煲好汤等她回家。 “算了,放过你。”周思挂上电话。 熙童庆幸徐慕言这电话来得好,忙替他狗腿一下:“你的男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对你死心塌地,还不快点嫁给他算了。”熙童打趣周思,“当心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你可要后悔死了。” “他还跑得了?”周思一瞪眼,复又无奈地笑笑,“时间成熟自然是会的,你看,我才刚刚换了个位置升上去,还有两年打拼才能付房屋首付呢……这些东西我都会打算,反倒是你……这一路走下来,是不是也太……”剩下的话,周思没说。 第14节:指尖的距离(10) “下次一定改,一定!”熙童唯唯诺诺地向周思保证。 可还有下次吗,还有这个机会让她再改?这感情要是能涂上修正液,恐怕就简单多了。她只怕就算是有修正液,抠开了那块白斑,仍旧是写着几个大字——“陆熙童爱刑嘉航”。 熙童心里也是有数,能太什么呢,就是太傻气而已。 连邵阳都这么说她。 当时熙童正偷偷躲在小树丛里,抱着膝盖,蜷得像球一样,手一把一把地揪着草,都被草边划出一道道血口子来,还忍不住抓着,自虐似的。如果不抓着,那心里的空洞就越来越大,把自己完全给吞进去。 原本是不想哭的,觉得真没意思。失恋嘛,人人都遇上,人人都会哭。她什么都普通,就在这上面特别一把吧,可是哗哗流着的眼泪,完全就是自己有意识,争先恐后地往地上落。 她从来不知道,暗恋一个人除了甜蜜惆怅之外,会那么难受,五脏六腑都在抽疼。 刑嘉航说,你笑起来的时候,就不像她了。 刑嘉航说,我要出国了。 刑嘉航说,她在英国等我。 刑嘉航走了,追着他的女朋友去英国了,去追那个熙童不笑的时候,有她三分神韵的女人。 邵阳正巧遇上她,也没有说太多,只是看着她的手微微皱眉,问道:“痛吗?” 熙童挂着一脸的眼泪,没领悟过来。 “你不痛,草都痛。”邵阳盯着熙童的手,“与其在这里破坏绿化,不如去喝酒吧。” “不去,还没哭够。” 熙童抽抽搭搭,整个脑子都晕了,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念头:小蘑菇都快哭成蘑菇干了,可这能换来他回头再看看吗? 邵阳突然说道:“傻成这样,还真少见。”微妙的语气,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讽刺还是痛心。 反正熙童就当作没听见,谁要喝酒啊!才不要!来一斤红星,两斤牛栏山?醉了之后一睡百了,什么都不会再记得?可这世界上,到底是不是有一种酒,能让自己忘记刑嘉航?能让自己彻底麻痹掉,不用再睡不好,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就是一晚。 身体明明疲惫到不行,合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嘈杂到不行的杂音。 好像什么都在想,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恍恍惚惚的全是一个人的影子,占据了心脏中所有的位置。 熙童笑笑,避开这个话题:“快回家喝汤吧,别让徐慕言又抱怨我了。” 等送走友人,熙童才重新进屋,记起翻出手机来。因为昨天安排了进棚,所以调了静音,后来也完全忘记。本来就没有多少电,然后直接被周思打到关机,难不成担心自己跳海不成?真傻,陆熙童其他的不敢说,论野草一般的生命力和韧性,她还是有的。 带着笑意,熙童到处翻找,总算把电源翻出来,接上,再开机,短信的提示音络绎不绝,简直呈现乱轰的状态。 大多数是徐子昂发来的声讨,还有周思发的,以及一些垃圾短信,所以其中经纪人发来的那条,尤其显眼。 第15节:指尖的距离(11) 他让熙童第二日一早到公司去一趟,有关工作问题需要谈。不过是数个字,熙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才确认了,原来是真的。 可是不至于这么快吧?风潮科技进中国没多久,忙着将办事处升级,有些事情关节都还没有摸顺打通,代言人的事情最少也得半年。那还能有什么事? 熙童抓着手机,这一夜,就再也没有睡得安稳。以至于第二日,经纪人看到熙童的黑眼圈时,脸色着实差了许多。 熙童知道理亏,不敢去看经纪人的脸,况且,对方的脸也不够赏心悦目。 经纪人今年才四十而已,却可以看到谢顶,眼睛也不大,再加上满面油光,怎么也摆脱不了中年猥琐的气质,但也正因为这样普通,他才上上下下都吃得开,路子也有,人脉也有。虽然现在手上没有一个有分量的明星,可捧一捧新人,却是不成问题的。 偏巧,就是在熙童这儿遇到了滑铁卢。 “行了,别在这儿罚站了。” 经纪人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好像逃避熙童似的。毕竟人对于自己的失败,总是不大愿意直视的。 熙童舒了口气,快步跟上:“秦哥找我来,是有什么工作要同我谈呢?” “其实,我没有什么要和你谈的。”经纪人终于开口。 “啊?”熙童心里打鼓,难不成,真运气那么绝?过气明星夜访老板豪宅,被狗仔队撞上了?不,不会……难道是因为苏妍的事情?徐子昂把自己告了? 原本欢愉的心情冷却下来,仿佛被冷水当头一浇。 这下子,好像不是一个惨字就能解决的了。熙童朝天上看了看,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次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她思量着怎么好好求饶以期渡过难关,经纪人在前面停下来了,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道:“ein.”声音很熟悉,熙童来不及细想,经纪人对她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跟我,你跟着姿姐吧。” 姿姐!业界大名鼎鼎的姿姐!整个宝麒娱乐的总监! 怎么可能?姿姐不是从来只管大明星的吗? 宝麒娱乐已是业界翘楚,其中,在她手上的那一串串名字,基本上就代表了娱乐圈的重量级。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有了姿姐护航,根本就不用再担心自己会不会红,而是担心自己会有多红。 可是姿姐怎么会挑中自己? 面对熙童惊讶至极的眼神,经纪人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好了,进去吧。”说罢,轻轻将她往前推了一把,“祝你以后好运。” 语气中有股失意,熙童一阵酸涩。其实细算起来,经纪人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这几年来,虽然没能发唱片,但能照顾的地方,也照顾了,多多少少让熙童的经济不至于拮据,即便那样的照顾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跨进门,熙童觉得自己像是爱丽丝,走进一个陌生的幻想国度,即将面对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是熙童第一次走进姿姐的房间,一个装修精致,又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的房间。 第16节:指尖的距离(12) 姿姐倚在黑色的皮椅中:“你就是陆熙童?” 姿姐姓陈,今年快三十五了,看起来却不过三十而已,一头大卷秀发垂过腰间,贴身黑裙,深V领,配上Dior新款的金色高跟鞋,十分风情。只有一双眼睛泄露了秘密,太精明,太世故,这是没有年纪累积不了的。 “是的,我的名字是陆熙童。”熙童清清喉咙,站立在姿姐面前。 陈姿没有再说话,双手撑在椅背。可熙童知道,那双眼睛,正一分一毫地剖析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带着审度的意味,就像是一杆秤,将熙童放在秤上称一称,看看到底是值个什么价。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时候,人看人都一副估价待售的态度,仿佛所有人真的是一件商品,身上打着标签。 “坐吧。”陈姿挑挑眉,终于开口,“水还是果汁?”顺势按了助理的内线,询问熙童的意思。 “水。”熙童道了谢,略略有些吃惊。 不知道是从哪听说,陈姿极其厌恶艺人的不自律,尤其是在饮食上。任何会造成发胖或者对皮肤不好的都要杜绝,她认为,如若连口腹之欲都管不住,大抵是成不了事的。所以,对于到她这里的艺人,从来只准备这两种饮料。没想到,这次自己享受到了久违的艺人待遇。 陈姿仰进椅背,神色轻松愉悦,与其强势的态度相比,她的长相可称为柔丽:“我相信你的经纪人已经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已经跟我了。” 熙童唯唯诺诺地点头。 陈姿笑笑:“在整个公司大家都知道,我一向是带什么类型的人,所以闲话就不多说了,开门见山吧!最近这段时间,开机的剧组有一些,从明天开始,我会安排你去试镜,不管是什么角色,能捞到的就先捞着。还有,一些综艺类的节目也得上,游戏也好,代班主持也好,都有可能,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最近会很忙。” 工作一下子堆下来,熙童反而有些茫然:“我很感谢姿姐这么替我着想,可是,这些都不大适合我吧。” “你还想挑三拣四?”陈姿马上脸色一变。 熙童意识到刚才这话说得重了,连忙摇头,正欲解释。 陈姿又笑笑打断她:“熙童,我们开诚布公吧!我想你自己也明白,你能跟我,那是有原因的。”略略停顿,陈姿给自己点了支烟,复又缓缓道,“这样说吧,Cass让我关照的人,我一定会做。” 邵阳其实是海归派,英文名是Castiel,平素做事是有些美风,并不介意员工直呼其名,但这里毕竟是中国,宝麒娱乐也不是外企,敢坦然用Cass这个称呼叫邵阳的人,也并不多。 陈姿的称呼很微妙:一来,无非就是显示于公于私她都明白;二来,透着些许示威的意味。 熙童能听得出来,她心里也明白,陈姿这样恩威并重,无非是想丑话在前面的意思,免得以为会出现不停挑战她权威的事情,例如说仗着邵阳恃宠而骄。 其实陈姿多心了,虽然邵阳帮了她,但那大多怜悯更多一些。就像一个有钱人,拥有的太多,所以不在乎分一点点出来。可是,被施舍的人如果敢仗着这一点便得意洋洋,大抵就会被喻为小人得志。 第17节:指尖的距离(13) 踩起小人来,很多人都会乐意且会同心协力的。如若真像陈姿所想的那般,她何必沉寂三年,去当苏妍的助理? 真的,她只是在坚持自己小小固执,因为这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而已。 熙童咬咬下唇,还是开口拒绝:“姿姐,我真的很感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可是,我还是比较擅长音乐。要不然,姿姐可以看看我的歌……” 熙童将昨天晚上她写了一个通宵的乐谱与Demo带从包里拿出来。她不是想红,只是放不下《剑情》,放不下做《剑情》的那个人,与曾经参与过《剑情》的自己…… 风潮科技这一次所推的《剑情Ⅱ》,并不仅仅是在寻找代言人,同时也在积极寻找主题曲。虽然整个游戏的背景恢弘,可是其中关于男主角的爱情,却是一个典型的悲剧。 一身白衣的侠客,爱上的却是魔教圣女。 自从那一眼后,他就爱上了她,可是却从来不敢说;她也爱上他,却勇敢地追求他。历尽波折后,两人决定携手远离江湖,却被侠客的同门拦住。她为了保全侠客的名声,装成胁迫侠客的模样,给他服下软骨散…… 侠客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鲜红的血宛若花儿绽放一样的美。 熙童很早以前就看到过那个片段,那时她问刑嘉航:“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为什么爱情不能有一个好结局? “因为他没有尽力。”刑嘉航只是道。 “没有尽力救她?” “没有尽力告诉这个世界,他爱她。” 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这个故事…… 陈姿接过乐谱,却是“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助理小妹拿进来的水随之震出一圈涟漪。 “陆熙童,我没有必要去看这个。你知道你的竞争对手是谁吗?” 陈姿挑挑眉:“别的人不说,苏妍就在你的面前拦着。你写,她也会写;你会唱,她也会唱。可是论长相,你比不了她。”弹了弹烟灰,陈姿却笑了,“你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 即便熙童早就接受了自己助理的身份,可是被这么赤裸裸地刺到,她仍觉得呼吸一窒。 “一个两三年都没有公开露面的人,凭什么风潮科技会给你这次的case?这种事情,我们不是甲方,不能说你想如何就如何,你能十拿九稳吗?我们只能创造机会,为你去争取!你要好好想想你的资本!” 陈姿神态柔和,口气却严厉:“既然你对风潮科技那么用心,就应该知道,这次他们谈代言人也就是这半年的时间。让你拍拍电影,再上一上综艺节目,把脸混熟一些再说吧!说实话,这根本不是推你出去的时候,让公司太难看,说公司手上没人了。” 如雾般的烟袅袅升起,让陈姿的脸隐在后面,晦暗不清:“你要知道,你不是Cass第一个要照顾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熙童慢慢地抬起头,静静望着陈姿。 陈姿心知肚明这番话是很打击人,让人下不了台的,但她的嘴角却噙着笑,一副静待好戏的模样,甚至还有后招,就等着将对方一并拿下。像眼前坐着的这种女孩子,她见得太多了,年纪轻轻稳不住气,一旦有了高人一等的机会便开始趾高气扬,若现在不挫一挫她的锐气,以后还不飞上天去。 第18节:指尖的距离(14) 可是陈姿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中,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够厚道。 好半晌,熙童才抬起头,朝陈姿微笑道:“多谢姿姐,以后真的要多麻烦您了。”陈姿虽然话说得毫不留情,但是说得很对,之前她想得太过天真,以为只要有实力就可以无往不胜。 陈姿一愣,突然生出一股空虚感,好像是那种摆好阵势等对方来袭,却发现对方不战而降了。不得不说,这让人有些泄气。 “姿姐。” 陈姿回过神来,对方的双眸正定定地望过来:“就算您不认同,可是我希望您要是有时间还是看一看好吗?”按在曲谱和DM带上的手往前推了推,一双剪水般的双眸,认真地望向她。 陈姿想,原来还是有特别能让她坚持的东西啊。女孩子,一旦有了对某些事物的坚持,顷刻之间,就能变成钻石。 “行了,我知道了!”陈姿被气笑了,从没有这样顽固不化的。 熙童顿时红了脸,又嗫嗫地缩了回去:“那姿姐还有事吗?” “有!给我回家把你那两个黑眼圈养回去!”陈姿没好气地挥挥手。 熙童如蒙大赦,连忙拎着东西就跑了,气得陈姿暗自咬牙,其他艺人见自己一面,只嫌时间不够,谈不了太多,可就这丫头,溜得比谁都快! 从刚刚进门开始,陈姿就在不停地打量熙童。不,应该说,她早就注意过她了。若说她长得多美,一点也不,在娱乐圈中属于典型的中人之姿,怎么Cass就偏偏为她开了口? 陈姿心中一阵郁结。其实,刚刚她说了谎,熙童的确是邵阳第一次开口托自己关照的人。 邵阳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骨子里又有些中国式的避世情结,所以这个第一次,未免太过特别。如果早两年的话,陈姿还能理解,毕竟那个时候,邵阳为熙童她开了另一个的“第一次”。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陈姿很难相信,向来厌恶不守时的邵阳会为了迟到的熙童开绿灯,允许她报名《绝对天音》。 陈姿拉开窗帘,望着楼外明媚的阳光,伸手揉揉额角。 真不知道,邵阳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第19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 02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 熙童犹豫了两天,才决定要给邵阳回个信。 她有邵阳的号码,只是他给的时间太早,熙童一直都不肯定他是否还在用。 邵家掌门行踪飘忽是很有名的。据说,有时候连集团高管都找不到他的人,手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次号码。毕竟身处高位,一个号码用得太久,知道的人一多,就会有些奇奇怪怪的麻烦找上门。 这样说来,那天晚上能撞上邵阳在家,真是运气。 手指摩挲在屏幕上,熙童迟迟没按下去。隔了两天才专程打电话给他道谢?可是不打,她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终于还是按了拨号键。 响了两声,电话竟然接通了。熙童却立刻想饮泣,邵阳现在还在美国吧,这跨洋长途要一分钟多少钱啊? 电话另一端的信号不算好,毕竟是大洋彼端,不仅有杂音,还能听到一堆洋话连篇做背景的音乐,该不是还在谈合同吧?熙童惴惴不安,正想着打的不是时间,邵阳已经喂了一声:“哪位?” “是我……”刚说完,熙童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邵大总裁日理万机,一个星期前才谈了不到二十句话,她还指望他能从这两个字里认出她是哪根葱?妄自尊大,她真是典型的妄自尊大。 “嗯,我知道。”邵阳态度平静,好像就是在等她这个电话般,“等一下。” 熙童摸摸头,过了会儿,对方的环境安静了许多,邵阳好像找了个独处的房间。 “你说吧。” 呃……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啊,没必要那么慎重吧。熙童微微窘到。以陈姿和邵阳的关系,邵阳不可能不知道陈姿的安排,但邵阳等着她说下去,于是熙童还是将陈姿的安排简单给他报备了一次。 隔了两天才给邵阳打电话,犹豫是一部分原因,忙是另外一部分原因。 陈姿做事雷厉风行,两天的时间,拿到了好几个剧本,派人带着熙童辗转于各个剧组之间,连车上都在背台词,幸好熙童的记忆力好,大段大段的台词重复几次就能记下来,没有在镜头前张口结舌,呆若木鸡。两天下来,有的试过镜就没有下文了,有的陈姿看不上,还有的开拍过半,也不适合塞人,直到昨天,陈姿才拍板,给她敲定了一个剧本。 这部剧,男女主角都不算大红的明星,再配上一个年近中年,圈中的老戏骨做配角,导演功力不错,这样的搭配挺适合给新人。 整部剧的背景是在五六十年代的上海,故事的情节熙童没太在意,就是觉得那个年代,无论看什么,都有一股纸醉金迷、繁华将尽的味道。华丽服帖的波浪头,瑰丽妩媚的旗袍,还有描画细腻的眉眼。走在路上,挽着小包摇着香扇,身姿都显得妖娆多姿。一切,恍如回到魔都。 只是旗袍,美则美矣,实在不耐寒。 穿着旗袍试镜的时候,熙童冷得恨不得把自己蜷成团。 熙童絮絮地说着这些,邵阳也没有不耐烦,不疾不徐地听着,等到她轻顿了一下,才问道:“陈姿最近都给你安排这个?” “大概是这些,可能这边赶完就再上一个综艺节目。” “那大概什么时候过去剧组?” “今天下午的飞机,明天开工。” “一个人?” “嗯,住宿都在剧组那边,就住在影视城里,一切都还方便。” “那就好。” 闲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该是说正事了,熙童犹豫了会儿:“那等什么时候邵总方便时,我请你吃饭好吗?” “为什么?”邵阳反问,语气里充满了意外。 熙童一滞,心道:总不能说是感谢你让我走后门吧。她只好道:“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又觉得理由不够充分,加了一句,“最近我过生日呢。” 邵阳“喔”了一声,像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好,等你方便的时候。” “随时,随时呀,只要是邵总到,我随时都有空的。”熙童忙不迭地说道。 邵阳又“嗯”了一声,算是为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第20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2) 他的语气淡然,声调也不见起伏。熙童望着电话,也吃不准邵阳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乐意还是不乐意?可要是不乐意,为什么不直接回绝呢?果然是老板心,海底针,从以前开始就没揣摩明白过。再看明白电话上显示的时间,熙童一阵心痛,不知不觉就讲了半小时。 唉,电话费又不能报销,都是以前惯出来的毛病,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对着邵阳就能乱说,他总是有很好的耐性,每次听着嘴角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一次要好好想想,请邵阳吃什么,总不能再一个蛋糕给打发掉了。 但是,没想到邵阳竟然会喜欢吃香草蛋糕。像小孩子一样,拿在手里,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当时也觉得很丢脸,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直直地问他:“好吃吗?那就多吃点,我看着你吃。” 在那种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里,又是俩人第一次见面,邵阳没被她吓走,也真算是勇气可嘉。 熙童蹲在行李箱前,托腮回想,自己从集训地跑出来,鬼使神差地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拎着蛋糕,情绪糟糕到要爆,总觉得不在沉默中死亡就要在沉默中爆发,眼睛里一层一层的雾气,可她就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绝对天音》的集训驻地是在一个高级小区里,树影婆娑,熙童拎着蛋糕走过来又走过去,想要靠走路消化掉满腹的委屈。 走到C区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一个人正蜷坐在小区里的休息椅上,双手按着胃,额前满满的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好半晌,他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气息在微凉的天气里,萦绕成淡白的雾气。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问他:“你还好吗?” 邵阳转头看着熙童,竟然也反问了她一句:“你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 心情差透了的熙童干脆坐在邵阳身旁,抿着唇:“一点都不好。平时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甜食,可是现在为了减肥不能吃,你帮我吃吧。”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一副孙二娘开包子店的架势。 为什么啊,为什么刑嘉航会说自己参加比赛是在胡闹?学别人虚荣,参加一些没营养的速食快餐。她为了什么,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初次相识,邵阳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大概是觉得无从劝起。 熙童却忍不住了,眼泪吧嗒一声,落在蛋糕盒子上。 邵阳立刻被惊到,连忙尴尬地说道:“我没说不吃啊。”像是有些发憷,他垂着脑袋一边吃蛋糕,一边偷看熙童的表情,沾到奶油的手指被他咬在嘴里,样子有些孩子气,却又细腻柔和。 后来才知道,他那个时候因为应酬,喝了酒,胃痛发作得一塌糊涂,可是助理小妹早就被他放回去了,所以他才可怜兮兮的没人管,被放任在这里。 他不去看病,还有余心来问她好不好。 想到这里,熙童扑哧一声笑了出声,摇摇头,把衣服一叠叠地卷好,收拾进行李箱。 第21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3) 她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候,恐怕都被邵阳悉数看全了吧,所以连装模作样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剥得原形毕露。在邵阳面前,她永远都不可能有装淑女的一天了。 不过彼此彼此吧。 收拾得差不多时,门铃突然响起,熙童忙起身去开门,没想到蹲得时间太久,脚麻到失去平衡,直接撞在桌子上,咣咣当当洒了一地小零碎。 熙童含着眼泪,揉揉膝盖,心里埋怨,这是谁啊? 打开门,一名衣着时尚的年轻人站在面前,笑得十分职业:“您就是陆小姐吧。” “我是,您哪位?”熙童摸不着头脑。 对方只是笑,将手上捧的东西送过来:“麻烦您看看,喜欢哪样?只要是您看中,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能替您订好,送至府上。” 熙童怔忡极了,递到面前来的目录,一瞥眼就知道印刷精美,大大的珠宝LOGO耀眼夺目,这个牌子……以前,是皇家专用的。现在,虽然皇室不再垄断,可这送目录上门的服务,也得建立在多么奢侈的价格上呀。 是不是搞错了啊?虽然熙童也想很虚荣地拿过来,手指头伸过去点、点、点,然后说,除了这几款,其余的全给我拿过来。可是回到现实吧,姑娘!她可没这个能力消费。 面对熙童疑惑的目光,对方不愧是服侍VIP的专业人士,善于揣度人心,当即笑眯眯地解释道:“这是邵先生让我送过来的,说是您的生日礼物。” 熙童立刻就窘到无以言表,匆匆将对方敷衍走。 难道是因为她说了过生日要请邵阳,所以他给自己准备了礼物?真傻,早知道她就不这么说了,随便扯个理由,说庆祝建军、建党、建国好了!为什么她会这么笨?难道平时邵阳接触的人是这样的? 熙童埋着头继续整理,可是动作却越来越快,几乎是将衣服往箱子里砸。她只求过他这一次,她是诚心感谢他,而不是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想敲诈勒索的! 透过窗子熙童望着飞机外蓝到几乎透明的天空,她将头靠在舷窗,觉得特别特别难受。 她下了飞机,打车去了剧组。她如今的身份尴尬,说艺人不是艺人,说助理不是助理,一切都要低调低调再低调,自然不会给她配助理,就当出差了,一切自给自足。 这个城市景色宜人,不远处的叠嶂山峦是学生旅游的首选,坐上火车也不过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可到达,被同学们称为“旅游佳选”。 刑嘉航也曾来过这里,他称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空气清冷,熙童深深地吸了口气。 剧组是在郊区的影视城,陈姿带她来的时候,试镜很顺利,顺利到熙童都觉得就是走走过场而已,等到定妆照一拍,她立即就被塞进这戏里了。大概因为她不过是个小配角,演女主角三个姐妹中的一个,对方就当给陈姿一个面子。 熙童赶到剧组时,天色已经不早,正好大家都在赶戏,熙童先同导演打了声招呼。导演倒也热情,立即安排一名场务带她熟悉情况,顺便安排住宿。 第22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4) 虽然戏份少,可她在戏中的跨度时间久,就算赶着拍完也要半个月。 场务姓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同熙童年纪相差不大,两人一照面,就眨着眼睛愣了一会儿。熙童以为脸上沾上什么了,她才指着熙童道:“是你!你就是当初参加绝对天音比赛的陆熙童吧!当初我每场都追下来了,还买了你们的CD呢。” “谢谢。”熙童不大好意思地笑笑,异地竟遇上半个粉丝,人生真奇妙。 小黄姑娘记得的那张CD是十强选手的拼盘,却也是她出的唯一一张,也是最后一张CD。 “你翻唱了一曲《我愿意》对不对?很好听,我很喜欢。” 小黄姑娘特别开心,旋即哼唱了一句:“思念是一种,很悬的东西,如影,随形……哎呀,我唱得不好。”她自嘲般地吐吐舌头。 “不,挺好的。你的声音真的蛮不错。”熙童夸奖她,“你要是能参加比赛,肯定也能拿到好名次的。” “我就算了吧,自己知道斤两啦。不过你倒是真可惜,最后只得了第三。” 小黄姑娘叹了口气:“明明以实力来说,你是比较强的,莫可欣和路遥都比不上你。路遥那调儿走的,唉,还什么音乐精灵呢,有那样的精灵吗?” 在古代,熙童和她们那算是有同门之谊的人,她也不好接口,只是带着淡淡地笑:“她们也很有实力。” 小黄姑娘倒是撇撇嘴:“以前是不知道,进了圈子才知道她们当初那手段……”说到一半,发现大家都看过来,小黄尴尬地笑笑,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熙童,啧啧地岔开话题,“不过你变得真多啊,和比赛初期完全不一样了。” “谢谢,谢谢,女大十八变,我这是七十二变了。”熙童笑眯眯道。 两人都笑开,顿时熟稔。 小黄带着熙童大致将剧组的情况熟悉一遍。两人相处愉快,直到要放行李时,才发现问题。 整个剧组包下了影视城唯一的一所旅店,旅店本就不大,住得已经相当紧张了,导演安排熙童临时加入,却没吩咐下来,现在才发现压根儿就没有她的房间。最近的一个商务酒店要再走半小时的路。远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剧组没这笔预算,熙童也不可能自己出半个月的房租。 这件事情小黄没办法解决,只好找到她的顶头上司。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发愁中,女主角一不小心把耳环甩到人工湖了。这场戏没拍完,要是换一对,再接戏时可要穿帮的。 一面安排人赶紧下湖捞,一面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三心二意地同熙童说道:“倒是还有一间,不过得委屈一下你了……哎哎,往这边再试试,我看到就掉这附近了!拿渔网试试。”说着,她慌手慌脚就四处找渔网。 熙童顺手将渔网给递过去:“没关系,是在哪儿?” “真的?那你晚上自己要多注意啊。”她也忙得顾不上了,招小黄姑娘到跟前说了两句什么,然后继续发动其他人给捞耳环。女主角则是淡淡地看过来一眼,事不关己地环着手,发现这不是一会儿的事情,就转身休息去了。 第23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5) 小黄姑娘朝女主角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然后马上又同上司商量几句,一脸为难地瞥瞥熙童:“这……这不大好吧……” “哎呀,快去快回,这边还等着帮忙呢。”女人急忙拦住小黄姑娘,让她别找事了,今天这一晚可有得忙活呢。 熙童心知不妙,小黄姑娘年轻,脸上藏不住事,一脸愧疚自责领着熙童。 这种情况下,愈发不能说什么,熙童还得安慰小黄:“没事,反正只是晚上睡觉的地方,我又不是来度假的。” 小黄姑娘这才露出个苦笑,安心了一些。 本来也没指望环境能有多好,但到了之后,竟然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场务所指的地方,竟然就是在旅店的外面的小独间。灰扑扑的水泥房,顶还是红瓦,只有一顶小天窗。看得出来这儿原先是仓库,应该是为了她刚刚收拾出来。味道本就不大好闻,这里又没有暖气,再加上影视城四面通风,没有遮拦,显而易见非常难熬。 小黄很尴尬地朝熙童小声道:“要不,我给你多拿两床被子吧。” “多谢你。”熙童觉得既然木已成舟,就算摆脸色挤对小黄,问题也解决不了,再说,她哪儿来的资格摆脸色给人家看?她朝小黄安慰地笑了笑,心想反正时间不太久,能将就就将就吧,毕竟是出门在外。 小黄给抱来两床被子,顺带拎来盒饭表示歉意。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熙童开始为明天的工作做准备。 明天就要正式拍戏了,对于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门外汉,还是多多练习比较好,至少也要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她是初次拍戏,不敢提拼戏,能够无功无过就算是不错了。 可事实证明,熙童还是小看了这荒郊野外的寒风。她一边背剧本一边冷得直哆嗦,连声音都在发颤,不得已她只好坐进被子里面,即便如此她仍然觉得手脚冰凉冰凉的。她本来是没这个毛病的,现在却因为做艺人而变瘦,看来减肥不好的地方就是缺了抵御寒风的脂肪。 以前在冬天,她的脸上还会有一层淡淡的红润。 刑嘉航有次特别郑重地问熙童:“你那是高原红吗?” 什,什么高原红! 熙童手下钢琴键因为一个失神滑了一下,串音了。两个人经过未遂的一饭之谊,再次的医务室之交,相熟了许多。这次为了校庆,刑嘉航作为筹备组的一员,是来拜托熙童在校庆来一段钢琴独奏的。 虽然熙童爱好音乐,自幼学习,但是对于在台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她从来都敬谢不敏。可是,刑嘉航对她刚一开口,她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刑嘉航在一旁笑,眼睛里透出温柔的光,特别明亮:“哎,小蘑菇,我觉得高原红这个名字挺可爱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会儿小蘑菇,一会儿高原红。”熙童气鼓鼓地看着他,“你能否找点漂亮的词儿来形容我?” “比如……苹果?全圆?”刑嘉航一边说一边还在那儿比画起来。 第24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6) 熙童气得踢了他一脚。 刑嘉航没有躲,揉着脚呵呵笑道:“好好,算我说错了。我请你吃宵夜赔罪。” 熙童哼了两声,手指在钢琴上滑出一串音符。其实,她那根本不算高原红,熙童的皮肤很好,光洁细腻,像一大块羊脂玉般,透着温润,面上的那一丝红润,是锦上添花,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诚心认错。”刑嘉航忙道,“要不,我给你跪膝行礼道歉?” “跪膝?”熙童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就是五体投地。看过西藏的纪录片没有,信徒去布达拉宫,全是这么走的。” 熙童撇嘴:“那我可不敢当。你要是跪了,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怎么办?这可没有12315啊。” “打电话多老土,说不定人家都上网了呢,取经都不用跋山涉水,直接用QQ传。”刑嘉航一本正经道。 熙童绷不住笑了。 刑嘉航也跟着笑:“就算真走了那段路,也不见得能愿望成真。”他好像想起来什么,笑意竟然有些黯然。 熙童知道刑嘉航每年都要去一次西藏,可是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他去了之后干什么。难道他是去西藏许愿?在广袤的西藏高原上许愿,离神那么近,神是不是能听得清楚些? “那你,每年还去啊?”熙童咬咬下唇,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那里有那么好吗?” “你不知道啊,我在西藏街头,遇上过一名陌生的老人,他告诉我,你的根必将落入布达拉宫,得在那儿修行才能得到真爱。” “啊,还有这样的事啊?” “你不信?我也不信,哪有这样的事啊。”刑嘉航的声音不高,却音质纯美,如同蛊惑,“有这么一个青年,他也不相信这个传说。不过,等到一切终于发生,他遇上女孩的时候,却发现老人说的是真的。他上心了,她却不在意;他努力了,她还是不上心。”顿了顿,刑嘉航缓缓道,“于是,他信了,就去了西藏。在布达拉宫里面诚挚地祈祷,希望老人说的是真的,女孩能够爱上自己。” 熙童喉咙一紧:“你不会是……要去西藏追寻所爱的人,在最接近神的地方,告诉所有人你爱她?” 刑嘉航笑开:“小蘑菇,你当真了?这是西藏的传说啦。” “才,才没有!”熙童涨红了脸吼他,却又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女孩就后悔了呗,可惜太迟了。” 刑嘉航耸耸肩:“他已经落发遁入空门了。”他笑嘻嘻地说着,只是熙童看出来他的笑意多少带着些勉强。 后来熙童真的去查了,这个故事有个好结局。 女孩于是在布达拉宫匍匐祷告,一步一跪膝,三步一叩头,叩得满头满脸是鲜血,鲜红的颜色和盛开的玫瑰花一样灿烂。 他终被感动,跟随她回了尘世间。 熙童揉揉酸涩的双眼,眼前的剧本已经开始变花,上面女主角对男主角说,人生在世就是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学一些自己想学的东西,去一些自己想去的地方,爱一个注定相遇的人。 第25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7) 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去一次西藏?看一看布达拉宫,也一步一跪膝,三步一叩头,然后路上开出玫瑰花来,顺着路而蜿蜒开放。 这样,神会不会就能听到? 她想努力告诉所有人,她爱他,可他会听到吗? 熙童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要继续努力背台词! 她将手机拿出来一看,都快凌晨两点了,赶紧摇摇混沌的头。这间房背处阴处,太过安静,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特别明显。突然,外面传来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隐在暗处,马上要跳出来一样。 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就算胆子再大,现在心里也一阵阵地打鼓。熙童紧张地握紧拳头,以前看的一些灵异片段刷的一下子跳进脑子里,拦都拦不住。 该不会……那门后面…… 就在想象力最丰盛的时候,门刷的一下就打开了。 熙童吓得惨叫了一声,手机重重地砸到地上。 她也顾不得去捡手机,战战兢兢地盯紧门口。可是等了一会儿,又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她这才压住心中的恐惧,爬起身准备去关门,门口却猛地闪过一道白影,吓得她又是一声惨叫,倒退了好几步。 白影反倒停下来,朝着熙童汪汪地叫了两声。 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白黑相间的中华田园犬。 熙童的惨叫估计把它也给吓着了,吠了两声后就夹着尾巴溜之大吉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熙童舒了口气,堵在喉咙里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她走近门口才发现,原先仓库的门是外开的,现在临时改成内开,门锁估计就是地摊上买的,质量很差,她又没有插上插销,实际上门就一直都是虚掩的。 难怪一阵风就能吹开。 幸好她熬夜背台词,要是明天一睁眼,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那才叫惊栗呢。 熙童想到这里一阵后怕,拿了把椅子抵在门上,这才将手机捡起来。大概是因为砸在地上的原因,手机已经关了。熙童也懒得再开机,就丢在一旁,明天还有得烦呢。 关于拍戏这种事情,熙童知道自己没天分,要不然早就做这一行了。但是,她也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肯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这一夜,熙童没有睡好,连梦里都在背台词。 可是第二天……噩梦好像在继续…… 导演连续Cut了熙童好几次:“你这是在背书吗?可不可以拿出点感情出来背呢?” 熙童有点茫然,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 她以前是个歌手,但是歌手走到摄像机前,总会紧盯摄像机,每一时每一刻都对着镜头展示自己,可这个习惯在拍电视时就变惨了。于是她深吸口气,强行命令自己不要看镜头,这次总算克制住了,但顾此失彼,整个动作僵硬得要命,完全没有办法自然地说出台词。 “Cut——” “Cut,Cut!” 主角被连累到没脾气,环着双手,沉着脸不做声,眼神刀子一样直击熙童的脊梁骨。 第26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8) 导演在心里暗自懊悔,因为相信陈姿的眼光才……可是没想到她这次竟然会捧这样的人。 导演从监视器后探出头,表情严肃,指挥熙童道:“你就站在那儿,不说话,跟着走位就好了。” 底下的人窃窃的嘲笑讨论声不绝于耳。 “宝麒娱乐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塞这样的人进来?” “切,你不知道吗,人家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就这样,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呢,我都比她强。” “你比她强?那你有人家的背景吗?那时不就说了吗,和自家老板……” “真的假的?” “你不知道啊,当初她参加《绝对天音》比赛的时候,那模样……如果不是有背景,能挤到第三?” …… 熙童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些话,她已经听得够多,多到已经不会为那些闲话而受伤了。反正他们说他们的,她又不会掉一块儿肉下来。她咬咬牙,越是如此,越是要挺直背脊。 最后这场戏,总算是被当做活布景晃过去了。 夜色已深,整个剧组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熙童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旁,身边没有一个人。 这时,她才绷不住,将脸埋在双手之间,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那些事,还能被人记住,当做茶余饭后的聊资。 原本熙童以为,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可没有想到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像回旋镖一样砸中自己。 就像现在一样,像她这种塞进来的人,原本就备受注意,也不会有多少人喜欢。其实在住宿的问题上,若是剧组愿意,挤出一个房间来也不是不可能,现在不这么做,也不算刁难,只不过是不尽心罢了。 熙童缓缓地闭上眼睛,然后摇头,将过去沉晦的阴影甩出脑外。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不,不会的!不能就这样被打败,再难的时候她都闯过来了……熙童深吸口一气,睁开眼睛,望着阴暗的摄影棚,虽然替自己打了气,但是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熙童,她的脑子一团乱,想了很久也得不出所以然,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大家都走了。 走回那间小屋,大概小黄有事出门了,于是连盒饭也没有人记得给她。熙童也懒得争,幸好事先有准备方便面,没开水就直接啃,啃到一半时,发现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了水,连被子都洇湿了…… 她叹了口气,准备将被子挪开一点儿,正好手机从床里掉出来,她这才想起来一直没开机。 刚刚开机没多久,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熙童吓了一跳,连忙接起来,对方气急败坏道:“陆——熙——童!” “啊,谁啊?”熙童一愣。 对面沉默了一会,细细碎碎的电波中带着平复后的浓重呼吸声:“你现在在哪儿?”对方重新问道,声音已然平静,带着低低的沙哑。 第27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9) 熙童这才听出来是邵阳的声音,心里疑惑他从来没有用那么急怒的声音说过话。 “怎么了?” 邵阳问她:“你现在是在影视城?报地址过来。” 熙童犹犹豫豫地汇报,邵阳“嗯”了一声,然后道:“你收拾一下行李,过一会儿有人过来接你。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这附近有套小居室,平时也用不着,你先过去住吧。” “什么?”熙童目瞪口呆,“不,不用了吧。我住在剧组呢。” “你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住的地方门锁好吗?”邵阳一下就戳中痛处。 熙童将反驳的话吞进肚子里,别的都能克服,可昨天那两声惨叫都没有人过来,八成是没听到。这种情况下真要出了什么事,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那也应该是由她自己同剧组商量,由邵阳出面总是不太好吧。 “快一点儿,人马上就过来!”邵阳也不容熙童继续推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熙童不敢再怠慢,立刻就赶了出去。正好,一辆黑色迈腾停在门口,引来不少人的侧目,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司机倒像是早就认识她,立刻就下了车,走向熙童:“陆小姐,需要我帮你拿什么行李吗?” 他年纪不大,笑起来很舒服,英挺的轮廓让熙童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也让一众剧组的小女人们都瞪大了眼睛,谁家选司机要这么以貌取人? “收拾好了吗?需要我来帮你拎什么吗?”小伙子看看熙童空空的双手。 “这样不大好。”熙童摇摇头,原本进剧组的原因大家就心照不宣,再这么招摇怎么行。无数的事实证明,一旦一个人太特别,就会惹来无妄之灾。 小伙子龇牙咧嘴地苦笑:“大小姐,我可是开了四个小时的长途过来的,你就算要拒绝,也不能对我说啊!” 他长得好,再配上一副求饶的可怜表情,熙童也觉得的确是为难他了,最终还是狠狠心:“那我给邵总打电话吧。” 没想到邵阳关机了。 小伙子靠在迈腾旁边,扁着嘴:“那我就只好睡在车上,守在外面好了。” 这,这不是更显眼了? 熙童急得直冒汗,可小伙子一副赖定她的模样,没办法,她只好同小黄打了声招呼。小黄姑娘笑眯眯地说:“去吧去吧,明天你不用来拍戏,导演让你好好琢磨一下戏。” 熙童总觉得小黄笑得很诡异,张张口想解释,可是发现无从解释,只好灰溜溜地收拾好行李,坐上迈腾。 车里开着暖气,进来之后,她的手脚总算不用冰凉了。 小伙子一笑,露出像牙膏广告里的牙:“你不知道,我……邵总电话里可催死我了,第一次被他这么夺命连环call。”这样的人,连八卦起来也特别可爱。 “邵总人心好。”熙童却没买账,只是淡淡地笑笑。 小伙子这话被堵得严严实实,扁扁嘴,好像不大满意熙童的四两拨千斤。 熙童也不再多说,只是小伙子四个小时开过来,好远啊。可是邵阳为什么会让他过来呢?难道昨天她把手机摔下床时,不小心砸中了重播键,给打邵阳那儿了?后来自己又退了两步,踩中了电话,又给踩断了?所以,那没头没脑的尖叫把邵阳给惊着了,这才立刻派人赶过来? 第28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0) 熙童连忙查了一下通话记录,果然有这样一通电话。 熙童掩住脸,她觉得这世上的事未免也太巧了,只是没想到,一开机就能接到他的电话。 该不会是……不停地在打吧…… 熙童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热,好像车里的暖气太好,弄得她一阵燥热。 小伙子从后视镜看过来,眼睛转了转,车子在岔路突然向右转了弯,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进了一个别墅区。 这里离影视城不太远,环境不错,开进小区里就像进了公园。邵阳说的房子在四楼,两室一厅,打开门,整个房间布置得并不奢华,但却十分舒服,淡绿的基调,原木色的桌椅,长条桌上顺序码放了一排小骨瓷杯,在橙黄的灯光下,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 小伙子递给熙童一把钥匙,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蔬菜水果。 “你要是喜欢,可以自己做饭吃,外卖的电话就在桌子上,上面还写着我的电话。” 如此周到的考虑,熙童简直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她想拿出什么来表示感谢,却被小伙子连连推拒:“不用不用,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只管打给我。”说完,就准备走了,“那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熙童望着寂静的房间,仍旧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 她和邵阳,连朋友都算不上,也就是上下级关系,隔得不知道有多远,就算是他朋友的房间,就这么住进来,也是不太好。可是那个时候的邵阳,急匆匆的声音里仿佛还挟带了一股怒意。 他那样的人一旦发脾气,总让人觉得会天崩地裂一般,不敢不从。 熙童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请邵阳吃龙牙白燕盏,一次性补回来。 想到这,她觉得安心了,一身的疲惫也涌上来,可是脑子还不得空,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如果再被当活背景,陈姿批不批死她另说,只是这样的话离风潮科技的case也越来越远了。谁会请一个木头人去当代言人? 可是她想来想去,也不得其法,公司曾经的培训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 熙童越想越泄气,完全瘫在沙发里,这才开始细细地打量这个房子。 这里并没有久置所产生的积尘,随处可见主人留下的痕迹,冰箱上还有一些即时贴,苍劲有力的笔触用英文记录着一些琐碎的小事,好像这家主人不过是出门买点东西而已。墙上还有一副字画,熙童看落款认出来这是名家真迹。邵阳的这位朋友到底是谁呢?熙童不禁有些好奇。 卧室是与客厅截然不同的暗紫基调,绸缎的紫被铺满KingSize的床,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侧的床单略略掀开,几本杂志随意放在枕头旁,她走近一看,其中有一本竟然是童话书。 王尔德的《夜莺》? 熙童觉得挺可乐的,这是谁啊,把童话当睡前读物。 在好奇心驱使下,熙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些小杂物,钥匙、手表、便笺本、万宝龙的钢笔,还有一枚哈佛商学院的戒指。 第29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1) 熙童连忙将抽屉关上,突然意识到这是邵阳的家。 就算再怎么消息不灵通,可邵大老板是哈佛回来的海龟,是整个公司都知道的秘密。 她掩住脸,蹲在床旁呻吟一声,果然是好奇心杀死猫。 早知道她就不拉开抽屉了,那感觉就像骤然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望着那一个人睡绝对有多的床,再想到曾经在别墅里那道娇柔的声音,熙童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 什么巫山云雨,春色无边,芙蓉帐暖度春宵……她真的不好意思睡在这床上了。 熙童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抵在门板上的额头还一阵阵发烧。 这个晚上,熙童没有睡好,脑子里都是嘈杂。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自己站在舞台上,底下挤满了写着荧光字的牌子,人们大声喊着,熙童,我们支持你! 荧光字像荒野中的萤火虫,星星点点。 熙童很感动,可是在上台准备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无论怎样都发不出来。现场骤然一片寂静,她急得满头冒汗,再抬眼时,整个演播厅里空无一人,空旷得像真正的荒野。 熙童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冒着冷汗,喉咙灼痛,好久都没有做这种梦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她茫然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哪儿。 她只听说过人睡觉认床的,没听说过认沙发的呀。 熙童的气还没有舒完,就听到一阵门铃响起,她连忙坐起来,一阵头晕眼花,睡衣湿湿的粘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 她昨天晚上看剧本看得太晚,觉得有些头绪的时候才睡,现在才过了四个小时,到底又是谁啊?熙童按住额头,气息不匀,突然脑子一闪,那个小伙子说过早上要接自己去影视城。 糟了!熙童忙跳起身,忍住晕眩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道灰色的身影,他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空着,望过来的眼眸微微睁大。 熙童愣住:“邵,邵总……” 怎么他在这儿?他不是在美国谈事情吗? 邵阳没有回答,皱起眉,同样惊讶地看着熙童。 熙童心里发憷,难道他不知道她会在这儿?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气氛微妙,直到邵阳挑挑眉,开口道:“能让我进来吗?”戴着皮手套的手在胳膊上蹭了蹭,“很冷。” 熙童赶快让开门,她窘迫极了,竟然客人把主人关在门外了:“我去烧点水泡茶,这样暖和些。”熙童逃似的躲进厨房,不自觉地将头发挽在耳后,脸孔一阵阵发热,觉得双颊滚烫。 邵阳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走进房间。沙发上放着一床被子,褶皱处似乎还能看出来一个人形,像是蝴蝶刚刚蜕出的蛹。 难道她昨天是睡在沙发上?邵阳抿紧唇,坐在沙发上,随手按在沙发的绒面上,冰凉的手指滑过一丝暖意,那是还没有散开的体温……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响,邵阳敛敛神情,望过去,这才发现熙童是光着脚的。她的脚不大,长长的睡裤盖住脚背,只露出贝壳般的圆弧,因为厨房是瓷砖地面,有些凉,她一只脚下意识地覆在另一只上,染着一层红晕。 第30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2) 她守在开水壶前面,头越来越低。衣冠楚楚的主人和穿着睡衣的客人,这对比真太强烈了。 “熙童。” 身后是邵阳喊她的声音,她忙回头,不禁惊诧,眼前一片黑影,他半蹲在地上,手指刚刚放开拖鞋。 “我来吧,你不知道茶叶放在哪儿。”邵阳仰起头对她说,姿态暧昧的仿佛是捧着水晶鞋的王子,可是又那么坦然大方。 “谢谢。”熙童挽了挽发,让开位置,冰凉的脚感到一阵暖意。 邵阳已经越过她,一手撑在案台上,一手打开橱柜门,拿出一盒新的龙井来。阳光从窗户透过来,泛着淡淡的金光,明明还没有泡茶,厨房里就已经飘来一股淡淡的茶香。是他的身上传来的,熙童记得邵阳独爱龙井,因为喝得太多,所以这香味就萦绕不散,若有似无。 他打开茶叶罐,温了杯子,泡好茶,动作娴熟自然,可见是平日里常做的。 杯子里茶叶扁平光滑,苗锋尖削,邵阳递过来一杯,白瓷的茶杯,衬得他的手指愈发干净,指甲平整。 熙童听说过,若男人的手指是干净整洁的,那么他必定会是一个好男人。 “试试看。” 邵阳放下茶杯:“好喝吗?” 熙童点点头:“好喝,谢谢邵总。” 邵阳垂首啜了口茶:“我们是在公司吗?” “啊?” “你以前不这么喊我。” 熙童傻笑,习惯性地摸摸头,心想他也知道那是以前。以前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什么都能说,现在却总觉得什么都不能说。 邵阳回过头,唇角抿紧了一些,又无奈笑道:“让你喊我的名字,还得公司出批文,下行政命令吗?” 熙童被他塞得没话说,只能继续傻笑。邵阳侧侧头:“陆熙童,你是不是特别想再划清界限?” “哪能啊,我就指望攀上高枝呢。就是,就是觉得……” “觉得我这根枝儿太细了?”邵阳端着茶,笑笑,“你过生日,我送你的东西,不喜欢吗?” 熙童想到那本厚厚的珠宝目录,喉咙一紧,涩涩的声音挤出喉咙:“是你那根枝儿太高了。”邵阳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早就知道。 那一晚后,熙童原本以为两人就此路人,不再会相见。可是没想到,过了两天,有人送来一把鲜花和一张感谢卡片,龙飞凤舞地写着邵阳两个字。 字如其人,名如其人。 哎呀,他是怎么找到她的?熙童弹着那张卡片,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一个念头就是她是不是也得感谢邵阳那一陪之谊?只可惜,多么不公平,他知道了她,她却不知道他。 没想到过了两天,两人在公司彩排的时候又碰上了。准确来说,是一群参赛的姑娘在练舞厅排练时,被人路过参观。 公司的练舞厅很大,三面是镜子,一面是玻璃。 一群匆匆经过的人中就有邵阳,光影浮动,他信步而过,挺拔舒展。两人不过视线相交须臾,邵阳朝熙童露出一个微笑,旋即离去,笑意真挚诚恳,待她如友。 第31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3) 那个时候,熙童还不知道邵阳到底是谁,做什么职业,只当是有缘分成为朋友的人。她想说话,邵阳听;她郁闷,邵阳开解她,就连她是为了刑嘉航才参赛,他也知道。 “你是为了想让他多看你两眼?” “……我想改变。” 熙童想了想,说道:“我这个样子过了十几年,除了音乐之外,从来没有想要过什么,坚持过什么,改变过什么。但是现在,我想也许该是改变的时候了,为了我真心喜欢的人,我想变得能够配得上他。” 之后,邵阳就再也没有提过类似的问题。 有一次,邵阳邀她吃饭,熙童高兴赴约,吃完的时候爽快地掏出钱包,AA制。 邵阳笑开:“你真不给我留面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让人拿过账单,签了字。 “我们都是这样的。”熙童扁扁嘴。在学校,吃饭AA制才正常,谁也没觉得不对过,看的那些报纸、,教为人处事,大多也是这样。AA制才能显出现代女人的独立自主。 “你为了见我,换了衣服,化了妆,洒了香水,还穿上一点都不舒服的高跟鞋,我们吃饭的时候交谈愉悦,我为你付一顿饭钱,又如何?”邵阳说道。 熙童觉得也有道理,不过还是说:“那下次我请你。” “好啊。”邵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又叮嘱道,“下次别这样了。” 不过那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熙童很忙,赛程紧张,培训紧张,整个人分身乏术。不过偶尔,他们还是会在公司里遇上,邵阳会递给她一杯咖啡——星巴克的拿铁,纸质的杯子握在手里,舒服妥帖。 一起训练的姑娘们都知道这个事情,只是神情各异,可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微词。虽然那时熙童的减肥已有成效,但是站在她们身旁,仍旧如同绿叶一般。渐渐地,大家开始孤立她。 熙童心里到底还是泛出不安,虽然不知道邵阳是做什么的,可是他的气度衣着处处都显示着不同。每每在公司见到他,也总会有人跟着,即便是那么不着痕迹。 直到比赛即将完结,有次晚上排练结束,熙童累得不行,几乎想把鞋子拎在手上走回家。可刚出公司不久,她身后就响起汽车的喇叭声。邵阳示意她上来:“你答应请我的,这次遇上了,请我喝茶吧。” “现在?太晚了。” “你是小学生吗?” “我没钱。”熙童没精神,敷衍道。 “陆大小姐,你除了现在,其他时间有空吗?” 邵阳叹口气:“先欠着,快上来。” 熙童想想也是:“那你还是等我取钱,我答应你的。” 邵阳歪歪头,也不拦她,看着熙童从ATM上取出几张红票票回来。她豪爽道:“姑娘现在有钱了。说吧,去哪儿,我请!” 邵阳好笑:“嗓子都快破了,省省吧。” 熙童嘿嘿直笑,的确,嗓子有些用过了,疼得不想说话。可是,除了他,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辆就这么平滑地前行,路灯滑动,仿佛一双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温柔地望着他们。 第32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4) 等醒的时候,才发现车停在一幢小楼前,好像已经出了市区。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邵阳好笑,“睡得真熟。” 熙童不好意思地抹抹嘴:“我睡觉不流口水吧。” 邵阳手撑在额前,闷头笑了一会儿,他先下车,再替熙童拉开车门:“来吧,睡美人。” 眼前的那幢小楼是拜占庭风格,只是有些年头了,圆圆的屋顶有着几分憨态,走进里面,华灯流萤,俨然是高级会所的样子。几名年轻男女站在里面,其中一人看到邵阳就过来招呼,腕上还戴着一串佛珠,笑眯眯地说道:“你总算来了,就等着你呢。”她也不问熙童是谁,只是笑笑,一并迎了进去。 室内香气馥郁,隐隐带着兰花香。 熙童不大懂茶,可是看着橙黄明亮的汤色,绿叶红镶边,就明白价格不菲。她身上所有家当,都不够买个杯茶吧?早知道她就多取一些了,不知道这儿能不能刷卡。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邵阳的衣角,还不等开口,就有人扬声道:“哟,这是干吗呢?严肃点严肃点,我们这儿喝茶呢。” 这话让熙童很窘迫,讪讪地缩回手。 倒是邵阳淡淡地道:“金主是在说随便吃喝,放开肚皮尽量来?” “什么?” 邵阳望向朋友:“你不知道吗,今天是她请我的客。” 熙童瞬间瞪大眼睛,心道邵阳真狠。 朋友也笑,好像想说什么,被身旁另一个人打了一巴掌,便只得含下一个暧昧的笑容,招呼大家一起喝茶。熙童正暗自饮恨这些有钱人没事做,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着。 这一夜,熙童埋头喝茶,不再多说话,反正他们谈得太广,天文地理、政治经济,都是信手拈来,她却是昏昏欲睡。 等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肚子里都是茶香,胃又暖又沉。那些潮州小点心太精致了,熙童实在是忍不住就吃了一小块,今天晚上的排练算是白搭了。幸好邵阳手下留情,没让她把所有的人一起请了。可是她想,自此之后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邵阳了。 邵阳只是笑:“你要识货,这样的极品大红袍,如果不是徐翼,有钱都买不到。” 熙童不解,待邵阳道出名字来,熙童才发现在电视台的军事频道,不只一次听到过那位首长的名字。 邵阳的朋友,真是非龙即凤啊。 “我现在特别特别有罪恶感。”熙童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对邵阳说,“我们以后别见面了。” “我做错了什么?”邵阳眯起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熙童没吭声,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两人不适合做朋友。刚刚喝茶的时候,他的凤友——其中一个女孩子微笑地看着自己,突然问:“你是陆熙童吧。” “对,我是。” 女孩子只是笑:“邵阳告诉过我。我看了你的节目,没想到也是很有趣的。”那神情像是在看到马戏团里的动物表演,惊诧于猴子也能演奏乐器。 她掩住樱桃小口的手指上,赫然一枚Tiffany&Co。 第33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5) 熙童买不起Tiffany&Co,觉得穿GIORDANO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好,不会走进八佰伴,眼睛眨都不眨地买衣服,喝着麦斯威尔就觉得味道不错,分不清那些贵到死的咖啡豆产在哪个地区,看着《武林外传》就能哈哈大笑。 对邵阳来说,龙井和大红袍的差别大了,可是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碗茶。 快乐的气氛瞬间沉滞下来,熙童心里惴惴不安。 “好吧,不见就不见吧。”邵阳终于出声,淡淡地说。 淡淡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留恋。 熙童抿抿嘴,觉得刚刚的担心有些过了,她竟然在想,邵阳会不会恼羞成怒,现在就把她给丢在深夜的街上。 邵阳仍旧是邵阳,这样的情况下,仍旧是将熙童送回家,车上一路平稳,到达目的地后他还替她打开车门,然后微微地点头示意:“再见,晚安。” 只是不等熙童说出“晚安”两个字,那辆VOLVO便绝尘而去。 也许因为天色暗,她竟然看到那时邵阳的脸上有着一层淡淡的倦意。 在邵阳双眼浓长的睫毛下,闪烁着细碎的阴影,像是一夜没有入眠。 “算了,我原本也没想和你做朋友。”邵阳转过身,将茶杯放在整理台上。 熙童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很傻:“我现在去换衣服。” 邵阳还没做声,门铃就响了。 熙童一惊,反射性地抱着被子撒腿躲进卧室,比兔子溜得还快。不管是谁,看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被褥凌乱,其中一人身着睡衣,怎么不会遐想连篇。不过,区别在于,有的人不会多想,有的人则是会利用。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传言的力量太可怕了,尝试过一次,真的不想有第二次。 靠在门上,熙童听着门外的声音。邵阳的房间隔音很好,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原来门外是昨天的司机小伙子。 哎呀,早知道是他,她就不躲了。 熙童舒了口气,小伙子也眼尖,看到熙童就笑:“我就说嘛,怎么大变活人了。” 邵阳脸色微沉,身子一动,拦在熙童前面,浓黑的眸子紧盯小伙子,盯到他耸耸肩,无辜又委屈地说:“哥,你让我办的事这次可是我亲手办好的,用不着再这么看我吧。” 熙童一惊,他是邵阳的弟弟?难怪觉得他的轮廓有些熟悉。不过他做事的方式与邵阳实在不像,带着点痞痞的气息。不过,对于弟弟,邵阳恐怕是没办法的。 邵阳向来护短儿。 果然,邵阳面对他,一脸无可奈何:“邵平,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是怎么交代你的?” “嗨!哥,你心急火燎地打电话给我,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我要不是亲自出马,哪儿对得起您老人家的托付。再说了,你想想叶晓晓那屋子能住吗?我寻思,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所以这就……嘿嘿。” 邵平用手肘顶了一下邵阳,调侃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直接飞回来了呢?合约还没谈完吧?我就说,看您老人家这黑眼圈儿,就知道又是一夜没睡吧。” 第34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6) 熙童这才明白,全是这弟弟惹的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邵阳看起来也拿他这个宝贝弟弟没办法,只好岔开话题:“我让你保管的钥匙呢?” “呐,不是在陆小姐那儿嘛。”邵阳一指熙童,熙童只好出来,窘窘地翻钥匙还给邵阳。 邵阳示意她不用忙,又问邵平:“那你一大早来做什么?” 邵平这才突然想起来:“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沦为专职‘柴可夫’,这不……又来接人了。”然后他又是一笑,“你说,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咱们可以凑起来打麻将了。” 门口有人抱不平:“邵平,你这话说得太不厚道了,明明是我开的车。” 说话的人走进来,伸手在邵平的后脑勺上一拍。 熙童觉得那一下好像拍在自己脑袋上,轰的一下,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过了两年,怎么刑嘉航一点改变也没有?他穿着一身铁灰色的风衣,身形修长,眉眼却仍旧是那副样子,让她熟悉到每一分每一毫,那么清晰明了,就像中间从不曾有过这几年如水的时光一般。 刑嘉航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人,整个人侧过来望向熙童,眸色微动。 熙童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儿,这样的场景,在她的脑中想象过几次。 可是实际发生时,她却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是炙热的。 下一刻,刑嘉航却微微一笑,眼角细细地抿出一条线,然后侧开头。 “我就说呢,怎么邵平把我往这儿带,原来是有原因的啊!”刑嘉航不待邵平张嘴就开始叫屈,一把揽住邵平的肩,压得他开不了口。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相熟,一副兄弟间的调侃模样。 “别误会,我就是顺路来拿你上次欠我的红酒。你没忘吧,83年的ChateauMargaux。” 刑嘉航的眼眸透过邵阳的肩膀,投给熙童一个笑意,无知无觉。 熙童注目,他悄然滑过的神情却在她的心里留下湿湿的痕迹,然后结成冰,将她整个人冻在当场,连血都是刺骨的寒意…… 刑嘉航,他,他…… 邵阳背对着熙童,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熙童只觉得气息沉重,抽出羽绒被来将自己裹住,邵阳将她推进房里,轻声道:“去换衣服。” 熙童往房间内退了两步,怔忡地望着关上的门。刑嘉航刚刚的眼神,明明带着几丝暧昧,可是那份暧昧并不是因为自己。 熙童慢慢地蹲下来,脑子空白。 刑嘉航,他……不认识她了? 无数次幻想中,熙童排练着,想象着,如果重见刑嘉航,他会同自己说什么?应该说对不起,还是说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但是最有可能的一句话,应该就是,小蘑菇,你变化真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她回答他,我一直想变成能配得上你的女孩,我变成了吗? 然后一次一次的惊醒,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脑海中的场景实现了,最后一句问候也成真了,只是没有想到,少了一个“快”字。 第35节:曾经的距离现在的距离(17) 刑嘉航不认识她了。 熙童知道自己眼眶浅,常常不知不觉地就能哭得稀里哗啦,从来不知道忍耐自己的痛。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让她抽泣不已,哪怕是被小男生叫一声“爱哭鬼”也能号啕大哭。 熙童换完衣服,再走出门的时候,满目阳光的玻璃窗前,只有一个眼睛干涸到发疼的女孩望着镜中的自己。 刑嘉航在她的心底重重地划下一道痕迹,可是太久了,反而麻木了,不会再有那么鲜活的爆发,只是痛得那么深远而绵长。 房间里,已经没有一个人,空气中浮动着熟悉的苦涩香气。 不知道以邵平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邵阳是怎么说服他的,应该是邵阳带着所有人离开了,避免了她的尴尬。 熙童穿戴整齐,将自己的东西重新收拾好,拎着行李坐上出租车回到剧组。她看着车表上一跳一跳的数字,觉得特别特别地心痛。 第36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1) 03那一年,我们在哪里 熙童感觉自己的呼吸热得快将人吞进去了。 小黄看到她时,吓了一跳:“怎么今天就过来了?你今天休息呢……哎,你的脸红红的,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熙童这才摸摸头,掌心都觉得滚烫:“好像……是有些吧……” “迟钝,哪有你这样的,都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 小黄给她鉴定完毕:“看着你走路都打晃呢,就坐那儿吧,”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椅子,“我给你找点药片吧。” 熙童谢了小黄,自己拎着行李坐在片场一角,正好纵观全局。 穿着旧上海服饰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地来去,仿佛带着穿越时光的距离度,眉目都带着雾气,熙童注意到女主角的耳环总算被捞起来了,一对亮眼的珍珠在她耳垂上圆润生光,耳环被男主角的手指拂过,而后男主角将女主角的几丝秀发捋到耳后,温柔又细致体贴。 那温情脉脉,有些像恋爱中的情侣。 “他们的确是一对儿呢。”小黄走过来,悄声说,手里有两片感冒药和水。 熙童把药含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哦,原来是这样。”难怪看他们平时很亲密的样子。 “平时老公老公地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熙童奇怪:“我怎么记得,好像剧组里女主都喊男主叫老公。”这一条傻缺的“潜规则”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还迅速风靡一时。 小黄眯眼睛:“你真不知道?” 其实对于他们的事情,熙童心里有些模糊的概念。来之前,陈姿看到男主角是谁后就抿紧嘴唇,看得出来有些不大乐意。不过时间紧迫,也不容她们多挑,更何况对方答应得那么爽快,陈姿就安排了熙童过来了,但也还是有交代过一些背景。 虽然交代的隐晦,但是熙童也大概听得明白。这一部戏,实际上就是男主角陈昱浩家人投资的,为的就是让自家儿子开心,捧他红罢了。如今听到小黄姑娘说,女主角伊于野与陈昱浩在一起了,估计也就是开拍前不久的事情。 陈昱浩外形俊朗帅气,虽然是新人,但是家里的背景和自身的条件决定了他前途无量。伊于野虽然在圈子打拼了两年,却一直处于半红不红的状态。 “那你看不看好他们?”小黄眼睛发光地问道。 熙童不做声。 何必去揣测这些?离开了剧组,就没什么机会碰面。说起来,自己好像也算是圈子里的人,可是比赛的时候都在忙比赛的事情,比赛完了,就埋头做音乐……之后,红不起来就完全跟着苏妍,不过那也是做MV。熙童本身又是不爱打听的类型,对于这些八卦,实在没有心思理它。 小黄恨她朽木不可雕:“你知道为什么男女主角都喜欢传绯闻吗?” 熙童嚼碎了药片,一阵苦涩从舌尖弥漫开:“公司炒作的策略。” “有一部分原因。”小黄姑娘继续解释,“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大多数男主演员炒的绯闻都是真的,他们那段时间的确是在一起。”她摊摊手,“在戏里,大家都会死命催眠自己是爱这个人的,要不然,那些生死相许的爱情怎么表演出来?如今谁比谁傻啊。” 熙童明白,这就是人生如戏。 “演员是一个情绪丰富的行业,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假的都成真的了,所以很多事情,你别去信它。” 小黄很毒舌,可是也很大大咧咧,并没有坏心。熙童喜欢她,特别谦虚地听教,对于这些事情,小黄真的比她懂。 人生并不真的是一场戏,少了剧情中那么多的跌宕起伏,平淡下来的细水长流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等出了戏,也许真的都变成假的了。 “再说了,就算对着猪说一千遍我爱你,都会有感觉,更何况是个人呢。”小黄笑嘻嘻地说。 熙童还没来得及吱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你在说什么呢!” 熙童与小黄吓了一跳,忙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主角——伊于野正站在俩人身后,她向来吝啬于戏外的情绪起伏,现在显露无遗,嘴角紧抿,透着隐隐的怒意。 熙童心知坏事了,小黄这张口无遮拦的嘴算是得罪她了。 这背后说人闲话,到底是不厚道,更何况是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小黄一下子手足无措,毕竟年纪小,家里也娇宠,现在涨红着脸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熙童不想让事情闹大,忙对伊于野道:“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伊于野冷冷地看了一眼熙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熙童愣住,抿了抿唇,实在想不到会被这样给个难堪。 “喂!你……” 熙童连忙拉住冲动的小黄。圈子里前辈教训后辈,后辈大多不回嘴,虽然伊于野不见得会比熙童入圈早,但是在电视这边,她的资格本来就深些。其实娱乐圈也是职场,资格老的员工说两句新进的,大多数都会听一听,反正过了也就过了。 伊于野冷笑:“身为场务不做场务该做的事情,站在这里和别人聊天,剧组是养闲人的地方吗?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没有半点儿责任心,该做的事情不做,溜须拍马倒是很积极。” 第37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2) 本来还在忍耐的小黄听到这里立刻就炸毛了:“谁是闲人?谁溜须拍马了?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伊于野冷笑:“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做什么?”复又挑挑眉,“这种事情,不是你说了算的。” “难道是你说了算吗?签约演员罢了,还不一样是打工的!” “好了,都别说了,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熙童劝道。 伊于野摆出一副冷笑的模样:“打工又如何,打工也得有点儿职业道德吧?” “你,你才……” 小黄气怵怵,突然眼神一转,硬生生地挤出个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老板娘?” 伊于野脸色顿时一僵,沉得可怕。 一听这话,熙童就知道小黄犯了大忌,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说话没有轻重。伊于野虽然话说得难听,不过还是占在理上,又是指桑骂槐,小黄这么一冲,倒衬得她这话说得很不厚道了。 伊于野脸色顿变,熙童看情况不妙,连忙拉了一把小黄,拦在她前面。她刚准备继续劝时,突然眼前一花,脸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转瞬之间只剩下一层麻木。 一瞬间,熙童看到伊于野嘴角的冷笑,瞬息便消失了。 小黄愣在当场,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扶住熙童:“熙童,你,你还好吗?” 熙童掩住脸,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炮灰? “你突然蹦出来做什么?”伊于野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没看清楚。” 这副无所谓的语气,更让人火大,小黄立即龇牙咧嘴地想扑上去。熙童连忙拉住她,这个小祖宗就此偃旗息鼓最好了,不要再惹事端。 再说了,人家聪明,马上不痛不痒地道歉了,让她活生生地吃了口闷气。 那一巴掌已经引得其他人都望过来,熙童也不说话了,拽着小黄就走。途经伊于野身旁时,她的声音擦过耳旁:“本就该给你个教训,虽然迟了这么久。” 熙童一怔,仍旧快步拉着小黄走到隐蔽的墙角。 小黄姑娘不依不饶,还想找回场子:“你拉我干吗?你刚刚应该拉住她,让我给打回去!” 熙童觉得脑仁儿都在痛,连名带姓地喊道:“黄蔓甜!” 小黄特别委屈地望着熙童,一副江湖儿女,恩怨立报的样子:“我要给你报仇去。” 熙童虽然不信圣经里说的,人家打了你的左脸还得把右脸伸过去,但是实在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说姐姐,这一下可是打在我脸上。” “拜托,我们这一行,脸可是吃饭工具!打脸可是砸你饭碗呢!不行,我们也得把她的碗给砸了!” “那我们把她给盖了?拖到厕所里用锅铲来2010下?” “好啊。” “好什么好!就算你抓花她的脸又能怎么样?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熙童听出来小黄心里的想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黄一愣,正好戳中她的心事,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算我求你了,别再提这件事情了。”熙童扶着墙,感觉眼睛都在发花。 第38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3) “可,可是……” “新人助理被打又不是新闻。” 知道小黄替自己委屈,熙童叹了口气,觉得说话都有些含糊:“忍一忍,这部戏拍完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碰面。”见小黄低着头,老半天不吭声,熙童叹了口气,“谁不得受点委屈呢?大不了以后再给个机会,我们给她阴回去。” 小黄姑娘这才抬起头,嘀咕道:“说什么以后啊,你哪是记仇的人……啊!”突然指着熙童道,“你的嘴巴都流血了……” “啊?” 熙童伸手摸摸嘴角,果然有血渍:“可能是发烧,所以有些干裂流血吧。” 小黄姑娘内疚地喃喃道:“那我给你拿药去,唉……全都肿了,明天肯定不能拍了。” 熙童好笑,可是脸上一扯就痛:“哪有我这样的演员,拍一天休三天呢?”她装作不大在乎地挥挥手,让小黄赶快帮忙拿药箱来,说实话真的很痛。 与其说伊于野天生手劲儿大,不如说她是有备而来,针对自己。还有那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是陈姿与伊于野有间隙,一进来就得罪了她? 坐在墙根,熙童盖住脸,仔仔细细地想,这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伊于野犯得着吗。 就在这个时候,铃声大作,吓得熙童赶紧把手机拿出来,邵阳两个字在眼睛里跳来跳去。她把手机抓在手心里,一想到早上的情况,现在她就不想见到邵阳,连声音都不想听。 如果能换个时间、地点、人物和穿着,不要那么暧昧地出现,也许她还能鼓足勇气走到刑嘉航面前,问他你怎么能把我忘记?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挂断了。 不想见邵阳,是因为她在迁怒他。可是邵阳也不知道邵平会带刑嘉航来,这关他什么事情呢?如果不是这么一出,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刑嘉航原来可以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已经干干净净地将她忘记。 小黄拿着药盒过来,满面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熙童舒了一口气,答不出来为什么。 只觉得骤然寂静了许多。 到了晚上,熙童突然之间发起高烧来,小黄找的那两片儿药显然没什么作用。 一想到明天自己有一场戏,熙童决定也不拖了,直接吊瓶水来得比较快。 小黄也准备陪熙童去。可是告假的时候,那名三十多岁的女上司皱眉:“你是她的私人助理,拿了两份工资吗?” 这话说得熙童很不好意思,她将小黄按住,自己一个人打车到医院,拖着发晕的身子楼上楼下地跑。 等输上液了,她瘫软在椅子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再一摸,一嘴干皮。 一个人输液十分无聊,熙童又一夜没有睡好,迷迷糊糊地眼皮直打架。 急诊室的电视有些坏了,发出沙沙的声响,倒有些像小时候,电视总是那么不清晰。她年龄最小,总会被指挥举着天线,别动就是这个角度才能看清,然后自己就傻乎乎地站着,举着天线,朝向阳台。 越是朝外面,信号就会越好,越是能看到蔚蓝色的天空。 第39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4) 天空,总会飞过一大群鸽子,被犀利悠长的鸽哨声所指挥。 刑嘉航从阳台上往外探头,笑眯眯地说:“小蘑菇,你知道那是谁家的鸽子吗?”那时他已经准备毕业,早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临搬家的时候,还给熙童打电话让她过去帮忙。 二手的房间,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他的人缘又好,重东西都给哥们儿搬完了。其实已经没有熙童要做的事情,她只得寻了块儿抹布,细细地替他擦好家具,收拾房间。 房东正好过来,问他:“女朋友?” 刑嘉航道:“是学妹,我女朋友在国外。” 淡淡的语气,多么自然。 熙童便对着房东笑:“他女朋友长得漂亮着呢,我可比不上。” 房东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继续问:“那要不要把钥匙给你学妹一把?” 熙童只是笑,刑嘉航也笑着摇头。整个气氛暧昧平静地滑过去,掩住她抽痛的心思。 最终,钥匙还是到了熙童手中。不过,那是在刑嘉航搬走之后,她就租下了那间房,一直住到现在。即便她不想改变,房间里他曾经有过的痕迹也一点一点地被盖过去。只是偶尔在阳台上,还能想到刑嘉航在日光中挥笔的背景,天空仍旧有鸽子飞过。 她答道:“好像就是对面的鸽子,怎么了?” “我们去弄一只来吃吃。”刑嘉航把画笔一丢,伸了个懒腰。 “啊?怎么捉?”熙童问道。 代表和平的鸽子,怎么能弄来吃?多么赤裸裸地破坏和平,挑起战争!可惜她当时没想透这点,纯粹充当了小帮凶、狗头军师、顺带马前卒、小探子,充当什么不重要,只是她一直都是在电影里一出场就被秒的那种角色。 谁叫自己手脚不灵便来着,熙童只记得被人抓住的手腕真的很疼,胀胀的疼意,几乎弥漫到手肘。 诅咒最后喝上汤的家伙,拉肚子而亡! 混蛋刑嘉航!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些与她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就忘记了呢? 怎么就把她忘记了呢?! “喂,小姐!醒醒……” 熙童被人一阵摇晃,眼前花影闪动。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对她说:“一个人来输液,怎么也不注意一下?”又对闻讯而来的护士说,“你们也是,都干什么去了?” 她这才发现,手背好大一个包,肿得青里透红。 大概就是在梦里给折腾的。 “去拿热毛巾来。”医生吩咐道。细细端倪熙童后,他露出个笑来:“没什么大事儿,再注意一下就行了。”说完,便双手插回口袋,转身离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发出轻微碰撞的声音。 熙童还来不及说谢谢,再想想,原本医生就不管这件事情,大概也只是路过的吧。 一想到需要再挨一针,熙童就觉得沮丧。 刑嘉航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让她好受。 看到护士推着车过来,熙童咬住下唇,不敢再去看,谁叫自己怕痛呢。 她紧紧闭起眼睛,等着那小小的痛消失,身旁好像有人坐下来,轻轻将一条毛巾盖在她手上,暖融融的。 第40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5) 熙童长舒口气,一切回归正常,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就不睡了,何况又做了个那么差劲的梦。 熙童睁开眼睛,准备向给自己毛巾的护士道谢,却被眼前淡淡的人影盖过。 邵阳说:“再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医院的灯光,强烈到宛若白昼,他就这么突然地坐在自己身旁,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手指轻轻按在毛巾上,泛出微红,另一只手还拿着保温杯,似乎都来不及放下的样子。圆圆的粉红色瓶身,在邵阳手里莫名的有些娇憨。熙童这才知道,原来HELLOKITTY也出保温瓶。 她望着邵阳,一时间只能沉默。 邵阳问她:“饿了?” 熙童连忙点头,中午和下午都没顾得上吃,现在又空腹打吊针,肚子里早就一阵又一阵地抗议,像养了一群哈姆太郎,滚成一团叽叽叫。 邵阳打开保温瓶,一阵鸡汤香气立刻飘出。真正的土鸡熬制,汤水泛着一层嫩黄,拂开了却是清亮。邵阳坐在她旁边,熙童没力气和他客气,一勺一勺地就往嘴里舀。 幸好嘴张不大,再怎么急也不至于姿态太难看。熙童暗忖,不过转念一想,邵阳什么没见过?不用管了。 邵阳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可是再一晃眼,又像是错觉。 他的神情平静,指指她的脸:“怎么回事。” “发烧上火,引发了牙痛。”她说得倒像是真的,“咝……”说话的时候带动了伤口,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 邵阳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犀利的眼光仿佛能将她剖开,然后他把她给揪出来,拎到他面前站好:“陆熙童,你知不知道撒谎的小孩会长长鼻子?” 熙童将手盖在脸上,正好遮开了邵阳的视线。 邵阳缓缓地挪开视线,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熙童的头。 很轻,很暖…… 熙童垂下头,狠狠地咬着下唇。 虽然告诉小黄别多事,虽然告诉自己没什么,很多人都会遇上的,但是说实话,她真的觉得特别委屈。 如今的孩子,谁不是在父母手心里捧大的。想当初,妈妈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哪怕是在最最生气的时候,也下不了手。没有想到,今天会挨上这么一巴掌。 脸上痛不痛? 痛。 可是她的自尊心被扇的那一下才叫重。 曾经,她还发过誓,绝对不让第二个人再打在自己脸上。 “你头都快埋进汤里了。” 邵阳敲了敲保温瓶,示意熙童继续喝:“味道怎么样?” “挺好,没什么味精味儿。”熙童答道,可嘴角疼得厉害,声音像小蚊子哼哼,听起来实在是无精打采。 邵阳哭笑不得:“熙童,你……” 熙童想笑,但强忍住了,不想牵动伤口,也不想说吃出来了,这是家里才能熬出来的味道。 邵阳的情她领不起。 其实她对于邵阳,应该是与其他员工有那么一丝不同,可是这一丝不同,应该从不关男女之事。之前,邵阳从来没有碰过她,后来说不见面了,他也完全遵守诺言,她也曾偶尔远远地望到过他,他的态度也无任何区别。 第41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6) 再到现在,他仍旧是那么的止乎于礼,至于发乎于什么情……总之不应该是爱情。 熙童觉得邵阳是好人,就像那句人以群分的俗话一样。刑嘉航是好人,习惯对每个人都好,邵阳是他的朋友,也被传染上了这个习惯。 这件事情,熙童心里明白,邵阳大概也明白。 不过其他人就不怎么明白了。 那天从邵阳的车上下来后,谣言骤然之间四散开来。一起比赛的选手就不用说了,熙童不止一次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在接缝处挑破,鞋子出问题,在上台前,被其他选手拖住化妆师。 大家看她的眼神是不解的、鄙夷的。 这个世界上,潜规则不少,大家都明白。可是那被潜的人应该是漂亮得如花儿般,谁也想不通,邵阳会看中她?仿佛有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掴在她们靓丽的脸上,透着皮肉,尴尬地隐痛。 接下来,拍得模模糊糊的照片被不知名的人卖到报纸,甚至有一段真假未知的电话录音被传到网上,内指宝麒娱乐高层内定了某L姓选手,所以才会PK掉另一名N姓选手。 L姓,根本就是欲盖弥彰。一时之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声、指责声,离开选手的饭们,纷纷都在骂熙童,指责比赛不公平,离开的原因都是因为她。同时还有人将熙童的照片P得很丑,甚至很早之前的证件照都有贴出来,明明白白地取笑:她陆熙童,不是公主,最多只是公主身旁的小丑而已。 甚至有人指证熙童家里卖房卖车,她自己曾经在酒吧里陪酒,只为拉票,结识了高层才被一路力挺晋级。 熙童气得手指发抖,有口难辩,给室友打电话时郁闷到不行,她想不明白,那些人都不认识自己,怎么就知道自己人品有问题了?怎么就能把那些事都编得有鼻子有眼? 室友听着熙童的抱怨,哈哈大笑。熙童是什么样的人朋友都知道,怎么可能出去陪酒呢? 听到这里,熙童才觉得心情好多了,还是一起同住这么久的朋友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却听到电话那头有一道压低的声音问:“她家真的卖车卖房了?” 声音那么小心翼翼,带着窥探的警觉与兴奋。 一时之间,骤然安静。 周思怒斥对方,那人没有再说话。熙童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挂上电话。 那一篇篇关于《绝对天音》本年度最火爆的选秀帖子怎么搜都搜不完。熙童觉得很恐怖,仿佛网络就是一个大黑洞,谁也不知道对面会跳出来一个天使,还是一个恶魔。只是现在,那个黑洞正在朝着她咆哮。 那时,妈妈都问她:“熙童,虽然咱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从来没有教你抢别人的男朋友啊。” 熙童只是摇头,她没有,真的没有。可是为什么,那编造的一切还那么有鼻子有眼,说因为她的关系才让对方的前任女友自杀未遂。他们明明在英国过得很好。 她心中早已五味陈杂,但是仍旧庆幸,那个时候刑嘉航不在国内,看不到这些是是非非。 第42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7) 熙童打完针,夜色已经很深了,药性让她在车上靠在窗旁昏昏欲睡,整个人歪到车门旁,额头轻轻地叩在车窗上。 她意识蒙眬地揉了揉有点痛的额头,继续睡去。 不多一会儿,熙童就觉得额头被温暖的东西垫住,舒服到让人不想睁开眼睛。等她睡了,车就停在一旁,车里开着暖气,烘得人全身骨头都酥了。 邵阳靠在窗外,双手插在口袋中,黑暗里一身米白色的毛衣亮得耀眼,呼吸萦绕的雾气,就在唇旁。 一切不太真实,就像梦一样,就像她给他最后一次打电话,也是透过玻璃窗,望着在楼上的他,求他:“求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那样的新闻?”那些关于她与刑嘉航的一切…… 邵阳同意了,电话挂断,身影消失,如同那年融化的雪……不知不觉地消失殆尽。 熙童望着他,还有他身上那件灰色的大衣,带着清淡的茶香。 “醒了?”邵阳转过头,同电话的另一端说了几句,将电话挂上。 熙童连忙坐起来整理了一下,等邵阳坐进来时,将大衣还给他:“你打电话?” 邵阳有些冻僵了,挂断的时候第一下没挂上,话筒里还传来:“美国那边突然有个问题要解决……” 熙童不好意思:“外面太冷了,你就坐在车里打吧。” 邵阳“哦”了声,淡淡地说:“你刚刚睡得不安稳。”塞了一罐话梅给她。 她望着话梅觉得甜到腻,本来就口舌无味,现在一看就觉得喉咙都被糖味堵塞。 “我想吃鸭脖子。”熙童突然说,她好想吃那种辛辣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做这个,在它还没有风靡全国的时候,陆家就已经有了加上茶叶的独家秘方。每每熙童要离开家回去上学时,父亲就会买来几根,细细挑好,切成一小片一小片,装在塑料袋里封好,给她当零食。 熙童记得,那味道含在嘴里特别辣,特别麻,强硬地夺去所有注意力,在最后,还给你一丝的甜味。 那个时候特别爱吃甜食的她,唯一辣的食物就是鸭脖子。 现在她不爱吃甜食了,唯一想吃的鸭脖子也没有了。 邵阳将车速放慢:“现在?” 熙童猛然惊醒,她怎么提这个要求,连忙说:“我就说说,这么晚了也没地方卖啦。” “应该是有地方卖的。”邵阳说,“不过你现在喉咙不好,别太受刺激。以后吧。” 熙童笑笑:“那以后去我家乡吃吧,那里味道正宗。坐在大排档里,才原汁原味。”虽然这么说,她却很难想象邵阳会坐在那里,“只要你不嫌弃,我一定请你吃过瘾。” “……好。”邵阳望了熙童一眼,不过须臾便将眼神收回去。 邵阳将熙童送到剧组所住的旅店楼下,熙童怕他知道自己住什么地方,便径直走了进去。 她没想小黄没睡,在屋子里等着她。 熙童笑笑,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小黄姑娘。 虽然没有吃鸭脖子,路上邵阳还是停了下来,匆匆打包了一份荷叶鸡。他知道剧组以吃盒饭为主,油水丰厚不到哪儿去。 第43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8) 小黄担心熙童,可是一整天她被指使来指使去的,也没时间去看熙童。现在发现她白里透青的脸色,就死活不让她再回那间小屋。小黄与同屋的两个姑娘商量了一下,熙童推辞不过就搬去了小黄的房间。 “我告诉你,感冒好了要把床还我一半。”小黄笑嘻嘻地开玩笑。 熙童朝她微笑。小黄又想了想:“不过我听说傻瓜是不会被传染的,要不你现在就还我一半吧!” 同屋的两个姑娘也笑了,对于熙童的入住,虽然明知道不方便,可也没说什么。一来,她病着,再怎么说同情心还是有的;二来,女生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吃饭、逛街、聊天的基础上,所以一份荷叶鸡、几包零食就能让大家其乐融融。虽然男人总是瞧不起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不过这样的友情不用追求得那么辛苦。 晚上临睡之前,四个女孩子还在一起聊了会儿天。熙童感觉像回到大学时一样,秉烛夜谈、大聊八卦,一直到最后大家都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熙童觉得好了许多,就是头还有些昏,但应该属于药物反应,她的身体属于敏感体质,对于药的副作用远比其他人重。 今天的戏是在室外,一层薄阳映着湖光山色,看起来天气很好,不过仍旧有些冷。 化妆师大概知道昨天发生什么,看到熙童红肿的脸庞也没说什么,只是死命擦粉底,痛得熙童眼睛发花,但是上好妆还真看不出来。 一切就绪,熙童脱下大衣,深吸一口气,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卡位。 今天她和伊于野的对手戏,在剧中,小妹这个小配角没什么用处,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一直暗恋姐夫的同时使劲上下折腾,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熙童看完剧本后长吁口气,她要是能有小妹这个能耐,十个刑嘉航都顶不住。 小妹所做的一切,让她陷入危险中,又令姐姐产生不安。其实这场戏是特地给伊于野设计的,要表现出她身为姐姐的隐忍,对小妹的担忧,与害怕失去爱情的痛苦,这种种复杂的感情尤其考验演戏功力。 熙童明白导演还是尽量让自己做背景,拍摄重点都放在伊于野身上。但是她可以理解,小妹做出那些举动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那天晚上,挂上给室友的电话后,熙童坐在电脑前,找出那张帖子,细细地看了,然后她打了一段长长的回帖,可是到了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就算她说了,家里卖车卖房是为了治爸爸的病,会有人信吗?恐怕还会说,靠,又来炒作!利用得了白血病而亡的爸爸来炒作自己,无耻到没有下限。然后,人肉搜索就会层出不穷,将一切都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不,她不想打扰父亲的在天之灵。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过她,仰俯无愧于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一遍又一遍地描红,清楚明白地刻在她的心里。 就算整个世界都不相信她,她只想让一个人知道,她陆熙童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第44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9) 刑嘉航,他知道吗?陆熙童只是这么想,只要他能说一句:“我相信你没有做过”,她就能得到解脱。 “他是你的姐夫!也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伊于野面对熙童,杏仁般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 摄影机发出轻微的响动,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熙童,生怕她又出什么状况。 她没说台词。 小黄姑娘心里着急,导演也皱眉,难道是忘记台词了?就在准备再度喊Cut的时候,熙童面对着她,轻轻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一见面时,这一场恋爱就是以失恋开始。” “你知道还……” “我想过放弃的!”熙童打断她,“但是我发现,我才是最爱他的人,爱的纯粹、爱的单纯、爱到一心一意……” 可是那个时候,刑嘉航他在哪儿? 刑嘉航他不知道,为了他那一句玩笑话,陆熙童真的跑去抓了那些鸽子,然后从阳台摔了下去。 如果不是被人抓住手腕,恐怕后果就不是一顿臭骂那么简单了。可是,刑嘉航,他不知道,那个时候陆熙童心里在庆幸之余,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如果真的摔重了,他会不会像所有故事里被感动的少年一样,守在女孩的病床前? 不同于熙童平时嗓音的柔和温婉,如同孩子一般尖锐固执的声音中夹杂一丝伤感,她深深地望向伊于野:“当我的世界只有他的时候,姐姐,你告诉我,你与他在一起,难道就没有想过利用他的家世吗?” 伊于野张口结舌:“你……” 伊于野不是因为台词的需要,而是被眼前的人震住。 此时对面的熙童好像突然开了窍儿,双眸流光溢彩,所有激烈的感情都被压住,形成一个旋涡,让人忍不住想再继续靠近,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间…… “可是我没有!”熙童大声喊道,伊于野吃了一惊,这才清醒过来。 “那你就做出那些事情来?你知不知道你让人多担心,让我多担心?” “我顾不上!”熙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已经那么努力告诉这个世界,我爱他了!”她拉住伊于野的手臂,眼睛透着水雾。眼泪几乎如珍珠般就要垂落下来。“你告诉我,这世上要是还有谁能比我更爱他,我来学!” 还要怎么样,刑嘉航才能明白?还要如何? 熙童心想,她有爱的能力,就请让她学习爱的方式。 “OK,A!”导演喊了卡。 熙童情绪正在最高点,突然一下子喊Cut,顿时一滞,没发泄出来的情绪真是让人憋得难受。 “来来,过来看。” 导演摸摸下巴,在监视器后面招手:“不错,这样保持下去。”他发现熙童一脸情绪被憋回去的表情,又笑道:“怎么,没哭出来不过瘾?下次让你哭个够。” 熙童脸色窘然,说实话真不习惯这样情绪忽起忽落,喉咙被堵得不舒服,好像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导演乐呵呵地说:“保证以后有得你哭。”他同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主角陈昱浩开玩笑:“要不然,我再给你们加点对手戏吧。” 第45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10) “啊?”竟然要加戏?熙童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 陈昱浩笑道:“好啊。”一双细长的眼眸在熙童脸上停留片刻,唇旁的笑愈发扩大,“刚刚我还真以为她爱上我了呢。” 陈昱浩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时间长了老觉得晕,反正往好了说就是风流,看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熙童被那“秋天里的菠菜”给吓住了,很不适应他一副殷勤样。 陈昱浩不是和伊于野在一起吗?熙童干笑了两下:“是导演教得好,我刚刚真入戏了。”她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导演的马屁,顺带赶快撤。可一回头,熙童看到缓缓踱过来的伊于野,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幽黑的双眸显得更加深沉。 陈昱浩见伊于野过来,立即就“抛弃”熙童,把“秋天里的菠菜”给伊于野送了过去,顺带奉上热腾腾的茶水,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伊于野接过茶才露出浅笑,接下来没男女主角的戏,他们俩人就靠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都是开心地笑,真正的眉目如画赏心悦目。 熙童有些不大明白,看得出来陈昱浩是喜欢伊于野的,但是他又能若无其事地与其他女孩调情…… 第二天,熙童的本子就被换了。这算什么?还真的加戏了。可是再一看到加的内容,她一个头就变成两个大。 姐妹俩争一个男人就够恶俗了,小妹因爱生恨,尤其是恶俗中的恶俗,还因此害姐姐被人伤害……所谓多出来的对手戏,就是在医院里被姐夫骂得狗血淋头。 熙童掩住抽痛的脸,她哪里得罪了导演,还是导演实际上是在整她。 “嘶……”熙童赶快将手指拿下来,一不小心又碰到了。 昨天上了妆觉得还好,脸上像戴了个面具,可是今早上一起床,顿时发现惨不忍睹,连淤痕都一清二楚。 “陆——熙——童!” 陈姿烟都差点从指缝里掉下去:“你!” “姿姐?”熙童看到陈姿吓了一跳,日理万机的忙人怎么会有机会抽空过来这边? 陈姿咬牙切齿:“你怎么当艺人的,连脸都保不住,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陈姿带的人竟然被人这么欺负!” 熙童想想,觉得如果告诉姿姐自己是因为劝架才被人扇了一巴掌好像更丢脸。 “姿姐你专程坐趟飞机来训我?我还蛮荣幸的。”熙童摸摸头说。 陈姿哭笑不得,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眼神狠狠地瞪着熙童,可是最后还是自己先绷不住,又好气又无奈。这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看起来就像个白白软软的面团,一副好捏的模样,但就有那个本事让人望着她,哪怕有一肚子的气也发不出来。 “谁有时间专程来训你,我是来带你参加一场活动。”陈姿打开随身的小坤包,拿出一张印刷精美的邀请函来,精致的印花体衬着风潮科技的LOGO。 熙童觉得眼睛里像是进去了什么似的难受,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瓣,然后喃喃地问道:“这是……” 第46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11) 陈姿皱眉,左顾右盼:“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谈。” 熙童忙指指不远处:“坐在那边的凉亭可以吗?”今天采景不会有那么远,正好可以坐坐,因为她住的房间根本没地方给陈姿坐,而且熙童也不想走那么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想快些知道。 “行吧。”陈姿点头,两人刚准备走过去,在服装处换好衣服的陈昱浩正好走过来,看到陈姿时表情惊讶,然后笑了起来,眼睛在放光,灼灼伤人:“好久不见了,Ann,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都快把我的眼睛照瞎了。” “哈,陈少爷阅尽千帆,我可不敢妄自尊大,进了你的法眼。”陈姿好像也没想到会遇上他,忙笑嘻嘻地敷衍。 “怎么会呢……”陈昱浩还想靠过来,陈姿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熙童若无其事地指着前方:“陈先生,那边好像在等你呢。” 陈昱浩回头一看,果然是一切都准备就绪,伊于野也正朝这边看。顿时,他的笑意有些讪讪,颇有些被大老婆抓奸的尴尬,偏又强装道:“哎呀,何必喊我陈先生呢,听着真生分。”然后,他又瞪大了眼睛,指着熙童的脸,“怎么成这样了,童童。” 他真的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在装傻吧,熙童连忙摆手:“别,你还是叫我陆熙童吧。” 他实在是掐不住那奶油小生的甜腻腔调,纨绔子弟——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了他特别定制的。熙童一向不喜欢这种类型,俗话说红颜祸水,实际上,蓝颜祸水也不轻,女人吃起醋来更是要命。 “童童喊起来多亲热啊。”陈昱浩一脸受伤的无辜表情。 熙童一阵恶寒。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谈,你赶快过去拍戏吧。”陈姿拽住熙童就往前走,等到离陈昱浩有段距离了,才冷声道,“以后离他远点,这小子当年在美国留学时,只要没过八十岁的都生冷不忌,要不是成绩尚可,没有大错,早就被退学了。” 不用陈姿说,熙童也知道要离他远点,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不过别得罪他,他老爸和我们有合作关系,面子上不能给难堪。”陈姿继续若无其事地嘱咐。 熙童点点头,觉得陈姿一副陈昱浩怎么没留在美国,继续祸害资本主义国家的口吻。有钱子弟的世界就是不同,对于一般人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出国留学,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吃顿晚饭那么简单。听说,陈姿曾有段时间也在美国公干,难不成是那段时间撞到一起了? 不等熙童理清那些模模糊糊的想法,陈姿就已经坐了下来。 熙童立即就把其他的想法丢在一旁,拿出了邀请函:“姿姐,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说是活动,实际上也是公司的一场酒会,请了一些业界人士和关系客户,为接下来的推广做准备。你应该知道前面不远就是临湖别墅吧,就是准备定在那里。” “那,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熙童觉得这种活动应该离自己很远吧。 第47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12) “和你是没什么关系。”陈姿把烟摁灭,将烟蒂放在手心里,“是我最近带的一个组合被邀请当了嘉宾,我决定把你给捎上。” 果然如此。 原来她就是添头,熙童心想。 “你上次不是有把乐谱和小样留下吗,我拿去给风潮试听了一下,对方还蛮喜欢的。” “太好了,谢谢姿姐!”熙童不由得大喜。 陈姿淡淡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那天风潮的高层会到,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到时我们操作起来会方便些。” 高层?熙童明白了,难怪刑嘉航会来这里,会去讹邵阳的酒,看来他主要目的就是过来主持这次的酒会。 “谢谢姿姐,麻烦你还特地过来一趟。” 陈姿挑挑唇,眼睛突然微眯了眯,笑意有些古怪:“我今天是顺路过来的,TATK就在前面不远处拍MV,我要过去盯一下。你和剧组协商好,空出后天晚上的时间,有人会来接你。” 熙童连忙点头。陈姿也不多话,准备要走。 这次风潮邀请的组合,应该就是陈姿最近正在带的一个新组合——TATK,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才出道一年就气势如虹,据说现在正在准备全国演唱会。虽然女孩子不像男孩子那么反叛,不过青春期的孩子还是不好带,陈姿对于能歌善舞的她们寄予厚望,盯得也就紧。 现在录好的歌和MV可以赶圣诞大档,接下来年终将近,整个公司最忙乱的时候也就来了,陈姿按理来说应该忙到脚不沾地,送邀请函这种事情,随便派个人不就好了?没什么必要她亲自过来。 熙童算算时间,庆幸有两天缓冲时间。脸上的肿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再上个妆,八成就看不出来了。面对面可不比对镜头,顶着猪头脸别说好印象了,没准还会被赶出来。 给导演打了招呼,剧组这边倒OK,导演对她挺放宽政策的。不过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却有一个意料不到的麻烦。 小黄凑过来看到她手里的邀请函,“哇”了一声:“风潮科技?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推出《剑情Ⅱ》,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你也玩?” “我可不是火星人。” 小黄不满地瞪了熙童一眼,嘻嘻哈哈道:“我可是盼很久了。听说风潮科技中国区的CEO原来是《剑情》的主创呢,是不是真的?” 熙童点点头,小黄立即哇哇大叫:“太好了!《剑情》当年真的很好玩,而且出了一批让人敬仰的PK高手啊。”小黄姑娘双手合在一起,星星眼地回想,“特别是PK榜上的第一名——水行舟,简直就是让人膜拜的大神啊!可惜现在都消失了。” 熙童真是想不到,小黄姑娘也在玩《剑情》。 “还有还有,偶尔和水行舟一起组队的一缕阳光,我看过他的PK,那么少上线,竟然还可以和水行舟一较长短。那个时候,他们那组做连环任务,打BOSS的时候,我有参观到,神迹啊!” “嗯,我知道。”熙童淡淡地笑道。 第48节:那一年,我们在哪里(13) “你也看到过?我说熙童姐,我们真是太投缘了,你不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是啦是啦。”熙童拍拍小黄。 小黄继续开心:“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机会让他们带我一次,我就死而无憾了。所以我开了个小号死命练药师,不过后来看到他们组队里的药师,我就放弃了。” “啊?”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小黄不满:“那种走位、那种微操,有没有搞错,辅助系的药师能被练到人神共愤的程度?我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人妖。” 熙童正拿着水杯准备喝水,听到这里差点全都喷出来,连忙捂住嘴巴:“哪有那么夸张。” “切!熙童姐,你知道水行舟和一缕阳光,怎么不知道他们的专属药师——猫鱼?”小黄立即换上怀疑的目光,“后来水行舟还和猫鱼结婚了呢。” “那是为了做夫妻任务。” “可是做完了也没离婚啊。”小黄嘟囔道。之后,《剑情》不是又BT了一把,既然有夫妻任务,自然也有单身任务,而且还是在11月11日“光棍节”才能做的任务,当时奖品丰厚到不少夫妻都离婚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熙童嘿嘿傻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水行舟和一缕阳光很少同时上线,组队的机会更是少。不过只要是组队打BOSS的时候,队里唯一的药师就是她,除了和他们,熙童极少组队。 因为就算是世界上另一个她——小黄,也不可能知道……水行舟就是刑嘉航。 当时熙童在刑嘉航的房间里,发现他所挂的熟悉人物,熙童就牢牢记住了。然后她练了药师号,私心里只是想成为他一个人的药师。 当水行舟第一次要求组队的时候,熙童的心情复杂且开心。在另一个世界里,用另一种身份接触到他,而且他并不知道她是谁,而她却相反。水行舟不止一次地说:“和猫鱼搭档最舒服。” 只要有这句话就很足够了,所以到后来,水行舟向猫鱼求婚时,猫鱼很久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即使是在游戏里,即使是为了做任务,他也是在向她求婚。 望着你时,我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只是我的心是欢喜的,于是从尘埃里开出花。 她心里,仿佛一直守候的花海顷刻之间全部绽放。 “对了,邀请你去做什么啊?难道是拿纪念品?”小黄立即就荡漾了,“这一次的人设超漂亮,比《剑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告诉你,如果你要是能拿到首印的马克杯,一定要记得留给我。” 熙童哭笑不得:“那个是大型推广时才会有呢,这只是一个内部酒会。我就是去蹭蹭吃喝的。” “哦……”小黄难掩失望。 熙童安慰她:“以后还会有机会,我把我那份儿留给你。” “哇,熙童姐真好!” 小黄又生龙活虎起来了,熙童无奈地笑,这姑娘真是……像小妹妹。 “不过你刚刚在叹气?是遇上什么麻烦?” “没什么。”熙童摸摸头,“这么正式的酒会,要着正装。不过我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她带的这些便装根本不能用吧,但是从影视城出门一趟不容易,为这件事请假,有些说不过去。再说了,就算真有时间,这里她又不熟,不知道该去哪儿买。 小黄沉吟片刻,眼睛一转:“这有什么难的。在剧组还担心没衣服?哈哈……”说罢,她拉着熙童就跑到服装那里,在一堆衣服里翻拣了会儿,拎起一件白色的小洋装给熙童看,“这件怎么样,正好最近流行复古。” 这件衣服原定是女主结婚时的小礼服,因为剧情需要,所以设计成美国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风格,优雅、贴身、合体,又不像正式的婚纱那么夸张,的确是很适合。据说是一位有名的设计师所设计,剧组花了大力气才购得。 “这件?” “快去试试看。”小黄不管那么多,推熙童去试衣服。 熙童犹豫片刻,还是穿上了。小礼服是按伊于野的尺寸定做的,熙童套上身,觉得说不出来的局促。伊于野消瘦得仿佛纸片,熙童虽然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可是还是将这件衣服撑了起来。 “换好了没?快出来。”小黄在外面叫。 熙童缓缓走出去,不好意思地笑笑:“有没有觉得不像良家妇女?” 小黄姑娘却是眼睛一亮,走过去将熙童的发髻打散,一头海藻般的发铺泄而下,松松地垂至腰间,再在额旁别上一朵蕾丝花。小黄只能想到一个特别俗的形容,熙童就如同晨起犹带露珠的百合花。 “女人还是前凸后翘的好看,”小黄乐道,“柴火人有什么好的,多硌人。” “会不会夸张?”熙童拉了拉裙摆。 小黄白她一眼:“有些像《GossipGirl》里的B。” “过奖过奖。” 熙童可没敢把自己当做东区的QueenB,突然想起来:“不过这是剧组的衣服,会不会不大方便?” “没事没事。”小黄姑娘特别豪爽,出门和管服装的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熙童这才发现,管服装的是隔壁屋的姑娘,看起来和小黄姑娘处得不错。 服装面露难色:“这衣服就这一件……” “反正只有一个晚上而已。” 小黄发挥缠功:“借吧,我保证第二天给你还回来。” 服装实在拗不过,沉吟片刻:“只有一个晚上吧?那你打个借条,别和其他人说啊。” “是是是,保证不给你弄坏。” 这件事情说定了,熙童觉得心头也轻松了许多。到了时间,小黄帮忙把衣服给“偷渡”出来,将衣服给包成一包递给熙童:“快去吧。” 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